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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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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二章:共度时艰

  然是已经猜测出徐谦是没有分清楚官价和市价的区别为这徐谦五谷不分,居然不知道市价是会浮动,不过李士翱还是不敢大意。

  户部的部堂在各部里算是占地最大的,职能也是最多,李士翱在自己的厅中闲坐了片刻,紧接着,便有人来了。

  来的乃是户部侍郎梁藤,梁藤虽然是王学门人,趁夜也曾拜谒过徐谦,不过一直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

  这其实也说得过去,毕竟在朝廷,王学人人喊打,虽然刑部尚书已经公布了自己王学身份,可是人家资历老,倒也不怕什么,可是梁藤不同,想要在户部混下去,就得藏着掖着。

  “大人······”梁藤进来,朝李士翱行礼。

  李士翱脸色动容,连忙道:“请坐,怎么,算出来了吗?”

  梁藤倒也不客气,欠身坐下,旋即道:“已经计算出来了,浙江省两百万纹银买粮,至多也只能买粮七十万担,而浙江由于已经免税减税,今年能征收上来的粮食,怕也不会超过三十万,不过······据说他们疏通了海路安抚使司的关系,从外头买进了三十万担的粮食,据说是海路安抚使司高价收粮,还规定只要有番船去双屿港做买卖,只要运来的是粮食,那么这番船出入便可免税。许多番商见到有利可图,也都肯运粮到双屿港,这样,不但粮食可以卖高价,而且随船带来的珍物亦可免税,一举两得。”

  李士翱愕然:“这海路安抚使司,怎么也凑一脚,不过这海路安抚使司本来就和那姓徐的穿一条裤子,早就应当在预料之中。”

  梁藤道:“其实,这也是在情理之中,据闻一般的番商运货去双屿港,不可能满船都带着珍奇之物毕竟珍奇之物有限,无论是香料和犀角,又或是高丽的人参,大食的毯子毕竟携带的都有限,能装几舱就不错了,其余的舱中,空着也是空着,装载些粮食去,也不是坏事。因此,下官命人折算之后浙江能拿出来的粮食,至多不过一百三十万担,不过······若是算上损耗的话这一百四十万担的粮食,无论如何都凑不齐。以下官的估算,能有一百一十万担就不错。”

  听到这里李士翱松了口气:“可都核对准了吗?”

  梁藤道:“决无差错,下官生怕出岔子,所以几番对比了一下,断没有问题。”

  李士翱颌首点头:“只是单单核算准了还不够,这事儿绝不能出差错,一定要详查到底。”

  梁藤郑重其事的道:“是,不过下官确实已经详查浙江的巡按,亦是已经传来消息,除了这几个筹粮的手段其他地方,并没有看到什么动静。”

  李士翱吁口气,道:“话是这么说总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才好。此次大动干戈,内阁的二位老大人,为的就是罢黜新政,否则何必要如此兴师动众?这一次若是让姓徐的蒙混过关,岂不是所有的算计,都成了竹篮子打水,你懂老夫的意思了吗?姓徐的若是好过你我可就不好过了。户部不比从前,以往的时候都是阁臣兼任户部尚书,可是现如今,两位杨公一个掌着吏部,一个掌着的却是兵部,吏部是天官,倒也罢了,可是现在兵部也是扶摇直上,咱们户部,若是连这样的事都办不好,往后,你我拿什么面目做人?”

  李士翱一通教训,梁藤心里只能应着。不过他的心里倒是十分焦灼,根据他的计算,浙江确实拿不出一百四十万担粮食,一百一十万担就算是极限,差了三十万,这就不是小数了,而且人家就等着你犯错,犯错之后早已罗织好了罪名,一个贻误军机,莫说是一个抚台,便是内阁阁臣碰到了这么个罪怕只有乖乖下台的份。

  徐谦一垮,整个浙江,必定树倒猕猴散,新政是别想推行了,新任的抚台一到,多半就要裁撤明报,禁止王学。现如今已经不再是学争这么简单,学争里又夹杂了政争,更涉及到了根本的利益冲突,是绝不可能有善了的可能的。

  “下官明白,下官再去核算一下。”梁藤违心的朝李士翱告辞。

  李士翱点点头,温和的道:“方才可能语气重了些,别往心里去,老夫也不过是心里着急而已。是了,你核算之后,让户部拟出一个账簿,送去内阁,给内阁二公看看。”

  浙江杭州。

  筹粮的力a大山一样,压在了浙江上下官吏身上,明报早就撰文!的道出粮食筹措的压力,而现在,这副重担,就完完全全的压在了布政使赵明头上。

  现在的赵明,满脑子想的就是粮食,没有粮食,大家伙儿都要一锅端,筹措不出,徐谦固然完了,他这布政使,怕也要滚蛋,就算运气好,多半也要贬去琼州做个知府或者知县。

  人往高处走,这世上的人,从来没有人愿意走下坡路的,人的生命有限,谁有这么多的时间,去经历仕途的挫折。

  既然如此,只能拼命。

  现在各府各县都驻了人手在杭州,各府各县催粮的数据,都是实时通报,看着日益涨动的官粮数额,赵明并没有松一口气。因为大幅度免税和减税的关系,所以征来的粮食,连从前的一半都没有,甚至连两成、三成都达不到。

  这点粮食,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钱粮局那边已经出面购粮了,海路安抚使司,也在将一船船的粮食运至宁波。

  转眼到了秋末,在布政使司衙门,数十人济济一堂,这些人,都是各府各县派来的官员,有的是主簿,有的是同知,除此之外,还有钱粮局和几个海路安抚使司的官员。

  赵明咳嗽一声,在看过账簿之后,道:“听说江西那边,已经解粮入京了,江西那边的定额是一百五十万担,实缴的却是一百五十三万担。还有福建,福建的定额是三十万担,实缴的是三十二万担,南直隶那边,据说也完成了定额,可是咱们浙江,现在陆续缴来的粮数,却还是欠奉一些,大家万不可掉以轻心,无论如何,一百四十万担的数额,一定要凑齐。”

  “大人,宁波这边按部就班,一直都在催粮,只是还需一些时日……”

  “是啊,尚需一些时日……”

  赵明苦笑摇头,目光落在钱粮局的一个掌柜身上:“钱粮局呢,实购粮食总计多少?”

  这掌柜道:“近来略有上扬,实购的粮食,只有六十七万担,这个数字,已经是极限了。”

  原本计算,钱粮局应当能弄来七十万担粮食,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有许多的不如意,赵明只得苦笑:“能否再购一些?银子嘛,可以想办法筹措。”

  这掌柜苦笑,道:“粮食是定量的,又不是说买就能买到,几乎所有市面上的余粮,能买的都已经买了,就算再拿钱出来,这浙江的粮价岂不是要涨到天上去?物以稀为贵嘛,所以这不是银子的事,而在于浙江余粮的多寡。”

  这掌柜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很多时候,银子未必有用,为什么丝绸在双屿港如此值钱?说白了,就是丝绸少,而需求高。现在浙江的粮食也是这么个情况,几乎余粮都已经收购了,许多人家留下的只是口粮,你想让人家卖手里的口粮,这个价钱,怕是要不断飙升上去。

  而假若是去其他各省购买,一方面是时间来不及,另一方面,现在的浙江算是孤家寡人,你要去买粮,人家肯卖吗?

  赵明脸色阴沉下来:“海路安抚使司那边,运来的粮食是三十七万担,而钱粮局,则是六十七,可是咱们现在,缺额却还有三十六万担,三十六万担在往年不算多,可是粮税减免了这么多,往年一年还能收来百万担左右,而今年,若是按从前的税制,能有二十万担就不错,哎……眼下只有大家一起共度时艰了,各府各县,还是尽量征粮吧。”

  赵明放出了话,心里沉甸甸的,他站起来,而其他人等会意,纷纷起来告辞。

  想了想之后,赵明回到后衙的花厅,沉吟片刻,奋笔写了一封书信,飞快传报京师。

  “大人······”巡抚衙门的周幕僚派人来传报,说是总督衙门那边,似乎有改弦更张的意思。

  听到这个,赵明脸色一冷,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督衙门那边,也看出了这里的困境,这位总督大人实在是个墙头草,风吹到哪里,就往哪边倒,这个老家伙,谁知道会不会给浙江来捅一刀。

  “回去告诉周将军,要小心监视,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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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三章:人心

  通往大同和宣府的官道上可以看到络绎不绝的运粮车辆与此同时,一批从京师里运来的货物抵达了大同,秋风在这北地尤为凛冽,远处巍峨的大同城初现轮廓。

  大同城在正德八年设了总制,钦命总兵一员,督促各路军马,最巅峰时,大同城里驻军最多时达135员,战马51654匹,大同军马甲天下,并非虚言。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支边镇的神机军,有人员九千,专以火铳、火炮克敌,因这支军马的特殊性,所以该兵马直接归属大同监军节制。

  在大同城,往往有三个人做主,一个是大同府知府,一个是大同总兵,另一个自然而然,就是监军。

  知府掌民事,总兵督军,太监监军。这种三足鼎立的格局,原意是相互监督,只是到了现在,早已变了味道。知府毕竟品级太低,而且大同府实在没有多少民事,而总兵往往都是二品三品的武官兼任,在官阶上,足足高了四五级,另一方面,边镇总兵又握有大权,所以,在这个地方,总兵往往比知府更说话算话一些。

  而监军不同,监军来自于宫里,武官的选任,可能和文官没什么干系,至多也就是吏部,给你一个功考,可是太监对一个武官来说,却是尤为重要。

  说白了,因为太监可以直达天听,监军的上头是御马监太监,御马监太监上头就是天子。

  因此,大同孙监军地位超然,无论是本地知府、总兵官,都得仰他鼻息。

  而此时,孙监军的府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虽是一身布衣,看上去并无官阶,可是架子却是不小反倒是孙监军听闻此人来了,飞快出来迎接不说,就差双膝一软,拜倒在地。

  “杨先生怎么来了现在兵危战凶的…···不知黄祖宗近来可好吗?前些时日,送了些长白参去,不知黄祖宗用了没有。”

  这杨先生名叫杨空,乃是黄锦府上的主事,黄锦在宫外的事,许多都是由他安排,他在这孙监军面前也不必有什么客气,只是淡淡的道:“黄公公还好,你的那些人参却没有进用。”

  孙监军听这话音,顿时警惕起来,道:“这······这······是不是咱家做了什么黄祖宗不高兴的事?啊……这…···还请杨先生请教指点,咱家对黄公公的心思,那可是天日可鉴哪……”

  杨先生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你在大同的事黄祖宗不知道,你仗着黄祖宗的威名,四处惹是生非,前些日子,还擅自处置了一个参将这事是不是有的,还有,大同的空饷你没少吃吧?”

