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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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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六章 尔等不怕王法吗

  大家伙都知道那赵进是了不得人物,赵字营更是大势力,但耳闻不亲见,没有亲眼看到,总归是不信的,年年传说外面有三头六臂的英雄,可也就那么回事,听着高兴,却没几个人当真,也没几个人在乎,反正又不在清江浦,理会作甚。而且众人更不会觉得一些散户车夫开的车行,能和这赵进有什么关系

  虽说都是徐州,可徐州还有一州四县几十万人口,一个军户余丁出身的车夫,纠集些丧家之犬开的车行,和那个赵进有什么关系,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这一茬上。

  等赵进自报名号,大家一直没怎么注意到的那些事都开始浮现,排列整齐,手持竹竿,又有马队,又有弓手,杀人这么不眨眼,这些事和赵进的那些传说一个个对上,大家这才明白,徐州那尊大神真来了。

  下面从交头接耳到嗡嗡议论,然后又是重归安静,各个敬畏的看着上面,死了那么多人,见识到了这赵进的实力和心狠手辣,那就看看这位小爷要于什么了。

  当然,脸上全是敬畏神情,心里怎么想就是另外一回事,你赵进今天威风,可你又不是在本乡本土,折腾完之后看你怎么应对官府,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等下面安静了,赵进又是开口说道:“以后清江浦这片地面上,就是我说了算。”

  这句话也很简单,下面的安静却立刻被打破,众人哗然,在人群中不太被人注意的地方听不清楚,等话传过来,还有忍不住笑出声的。

  大伙的心思都差不多,你个年轻人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清江浦可不是你们徐州那穷乡僻壤,这里藏龙卧虎,靠着运河边一个铺面,背后没准就是京师和南京的大佬,街面上一个读书人,攀扯起来没准就有内阁六部的亲戚,你一个徐州的土棍,还想在这里说了算,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想归想,眼下这局面谁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唯唯诺诺的听着。

  “做事的常例,上下分润的规矩,这些都要改,怎么改由我做主,你们照做就是了,我不是克扣的人,自己发财,也会让大家好过,但我做事讲究规矩,我定了规矩,不守规矩的,地上躺着的这些就是下场。”

  赵进声音很洪亮,大家也听得恭敬,但心里面都是各有主意。

  “清江浦这次估计空下了很多位置,大车帮就地解散,至于别家,你们自己去做,我这边是不管的。”

  听到这句话,大家的心思都活动起来,各路头目不是被打死就是欠了“巨债”,估计要在徐州那边做牛做马一辈子了,根本不可能回来,那么各处的头目位置就空了下来,在下面的岂不是可以向上一步?

  想到这一点,下面不少人都顾不得双腿酸麻,也忘了先前的冷笑嘲弄,都在想这赵进在清江浦也不坏,最起码自己还有个上进

  正在那里响着,靠着外面的人却又听到了马蹄声响,街道上都跪下不少,那马队过来,这些人肯定要起身闪躲,免得被踩踏受伤。

  但这次他们不光是闪躲,起身之后还在那里哭喊不停:“官爷,这里杀人了”

  “官爷,徐州来的”

  哭喊乱叫,因为这次的马队却是山阳县马快的服号,官差总算来了,人在江湖,免不得要和官府差役打交道,这次清江浦的江湖豪杰还都是本地有场面的坐地人物,这更是要和官差们有交情。

  此次大打,连大使那边打了招呼,他们自己也去说了下,免得事后有麻烦,当时本想着是自家不要沾染上人命官司,那里能想到事情到现在是自己别被

  听到官差来了,跪在地上的偌大一片人都骚动哗然,官差来了,王法大过天,你敢在江湖上逞强,难道还敢对抗官差,还敢谋反?

  看守他们的赵字营家丁只管把手中竹竿抽打下去,但还是压不住下面的人,虽然还没到夺去兵器反抗的地步,可却有人站了起来,指着赵字营的家丁大声怒骂。

  然后就是惨叫响起,凄厉无比的惨叫,一听就是杀人的动静,场面迅速的安静下去,因为外面已经有人看到,那些拿着朴刀的汉子直接追过去砍人,那几个喊“官爷”,跳的特别欢的,直接就被当街砍倒,血流满地。

  在官差面前杀人?这伙徐州蛮子疯了吗?真以为这里是无法无天的穷乡僻壤?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少疑问,可大伙都知趣的重新跪在地上,不然被刀砍了找谁说理,反正官差来了,这伙徐州人的猖狂也差不多到头了。

  骑在马上的山阳县捕快差役,看到人在眼前被杀,各个都是气极,为首的一名胖大汉子看着像是个班头的样子,在马上大喊道:“住手住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地上跪着的,流血躺着的,山阳县的捕快差役门认识不少,交情有的,事先还打过招呼,看到这个场面也都是急了,都在马上大骂大喊:“这是谋反

  “这是大罪”

  “等朝廷大军一到,尔等都要化为粉碎”

  叫喊的时候,都抽出腰间的佩刀乱挥,还有人把锁链挥舞的虎虎生风,只是地上跪着的人不起来,马匹行进不快,他们这二十几骑就没那么威风。

  一县捕快差役,有步快和马快的分别,这就是县令手里直属的武力,户房下去收税收粮的依仗,这马快战斗力最强,追捕大盗,平息械斗,都要靠着他们出马,山阳县因为靠着清江浦,银钱上比别处宽裕些,所以马快的装备也好,马是健马,刀是好刀,加上这官家身份,王法依靠,拿出来很是有用。

  可眼下却有点奇怪,他们吆喝不停,下面却没人理会,一根根沾着血的粗大竹竿狠狠抽下,还有人拿着刀不住的巡视,谁不老实一刀砍下去,眼里那有什么官差和王法?

  “刘班头,你来晚了”有人跪在地上委屈着喊了句,总算他是跪着,这话倒没招杀身之祸。

  为首那刘班头人在马上,口中怒吼,眼睛却到处乱看,看到大车前面的尸体,心里禁不住一喜,这边毕竟是清江浦地面,本地人消息终究是灵通些,这边打输了,立刻有人去各处报信。

  只是这各路人马都把清江浦能动的力量抽空了,那里还有人派过来,就算有人派过来也不敢动了,这边两千号人都打输了,再过来岂不是送菜,这时候人少还能理直气壮过来的也就是官差了。

  虽说事先有帖子打过招呼,说两不相帮,可人死到这个地步,这里面的关节可不是京官帖子就能压下去的,派出官差也理所当然了。

  山阳县衙这几位本就和江湖中人交情不浅,一听这个立刻纠集队伍骑马前来,不过这刘班头却没有见到他那个断臂的同僚,这些人整日里被大车帮使唤,平时也不在衙门里活动,这次养伤养病,也都是呆在大车帮的住处里,山阳县衙反倒不知道什么消息。

  至于看到尸身一喜,那是觉得人证物证俱在,之所以快马赶来,就是怕云山车行这伙徐州蛮子提前把一切都收拾于净了,到时候真要不认,还真就没什么办法,毕竟帖子送到衙门,府尊那边说要关照,真要抵赖,也就抵赖了,可遍地尸首,跪着的那些江湖人看着自己满脸期盼,人证物证俱全,这样的大案子,折腾到天上也不怕翻盘,淮南清江浦地方,什么时候轮得着徐州人猖狂

  光盯着地上的尸体看,心里默默点着数目,数过四十的时候,这刘班头也有点心惊胆战,这伙徐州蛮子未免太心狠手辣了,等下还是要注意些分寸,不要当场激起矛盾,自己这二十几个人可不是对手。

  然后这刘班头就看到了赵字营的马队,五十几骑都是带刀背弓,冷冷的盯着他们,看到这些,挥舞着腰刀锁链的差役们都把手放下来了,马快之所以威风,就是因为越向南,马匹越稀少,他们骑马就是偌大的优势,眼见着对方骑马的更多,心里难免要打鼓。

  接着又看到房顶墙头的弓手,这让刘班头和身后的捕快差役们有些胆寒了,虽说自己有王法依靠,可对方的武力未免太强横了。

  想想那么多江洋大盗,武艺高强的也有,成群结队的也有,但官差一到,立刻作鸟兽散,一喊“朝廷大军一到,尔等都要化为粉碎”,立刻心惊胆战,不能抵抗,这刘班头多少壮壮胆。

  就这么骑马来到了尸体前,看着地上那些熟悉的面孔,想想从前得到的好处,刘班头怒从心起,嗔目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杀伤无辜,你们可知罪,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尸体后面就是大车,大车上站着赵进,听到对方的呐喊,赵进只是把手中长矛抬起一指,矛尖寒光闪闪,刘班头吓得身子一缩,连坐骑都禁不住后退几步,赵进沉着脸只说了一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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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一日之事

  尽管先前被马队弓手惊到,可听着赵进说出的这个“滚”字,刘班头只觉得怒从心起,一股火直冲脑门,一个徐州来的土棍,敢跟他这个官差这样说话,什么江湖大豪,就算武艺高强,就算手里有千百人手,在官府面前屁也不是,你一个年轻轻的土棍,仗着有些武艺,怎么就敢这么猖狂

  “你这是想要谋反吗?”刘班头大吼说道。

  赵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长矛画了个圈子,冷声说道:“你带来多少人,就敢和我这么说话,以为自己披了这层皮就没人敢碰了吗?”

  还没等刘班头继续说话,赵进一摆手说道:“杀了他的马。”

  这天地规矩都已经乱了吗?这年轻人怎么就不怕王法?一旦自己仗恃的东西没有用处,那就是最后一层皮也被扒下,刘班头也就不剩下什么了,只觉得浑身冰凉,心想难不成要死在这里?

