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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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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钓鱼

  叶小天来到于俊亭的签押房,小厮进内禀报,于俊亭正批阅公文,听说叶小天来了,不免有些意外:“有请!”

  于俊亭搁下笔,轻轻活动着发酸的皓腕,向叶小天微笑道:“推官大人请坐,可是有事与本官相商?”

  叶小天在客位坐了,欠身道:“是!蒙监州大人过问,洛家的案子已经顺利地结了。︾只是如今还有一桩善后,下官想和大人商量商量。”

  于俊亭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叶小天道:“洛姑娘以死明志,其行其举令人感佩。下官想,可否……在把此案原委上奏朝廷的时候,为洛家提上一笔,万一皇帝肯封洛姑娘为‘烈女’,那么洛家就能旌表门闾、免除本家差役,还可由乡里照料饮食。”

  于俊亭抿了抿嘴唇,道:“叶大人,你可知道封为‘烈女’须得是清白之身?”

  封建礼教对于女子的约束可谓极为苛刻,如果有人试图逼奸,那被逼迫的女子誓死不从,也要不曾让歹人得手才有资格被封为‘烈女’,如果不幸**,哪怕是被迫的,也是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在一些性侵案件中,如果受害女子在反抗中被杀或者自杀,官府要找稳婆为她验尸,确认她还是处子之身,不曾被歹人侵犯之后,才会向朝廷报请,敕封为‘烈女’。

  洛家女哪里敌得过五个恶少,她的身子是被玷污过的,所以按照规矩是不够‘烈女’资格的。叶小天道:“下官自然明白。只是……法理不外乎人情,下官以为,以春秋笔法含糊一下就是,万一天子肯成全了洛姑娘呢。”

  于俊亭微笑起来,手指摸挲着下颌,用有趣的眼神看着叶小天道:“我看你怒斩五恶少时置自家生死于不顾,慷慨激昂。大义凛然,还道你是包青天转世,执法一丝不苟,原来并不拘泥!”

  叶小天也微笑起来:“下官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执法官。下官以为,法有善法,亦有恶法,那不是下官心中的规矩。下官做事,但凭自己的良心,有时候,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下官也会做些不法之事呢!”

  于俊亭乜着他道:“你身为主掌刑名的执法官,对我坦言做事不拘于法,是不是有些不像话呢?”

  叶小天道:“大人视下官为股肱,下官自当推心置腹!”

  于俊亭点点头道:“本官受宠若惊啊!”

  两人目光一碰,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于俊亭一身官袍,但那笑容极是妩媚,大红袍映得她雪白的脸蛋儿微微泛起一层红光,更显明媚。

  叶小天正当血气方刚,却已有些时日不近女色了。瞧了如此娇媚的一张可人面孔,不由得心头一跳,急忙错开了目光。

  于俊亭道:“其实你不必费此气力了,洛家夫妇已经被我派人接走。安置在我的寨子里,会有人照料他们的。”

  叶小天呆了呆,肃然起敬道:“大人宅心仁厚。”

  于俊亭摆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

  叶小天略一犹豫,又道:“不过。若能封她为‘烈女’,洛姑娘泉下有知,想必也会心安。对洛家夫妇来说。也算是求仁得仁,所以下官还是希望大人能在奏章中提上一笔。至于天子是否恩准,那就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了,尽人力而听天命就是了!”

  于俊亭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汉人在乎的东西,有时实在叫人不能理解。”

  叶小天道:“其实这就和监州大人寨子里的勇士重视名誉胜过性命是一样的。”

  于俊亭道:“好吧!你既然坚持,那本官便在奏章上提一提。洛家有你如此维护,真是她一家人的福气。”

  叶小天也叹了口气,道:“下官只是瞧她父母年老、孤苦伶仃无人照料,心生同情罢了。监州大人乃是世袭的将军、一方土司,凡事都有人料理,是不会明白那些小民孤苦无助时是何等徬徨的。”

  “我不明白么?”

  于俊亭摇了摇头,语气忽转感伤:“没错,我生来就高高在上。听说皇家公主虽然看起来高贵莫名,其实一辈子都束缚于重重规矩之中,就连公主府中的一个管事妈子都能任意欺凌于她,比起这些金枝玉叶来,土司家的女儿是要幸运百倍。但,莫做土司啊……”

  于俊亭惆怅地道:“一旦做了土司,你就不能再拿自己当个女人,可你明明就是女儿身,这一点是你无法回避的。男土司做错了事,有种种理由可以推脱,女土司做错了事,人家却有充分的理由指责你:你是女人,所以你不行!你得比男人更狠辣、更果绝,既便如此,还是时不时就会被人记起你的女人身份,怀疑你,轻视你!”

  叶小天看着于俊亭,小心地道:“监州大人似乎有感而发呀?”

  于俊亭瞿然惊醒,摇头道:“是有一些烦心事,算了,不去提它,说与你听,也解决不了甚么。我现在倒是有些担心张家呢。”

  叶小天微微蹙眉头道:“张家?监州大人担心张家什么?”

  于俊亭道:“张家一再向我示弱忍让,有些超乎我的预料。忍人所不能忍,未必是好事,我担心张家必有图谋。天天防着他们,总有疏漏的时候,一个不慎,就要万劫不复了。”

  叶小天苦笑道:“监州大人早知今日,那又何必当初呢?其实,于家的实力就摆在那儿,就算是凌驾于张家之上,成为铜仁第一家,和现在又有多大的区别?付出那么多,就为争个第一,值得么?”

  于俊亭柔声道:“叶大人,你是流官,自然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当你的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你不去与人争,被人察觉到你的强大已经足以威胁到他的地位时,他也会主动出手来对付你,与其如此,莫如先下手为强。何况,一个女人要坐稳土司的位子,不拿出点真本事来,你以为能坐得稳?”

  叶小天默然半晌,轻轻叹道:“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今后如果有用得到叶某的地方,监州大人尽管开口,叶某甘为大人效力!”

  叶小天这算是因为于俊亭的庇护而投桃报李了,但于俊亭并未因为这句话而喜形于色,这样一句话,当然是她梦寐以求的,但叶小天并未坦诚他的蛊教尊者身份,那么他的这句承诺就只局限在推官权限之内,区区一个推官,对她的大业能有多大帮助?

  不过,她不急,这丫头钓鱼的时候,是很有耐心的……

  ※※※※※※※※※※※※※※※※※※※※※※※※※

  五百年来,铜仁府还从来没有哪一位土司试图挑战过张家的权威,所以于俊亭的蓄力一击,一下子就令张铎方寸大乱,再加上叶小天的惊人之举以及于俊亭随后对叶小天的无条件支持,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所以张知府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在这种情况下,张铎只能选择隐忍。这是涉及到整个家族的大事,他不能像街头混混一般不计后果地一怒而战,他要先了解清楚对方的底细。再加上田家的授意,张铎只好屈辱地容许格哚佬部驻扎在所占据的山岭上。

  命令传到提溪,提溪司长官张老爷子老大不悦,你要么继续打,要么当初就别打,结果损失的全是我的人,随后你息事宁人了,这算什么事儿。可张知府都服了软,他也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格哚佬大获全胜,整个部落都为之欢欣鼓舞,他们来到山外才切身体会到这里的条件是要比山里优越许多。也许那些久住城市的人,会被深山景色所迷,但是生活其间,就会发现诸多不便。

  格哚佬部和山下的百姓也已有了接触,即便是那些普通百姓家的住宅、器物和穿着,也令他们甚觉新鲜,更不要说村镇里总有一些富有人家,那些人家的深宅大院、绮罗绸缎就更令他们羡慕了。

  这一次他们大败张知府,被他们认定是蛊神在暗中保佑他们,是尊者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这种乐观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引勾佬,这位长老被长老会派来格哚佬部,其目的是为了防止格哚佬部出山后会削弱蛊教对他们的控制。

  但引勾佬在这种乐观气氛中,却萌生了更大的野心:他要发展新的信徒!从山下那些星罗棋布的村镇寨子里,为伟大的、无所不能的蛊神发展新的信徒。

  当初在铜仁府,叶小天特意安排他去参观罗天大蘸,亲眼见证了长风道人是如何的威风,那一幕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灵,他也向往着,有朝一日即便离开深山,离开生苗部落,他依然受人礼遇,不会泯然众人。

  这一天,格哚佬依旧大摆酒筵,款待特意赶来相助的两个部落的勇士,他们明天一早就要返回自己的部落了,引勾佬则兴致勃勃地带着几个弟子下山,开始了他的传教之旅。谁料这一去,又掀起了一场大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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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以神之名

  引勾佬为了传教,事先很是做了一番准备,他虽然不懂茅山术,不能像长风道人一样用幻术来吸引那些愚夫愚妇,却有蛊术傍身,所以带着精心炼制的几只蛊虫下了山。…

  不巧的很,恰好长风道人也派了他的弟子到这村中传教。道教在贵州一带很流行,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但要说到陌生感,就不及这些村民们只略有耳闻的蛊术师神秘了。

  所以,当两方传教者饱含敌意地展开竞争时,引勾佬这边就占了上风。因为对道士太熟悉,也就没了神秘感,对于神秘的蛊术,村民们既感畏惧又觉新奇,所以不知不觉间便聚拢到了引勾佬左右。

  引勾佬见人都被他吸引过来,当然得意的很,更是卖力地向村民讲解起他们的教义来,对面的道家弟子都是长风道人网罗来的旁门左道,并非真正的修道人,不过对于道教经义却也并非全不了解。

  眼见村民都被这些从山上来的蛊术师吸引过去,那些道士非常不忿,一个貌相清秀的道士非雨便道:“可云师兄,这些深山野蛮故弄玄虚,抢了咱们的信众,怎么办?”

  被唤作师兄的那人道号就叫可云,他正觉脸面无光,听师弟这么一讲,便大步向引勾佬这边走来,站在人群外面听引勾佬说了几句,仰天打个哈哈,道:“可笑!可笑!人竟以虫为神,实在可笑!”

  对面引勾佬的弟子们听他侮辱蛊神,不禁勃然大怒。正在兴头上的引勾佬虽也不满这道士言行,不过为了显示神的宽宏,却不想和他大打出手,正占据优势的一方总是会大度一些的。

  引勾佬制止了弟子们的蠢动,捋着胡须,冷傲地一笑,乜着可云道长道:“贵教的伏羲天皇人首蛇首。难道就是人类么?可还不是被你们尊奉为神?神,是我们凡人所不能揣度的,其形体样貌也未必和我们凡人一样,但神就是神,凡人就是凡人,神之所以能超脱于凡人之上,是因为他拥有凡人永远也不可能企及的神通,与形体无关。”

  可云道长道:“此言大谬!人神同源,只要修行到了,人亦可成仙!所以贫道传教授道。讲修仙之理!导引、胎息、内丹、外丹,修行有成,便可长生不老,位列仙班!”

  引勾佬不屑地道:“一派胡言!神是神,人是人,人也想成神,简直是大逆不道!神高高在上,人只有遵从神的意志,虔诚心到了。死后就可以魂归神之左右,受到神的庇佑!”

  “荒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可见。神也是天道演化,人只要通彻道之真谛,自然可以羽化成仙……”

  “人是不需要修行的。只要你虔诚地信奉蛊神,自会消除你的恶业,死后进入神之殿堂,受到神的眷顾!得救赎,获永生!”

  “邪魔外教、左道旁门才会有此歪理邪说。神怎么会因为你信他便赐你福报?神是不会以利益诱引众生信奉自己的。他只是把他所领悟的天地正道告诉你,让你遵循大道、苦心修行,从而飞升仙界。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引勾佬和可云道长各说各理,火气渐渐冒了起来,引勾佬有些沉不住气了,毕竟他们的教派千百年来一直在深山之中,他们的信徒从一出生就有父辈亲人熏陶,很容易就信奉他们的教义,不像世间百姓面临各种诱惑和各种教义的竞争,所以各个教派的理论体系都相对成熟一些。

  辩理渐渐落了下风的引勾佬恼羞成怒,屈指一弹,便将他练制的一只蛊虫弹到了可云道长的身上,冷笑道:“好!那老夫就看看你这牛鼻子究竟修行出了什么道行,先尝尝蛊神赐下的惩罚吧!”