  孙监军以为自己平时的孝敬少了,惹来了黄公公的不高兴,顿时吓得冷汗直流人家要收拾他,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他乖乖回宫去,回到了宫里,想怎么捏死就怎么捏死。

  监军在外头风光,可是对宫里的人来说,那就是烂命一条这也是为何天子设监军的原因,因为太监的权利永远都来自于宫中,要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孙监军苦笑道:“这……奴婢该死啊。”

  杨空懒得理他,道:“找个清静的地方,有话和你说。”

  孙监军心里忐忑,连忙应下,让人收拾了书房,关好了门窗,才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奴婢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杨先生,能够告知一

  杨空仲了个懒腰道:“这倒不是,只不过嘛,黄公公有点事要办,只是不晓得,你孙洪办的成办不成,黄公公的原话是,你这兔崽子平时总是爱偷懒儿,这一次若是做不成事,只怕就要请你回宫里了。”

  孙监军立即打起精神:“奴婢的命都是黄祖宗的,他有什么交代,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不皱眉头。”

  杨空朝他笑了笑,道:“是这样的,黄公公呢,近来闲来无事,手里囤积了一批火器,怎么,你为何脸色都变了?”

  孙监军的脸色确实变了,囤积火器,这可不是小事,说是造反都不为过。

  杨空道:“其实呢,这也没什么,火器是天津制造局生产的,天津制造局你总知道吧,虽然规定了火器不准卖给私人,不过却可以用勇士营的名义去买,只是现在,勇士营也用不着,现在不正好要出兵打仗了吗?想来宣府,是用的上的,你懂黄公公的意思了吧?上个月,朝廷不是已经下拨了一批银子来吗?专门用来购物资的······”

  孙监军顿时明白了,随即,他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其实呢,银子确实是拨了,可是拨付下来,却另有他用,可没说要买火器啊。毕竟大同各路兵马的火器,都是由朝廷生产,由朝廷供应,这朝廷生产和供应,还需要外购做什么?这不是糟蹋钱吗?

  可是黄公公的意思很明白,他的火器,你必须要买,不买也得买,不买就是不给黄公公面子,不子,你姓孙的就要完蛋。!

  孙监军深吸一口气:“这……”

  杨空淡淡的道:“这话吗,我就带到了,看来孙监军很是为难,若是孙监军为难,不买也可以,东西呢,鄙人已经运来了,大不了,就带回去也没有关系。”

  话虽这样说,可是孙监军却不相信,不买也没关系,他露出犹豫之色:“要买,总要有名义,神机军的火器是充足的,除非······”

  他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冷色。

  杨空却站起来,道:“这些事,可不要和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就是,我的意思是带到了,杨某就暂居在你对门的一家客栈,你自己想想看吧。”

  孙监军脸色凝重的看着他,自然知道杨空的意思。

  你想做什么,不关他的事,可是这个事,你得办好,将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个黑锅也是你来背。

  孙监军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也没有挽留·只是道:“杨先生慢走。”

  送走杨空,孙监军脸色变得狰狞起来,立即叫来一个心腹:“神机营的库房换一批卫队,让张棒子带队去守卫·还有,今天夜里……”

  当日夜里,一声巨响几乎响彻了整个大同城,大同城内,差点引发骚乱,在神机营库房的上空,巨大的火焰在夜空之中升腾。

  下榻在客栈里的杨空·推开了窗,看向那巨大火焰的方向,手里摇着扇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

  许多看上去办不成的事,其实在有的人眼里,不过是举手之劳。

  许多看上去没有借口的借口,只要是有心人,勾勾手指头,就能找到借口。

  杨空的脸色很平静,平静的很不像话,仿佛眼前的巨大火焰,是节庆时燃放的烟花。

  他摇了摇扇子·淡淡吩咐屋子里照应他的人:“孙公公办事,果然干脆利落,回去禀告黄公公·就说孙公公幸不辱命,正好治了黄公公的心病。”

  “是。”

  有人出了客栈,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次日清早·大同知府和总兵官纷纷到了,孙监军暴跳如雷,而此时,游击将军张棒亦是被捆绑进来,此时的张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自己负责守卫库房,说炸就炸了·随即便被人拿住,捆绑起来·一阵痛打,现如今,已是奄奄一息。

  “狗东西,咱家抬举你,让你守住库房,你可知道,库房里存着的都是火药和火器,绝不能有明火,结果你当夜就出了事,好,好的很,你这狗东西,咱家若是不将你办了,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对得住皇上?这个节骨眼上,你给咱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还想活吗?”

  张棒浑身是血,牙齿早就打没了,只是在地上匍匐,在他的身下,殷红的血迹在泊泊的流淌。

  “来!”孙监军冷冷一笑,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打死!”

  料理了张棒,孙监军的目光落在了大同知府和总兵官身上,他看向总兵官,目光中掠过了丝丝寒意,慢悠悠的道:“王总兵,这个姓张的,是你的亲兵起家,一向都是你抬举的,他这游击,也是你保荐,咱家见你如此抬举他,才对他委以重任,可是现在,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说说看,咱家该怎么办?”

  王总兵早已惴惴不安,张棒确实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平时没少张孙棒的好话,现在出兵之际,却是阄出这么大的事故,孙监军如今向自己发难,若是最后,将这黑锅背在他的身上,他还能活吗?

  王总兵连忙苦着脸道:“孙公公,是末将瞎了眼,还请孙公公海涵。”

  “海涵吗?”孙监军慢悠悠的坐下,翘起兰花指,揭开了茶盖儿,慢悠悠的道:“眼下当务之急,一方面得向朝廷把事情解释清楚,怎么解释,是你王总兵的事,除此之外呢,神机军没了火器,就是没牙的老虎,这可不成,只是现在,向朝廷索要补给也不成了,唯一的法子,就是立即订购一批火器,否则……没了神机军,大同出兵很不保险哪。”

  “购买火器,只是……”

  孙监军的道:“这事儿,少不得要咱家出面了,代购的事,你们不必管,只是这银子嘛······”他看向了知府和王总兵,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容。

  “这个好说。”王总兵不敢迟疑,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孙监军让他来背黑锅,银子的事,倒是都好说,大不了挪用而已。

  只是那知府却想说什么,却只是皱眉,毕竟这里的事,并非他能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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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四章:就怕太监有智商

  一连过去一月,各地征来的粮草已是陆续到达。

  在朝廷的极力催促之下,今年的官粮,大多都比往年多了不少,只不过因为征粮,不免闹出许多民怨,只不过现如今,朝廷似乎也顾不了许多了。

  值得一体的是,浙江的官粮,虽然陆续押解而来,可是到现在,不过只是入仓了一百一十多万担,距离一百四十万担显然还有太多的差距。

  户部那边,大是振奋,立即报进了内阁。

  只不过内阁烦心事太多,现在讨论的,却是大同的事。

  大同的仓库发生了大火,据说火光冲天,烧掉了数个仓库,而这些仓库,储藏的都是火药和火铳,甚至还有不少火炮。

  如此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明军在文皇帝时期,就会火器有一定的依赖性,虽然这东西有许多的缺点,可是很多时候,这却是制胜蒙古人的一个手段之一。比如文皇帝征大漠的时候,就曾采取过摆出车阵,将骑兵置于两翼,等到蒙古人一冲锋,躲在车阵之后的神机军进行射击,在打乱蒙古骑军阵脚之后,长矛和刀斧手立即填补火铳手的空白,利用车阵,低档蒙古铁骑的冲锋,与此同时,两翼的骑兵向左右包抄,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将蒙古铁骑彻底击溃的战法。

  这种战法,一直沿用到了至今,而神机军的作用,并不是有效杀伤蒙古铁骑,而主要是打乱对方的阵脚,使迎面而来的铁骑阵势大乱,因为火铳的巨大声响,能够让战马受惊,同时还能击杀冲锋在前的蒙古骑兵。一旦受到了神机军的攻击,虽然这股骑兵洪流依旧会势不可挡的席卷而来,可是他们的锐气,却受到了重挫,冲锋的队形也会出现紊乱和破绽,受了惊吓的战马,会在骑军阵中乱窜,从而使得整个蒙古骑兵的冲击力大大减低。

  就好像,当有人提刀向你凭借冲劲不顾一切向你横刀斩来的时候。一只黄蜂蜇在了他的手臂上,使得他劈砍的力道,大大的减低,而凭着这转瞬之间的功夫,凭借车阵的明军就可以挡住蒙古铁骑的冲力。与此同时,两翼的明军骑兵出击,顺势在他们的军阵之中进行分割和穿插。

  这样的战法,是明军在旷野上与蒙古铁骑对决时,唯一有效的方法,无论是车阵还是神机军又或者是两翼的大明铁骑,都缺一不可。缺少了一个,肆无忌惮的蒙古铁骑可能一举将车阵冲垮,到了那时,就算两翼的明军铁骑出击。只怕也挽不住颓势。

  换句话说,没有神机军,出关的大军,就没有反制蒙古铁骑的手段。甚至整个战役,都可能摧枯拉朽的迎来惨烈的大败。这是极为关键的问题。

  “这个时候,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这样的疏失,简直就是不可容忍,邃庵,你在宣府多年,可曾听说过,储藏火药的仓库起火爆炸之事?”

  杨廷和自然气的脸色苍白,这才刚刚出兵呢,就碰了这样的霉运,杨廷和怎能不恼火。

  杨一清道:“储藏火药的仓库,一向是防禁森严,而且决不允许出现任何明火,按理说,是不会出事,不过总兵官的奏报却是说,游击将军张棒,乃是鞑靼人的细作,据说被鞑靼人贿以了重金,所以……”杨一清说到这里,眼眸眯起来:“可是老夫觉得,没这么简单,只是这张棒酷刑之下,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而且又有许多武官证明他举止奇怪,又从他的家中抄出了不少的赃物,甚至还有个蒙古女人,看来……这件事,要查,只怕很难了。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要保障此次出兵的顺利,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更不能去过份追究,以免惹来人心惶惶,为今之计,只有息事宁人了。”

  杨一清的判断是准确的,虽然有很多疑点,可是大同那边,却几乎是咬死了是一个游击所为,而且人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言之凿凿,就算现在去查,肯定许多人要不安,不安的结果就是军心动摇,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是好玩的事。

  所以,眼下只能假装认可了大同方面的说法,将这件事,只当作是一次疏忽又或者是一次细作纵火的事件。

  杨廷和苦笑道:“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却是,大同总兵声称神机军已经没有火器可用,请朝廷拨发纹银三百万,购置火器,说是恰好有一批勇士营采买的火器,正好可以借用,眼下当务之急,是让朝廷立即拨发钱款,否则贻误军机。”

  杨一清也是感觉为难,勇士营隶属宫中,也就是隶属于御马监,大家不是一个系统,想要火器,你只能去买,内阁是不可能让兵部直接调拨给边军去用的,而且勇士营的这批火器,据说是御马监付得银子,虽然还未运来京师,不过,却也在半路上,现在大同索要三十万两银子,弥补军需不足,理由上,似乎还站得住脚,可问题在于,朝廷哪里有这么多闲钱。

  国库里的现银,现在不过九十余万,九十多万看上去是够了,可是今年还没过完呢,三十万拨过去,得造成多大的亏空?