  二十几个捕快那里比得上这边几千江湖汉子,连他们都乖乖跪在地上,动手那有什么胜算,如果真被宰了,事后朝廷或许会派出大兵来会剿,但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人都死了,什么都完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马匹两侧各有五名赵字营的家丁站定,手中拿着削尖头的竹竿,还是那种崭新没用过的。

  两边各发一声喊,挺着竹竿刺了过来,好在避过了刘班头的腿,直刺入那马匹的身体,两侧用力极大,马匹尖嘶一声,居然连跳都没跳起来,直接软倒在地上,竹竿抽出,血箭狂飙而出,很多人躲闪不及,都是被迸溅到了。

  那刘班头整个人好像是吓软了,裤子都被坐骑的鲜血浸湿,这样倒是没人注意到他已经被吓得失禁了。

  “你。你们。胆大。胆大包天等山阳秦守备带着官兵来到,等秦守备带兵来到,狼山大帅。”那刘班头语无伦次。

  还没等他念完,吉香冷笑着过去,把刀架在了刘班头的脖子上,那刘班头立刻哑口无言,什么话也不说了。

  有些骚动和哗然的场面又是安静下来,站起来的人也乖乖的跪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平时威风八面的官差居然这么脓包,细想下,这些官差也不见得三头六臂,人又不如大家多,真撕破脸,他们还真不够看,可你打了官差,得罪了官府,朝廷大军过来,那就什么都完了,山阳县守备手里近千兵马,什么江湖人物能抵挡得住,何况山阳守备背后是狼山副将,那可是手里有大兵的人物。

  你赵进今天打了官差痛快,早晚朝廷大军来到,不用太晚,按照清江浦和山阳县之间的联系,这守备后日就能出兵,到时候看你赵进怎么猖狂,可眼下,这场面无论如何也翻不了天了

  “你眼睛瞎了吗?我家大哥给你们留几分薄面,你们自己还猖狂起来了,真等着去投胎啊”吉香不耐烦的说道,刘班头在那里动都不敢动,那还敢接什么话。

  “你们用长矛、弓箭,私藏军国凶器,这是大罪”正这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却是马快队伍里的一名年轻人开口。

  这年轻人长得细眉小眼,脸色偏黄,可看着却满是正气,他这句话开口,刘班头身子不动,嘴里却大骂说道:“孟超你个混账东西,把嘴给老子闭上

  其他的马快也都是对这个年轻人怒目而视,现在这个场面多什么嘴,嫌死得不够快吗?

  赵进脸上却浮现笑容,开口回答说道:“我们兄弟拿着长矛,是因为平日里习武所用,这些弓箭都是打猎用的,不是军弓,我们用的都是竹竿。”

  这次的确没有带太多长矛,至于弓箭这一项,那就是闭着眼睛胡说了,不过打猎的弓和军队的弓严格来说,有分别也对,没分别也正常。

  这长矛和弓箭却的确是个忌讳,民间用刀斧,花哨好看,战阵上却无用,而这长矛和弓箭则是军队的制式兵器,一向是严禁的,虽说抓的不那么严,大部分时候都是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可一旦被人揪住不放,就能扯到谋反这样的大事上去。

  赵进让手下带着削尖的竹竿前来,也是这个考虑,当然这竹竿的尖端都用火烤过,还用便溺浸泡过,在这样规模的械斗中,杀伤恐怕还要超过长矛,只要弄出伤口,基本上就活不成了。

  来前考虑的很全面,杀戮要凶狠,事后清算要猛烈,尽可能的震慑清江浦各路江湖人马,但还要让这件事尽可能不露痕迹,虽说这么多眼睛看着,但只要不在官府形成公文,没有可靠的物证留下,不被人拿住把柄,这就是不露痕迹。

  在场的尸首肯定要收拾的,只要尸体一收拾,那就是查无实据,几千张嘴说又怎么样,这就是口说无凭

  既然方方面面都做到了,那就不怕再多几条人命,多这二十几个也不算什么,反正死不见尸

  马快孟超点明关键,他的同僚非但没有什么感激,反倒各个心里大骂,心想你这一句废话,别把大家的性命都葬送在这里。

  可他这边问,赵进那边解释,却让此处的气氛不那么紧张了,就趁着没有僵到动手的地步,那满裤子脏污血迹的刘班头脸上居然挤出了笑容,在那里满是歉意的说道:“是我们昏了头,莫名其妙就来到这边,却耽误了几位爷的正事,实在是对不住,等回去了定当摆酒赔礼,这就走,这就走”

  嘴里说着,却顺势爬上了身边一名同伴的坐骑,他身上脏污异常,气味难闻,那马快好悬没有吐出来,只是强忍着没反应。

  刘班头这前后态度的变化,实际上就是把头重重磕在地上了,看着四周这伙徐州凶徒没有动作,刘班头扯着嗓子大喊道:“快走,快走”

  一伙马快战战兢兢的驱动坐骑,就要这么离开,走出没多远,就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喊道:“刘大哥,念在咱们磕头结拜的份上,救救小弟啊”

  这喊声却是那伙欠下“巨债”的头目中人喊出来的,刘班头脑袋动了动,但却没有转过来,只是催促快走,然后那喊话的头目立刻就被拳打脚踢,所幸的是没有杀伤性命。

  山阳县城的马快来得急,去得更急,到了足够远的地方,才看到有人停马回头,似乎是朝着这边吐了口口水,然后急忙打马远去。

  现在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是安静了,不管心里怎么想,现在都是把头低下,打是打不过的,指望官差,衙门里来的捕快一点用也没有,现在还是乖乖低

  接下来开始有人站起来了,在赵字营的督促下,把尸首什么的收拾起来,先前预备的那些大车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缴获的各种兵器,百多条尸体,一个个都被装上了车,远处那些欠了“巨债”的也被驱赶着远去。

  本来死伤就不太多,加上人力充足,现场很快就收拾于净,装运尸体的大车上早就装着枯草和生石灰,不会有什么血迹洒落。

  就这么忙碌不停,眼见着太阳落山,天都快黑了,安静听话半天的人群又开始有些骚动,大家都在想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处置,难不成要大开杀戒,不是没这个可能,这伙徐州人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

  等一切都忙碌的差不多了,却有几个嗓门大的来到周围,高喊道:“进爷有令,各自散去,各回各家,等候进爷的吩咐,走吧,走吧”

  就这么走?昨日集结,今日开打,百多条人命交待这边,还有人欠了“百万两”的巨债,连官差都差点死在这边,闹到这个地步,说走居然就能走了?

  一时间无人相信,甚至没有人敢从地上站起来,生怕说错做错,这脑袋就没了。

  不过赵字营的人也没有多费口舌,吆喝几句之后,就各自散去,弓手们也从房顶和墙头下来,马队去往别处,拿着竹竿的方队也是收队,一时间只剩下外面跪着的这些人,因为那血迹尸体都被收拾于净,天色一黑,恍惚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道真的可以走了?大家面面相觑,那些跪在最外围的四下张望,的确看不到什么看守的人,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站起来,然后拔腿狂奔,果然无事,一个人跑了,两个人,三个人,然后闹哄哄的都向外逃,唯恐跑慢了就被留下,结果拥挤踩踏又是一阵混乱,好在大家手里已经没了兵器,就算互相争竞恶斗,也很难伤到人命,没过多久,拥挤了一天的车行前面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些掉落的鞋子帽子。

  赵进和伙伴们站在墙头上观看,刘勇苦笑着说道:“真是一盘散沙,亏得大哥下了这么大功夫布置。”

  说完这句,刘勇吆喝了十几名车行的车夫,拿着用具出去打扫,把那些垃圾直接堆在一起放火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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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八章 似大风刮过

  正在那里打扫的时候,听到远处马蹄声响,又有马队要过来,刚才下了屋顶墙头的那些弓手又都是快的出现,院子里面也有队伍做好了准备,不过很快就有消息传递“三爷回来了”,大家才重新开始休息。

  没过多久,王兆靖带着十几骑来到车行门前,纷纷下马,一进门就笑着说道:“大哥,都和布置的差不多。”

  赵进点点头,沉声说道:“再过三天,清江浦这地方的人就只能认命了。

  “大哥这次当真让小弟佩服,一动全身,大哥你用大车帮直接牵动了清江浦的整个江湖,毕其功于一役,就是说这种了。”王兆靖笑着说道。

  赵进笑着说道:“别夸我,这次也有可能是大车帮自己来,那接下来咱们还要麻烦不少。”

  “打垮了大车帮,其他的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大哥不要谦虚”王兆靖也是神态轻松。

  这一系列的战略事先当然有安排,不过这大车帮的确是个关键点,大车帮相比于其他势力,强就强在人力充足,那几千车夫就是最大的资源,因为人多,所以势力大,肯定会成为这清江浦江湖的主心骨之一,所以牵扯到方方面面,本地大佬想要控制住本地江湖市井的局面,就必须抓住这人力最足的大车帮

  同样的,只要针对大车帮下手,就触犯到了本地大佬的利益,这本地大佬肯定会动全力反击,这个全力自然就要动员本地能打善战的各路人马,等到他们集中起来,这些只会江湖厮杀的汉子,又怎么是赵字营的对手。

  赵字营毕竟是在异地,而且刚刚扎根下来,一个个打垮也不是不行,可那样就太费时间太花精力,而且容易滋生变数,尽可能的把敌人集中起来,然后一次性打垮。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赵字营把各项功课做足了,比如说拼命的挑衅却又不显露出实力,激得两家大车帮要倾尽全力过来铲除,让官府不插手,却又不会吓退插手的大佬。

  王友山人在京师,写封信快马送到这边也得七天八天,不过王御史对儿子放心的很,留在家里几十份空白的帖子,都是落款盖印的,只需要王兆靖自己写上内容即可,王兆靖模仿父亲的字体早就熟练无比,这个简单的很。

  不同的语气和陈述,官场中人自然知道该到什么程度,也正是因为这恰到好处的帖子,让官府觉得两不想帮就好,也让那连平安觉着可以下一次狠手,将云山车行彻底抹平。

  方方面面,林林总总,让清江浦江湖上的力量集合了起来,然后被打垮。

  虽说杀人不多,可赵字营的强悍狠辣他们已经见识到了,而且江湖市井中的组织很脆弱,各级的头目一旦消失,这个组织就会混乱,甚至崩毁,即便是换个头目上去,那也和从前大为不同,大车帮被打垮,各路人马的头目消失,等于是清江浦的江湖市井在这一夜间被彻底洗牌,接下来就要看赵字营怎么做了。

  “抓紧吃饭,今晚还有事情要做。”赵进下了命令,里外都是大声的答应

  近两千人闹哄哄的回到清江浦各处,在云山车行门前生的那一切,也随着他们散布到各处。

  今天这一次大打,清江浦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关注,绝大部分人都觉得无非是听个故事,看看各路好汉怎么收拾徐州那帮倒霉鬼,谁能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横行不可一世的大车帮就这么垮了,各路好汉直接就被抓去了,连官差都吃了瘪,这是要洗牌变天了?

  但大家都没有急着做什么,眼下这局面不急,死了这么多人,牵扯到这么多事,里里外外的,搞不好就要动官兵了,山阳守备估计会领兵过去,闹不好,狼山副将都会派人,那些徐州人能耐再大,难不成还能对抗官府官军?