  那小虫极小,可云道长根本不曾看见虫子,只是见他屈指一弹,还以为他在装模做样的施法,对这传说中挺邪乎的蛊术师,可云道长心中也有些忌惮,忙左手掐着中指,右手捏个剑诀,警惕地戒备着道:“你想干什么?”

  旁边非雨道士忽然“啊”地一声尖叫,道:“可云师兄,鼓起来了,鼓起来了?”

  可云道长愕然回头道:“什么鼓起来了?”

  那道士惊骇地指着他的肚子,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的肚子鼓起来了?”

  可云道长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他身材颀长,清瞿消瘦,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因为卖相不错,才被长风道人选为招揽信徒的人选,可此刻他手脚依旧不胖,肚子却不知不觉间膨胀起来,低头看时,已经膨胀如鼓。

  可云道长骇然道:“怎会如此?怎么如此?”

  说话间,他那肚子已经越拱越高,仿佛一个巨大的皮球,可云道长的肚皮虽然因为蛊虫的作用变得感觉不甚灵敏了,还是有了肿胀难耐的感觉。他的几个师弟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越鼓越大的肚皮,生怕它“砰”地一声爆炸开来。

  可云道长也恐惧不已,不料这时那肚皮却已停止肿胀,而他的脖子、脸庞转而像吹气的似的开始膨胀起来,不消片刻功夫,一个身材瘦高颀长的道士,就变成了一副肚子顶着圆球、脖子粗得像蛤蟆精,五官膨胀挪位的怪物。

  引勾佬手下的人冷笑连连,向周围的百姓们炫耀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长老的神通!你们听那道士胡说八道地吹大气,如今怎么束手无策呢?”

  不过,引勾佬今日下山是为了传教,他所准备的几只蛊虫都是用来炫耀本领以便吸引教众的,并没有哪一样能致人死亡,就以眼前这种让人膨胀如球的怪蛊来说,就只有对人略施小惩的作用,就算不施术破解,最多也就难过七天。

  等可云道长五官挪位,变成一个胖胖的怪物后,便不见他再有什么变化了。既没有生命危险,可云道长胆子就大起来。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被引勾佬整蛊,可云道长觉得很丢面子,不禁恼羞成怒地道:“这老儿故弄玄虚,作弄于我,师弟们莫要放走了他!”

  众道士见大师兄虽然变成了猪八戒,依旧龙精虎猛,并无性命大碍,立即纷纷掣出青锋剑,向引勾佬等人围过来。这些左道走江湖。基本的防身功夫都是有的,却也不是全然只靠嘴皮子唬人。

  他们围住引勾佬等人,有人以袖掩面,突一张口,“呼”地一团火焰便喷将出去,迎面一个生苗弟子猝不及防,被那烈火喷个正着,胡须眉毛都燎光了,吓得他双手捂面。滚地大叫:“不好了,不好了,烧死我了!”

  在地上滚了几滚,却忽然发现并无大碍。只是脸面灼得生痛。其实这喷火,傩师也一样精通,后世戏台上许多杂耍艺人都会,但当时交通闭塞。山野小民可没几个人见过,不免叹为观止。

  引勾佬这边的人一边抵挡他们的青锋剑,一边伺机放出蛊虫。只是这些道士正在走天罡步,也不容易中蛊。

  这时候,有个道士打得性起,突然将自己的道袍扯开,袒胸露腹,捏起剑诀,右足跺着地面,念念有词地道:“弟子起眼看青天,众位师父在身边,十八尊罗汉,二十四味诸天!有请关二爷上身呐!”

  这神打术倒也不全是唬人的,施术者通过自我催眠,精神暗示,确实可以让自身各方面能力大幅度提高。而且所请神明通过戏曲和故事,其形象特征已经深入人心,自我催眠后的言行举止也会不自觉地仿照他心中那位神明的印象,就更会给人一种神明附体的感觉了。

  这个道士本就生得魁梧,用了神打术之后,就见肌肉迅速贲张起来,整个人的样子都有些变了,仿佛内在真的发生了什么奇异的变化。

  只是引勾佬一连使出两只蛊虫,都被那些正走天罡步的道士无意间给闪开了,偏偏此人站在那儿请神上身,引勾佬又随手放出一只蛊虫,正中他的身体。

  这道士请了关二爷上身,双眼霍然一张,威严之态当真如关公一般,一双丹凤眼冷冷一睨,手往胸前并不存在的长髯处一拂,就差左手再提一口青龙偃月刀了。

  不料,这时蛊虫发作,他打了个哈欠,倒头便睡。围观群众一见关二爷刚到,还没打就躺下了,不禁莫名其妙。可云道长唯恐泄了自家底气,忙跺脚道:“真真晦气,恰把走麦城的关二爷请了来!你们这些蛮子休要得意,看我法宝!”

  说着,形体已如猪八戒一般可云道长把大袖一拂,一团浓烟便飞上半空,数十粒豆子从烟中飞出去,一个围观的老太婆见了惊呼道:“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撒豆成兵?”

  风一吹,烟散开了,豆子并没有化作天兵天将,空中倒是出现了一群蜂子,这群蜂子在空中盘旋一匝便四散开来,逢人便蜇。说来也怪,对于那些道人,这些蜂子却视若无睹。

  想来这些道士既然随身带了蜂子,身上一定还带了什么可以驱蜂的药物,只是那些蜂子四散开来,虽不攻击道士,对引勾佬等生苗和村子里的百姓却是无差别攻击。

  百姓们再也顾不得看热闹了,纷纷抱头鼠窜,呼爹的喊娘的,寻儿妥女的,乱作一团。这村中保正乃是提溪张氏族人,对山上生苗本就心怀仇恨,又是个信道的,忽闻此事,又见自家婆娘抱着娃儿逃回来,脸上还蜇了两个大包,不禁勃然大怒,马上呼喝庄丁,赶去追打引勾佬等人。

  在苗家有一个流传很悠久的小故事,故事说:两只小鸡争虫子,母鸡看见了,便去帮忙,随后公鸡也加入了战斗。两家的小孩子看见后,便冲上去帮助自己家的鸡,随后他们的母亲参战,接着父亲参战,然后变成了两个家族之间的一场恶战,最终演变成了两个村子之间一场连绵百余年的恩怨。

  有时候,一件很小的事,如果处理不当,就会变成一场大灾难。引勾佬和可云道长之间的这场纷争,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村中保正殴打驱赶引勾佬等人的举动,被引勾佬等人直接理解为他们在偏帮牛鼻子、驱逐蛊教。

  于是,他们这一插手,整件事的性质就彻底变了样,刚刚平静下来的提溪司又变成了一锅沸水。

  神战,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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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风云再起

  引勾佬率众弟子灰头土脸地逃回山去,立即把这件事宣扬开来。这已不是个人恩怨了,而是涉及到蛊教的荣誉,涉及到伟大的蛊神的尊严。引勾佬把发生在山下村中的事儿对大家一说,已经喝得醉意醺然的格哚佬和两位前来助拳的部落首领顿时大怒,马上点齐兵马,下山讨公道。

  可云道长精明的很,他知道格哚佬的部落近在咫尺,引勾佬这边刚走,他就带着师弟们离开了村庄。格哚佬到了村中没有找到那群牛鼻子,就把张保正抓回山做人质,留下话说:“必须交出那群道士,否则就拿张保正抵罪。”

  张家的人慌了,急急忙忙跑去提溪司向张长官哭诉。与格哚佬的部落毗邻的这个村子是提溪氏张氏的领地,保正则是张长官的侄子,张长官闻讯大怒,先前他被迫向生苗让步,已经忍了一肚子气,现在生苗变本加厉,骑到他头拉屎撒尿了,他还能忍?

  如果这一回的事儿他再忍了,还如何管理治下那么多村寨?先前的事他还可以说是来自铜仁府的命令,这一次如果再忍了,镇守提溪的张长官就将像铜仁府张胖子一样声威大损,到时候手下的头目们就很难如臂使指地指挥了。

  张长官咬牙切齿地集合本部人马,杀到格哚佬的山寨之下。他倒没有昏了头跑去攻山,那群“猴子”玩虫子的能力令他心有余悸。而且丛林之中,生苗像猿猴一般灵活,跳跃发箭还奇准无比。这本事也让他头痛不已。

  张长官呈扇形扎下营寨,堵住了格哚佬部下山的道路,同时在溪水一侧布署了重兵,山寨中若有人出来取水,他们就用弓弩对付。

  张长官的兵大多是半民半兵,上一次连死带伤千余人,这一回带来的兵不少是那些死伤者的兄弟、同宗、同族、朋友。可谓同仇敌忾,士气方面激昂的很。再加上张长官战术得当,虽然阵容不及上一次华丽,一时间也打了个旗鼓相当。

  既然难分高下,当然要找人助拳。张长官把再起战端的事由经过派人急报铜仁府,在他的报告中自然不会提及己方的过错,而是添油加醋地把格哚佬部描述的无法无天、飞扬跋扈。

  同时,他担心张知府这次还是叫他隐忍,不肯派兵相助,所以特意吩咐信使沿途就把消息散布了出去,他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下张知府还要做缩头乌龟。

  格哚佬这边也没闲着,经过一场战争的磨励,他的头脑也灵活了许多。不再像以前一样只知直来直去。双方处于胶着状态后,他便怂恿引勾佬向神殿求助,这一次的战争是为蛊神而战。必须胜,只能胜,容不得半点差错,否则他们就是蛊教的罪人。

  引勾佬深以为然,马上写了一封密信,吩咐人急送神殿。在他的信中。自然也不会提己方的过错,而是大肆渲染可云道长等牛鼻子老道是如何污辱轻蔑他们伟大的、无所不能的神明。提溪司张家又是如何偏袒老道,对他们凌辱打压,他们是如何的忍辱负重,为了蛊教受尽委屈。

  神殿剩下的六位大长老见了引勾佬的来信不禁错愕不已,不是刚传来消息说,铜仁府已经同意格哚佬部定居于提溪了么?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怎么突然间又起了风波?

  不过,错愕归错愕,这次他们却没有含糊,因为这一次的事件性质不同。对方直接污辱了他们的神明,向他们发出了最大的挑衅,他们的一切尊荣与权利,全部来自于他们所树立的神,如果对此还置若罔闻,动摇的将是整个蛊教的根基。

  六大长老意见统一,立即做出决议,集结两万生苗赴援格哚佬,神明的尊严必须维护,必须要打赢这一仗。

  对朝廷来说,出兵两万不是一件可以随随便便就能做出的决定,他们要考虑是不是一定要动用军队来解决,两万兵马需要消耗多少粮饷,补给辎重需要多少,一旦战事不利还需增兵多少,从哪里调兵,调走太多兵马的话,如何确保原驻地的稳定,还有相关人事任命的一系列问题。

  但是对神殿来说,所有这些事儿,全都不是事儿。

  他们不需要考虑粮饷,你自己负责;补给辎重,你自己解决;人事安排,你自己解决;战事不利?增兵就是了!抽调太多兵马会造成后方空虚?十万大山就是我们最好的屏障,有本事你就攻进来,不用打,拖着你在山里转两圈儿,你的军队减员就得超过三分之一,不战自溃。

  毫无负担的六大长老,自然可以很容易就做出吊民伐罪的决定。

  ※※※※※※※※※※※※※※※※※※※※※※※※※

  清浪街,大亨杂货铺。

  团团圆圆的胖员外大亨袖着双手,笑眯眯地对叶小天道:“我也不是全为了照顾大哥的人,他弄来的那些山珍确实不错,有些是可以进我的店铺代卖的。有些虽还够不上珍奇的标准,却也都是好东西。你既然把他的店铺开在我的店面旁边,我自然会指点照应一下。”

  叶小天道:“大亨啊,你如今当了爹,可是真的成熟多了,不像以前那么不着调。”

  大亨揉了揉肉头头的鼻子,郁闷地道:“我以前很不着调么?”

