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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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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二章:左副都御史

  只是这个时候,徐谦还是摇头,仿佛还觉得有些不满意

  嘉靖和他相处的久,自然晓得他这表情是什么,不由道:“怎么,徐爱卿,朕看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徐谦这张嘴,算是让大家怕了,大家生怕他还说出什么来,一时之间,都不由有些紧张。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徐谦打蛇随棍上,却是道:“陛下,微臣以为,这些,还不够!”

  还不够,这已经不是不让人吃饭了,这是要人的命啊。

  许多人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大家都是深知,徐谦这厮的狗嘴里,必定是吐不出象牙来,现在大家已经心乱如麻,正琢磨着应对之策,想着怎么规避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谁晓得徐谦是砖瓦匠出身,还没等人家想到漏洞,还在不停的添砖加瓦。

  嘉靖问道:“怎么,徐爱卿若是有话,但说无妨。”

  徐谦道:“陛下,臣在想,一旦户部追缴官粮,各府各县的官吏,未必肯乖乖去得罪豪强,毕竟清丈土地,只怕不容易。而且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怕是也不容易。

  臣就怕到时候,有些贪官墨吏,为了糊弄户部,索性对百姓加征粮税,最后吃亏的,还是寻常的百姓,到时这地方上,平民百姓不免要怨声载道,若是如此,善政也变成苛政了。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欺上瞒下的事例,早就屡见不鲜,若是不予以预防,只怕最后,反而好事办成了坏事,不免会有人打着天子的旗号,横行不法,最后这民怨,统统都要落在天子头上。”

  徐谦顿了一顿·道:“说穿了,这涉及到的就是吏治,只是吏部一直都在整肃,可是也不见有什么成效·以微臣愚见,既然吏部不行,那就让厂卫来,请陛下下旨,命缇骑分赴各府各县,不得暴露行迹,监督地方官吏施政·若果有变更名目,盘剥百姓的,可立即上报吏部·请吏部做主拿办。”

  对徐谦整人的手段,大家都已经麻木了,便是杨廷和,此刻也是勃然大怒,这家伙先是说吏部无能,吏部无能,他这吏部尚书,自然而然也就是无能了。只是以前地方上的事,吏部查办不了·大不了就可以说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既然谁都查办不了,自然而然·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可是徐谦斥吏部无能,却是有其道理的,人家把事办好了′这就证明,世上无难事,浙江能办好,推而广之,天下也就能办好,可是吏部办不好,岂不是说整个吏部连一个浙江巡抚衙门都不如。

  而另一方面·徐谦话音一转,又说要让厂卫监督各府各县·不得让地方主官加征官粮,这显然是加强厂卫的特权,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是还好,徐谦还懂规矩,还知道厂卫只是监视,监视出来的结果,却是要上报吏部,让吏部酌情拿办。

  杨廷和心里不免叹了口气,姓徐的解决了地方上的两大弊政,底气十足,现在就算他出来反对,最后免不了要被人斥之为包庇贪官污吏了,眼下,也只能不做声。

  世上,毕竟还有公义,公义二字,看上去虚无缥缈,可是当这公义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谁敢轻易抵挡,徐谦现在所言的,就是公义,便是杨廷和,也不敢当其锋芒。

  嘉靖微微一笑,回答倒也干脆,道:“这件事,朕准了,两道旨意,一并颁发吧,不知诸卿,有什么意见?”

  谁都没吭声,虽然触及到了许多人的根本利益,可是这个时候,枪打出头鸟,显然谁也不想背一个纵容弊政的黑锅。

  嘉靖见无人说话,不由笑起来,道:“这样很好嘛,显然诸卿也是不能忍受地方上的弊政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咱们这朝廷的梁子还是正的,有这些,这世上还有理不清的弊政。今日廷议,就到这儿吧,坐了这么久,朕也乏了,翰林院要尽快拟出旨意,户部呢,也要尽快敲定章程,是了,杨先生。”嘉靖的目光,落在了杨廷和身上,淡淡的道:“现如今户部尚书一职空缺,依杨先生之见,让谁来担任较为合适,内阁要立即拟出个人选来,眼下户部千头万绪的事太多,这户部尚书缺不得。”

  杨廷和道:“微臣遵旨。”

  嘉靖似乎又想起什么:“右副都御史、浙江巡抚徐谦,推行新政,上报君王,下安黎民,功劳甚大,内阁可有嘉奖吗?”

  这嘉奖可都是事先说好了的,浙江的官粮超出了定额,奖励不可避免,而且人家解决了地方上的两大郫不嘉奖说不过去。!