  不过老成人一般都有两手准备,什么店铺商号,什么客栈,什么青楼赌坊,什么行会,一方面压住不动,一方面派人去打探消息,看看自家有没有能和徐州赵字营挂上关系的,还准备了些礼物,把地方打听清楚,一旦分出结果,这礼物或者是送给清江浦的江湖各方慰问,或者是送给云山车行那边问好。

  大车帮上下自然是哭天抢地,乱作一团,下面赶车的车夫其实无所谓,还有人琢磨着是不是能多赚些脚钱,不用被把头什么的盘剥了,可那些把头的家属,大车帮帮主的亲信,各个乱成了一团,有人叫嚣着去报仇,有人想要分家产一走了之,还有人准备重整大车帮,闹哄哄的每个方向。

  但也就是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一切都有了定局,张运先和高马鞭的家里都去了凶神恶煞的汉子,几十名带刀的大汉在这乱糟糟的时候一进宅子,立刻把人全都震住。

  “去年你们家欠了我们云山行十万两的债务,借据在此,本利到现在都没有偿还,用家产和人口抵债吧”

  一亮借据,上面的手印画押都是齐全,可十万两银子这个数目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怎么可能凭空有这么一笔债务,自然没有人肯认。

  但闪着寒光的刀斧一摆出来,当场就有人被砍掉手脚,打断胳膊的,现在谁还敢管这些徐州人的事情,各路人马都被打的胆寒了,官差都不敢露头,还不是任他们作为,威逼之下,谁敢不从。

  大车帮的核心人物被一扫而空,他们的家人也被一扫而空,金银细软都被搬空拿走,宅院外面被贴上了封条,封条上写着“云山车行封”,若放在平日里,这封条就是个笑话,可经过这场大战之后,谁还敢动这封条

  不光是大车帮被株连到了家人,连带那些欠下“巨债”的各路头目下场也一样,深夜里家人被抓,家产被抄,整个清江浦这一夜都是马蹄声声,鸡飞狗跳。

  偌大的清江浦,几十万人口,自然有自己的巡夜更夫和民壮队伍,但这些人怎么敢管,比自己凶蛮那么多的“江湖豪杰”都乖乖的,自己何必去多管闲事。

  仓库大使连平安知道消息并不比众人早太多,等知道的时候,山阳县城池四门已经关闭,最安全的法子也只有呆在府里。

  连平安这府邸是个园子,亭台水榭,豪奢精致,也有二十几个好手作为护院,他觉得这还不够,连带着仆役里的壮丁也都集中起来,拿着各式器械守卫

  虽然严加戒备,可连平安心里大概有个盘算,那就是对方不敢真杀过来,尽管连大使已经听到了官差的遭遇,差役是差役,官员是官员,虽然这仓库大使是个九品,却也在吏部和户部的名册上有名号的,这样的人被杀,那就是造反,必然会惊动朝野,更何况连大使背后还有这样那样的靠山大佬。

  即便如此,连大使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比如说安排了几个嗓门大的家人,一旦有不对就高声报出靠山的名号,多少能让贼人有所忌惮,密道什么的也都检查了出入口,金银细软都准备齐全。

  本来连大使带着家人已经躲到了一处隐秘的宅院里,可外面乱糟糟的又觉得不放心,在那里真出了什么事,可就叫天不应了,琢磨之后,又是带人回到了家里,毕竟这边放心安全些。

  即便如此,连大使还是战战兢兢的坐在书房里,家仆不停来禀报消息。

  “老爷,我看那些护院也靠不住,刚才送饭的时候还听他们议论,说一旦有事就快些跑,不管咱们”有心腹的仆役禀报说道。

  这边还没说完,就有人快步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爷,马蹄声,有马队过来了。”

  一听这话,连平安就从椅子上直接站起,刚站起就听到外面有惊叫和惊呼,吓得这位连大使差点坐到地上去,稳住身形二话不说,向着卧房就跑,密道暗格正在这边。

  连大使的大房夫人正在那边等着,一阵鸡飞狗跳,连大使因为太胖,想要挤进那密道颇为吃力,屋子里又哭又闹,好似唱戏。

  还没等这边折腾到密道里,又听见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连平安整个人都瘫在了密道口那里,心想这次完了,恐怕要被徐州那伙无法无天的凶徒得手,丢下这偌大的家业和富贵。

  没曾想跑进来的不是凶徒,而是管家,连平安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过去,反应过来之后,只在那里气得大骂不停。

  “老爷老爷外面丢进来好多人头”管家说话都已经不成调子了,吓得脸色煞白。

  瘫在那里的连平安半天没明白管家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被领着去院子里看,本来连平安的正房夫人还想跟着过去,却被管家劝回去了,说千万别吓坏了。

  连平安看着自家护院各个脸色苍白,有人甚至是刚吐过模样,这让连平安更加纳闷,这伙护院武艺的确不错,平时讲话粗声大气,还有依仗连家的势力在外面横行霸道的,怎么今天一个个都做小媳妇样子。

  感谢“元亨利贞”老友的打赏,感谢各位的月票和订阅,谢谢大家

  另外,看这本书的徐州人多么,书评区露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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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九章 山阳县衙

  等连平安看到堆在墙角的那堆东西之后,立刻知道为什么了,他自己控制不住,在那里高声尖叫出来,谁也想不到连平安这样的胖子能出这样高亢的尖叫声,左邻右舍的狗都被惊到,跟着狂吠起来。

  在角落里堆着一堆人头,有几张脸他还认识,在昨天和前天甚至还见过,比如说张运先,比如说高马鞭。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连平安这一夜都没有睡着,就坐在客厅那里颤抖个不停,家里所有的青壮男丁都被他集合到客厅周围守卫,四下稍有风吹草动,就惊叫着站起。

  连平安这样的癫狂状态直到天亮才缓解,安静片刻之后,连平安在客厅里破口大骂,连摔了几个瓷杯瓷盘。

  “取一千两,不,取三千两,不,取五千两出来,给知府、知县和山阳守备那边都送过去,清江浦出了这样的大乱子,这不就是作乱谋反吗?还不出动官军剿灭,让他们去请大军出动,剿灭这伙暴民,剿灭这伙乱贼”

  连平安声嘶力竭的大喊,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他家里更是乱成一团,清江浦的江湖上也是差不多,人人胆战心惊,但清江浦的市面却十分正常安静,大家各自忙碌不停,不见什么不对。

  昨日里去的那些都是舞刀弄枪的好汉,平日里坐镇护卫,可没了他们,也不是说生意就不做了,一切照常,就连大车帮那边,牙行直接找到车夫拉货做活,没了大车帮中间的盘剥,都觉得很方便。

  甚至昨天那场让江湖豪杰心惊胆战的恶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明面上天下太平,暗地里却是潜流暗涌,清江浦的江湖市井并不是孤零零存在的,他依附于清江浦的各方势力,徐州赵进直截了当的插手,并且将核心一扫而空,然后重新洗牌重建,并且要掌控这一切,必然和其他各方势力起了冲突。

  连大使品级低,和江湖市井联系紧密,所以最先跳了出来,其他人都是隔了几层,自然不会这么直接,但也不会允许外人就这么插手,这把清江浦多年固定下来的分肥分赃的体系全都打乱了,怎么能够容他。

  不过徐州赵进的凶横蛮狠也已经体现无遗,清江浦一下子投入这么大的力量,什么江湖好汉,亡命凶徒,结果一下子被打垮,官差去了也没人理会,说来说去,能动用的力量也只有官兵了

  “大老爷,那赵进不把王法放在眼里,杀伤人命过百,不能就这么放过啊”在山阳县县衙的后堂,刘班头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述说。

  相对于这刘班头的激动和义愤,山阳知县的神情很是无奈,而站在山阳知县身后的师爷脸上则有厌恶神情,等那刘班头说完了,知县才皱着眉头说道:“刘全,你也知道那赵进背后靠着官的,听说他自家还有个世官的身份,对这样的人,人证物证都要齐全,方方面面不能差了分毫,可你手里有什么?”

  “大老爷,那是过百条人命啊,昨晚连家被人丢进去三十几个人头,这些不都是物证,那天千把人回来,各个看到那徐州赵进的恶行,这些都是人证

  话没说完,就被知县身后的师爷毫不客气的打断,那师爷皱眉质问说道:“刘全,你也是老公门出身了,我问你,你现在还能在那云山车行找到尸体吗

  刘全于咳了声,却在那里摇头,师爷又是问道:“连家那三十几个人头,谁能说和云山车行有关?要是平常可以攀扯诬赖,对这样背后有官的江湖大豪,你敢这么做?”

  师爷对公门中的道道也是清楚,刘全脸上眼泪收了,却有些尴尬,刚要辩解,师爷再次质问说道:“那几千人看到了,眼下这个局面,这几千人谁敢出来作证?”

  问完这句,师爷恳切的对知县说道:“东翁,这赵进万万碰不得,此等凶徒大贼,百年未得一见,他在清江浦那就是虎卧在侧,稍有不慎,惊了这头恶虎,东翁你,不,学生放胆说一句,以这赵进行事,只怕东翁一家都……刘全,你以为到时候就能独善其身吗?”

  说了一半,师爷还是转向那刘全,被他这么一问,知县和刘全都是身子大颤了下,清江浦虽大,消息传得却不慢,那次大战的描述已经被绘声绘色的传了出来,什么竹竿子把人戳透,什么大棍打死人,什么马队弓手,添油加醋夸张无比,但此时却更增震撼。

  被师爷说了一通,知县看向刘全的眼神也不太对了,刘全神色稍一变幻,重重磕头下去,再开口的时候却恳切了很多:“大老爷,邓先生,咱们山阳县的好处全在清江浦啊,他们多少要顾着咱们,这才有咱们衙门的用度,可这徐州蛮子一来,他们那边穷惯了穷怕了的,肯定要把什么东西都抓走,到时候咱们吃用什么,小的苦一点好说,可大老爷你这边”

  说到这里又是磕头下去,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有泪痕,带着哭腔说到:“大老爷,咱们和府衙同城,日子本就不好过,如果再没了清江浦这份贴补,咱们还怎么过啊”

  所谓“前生作恶,今生附廓”,就是说担任知府衙门所在县城的知县,府衙,县衙同在一城,和自己的上司同在一地,自然事事不得如意,做官的好处也比其他处的少了很多。

  好在清江浦整日里金山银海流动,和地方上相关的也得孝敬,这么下来,府衙和县衙都有好处可拿。

  细说起来,清江浦这边正经做生意的,都围着户部分司奉承,再就是漕运上不能得罪,地方官府,也就是淮安府和山阳县反而没什么管辖,至于和漕粮漕运相关的好处,淮安府上下从来沾不到什么,也不敢去碰,反倒是这江湖市井,三教九流方面的生意,见不得光的,作奸犯科的,户部分司和漕运大仓无权拿问,地方官府却能查办,有了这层关系,清江浦江湖市井对官府还存着几分敬意,好处也有送上。

  私盐不敢碰,扬州大佬一怒,淮安这帮人就要丢官,漕粮这根线也能扯到两京户部去,也得束手,本地百姓大多在清江浦讨生活,管理不易,赋税皇粮的克扣损耗也就勉强维持个体面,想要活得好些,这江湖上的例份就成了大头

  钱财可是命根子,先前陈述王法,知县和师爷还能分析辨别,一说到银子和好处,立刻就不同了。

  那师爷皱眉沉思,到最后脸上只是露出苦笑,无奈的说道:“县衙能集合起一百二十多个人,本县民壮能调集三百,就这些人怎么和那徐州凶徒对抗,府衙那边也就几十个能用的。”

  知县缓缓点头,地上跪着那刘全突然开口说道:“大老爷,邓先生,咱们衙门里这些人,还有那些民壮,根本没办法去打,只怕一听要和那些蛮子开战,立刻做了鸟兽散,到时候能剩下十个都算运气了。”

  师爷苦笑一声,知县却有点火了,伸手重重一拍身边桌边,怒喝说道:“说不能放过也是你,说要打你又说没人,到底要如何?”