  当然,内库那边,倒是拨付了五百万军用之需,只是这场战争天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这是杨廷和的本钱,更不能擅自挪用。

  “御马监那边怎么说?”杨廷和问。

  “御马监说了,火器是他们御马监定的,总计确实是花了三十万两,用的是内库的钱,现在火器没到,他们如何去内库报账?所以朝廷不给这三十万两银子,御马监那边也很为难。”

  杨廷和闭上眼,叹口气,道:“罢了,给他们吧,战事要紧,没了大同神机军,一旦遭遇惨败,你我都难辞其咎。”

  杨一清也只得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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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万两银子,如数的拨发到了御马监,只是这个时候,黄锦却回到了自己在京师的住处。

  自从他修建的大宅子被嘉靖赐给了徐谦,黄锦便开始琢磨着另外置办产业了,这座距离东安门不远的宅子就是他的,只是这宅子,名义上却在他的侄子名下。

  坐在厅里的,是焦灼等待的王公公,他眼睛向门外不安的看着,直到黄锦的身影出现,他才现出喜色,连忙上前,道:“黄祖宗,奴婢见礼了。”

  黄锦不耐烦的抬抬手:“怎么,银子到了?”

  “是到了,总计是三十万,咱们的帐,也就弥平了,黄祖宗,十万两的如意钱庄银票,一个时辰就会送来。”

  黄锦微微一笑,道:“办这事,还真是不容易,不过还在获利丰厚,哎……”

  吁了口气,黄锦却显得得意洋洋。

  整个事情的经过很简单,黄锦事先,先找了天子,说是勇士营负责防卫宫中,据闻天津制造局的火器颇为犀利,是否采买一些,让勇士营操练,以备不时之需。

  嘉靖这个人一向多疑,多疑的人缺乏的就是安全感,听到黄锦这么说,自然没有二话,立即照准。

  于是,黄锦找到内库,要求提调纹银三十万,说是供天津制造局的火器采买,可是实际上,这些火器在如意坊采买的价格,却是十八万两。

  也就是说,多出来的十二万两银子,自然是黄锦还有御马监和内库的一些太监私下分了。

  可是为什么又要闹出大同这么一出戏码呢?

  理由更是简单,这个钱太好赚,大额的采买,就意味着无数白花花的银子,弯个腰,就能拣到,这可比其他的贪墨要轻巧的多,也惬意的多。

  勇士营毕竟只有一个,你不能今年采买了大额的火器,明年又向宫中索要银子采买吧?

  于是,一个更周密的计划出炉,把内库的这笔银子转嫁出去,大同仓库的一场大火,等于是三十万两银子,转嫁给了国库,国库将这笔火器截住,花了三十万两银子又打回了内库,这三十万两银子里,天津制造局是十八万两银子,黄锦为首的一批太监是十二万两。只是这打入内库的三十万两银子,用不了多久,又要取出来,理由是什么?理由很简单,勇士营还没有采购犀利的火器呢,少不得,还要再采买一次,也就是说,从前,是内库花三十万两银子采买火器,现在却是国库和内库都花三十万两银子各采买一次,总计是六十万两银子,用不了多久,还得有十万两银子送到黄锦的府上来。

  一转手,单单秉笔太监黄锦,就净得了二十万两银子,王公公等人,自然私分了剩余的四万两,至于天津制造局,则是招徕来了三十六万两银子的买卖,这看上去是皆大欢喜,却是宫中太监们,最常用的牟利手段,可谓屡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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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五章:刺刀见红

  户部已经开始点算了,一个个数字,报到了尚书李士翱这里。 />

  而后,李士翱大喜过望。

  缴纳官粮超出了预定数额的行省很多,没有达成目标的却只有三个,一个是云南,一个就是浙江,还有一个是四川,四川今年遭灾,几乎可以原谅,而只云南乃是边陲之地,粮食还在陆续运抵,就算没有完成,也算情有可原。

  最不能原谅的是浙江,浙江现在运来的官粮,只有一百一十四万担,相比一百四十万担,足足少了二十六万担之多,二十六万担,已经相当于广东亦或广西一年的官粮缴纳数额了,绝对不是一个小数。

  不过李士翱并没有急于通报,而是在耐心等候,再过两天,就是一场如期的廷议,这件事,与其现在爆出来,不妨在那一日的廷议,在一举爆料。

  到了那时候,姓徐的在廷议之中,受千夫所指,再以贻误军机的罪名,痛斥新政,到时候,将这新政一锅端了,让这浙江上下的官员,知晓擅自改动税制的后果。

  一番算计之后,李士翱便定下了心神,这两日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只是那户部侍郎梁藤却是急的如热锅蚂蚁,白日的时候,要在公房里和同僚们取笑新政,痛骂王学,可是下了值,老脸便拉下来,很是痛心疾首,甚至这个时候,他已经打算修书去江浙老家,让自己的族人立即撤了许多买卖,准备应对朝廷接下来的暴风骤雨了。

  当日夜里,梁藤又一次抹黑到了徐家拜访。

  徐谦本在逗弄恒道,只好将恒道交还奶娘手里,这才懒洋洋的见他。

  “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在徐府大厅。徐谦慢悠悠的道。

  梁藤苦笑道:“老夫此来,还是为了官粮的事,浙江尚赊欠户部二十六万担官粮,难道就真没有办法?”

  徐谦微微一笑:“谁说赊欠了二十六万官粮?”

  梁藤愕然,道:“现在浙江入库的官粮,不过是一百一十四万担,如何不是赊欠?”

  徐谦慢悠悠的道:“大人放心,下官自有办法,这件事嘛。早就安排好了。”

  面对自信满满的徐谦,梁藤却是心里摇头,安排好了?安排好了为何现在不见有粮?人家都已经在磨刀了,你倒是好,还在这里夸下海口。

  徐谦叉开话题。旋即道:“是了,据闻户部拨了三十万两银子购置天津制造局的火器?”

  梁藤实在没心情和徐谦谈这个,心不在焉道:“是有这么一件事,大同库房着火,神机军急需一批火器,因此特意采买了一批。”

  徐谦微微一笑:“梁大人,依我看。这天津制造局,怕是要发财了。”

  这个时候,谁有心情想着发财,只是梁藤也不是傻子。道:“不错,户部拨了三十万,据说内库还要拨发三十万,采购天津制造局火器。这天津制造局,如今算是供不应求了。”

  徐谦摇头:“只怕还不只这些。”

  梁藤愕然看他:“莫非还有人要采买?徐抚台说的是外销?可是据老夫所知。外销的火器,往往价格极低,甚至海路安抚使司,还填了不少银子。”他沉默一下:“虽说大食、佛朗机、倭国并非我大明的敌人,可是销售他们火器,其实已有人不高兴了,只是现在没心思责问呢,这个,却也要小心。”

  徐谦道:“下官说的也不是这个,卖给佛朗机人和大食人固然是亏本,可是现在起了战事,神机军用上了天津制造局的火器,须知这天津制造局的火器比之朝廷的火器要犀利的多,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稳定,从此以后,一旦这些火器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往后他们还会用朝廷的火器吗?更不必说,从天津制造局采买,往往都是大额的交易,其中可供中饱私囊的银子却是不少,而朝廷的火器只是拨发,边镇的武官经手不到一文钱,从此以后,只怕边军各部,都要以各种名义采买火器了,大人明白下官的意思了吗?”

  梁藤皱眉,某种意义来说,**确实是发展的润滑剂,军中要想有回扣和油水,就得有名目拿钱,以各种理由从户部拿到了银子,进行大规模的采买,才能中饱私囊,与吃空饷比起来,这种**的法子显然更要高明的多,毕竟吃空饷一年到头,又能糊弄朝廷多少银子?还不如随便一桩买卖实在。

  梁藤却是不以为然的道:“徐抚台,话虽如此,可是朝廷每年的岁入只有这么多,就算内库补贴一些,却也不可能让边军说拨付多少就多少,一年能拨付三十万,就已经是顶天了。前几年,没有战事,户部尚且年年略有亏空,现在战事吃紧,什么都要银子,怎么会随意下拨银子出去?”

  他是户部侍郎,户部的情况,他一清二楚,以国库现在的情况,想要让户部说掏银子就掏银子,那是绝不可能。

  徐谦却是微微一笑:“边镇那些丘八,为了要银子,什么理由找不出,什么事做不出,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武官的**和文官不同,武官贪渎起来,往往吃相都难看许多,什么杀良冒功,什么吃空饷,刀头舔血的人,为了好处,还真什么事都敢去做。

  至于到时候他们会用什么理由,那也只有天知道。

  徐谦继续道:“至于朝廷的银子嘛,一旦催的紧了,该给的还是得给,只不过嘛……这银子的来源,山人却有妙计。”

  梁藤对徐谦有点儿看不透,这家伙是一肚子坏水啊,不过姓徐的有句话确实说的没错,天津制造局,近来行情很看好,是不是该让个亲戚,到那儿做点买卖?