  只是现在,杨廷和却是为难,嘉奖,如何个嘉奖法?现在嘉靖把烫手山芋丢给他,让他进退两难,若说功劳不大,随便赏赐点丝绸和金玉打发,不免让人觉得刻薄,可要是往重里赏,又很是不甘心。

  沉吟再三,杨廷和道:“徐谦确实颇有功劳,臣以为,可敕之为左副都御使。”

  浙江巡抚是差,而本来的右副都御史是官,杨廷和请晋升徐谦为左副都御史,就等于是不加官,却是晋升官职,左副都御史乃是三品,地位,已经和大理寺卿相当了,天底下极少有左副都御史兼任巡抚的,明面上,也等于是把浙江的地位稍稍拔高了一些,显出朝廷对浙江的重视。

  这个奖赏说轻不算轻,因为假若徐谦解任巡抚,凭着他左副都御使的品级,直接跃升为尚书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要说重,也重不到哪里去,毕竟实职还是巡抚,只是官俸增加了一些,前途更好了一些,只是前途的事,谁说得清。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是杨廷和无奈之下接受的结果,若是再高,他也难以承担了。

  嘉靖点点头:“罢了,拟旨吧,就这么定了。”

  估摸着现在到了进服仙药的时间,嘉靖的心思,早就飞去了爪哇国,迅速敲定之后,立即离座。

  一场廷议,终于结束。

  而升任了左副都御史的徐谦,倒是颇为满意,左副都御史地位不在户部侍郎之下,至于什么鸿胪寺卿、大理寺卿,和自己也是品级相当,除了总督,他这左副都御史算是地方上最大的官了,最重要的是,朝廷的封赏下来,等于是给新政打了一针强心剂,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浙江的新政都有极大好处。

  此时许多大臣已经灰溜溜的散去,而张子麟、梁藤几人,却将徐谦围住,大家一起抱拳,恭喜徐谦。

  徐谦微笑回礼,道:“诸位抬爱。”

  张子麟捋须不无羡慕的道:“小小年纪,就已是左副都御史,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实在羡煞旁人。”

  梁藤此时却不无忧虑,道:“徐抚台自然是平步青云,只是老夫却是惨了,少不得要上书,宁愿外放出去做一任巡抚,也好避祸。”

  他避祸的意思,是现在公开了身份,和张子麟比起来,他毕竟资历浅薄,虽然是侍郎,抗风险能力却是远远比不上张子麟这刑部尚书,毕竟张子麟在正德年间,就已是尚书,一般人想搬倒他却不容易,而梁藤呢,靠着几分侥幸,还有户部的几次动荡,才一路升上来,现在已经表露了身份,肯定要受到打压,用不了多久,内阁那边拟出户部尚书来,他将来在户部,只怕日子就不好过了。

  徐谦却是微微一笑,道:“梁大人不必畏惧,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等着瞧,到时候,还有好戏看呢,你们户部,保准要闹出天大的笑话出来。”

  丢下这句话,徐谦也是乏了,拱手告辞。

  张子麟似乎也琢磨出了什么,不由失笑,梁藤不解,不由道:“张大人何故发笑?”

  张子麟也卖了个关子:“马上就有可笑之人,为何不笑?”

  梁藤只得苦笑,众人说了几句闲话,纷纷散去。

  而杨廷和和杨一清,自然是这个时候回到了内阁。

  很显然,两个人都是一肚子火气,为了罢黜新政,他们可谓是机关算尽,只是这一次,实在不太聪明,非但没有将新政罢黜,反而让人家水涨船高,还折掉了一个李士翱,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杨一清性子急躁,越想,越是觉得时间紧迫,不由看了杨廷和一眼,道:“杨公,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一次,咱们是栽了大跟头,谁曾想到,这徐谦能凑足官粮,李士翱虽然可怜,却也有可恨之处,他这户部尚书,居然如此失察,难道就没有想到浙江会弄出这么个玄虚出来?哎……你我再无动于衷,放纵下去,只怕这往后,朝野上下,就都是王学和新政的天下了,老夫总是觉得,这新政迟早误国殃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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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三章:如意算盘落空

  ,一清的话,带着很深的忧虑。!

  他越来越感觉到,这新政的膨胀越来越快,若是再不能遏制,怕是这大明朝的方向,要完全失去他和杨廷和的控制了。

  人毕竟都有局限,纵然是杨一清这样的人,他的眼光,在整个大明朝,固然是极其深远,可是依旧还是局限在他的洞天里。

  他的理想,他的理念,其实在经史典籍之中,就可以找到答案。

  名臣!

  他要做的是名臣,什么是名臣?何谓名臣?名臣者,位居显要,上报国家,下安黎民。这是一个很笼统的一句话,不过······笼统不笼统无所谓,在这其中,肯定和新政不会沾边。

  改革,在后世或许是褒义词,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贬过于褒,坚持祖宗制度,坚持历朝历代的理念,效仿古之圣贤,才是士大夫们追求的境界,至于那种根本不知道会将朝廷带到何种方向的新政,显然是离经叛道。

  老祖宗们把如何治理天下的道理,早已告诉了你,老祖宗们,更告诉了你如何去大治,如何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在经史典籍里,种种的事迹不胜枚举,按着祖宗的方法去做都来不及,还奢谈什么新政,这不是误国误民吗?