  “大老爷,咱们山阳县人最多最强的不就是那秦守备的兵马吗?”刘班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知县一愣,随即摇头说道:“本县如何说得动秦守备。”

  “大老爷,可以⊥府衙太尊那边出面,这次那伙徐州蛮子洗了清江浦,那边也吃亏不少啊”刘班头倒是早有定计。

  话说到这般,知县和师爷对视一眼,师爷又是沉思片刻,才缓声说道:“倒不是不可,只是那徐州赵进做的滴水不漏,只怕现在尸物证什么的都不见踪影,人证用处又不大,没个大案谋反的由头,秦守备也未必会动。”

  “只要打败了那赵进,还怕找不到物证”

  “这道理你对秦守备说去,这等依靠侥幸的说辞,能说得动谁?”知县没好气的说道。

  跪在地上的刘班头眼珠乱转,一时间也没了办法,正安静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差役通报,却是仓库大使连平安的管家来了。

  虽说同为官员,连平安却极少在淮安府和山阳县两处衙门露面,因为他实权极大,好处极多,可品级却极低,一个九品官见到衙门里的大小官吏,不知道要给多少人问好施礼,实在不耐烦的很,他从来都是派下人往来,也省了彼此尴尬。

  但官场上讲究达者为先,这连平安品级虽低,实权却大,银子更多,加上背景深厚,淮安官场对他一向是客气的很,即便他这边只派出下人过来,大家也都不以为忤。

  来了这样的客人,刘班头这里自然无人理会,师爷出去接待,刘班头也不好跪在那里,只是讪讪的站起,知县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自己拿起茶碗抿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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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章 山阳守备

  没有过多久,师爷兴冲冲的回返,身后还跟了两个抱着木箱的差役,那木箱放在地上颇为沉重,有眼力的都知道里面肯定是金银之类。

  知县面露诧异,今日也不是送钱的常例日子,此时正月,也和春秋两季的赋税无关,这是什么由头,师爷只是凑到知县耳边,站在一边的刘班头知趣的退后两步,脑袋却直朝着那边偏,想要知道说什么。

  只听到“打点府衙只要咱们”这几个断断续续的词。

  那边很快说完,刘班头连忙站正了身体,只看到那知县面露兴奋神色,狠狠的盯了地上的木箱一眼,咳嗽了声端正说道:“本县治下怎能有这等恶徒逞凶,邓先生,你这就呈文府衙,请府尊出面,说动秦守备出兵,剿灭这等大贼,刘班头,你去集合差役民壮,随时听令支援,剿灭恶贼之事,本县也该出一份力”

  刘班头一愣,连忙大声答应,他是老公门出身,又是山阳县的土著,对这里面的门道一想就明白了。

  这肯定是那伙徐州来的凶徒重重得罪了连平安,这位大佬撒出了银子,想必是让山阳县上报淮安府,再由淮安府出面说动山阳守备出兵,虽说朝廷兵马要分守分巡的道臣才能调动,可事情紧急,知府出面,官兵也可以事急从权,而且既然是连平安这位大佬推动,肯定各方面都会有好处银子,自然事事顺畅

  有了银子推动,师爷那边运笔如飞,一封公文很快拟就,知县那边用了印,早就换了裤子的刘班头骑马出门,跑了两条街之后,就来到了淮安府衙,熟门熟路的把公文送了进去。

  既然常盈仓仓库大使连平安上上下下把银子使到了,这公文也就心照不宣的到了知府大人眼前。

  按照规矩,知府也要向驻扎泰州的凤阳巡抚告急,然后才能出动本地官兵剿灭,所谓事急从权,既然淮安府山阳县清江浦境内有这等凶残大贼,知府也顾不得背上于系,文请山阳守备秦某出兵剿贼

  刘班头正跟府衙里的熟人闲聊,大家对徐州人的肆意妄为都是忧心忡忡,这么一折腾,清江浦那边的常例供奉搞不好就泡汤了,大家的日子怎么过,还没聊多久,就看到府衙里一位差役头目手持公文快步走出,骑马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清江浦黑白两处的常例好处,知府、知县这边固然有一份,驻扎在这边的山阳守备拿的更多,毕竟他手里有刀兵,掌着一方平安。

  虽说出了云山车行那桩事之后,山阳秦守备也是着急,可身为武将,如果没有地方上的请求就贸然出兵,那可是天大的忌讳,被有心人盯住,去官问罪都是有的。

  但知府衙门的文书一到,一切就不同了,这公文手续看着形式无用,实际上却是彼此的担保,山阳秦守备立刻有了出兵的理由。

  实际上在知府这边公文过来之前,仓库大使连平安的人和银子就已经到了,在连大使的银子和人到之前,清江浦江湖市井方方面面的人物早就到了,礼物好处之类的也带了一大堆,当真热闹无比,门庭若市。

  云山车行前一场大打,让清江浦各处换了局面,原来的头目不是死就是被抓走,甚至连家人都被株连,旧人哭新人笑,一帮人借着赵字营的手上位之后,非但没有什么感激感谢的心思,反倒是立刻琢磨着搞掉云山车行。

  其中的道理也简单,原来自己没有上位,到手的好处也不多,现在自己上位了,自然要捞的越多越好,而这云山车行就是新上位诸人快活的最大阻碍。

  不过那一场短暂的战斗和事后的处置,清江浦的江湖和市井已经胆寒心颤,让他们再去打是万万不能的,清江浦虽大,但可用的力量也就这么几支,现在能用的也就是山阳守备手底下的官兵了,而且以后能依靠的也就是山阳守备这一支兵马。

  江湖市井中,归根到底,还是握着刀把子的人说话最管用,以后

  想通这个的人很多很多,清江浦本就和山阳县城挨着,大家过来也不远,都是蜂拥而至,用比平日多出几倍的热情奉承秦守备。

  山阳守备秦越出身大河卫,身上还有个指挥同知的世官衔头,大河卫紧邻山阳县,也算是淮安府本地的土著了,他一路升迁就没离开过本乡本土的百里地方,日子过得舒服,也念着乡情,本地人都很好打交道。

  他秦守备在清江浦也算是个人物,可平日里地位也就比知县高那么一点点,那里被这么多人热情的奉承巴结过,开始还知道客气几句,到后来也禁不住飘飘然了,很有一种天下英雄唯我一人的意思。

  感觉好归感觉好,但法度规矩还不敢触碰,尽管众人一致请求“秦将军”出兵,这秦守备却只是在那里客气,动是坚决不动的,好处是好处,若是头昏出兵,这位置没了,到时候莫说是好处,奉承都没了。

  等知府的公文一到,看到上面的大印,秦守备的气立刻粗了,拍着胸脯说道:“地方有难,本将绝不会坐视不管,现在就集合兵马,明日就将那徐州恶贼平定剿除”

  众人哄然叫好,又是好一顿奉承,许下了若于将来的分润好处,这秦守备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只觉得有生以来从没有今天这么快活过。

  大家都盼着这位秦守备从出兵,所以没有留下打搅,特别是听到狼山那边有人来的时候,各个都是“秦将军公务繁忙,今日不再打搅,等来日定当欢宴,大家快活一番”,说完这个告辞。

  而且回程路上少不得议论,这次狼山大帅那边派人过来是好事,剿除徐州恶贼的勾当可以去报备,没准还能加派援军,到时候这徐州恶贼赵进更是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了,接下来大好局面,大家要好好谋划才是。

  大明驻军管辖区域,取得是犬牙交错,彼此相制的道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尽管淮安府大部分地区都是徐州参将辖下,可淮安府和扬州府交界处,也就是清江浦和山阳县这片最精华的区域,则是狼山副将的管辖。

  听到上司派人过来,秦守备不敢怠慢,连忙收拾了下出去迎接,一看来到这人,心里却禁不住打了个突,来得这位不是军中武将,而是一位幕僚师爷,但这位师爷却是狼山副将的心腹亲信,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要派这位过来

  “属下秦越,见过施先生,请施先生入内歇息用茶。”守备秦越礼数十足,但那位施先生却没什么客气,鼻子里冷哼了声,径直进了客厅。

  热脸贴了冷屁股,秦守备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施坪敖说破天也就是个幕僚,我秦越是个有品级的武将,我对你客气,那是冲着副将大人,你个写信算账的酸子,有什么张扬牛气的。

  可看到跟着施坪敖走进来的十几个人,秦守备也不敢放肆,他自然认得这些人是副将身边的亲兵,居然带着亲兵来,而且还跟着入内,这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要拿自己?秦守备紧张起来了,细细梳理一番最近的事情,现常例供奉,年节好处,都没有漏下,实在想不起什么错处,这才稍微安定些许,急忙吩咐亲信预备出一份银子和厚礼,这才连忙跟了进去。

  一进屋子,现施坪敖端坐正中席,那些副将身边的亲卫或坐或站,却没给他留下位置,秦越更是摸不清头脑。

  “秦越,我来时听说,你要带兵去剿灭什么徐州恶贼?”施坪敖毫不客气的质问说道。

  这等语气态度,好似审问罪犯,秦越心头更怒,可也更是紧张,他注意到两侧副将亲兵看他的眼神都是不善。

  “施先生,徐州来的那伙凶徒扰乱地方,杀伤人命,山阳县和淮安府衙门都有文书来到,属下也是事急从权,准备调兵剿贼,平定地方这个没什么错吧?”秦越说的自己都没有底气。

  虽说事急从权,可这桩事根子上还是不合规矩的,如果揪住这一点,肯定会有麻烦,但秦越也想不明白,这点麻烦,似乎犯不上副将大人身边的亲信亲自前来,从狼山赶到清江浦,骑马乘船怎么也得两三天的工夫

  “混账没有大人将令,你怎么就敢乱动,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施坪敖直接就是站起怒喝。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秦越也是急了,禁不住反问说道:“施坪敖,这件事或许不合规矩,可做起来又有什么错,真要有什么乱子我不去管,事后牵连到将爷那边,那才是祸事,你说说,我到底有什么错,今天不说明白,咱们去狼山打这个官司”

  “你知道你对付的是谁?”

  “徐州那边一伙无法无天的蛮子”

  “你没听过徐州赵进吗?”