  叶小天忍住笑道:“你看老毛就知道了,你跟他,差不多。如今你出息了,可老毛还是不大靠谱。我打算年前就把他和云飞的喜事给他们操办了,也许成了亲他就会沉稳一些。不和你多说了,还有两家没安排呢,回头咱们再找时间去吃酒。”

  罗大亨道:“大哥何苦这么费心呢,那两家人不如交给我安排算了,我这店里人手正愁不够用,一时还聘不到太多知根知底的人,用你的人我再放心不过。”

  叶小天摇头道:“不然。这八家人,我打算各自安排不同的行业,不让他们所从事的行业有所重复。”

  大亨奇道:“这是为何?”

  叶小天神秘地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哈哈……”

  叶小天向大亨告别之后,便去了正在建设中的文校。那八位长老的亲眷都已到了铜仁府,由叶小天安排,在他府邸左右安置了住处。这些人在这里生活总要操持一门生计,叶小天为此可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对这八家人,叶小天做了一番精心安排,没让任何一家所操持的职业有所重复。在他的安排之下,这些人家有的从事运输业,有的安排进了公门,有的开店铺做生意,有的则到叶小天正在筹办的文校武会做事……

  叶小天是拿这八家人做个试点,看看他们能否适应山外的生活。如果成功,就是给山里诸多的部落百姓立下了一个榜样,当他们回山探亲的时候,凭他们的特殊身份,可以给山中百姓和他们做长老的亲族长辈产生多大的影响?

  叶小天很清楚,亲人家眷们很随意的一句话,都比外人说一百句还要管用,他打算利用这八家人,做为攻克八大长老这个顽固堡垒的重要一环。

  叶小天赶到文校时,整个工地正在忙碌之中。由于张知府听信了长风道人的话,下令暂停疏浚工程,裕记砖瓦行的生意受到了影响,当初是叶小天游说裕记在城中设砖瓦厂的,如今工程停工,对砖瓦行来说就是损失。

  虽说过了年就可以重新开工,这建好的砖瓦行到时还能用得上,而且他们在城中开设的砖瓦厂还负责为长风道人的道观提供材料,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叶小天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原本在文校和武会的建设上为了节省资金,有些建筑叶小天是打算建成茅草黄泥顶的,这回干脆追加了投入,全部用砖瓦建造,如此一来,裕记因疏浚工程停工产生的损失就得到了弥补。

  叶小天见文校已初见雏形,甚感欣慰,正听工头儿汇报着进度,李秋池满头大汗地赶了来,一见叶小天便道:“东翁,学生可算找到你了,快回衙门,出乱子了。”

  叶小天愕然道:“又出了什么乱子?”

  李秋池抹一把额头汗水,对叶小天道:“提溪司那边又打起来了!知府大人震怒,抱病召集众官吏,要再度发兵讨伐格哚佬部。”

  叶小天听了大吃一惊,世事多变,果然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他预计到了上一次的战争,却未想到在已经得到完美解决的时候,居然会又出了乱子,难道张知府此前的退让只是缓兵之计?

  不明就里的叶小天急忙就向知府衙门赶去。此时,可云道长业已赶回铜仁,腆着个奇大无比的大肚子,带着一副肥头大耳的猪头尊容去见长风道人,一则是向长风道人报讯儿,二来也是希望长风道人有办法解除他所中的异蛊。

  虽然几天下来,他发现自己的异相并不致命,可是原本飘然若仙的一位道长突然变成了猪八戒,换谁也受不了啊。这副卖相,他以后还怎么骗人?岂不是只有在举办罗天大蘸的时候上台扮扮天篷元帅了?

  此时,恰好是引勾佬为他下蛊的第七天,蛊虫的作用即将消失了,但副作用也要同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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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反将一军

  六龙山,七玄观。

  逃回来的可云道长和几个师弟对长风道人七嘴八舌地告着状。

  他们这一路走的很慢,可云道长挺着偌大的肚皮,那肚皮又撑得极薄,似乎透过肚皮都能看清里边的心肝脾脏肺,这种情况下乘不了马,坐车也不敢快了,谁晓得会不会轻轻颠簸一下,他的肚皮就duang地一下炸开。

  因此一直拖到今天才回到六龙山,请了人用滑竿把他抬回道观。长风道人看着可云道长那张原本清瞿飘逸的脸现在肿胀如猪头,就忍不住想笑,可是一想到那蛊毒的奇异,又有些头皮发麻。

  王宁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却是暗暗转动眼珠,想着心事。可云道长正说着,忽地眉头皱了一皱,嘴唇一抿,就听臀后“噗噜噜噜……”地一阵响,竟然放了一长串闷屁。

  这一串屁放出来,当真是奇臭无比,居然还有一种辛辣刺鼻的劲儿,旁边几个师兄弟首当其冲,差点儿呛昏过去。他们登时跳开,师弟非雨捏着鼻子怪叫道:“可云师兄,你怎么放这么臭的屁?”

  可云道长脸儿一红,干笑道:“一时没憋住。咳!观主,事情就是这样了,如果不是我们几兄弟逃得快,一定会被那些野人抓上山。如果此事不能解决,依弟子看,提溪一带咱们还是不要去传……”

  他刚才放屁的时候。长风道人就已退出五六步,远远和他拉开了距离,正想心事的王宁也被那股恶臭熏得逃开。跑去打开了窗子。这幢建筑南北通透,过堂风习习吹来,臭味顿时淡了。

  眼见臭味已无,众人又已围拢过来,谁料可云道长眉头又是一皱,众人顿觉不妙,可还未及逃走。就听“当”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当当当当”一连串抑扬顿挫、慷慨有力的响屁声传来。

  常言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但是可云道长这波澜壮阔的一通响屁却是奇臭无比,中人欲呕,比刚才还要厉害。恰站在他身后的非雨道长差点儿一头晕过去。

  王宁摒住呼吸,飞快地闪到窗旁,长风道人也逃过去,探着鼻子向窗外急促地吸了两口,这才回首怒道:“出去,你快给我滚出去,你……”

  可云道长站在那儿,臀后“叮叮当当、噗噗噜噜”不断,一首变奏曲演奏个没完。那胀得发木的肚皮却在屁声中渐渐变小,不由大喜过望地道:“小了小了,哈哈哈。我的肚皮小了,我要好了!”

  “噗!噗突突突……”

  王宁啼笑皆非地道:“你不用出去了,我们出去!”

  这间屋子一时半晌是待不了人了,王宁这么一说,众弟子如释重负,转身就逃向门口。王宁飘身一纵,直接从后面的窗子穿了出去。长风道人见状,忙也爬上窗子,逃之夭夭。

  可云道长站在厅中,犹自陷于狂喜之中:“哈哈哈,好了,好了!我真的要好了!”

  长风道人从后窗爬出去,站在树下,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心有余悸地对王宁道:“这个可云从提溪回来,不但变成了一副猪头模样,居然还成了屁精,当真可怕。”

  王宁挥了挥手,似乎鼻端还能嗅到那股中人欲呕的恶臭,听到长风道人的话,他冷哼一声道:“幸亏那山中蛊术师只是捉弄他,要不然,命都没了。他既没有性命之危,就不要管了,你去知府衙门,告诉知府,你要捐一笔金银助战。”

  长风道人一听让他往外拿钱,心中好生不愿意,便道:“王前辈,他要打仗只管去打,咱们是出家人,何必往里边掺和呢。”

  王宁阴阴一笑,道:“你不要忘了,这事情可是因为咱们而起。现如今张知府形同孤家寡人,各地土司对他都不大恭敬,你若肯出面支持,他必定心生感激,雪中送炭的人,他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长风道人不服气地道:“这又何必呢,咱们在铜仁捞的银子已经够多了,不如换个地方继续发财。咱们现在又是建道观,又是结交官吏,何若来哉?和他们打交道久了,是会露馅儿的。”

  王宁脸色一沉,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以为懂一些招摇撞骗的本事,就敢在老夫面前放肆,老夫若要你死,动一动小手指就可以了。”

  长风道人畏惧地缩了缩脖子,道:“是,那……贫道照办就是。”

  王宁冷哼一声,道:“你马上就去,别玩花样,你的小命可是捏在老夫手里!”

  王宁说罢拂袖而去,长风道人冲着他的背影,悻悻地咒骂几声,探头又往后窗里看了一眼,见那屁精还在“噗噗噜噜”地放个不停,不过五官隐隐然已经归位,肚子也缩小了一大圈儿,眼看就要恢复原状了。

  长风道人登时忘了自家烦恼,惊叹地道:“原来这厮之所以变成那副模样,都是被屁充起来的!”

  瞧他一脸惊羡的模样,似乎还很遗憾当初在茅山只学了些幻术,不曾学得这般弄蛊的本领。

  ※※※※※※※※※※※※※※※※※※※※※※※※※※※※

  府衙大堂上,张铎恹恹地坐在那儿,一脸病容。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他的身体过于肥胖,本来负担很很重,一病之下伤了元气,恢复的不快。如今又有些刻意做作,就更显得萎靡不振了。

  于俊亭一身大红袍,双手负在身后,晶莹光滑的象牙小扇轻轻拍打着腰背,施施然地迈步进了府厅,向已经先行赶到的官员们含笑点点头,便要走向右侧首位。

  可她一抬头。就见张铎正坐在她的位置上,于俊亭微微一怔,旋即便恢复了从容。举步走向左侧首位。把一身肥肉挤在官帽椅中,正打着盹儿的张铎忽地张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于监州,请坐主位吧!”

  于俊亭愕然道:“知府大人这是何意?”

  张铎沙哑地笑了两声,道:“本府身子尚未痊愈,难以料理政务。如今只是事关重大,不能不出面过问。一应事务还是要监州大人出面料理的,自然该监州大人坐主位。”

  于俊亭浅浅一笑。斯斯文文地摇头道:“不妥,不妥。下官只是暂时替知府大人分忧,大人既然到了,自然是知府大人坐主位。”

  张铎苦笑着摊了摊双手。道:“你看我如今这副模样,还有力气折腾吗?于监州不要客气了,当仁不让,莫要推辞。”

  于俊亭道:“不敢不敢,知府大人面前,下官不敢放肆。”

  匆匆赶到的叶小天眼见这两个人假惺惺地在那儿演戏,很无聊地翻了个白眼儿,一旁李经历侧过了身子,小声对他道:“那伙山蛮子蹬鼻子上脸。现在要是不打呢,阖府官吏脸面无光。打呢,一旦打输了就更加的脸面无光。谁愿做这个主啊。你看那张椅子,两位大人先前争得是你死我活,现在却是你推我让,谁也不愿意坐上去,嘿嘿,棘手啊。”

  叶小天恍然道:“原来如此!”

  知府和监州大人互相谦让了半天。谁也不肯坐上主位,张胖子赖在椅子上不起来。他不肯动,别人就算拉都拉不动他。于俊亭倒是身姿轻盈,瞧她那小腰身,要是来个玩得动石锁的力士,就能让她做掌上舞,可谁又敢去拉她?

  于是,二人谦让的最终结果是:于俊亭坐于左侧上首,张铎坐于右侧上首,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至于正中上首的主位则空置下来,会议便在如此怪异的场面下开始了。

  张铎神情虚弱,气若游丝地道:“于监州,山苗……野蛮呐,前番官兵吃了败仗,他们就得意忘形、得寸进尺了,我铜仁府已经允许他们在提溪立足,他们还不满足,现在又主动挑衅,掳捕百姓,祸害地方,与提溪司官兵大动干戈,你看该如何是好啊?”

  于俊亭用象牙小扇轻轻敲着她白里透红的娇嫩掌心,明媚的双眸睨着张胖子,询问道:“以府尊大人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

  张铎微微摇了摇头,笑了笑,道:“老夫病卧在床,难以理事,现在铜仁府可是你于监州当家呀,怎么问到本府头上来了。”

  于俊亭浅浅一笑,欠身道:“下官如今只是代知府大人……”

  张铎双眼微微一张,截断她的话道:“在其位,谋其政!如此而已!”