  杨廷和和杨一清的思想是一致的,在这一点上,杨廷和尤为认同,现在徐谦大获全胜,可以预期,浙江那边,必定欢声雷动,江南各省的那些墙头草们,也极有可能摇摆不定,一旦新政扩大、深入,后果难以想象。

  “只是······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举荐出新的户部人选出来,这件事,必定尽快促成·若是姓徐的在陛下进什么谗言,举荐了一些小人,这就大大不妙-,现在已经无力去阻止新政·可是至少,也该稳住阵脚,若是稳不住阵脚,你我这才是满盘皆输。”

  杨廷和此时,已将徐谦当成了同等量级的对手,几次的受挫,让他明白过来·不能再像过去一样轻视了,必须要痛定思痛,更加小心谨慎·万万不能,以为一些略施小计,就可以将此人铲除。

  这个方向,是十分正确的,既然未来,新政和旧政,新学和旧学极有可能共存,那么眼下,就不能草率行事了·必须对新政和这个王学深入的了解,绝不能再贪功冒进。

  杨一清固然是性子急躁,却也知道杨廷和的意思·不由颌首点头:“杨公说的不错,眼下是该站稳脚跟,还要安抚住人心·户部尚书的人选,却是麻烦,眼下这户部正处在一团乱麻的时候,确实需要有人出面力挽狂澜了,只是杨公以为,谁可以出任户部尚书。”

  杨廷和沉吟片刻,道:“户部现在千头万绪·非要有个能吏来整肃不可,寻常可是不成·所以这个人选,必定要从户部里头选。”

  对此,杨一清不由点头,这个道理他懂,户部不比从前,必须得让一个能算账,精通户部业务的人来担任这户部尚书,如此一来,可以选择的人也就不多了,一般的主事、郎中、给事中,显然是不够资格的。

  想做尚书,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必须得有资历,资历够了或者是勉强差那么一点都可以,可是那些五品、六品、七品的官员,自然是不必考虑。

  如此一来,剩下的人选就只剩下两个,一个是户部左侍郎蓝江涛,另一个,就是户部右侍郎梁藤。

  其实可选的并不是两个,而是一个,右侍郎梁藤今日在殿中的表现,显然在杨廷和和杨一清眼里,属于和徐谦这些人狼狈为奸的家伙,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举荐,那么,就只剩下这位蓝江涛了。

  杨廷和淡淡的道:“蓝江涛此人,在户部任职多年,颇有干才,为人还算忠厚,只是缺了一点锐气,不过眼下,也只有他了。你以为如何?”

  杨一清苦笑:“现在也只能如此,你我立即上书吧。”

  二人心照不宣,早有默契,甚至连讨论都没有,便开始撰写奏书,旋即送入宫中。

  这消息,很快传出来,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多久,便人尽皆知。

  只是此时此刻,这位户部左侍郎大人,却在自家的书斋里,焦灼不安的来回走动。

  “爹为何郁郁不乐,内阁两位阁老抬举爹,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只要宫中点了头,爹便是户部尚书,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户部尚书的身份入阁,这是何等的福气。”

  说话的,乃是蓝江涛的儿子蓝云,蓝云在国子监里读书,听国子监里有人议论此事,连忙赶回家,原本还指望庆祝一下,谁晓得蓝江涛却是阴沉个脸,唉声叹息。

  蓝江涛抬眸,冷冷道:“这个时候,你告假回来做什么,好好读你的书,朝廷里的!事是你看得明白的吗?”!

  蓝云双十的年纪,生的倒还潇洒,年轻人正在轻狂之时,对父亲的话不以为然,道:“爹,我怎么看不懂,现在爹做了户部尚书,儿子却是知道,户部尚书虽然位居吏部之下,却在其他四部之首,朝廷施政,无论是用兵、赈济、修堤、哪一样离得开户部,爹即将荣升户部尚书,便距内阁就差了一步,只要入了阁,咱们蓝家,不知有多风光,儿子怎么看不懂?”

  “你懂个屁!”蓝江涛骂他:“任何时候,去做这户部尚书都可以,唯独现在不成,为父若是去了,这一辈子,可就完了。你知道不知道,陛下现在要让户部清缴亏欠的官粮,你知道不知道,为父若是任了尚书,就得下文让各府各县的官吏清查土地,上缴官粮,你知道不知道,若是有官员徇私舞弊,为父就要出面处置,你又知道不知道,这些下头的官员,每年冰敬炭敬,给京师送来多少的好处,为父主持清缴,得罪的何止是天下各地的地方官员,便是天下的士绅,也要统统得罪,更不必说,这些人的恩师,这些人的亲族,更有不少,都在京师中任职,我只问你,若是本官要处置一个地方官员,有人前来求情,为父该怎么办?为父若是卖了他这个人情,宫里就要收拾为父,若是不卖他这个人情,用不了多久,这天下的人,为父都要得罪个遍,自此以后,还能做人吗?现在这户部尚书,就是得罪人的差事,到了谁手上,谁就要倒霉,还入阁,入个屁的阁,用不了一年两年,御使们就要寻由头来弹劾老夫,让老夫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这话,蓝云满是不可置信:“真有这样严重,爹,你是不是想多了?”