  “从前隐约听过,不过是徐州那地方的一个莽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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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一章 戛然而止

  问答几句,施坪敖声色俱厉,山阳守备秦越回答的却越来越糊涂,边上一名亲卫头目在那里冷笑了声说道:“老秦,你真傻还是装傻,李和那个营头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不是感染了疫病吗?”秦越愣愣的反问说道。

  千总李和也算狼山军中的骁将,手里营头也是主力之一,谁能想到感染了疫病死伤大半,对外自然都是这么说的,对内也是尽可能的保密,能不提也都不提。

  跟着施坪敖过来的这些人,都是狼山副总兵的亲卫家丁,这等心腹护卫自然知晓内情,听到秦越的回答,大家都是一愣,随即哄笑起来,连那施坪敖的神情都变得愕然,然后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山阳守备秦越却被这哄笑弄得更急,在那里气急败坏的嚷道:“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你们这样遮遮掩掩的,谁知道做错了什么?”

  施坪敖长出了一口气,在那里挥挥手,狼山副将的这些亲卫倒是对他颇为敬畏,立刻止住了笑声。

  “老秦,你好歹也在这个位置上,李和那边的事情,你就只听说过疫病这个?”称呼上有了变化,语气也放缓不少。

  秦越倒也不急了,只是挠挠头说道:“倒是听过些不着边际的传闻,只当那是放屁,堂堂朝廷正兵,怎么会去荒草滩上,还被什么团练灭杀,属下虽然一直没出过远门,但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施坪敖和他带来的这十几个人脸上都有尴尬神情,施坪敖的苦笑神情也是更浓,说话前都禁不住先清了清嗓子,声音都忍不住压低了:“若不是不着边际呢?”

  反问的颇为含糊,山阳守备秦越眉头紧张,听得并不是很清楚,或者是已经听见,但觉得所听到的内容匪夷所思。

  那施坪敖说完这句之后却不肯再说了,只是对秦越点点头。

  得到确认之后,山阳秦守备的双眼情不自禁的瞪大,忍不住扬声问道:“这怎么可能,李和那人我打过交道,练兵带兵还是有一套,空额也吃得少,这样的营头在江北还被人打败了?难不成徐州参将带着自家亲卫,还是凤阳皇陵那里的兵?”

  江北兵马大体上分属三处,徐州参将、狼山副总兵、凤阳守备太监,在山阳守备秦越看来,最强的精锐也在这三处,能灭掉千总李和所带的营头,也只有这三处的精锐,搞不好还是主将亲率的骑兵家丁才能做到。

  “官军怎么会私斗,就是这赵进做的。”施坪敖的声音放得依旧很轻。

  这次山阳秦守备听清楚了,本就瞪大的眼睛险些瞪出眼眶来,一个徐州来的土棍,居然灭杀了狼山副总兵麾下最能打的营头之一,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山阳秦守备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直在清江浦这边安于现状,可也多多少少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从前一直不信,现在翻转过来,那些当时感觉骇人听闻的消息居然都是真的,当真越想越是惊心。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无比,施坪敖和狼山副总兵的那些亲卫自然不愿意多提自家丑事,守备秦越则是处在震惊之中,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这样的煞神你得罪他做什么?那赵进凶蛮归凶蛮,人情世故还是懂的,该有的总归不会少你,何必为地方上出这个头。”施坪敖放缓了语气劝说道。

  “施先生,大河卫上下有不少人在清江浦,那徐州的赵进伤他们不轻,我这边若是不动,只怕要被卫所里的人戳脊梁骨,施先生,在荒草滩那边是一回事,那边没人没村镇,徐州那些人也没个顾忌,在这清江浦人烟繁茂的地方,咱们动手又怎样,他赵进难道还能和官军撕破脸大打?趁这个机会正好灭了他”沉默了一会之后,秦越却带着兴奋说出了这番话。

  他出身大河卫,算得上淮安府山阳县本地兵马,和清江浦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出兵的心思很重,而且那赵进率领的徐州人强悍又能如何,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官兵对抗,敢这么做,那就是谋反,后果就是朝廷大军的会剿,那赵进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敢放肆

  山阳守备秦越越说眼睛越亮,觉得自己计策高妙,兴奋了片刻之后,却看到面前的施坪敖脸色越来越冷,而两侧的主将亲卫也死死盯着自己,明显是有要动手的意思了。

  “秦越,你以为你想到的,将爷就想不到吗?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施坪敖冷冷反问。

  没等秦越说话,施坪敖又是说道:“将爷念你这些年没什么错处,所以派我过来点醒你,若是你只想着眼前小利,不顾大义,那今日就可以按照军法把你拿了”

  秦越浑身一颤,到这时候总算清醒了,其中关节也能猜到一二,既然李和那个营头没有得疫病,将主的心腹幕僚对赵进又是这般袒护和紧张,显见是有什么把柄在那赵进手中,可笑自己还傻乎乎的张牙舞爪,再折腾下去,只怕自己就搭进去了。

  反应过来之后,山阳秦守备的应对就中规中矩了,只在那里憨笑了几声,陪着小心说道:“俺是个粗人,随便说两句过过嘴瘾,大事还得听将爷的军令,这个俺懂的。”

  施坪敖死死盯着这位秦守备,就这么看了会才沉声说道:“老秦,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不要耍什么小把戏。”

  “这叫什么话,施先生若是不信,就和各位兄弟在这清江浦多留几天,这边虽说比不得扬州,可也差不到那里去,大家好好快活。”那边秦守备已经叫起来撞天屈。

  粗人也是粗中有细,清江浦这等繁华所在,自然是风月无边,刚才彼此弄得拧了,正好借着酒色机会大家缓和缓和,秦越说完这句,屋子里的气氛骤然平静,不管施坪敖又或那些亲兵,人人脸上露出微笑,这秦守备这么说了,显见要陪着大伙,事情办妥,又有享受,何乐而不为。

  这一天一早,仓库大使连平安的银子送出来,县衙的公文送到府衙,府衙又假模假式的去守备那边求援,各路人物齐聚守备秦宅,守备秦越拍着胸脯慨然答应,一步连着一步,好似战鼓擂响,官军即将会剿徐州恶贼。

  各方面都在做准备,出人出钱,舞刀弄枪的总要组织团练相助,还要预备各式犒赏,更重要的是准备分润战利品,大军会剿之下,那伙徐州凶徒岂有幸理,云山车行那是小事,大车帮已经垮了,只要这赵进没办法霸占,那就是大伙的盘中餐了,早些下手总能多拿些。

  就在各方摩拳擦掌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淮安府送到秦守备那边的求救文书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有人看到秦守备陪着一群客人在清江浦最繁华的地方饮酒作乐,完全不像集合兵马准备剿贼的意思,有人过去问,反倒被守备秦越怒斥“天下太平,朗朗乾坤,百姓安居乐业,哪来的什么贼匪”

  听到这回答,大家心都凉了,看来这秦守备不会出兵了,那这清江浦之地,还有谁能制住那些徐州凶徒。

  淮安知府衙门那边也是偃旗息鼓,江北这边能动的一共也就是徐州参将和狼山副总兵、凤阳太监三处大军,狼山副总兵这边已经被赵进压下去了,府衙这一层面消息比别处还要灵通些,已经有人认出了施坪敖,认出这狼山副总兵身边的心腹幕僚,自然明白狼山副将这里指望不上了。

  至于徐州那边,从前那种种传闻看来是真的,赵进闹腾成这般徐州参将都没有管,现在更不会伸手了。

  这两处没有指望,那就没什么可指望的了,凤阳中都那边的确有大兵,可却没有人去指望,和太监勾结,背上阉党的骂名?那这辈子都不要想着升官了

  “大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也只能这么算了,还能如何?”

  “可每年这么多的好处就被那徐州蛮子一个人吞了?大人,这江北各处又不只是秦越那一支兵马,地方上求援,狼山副将和徐州参将也没办法决定是不是出兵,只要抚台那边活动开了,大令一下,谁敢不从?”

  “在那之前,清江浦就会大乱,然后那伙无法无天的凶徒搞不好还会冲进城里来,咱们都要横死,就算侥幸躲过,清江浦大乱这罪责也得我们背上,为了些许好处银子,何苦把性命和前程都要搭上?”

  “官场上的事情都是这般,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他一力降十会,官兵不动,别人怎么动,本官去找巡抚求援,搞不好那副将和参将还要和本官打对台,到时候更是纠缠,这件事,认了吧“

  府衙里这般对话没有太多外人知道,同样的,县衙也有类似的交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大战之前,消息灵通的人听过赵进的名字和事迹,但只做传说轶闻,没有人当真,可这几天下来,随着有心人主动了解,清江浦对赵进知道的越来越全面,那些和私盐相关的人士对赵进可是清楚的很,一件件事迹当真如数家珍,细细听来,原本那些感觉离谱不真的传闻,和那天的大战结合起来,由不得你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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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二章 巴掌和甜枣

  原来赵进是这样的人物,悍勇如此,手里有这么强的实力,手上沾满了鲜血,刀下不知有多少冤魂,更不要提那生发的本事,鼎鼎大名的汉井名酒,清江浦这边不少商人都要去的集市和盐市,徐州那样的荒僻之地,居然有了这样的人物,清江浦居然招惹来了这样的大虫

  这样的大虫为什么要来清江浦,原因也被翻了出来,那山东和河南的大车帮血洗徐州出身的散户车夫,并且祸及家人,这赵进就是来替他们主持公道的

  占了这样大义的名份,又有这样强横的实力,加上官兵束手,清江浦江湖市井中暗涌潜流迅速平静下来,明面上好像因为理亏,实际上则是被赵字营的实力震住了。

  说一千道一万,在赵字营的雷霆霹雳手段之下,在于脆利落的血腥处置之下,在展露出来的刀兵财势之下,谁也不敢不服,不然被乱棍打死的大车帮头领们,欠下“巨债”的各路头目们,就是自家的榜样。

  官兵都不敢动了,淮安府衙和山阳县衙都缩了,谁还会上前逞英雄,那连平安折腾来折腾去,怎么不用自家的库丁去斗,户部分司的那位员外郎,怎么一直没有出头,且看看风色再说吧

  这伙徐州来的蛮子,手段实在是太狠了,杀了那么多人,又敢朝着连大使家里丢人头,在这样的大虫面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自家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想通了这一点也就好受不少,天上掉下来的运气,让大家当上了头目首领,徐州蛮子压在上面也就压在上面了,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从前不还有个大车帮吗?