  他的后背慢慢靠回椅上,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本府今日只所以出席,只是因为提溪司长官乃是本府的本家,他把信儿送到本府这里来,本府若是不闻不问,未免不近情理,所以才抱病出面,至于究竟如何决断,还要看你于监州的意思。”

  李经历侧过身子,又对叶小天小声嘀咕道:“知府大人这是在将于监州的军呐!当初这些事是知府大人的麻烦,于监州既然要坐这个位子,那就成了她的麻烦,有好戏看啦。

  你瞧着吧,于监州若是不敢出兵,以后她就不能嘲弄知府大人无能。她若是出兵,于家能置身事外么?既不能置身事外,纵然胜了,于家也要损兵折将,大伤元气,如果败了,那更是威风扫地,知府大人的困境,便也迎刃而解了。”

  叶小天轻轻点了点头,摸挲着下巴,向堂上众官吏轻轻扫了一眼,见大家都是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态势,显然是要看这位野心勃勃的女土司如何面对这个难题。

  叶小天心中暗忖:“提溪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照理说,没有我的命令,格哚佬不可能节外生枝啊。难道是提溪司对他们有什么挑衅的举动?从人家的盘子里抢肉吃,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于监州出兵,我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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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万无一失的主意

  于俊亭沉吟片刻,道:“我们已经同意让格哚佬的部落定居于提溪,照理说他们不该再生事端才对,如今遽起风波,莫非其中别有隐情?为慎重起见,应该派人前往提溪查个清楚,若能化干戈为玉帛,那是最好。”
  
  张铎冷笑道:“人家已经攻进咱们的村寨,抓走了保正,与提溪司官兵正面交战了,于监州你还要查探仔细,可真是沉得住气啊!不管有理无理,他们如此目无王法,就理当讨伐,今日不严惩这群暴民,后患无穷!”
  
  于俊亭沉下脸色道:“如果出兵讨伐的话,知府大人你肯出多少兵马?”
  
  御龙咳嗽一声,插嘴道:“前番知府大人单独出兵,伤亡惨重,此次恐怕是不能再出动兵马了。于监州既然摄理本府政务,就应当负起保境安民的责任,说不得此番就要请于家出马了。”
  
  戴同知反驳道:“荒谬!于家的实力怎么能跟张家比,张家如此雄厚的实力,尚且大败而归,你叫于家如何独力抵挡?就算以于家军为主力,张家也不能不出一兵一卒!”
  
  御龙刚要反唇相讥,于俊亭便清咳一声,道:“兵者,大事也。哪能如此草率。格哚佬部虽然抓了提溪司的人,却并未下山袭扰其他地方,可见他们也无心作乱,我等岂能逼反了他们。我还是认为,应该先查清真相,同时召集全府土司,共议大事。”
  
  张铎目光一厉,喝道:“莫非各路土司不赞成出兵的话,于监州就要一兵一卒也不肯动用了?兵贵神速,若是等各路土司们赶到,咱们岂不失了先机?于监州应该先出兵,若是各路土司同意出兵,作为后援就是了。”
  
  于俊亭笑了起来,看来这死胖子是铁了心要把她推进泥坑啊,本来,她也的确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因为于家在提溪也有领地。可是她已经知道了叶小天的真正身份,认定只要能控制住叶小天,生苗就不是她的威胁,而是她的助力,她怎么会出兵对付自己的“援军”。
  
  于俊亭想到这里,不禁飞快地睃了叶小天一眼,她以为格哚佬部再起事端是叶小天的授意。叶小天这么做意欲何为呢?很显然,他已经不满足于躲在深山里做山大王,他向往尘世间的富贵荣华,而生苗只有出山,才能成为他的资本。
  
  于俊亭不怕叶小天有野心,就怕他无欲无求,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才是她最好的合作伙伴。当然,抛开生苗部落距离铜仁很近,对她的帮助要远远大于播州杨应龙之外,叶小天的性情为人也很重要。
  
  一个有野心的领袖,才是她相得益彰的合作伙伴。但是如果野心太大,性情冷血,一招不慎,她就有玩火自残的危险。在这一点上,叶小天就是比杨应龙更好的选择了,所以她才决心抛开杨应龙,争取叶小天。
  
  张铎见于俊亭笑而不语,咄咄逼人地道:“于监州怎么说?”
  
  于俊亭道:“派人赴提溪,查明事情经过。同时召集各路土司,齐聚铜仁府议事!”
  
  张铎哪肯轻易让她脱身,怒道:“于监州莫非要一意孤行么?提溪司告急,应该立即出兵。”
  
  于俊亭淡淡一笑,道:“这是本官的决定!不是商议!”她凤目含威地向众人冷冷一扫,沉声道:“知府大人既然让我做主,那么这就是我于俊亭做出的决定!”于俊亭霍然站了起来,朗声道:“叶推官!”
  
  叶小天正在纠结一旦于俊亭被迫出兵,他该如何是好。他对于俊亭甚有好感,不想与她为敌,可他又绝不可能以损害格哚佬部为代价,正在左右为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经历连忙踢了踢他的小腿,小声道:“别走神儿啦,监州大人叫你呢。”
  
  “啊?啊!下官在!”
  
  叶小天连忙站起身,向于俊亭抱了抱拳。于俊亭道:“就劳烦叶推官走一遭儿吧。一会儿,你到判院来一下,本官有话要当面嘱咐你!”
  
  叶小天连忙躬身称喏,于俊亭心想:“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去解决吧。张胖子想坑我,门儿都没有,你岂知道,这解开问题的钥匙,就在我的手中!”
  
  于俊亭略显得意地又扭头对侍立身后的师爷文傲道:“你立即起草一道公文,邀请各地土司齐聚铜仁府议事!”
  
  吩咐完了,于俊亭“哗”地一声打开象牙小扇,轻拂两下,轻描淡写地道:“散了吧!”说完便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张铎坐在椅中,气得肚皮一收一放,仿佛一只成了精的蛤蟆,正在吞吐日月。众官吏神情甚是尴尬,除了戴同知早就明白表示他和于监州穿的是同一条裤子,毫无顾忌地离开,其他人都不知是该走该留。
  
  这时,一个帛隶快步走了进来,一见知府大人在座,赶紧上前禀报道:“知府大老爷,六龙山七玄观的长风道人求见。”
  
  张铎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道:“长风道长见本府作甚?”
  
  那帛隶道:“长风道长说,惊闻生苗闹事,滋扰地方。他愿捐资助战,协助大人保境安民!”
  
  “哦?”
  
  张铎神色一动,这长风道人肯捐款还在其次,重要的是长风道人如今在铜仁府甚出风头,许多权贵都对他崇信不疑,如果他肯站出来支持自己发动战争,那对于俊亭就是一个明显的压力了。
  
  想到这里,张铎欣欣然道:“快请长风仙长到书房就坐,本府马上就来!”说完,由两个随从把他从椅子里拖起来,不悦地看了眼那些首鼠两端、观风望景的官吏,冷哼一声,便向屏风后面走去。
  
  ……
  
  叶小天来到于监州的签押房,施礼落坐,欠身问道:“监州大人要我前往提溪调查冲突缘由,不知有什么具体的吩咐?”
  
  于俊亭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带着一抹奇怪的神韵看着他,看得叶小天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迟疑地道:“大人有什么吩咐,如此难以启齿?”
  
  “哦!没什么!”于俊亭回过神儿来:“只是……,叫叶推官轻身涉险,本官心有不忍。可是,本官又实在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只好拜托叶大人了。”
  
  于俊亭早已知道叶小天的蛊教教主身份,但这一点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她对叶小天的示好和拉拢,就前功尽弃了。是以收慑心神,嘱咐道:“生苗粗鲁野蛮,不讲道理,你此去还要多加小心!”
  
  叶小天心中暗笑,生苗部落的人或许真的有点粗鲁野蛮,可是对他却是奉若神明,谁敢对他无礼。面上叶小天却露出一副感激模样,道:“承蒙大人提点,下官记住了。”
  
  于俊亭又道:“在本官看来,便是让生苗部落在提溪拥有一席之地也没甚么。那儿我又不是没有去过,地广人稀,大片地方都荒芜着。可惜有些人呀,土地荒弃他不在乎,要被别人占用,就心疼的不得了啦。”
  
  叶小天知道她讽刺的是张知府,是以只管听着,并不表态。于俊亭叹了口气,又道:“你此去,主要是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孰是孰非。如果有调停的机会,还希望你能见机行事,如能不动刀兵便平息事端最好!”
  
  叶小天欠身道:“下官记下了。”这时文师爷已经发了调集各地土司赴铜仁议事的公文出去,回到签押房内,于俊亭又对文师爷道:“文先生,你和叶推官一起去提溪,明日一早启程。”
  
  文傲答应下来,叶小天便起身道:“既如此,下官这就回刑厅交接一下。”
  
  叶小天一走,文傲便对于俊亭道:“大人准备让叶推官去提溪查证此事?”
  
  于俊亭微笑道:“别人去了,只好查证。叶小天去了,可能做出来的事就不只是查证了呢。”
  
  文傲想了想,赞叹道:“不错!要解这个结,非他莫属。”
  
  于俊亭颔首道:“这事儿本来就是他搞出来的,看来他对张知府许诺的条件还不太满意。不过,他也不愿意一出山就气势汹汹,成为众矢之。这样的话,就有回旋的余地,他是个聪明人,会明白如何取舍的。”
  
  文傲道:“生苗闹事,当然应该是出自他这个教主的授意。只是这位蛊教教主隐藏身份,浑迹官场,究竟有何图谋呢?”
  
  于俊亭道:“这位年轻的教主,大概是忍受不了山中的乏味,据我所知,以前能荣任教主的人,最年轻的在继位时也已年过半百,早已消磨了斗志,像他这么年轻的还闻所未闻。
  
  在山外,有些地方,仅仅拥有两个镇子、辖下不过千余口人,就能成为一个世袭的吏目头人,做威做福,父子相继,在山中做一任教主,其诱惑力未必就及得上这样一个吏目。
  
  叶小天拥有这么庞大的力量,又是如此年轻,他会愿意老死山中,而不是走出大山,成为一方土司,千秋万载,永享富贵?格哚佬部出山应该就是他的一步试探,他想在山外站住脚!”
  
  文傲担心地道:“这正是学生所担心的。生苗距离我铜仁太近,一旦被大人所用,的确可以起到极大助力,可是既然叶小天有如此野心,一旦让他站稳脚跟,焉知他不会对大人不利?”
  
  于俊亭瞟了他一眼,道:“你担心我会养虎为患?”
  
  文傲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于俊亭微笑道:“叶小天是性情中人,不会做负义之事的。”
  
  文傲劝道:“大人,人心是最不足为凭的。少年英雄,一腔热血,为社稷抛头颅洒热血眉头都不皱一皱,到后来却贪生怕死出卖国邦的奸贼也不是未曾有过。世间诱惑无穷无尽,人心易变啊。”
  
  于俊亭道:“就算如此我们也不用担心。十万大山横跨云、桂、黔三省,余脉直入交趾,其主体在桂地而非黔地。生苗部落绵延三省的大山中更是零零散散,怎么可能全都跑到铜仁来?”
  