  “你当然不知道,你懂个什么,平时就知道吃喝玩乐,哪晓得这里头的厉害,今日你是没有看到,廷议的时候,那可都是夹枪带棒,个个都是用嘴来杀人呢,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为父做这个冤大头做什么,姓徐的有宫里支持,宫里老夫得罪不起,可是这么多文武,却都和内阁两位阁老穿一条裤子,内阁,老夫得罪的起吗?这个尚书,绝不能做。”

  他眯着眼,突然想到什么,道:“乡中上次不是来了书信,说是你的祖母又病了吗?那封书信,还在不在?”

  蓝云道:“在,还在书房呢。”

  蓝江涛道:“这就好,这就好,眼下,只能避祸了,老夫这就上书,就说家母病重,心忧如焚,请辞户部侍郎,内阁若是不批,那老夫也就不去部堂。”

  蓝云惊讶的道:“爹,就算不做这尚书,又为何要请辞?”

  蓝江涛冷笑,眼眸中掠过一丝老成世故的光芒,慢悠悠的道:“当然要请辞,请辞是为了避祸,内阁未必能找到更好的人选,所以一定会请为父出面,既然如此,索性这官,暂时不做了。反正就算留着,只要还在户部公干,不免会招惹是非,现在就以尽孝的名义回乡,反正也不损声名,资历毕竟也还在这里,等到这些人斗了个你死我活,斗出了个结果,到时候,朝廷有的是大把空缺,而那时候,为父再找一些老关系活络一下,那时候,再谋一个尚书,还不是轻而易举,管他是什么王党还是旧党,谁赢了老夫就是什么党。

  他主意已决,也就气定神闲起来:“这样也好,正好回乡歇息几年,老是在京师,也没什么意思。是了,云儿,你要留在京师,过几日,老夫送你几本王学的书来给你看。”

  蓝云愕然:“国子监里头有规矩,说是监生看王学的书,是触犯……”

  蓝江涛摇摇手,笑吟吟的道:“你不懂,这叫两手准备,老夫呢,呆在乡中,你留在京师,琢磨你的王学,到时候若是王学胜了,到时候,你便可说,你研习的王学,都是老夫言传身教的,为父在乡中,研习的也是王学。可要是王学这些人被一网打尽了,那也不怕,大不了老夫出面,说你年轻不懂事,受了伪学迷惑,差点误入歧途,到时候,少不得教训你一下,再给诸公们做一个大义灭亲的典范。”

  “大义灭亲……”蓝云不由咋舌。

  蓝江涛哈哈笑起来:“当然,只是小小委屈你,是做给人看的。罢了,夜长梦多,老夫这就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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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四章:徐谦的功劳

  还未等杨廷和和杨一清的奏书递上去,那位左侍郎蓝江就已递上了自己的奏书。

  他以母亲病重的理由,直接请辞,说是要回家侍奉双亲。

  这个理由纯属出于孝道,不过孝道这东西就是如此,平时的时候,你可以忽视他,可是当你一旦把这东西拿了出来,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朝廷若是夺情,就晓得有点不近人情,而且人家铁了心,你能怎么办?

  其实在此之前,徐谦就猜测到了这个结果,当然,杨廷和和杨一清并非没有预料,只不过徐谦毕竟和厂卫关系甚密,这位蓝大人的性格,早就摸清了。

  可笑的是这个人选本来已经透出了风,现在突然一下子,蓝江涛突然请辞,却是打乱了内阁的阵脚。

  他们突然发现,事情越来越复杂,更重要的是,似乎许多从前坚定支持内阁的官员,许多人变得有些左右摇摆起来。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除了相当一部分的死忠,还有一群因为新政而受损的官员之外,还有一部分官员,当看到礼部尚书垮台,看到内阁居然拿新政没有办法,又见陛下对新政的态度,此时不免开始犹豫起来。

  若是一条道走到黑,将来可能什么都没有,而假若现在摇摆不定,又或者索性学这蓝江涛回老家去,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就如这蓝江涛,他以尽孝的名义辞官,这就是美谈,资历又摆在这里,而王党和旧党矛盾激烈,怕是用不了几年,就可分出胜负,到了那个时候,多少高官要落马·多少曾经显赫的人要垮台。

  这些,都是空缺,到时再出面活动一下,还怕到时朝中没有你的一席之地吗?

  蓝江涛做了一个表率·这年头的官已经越来越难做,还不如回乡做个寓公,所谓君子不立危墙,君子伺机而动,有舍才有得,退后一步就海阔天空了。

  只是蓝江涛的举动,却是惹来了内阁震动。

  这姓蓝的·一巴掌把内阁打的结结实实,更重要的是,完全打乱了杨廷和的布局。

  杨廷和意识到到了问题严重·只是此时,又不能发作,内阁里头,带着几分肃杀的气氛,一些办差的书吏,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触到霉

  杨一清的心情自不必说,边镇那边,又传来了奏报·还是催粮催银,说是什么各路大军已经出关,为了未雨绸缪·应急调钱粮至宣府、辽东等地,以作备用。

  本来兴兵,只是一个整人的由头·谁晓得现在,却成了内阁的催命符,新政没有罢黜,这前方要钱要粮,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更重要的是,这些奏书在两位阁老眼里·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杨一清眯着眼,淡淡道:“奏报里说·今年物价上涨不少,军中许多急需,花销的银钱采买不足,还要追加,哼,这些商贾,实在可恨,自从新政起来时候,物价一时在上涨,海路安抚使司的时候,物价上涨一成,朝廷兴兵,物价又上涨一二成,若是不好好整肃一下,怎么了得?”