  只是现在,梁藤还是没有心思,因为浙江的官粮问题搅得他很不安生,而现在徐谦又是自信满满,却又不好多劝什么。梁藤眼看徐谦说东说西,总是不说到正题上,于是只好起身告辞,懒得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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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京师,表面上风平浪静,只是此时此刻,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么。

  最关键的这一日总算来了。

  十月十九,按理今日便是例行的廷议,天子亲自登朝,上至内阁,下到都察院御使和各部尚书、侍郎、主事、郎中、给事中,纷纷都要与会。

  这是一个大日子,许多人似乎都已经收到了风声,却都脸色平静,一个个按着以往的惯例,纷纷至午门等候入宫。

  杨廷和和杨一清是一道来的,这一届的二杨内阁,最是精诚团结,二人一道抵达宫门,似乎也隐喻着什么。

  毕竟内阁大臣都有自己的规律,一般情况,是不可能一前一后同时到达,唯一的可能就是更早一些的时候,这两位阁老凑在一起,曾密商了什么,而后一道启程赶来了这里。

  户部尚书李士翱来的更早一些,他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他一看就是昨夜没有睡好,毕竟布置了这么久,今日总算要刺刀见红,心情不免兴奋。

  其他的官员,零零落落的抵达之后,谁也没有交头接耳,今日的气氛很怪异,那种假意轻松的气氛一点儿也没有,所有人的表现,都是默然。

  当徐谦到达的时候,许多人的目光都瞩目着这个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和浙江巡抚,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自然,也免不了有人显现出来的是露骨的仇恨,这是一种吃人的眼神。

  只是徐谦并没有太多的计较,他面上始终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也并和人攀谈,孤零零的站在一边,耐心等候。

  天色未亮,只有暗淡的微光,此时晨鼓响起,厚重的宫门终于推开,旋即有太监出来,扯着嗓子:“请诸公入见。”

  于是乎,百官们鱼贯而入,所有人安静的穿过了金水桥,直抵崇文殿。

  分班站好之后,嘉靖便一身精神抖擞的来了,他戴着通天冠,身穿冕服,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几分顾盼自雄的风采,在御座上坐下之后,他的目光开始在群臣之中逡巡,最后定格在了徐谦身上,他的眼眸微微一眯,朝徐谦露出了微笑。

  徐谦则是回以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带着一种默契,又或者是一种相互之间的鼓励。

  身为天子,嘉靖当然知道,外头发生了些什么,他对京师里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当然也知道,今日这廷议,就是群起攻之的时刻,只是徐谦今日能否安然无恙,他却没有太多把握,因为许多事,便是他身为天子,也没有完全掌控全局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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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六章:翻桌子抄家伙

  廷议的开头很是枯燥,如往常一样,向天子行礼之后,嘉靖自然虚扶起手,道了句爱卿免礼。

  随即,便是杨廷和出来,说了些近来的政事。

  眼下大明朝的主要政事,自然是绕不开三边的军务。

  “陛下,眼下各路军马已经陆续出关,朝廷的粮饷也已经送至边镇,好在今年的秋粮,已经陆续送来了不少,各省的官粮,大多都已经入仓,其中以湖北官粮上缴最勤,湖北额定的数目是五十九万担,此次解送京师的官粮,根据户部核算之后,却有六十四万担之多。”

  嘉靖颌首点头:“湖北巡抚是王昌吗?”

  杨廷和道:“陛下,王昌已经调任辽东,接任的是朱国栋。”

  嘉靖淡淡的道:“很好,能够为君分忧,堪为楷模。”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解送官粮的多少,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政绩问题了,而是严重的政治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关系到了边镇的战争,而战争涉及到了大明朝的政治根本问题。

  这时候,谁缴纳的官粮最多,谁自然而然,就成了楷模。

  天子在廷议上亲自嘉勉,这绝对代表着,被嘉勉的这个人,将来少不得要平步青云。

  至于那湖北的官吏们,为了筹粮,如何在乡下胡作非为,如何逼的人家家破人亡,这就不是在场诸公们考虑的问题了。

  嘉靖突然道:“是了,朕听说大同那边府库发生了大火,这确有其事吗?”

  身为天子,不免要营造一点体察天下事的先知先觉,突然抛出这么个话题,既是告诉大家,别以为外头的事,朕不知道,谁也别想瞒朕。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杨廷和挤在这官粮的问题上做文章,某种意义来说,是对徐谦的一种保护。

  杨廷和颌首点头道:“陛下,大同的事·已经彻查清楚了,乃是游击一员,私通鞑靼,才酿成此祸,大同那边,已经有了处置。”

  杨廷和确实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只能轻信大同那边的说法。

  嘉靖却是怒道:“实在岂有此理·出兵在即,出现这种大事,这些文武官员·都是做什么吃的,那大同总兵官,要好好申饬一下,让他戴罪立功,若是再出这样的差错,朕定要办了他。”

  杨廷和道:“臣会让翰林院拟旨,陛下,微臣还有一件事,需要议一议。今年虽然各省的官粮上缴都还算喜人·不过比之与其入库的官粮,还是少了一些,其中浙江最是严重·浙江省现在入库的官粮,不过一百一十四万担,比之预定的一百四十万担·还差了二十余万,二十多万担粮食,可不是小数,微臣就怕因为缺了这些银子,导致明年战事紧张,朝廷供应不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好,可就要闹得官兵哗变。”

  杨廷和打了这个开场白·算是吹起了冲锋的号角。早就蠢蠢欲动的大臣们,此时一个个打起了精神,李士翱见缝插针,立即道:“陛下,杨公所言是极,现在军机为重,各省巡抚纷纷为朝廷征粮甚急,唯独浙江不紧不慢,不但没有完成额定的官粮,而且解粮入仓也是最迟。微臣以为,归根到底,还是新政的问题,徐谦在浙江推行新政,将百年来的祖制推翻的一干二净,不只是如此,他胆大妄为,擅自做主,减免粮税,官粮乃是国家根本,没有官粮,朝廷拿什么平叛,拿什么赈灾?浙江本就是丰腴之地,朝廷对浙江的粮税,多有依赖。

  可是被徐谦这么一搞,放纵治下商贾四处兼并土地,又大兴土木,去兴建什么河道,如此种种,都是误国误民,再有,浙江推行伪学,甚至还兴建学堂,专聘伪学大儒,讲授伪学,声势浩大,蛊惑人心,这一省的教化,被伪学破坏的一塌糊涂,微臣请陛下立即罢黜新政,责令商贾退还所占田地,拨乱反正,查封伪学学堂,至于浙江上下官吏,亦是按律处置,如此,才能正本清源。”

  李士翱这番话,显然是没有留有一点情面,他也算是铁了心,事情到这份上,矛盾已经尖锐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自然也没什么情面可讲,所以他一开口,便要将浙江新政和徐谦置之死地。

  可是他这一开口,却是惹来朝中哗然。

  本来大家以为,李士翱是要借贻误军机,整一整浙江,浙江整肃一下蛮好。可是李士翱却是直接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连王学的帐一并算上,显然这是打算一锅端了。

  那些憎恶王学、憎恨新政的官员也都激动了,纷纷道:“不如此贻误军机,还请陛下毋须疑虑,应立即下旨查办学之害,在于蒙蔽人心,新政之害,在于动摇社稷基本,祖宗之法万不可废,请陛下正本清源,以正朝纲!”

  而此时,许多王学的门人们却是目瞪口呆,比如那户部侍郎梁藤,他是暗地里的王学门人,原本以为,这一次徐谦没有把官粮按时上缴,影响的只是他家族的利益,废黜了新政,大不了他的家族少挣一些银子便是。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些人,居然连王学都算上了,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对经史典籍也是无比精通,历史上一旦把学争弄成了政争,这个时候,就没有任何妥协可言了,若是这个时候,让这些人真的对王学进行清算,迟早有一日,他会浮出水面,毕竟他学习王学的事,就算再机密,可是一些同窗故旧和师长门生却有不少人知道,只要一泄漏,岂不是最后要做司马光,被王安石一脚踹飞。

  这里头的关系,实在太大,梁藤的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他捏着拳头,一时不知这个时候该怎么办,是假装自己并非伪学门人,也站出来对伪学和新政进行抨击,最后被人揭发出来,然后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又或者是,他挺身而出,斥责李士翱为首的一批人挑起学争,欲图结党营私。

  而正在这时候,刑部尚书张子麟已经忍不住了,他是天下皆知的王学门徒,本来新政的事,他不愿意插手,可是现在又是挑起学争,不出面是不成了,他冷冷一笑,站了出来:“什么是伪学,又是谁妖言惑众,生员进学,自是各读各的书,莫非王学就没有奉衍圣公为经典,王学,学的就不是孔孟之说?有人借官粮之事,挑起政争,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还嫌朝廷不够乱,朝廷的事还不够多吗?”

  张子麟一出,不少人精神一振,亦是有人叫骂起来,便是梁藤也觉得自己装不下去,索性出面道:“陛下,宋时朔学是伪学吗?新学是伪学吗?洛学呢?为何到了现今,王学就成了伪学,臣以为这是有人借故挑l衅,故意滋事。”

  洛学、朔学、新学虽然在南宋时没有被统治者定为正统学说,不过也没有被斥为伪学,甚至后来朔学还一度被扶立为正统,其中司马光因为朔学,还曾被人奉为孔孟司马三大圣人之一,某种意义来说,就算到了大明朝,虽然推崇的程朱,可是洛学、新学、朔学这些开创者,在大明朝的待遇都不低,比如大明朝的文庙里,就有金履祥和许谦、司马光这些朔学、新学之人供奉,可见就是太祖时期,也没有将程朱学说之外的圣贤斥之为伪学和坏人心术。

  梁藤的典故就是,你程朱算老几,洛学、朔学、新学出来的时候,你程朱还在玩泥巴呢,即便如此,朝廷都没有定为伪学,为何要将王学定为伪学。

  他的表态,顿时又让朝中哗然,大家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叛徒,许多人目瞪口呆,尤其是李士翱,他无论如何不相信,这个曾经和自己在公房里一起取笑新政的家伙,居然也是个伪学拥趸者,姓梁的这厮看上去忠厚,想不到竟是奸人。

  只是这个时候,痛骂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大家的争辩都很激烈,你一句我一句,虽然王学人数在朝中不过十之一二,而且除了刑部尚书张子麟和户部侍郎梁藤之外,多是一些低级官员,可是大明朝廷议的传统一向是只要到了崇文殿,一旦争阄起来,管你是哪根葱,该骂娘就骂娘,就算你要动手,少不得也要回一拳去,至于打骂完之后,该罢官就罢官,爱给穿小鞋就穿小鞋,三十年后,大爷我又是一条好汉。

  一时之间,崇文殿出现了一丝混乱,李士翱最是郁闷,原本以为旧学是占了绝大多数,毕竟通过他的接触,九成九的同僚都是正常人,没几个跟王学有什么关系的,怎么自己跳出来一骂,这么多伪学的同僚跳出来,只是现在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已经争了起来,就没有息事宁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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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七章:崇文殿对决

  崇文殿里的争吵,惹得嘉靖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感觉一切都失去了自己的控制,只是他的眼眸一转,却是看到了角落里忍俊不禁的徐谦。

  心里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家伙,竟是在幸灾乐祸。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杨廷和咳嗽两声,看在这位阁老的面上,大家才安静了一些。

  李士翱的眼眸也瞥到了徐谦身上,见他在旁不吭声,心里勃然大怒,我们为了你的屁事争吵不休,你倒是清闲,他喝道:“徐谦,你身为浙江巡抚,到了现在,不该有个交代吗?”