  江湖市井中是这么想,府衙和县衙这边就垂头丧气了,以前有的好处现在可就没有了,实在让人难受。

  不过刚到二月,云山车行却主动把当月的好处送了过来,尽管数目和从前一样,可两处衙门上上下下都是惊喜莫名,原本以为没有的好处又失而复得,原来徐州这伙盗匪贼人,不,这伙好汉也懂得做事,对云山车行,对这伙徐州人的印象都是大好。

  如果在刚刚打败清江浦江湖势力的时候就去讨好官府,官府不觉得这是恭敬或者人情,反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琢磨着能不能从这个外来户的身上榨出更多的好处,但现在,本以为一文钱都拿不到了,却突然间按照原数奉上,上上下下的惊喜可想而知。

  在这不到十天的时间内,打垮了江湖势力,让本地驻军缩头,赵字营证明了自家的强大,在这样的强大实力面前,想要敲出什么那是妄想,给你多少都是赏赐,你该心生感谢,赵字营就让官府认识到了这一点。

  自从山阳守备把银子退回之后,清江浦常盈仓仓库大使连平安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无计可施,连平安不是没想过写信给靠山大佬那边求助求援,但他所考虑的就和淮安府和山阳县所考虑的一样,在援助过来之前,自己恐怕横死在家中了。

  每晚都有马蹄声在宅子外面响起,骑在马上的人也补充进来,只是大声吆喝笑闹,那些自称本领出众的护院们压根不敢出面,逼急了宁可辞工,每天晚上,连家上下都在遭受着这样的惊吓,让人心惊胆战。

  这样折腾,写信又有什么意义,而且云山车行还是什么赵字营的,并没有影响到粮仓内外的任何生意,一切都正常的很,那大车帮和江湖上的事情,是连平安自己的私活,和大佬之类的没关系,如果让靠山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换人,会不会怪罪,这都是连平安考虑的。

  就在他心惊肉跳了十几天之后,一位在漕运上颇有名望的把头出面,说要替连平安和云山车行这边讲和此事。

  那漕运上的把头和闻香教有关系,又和水贼湖盗称兄道弟,也是清江浦这边的大豪之一,先前围攻云山车行的时候,这位把头在家过年还没有回来,此时正好做这个和事佬。

  漕运和粮仓关系密切的很,听到这位作保,连平安才敢放心过去,在讲和的酒楼那里没有云山车行的人,反倒是有一位来自徐州的周管事。

  这周管事到看不出什么徐州人的凶霸蛮横,也是个客气圆滑的掌柜做派,双方聊了几句之后,连平安终于放下了心,然后很有些哭笑不得。

  当你知道和你打生打死的恶人,一直和你做着大宗生意的时候,你也会哭笑不得

  连平安做这个常盈仓的仓库大使,除了储存官家的漕粮之外,那些明面上的“损耗”和暗地里的克扣也有很多存在仓库里,这些损耗克扣下来的粮食,就是漕运上上下下的好处。

  以往粮食积存的多了,往往只能贱卖,因为储存时间一长就很容易腐败变质,换成现银铜钱最为要紧,所以清江浦这边粮食加钱极贱。

  当然,因为数量太多,尽管价钱便宜,方方面面还是捞了天大的好处,可自从漕运上开发出漕粮换酒的生意之后,粮食开始有了出路,但规模一直不大,还要和漕运上的人分润,连平安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汉井名酒出现,这东西才开始变得真正有利可图,连平安这边的粮食流水一般的运了出去,换回来大笔的现银,清江浦这边是不见大宗烧酒的,只是银钱流转回来。

  而且除了漕粮换酒这一桩生意之外,徐州还不停的购入大批粮食,就像个无底洞一般,因为大批出货,价钱还都不错,连平安很是被上面的人夸奖,自己这边也落下了大笔的好处。

  中间有漕运上这批人,连平安也乐得赚个省心省力的银子,不过对徐州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粮食,也是非常好奇,因为酿酒肯定用不了这么多的粮食,但人吃的话,这些粮食几万十万人吃都够了,徐州也没有遭遇大灾,怎么就要得了这么多。

  今日间答案揭晓,倒是让连平安目瞪口呆,在他想来,能做这么大的生意,必然是有官家的身份,搞不好就是徐州参将相关,甚至都有可能是山东鲁王、衍圣公府、河南那边的几个藩王的手笔,不然怎么做得下来。

  但怎么也想不到,这生意居然就是赵字营做的,就这么一帮凶神恶煞舞刀弄枪的恶人做的,这根本联系不到一起来,在他想来,赵字营这样的武夫恶徒也就是做杀人越货,威逼敲诈的赚钱生意,这漕粮换酒,这吸纳大批粮食的精细豪阔生意,根本做不过来。

  如果不是这位漕运把头威名声望足够高,那位周管事又拿出了过往的几笔账目,连平安甚至会以为被人合伙蒙骗。

  周学智过来找连平安的意思也很简单,以后赵字营会在连平安这边直接采购粮食,通过水路和陆路运往徐州和邳州那边,水路上的运输,就由这位把头包下,陆路上的,那就不必说了。

  少了中间商这一环,由双方直接交易,彼此都有不少好处,那把头想必就是挖了自家漕运上的墙角,这个也是心照不宣的。

  生意谈到这个地步,连平安才知道对方原来就是自家财神,这几日打生打死,人头丢进自家院子里,让自己担惊受怕的这伙“恶徒”原来就是让自己发财受褒奖的财神,而且接下来,自己搞不好还能赚的更多些。

  江湖上那边也的确有生意,赚的也是不少,而且还有这样那样的方便,可现在想要兼得已经不可能,既然另有好处,也就只能认了。

  仓库大使连平安也是老成圆滑的角色,一想清楚这个,在酒楼上就慨然说道:“粮食一定要给云山车行运,给别人我不放心”

  把这个说定,自然就是讲和了,也算是皆大欢喜,然后周学智又提出来开设销售汉井名酒商号的事情,并请这位连大使入上一股,开店的确很容易,这个立刻就能决定。

  和仓库大使连平安打交道,就和同府衙县衙打交道一样,如果你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是生意伙伴,或许能得到和气对待,但连平安这样的大佬会想到你是个外乡人,无依无靠又有这么利润丰厚的生意,或许会起了吞并的心思,但现在,已经见识到了赵字营的实力和厉害,自然就会乖乖的合作做生意了。

  至于户部分司那位员外郎,王兆靖早就送上了一笔重礼,他这样的官员,在清江浦本就是高高在上,金山银海在手里滚滚而过,根本不在意江湖上的那些争斗之事,这边送上重礼,表达敬意,别的他也就懒得理会了。

  山阳秦守备那边也是按照从前的常例有一份奉上,云山车行这边也有他一笔分红,他对这个只有感谢不停。

  淮安知府、山阳知县、山阳守备、仓库大使,这就是清江浦官场上的主要势力,他们一个个表示接纳赵字营进入清江浦,这就代表大局差不多定下了,因为江湖上的武力已经被彻底打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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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三章 乡亲自该分润

  从发动到收尾,一共不到十五天,却将偌大个清江浦掌控在手中,现在已经没有人抗拒赵字营的进入。

  当然,赵字营还需要在清江浦这边建立自己的秩序,让那众多商行货栈,让几十万百姓真正意识到赵字营的存在,真正从心底敬畏和服从,这个都需要时间,都需要庞杂无比处置,不过,大体的轮廓就已经形成了。

  山东、河南两个大车帮溃散之后,车夫们没有过上预想中的好日子,他们以为没有了大车帮的盘剥之后,就可以拿到较高的价钱,可以拿到大车帮先前定下的价钱,按照不少人朴实的想法,我去接活,价钱比大车帮低一成,可现在不需要缴纳常例规费,总归还能多赚不少。

  没想到牙行给出的价钱比大车帮克扣之后的还要低,愿意做不做,这么多等着接活的车夫,还差你这么一个?想要争竞,那就是找打,你一个孤零零的车夫,牙行里可是养着保镖护院的。

  在河南和山东两家大车帮溃散那两天,还有牙行想要收拢大车和车夫建立自己的车队,还有车夫里面威望高的,想要自己再建一个大车帮。

  等赵字营露出峥嵘之后,所有人都缩了,然后,车夫们意识到他们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云山车行。

  几家大的牙行战战兢兢,云山车行的条件他们觉得太苛刻,可赵字营这样强横的势力却又得罪不起,就保持着沉默的状态,没有熟门熟路的牙行出面,你车队也没有那么多拉货拉脚的活计,总归是要坐下谈的,当然,如果赵字营这边用强高压,那也只能咬牙认了,不过那是最后一条路。

  出乎意料的是,赵字营一直没有过去找他们的麻烦,只是收拢大车和车夫,然后,也没有像牙行所想的没有活计,所有人都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

  云山车行的第一宗大生意就是运粮食去徐州,然后常盈仓因为新建仓库,需要腾挪搬运,大量的大车在那里忙碌不停。

  这两个生意就让云山车行吃饱了,甚至牙行找不到大车来接活,让牙行没有想到的是,在赵字营没有动用武力的情况下,先服软的居然是自家,大家为了生意能做下去,只能捏着鼻子按照云山车行的条件来做事。

  一切都太有效率了,清江浦这边各方势力都感慨赵字营的快速,明明是新晋的势力,却熟门熟路的开始运作,清江浦这边繁华无比,人人忙碌不停,可和这些徐州过来的人一比,就成了行动迟缓的懒货。

  云山车行迅速忙碌起来,云山酒行也开始建立,大家这才知道,敢情这汉井名酒就是这赵字营出品,这让大家惊愕之余觉得奇怪,这赵字营到底是个什么势力,又是舞刀弄枪打打杀杀,又是各项生意做的这么熟络,实在是新鲜的很。

  正行都在忙碌,清江浦的江湖市井却很平静,让这些新起头目奇怪的是,云山车行背后的赵字营明明确立了强势,却没有急着给他们定规矩收份子,安插人手下来,好像对他们视而不见一样。

  难道赵字营做的都是大生意,看不上自家这些小场面,那样岂不是更好,有人抱着侥幸的想法,还有人却愈发的心惊胆战,感觉刀悬在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也有人觉得眼下机会多多,要去赵字营那边好好走动一番,现在他们刚来清江浦,肯定人生地不熟的需要坐地土著,如果自荐成功,将来肯定前途不小,不过上门之后,却被告知暂不见客。

  云山车行这边的确没有人见客,汪大刚在做车行的具体事务,周学智领着一群管事和掌柜忙碌着开设店面的事情,而刘勇则安排内卫队的人手潜入清江浦,而内卫队的人手有限,这让刘勇忙碌异常。

  至于赵进、王兆靖、吉香一于人则是早早返回,临走时将弓手和马队全部带走,因为这里面不少都是草原上的鞑子出身,被有心人盯着也是麻烦。

  赵进一于人回到徐州之后,在姜木头所在的房村集就被许多人迎上,热情无比的簇拥回到何家庄,何家庄那边等待的人更多。

  以往有什么事,徐州方方面面的人都会来到,现在又多了邳州和归德府的不少人,凡是以为自己和赵字营关系近的,又觉得手里有些实力的,都凑过来了。

  原因很简单,赵字营在清江浦折腾的那么大,早就有人把消息传回了徐州,消息传到,整个徐州立刻轰动,消息传遍了赵字营的势力范围。

  进爷拿下清江浦了,清江浦是个什么地方,那是比隅头镇繁华富庶百倍千倍的地方,那边是金山银海

  这么好的地方居然被进爷拿在手中,这真是不可思议,清江浦一处的人口就要超过整个徐州,那其中更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怎么就能在这短短时间拿下来了?