  杨廷和却是道:“那么就让吏部下文,让各省整肃一下囤货居奇的商贾。”

  说他们是囤货居奇,还真冤枉了这些商贾,毕竟这些人,还真没有囤货居奇,只不过是因为流入大明的银子越来越大,一方面银价开始降低,另一方面,则是大量的需求,导致物价的上涨。

  不过杨廷和,不过是拿这个做起文章罢了。

  杨一清颌首点头,随即又道:“只是这钱粮,该不该继续拨付?”

  杨廷和叹口气,道:“眼下,还能如何,难道能不给吗?若是到时候,边镇出了什么乱子,这个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按他们所言,一并拨付吧。眼下当务之急,是户部的问题,蓝江涛已经请辞,内阁不可能逼他就任户部尚书,可是换了其他人,似乎又大大的不妥,在这风口浪尖上,且不说许多人不想去户部,就算是有担当的,可是对户部的钱粮事务却不熟悉,等他熟悉过来,早就给徐谦这些人找到了话柄,借此攻讦了。哎······养虎终于为患,实在不成,只能让这梁藤主持户部了。”

  “梁藤?”杨一清皱眉:“这梁藤是什么人,杨公难道还不知吗?这样的人做了户部尚书,岂不是正好助长了伪学的气焰?此人断不可用,一旦用了,迟早会酿成大祸。”

  杨廷和淡淡的道:“其实,用梁藤也并非不可以,你想想看,为何蓝江涛不做这户部尚书?”

  杨一清没好气的道:“自是胆小怕事,没有担当。”

  杨廷和捋须点头:“就是这个道理,这个蓝江涛,是怕得罪人,户部现在是千头万绪,更重要的,还是宫里不免要催促他清缴地方,可是地方呢,你去逼这些地方的督抚,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嘛,蓝江涛很是明白,若是逼得不紧,宫里肯定要追问,少不了要治罪。可要是逼得紧了,这些人,肯干休吗?说句实在话,便是老夫亲自出面,都未必能挡得住这些人狗急跳墙,因此,事后想一想,蓝江涛此人,虽然没有担当,却是将眼下的时局看透了,他不引退,迟早会成过街老鼠。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伪学的人来做这个坏人,你我,就作壁上观,等他们将该得罪的人得罪的差不多了,到时候……”

  杨一清沉吟起来,不由道:“老夫……老夫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紧张,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

  二人对视一眼,俱都叹了口气。

  若是在弘治朝,这二人必定是一代名臣,若是嘉靖朝没有新政,没有徐谦,这名臣二字,怕是也和他们脱不开干系。可现在如此局面,他们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他们不得不用各种算计,要夺回自己的主动权,可惜这主动权,似乎离他们相去甚远。

  二人草拟了奏书,杨廷和道:“你我一起入宫,面陈陛下如何?”

  杨一清却是目露不悦之色,道:“哼,老夫见不得宫里那烟雾缭绕的做派。”

  他是嫉恶如仇之人,每次去那大高玄殿,心里都是不忿。

  杨廷和只是微微一笑,摇摇头:“也罢,老夫去吧。”

  命了人来,命他去内宫禀告,过不了多久,就有太监来,请杨廷和动身。

  依旧是在大高玄殿,杨廷和对大高玄殿,固然心里早有排斥,可是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进入主殿,嘉靖似乎还未服丹,神智很是清醒,见了他微微一笑,道:“杨先生请坐。”

  杨廷和在蒲团上盘膝坐下,看着一身道服的嘉靖,道:“陛下,户部尚书的人选,内阁已经拟定了。”

  “不知是谁?”嘉靖淡淡的道。

  杨廷和道:“户部右侍郎梁藤,此人是弘治九年的进士,此后入翰林为庶吉士,后调都察院,又任过山西布政使。”

  “这个人……”嘉靖笑道:“朕有印象。

  不过嘉靖显然对杨廷和的举荐有些诧异,这个梁藤,可是王学之

  杨廷和微微一笑:“微臣以为,此人可以担当大任,眼下百废待兴,又要清缴各地亏欠的钱粮,非能者不能代劳,而此人已在户部任职三年,对户部钱粮之事耳熟能详,可以担当大任。”

  嘉靖点头:“内阁既然有了主意,便拟旨吧。是了,近来户部有不少人请辞,这是何故?”