  文傲道:“可是……”
  
  于俊亭道:“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
  
  文傲见状,只好不再相劝。于俊亭微微眯起一双凤眼,心想:“文先生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要求万全之计的话……”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地跃上于俊亭的心头:“我辛辛苦苦打下江山,总要有人继承才行。叶教主的种未必就比杨天王差了,娃是他的娃,就算来日他威风不可一世,好意思欺负我们娘儿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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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虎视耽耽
  
  翌日一早,叶小天便带着李秋池、华云飞还有十余名侍卫快马赶到了于府。叶小天被带到二堂后,文傲已经笑吟吟地迎了出来,一见叶小天便拱起手,笑道:“推官大人来得好早,学生才刚刚准备妥当。”
  
  看他装束,已经穿了一身远行的打扮,不过腰带都还没有系妥,可见所言不虚。文傲热情地道:“叶大人快请厅中稍坐,我家大人刚刚起了,请叶大人稍候片刻。”
  
  叶小天和文傲进了客厅,边喝茶连聊天。叶小天自家事自己知,所以根本不担心此番提溪之行会有凶险,所以谈笑自若。但是对文傲来说,此行可说是凶险重重,神情上本该有所忐忑,但他同样从容自若、谈笑风生,毫无紧张之态。
  
  叶小天不由暗自钦佩:“到底是于土司身边的智囊人物,这份胸襟胆略,就已见不凡了。”其实他又哪里知道,这位文先生早清楚他的底细了,跟着他去提溪,简直没有更安全,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面上文傲还得装模作样地道:“此去提溪,学生主要是负责与提溪于家进行沟通,提溪于家目前幼主在位,遇此大事难免慌乱,学生是代表-∈顶-∈点-∈小-∈说,我家大人前往安抚的。至于生苗一事,学生唯叶大人马首是瞻,一切都拜托大人了。”
  
  叶小天道:“我想,那生苗纵然尚武,也不会是无事生非之辈。否则千百年来他们也不会安份守己地待在深山中,却从未出来滋事了。此番他们与提溪司再起争端,应该是别有隐情。”
  
  文傲颔首道:“学生曾听坊间有传闻说,此番生苗和提溪司之间发生冲突,起因是他们部落中的蛊教巫师下山传教时与长风道人的弟子起了冲突,提溪司偏袒道士,方才酿成大祸。”
  
  叶小天呷了口茶,微笑道:“也许。总之。你我此去见机行事就是了,反正咱们是去调停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先是礼,后也是礼,动兵的事又轮不到你我,不必担心。”
  
  “叶大人千万不可做如此想!你要是不能调和此事,我岂不是要被迫挂帅出征了?”
  
  一道柔柔的女声从屏风后面传来,随即一个白衣丽人便飘然闪现,一袭轻软贴身的白袍。因为晨起匆忙,尚未仔细梳妆,发髻只是高高挽在头上,颀长的秀项因此更形明显,走出来时就仿佛一只优雅高贵的白天鹅在云中漫步。
  
  那秀气的眉、尖俏的下巴,令她显得尤其精致秀美,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婀娜的身段好山好水曲线曼妙,令人一望便有一种“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的意境。
  
  于俊亭笑乜着叶小天,笑得很妖、很媚:“如果人家被迫挂帅的话,一定要你叶推官去做先锋,为我冲锋陷阵!”
  
  美人佯嗔。一鼙一笑,莫不风情万种。叶小天见识过哚呢的烂漫、凝儿的英武、莹莹的俏美,乃至田妙雯姑娘的妩媚,美色阅历虽不算多。却已见识过最高水准的,黄山归来不看岳,照理说不该再生惊艳之感。
  
  但这于将军和那几个女子都截然不同。一身公服、出入衙门的时候,她就是女土司、女将军、女监州,英武高傲、盛气凌人;穿一身民族服装,前往于海龙寨子里做贺客时,她是纯美天真、清丽脱俗的土家少女;而此刻的她,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却又风情无限、妩媚柔婉。
  
  一眼望去,你就能觉出她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绮靡软媚的味道,那种生动鲜活的女人味儿,甚至难以用妖媚或柔美的言词来形容。别的女人是定型的,俊俏就是俊俏,柔美就是柔美,而她是变化多端的。
  
  叶小天站起身,微笑着迎向这位秀色可餐的俏佳人,向她拱手道:“下官见过监州大人。呵呵,下官受教了,此去提溪,下官全力以赴,为大人分忧便是了。”
  
  于俊亭浅浅笑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但愿叶大人此行能顺利解决提溪之事,等你回来,我在这里为你摆酒庆功!”
  
  叶小天暗暗一叹,只看她此时她楚楚动人的模样,谁能想像她当日不动声色地便把铜仁府的土皇帝张铎给气个半死?既是仙子绝色,又是妖孽魔女,实在叫人难以分辨哪一副模样才是她的真正面目。
  
  于俊亭虽然对叶小天动了别样心思,却还没有就此深陷其中。她先前对生苗出山的真正用意只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她还要确定叶小天的真正心思才能决定自己接下来的选择。
  
  相信此番派叶小天去提溪,从他所作所为的那些蛛丝马迹里面,就可以判断出他出山的真正意图和做事的风格、品性。
  
  于俊亭野心勃勃,虽然已经有心利用自己的美色,但她更清楚,她一个女人志在天下,尚且可以看淡儿女私情,对男人来说尤其如此,如果以为可以用自己的身子束缚一个男人的志向和野心,就能左右他,那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的心胸和气魄。
  
  至少,像杨应龙那种人,就不是女色或者亲情可以左右的,叶小天身上有无穷的秘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于俊亭自然也要谨慎判断,才能有所抉择。
  
  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她虽然看淡婚姻的本质,好只是缘于她自幼的特殊身份所造成的人生观感,并不代表她为了达到目的,就可以随意向男人奉献自己的身体做为交换的条件。
  
  “大人出行在即,铜仁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全力拖住知府大人,安抚各地土司,在你那边没有传出明确消息之前,铜仁决不出动一兵一卒。本官这里先预祝大人此行一帆风顺,马到功成了!”
  
  于俊亭说这句话时,虽然还是一句场面话,可是眉梢眼角却尽显柔媚,偏那柔媚的风情又是蕴而不露,蓄而不盈,让你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如此韵致,实在惹人怜惜。
  
  于俊亭虽然常做男儿装扮,可是大概正因为她常作男儿打扮,且与男子打交道的机会频繁,所以很了解男子心理,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天赋,妩媚风情表达的恰到好处,不愠不火。
  
  天下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掠强者莫能胜之。漂亮的女人对付男人,这种伎俩可比权势威压、富贵相诱又或者强大的武力都要奏效,叶小天也不禁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慨然道:“监州大人放心,下官此去必竭尽所能,一定解提溪之困,靖铜仁之安,分监州之忧!”
  
  这句话听在别人耳中就是一句表决心的话,但是听在于俊亭耳中,却意味着提溪之围必解了。说出这句话的可是蛊教教主,对生苗拥有绝对统治权的那个人,于俊亭顿时露出欣然之色。
  
  叶小天后退两步,向于俊亭重重地一抱拳,道:“监州大人,下官这就出发了!”
  
  于俊亭踏上一步,忽地低低急切道:“凡事还以自身为要,切勿涉险!”
  
  这句话可就不像上司对下属说话了,于俊亭双眸一睇,又恰到好处地向叶小天传达了一个关切的眼神儿,配着她涌身向前时的暗香浮动,一种隐秘的暧昧便悄然弥漫开来……
  
  叶小天心头怦然一动,赶紧摒弃了一个不恰当的荒唐想法:这可是当朝四品广威将军,于氏部落的大土司,哪怕再美,也是一团焚人的烈火,他可招惹不起,美人恩太重,吃不消的。
  
  叶小天赶紧垂下眼神,携了文傲匆匆离去,走到厅门口,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就见于俊亭还站在那里凝望着他,痴痴出神,叶小天心中陡地打了个突,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真要招惹上这位如此强势的女土司,哪里还有凝儿或莹莹的立足之地?惹不起、不能惹啊!叶小天立即加快了脚步,颇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待叶小天的身影完全消失,于俊亭那深情关切的眼神儿也消失了,唇角改而牵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争雄逐鹿,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她并不觉得自己用点手段有什么不对。
  
  一个拥有强大实力的人,一旦成为盟友,那就是最大的助力;一旦成为敌人,那就是最大的对手,容不得感情用事。
  
  现在她还在对叶小天的考察阶段,是敌是友,全看叶小天此行究竟有何举动。如果证明他是一个很有威胁的对手,于俊亭会趁他还不知道自己已清楚他的底细,用尽一切手段把他除掉。
  
  哪怕他再有才干、再如何优秀、势力再如何的庞大,越是如此就越是威胁,她将毫不留情地铲除。野心勃勃的于大将军,岂会为男欢女爱感情纠葛的枷锁所困,堕为一个自怨自艾的可耻情奴!
  
  如果能够证明他是一个可以合作的领袖,于俊亭便不介意把自己守了十九年的清白身子交给他,这个年纪,她早该选择一个丈夫、养育她的后代了。
  
  她是土司,这就注定了在婚姻上她要处于强势的地位,男人只是她用来传宗接代的一件工具。但是女人天性喜欢被征服,起码她希望自己要交给的那个男人不会太辱没了她。
  
  叶小天是比杨天王更合适的选择,前提是叶小天能通过她的考验。那么,这个男人她就誓在必得,她是土司,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一员,作为一个掠食者,叶小天就是她猎食的目标,要么吃掉他,要么……“吃掉他!”
  于姑娘,虎视耽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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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侵略如火

  叶小天离开的当天,就有两位土司赶到了铜仁,第二天,又有四位土司陆续赶到。对于是否出兵讨伐格哚佬部,这一次众土司们有了不同的见解,争论很是激烈。

  一方面,上一次格哚佬部出山,只是占据了提溪司所属的山地范围的一部分,对其他各地的土司没有任何影响。再者,当时一些土司已经被于俊亭收买,要配合她挤兑张铎,在有政治诉求的前提下,自然无视了格哚佬部的存在。

  而这一次则不然,现在是于俊亭暂代知府一职,出兵于否对张知府没有影响,有可能受到影响的反而是刚刚一鸣惊人的于监州。再者,虽然格哚佬部还是在提溪一带折腾,并未涉及其他地方,可他们得寸进尺的举动,令一些土司很是反感。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们是病猫不成!一群没见识的山里蛮子,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你!”抱有这种心理的土司不是一个两个,他们都觉得有必要给生苗一点教训看看,让他们晓得山外究竟是谁的天下,从此以后规矩一些。

  抱有这种心思的土司,很有一些就是于俊亭派系的人,对这些人,于俊亭只能说服劝解,不能用强力压制,所以很是费了一番唇舌,才制止了他们的蠢蠢欲动。

  但是,随着土司们的陆续到来,赞成出兵的土司还是占了将近一半的数量,而且长风道人捐资助战的行为也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别看长风道人是个神棍,但他近来在铜仁府当真风光一时无两,很有一些土司和头人对他的道行神通崇信不疑,既然这位活神仙也赞成出兵,那很显然是应该出兵的。

  不能小看了土司们的智商,却也不必太高看他们的见识。被神棍一通忽悠便利令智昏的高官权贵,即便放在资讯发达、科技高度发展的后世也同样不乏其人,何况是这个年代,尤其是在比较偏远落后的地区。

  两派土司在议事时争论不休,于俊亭一面坚持要等到叶小天的调查结果,之前绝不能动兵的原则,一面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进行规劝,而张胖子则在一旁煽阴风、点阴火,极尽调拨之能事。

  于俊亭两面应付,正焦头烂额之际,两个衙役搀着一个信差一路小跑地冲进了二堂大厅,那信差精疲力尽,双腿发软,显然是一路纵马不曾稍息。两个衙役手一松,他就双膝一软,跪在了堂上。

  “禀……禀报知府大人,生苗……生苗格哚佬部请动了其他部落的生苗相助,打进提溪司,把提溪司张长官及其家眷,乃至当地众权贵们,一股脑儿地抓回山上去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方才还辩得唾沫横飞的众土司目瞪口呆。张胖子呆了半晌,也顾不得再装病了,他“蹭”地一下从椅子里拔起来,喝道:“生苗出动了多少兵马?”

  那信差道:“小人不知道,漫山遍野,不计其数,约摸着,恐怕十万人都不止!”

  “卟!”张胖子腿一软,又坐回了椅上。

  “叶小天究竟想干什么?他不会是昏了头,想靠生苗硬生生夺了我们的地盘吧?”于俊亭想着,心头急跳了几下,但她掐指一算,如果按行程,叶小天现在还未到提溪才对。

  于俊亭赶紧问道:“你来时路上,可曾见到前往提溪调查的本府推官叶小天一行人?”