  有人疑问,可更多的人是确信,时间短又能怎样,进爷从一无所有到今天,又花了多少时间,进爷做下的匪夷所思之事难道还少了。

  大家对怎么做到的并不关心,但大家都关心一件事,清江浦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生意,那么多的局面,进爷总得需要人去管,以往什么邳州、归德府,还不都是咱们徐州的武人过去维护,现在清江浦那边,肯定也是一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早打个招呼,没准就能给个好地方,那可就好处无限了,看看以前那些出去的,一个个在邳州和归德府趾高气扬,完全是人上人的模样。

  按照惯例,进爷对徐州的乡亲都是很优容的,眼下又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大家过去自荐,肯定不会拒绝,肯定能安排个地方。

  更有人暗地里笑话那些早早投奔的,来的早不如来得晚,你们早早过去拼死拼活,现在大伙不用拼命就有好地方去了。

  可让大伙纳闷的是,赵进回到何家庄之后,不见外客,严令所有人不得靠近赵字营的营盘,而且将徐州境内各处的混编团练全都调到了何家庄这边。

  这些举动给大伙迎头泼了一盆凉水,难道进爷还有什么大举动,或者在清江浦那边并不顺利?

  不过,自从赵进开始行动,消息也就没办法保密,方方面面的人总能打听到相应的消息,更不要说,汪大刚这些人本就是卫所出身的,确认之后,大家都是知道,清江浦那边的确是被彻底拿下。

  那么现在进爷到底要做什么?不过赵进既然发话,也没有敢于违背,大伙却找到了别的法子,徐州城内骤然热火起来,赵家和陈家都是门庭若市,客人排出几条街外,让两家的老人烦躁不堪。

  而在赵字营的营盘校场上,喧闹不比这些城内各家门前少多少,杀声喧嚷,尘土扬天。

  “兄弟们,扎住了,都是一块练出来的,咱们混编的也不比他们差,别让人瞧不起啊”喊这话的人是林家围子林家的老五林志,联庄联保之后,这几处地方的年轻子弟不少都成了混编的团练。

  原本这林志想要入赵字营,哪怕进学丁队也好,却被家人拦住,说那赵进不安好心,想要吞并各家各处,你身为林家子弟,要知道林家才要紧。

  结果到了现在,林志每次回家都埋怨家里,说刘家矿主的侄子在赵字营,如今已经是个队正了,看着前途无量的样子,而自己还只能在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混编团练里呆着。

  对自家孩子的埋怨,林家也是无言以对,谁能想到赵字营居然发展的这么快。

  林志心里一直有气,但这气也有个好处,没让他在混编团练中自暴自弃,而是激励着他勤学苦练,等待机会,混编团练里有这个心思的人不少,都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并不比赵字营的连队差。

  没想到今天就有这个机会了,赵字营在前几天将混编团练调回,短暂休整之后,安排和赵字营的连队对练。

  尽管是混编团练,可他们对这种连队对练也不陌生,穿着木板竹编的护具,拿着包裹棉头的木杆,彼此戳刺对打,这也是赵字营的日常训练项目之一,只不过赵字营的连队和混编团练的大队之间没有比试。

  混编团练的小伙子们平时就觉得不服气,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搞不好混编团练这里还要比赵字营的家丁出身好些,凭什么大家就高看赵字营的家丁一眼,不过就是个身份差别而已。

  谁强谁弱,还是要比试一番才能分出来,可从前没有这个机会,这次机会来了

  对练的内容也很简单,各自拿出来一百人,编组成方队,然后彼此对打,由赵进他们来判断输赢。

  进爷也来看这场比试,知道这件事之后,混编团练们的劲头又是高涨许多,都要好好表现。

  可真到了场上,这心气劲头就不管用了,赵字营的连队迅速的列队,然后在连长的指挥下开始围着混编团练开始运动,双方倒也不急着的接触,就是那么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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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四章 家丁对团练

  赵字营的队列训练艰苦认真,没有战事的时候每日勤练,混编团练这个则没那么认真,没有苦练过,自然质量就跟不上,跟着动了动,队形立刻有些乱了,混编团练们也知道这队形的重要,立刻停下整队。、

  就在他们整队这个当口,赵字营的连队排成一个纵队,直接平着杆子撞了过来,距离还有不到二十步,想要躲避或者变向已经来不及,只能固守迎击。

  林志一直努力的很,也是混编团练大队里面的队副,此刻这一百人就是由他率领,眼见这个局面,也只能硬着头皮迎击,指望队伍在第一波的冲击之下不乱,让后彼此僵持,算双方平局。

  这边几个头目在拼命的吆喝打气,可混编团练里也有不少人进来混个身份,有个营生,比不得林志他们这几个求上进的,平时训练就不用心,这两年徐州又是太平的很,根本没什么实战的机会。

  眼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有人意志坚定的站定,不断的大喊给周围的同伴打气,也有的人神色惊慌,左顾右盼,心想这不过是对练,何必这么认真,要是受伤怎么办,就算护具护的严实,疼的要命也是不值得。

  有人站得住,有人慌张要闪躲,即便林志和几个头目大声吆喝维持秩序,队伍还是出现了散乱。

  在这个时候,才体现出赵字营连队和混编团练的真正差距,赵字营连队排列着整齐的阵型已经跑起来了,可看到混编团练的阵列出现混乱,连正吆喝发令,队伍在行进中改变方向,朝着最混乱的地方狠狠的冲撞了过去。

  虽说护具在身,可杆子戳过来还是疼的,有人痛叫,有人下意识躲避,队形立刻崩了。

  一块完整的木板被大锤砸中,如果木板完整无缺,只会弯曲,然后反弹,如果木板上有缝隙裂纹,大锤砸下,就会把木板直接砸碎。

  赵字营的连队就是铁锤,混编团练就是有裂纹缝隙的木板,一下子就被砸开了,队形被冲的散乱,断为两截。

  打成这个样子之后,锣声立刻响起,胜负已经分明,没必要继续了,散乱成一团的混编团练在聚合成队的赵字营面前,就是待宰的猪羊,毫无还手之力

  混编团练各个垂头丧气,赵字营的连队则是兴奋的很,大家都是年轻人,对这样的胜负比试都看得很重。

  在木台上的赵进和伙伴们则是微微点头,除了值守放哨的连队之外,其余各队都是在校场上肃立,混编团练也是站在一边,大家都在看着场中的演练。

  对这个结果,短暂兴奋和丧气之后,大家也都平静下来,不管是赵字营的家丁还是混编团练,都觉得这结果很正常,理所当然,只不过大家弄不懂,把大家都叫回来弄得这么大张旗鼓,难道只做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看着木台那边旗帜摇动,传令家丁快步跑动,命令又是下达,结果这次让大家又是觉得奇怪,依旧是赵字营一个连队,而混编团练则是二百人了。

  混编团练的编制和赵字营不同,二百人为一队,在这个数目下,他们的配合和阵型就熟练很多了,而且队正直接指挥,也比队副要更有效率,这次赵字营的连队依旧跑动不停,可混编团练不跟着跑了,应对的很是沉稳。

  但团练们的素质却是根本,他们习惯了对方的奔跑之后,稍有些懈怠,那个连队直接横队变纵队,又是冲了过来,因为应变不及,想要变换阵型必然造成混乱,也只能固守迎敌,然后又出现了和第一次一样的场景,直接被冲散了阵型,胜负定局。

  看到这个结果,木台上除了赵进和陈晃表情平静之外,其他人脸上都有笑容,石满强更是自豪的说道:“咱们自己练出来的家丁,旁人怎么打得过,这些乡勇团练以为学了咱们的法子就可以和咱们一样,那是做梦”

  外人觉得赵字营是徐州赵进的私兵团练,可赵字营上上下下却不这么看,他们打败了这么多的强敌,怎么能和团练相提并论,甚至有人觉得,拿官兵来比都是侮辱,徐州三卫的军户,徐州参将的属下,这些什么样子大家又不是没看过

  演练还没有停,接下来混编团练上了三百人,赵字营连队依旧是一个,这次的结果和上次没什么区别,混编团练这块甚至败的还更快些,原因很简单,平时混编团练是二百人或者四百人一队,三百人分属两边,反而配合不好,甚至彼此添乱,很快就被赵字营的连队找出空子,轻易击破。

  赵字营的家丁一场场胜利,混编团练一次次失败,而且都是以差不多的方式被打败,一方兴高采烈,一方却渐渐有了火气。

  让大家不明白的是,既然已经证明了赵字营的家丁比混编团练强,以一敌二,甚至敌三都没有问题,那还要继续打什么。

  到最后木台上命令传下,居然是混编团练四百人对赵字营家丁一个连队,大家糊涂归糊涂,埋怨归埋怨,却依旧上前,虽说双方训练不同、待遇不同、任务也不同,可军法处置起来却没什么不同的。

  也没人敢去埋怨赵字营,说什么我们是乡兵乡勇,你赵字营无权统辖,在徐州地盘上,谁敢说这种话,那是活的腻了。

  混编团练的年轻人们实在是不想输了,在上场之前,两边的队正队副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然后又对手下人大声训丨话,许了不轻的好处,能做队正队副的都是有家底的富户子弟,也不差这几两银子。

  这次的战斗就比从前那几场好看很多,两队混编团练并没有聚合成一起,而是各自应战,赵字营的连队尝试性突击的时候,混编团练会有一队固守,另一队则是分出精锐袭扰赵字营连队侧翼,迫使他停下,然后这边一停,那边固守迎敌的就会压上。

  往复三次,让下场的这个连队很是手忙脚乱,看着下面连队支应不暇,这一连的上司吉香满脸阴沉,忍不住就要大声喝骂指点,只是刚开口,就被赵进制止,吉香只能气呼呼的咬牙,压低声音说等结束了给那帮小子好看。

  场面难看,战斗却没结束,赵字营连队的阵型始终保持完整,双方兵器也没有碰撞接触,只是不停的迫近分开。

  在这个时候,赵字营日常训练出的体能起了效果,他们一直在跑,混编团练动的没那么多,可折腾下来,混编团练的队伍却有些散了,而且在不断的跑动之中,混编团练两个队距离慢慢拉开,那些出来骚扰的精锐还好,其他人却有点懈怠了。