  嘉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只是现在,要试探一下杨廷和的反应。

  杨廷和道:“这个,微臣不知。”

  嘉靖叹口气:“国家用人之际,这些人却舍朕而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徐谦已经上书了,要求回浙江,说是浙江新政跌宕起伏,在京师呆的太久,心中不安,礼部那边,你也打个招呼,不要为难他,让他速速赴任吧。”

  杨廷和心里忍不住想,假若这姓徐的当真不安,早就滚回浙江了。他莞尔一笑:“微臣遵旨。”

  嘉靖觉得杨廷和似乎比之从前,要顺服了许多,心里不由生出一些错觉,可又有些不对,最后笑道:“追缴官粮之事,杨先生也要多费费心思,徐爱卿说的很不错,朝廷兴兵,钱粮关系重大,追缴回来一方面补国库不足,一方面整肃吏治,却也是好事,好啦,朕还有事,你忙你的去吧。”

  对杨廷和,嘉靖今日的态度柔和的多了,杨廷和谢恩去了,嘉靖却是眯着眼,露出几分不信,突然淡淡的开口:“为何朕觉得,杨先生对朕态度和蔼了许多,似乎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咄咄逼人。”

  “陛下······”角落里的黄锦道:“杨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朝廷,已经不再是他一家独大了。”

  “是吗?”嘉靖笑起来:“你的意思,这也算是徐谦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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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五章:饮鸩止渴

  一道道旨意从内阁发出,让所有人都缓不过劲来。!

  追缴官粮固然是预料之中,可是如此严厉,还是超过了所有人预料。

  一方面,户部这边要摆出严打之势,规定了定额,使各省不可能再有钻空子的可能,另一方面,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俱协办,大理寺倒也罢了,问题就出在刑部和都察院上头。

  刑部尚书张子麟,乃是王学官员,和浙江新政早有勾结,追缴官粮本就是新政一党弄出来的,刑部一定会跟进,到时候,少不得许多人要脱一层皮。

  至于这都察院,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王学官员有之,旧学也有之,更有不少是愣头青,愣头青们无党无派,可是一发现舞弊,就好像苍蝇见到了臭鸡蛋,他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伤疤都敢去揭,十足的臭虫。

  就这还罢了,更可怕的是,连厂卫都已经分赴各地,用密探的方式进行督察,如此一来,想要徇私舞弊,难度就有点儿大了。

  而且看朝廷的架势,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弄出点结果出来,不整死一批人,是绝不干休。

  大家的希望,自然而然,就放在了新任户部尚书头上,督察再严,可是定额却是户部制定的,换句话说,怎么计算各省需要清缴多少官粮的权利,却是在户部头上,户部算出你是缴一万担还是十万担,决定权都在这位新任的户部尚书手里。

  只是结果更是不尽如意,新任户部尚书竟是梁藤。

  梁藤是什么人?就在几天之前,大家给他的印象还是个老实人,属于那种谁都不得罪的那种,庙堂上这样的老好人可是不少,很不起眼。

  可是现在大家对他的印象,却是个阴险狡诈,隐藏在户部中的奸徒,这厮藏的太深几乎把所有人都蒙骗了,结果突然跳出来,和徐谦沆瀣一气,把他的主官整垮这样的人,已经列入奸党之列,让他来做这户部尚书,各省清缴的定额只怕……

  眼下何止京师,整个天下,都随着邸报传报四方,引起起了一波大地崩。

  而徐谦此时已是收拾了行礼,带着一干护卫人手,远赴浙江。

  只是临别之时前来拜谒的人却是不少,不少王学官员已经暴露身份,倒也不怕别人指责了,索性光明正大。

  这位新任的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张子麟二人,此时已进入徐府,被待为了上宾。

  虽然官升尚书,梁藤非但没有惊喜,反而有些为难,这户部清缴官粮的事是徐谦弄出来的如何清缴,不免要向徐谦请教一二。

  三人落座,奉上了茶茗。

  梁藤先是不吭声喝了一口茶,才道:“户部清缴,到底是真戏假作呢还是动真格的,说实话,虽然宫里旨意已经出来,不过老夫总有点儿不放心。”

  徐谦断然道:“自然是立即实施,户部的定额,都要精打细算,原则呢其实也很简单,要闹出动静要经得起折腾。”

  梁藤苦笑:“话是这么说,可是把人逼急了,这些人,难免会狗急跳墙,徐老弟,你年纪轻,有些事或许不明白,地方上的事,有时候简单,有时候却是千头万绪,说白了,许多人出来做官,为的无非就是个利字,现在新政逼得他们没了活路,他们虽然只是地方官,可是急起来,也是会咬人的。”

  “还有清丈田亩,这里头得罪的士绅,可就是成千上万计算了,触动了他们根本的利益,他们肯罢休吗?这些人,一个两个或许微不足道,可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联合起来,就不容小视了,到时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少不得要诋毁老夫,诋毁徐老弟,老夫觉得,是不是可以缓一缓,循循渐进,徐徐图之更妥当?”