  那信差摇了摇头,道:“小人急于报讯,抄的是小道,所以不曾遇到什么叶大人。”

  “原来如此!”于俊亭吁了口气,道:“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两个衙役急忙扶了那信差出去,于俊亭向满面惊疑的众土司扫了一眼,冷冷地道:“我说什么来着?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不听,现在招惹了强敌不是?你我俱都是有家有业的人,真要是这场乱子闹大了,大家都要遭殃,真当山里那帮蛮子那么好对付?人家可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你们呐,真要等到大乱不可收拾,朝廷就有了借口。一旦朝廷出兵干涉,那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真要是他们来了就不走了,我们这里可就要变成葫县第二了,要换流官来当家做主了!”

  众土司还没消化完这个消息,听了这话,都满面惊惧地窃窃私语起来。张胖子急怒攻心,对于俊亭道:“你说的这是什么风凉话!提溪司已被攻占,提溪司长官都成了俘虏。覆巢之下,你以为提溪于家就可以幸免为难吗?”

  于俊亭微微冷笑,道:“知府大人吼得这么大声,真是中气十足啊。于某是小女子,这种大事可担当不起,知府大人既然已经痊愈,不如就请知府大人挂帅,亲自讨伐生苗去吧。”

  女人身份有时候对她是不利的,但有时候对她又是很有利的。起码于俊亭此时这般示弱,别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可是张胖子仅仅示弱了一回,就被众土司给鄙视了。

  于俊亭这么一耍赖,张胖子马上捂着心口又坐回去,喘啊喘的好象说不出话来了。他倒是想出兵,可前提是要让于家打头阵,损耗于家的实力,这一回他可不想傻呼呼地让张家大伤元气了。

  其他土司一听,登时鸦雀无声了,尤其是刚才那些叫嚣出兵最厉害的,都把嘴巴紧紧闭了起来。嘴炮谁都能放,随便出点兵应应景儿也没关系,可是要动真格的?生苗又没到我的地盘上闹事……

  真到了动真章的时候,土司们就打起“各家自扫门前雪”的主意了,这也是贵州一地千百年来无论朝廷政权怎么更迭,始终是土司们当家做主,可他们积蓄了千余年的力量,却始终局限在贵州一隅,难成大气候的一个主要原因。

  于俊亭虽然摆出一副“打死都休想让我出兵,你们谁愿意谁去打”的架势,其实心中也不无紧张。对于蛊教,她虽比普通人了解的多,但也不是十分熟悉,按照她的理解,出动数万大军,洗劫提溪司,应该是叶小天的授意才对。

  可是如果这个举动是叶小天的主意,那么叶小天究竟有何打算,就很难预料了。如果叶小天做事真的如此不计后果,莽撞粗暴,而且野心如此的不可掩饰,那这个人就不能留了。

  于俊亭轻轻眯起了眼睛,耳畔想起了她先前对文傲的一番叮嘱:“文先生,如果一旦发现叶小天此人不可控制,务必杀之!”

  “大人,叶小天是蛊教之主,如果杀了他,会不会……”

  “如果此人野心勃勃,且不可控制。我们早晚必受其害,而且他既然选择了铜仁做为出山立威的突破口,我们会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与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再者,叶小天一旦身死,我就不信蛊教还是铁板一块,他们内部为了争夺教主之位,必定会起纷争,到时候他们未必还有闲情逸致出山与我们做对!”

  “好!那我见机行事罢!”

  铜仁府的人都知道于俊亭手下有两员大将,文为文傲,武为于海龙。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文傲不仅是于俊亭的智囊,而且有一身好武功,他曾在于俊亭面前与铜仁第一勇士于海龙交手,仅仅走出五步,出手七招,就把于海龙打翻在地。

  同时,他还是于俊亭的师傅。这个看起来不谙武功的娇滴滴弱女子,同样有一身不俗的好身手。

  叶小天和文傲此时刚刚进入提溪境内,先往提溪司报讯的随从匆匆赶回来,正迎上叶小天和文傲,便把生苗打下提溪司,抓走提溪司长官等人的事向叶小天禀报了一番。

  叶小天吃了一惊,事情怎么会变得这般严重?

  叶小天急忙道:“我等沿途赶来,并未见有百姓逃难呐,你打探到的消息可属实么?”

  那随从道:“千真万确,属下是在提溪长官司打探到的消息。格哚佬部与各部落援军一同打进提溪司,抓了提溪司长官和当地诸多权贵便回山了,并未屯扎城内,也未骚扰地方,所以百姓并未受到惊动。”

  叶小天闻言心中略安,格哚佬既然做事还有分寸,事情就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文傲冷眼旁观,见叶小天的惊诧确是发自内心,不由暗暗起疑:“格哚佬部与提溪司的冲突愈演愈烈,难道并非出于他的授意?也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此说来,我倒要看看,叶小天对此究竟做何反应。”

  文傲催马上前,问道:“生苗只攻打了提溪司?有无攻打其他地方,比如说提溪于家?”

  那随从道:“生苗并不曾攻打其他地方,据说是因为提溪司包庇道士,殴打巫师,污辱蛊教,这才激怒了格哚佬部,邀请了山中部落帮忙,对提溪司发动攻击。”

  文傲松了口气,道:“如此还好。”

  叶小天道:“文先生可要先去于寨主那里看看?”

  文傲略一犹豫,问道:“叶大人准备如何行止?”

  叶小天道:“提溪司长官和一众权贵都被抓上山了,我还能和谁商量?只好直接上山,去见那位格哚佬族长了。”

  文傲“动容”道:“这样不妥吧,太危险了,万一他们想对大人不利的话……”

  叶小天道:“他们只攻打提溪司,并不曾对地方有太多滋扰,可见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本官只是铜仁府派来查探情况的使者,我想,那位格哚佬族长之所以留有余地,也是希望和官府还有得商量,应无大碍的。”

  文傲当然并不担心叶小天上山会遇到什么凶险,他只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随同叶小天上山。趁叶小天解释的当口儿,文傲已急急思索了一番:叶小天既然隐瞒了蛊教教主身份,处心积虑地弄了个官儿当,显然不会就此轻易暴露。那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大把机会接近叶小天,一旦察觉叶小天野心太大,做事太不择手段,他想刺杀的话,照样有机会。

  这样的话他倒不妨先往于家寨走一趟,一则给叶小天留出充分的空间和时间,让他和自己的部下商量下一步的举措。再者,于家寨现在是幼主当家,可谓“主少国疑”,也确实需要他去安抚一下。

  想到这里,文傲便答应下来,带了他的随从从岔路口离开,直奔于家寨去了。等文傲一走,叶小天不禁看了李秋池一眼,现如今留在他身边的人,就只有这位仁兄还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了。经过上次被困大悲寺的考验之后,叶小天已经不想再瞒着李大状。而不久的将来,也许对任何人,他都不必再有所隐瞒。

  李秋池和叶小天相处这么久,已经渐渐了解他的性格为人,见他对文师爷如此交待,而他的好兄弟华云飞等人又毫无异议,情知劝也没用,便很聪明地没有开口。

  不过一想到传说中那些山中生苗是如何的蛮横无礼,李大状不禁又忧心忡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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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山中教主

  叶小天带上山的人一共也就十余人,毫无威胁,是以山寨上负责观察瞭望的人虽然早早就看到了他们,却也并未吹响示警的号角,只是派了一个人去禀报了族长。@

  不一会儿,格哚佬和另外几个部落赶来援助的首领还有引勾佬便匆匆赶到了,他们登上了箭楼,举目远眺,格哚佬手搭凉篷望了一阵,就见远处有一行人正牵马上山。

  上山的人越走越近,格哚佬突地双眼一亮,惊喜地叫道:“啊!是尊者!是尊者来了!快!快大开寨门,恭迎尊者!”

  格哚佬终究是在山里呆惯了,尔虞我诈的心术本领远不及山外人,一时激动,短板就显现出来,也不考虑叶小天身边有没有外人,人家知不知道叶小天的真正身份,就下达了迎接的命令。

  其他几位部落首领对此均无异议,他们此刻唯的一反应就是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抻抻衣角,整整衣领,捋捋头发……,对尊者不敬就是对蛊神不敬,这方面他们是很小心的。

  叶小天一行人越走离山寨越近,已经可以看到寨墙上走动巡戈的弓箭手和长矛手,李秋池心中愈发地紧张起来,终于忍不住快走几步,追上叶小天,想要劝说几句,尽尽师爷的本份。

  这时就听十余具号角同时吹响,寨门轰然大开,一群生苗战士光着脊梁、系着兽皮围裙、手持简陋的竹枪,尖声“喔喔”乱叫着冲了出来。李秋池甚至可以看清他们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丫子跑得飞快。

  李秋池不知道他们的“喔喔”声其实并非呐喊而是欢呼,也不清楚这些山苗虽然生活环境比外界艰苦,却也不至于连件衣袍都穿不起,只是他们狩猎活动都是在丛林中,衣服和鞋子太容易损坏,不舍得穿。这才弄成一副光脊梁、光脚板、系兽皮裙的模样,乍一看,真把他们当了未开化的野人。

  在他眼中,野人和野兽也没甚么区别了,都是要吃人的,除了行走方式不一样,一个两条腿走路、一个四条腿走路。那边“喔喔”地一阵大喊,李秋池吓得一哆嗦,一把攥住叶小天的手腕,怪叫道:“野人恼了。东翁快走!”

  李秋池拖起叶小天就跑,叶小天猝不及防,被他拖出去好几步,哭笑不得地站住,硬生生拉住他。李秋池急道:“东翁快走,迟则危矣!”

  叶小天道:“先生不必惊慌!山寨之行,我保你安然无恙!”叶小天见李秋池“大难临头之际”,还能惦记着带上他一起跑跑一起逃,心中颇为感动。便拍拍他的手臂,好言安慰起来。

  李秋池急得直跳脚,可他扭头一看,忽见那些生苗冲出寨门后并未继续追上来。而是站在寨门前面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不禁大奇,心道:“咦?他们怎么不追了,莫非怕中了我们的埋伏?”

  李秋池心中一转念。便想着要羽扇纶巾,演一出《空城计》,只可惜他身边没有琴。前边也没有扫地的喽啰装模作样。李秋池正胡思乱想的功夫,叶小天已经拖着他走了回去。

  华云飞对李秋池笑道:“先生不必惊慌,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说完便率先走了上去。华云飞是叶小天的人,李秋池同样是,都在小叶子门下共事,就有了竞争心理,眼见华云飞如此淡定,李秋池把心一横,也豁出去了。

  格哚佬、引勾佬等人排众而出,站在队列的最前面,叶小天拉着李秋池走近了,那些生苗战士“喔嗬”一声,忽地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他们这一吆喝,把李秋池又吓了一跳,若非叶小天攥着他的手腕,铁定又要逃走。

  待见那些生苗都跪地相迎,李秋池还在胡思乱想:“莫非山中生活过于清苦,所以野人对主动送上门的傻瓜食物表示一下虔诚的感激?”

  格哚佬和引勾佬等首领一起走上前,单手抚胸,向叶小天鞠躬行礼,叶小天急忙松开李秋池,上前搀扶。

  在山民们看来,对尊者虔诚礼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对叶小天来说,他在神教时日太短,受到这种理念的影响较小,还是世俗方面的影响更重一些,让老丈人向自己行礼,他有点受不了。

  是以叶小天举步上前,急急搀住格哚佬,其他人依旧一揖到地,但格哚佬却无法弯下腰去了。叶小天轻轻捏了捏格哚佬的手臂,低声道:“岳父大人,小婿受不起啊。”

  格哚佬见他对自己如此尊敬,心中很是受用,眉开眼笑地道:“引勾长老在,得意思一下。”

  叶小天听了不禁微笑起来,他选择岳父所在的部落做为出山的试验田,固然是因为有一层亲戚关系在,更可靠一些,同时也是因为格哚佬的部落位于距山外较近的地方,受外部影响较多。比起许多思想僵化的部落首领,他的头脑更灵活。如果是个拘泥古板的首领,更难适应外界的变化,对叶小天的意图领会也会有困难。

  李秋池是个精明人,先前只是因为过于畏惧生苗,所以失措,此时终于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这些生苗的头领明明对自家东翁友善的很,不对!何止是友善,简直是尊敬的很。东翁何时与这些生苗打过交道了?