  徐谦只得站出来,道:“敢问李大人要什么交代?”

  李士翱道:“正是你的新政,才贻误了军机,你可知道,贻误军机是大罪!”

  徐谦脸色平静,道:“大人这话让下官有点不明白,下官怎么贻误军机了?”

  这家伙就是个牛皮糖,总有火上浇油的各种办法。

  李士翱盛怒道:“本官问你,为何到现在,浙江才入仓一百一十四万担官粮,户部给浙江拟定的,乃是足足一百四十万,还有二十六万担呢?你可知道,朝廷缺了你这二十六万担官粮,极有可能引起官军哗变,也有可能,使明年发生灾患之后,朝廷无力赈济,甚至可能会酿成饥民变为流民,流民变成乱民,到了现在,你非但不反省自责,反而漠不关心。”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将焦点放在了徐谦身上,徐谦脸色平静,道:“大人,谁说浙江缺了二十六万担官粮,只不过是浙江还有三十万担官粮还未运到京师而已,下官保证,多则一月,少则十天·这批官粮就可入仓,浙江今年上缴官粮的数额不是一百一十四万担,也不是一百四十万担,而是一百四十六万担·比之户部定下来的额度,还要多了六万担。可是大人不辨是非,身为户部尚书,不能体察下情,却一味以此为借口攻讦上下官吏,攻讦王学,攻讦新政·大人这户部尚书,做的也未免太不尽职尽责了一些!”

  听到这些话,满堂皆惊。

  还有三十万担……这绝不可能!

  可是徐谦既然说了出来·而且如此自信满满,敢在这里立下保证,也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只是这粮食到底从哪里来?

  而更至关重要的是,李士翱已经发难,这么多官员站出来,攻讦新政,攻讦王学,他们的基础·就来自于浙江今年一定完不成户部交代的任务,正因为不能完成,那么大可以将不能完成的理由·算在新政和王学头上,这才能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确实是把问题算到了王学和新政头上·将王学、新政和官粮的收缴捆绑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假若徐谦当真能再拿出三十万担的官粮,那么岂不是说,新政和王学有益国计民生吗?

  想想看,浙江可是减免了粮税的地方,这自然使得百姓得益·因此大家攻讦的借口,就是便宜了百姓·却亏空了朝廷上头,可假若朝廷的官粮不曾亏欠,甚至比之丰年时上缴的还要多六万担,而下头的百姓,又从中享受了免税和减税的好处,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好说明新政乃是善政、德政?

  许多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了,有人震惊,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后悔。

  尤其是李士翱,更是脑子嗡嗡作响,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朝廷为什么动兵?动兵不就是找浙江的麻烦吗?不就是要罢黜新政吗7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怎么最后反倒自己砸了自己的脚丫子,给他人做了嫁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些数目,可是户部几经折算过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虽然负责折算的是梁藤,梁藤这厮万万想不到,竟然是伪学奸人,可是这并不代表李士翱是蠢蛋,恰恰相反,李士翱从前就曾在户部做过钱粮主事,现如今高居户部尚书,对钱粮之事很是敏感,梁藤交上来的账簿,他仔细的看过,也进行过核算,并且和新任浙江巡按报来的数字进行核算过,怎么算,浙江的官粮,也应当是在一百一十万担左右,这个数字不会有太大的差错,这姓徐的就算再有银子,可是浙江市面上的银子早就兜售一空,至于从其他地方购买,也一定来不及,这三十万担官粮,难道是他变出来的?

  李士翱笑了,发出森森冷笑,虽然这样似乎很没有气度,不过再有气度的人,面对今日这个局面,怕也再难展现出什么风度。

  他冷冷看了徐谦一眼:“你休要拿这些话来蒙骗,你哪里来的三十万担官粮,你以为户部是呆子是傻子,一点都不知内情吗?你为了上缴官粮,早在半年之前,就在双屿港大肆收购粮食,到现在,总计收上来的官粮是三十七!担这一点,想来不会有错吧。而户部拟出定额之后,浙钱粮局四处收购市面上的余粮,总计收购的粮食是六十七万担,这一点,想来没有错吧?”

  所有人屏住呼吸,现在谁都没有吭声,专注着徐谦和李士翱之间的对决,现在的问题,显然他们也明白,引经据典,说一些空话套话是打倒不了对手的,唯一的法子,就是坐实对方的罪名。

  李士翱的人,希望用准确的数字,将徐谦为首的伪学打垮,坐实他们贻误军机,误国误民。

  而王学之人,也希望徐谦能够当真拿出三十万担官粮所信服的来路出来,坐实李士翱和他的小伙伴们借机打击政敌,挑起政争的罪名。

  双方都卯足了劲,甚至许多人,连呼吸都已忘了,仿佛接下来的几言几语之中,就可改变在场许多人的命运,官场之上,命运跌宕起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你会平步青云,又或者是黯然贬谪。而眼前,则是最关键的时候。

  便是嘉靖,也是来了兴趣,他喜欢明争暗斗,因为他从安陆踏进京师的那一日,斗争就成了他的主题,在位近五年,这五年来,他每日都在猜忌和阴险的宫廷斗争中度过,现在,显然好戏开场,他也很希望看看,徐谦是如何打倒他的对手。

  徐谦虽然年轻,可是如今,城府已是极深,被对方算计出了自己在浙江筹措粮食的细节,他也一点都不显露出丝毫震惊,他淡淡的道:“不错,确实如此。”

  李士翱打起精神,继续道:“也就是说,钱粮局和海路安抚使司,浙江总计筹粮一百零四万担,敢问徐抚台,老夫算的有没有错。”

  徐谦颌首点头:“一点都没有错,大人不愧是户部尚书。”

  李士翱继续又道:“除此之外,你们浙江,依旧还留有一些粮赋,虽然减免了许多,可是老夫根据这几年户部的折算,浙江今年的粮税,绝不会超过三十万担,至多,至多,也就是二十五万担上下,不知老夫说的对吗?”

  浙江自从大规模减免粮税之后,几乎将粮税减免到了从前二成的水平,二十五万担到三十万担这个数字,确实也没有错,大规模的减税,能征来这些官粮,就已经是极限了。

  李士翱微微一笑,道:“如此算下来,一百零四万担加上二十五万担,浙江能缴的粮食,至多也不过是一百三十万担上下而已。”

  徐谦颌首点头:“大人果然果然厉害,浙江的粮食数量,竟是被大人猜了个**不离十,不错,按照大人的算法确实是一百三十万担,只是大人为何非要说是一百一十万担呢?”

  李士翱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竟也敢自称是封疆大吏,官粮自浙江各府各县运到京师,其中的损耗,最少也该有二十万担,老夫将这一百三十万担减去了二十万担的损耗,自然而然,就算出了你们至多缴一百一十万担官粮。”

  损耗!这是大明朝一个冥顽不化的问题,而恰恰这户部计算缴纳多少粮食,是算你有多少粮食入库,而绝不是算你征来了多少。比如江西一年实征官粮一百二十万担,入库是一百万担,那么就等于,缴纳的官粮是一百万担。浙江也是如此,李士翱显然不是清流,对这损耗的内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什么是损耗呢?所谓损耗,就像火耗一般,比如各县征了粮,就必须押解入京,要押解入京,自然不免要送去南通州,由漕船运送北上,所以你得先将粮食运到南通州去,可是南通州距离浙江,可有不短的距离,你要押解这么多银子,动用的人手成千上万,而这些人押着粮食浩浩荡荡出发,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吧?那么就必须得给他们口粮,口粮哪里来?自然是征来的官粮里,于是损耗就出现了,有了这个名目,上下官吏自然不免要在里头刮油水,比如自己随便截留个几百担,到时候统统都可以算到损耗里,朝廷问起来,自然是民夫们吃了,这既是一种自然的现象,毕竟民夫们运粮,总要吃喝,除此之外,还是不少地方官员上下其手的一个手段,总而言之,少了粮,都往这里头推就是,反正户部又不是神仙,也不可能把损耗算的一清二楚,每人截留个几百担,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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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八章:谜底揭开

  对户部来说,损耗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征来的粮越多,调用的民夫也就越多,自然而然的,损耗也就越多。.

  浙江征来了一百三十万担官粮,入仓一百一十万担,另外的二十万担,自然就是损耗了。

  徐谦脸上却是带笑,听着李士翱的计算,却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淡淡道:“大人说的有道理,损耗,确实是古已有之的事,只不过,如果下官要告诉大人,浙江……没有损耗呢!”

  没有损耗!崇文殿里,又不由传出了一阵阵惊呼。

  这个时代毕竟不是后世,运输粮食,拉几车火车皮就了事的问题,山长水远地,这粮食怎么运输?而且,这里头还涉及到了油水的问题,上下官吏,上下其手,早已司空见惯,就算是太祖时期,也是屡禁不止,浙江怎么可能没有损耗?

  李士翱自然是一副不信的模样,因为如果信了,那才是坑爹,别的省都有损耗,有的损耗二三十万担,有的损耗六七万担,或多或少,假如浙江没有损耗,这不是生生打脸。

  而很明显的是,徐谦就是奔着打脸来的,他慢悠悠的道:“浙江之所以没有损耗,一是因为上下的官吏,俱都奉公守法,在新政号召之下,都以浙江百姓福祉为己任,因而谁也没有在官粮上打主意。这其二嘛,自是因为大人方才抨击的是浙江河道的问题,大人说浙江滥用民脂民膏,大兴土木,修建河道。可正是因为这些河道,却让浙江各府各县与南通州畅通无阻,各府各县征来的官粮,直接押运上了码头,而后用粮船运输至南通州,解上漕船北上,在这过程中,浙江除了花费一万三千七百两银子雇佣船只,其他损耗,不曾花得一分一厘,也不曾损耗一星半点的口粮。”

  李士翱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了。

  河道……原来如此,难怪姓徐的有这么多的自信,这个家伙,竟然一声不吭,利用河道运粮。只是可惜,不过……他依然不解的是,这浙江上下官吏,怎么可能会真如徐谦所说,奉公守法。

  须知自古以来,就算有一个两个官员不肯在官粮上动手脚,可是要让整个浙江这么多官员俱都不动官粮,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太祖在的时候,对贪官污吏剥皮充草,也不曾禁止这样的状况,可是徐谦,怎么做的到?