  梁藤久在户部公干,当然晓得这里头的厉害,一个清缴损耗,就得罪了天下的地方官,一个清丈田亩就得罪了天下的地主大户,把人得罪死了,树敌过多,不是好事。

  徐谦却是微微一笑,道:“户部的清缴,是陛下的意思,宫里已经有了旨意,若是不能有成效,这可不成。”顿了一下,继续道:“此外,你放心,新政要继续,就必须清缴官粮,这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新政到了现在,我也就给两位老大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我们的朋友,自然大家一起利益均沾,可要是想和我们为敌,无论逼迫不逼迫他们,他们也要来找麻烦。诸位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人呢,自管去清缴你的官粮,而张大人呢,自然是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其余的事,交给我吧。”

  张子麟觉得不靠谱,交给你,问题是你打算做什么,张子麟不由道:“徐老弟,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徐老弟到底有什么打算?”!道:“清缴官粮,要一步步来,这第一步,自然就是从南直隶和福建开始,诸位放心,用不了多久,这些南直隶和福建的官吏,都得乖乖推行新政,有浙江、南直隶、福建三地为基干,至于其他各省,也可以以清缴官粮的名义,引发民怨,诸位当真以为,这清丈土地会将民怨引到我们头上?诸位错了,他们只会怨恨,那些官员既不像浙江一样减免税赋,你等着瞧吧,将来不是天下人对你我口诛笔伐,而是在一年之内,全天下将引发一场浩大的争论,王学能否在这场争论中受益,就看王老夫子了。”

  虽说张子麟和梁藤品级比徐谦要高,可是身为王学的精神领袖和新政的领军人物,这两个被徐谦绑上战车的人,对徐谦还是颇为信服,虽说徐谦依旧是语焉不详,不过眼下,也只能按着徐谦的法子去办。

  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尤其眼下的许多事,他们看不明白,也看不透只知道自己的利益站在新政这一边,不得不去为新政出谋划策,鞍前马后,而徐谦却仿佛是先知总能预知方向,有这一点,就足够了,这个家伙,给人带来了太多信心。

  大家商量定了,二人告辞而去,这二人刚走紧接着张延龄、张鹤龄、王成三人便来拜访。

  这三个人来是早就约好了的,更准确来说,是徐谦请了他们来。

  众人分宾坐下寒暄一阵,张鹤龄眉飞色舞的道:“这一次单单卖地,就有近千万纹银的收益,如意坊现在存银已高达一千五百万两,如意钱庄那边,亦有千万的存银,徐兄弟,眼下还有什么买卖,现在咱们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你说做什么,大家就做什么。”

  徐谦微微一笑道:“最近,要做一件大事。”

  这三个家伙现在不怕事大,就怕事小事大就意味着挣得银子更多,现如今,这几个人哪一个身家没有千万上下,小钱已经看不上了。

  徐谦淡淡道:“咱们如意坊和如意钱庄确实是挣银子,可是说句实在话,眼下却只能局限于浙江和京师,假如有一天如意坊和钱庄风靡天下,那一年该有多少进项?”

  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三个人俱都认真起来,收敛起来了嘻嘻哈哈的笑容,王成目中掠过一丝贪婪:“徐老弟的意思是······”

  徐谦又道:“可是嘛,想要铺开,却是没有这么容易,许多地方,对如意坊和钱庄报有敌视,一些地方官员,甚至将如意坊和如意钱庄视为坏人心术的东西,不过现在嘛,时机却是来了,诸位想必也知道,户部那边,要开始清缴官粮了吧。”

  张鹤龄道:“早就听到风声了。”

  徐谦道:“你想想看,朝廷如此严厉,不知多少人,今年是别想过个好年了,到时候再罚一批官员,其他人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假若这个时候,如意钱庄设立一个钱粮局,开始放贷呢?”

  放贷……

  对地方官员们来说,最重要的,乃是周转的问题,周转不及时,就有丢乌纱帽的可能,若是这个时候放贷,让他们有银子向市面上买粮,弥补一些不能得罪的大户的粮税,倒是一个救急的办法。

  可问题在于,人家怎么还?

  王成皱眉:“这只怕不太容易,这其一嘛,地方官不敢轻易来贷,毕竟自己贷款,却是给别人还账,是人都不肯这样做。这其二嘛,就是若是把钱放了出去,他们怎么还的问题,若是他们不肯还,又当如何?”

  徐谦微微一笑道:“这个简单,可以让地方官的官府的名义来告贷,比如江西丰城县要告贷银子五千两,欠钱的不是地方官,而是丰城县的县衙,咱们呢,也不必催帐,可以订立十年二十年的年限来还,让他们每年慢慢还上本息也就是了。另一方面,为了防止赖账,这钱粮局的钱,总要融资吧,从现在开始,便少不得让诸位领头,向宫中太监还有王公大臣们,尽量的凑钱,告诉他们,只要钱投进来,每年会有五分的利息,大家一起发财,便是王太后吗,最好也能掺上一脚,是了,内库不是有许多存银吗?若是王太后说动陛下能拿一部分内库的银子出来投入钱粮局,那就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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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六章:学争扩大

  给官府放贷,这是极需要勇气的。!