  叶小天回头看了他一眼,对刚刚直起腰来的众头领吩咐道:“入内说话!”

  众头领参见他时并非没有说话,不过他们用的是山地苗民的语言,李秋池听不懂这种语言。叶小天对众头领说话用的可是汉语,李秋池见他对这些桀骜不驯的生苗首领竟然没有用敬语,而且是吩咐的语气,心中更是啧啧称奇。

  叶小天在众首领毕恭毕敬的陪同下进了山寨,步入大厅。这议事大厅是用原木搭建的,刚刚落成不久,还有新鲜的木头气味。正上首一张宽大简朴没有任何繁琐雕饰的大木椅。

  这张木椅本是格哚佬平素召见本部落的元老人物议事时所坐的位置,如今叶小天到了,这位子自然由他坐了,格哚佬和引勾佬则一左一右,坐在距他三阶之下的首位座椅上,其他首领依次落座。

  一看这排位,李秋池更迷糊了。这绝对不是招待客人的坐位,哪怕是最尊贵的客人,叶小天坐在这里只有一种解释:他,是这些人的上司、首领,是他们的统治者。

  饶是李秋池一向机警多智,也被这一连串的变化弄得大脑当机了。华云飞见他目瞪口呆,不禁偷笑起来。叶小天既然毫不避讳李秋池,显然是不想再对他隐瞒身份,华云飞便对李秋池悄声解释起来。

  “李先生,山中生苗部落无数,但是他们都敬畏蛊术师,也就是外界所说的巫师。而山中的巫师们也有一个共同的信仰,那就是蛊神。他们的教主,就是代替蛊神管束所有蛊术师的人……”

  李秋池轻“啊”一声,拍了拍额头道:“在贵阳的时候,好像曾听人偶然提过几句,我也未往心里去。蛊教、巫师……”

  李秋池蓦地瞪大了眼睛,骇然道:“难道……难道东翁就是……”

  华云飞微笑点头,李秋池的瞳孔蓦地又放大了一圈。他艰难地扭过脖子,似乎能听到自己的脖颈发出咔咔的响声:“天……天啦!我捡到宝了!我捡到宝啦!”

  片刻的惊愕之后,一向唯利是图、哪怕是一块石头落在他手里,都要被他攥出二两油来炒菜吃的的李大状马上意识到自家东翁的这个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面上顿时露出不可抑制的狂喜。

  瞧他这副表情,华云飞也放了心。如果这人泥古不化、不知变通,把辅佐山中教主的事当成大逆不道之举,这个人就不能用了。

  叶小天适时的回过头,向身边的李大状笑了笑,似乎已经知道华云飞对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李秋池见叶小天回头看向他,下意识地欠了欠身,对这位东家,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敬畏。

  叶小天回身坐正,扫了一眼左右落座、神态恭瑾的众首领,缓缓地道:“铜仁政务,现由监州于俊亭负责。我这次就是受于监州之托,来此调查冲突真相的。引勾佬,格哚佬,两位可有什么话要告诉本尊么?”

  引勾佬和格哚佬连忙站了起来,引勾佬气愤愤地对叶小天道:“尊者,此事可怪不得属下。当日属下带了几个弟子下山传教,弘扬蛊神威名。有几个牛鼻子道士上前挑衅,污辱蛊神。之后双方便起了冲突。若是到此本也没有甚么,本教弟子岂会弱于那些牛鼻子,根本吃不了亏。可是当地保正竟然出面庇护,出动壮丁将我们打回山来……”

  叶小天看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好象在听打架的小孩子回家向家长告状。这位引勾长佬还真是个老顽童啊。叶小天无力地扶了扶额头,道:“那……你们怎么又会攻打提溪西,把提溪司长官等人都抓回来呢?”

  格哚佬一挺胸脯,大声道:“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当然要向他们讨回公道,引勾佬一说,我就带人下山了,谁知那牛鼻子逃的快,只好抓那保正回来,叫他交出牛鼻子老道,我们很讲理吧?

  嘿!谁想到提溪司长官居然带兵围了我们的山寨,还打伤我们许多人。这时候其他几个部落的兄弟到了,我们就一路打将回去,一直打到提溪司,抄了他们的老窝,方才出了这口恶气,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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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各思对策

  叶小天望着这位得意洋洋的老丈人很是无语,这些人在他面前一向乖驯如猫,以致他忽略了这些天生地长般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是如何的不服教化,根本就是一群山中野猴啊!

  看来要想让他们顺利融入山外世界,不仅仅是要让他们站住脚、获得山外人的认可、掌握生存的技能,还要逐步改变他们为人处事方面的习惯,而这取决于他们的眼光和见识。

  想到这里,叶小天忽然心头一动,他开办的大型蒙学和武会,本就是免费教育,何不必从部落中挑选一些机灵的孩子去入学呢,他们接受新东西快,通过他们,就能影响整个部落……

  叶小天一味思索要如何引导这些人祛除野性,却全然忘了在官僚们眼中,他同样是个异类,是只无法无天、喜欢招惹是非的猴子。上次他悍然砍了五家权贵子弟的脑袋,已经让他的驴推官之名响彻铜仁府,连带着他在葫县任上以疯典史形象干下的一桩桩威风往事业已广为人知了。

  叶小天斟酌半晌,道:“引勾长佬一心维护蛊神的虔诚,格哚佬一心维护引勾长老的忠诚,都是值得赞扬的。不过,你们是整个部∽落的领头人,一举一动都是考虑周详才是。

  我让你们出山,不是为了找人打架来的,常言道:千个朋友嫌少,一个敌人嫌多,我们要在山外立足,还是要多交朋友才行。当然,如果有人欺上门来,咱们也不能示弱,一定要狠狠地打,打疼了他们,他们才不会再来欺负咱们。”

  格哚佬和众头领对叶小天的这番话深以为然,叶小天说的太委婉,他们根本没有听出叶小天这番话实际上是对他们进攻提溪司。把人家的头头脑脑全给捉上山来的行为进行的批评。

  于是乎,一群头领连连点头,纷纷无视了叶小天这一大段苦口婆心的规劝,只对最后一句大声表态:“尊者说的对!谁也别想欺负咱们!谁要是敢污辱伟大的蛊神,谁要是敢找咱们的碴儿,就狠狠地打!”

  叶小天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地问道:“那些被抓上山来的提溪司权贵,可都得到了妥善安置?你们不曾凌辱他们吧?”

  格哚佬摇头道:“当然没有!我们不会虐待没有还手之力的人,他们只是被关了起来,并未受到欺凌。”

  叶小天心中略安。道:“如此就好!我的身份不可以让外人知道,明白吗?对此要严格守秘。好啦,先给我安排个住处吧,我要在山上待几天。我休息片刻,一会儿引勾佬和格哚佬过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如何解决眼下这桩麻烦。”

  众头领轰然称喏,格哚佬给叶小天安排了住处,又叫人给他打来山泉水净面。叶小天正洗着脸。李秋池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前道:“东翁竟是山中蛊教的教主?这些生苗部落俱都听从东翁差遣?”

  叶小天洗着脸道:“应该是吧,也许会有一些部落不愿意接受蛊教的管束,不过大部分部落都听命于蛊教,还有谁敢不从呢。谁若不从,自己的部落就难以生存,所以不管他们情愿还是不情愿,我想至少没有谁是有胆子反抗我的命令的。”

  李秋池更加兴奋。脸庞上涌起了两抹潮红:“那么蛊教则完全听命于东翁?”

  叶小天从他手中接过毛巾,一边擦着脸,一边乜着他道:“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李秋池兴奋地道:“东翁。你掌握着这么庞大的力量,却在官府中为了一个掌管刑名的推官苦苦挣扎?这是杀鸡用牛刀啊。”

  叶小天不动声色地道:“哦?那依先生之见呢?”

  李秋池道:“做土司!本朝土司,都要得到朝廷敕书确认,才能成为土司。但是没有哪个土司是因为朝廷封他为土司,这才拥有土司的实力!而是因为居其地、治其民、掌其兵,控其赋,事实上已经成为一方霸主,朝廷这才追敕确认。东翁完全具备这个条件啊!”

  李秋池激动的唾沫横飞:“东翁应该向朝廷请旨敕封为土司,从此后世袭罔替,岂不好过做一任推官?不要说是区区一个推官,就算是一省布政,咱也不换呐!”

  叶小天忍不住笑起来,道:“还好还好,先生没有劝我造反当皇帝,我很欣慰。”

  李秋池老脸一红,讪讪地道:“野心呢,人人都有。不过,造反……只怕实力不济。再者说,做皇帝未必就有一方土司逍遥得意。咳!我是说,我等都是大明子民,自当效忠朝廷,岂能有非份之想!”

  叶小天不想再逗他,便道:“先生方才也说,朝廷肯不肯封我为土司,最重要的是看咱们有没有地盘,有没有子民,有没有实力,而这些,不可能靠朝廷的施舍,要靠咱们自己去争取。

  从哪儿争取呢?子民,咱们现在就有,可地盘都是别人的,深山老林里边,那算不上地盘。如果咱们太早亮明身份和目的,山外的土司人家还不联起手来全力防范咱们。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急不得。”

  李秋池大喜,两眼放出绿幽幽的狼一般的光芒,激动万分地道:“这么说,东翁果真打算率生苗出山,争一方土司?”

  叶小天笑而不语,把毛巾往他手里一塞,径去里间屋里闭目养神,琢磨该如何解决提溪之乱了。这一次的事不同于上一次水银山之乱,与他的利益切身相关,他得琢磨一个万全之策出来。

  李秋池站在原地,手中捧着毛巾一动不动,他已经被巨大的幸福感给冲击得呆住了:“走运了!这回真的走了大运啦!哈哈哈!走了狗屎运了!”

  在贵阳见识过许多土司人家的李秋池,大脑就像一台50核的cpu,以每秒千万亿次的运算速度,迅速幻想出了一副副令他心醉神迷的美丽画面:那阔绰恢宏的土司宫,那牲口一般任劳任怨的奴隶,那如花似玉、百媚千娇的无数美女、那把世袭罔替的金交椅……

  叶小天成了贵州最了不起的大土司,号称叶天王!而他,李大状。则一跃成为叶土司的大阿牧,他有自己的领地、田庄、子民和奴仆……

  一千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变化多端,大明王朝早已不复存在,天下早已不知换了多少王朝,换了多少皇帝,而李氏家族则像今日的安宋田杨四大家一样,成了贵州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

  祭祖的时候到了,他的子孙从四面八方赶来祭拜祖先。年长的太公们跪在最前面,年幼的孙子、重孙、玄孙们则跪在最后面,六世同堂,感念他们的老祖宗为他们留下一份千秋万世都花不光的宝贵财产……

  李家已经传了几十代,灵位和画像仿佛一座宝塔般耸立着,在那“宝塔”的最顶端,耸立的就是他----李氏家族祖先!他左手抚着牛头,右手按着羊头,从猪头中间慈祥地看下去。看他的子孙一一叩拜……

  “呵呵……”

  李秋池幸福地傻笑了两声,眼珠微微晃动,忽然发现面前真的出现了两张皱巴巴的面孔,莫非这就是他的后代?怎么才两个。这也太少了点儿,子孙后代们都在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连生孩子这么重要的大事都不上心,难道都像安家大公子一样。染上了好娈童的臭毛病?