  这是李士翱很费解的问题,可是现在徐谦揭开了真相,李士翱反而糊涂了。

  其实李士翱哪里知道,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而在于浙江新政的发生,使得浙江贪赃枉法的手段,进行了某种意义的升级。这就涉及到了经济基础的问题。

  比如说在一个农业社会,官吏要贪赃枉法,往往都是采用十分原始的方式,要嘛是在官粮上动手脚,要嘛就惦记着火耗的银子,再有就是诉讼之类,这些都是常见手段,因为他们没有其他的渠道,这种原始的贪赃枉法形式虽然艹心劳力,而且很容易就被揭发,只是他们没有选择,手段虽然粗糙,只要有钱入账,也就成了。

  可是当一个农业社会渐渐向手工业社会转型呢?这个时候,不但寻常百姓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而且由于经济形式的变化,使得官员贪污的形势,也就变得多样化了,比如他们和商贾们以入股的方式,让商贾们在他的治下建立作坊,也可以让自家的小舅子弄个船行,让本地的商贾运货,尽量照顾自己小舅子的生意,更可以唆使自己的家人去别处进一些木材来,通过关系转卖给治下的作坊。

  这些手段,更有隐密姓,而且不必如此费心,更不怕现在的御使、巡按们来盘查,显然,当各省还在使用粗糙手段在官粮和火耗银上打主意的时候,浙江的官吏们已经进化变异了,因为他们想要楼银子,已经有了比之从前更加合法,而且获利更多的方式来进行。

  因此,并非是因为徐谦所说的那样,浙江的这些家伙并非了改了姓子,突然变得奉公守法,而是因为,他们再也瞧不上官粮上这点蝇头小利。既然如此,还不如将尽量多的官粮押解入京,大家呢,也好多争取一些政绩。

  只是这些东西,又岂是李士翱这种人所能理解的,某种意义来说,新政的官员和现在的官员已经产生了某种代沟,而这些代沟,代沟悄然形成,使得这些旧派的官员们,很难理解浙江人的行为。

  徐谦看着一头雾水的李士翱,面带微笑,道:“所以,大人算错了,浙江的官粮,明明是一百三十六万担,绝非大人所言的那样,只有一百一十万担。”

  李士翱眼下已经不能计较损耗的问题了,既然徐谦说了没有损耗,那么只好在没有损耗的基础上重新计算,他不由道:“既然没有损耗,那么浙江的官粮,也不过一百三十六万担,比之朝廷所额定的一百四十万担,依旧还是不足,虽然相差不大,只有数万担的差额,可是你方才分明说,还有三十万担押解入京,入仓的是一百一十四万担官粮,加上这三十万担,就是一百四十四万担,徐谦,还有八万担粮食,你又是哪里来的?”

  八万担其实并不算多,可是说少也不少,没有这八万担官粮,浙江就完不成今年的额定目标,可是有了这八万担,就等于是浙江超额完成了任务,这里头的区别可就不小了,没有完成目标,户部照样有借口申饬,可要是超额完成,按理来说,浙江不但减免了粮税,进行了新政,可是上缴的官粮,比之浙江丰年时期,缴纳官粮数目最多的一年还要多,朝廷难道不该予以奖励吗?

  徐谦慢悠悠的道:“因为征收的官粮,按照户部的计算,只有二十余万担,可是浙江实收的官粮,却不是二十余万担,而是三十余万担!”

  李士翱又愕然了,原来多出来的八万担官粮,还是征粮征出来的,李士翱依旧不信,不是他不信,而是他曾经几次核算过,按照浙江上报的田亩数量,再套用新税制来计算,怎么算,都算不出有三十多万担官粮,这是怎么回事,姓徐的莫非让官吏下乡,在这新税制的基础上,摊派了其他的粮税?

  不,绝不可能,对浙江的一举一动,李士翱可谓了若指掌,浙江的新任巡按,和李士翱几乎每曰都有书信往来,这浙江各府若是要摊派其他税收,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哼,你胡言乱语!”李士翱感觉自己,还是最后一点自信,此时不由呵斥一句,正想看徐谦的牛皮被戳破之后,一副沮丧的模样。

  只是徐谦非但没有沮丧,而是笑吟吟的道:“大人不问事由,就说下官胡言乱语,依下官看,大人身为户部尚书,非但不能体察下情,连各省的田亩粮税都不能算出,反而在这里大放厥词,难道大人不觉得可笑。浙江今年,所征的官粮确实是三十多万担,因为今年,浙江的粮田变多了。”

  变多……李士翱冷笑,他可不信徐谦这一套,他得来的许多数据表明,浙江的粮田不但没有变多,反而变少了,因为大量的改粮为桑,今年的粮田数量,至少少了五十万亩。

  徐谦慢悠悠的道:“往年的时候,各乡许多乡绅豪强,为了免征粮税,往往勾结官府,虚报田亩数量,比如说浙江镇海一个乡,原本有粮田一万三千亩,可是呢,这些土地大多掌握在当地乡绅手里,他们为了逃税,便串通官府,只报了九千六百亩,新政推行之后,重新清丈的田亩,这多出来的四千亩自然也就多了出来,因此浙江的粮田并没有因为新政而变少,反而是多了。”

  他提出了这个解释,骤然让李士翱脸色大变。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瞒报田亩数量,也是大明朝的一个顽疾,由于技术落后,再加上山高皇帝远,地方上的豪强,谁愿意多缴纳粮税,他们不肯缴,自然会利用他们的人脉和关系,尽量的疏通关系,瞒报自己田亩的数额,如此一来,各府各县送给户部的田亩数字,往往都有不实之处,正如徐谦方才所举的一个乡的情况,这镇海乡,明明有田亩一万三千亩,可是最后,报出来的却只有九千六百,其余的四千亩田地依然还在,至不过嘛,人家压根就不算让你征税,而你户部的田亩簿子上,自然而然,就默认了这个乡有土地九千三百亩。

  新政推行之后,重新丈量土地,因为粮税大大的减免,所以那些豪强们自然对勾结官府瞒报田亩的事并不上心,毕竟疏通是要银子的,从前粮税重,所以大家肯花银子疏通,收买官吏,可是现在,粮税微乎其微,再花钱去疏通,显然得不偿失,既然如此,还不如索姓把瞒报的粮田的粮税缴齐,既省了心,也糟蹋不了多少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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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九章:你们都要完蛋

  土地瞒报的问题,历朝历代古已有之,而且屡禁不绝。!

  因为土地的清丈,涉及到的是地方上的根本利益,谁的土地多,自然而然的,要交的粮税自然也就越多,于是那些地方上颇为声望的乡绅,不免要在这上头打主意。

  地方的官吏大多数是得了好处,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有人想好好整肃一下,最后却往往无疾而终。

  道理其实也很简单,政权不下县,朝廷任命官员,到了县这一级,就算是到头了,县令是一县父母,同时也是政权中最基础的一环,而乡下由谁来管理?自然而然的,就是这些乡绅,于是乎,县令们要征粮,就得拜托他们,差役们要下乡,负责接待的也是他们,县令们要修河堤,也不免请他们募捐一二,但凡是县里的政务,林林总总,总是要依赖这些地方上的豪强。

  县衙和乡绅,是互利共生的关系,你不好过我就不好过,只有大家互利,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所以,便是海瑞,也别想解决土地瞒报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涉及的范围太广,一旦你不识趣,不但县衙里的官吏要反你,以后你的施政,也绝对是寸步难行。

  就这么个很粗浅的道理,徐谦却解决了。他拉拢了大豪强,这些大豪强在生丝上得了好处,同时减免了粮税,使得清丈土地的阻力大大的降低,那些中小乡绅们,若是还敢瞒报,收拾了你也无妨,因为你不能串联起来,和官府对抗,你要反抗新政,大地主和大豪强们,首先就会第一个跳出来一巴掌拍死你。

  而且·减税之后,就算登记造册的粮田多了,终究你每年缴纳的粮税还是大大减少,你已经尝到了甜头·还想什么便宜都占,这就是不识趣了,不识趣的下场,就是官府出面,再一巴掌将你拍死。

  于是乎,今年浙江的粮田,和上年相比·足足增加了三成,有三成瞒报的土地浮出水面,这些土地的粮税不多·不过上缴个十万左右担的官粮,却是勉强够了。

  李士翱懵了,他是户部尚书没有错,正因为是户部尚书,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无论是损耗还是土地瞒报的问题,这都是顽疾,从前没有人能根治,现在他也不相信有·以后他也绝不相信,有人能够彻底根治。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徐谦解决了·浙江把这些问题,统统都解决了干净,而且若是真如徐谦所说·浙江今年,交了一张十分漂亮的成绩单,今年上缴的官粮,比之上年,多缴纳了二三十万担官粮。不只是如此,就算是浙江上缴官粮最多的年份,也比不上今年上缴的官粮要多。

  若只是如此·一般人至多也就撇撇嘴,不以为意·不就是运气好,多上缴了一些官粮吗。

  这要是换在其他的行省,似乎理由是成立的。可是在浙江,却有其特殊。

  因为浙江的粮是免了的,今年浙江总计收来的税赋等于是七十多万两的金花银,外加近一百五十万担官粮,这个数字,就有些让人咋舌了,因为往年浙江的金花银,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万两。金花银足足高了一倍,官粮达到了历史以来的最高点。

  就这,还在大规模减免税赋的情况下,别人征粮,是在官吏们盘剥,是敲骨剥皮,是吸干榨尽,不知阄出多少民怨,更不知有多少的丑陋。

  李士翱不信,可是不信不成,徐谦把帐算了个一清二楚,分文没少,而且信誓旦旦,说是三十万担官粮随后就到,你不信能成吗?除非这徐谦疯了,敢拿天子和满朝文武来开涮,把大家一起忽悠了。

  其实何止是李士翱震惊,在场之人,又有谁没有震惊,大家本来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看浙江交不上粮之后徐谦的丑态,谁知道,人家圆满完成任务,而且浙江省一枝独秀,相比起浙江,其他各省,简直就是暗淡无光。

  那刑部尚书张子麟在震惊之余,也不免狂喜,王学和新政现在绑在一起,身为刑部尚书,又是王学门人,在朝廷里,张子麟的压力一点都不比别人低,谁知徐谦这厮,居然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风头彻底将旧党的人打了个满地找牙,至此之后,谁还敢轻易抨击新政,谁还敢轻易的抨击王学?