  抓住这个当口,赵字营的连队开始突击,在这个一次的过程和前面几次没什么两样,赵字营从一队的混乱薄弱处冲入,迅速的消灭这边,也就是在五成以上的人身上用沾着白灰的棉头戳中,然后转身和急忙追来的那一队对冲。

  急忙追来的那一队本就跑乱了队形,本想着捡个便宜,攻击赵字营连队的后方,没想到对方后队变前队,就那么转过来迎敌,这么对冲而来,反倒是混编团练这块处于劣势了,接下来也是被冲垮。

  赵字营连队也有三分之一多的家丁身上“挂彩”,可比起来他们取得的胜利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这次台上的吉香也是喜笑颜开,觉得颇为光彩。

  就在大家猜测到底会不会来个一个连对五百人甚至更多的时候,木台那边有命令传下,这次的演练结束,就地解散休整。

  “我就说庄刘不错,大哥调换到我这边的连正,怎么能差了”吉香喜滋滋的说道。

  不光是他心情好,陈晃和石满强也都是满脸笑容,亲兵队和第一团、第二团都有连队下场战斗,都是于脆利索的胜利,等于是自己手底下的家丁表现出色,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一帮伙伴簇拥着赵进走下木台,相对于身边伙伴的高兴,赵进倒是神色淡然,他开口说道:“混编团练太差,简单练出来之后就只是安排驻守巡防,根本没参加过什么战斗,没有经验,应对也慢,如果在战场上,绝没有可能咱们一个连队从容击破两头夹击的情况,今日这个看看就是,不能太过当真。”

  吉香撇撇嘴,陈晃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大伙骄傲,不过好就是好,这个又不丢人。”

  赵进咳嗽了声,没接陈旱的话,转了个话题说道:“混编团练太弱,这个倒是没疑问了,从前维持地方还得要他们在,没这个必要。”

  一直沉默走在边上的董冰峰却开口说道:“大哥,咱们看着混编团练是弱,跟外面那些人打的时候,他们猛地很,去年孔家庄和山东那边争地争水,对方来了五百多人,咱们的助手连队来不及赶过去,就是一百五十多个混编团练出战,直接把对方打跑了,逼得对面的大户过来谈和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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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五章 说法

  “要求别那么低,乌合之众对乌合之众,这样的战斗有什么意义?”赵进苦笑着说道。

  “大哥,各处混编团练被调过来,很多人都是在猜,说这次是不是用他们去清江浦,各个兴高采烈,咱们既然不打算用这些人过去,那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失望太大,难免会心生怨气。”王兆靖缓声说道。

  以往赵字营做事的规矩,打下外面的地盘后,派一个连或者两个连过去驻守,然后配合以几倍的徐州武人掌控,好处的大头虽然被赵字营拿去,可跟着过去的一于人也等于有了局面生意,跟着吃香喝辣。

  因为有这样的先例,清江浦这块地盘打下来之后,徐州各处的武人和江湖人才会这么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已经有了这样的俗语:“会说徐州话,那就有银拿”。

  不过赵字营却不是这么打算,清江浦这块地盘拿下的虽然迅速效率,但不代表掌控起来会简单,而且清江浦是天下间最富庶的地方之一,太大,太重要,赵字营必须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还要投入足够的力量掌握。

  既然有这样的需求,那就不能放混编团练在这边了,但这次将混编团练集合何家庄这边来,赵字营另有用意。

  “大晃、石头和冰峰,你们三个这几天就要多跑跑混编团练各队,看看他们的训练,也可以多组织几次对练对打,有人训练不用心,可也有一心求上进的,等混编团练解散后,这些人都要招募进来,不能放他们回去。”赵进肃声说道。

  “是不能放他们回去,学了咱们的训练法子,如果回去把自家和本乡的训练起来,将来肯定是个麻烦。”吉香跟着说道。

  训练混编团练时候,赵字营就是用自己的法子训练,没有藏私,目前体现出来的悬殊实力差距,是和后续的训练以及战斗经验有关,但混编团练里也有不少勤勉习武,追求上进的豪强和卫所的子弟,这些人学了赵字营的法子,如果再用心经营,对赵字营的确是个麻烦。

  “大哥,地方上那些士绅土豪,对咱们虽说服从,可提防的心思也是很重,这混编团练已经给他们留了不少余地,但他们一直有所保留,不愿意将自家的子弟丁壮交出来,这次解散混编团练,用咱们自己的人替换,会不会让他们心生戒惧,觉得咱们要吞并他们。”王兆靖颇为冷静的分析说道。

  赵字营从初建到现在,云山寺、何家庄、孔家庄几家大的豪强都被彻底灭杀,对于其他中小势力则是怀柔为主,一直善待,固然有笼络的心思,但现实的考虑就是不想和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势力为敌,虽说都不是对手,可一家家灭过去,实在是浪费时间,更为招揽以后的各方势力竖起坏的先例。

  “兆靖说的对,徐州这么大,现在又有归德府、宿州、邳州一大片地方,需要守卫的地方太多,咱们赵字营顾不过来,若是他们离心了,咱们的地盘只怕也是各处漏风。”陈晃点头赞同。

  听到这两个伙伴的提醒,赵进笑着说道:“有时候你们比我还要谨慎,你们说的没错,但你们说的是一年前甚至两年前的情况,在那个局面下,我们的确要依靠他们,要笼络他们,可现在和那个时候不同了,我们不缺钱,我们不缺人,他们也没胆子不服从。”

  直截了当的下了结论,石满强皱皱眉问道:“大哥,咱们就这么两个团几个队,就算是扩一个团甚至两个团,人还是不够用”

  “你们眼光不要总是放在徐州,咱们能用的只有徐州这些人吗?只有徐州这些士绅豪强的子弟和丁壮吗?”赵进笑着反问一句。

  石满强顿时恍然大悟,其他人也都是点头,赵进只是和他们说解散混编团练,吸纳其中精锐扩张赵字营,却没有说接下来的打算,大家都觉得赵进有些冒失,还想着今日劝劝,一说才发现赵进考虑的很全面。

  “我们手里的庄户和流民将近十万,这些青壮也不能总让他们做牛做马,要给他们盼头和将来,第一等的来赵字营,第二等的去管事做伙计,第三等的去各处驻防轮换,这就是他们的出路,再说了,徐州又不光是这些士绅土豪们的,还有那么多的百姓平民,我们给了这些士绅土豪那么多好处,他们一个个总是为自己打算,现在可以把这些好处给其他人了,拿到好处的人肯定对我们感恩戴德”赵进说着说着,脸上却没了笑容。

  陈晃点点头,沉声说道:“他们的确可恶,赵字营打生打死拿下来的局面,他们居然觉得有他们一份,还觉得理所当然”

  清江浦打下来之后,徐州士绅豪强欣喜若狂,纷纷涌过来求见,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没人觉得不对,大伙都觉得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是徐州人,那就天然和赵字营是一体的,就该得到好处。

  可他们却没想到,清江浦打下来的虽然快,事先却做了大量的预备,一次性投入近千人马,花费了过万两银子,才有这样的效果,而这些士绅豪强什么都没做,却想上来分润,这就让赵字营众人心里恼怒了,亲卫队和两个团的兵丁比较封闭,内卫队和各处产业的人则是骂娘不断。

  而且这些本地人物在赵进面前,什么都算不上,赵字营的实力对他们是绝对的优势,在这样的强势面前,还不知道敬畏,那的确要整治一番了。

  “每一家的乡勇团练护院都要解散,全部换上我们自己的勇壮,有赵字营在,徐州这么太平,他们养这么多武人做什么?”赵进开口说道。

  有人想要劝,不过犹豫了下没有开口,在如今的徐州,赵字营的实力的确到了令行禁止的地步,没有人能撼动。

  赵进边走边说,看来思路早就成形:“子弟在我这里当家丁的,该有的优待都有,出人给咱们卖命冲锋的,也不会亏待了,但这些人也不得保有私兵,一切都要听我们安排,我们不会盘剥压榨,但也不会放纵。”

  王兆靖点头微笑说道:“这样也好,反正这些事早晚都要做,做完了,徐州也就彻底稳下来了。”

  回到议事厅中,大家落座,有人送上茶水,在徐州一直有个传说,说是赵字营所在的这块地方,外面看着简朴,里面却是金碧辉煌,吃穿用度都是最顶级的,千娇百媚的绝色服侍,实际上里面也是一样简朴,所喝的茶水也是粗茶

  按照赵进的说法,兵家肃杀之地一定要禁绝浮华,大家谁要享受回家关门去享受,在这营盘里必须要按照规矩来。

  自从得知赵字营要扩编,吉香就颇为兴奋,想问却找不到机会开口,等大家都落座,吉香就笑着说道:“大哥,咱们要扩编多少,流民青壮那么多,徐州这边也有不少想进来的子弟,莫说是几千人,几万人都有。”

  “弄几万人过来,怎么养?”赵进笑着反问一句,大家都是哄笑,吉香笑着挠头,不过大家都和吉香一样的好奇。

  赵进又是说道:“赵字营最多扩编一个团,增加一千人。”

  一听一个团一千人,大家都是摇头,脸上的期盼消散不少,大伙都知道徐州有多少青壮愿意加入赵字营,而且刚才赵进还说了几万流民的事情,这么算起来,拿出几千一万的很简单,没想到才一千人。

  而且大家都觉得事不关己,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差事,只有吉香眼神变得热切起来。

  看到众人的态度,赵进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看着伙伴们说道:“赵字营是咱们大伙的,有什么事你们也要拿个主意,不要事事等我说,等我做决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进和伙伴们的关系,从大哥和兄弟的平等关系,变成了赵进在上,其他人在下,清晰分明的两个层级。

  赵进下命令,其他人执行,这让赵进感觉不太舒服,他希望伙伴们能有更主动的参与。

  “从小到大,大哥万事英明,没有错的时候,就该是这样,小弟和兄弟们会给大哥建议,算是拾遗补缺,但大主意还是大哥决断,这样最好。”王兆靖开口说道,这却不是含笑奉承,表情颇为肃然,说得很是认真。

  “你说,我们做,不懂的,我们会问你,想不通的,我们会问你,兄弟们跟着你做,这是你的赵字营。”陈晃难得在这样的谈话中多说几句,表情和平常倒是没什么变化。

  “赵字营是大哥的赵字营,兄弟们能有今天,全靠大哥带着,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石满强抬高了声音说道。

  吉香一边点头,一边埋怨石满强说道:“往日里就你嘴拙,今天却把我的话抢了”

  伙伴们哄笑,董冰峰朗声说道:“我爹常跟我讲,虽说大哥和兄弟们没有名份,但大哥就是我们的将主,大哥只管下令就是,生里死里,兄弟们都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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