  李秋池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刚想端起老祖宗的架势训斥两句,忽然发觉那两张面孔有些面熟。仔细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马上从幻梦中清醒过来,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就是引勾佬和格哚佬。

  引勾佬好奇地看着他,格哚佬收回刚在他面前晃过的手掌,问道:“李先生,尊者现在可以接见我们吗?”

  “啊?哦!哦哦……”李秋池吞了一口口水,忙不迭地应道:“两位请进,快快请进,我家东翁已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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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家寨里,掌印夫人怀中揽着年方八岁的土司儿子,满面忧虑地对文傲道:“文先生,我丈夫死得早,这孩子如今还不到九岁,如何能担负得起土司的责任,如果宗房大小姐不肯扶持的话,我们娘儿俩……”

  掌印夫人一阵哽咽,搂着儿子流下泪来,那孩子见母亲流泪,忙伸出小手为她抚去眼泪,泣声道:“娘亲,你不要哭。”说着却是“哇”地一声,自己也哭了起来。

  文傲忙安慰道:“掌印夫人、土司大人,你们不必担心,宗房大小姐若非牵挂你们,又怎会派于海龙前来助战,今番又特意要我走这一趟呢。对提溪这边,宗房大小姐一直关心的很呢。”

  掌印夫人擦擦眼泪,道:“有宗房大小姐垂怜,我们娘儿俩就有依靠了。现如今,我们于家寨和凉月谷战事方息,又有生苗出山,听说那些生苗好生霸道,就连提溪司长官都被他们捉上山去了呢。

  如今我于家寨人心惶惶,不知道哪天那些蛮子就会杀上门来,近在咫尺处只有一个凉月谷,可双方偏偏又结有仇怨,不可能结为盟友,我们娘儿俩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文傲道:“从现在的情况看,山中生苗并没有全部出山的打算,呵呵,如果他们真的要大举出山,从四面八方冲将出来,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整个贵州大小百余位土司,会齐心协力对付他们,就不是你们一家之事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如今只有生苗的一个部落出山,而且他们先和张家结了仇,这对咱们于家来说就是一件大好事。其实这些年来,对咱们于家威胁最大的,就是张家。凉月谷虽偶有纷争,怎比得了提溪司张家不断巧立名目,蚕食我于家领地,吞并我于家子民?如今有山民牵制张家,是咱们于家的一个好机会。”

  掌印夫人道:“文先生的意思是?”

  文傲道:“联手格哚佬,共抗提溪司!”

  文傲压低声间,对她详细解说一番,道:“付出些许代价,是值得的。不知掌印夫人意下如何?”

  掌印夫人思忖片刻,轻轻颔首道:“我是个没见识的妇人,能有甚么主意。既然宗房大小姐这么说,她总不会亏待了自家人的,那就依宗房大小姐的主意办吧。”

  文傲欣然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施为了。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你放心,咱们这是驱狼斗虎,所失必有所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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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阵前密议

  叶小天抽个机会,悄悄去探视了一番那些被俘虏的提溪司权贵,果然如格哚佬所说,并不曾虐待他们。虽说他们住的是牲口圈,身边有牛马羊相伴,气味有点难闻。

  不过,山寨才刚刚建立,本来就没有多余的房间,就连叶小天现在所住的大屋,都是他的老丈人腾出来的,没道理对一些前一刻还和他们打的你死我活的对手比对自己还优待吧,那得多脑残。

  既然提溪司众权贵没有性命之忧,叶小天也就放了心,他派了个人下山,先去提溪司,向幸免于难的权贵家眷们及地方小吏报讯,叫他们安心,然后再去铜仁府通报,说明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现在的情形,表示自己会全力斡旋,尽力化干戈为玉帛。

  叶小天特意找来引勾佬和格哚佬,就山寨的未来进行了一番讨论,问题是这两位老爷子根本就没有什么政治诉求,也不明白自己该干什么、要什么。

  对叶小天的这位老丈人来说,尊者女婿让他出山,那他就出山;谁想欺负他的部众,他就打回去!除此之外他并不需要思考什么,格哚佬的人生就是如此简单!

  对于引勾佬来说,要求也非常简单:能允许他自由传教就行。凭什么一群装神弄鬼的秃驴和牛鼻子就可以周游天下,他堂堂的蛊教长老,伟大的、无所不能的蛊神的仆从之仆从,却要被一介村长打回山去?太掉价了。

  叶小天对这两位胸无大志的长辈真是无奈的很,只好撇开他们自己琢磨。其实李秋池是个很好的智囊。只不过现在李秋池有点神神道道的,他的建议大多太不靠谱,规划的都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美好愿景,实在让叶小天无从借鉴。

  叶小天很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份,而且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所掌握的力量能催化衍生出多大的效果,所以他的心态一直平稳。

  可李秋池就不然了,虽然他是个很有名的状师,可那是他科举不得、无法踏身仕途后不得已的选择,为此他不无自怨自艾。

  如今他就像讨了一辈子饭的乞丐。正端着破碗沿街讨饭,突然皇帝他妈找上门来,声称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姐姐。他是当朝国舅爷,这心态就有点失衡了。

  突然被幸福砸晕了头的李秋池,考虑的要么是打个金饭碗继续要饭,要么就是钱也有了、大宅子也住上了、粮仓里的储备够他吃一百年了。有点不知道每天该干什么了。

  叶小天为山寨的未来做了一些规划,这才再次召来格哚佬和引勾佬,向他们说出自己的打算,正要咨询他们意见的时候,一个穿着蜡染石榴裙的小姑娘便快乐地飘进来,像只穿花衣的小燕子似的。叽叽喳喳地叫:“姐夫姐夫,有个姓文的老头子。贼眉鼠眼的往咱们山寨下凑,看着就不像好人,被咱们的人给抓起来了,他说是他是跟你一起来的提溪,要见你呢。”

  这小姑娘十六七岁年纪,名叫采妮,和哚妮有六七分神似。是格哚佬的侄女。自从叶小天以避免泄露消息为理由,禁止部落中百姓动辄就称他为尊者之后。采妮就改称他为姐夫了。

  “姓文的?”叶小天恍然道:“那是于家的师爷,带他过来吧!”叶小天说完,突又想起一事,忙道:“姐夫你也暂时叫不得了,他还不知道我和部落的关系。在他面前记得叫我叶大人。”

  “知道啦!”采妮向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又像一只小燕子似的飞了出去。

  不一会儿,文傲被采妮和几个武士领了进来,捆绑他的绳子已经解开,文傲揉着手腕,一见叶小天安然在座,摇头苦笑道:“叶大人,还是你本事大啊,你上了山就是座上客。文某就被贼一般绑上来。”

  采妮向他扮个鬼脸道:“谁叫你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活该!”

  前日叶小天带着李秋池等人偷窥提溪司长官等人情况,顺口说过一句“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就是提溪司长官?当真人不可貌相!”被采妮听了去,觉得这句成语形容人的长相特别生动鲜活,所以时不时就用一下。

  文傲听了她的话更是苦笑不已,想当初他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来着,如今虽说年岁大了,却也是儒雅斯文,怎么到了这丫头口中,就成了“贼眉鼠眼”,这山里姑娘的审美观真是成问题。

  叶小天含笑迎上前去,对文傲道:“文先生辛苦啦。来来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一位就是本寨的寨主格哚佬,这位是寨中的大巫师引勾佬,两位,这位是文傲、文先生。”

  文傲忙收敛了说笑的神情,向这两人肃然施礼道:“格寨主,引勾大巫,学生文傲,这厢有礼了。”

  格哚佬和引勾佬见叶小天对他挺客气,倒也没冲他摞脸子,很给面子地还了礼,缓声道:“文先生请座!”

  文傲谢了座,叶小天又道:“我比文先生早到了两日,已经向格哚佬寨主和引勾佬大巫师详细询问了他们与提溪司发生冲突的经过。提溪司长官及一众权贵虽被抓上山来,却也不曾受过虐待。”

  文傲欣然道:“这就好,这就好!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嘛,这样就有得谈了。”

  叶小天道:“格哚佬寨主,引勾佬大巫,这位文先生是铜仁于监州的幕僚,甚受器重。我先前就已说过,张知府有意出兵讨伐,以彰声威,而于监州却认为该以和为贵。

  这一次,也是于监州顶住了张知府出兵的主张,这才委派文先生与本官同来,希望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以商谈的方式解决双方的争端。避免无谓的战争,造成双方大量死伤。”

  格哚佬和引勾佬听了,对文傲愈发和善,文傲趁机道:“文某行前,监州大人曾再三嘱咐,叫我和贵寨好好沟通。因我铜仁于家在提溪有一支房,和贵寨近在咫尺,而且于家这一支的土司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孤儿寡母。骤逢战乱,难免徬徨不安,所以文某先去于家寨一趟,略示安抚,迟至今日方到山上。”

  格哚佬眨巴着眼睛听他说完了,就按叶小天刚才和他说的办法。粗声大气地道:“我们原本是住在山里不假,可我们也没向任何人保证过永世不出山吧?如今伟大的蛊神传下神谕,命令我部出山,所以我们出来了!

  可那提溪张家太也目中无人,屡次三番挑衅我们,还真当我们怕了他不成?我实话对你说。现如今我的寨子里至少有两万勇士,便是一路杀去铜仁府也不在话下!”

  格哚佬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若是我真想挥军北向,有谁能挡得住我!不过,我格哚佬可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我们要出山,现在我们已经在这儿扎根了,谁也别想赶我们走。

  还有啊。我看那山下人家,有许多不以狩猎为生。耕织种地也挺安逸的,所以想把寨子里一些家中没有壮劳力的人家也安排去种地,可是我们没有地啊,光靠开荒也济不了一时之急。你们想平息纷争,那最好不过,叫那知府老爷分我们一块地,这就是我们的条件。”

  文傲暗暗松了口气,心道:“不出我所料,他们果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不过,既然他们肯商请划割领地,可见这叶小天也不是狂妄无知之辈,这倒是可以合作、利用了。”

  文傲上山时曾暗中观察,这寨中勇士按他估计大概在两万人上下,如此看来格哚佬实诚的很,一点都没掺假。若是换做其他地方,出兵两万能说成十万,出兵十万就成了六十万,向来虚虚实实,怎肯以实相告。

  由此一来,文傲对格哚佬提出的条件,便也相信了他的诚意。之前他在于家寨和掌印夫人商议时就曾说过,既然格哚佬的山寨打了胜仗,想要点彩头是必然的。这些人能要什么?目前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土地。

  对于家来说,提溪司最大的地盘属于张家,就算于家也要分出去一部分领土,相比张家付出的也不算多,而因此一来,提溪就多了一股强大势力,可以牵制张家,避免于家被张家继续蚕食。

  掌印夫人已经同意了他的意见,因此文傲便道:“自古以来,但凡有外邦部落归附,朝廷莫不倒履欢迎,并为他们妥善安置迁居之地。山中部落比起外邦部落那可要亲近多了,你们本来就是大明子民,只是世居山中罢了。

  有鉴于此,文某以为,你们出山,肯答应造册登记,纳入官府管辖,官府就应该尽到父母官的责任,妥善为你等安置定居之地。这也是我们于监州的意思,此番文某去提溪于家时,提溪于家的掌印夫人和小土司很赞同。

  所以,我们于家是愿意与贵寨建立睦邻关系的,并且支持你们的要求。如果有于家的支持,相信知府大人也不会轻易拒绝你们的要求。不如格寨主与提溪于土司见上一面如何?合则两利啊。”

  叶小天心道:“于家为了对付张家,真是不遗余力了!”

  格哚佬哪有什么主意,一听他这么说,马上转眼去看女婿,叶小天急忙转开目光,低头咳嗽一声。格哚佬见他“点头”,便对文傲道:“成!不过……他还是个小孩子,和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谈的?”

  文傲假装没看见他向叶小天的请示,笑吟吟地回答道:“于土司年纪虽然小,可还有掌印夫人替他做主,而且不管怎么说,有些大事,总要由土司出面才有效力!”

  格哚佬挠了挠头,勉为其难地道:“这样啊,那也成!你叫那个小家伙来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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