  而梁藤等一干人等,也不由松了口气,忍不住去擦拭额角上的冷汗,不容易啊,这一次,本来以为要完蛋,他们只当自己是秋后的蚂蚱,最后疯狂一把,谁晓得剧情来了个大反转,这新政非但不是乱源,反而成了显赫之功。

  徐谦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士翱,李士翱憋红着脸,脑子飞快转动,却一时之间找不出徐谦的破绽,于是只好支支吾吾,竟是不能发出一言。

  而这时谦笑了。!

  他郑重其事的走到殿中,旋即拜倒在地,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重头戏要来了,你们想看徐某人的笑话吗?不是想阴谋算计吗?不是想来勾心斗角吗?今日,就让你们这些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让你们晓得,你动徐某人一下,徐某人必定要砍你一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是屁话,至少若换做是徐谦,等上十年再去报复,那还不如杀了他。

  所有人的焦点,集中在徐谦身上。

  嘉靖这时候,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可不傻,里头的内情,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方才他还在欣赏李士翱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而现在,徐谦突然要奏事,嘉靖不由抖擞精神,道:“爱卿所奏何事?”

  徐谦正色道:“户部的定额,是一百四十万担官粮,这一百四十万担,自然是很高的标准,更何况眼下朝廷大举兴兵,正是用粮之时,微臣无话可说,为了陛下的大策,便是拼死,也要凑出这些官粮来。可是……”

  说到这里,所有人的心里都颤了一下。

  人家说了,这可是拼死凑出来的,又来了个可是,显然是要进入正题,开始反击了。

  徐谦继续道:“可是····…微臣想问,浙江省能凑上这么多官粮,其一是避免了损耗,其二便是清查了土地瞒报的顽疾。那么微臣想问,现在朝廷用兵,对粮食本就紧缺,而浙江一省,往年损耗上的官粮就有二十万担多,地方上瞒报土地而亏空的官粮亦有十几万担之数。

  可是其他各省呢?”

  满殿哗然,甚至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姓徐的,还真是得理不饶人,这是要把大家往死里坑啊。

  户部给浙江一百四十万担的定额,理由是朝廷兴兵,米仓入不敷出,没有粮食,国计民生都将困难重重。

  这个理由确实说的过去,既然说的过去,徐谦现在呢,打着同样的旗号,现在不是国库不足吗?不是入不敷出吗?眼下这粮食问题,不是关系到了战局,关系到了社稷吗?

  好嘛,朝廷一边缺粮,可是现在天下各省,单单损耗,就不知糟蹋了多少粮食,单单一个土地的瞒报,就减少了这么多粮税,得益者,却都是各府各县的官吏,还有各省的豪强士绅,既然如此,这笔帐要不要算,这些粮,要不要统统拿回来?总不能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吧,浙江可是做出了表率的,诸位也别闲着,乖乖把吃进去的,统统都吐出来。

  殿中的官员,此时都忍不住要吐血了,这是潜规则啊,潜规则啊你懂不懂,你姓徐的是不吃损耗和瞒报土地这碗饭了,可是大家还要吃啊,朝中诸公,哪个在老家没有万来亩土地,哪个没有瞒报了粮田的数量,每年各地送来的冰敬碳敬,又哪一个不是从官粮的损耗和火耗银里抽出来的,地方官在这上头贪墨了的钱粮,相当一部分,可都是以各种名义,送进了朝中诸公们的府上,现在徐谦就像是个被人推下水的人,本来大家想淹死他,谁知道这厮居然还会游泳,他会游泳淹不死倒也罢了,正好可以洗个澡,结果居然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去,可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徐谦会游泳,可是大多数人,却都是旱鸭子,这姓徐的,一打击就是一大片,简直就是作死。

  只是徐谦反正在许多人眼里,早该千刀万剐了,作死?他不怕,你不得罪他人家要背后捅你一刀,那么索性,作死就作死吧,倒是想看看,最后是谁死。

  嘉靖此时,目瞪口呆,旋即勃然大怒。

  他现在终于明白徐谦的意思了,他感觉到,这下头,有人联合在一起糊弄他,损耗肯定有人在里头得利,还有瞒报土地,这些人,都是串通起来,官绅勾结在一起,合伙骗他的钱。

  在嘉靖朝,你必须明白一件事,嘉靖是个刻薄寡恩而且还绝不容许别人拿他一针一线的人,只有他占人便宜,现在有人便宜占到了他的头上,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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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章:吾皇万岁

  若说一开始,嘉靖还有几分担忧,而接下来,则是完全朗看戏的姿态,甚至还觉得李士翱吃瘪之后,模样有些好笑。

  可是徐谦的一番话,彻底让嘉靖的脸色变得冰冷起来。

  他眯着眼,心里不由计算,朝廷一年的官粮,是一千万担上下,其中所谓的损耗,就足足有两百万担,再加上土地的瞒报,至少少征收了超过三百万担的粮税。

  如此算下来,有整整五百万担,被下头这些官吏还有那些个土豪劣绅私吞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从前的时候,或许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可是既然浙江能节省这些亏空和损耗,其他各省为何不成?

  说到底,就是下头这些人把他当成了凯子,以为可以随便忽悠。

  嘉靖自诩聪明,怎么容许别人忽悠他。

  他微微点头,道:“徐爱卿所言是极。”

  许多文武百官,听到所言是极四字,脸色骤变。是极的意思就是,陛下十分认同,可问题在于,陛下认同了,肯定就要督办,若是以前,大家倒是可以拿出许多借口出来,说损耗怎么回事,瞒报土地这事儿有多难办,可以使命的忽悠,可是现在,浙江做出了表率,你还能忽悠吗?陛下一定会问,浙江可以,为何各省不行,浙江减免了税赋,尚可以缴纳这么多官粮,为何各省又不成?

  什么借口,都是苍白无力。

  徐谦又道:“微臣还要弹劾户部尚书李士翱,李士翱此人,身为户部尚书,本该尽忠职守,为陛下督管天下钱粮,可是他非但如此,还反其道而行,李大人······”徐谦目光烁烁的盯着李士翱冷冷道:“下官要问你,损耗之事,你可清楚吗?”

  当然清楚,李士翱方才可以说了一百三十万担粮食,刨除开二十万担的损耗,所以入仓一百一十万担,合情合理,现在他要是矢口否认对此事不清楚,徐谦立即就可以将他方才的那番话拿出来,斥他欺君罔上。

  李士翱方寸大乱他不得不道:“老夫知道一二,只是······”

  徐谦冷笑,哪里会给他说话的机会断然大喝:“你既知情,为何不查办7你既是知情,身为户部尚书,眼看官粮如此浪费,被人轻易贪占,你为何不闻不问,反而认为这是合情合理,你到底是谁的户部尚书,你若是朝廷的户部尚书既知朝廷眼下的困境,知道眼下朝廷陷入战事,国库紧张那么为何,你不过问,为何不查办一个官员为何无动于衷?”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李士翱哑口无言,本来这些事,都是潜规则,是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可是现在,在这廷议上徐谦义正言辞的发问,难道李士翱能回答说这是古已有之的道理,不必深究吗?

  当然不能这么回答,这样回答,就是作死。

  李士翱只得道:“损耗是常有的事,毕竟押解官粮,征用民夫……”

  徐谦冷笑:“看来尚书大人又要算账了,好,那么下官就给你算一笔账,上一年的时候,浙江实征的官粮是一百二十五万担,可是入库的,却不过是一百零三万担,也就是说,其中的损耗,就超过了二十二万担,征用的民夫,总计三万一千人三百人,一人口粮若是一斤,征用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月而已,总计下来,民夫的吃用,也不过一百万斤而已,所需口粮,至多也就是一万担,就算这些民夫多吃用一些,扣除其他的情况,损耗能超过两万担就算不错,毕竟浙江距离南通州最远的,也不过数百里,明明损耗是两万担,可是为何,却有二十万担之多。

  大人方才如此精于计算,这么简单的算数,难道从前就不曾算过吗?天下这么多行省,所谓的损耗,又能有多少?可是损耗的数目之大,却是足以让人膛目结舌,大人身为户部尚书,难道就没有看出来,所谓损耗,并非民夫吃用,乃是官吏上下其手,侵占朝廷官粮,就没有发现,这其中有多少的舞弊,有多少的贪赃和不法?”

  “眼下朝廷动兵,国库本就紧张,陛下忧心忡忡者,为何?为的就是粮食,朝中无粮,如何用兵,遇到了灾情,如何赈济,一旦没了粮,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这江山社稷,大人难道就一点都没有考虑过?”

  这番话,显然是李士翱说的,可是现在,徐谦却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口吻道了出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怕是要让李士翱比吃了苍蝇还要难受。

  “大人当然没有考虑,大人所思所想,无非是和浙江的新政为难,却殳有想到,一方面,朝廷缺粮,另一方面,各省贪官污!吏却是大行其道,侵占官粮。大人反而来指责浙江新政,指责浙江的新税制,指责浙江免除百姓的粮税,宁可让浙江压榨百姓,也不肯去追究官吏们的侵占,大人自称尚书,实则却是国贼!”

  国贼两字道出来,李士翱脸都绿了,可是他居然无从反驳。

  徐谦继续冷笑:“损耗暂且就不和你计较了,除此之外,瞒报土地的事,户部知道不知道?”

  李士翱彻底的无力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勉强道:“瞒报土地的事,并不知情。”

  其实这事儿,他自然知道,不过瞒报土地的事,徐谦抓不到他的话柄,所以自然推说不知道的好。

  谁知有人站了出来,道:“李大人,瞒报土地的事,明明户部早就知道,下官在户部,就曾有云南、山东二省瞒报土地的案子报上来,可是大人却说,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不必理会。”

  站出来说话的是户部侍郎梁藤,梁藤可不是傻子,现如今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个时候不趁机打李士翱一杆子黑枪,还好意思在朝廷里混吗?所谓趁你病要你命,这一次不把你打死,他梁藤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李士翱脸色大变,怒视着梁藤,又是一阵无语。

  徐谦狞笑:“好啊,大人这算不算是欺君罔上,明明知道下头许多不法,现在当着天子,当着朝廷诸公的面,却是推说不知情,下官要问,大人如此包庇不法的土豪劣绅,莫非是收了他们的好处,得了他们的便宜,所以宁愿欺君罔上,推说不知,也要为他们隐瞒?”

  上纲上线,是徐谦的既定方针,抓到了你的把柄,还不把你整死,那就不该姓徐了,难道还要来一句:请叫我红领巾?

  李士翱支支吾吾的道:“你……血口喷人。”

  徐谦眼睛一眯,淡淡的道:“是不是血口喷人,大家一清二楚,你若不是别有内情,为何明明知道,还要推说不知,李大人,下官现在要弹劾你徇私舞弊,尸位素餐,不但无能,而且无耻,除此之外,至于欺君罔上,这就只能恳请圣裁了。”

  李士翱几乎要被骂的哭了出来,而事实上,徐谦这一阵痛骂,偏偏很有道理,他求救似得看上杨廷和,杨廷和也只能叹口气,爱莫能助。

  这个时候,谁沾上这事就算倒霉,谁让你李士翱碰上了呢。

  李士翱已是万念俱焚,最后终于如斗败的公鸡,乖乖拜倒:“陛下,老臣老眼昏花,一时糊涂,还请陛下准臣请辞致仕,告老还乡!”

  颜面已经彻底扫地,确实已经没有必要在庙堂上待下去了,他虽然有万分的不舍,却还是知道,这是对他最有利的结局,若是自己不识相,徐谦状告的这些罪名,一旦惹来天子动怒,可能接下来就不是致仕,而是罢官法办了。

  嘉靖的脸色依旧阴沉可怕,徐谦固然骂的痛快,可是他心里拧巴的,却是被人忽悠的问题,当然,这个李士翱也是忽悠他的人之一,正如太祖皇帝遇到了空印案一样,明明这是潜规则,可是遇到较真的太祖皇帝,总是忍不住手痒痒,不杀几百几千个狗官就心里不舒服。

  嘉靖当然比不上太祖皇帝,可是现在的心情,和遇到了空印案的太祖皇帝差不多,怒从心起,一肚子的火气没出发泄,现在李士翱乖乖请辞,他本想索性法办,可是心念一转,却也明白不宜如此,只得顺坡下驴道:“朕准了,李爱卿确实不适合再担任户部尚书,你明日递上奏书,朕让司礼监加印。”

  连虚伪的挽留就没有,这就是对李士翱的惩罚,意思就是说,快滚吧,滚的越远越好,你还想挽留,想让朝廷顾忌你的颜面?呸,你想的太多了!

  李士翱面色苍凉,却只能乖乖叩头谢恩,道:“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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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一章: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廷议到了这个份上,很多人已经心灰意懒了。

  便是杨廷和,也觉得自己棋差一招,赔了夫人又折兵。

  本来以他的布局,可谓天衣无缝。

  争取支持出兵,再在官粮上打主意,浙江缴不出粮,就是贻误军机,贻误军机这样的帽子扣下去,就算徐谦不死,也得脱一层皮,而且这新政,肯定是要叫停。

  可是谁知道,姓徐的居然逆了天,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纵然是杨廷和这样的人,自信也解决不了损耗和瞒报土地的问题,这是可以一直追溯到秦汉时期的顽疾,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够将其根治,可是姓徐的,居然解决了。

  显然杨廷和并不知道,新政推行之后,社会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但产生了更多的分工,使寻常百姓的生活更加丰富,也使得他们的经济活动,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种变革之下,整个浙江的利益诉求已经发生了逆转,最明显的是官吏,官吏已经得到了进化,进化之后的官吏,看上去两袖清风,其实一个个在不打粮税损耗、火耗的情况之下,依旧可以鼓起腰包。因此,对官吏来说,想要升官发财,显然是大力扶植作坊,促进商贸才是对他们最为有利的。

  与此同时,乡下的那些土豪们,自然而然也在不知不觉的转变,心思灵活的,自然而然会琢磨着做些买卖,就算心思不灵活的。新政推行之后,浙江的地价都略有上涨。尤其是一些工坊聚集区域的土地更是涨到了天价,而他们作为大量土地的拥有者。本身就是大受脾益的。

  另一方面,减免粮税之后,瞒报土地显然是一种很幼稚的举动,有这功夫,还不如琢磨一下,如何投入到这新的经济活动中去,现在的浙江,工坊大大不足,需求旺盛。可谓是生产什么就赚什么,连带着松江的棉花价格也是暴涨,只要有心,还在乎这点蝇头小利。

  杨廷和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可是在自己完全未知的事物之前,表现也比不得后世的小学生要好。固然他活了一大把年纪,固然他位列宰辅,权倾天下,可是不懂就是不懂。说一千道说一万道,他还是不懂。

  面对这种未知的东西,杨廷和有点焦灼,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能掌握全局了。对一个首辅来说,这是极为不利的局面。

  现在算是彻底的玩砸了,朝廷大举兴兵。最后便宜的是浙江,此次征粮。便宜的还是徐谦。

  现在徐谦除掉了李士翱,地位已经逆转。杨廷和不得不发现,这个徐谦,已经隐隐的硬了翅膀,虽然比起杨廷和来说,依旧还是差了许多,可是隐隐在朝中已有了自成一派的本钱,团结在他周围的,除了浙江上下的官吏,甚至在朝中,还有刑部尚书张子麟,户部侍郎梁藤这些人。

  这个人……已经不可小视!

  杨廷和心里幽幽叹了口气,今日的廷议,只能结束,现在他要做的,只能是总结性的发言。

  只是他忘了,徐谦绝不是善茬,斗倒李士翱,并不是结束。

  未等杨廷和想好措辞,徐谦道:“陛下,臣还有事要奏!”

  杨廷和的心里打了个突突,这个姓徐的,莫非还有什么花样?

  嘉靖道:“爱卿但说无妨。”徐谦的话,对嘉靖来说,已是天籁之音,巴不得他多奏一些。

  徐谦正色道:“陛下和诸公想来也知道,眼下朝廷缺粮,虽然今年的官粮,勉强能供应边镇所需,可是朝廷若是不能未雨绸缪,一旦明年遇到大事,极有可能产生灾难性的后果,眼下天下各府各县的官吏,竟然还打着损耗的名义,贪占了这么多粮食,地方上的土豪劣绅,亦是以瞒报的名义,勾结官府,侵占官粮,朝廷这边在吃紧,他们却还在夜夜笙歌。微臣以为,户部应当立即对地方官吏,还有土地瞒报的问题进行整顿,勒令天下各省,重新丈量土地,追缴瞒报的粮税,除此之外,重新计算损耗,将损耗之中,多余出来,被那些贪官墨吏私吞的官粮,一一追缴,微臣估算,若是户部能够悉数追缴,今年朝廷的官粮,绝不是一千一百万担,至少……也在一千五百万担上下,手中有粮,朝廷才能做到心中不慌,还请陛下圣裁。”

  这纯属是落井下石,把天下人都要坑一遍了,反正浙江的官吏和士绅是不必打瞒报土地和损耗上的主意的,既然浙江不打这个主意,那么其他人也别打了,吃回去的,都给老子吐出来,平时大家不是抨击新政很爽吗?不是一个个大义凛然吗?王八蛋们,吃灰去吧。

  嘉靖面色动容,一千五百万担官粮,若是真如徐谦所说,当真能悉数追缴,这绝对算是一大政绩,皇帝的政绩,某种意义来说,也是看府库中钱粮的多少,比如文景之治,其中最值得大书特书的是,到了汉武帝时,府库充盈,铜钱多的连府库都装不下。

  若是真如徐谦所言,这对嘉靖确实是一大利好,一方面,他不喜欢别人占他便宜,另一方面,浙江既然做到了没有损耗,没有土地瞒报,其他各省为什么做不到?既然能做到,为何不借此增加一点政绩呢,文治武功嘛,在折腾武功的同时,不搞出点文治出来,似乎有些对不住自己。

  只是嘉靖并非是天真之人,当然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很容易,正在他踟躇的时候,徐谦又道:“微臣听下头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虽有夸大之嫌,只是这番话,却可见下头官吏,因为侵吞朝廷官粮,勾结土豪劣绅,富裕到了何种地步,若是朝廷今日无动于衷,明日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这些人只会语言预料,越来越肆无忌惮,官粮涉及国计民生,不可不查。”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本来出自清朝,只不过现在,徐谦直接拿来借用,可是这番话,却狠狠刺激到了嘉靖。

  混账!平时朕花点银子,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天天说浪费,可是你们呢,你们却大发其财,真拿朕当猴子了,他冷冷一笑,冷酷的道:“朕准了,立即下旨,颁布邸报昭告天下,户部从即日起,开始追缴官粮,各府各县,务必配合,凡事屡教不改,不配合户部清缴的,一律罢官,严重的,敕命厂卫拿办。”

  这一句话出来,满朝文武们有不少人顿时愕然。

  陛下,你得赏大家一口饭吃啊,土地瞒报和损耗,几乎是地方官们的主要财源,若是这两项都没了,地方官拿什么打点京官,单靠诉讼和一些零碎的小工程,也就勉强养活一下地方官的轿夫和差役,你叫大家吃什么?

  不过……大家虽然忧心,却还不至于畏惧,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是清缴,大家敷衍一下也就是了。

  可是徐谦接下来,却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徐谦道:“陛下,既然陛下痛定思痛,决心清缴,这清缴,就必须有个章法,微臣认为,户部前尚书李士翱的征收官粮的法子就很好,户部应当立即计算,查出各省有多少瞒报和损耗,而后再拟出个定额出来,让地方官员,在三月之内,将亏空的官粮如数解送,比如江西一省,今年的损耗是二十万担粮食,那么刨除去民夫开支,就算是刨除三万担,那么声誉十七万官粮,定要解押入库。再有,江西一省,自然也有瞒报土地的问题,那么就以浙江为例,浙江今年清丈土地之后,粮田足足增加了三成,江西想来也是差不多,不过陛下宽宏,可以将三成降为两成,让江西官员,在今年一百二十万担实征官粮的基础上,再加两成的官粮,如此一来,江西今年要清缴官粮的定额,应当在四十万担上下,户部应当立即下文,命江西官吏,将这四十万担的官粮补齐,如若不然,江西巡抚、布政使司到知府、知县衙门,所有主官,统统拿办,再命同知、县丞等官吏替补主官空缺,继续追缴。”

  嘉靖连连点头,觉得李士翱的法子确实不错,省却了地方官员推诿的可能,只要有了定额,按着定额让你把欠朕的都老老实实拿回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减去了下头敷衍了事的可能,嘉靖毫不犹豫的道:“朕准了,就按这个章法办理,此事,交户部责办,半月之内,朕要户部算出各省清缴的定额数目,随即行文各省,督办此事,此外,都察院、大理寺、刑部协查此事,但凡有敷衍了事的,又或者是不能如数追回定额的,统统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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