  不过寻常商贾不敢做的事,有的人未必就办不成。

  如意坊能有今日,说到底,还是因为关系。

  因为有了宫里的关系,因为后宫许多贵人和这如意坊息息相关,也因为宫中太监能从中分一杯羹,更因为许多达官贵人从中牟利,甚至是各地的藩王,亦是对如意坊眼红耳热,四处托关系想在如意坊里头弄点银子,赚点好处,这才使得如意坊做了许多一般人不敢做的事。

  就如这宫中的内库,几乎有近一半的岁入,都来自如意坊的分红,单单这一点,就保证了如意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买卖。

  而现在,推出这个如意钱粮局的买卖,其实功能和钱庄大致相当,一方面,大量购买地方的债务,一方面,通过这些债务将地方官府捆绑起来,使他们产生依赖,可是往后呢?

  你借了银子,要不要还本息?只是要还,就不太容易了,借钱花当然是好事,只是一旦你发觉钱来的容易,不免花钱的地方也就多了,什么修学,什么修堤,自己不免还要从中再捞一点,这地方的债务一旦堆积起来,又该如何还账?

  若是寻常人,欠你银子又如何,官府欠你银子,你还敢来讨要吗?

  可是钱粮局不一样,因为钱粮局的银子是从宫里,是从宫里的大太监,还有达官贵人,甚至是藩王们那儿募集来的,你不还钱,他们就要亏本,他们亏了本,绝不会来骂娘,因为骂娘不是他们的风格,他们会杀人的。

  只是做这种事,必须要先有谋划要做到面面俱到,徐谦沉吟片刻,道:“首先,是要利用钱粮局吸引诸位入股宫里的内库,我已和黄公公打了招呼,陛下那边,想来问题不大,反正内库的银子闲着也是闲着,陛下还想过几年修一座长生宫,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让内库先将银子投进来,几年之后,收益也是不小陛下自然无话。王太后那边嘛……”徐谦笑呵呵的看向王成。

  王成苦笑道:“这个事只能我去办,还有京师的这些公侯,我也顺道去走动一下。”说到这里,王成倒是打起了几分精神,眉飞色舞的道:“这倒是容易,眼下不知多少人托人寻上门来呢,一个个都想和我们做点买卖,只要徐老弟发了话,他们保准把自己的老本统统拿出来。”

  徐谦含笑点头目光又落在张鹤龄身上:“那些世袭的将军还有亲军武官们,怕是要劳烦张老哥了。”

  张鹤龄笑道:“劳烦谈不上,他们想和咱们做买卖不请我吃酒就算不错了,不必去央求他们,他们自个儿就会巴巴的送钱来。”

  这些话倒不是吹牛眼看看着和如意沾边的贵族们如今都身家数百上千万纹银,其他人哪一个看着不眼红?现如今在座之人只要出了门,这张脸就是招牌。

  “还有各省的藩王、郡王,这些人别看平时屁用没有,可是好歹也是宗亲,他们的话,朝廷可以不听可是若是他们吃了亏,又或者被人坑了哭的死去活来,要是出几个混账的,要去皇陵里哭个几声,你看宗令府怕不怕。便是皇上,也得乖乖的退让。”

  众人哈哈笑起来,张延龄道:“宗亲那边,只好交给我了,这些人倒是容易。”

  一番计较下来,众人各自散去。

  十一月月初,徐谦拜别了家小,终于启程坐漕船转道北通州,一路南下,前往浙江。

  几日之后,河北一带空气骤冷,连续下了几场雨,将这地上的枯黄落叶打入泥泞之中,河水也暴涨了许多,在徐谦里的漕船,将一封封的书信送到浙江、福建、南直隶等地。

  南直隶新近换了一个应天府府尹,据说近来闹的很厉害,这位府尹是个性子很刚烈的人,认准了王学是伪学,对新政嗤之以鼻,除此之外,凤阳、淮安、扬州、池州、太平、滁州、广和等府亦是立场鲜明的在治内浩浩荡荡的办了正本清源的事,说穿了,就是这几个府的大人们觉得王学坏人心术,要把读书人拉回从前的轨道上去。

  在应天府,官差甚至还查封了一个书院,只不过他们倒是不敢以伪学的名义,只是说书院中可能藏有奸人,旋即便让差役们封了。

  相比福建,这南直隶的情况最是复杂,因-隶有十四个府,而之所以叫直隶,顾名思义,就是直辖意思。也就是说,这十四个府的府尹和知府,只听命于六部和内阁,上头不设行省,更没有所谓巡抚了。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些人的品级也比一般的知府要高上不少,甚至南直隶的知府,入朝之后,可以直接拜为侍郎、少卿之类的高官,他们名为府尹和知府,却是相当于各省的巡抚,说的再明白一些,南直隶十四府,就有十四个大爷。

  这十四位大爷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利益,自成一派,最是混乱。

  比如松江、镇江、扬州、苏州、常州等府的知府往往偏向新政,可是应天等府,则是旗帜鲜明反对新政,更有一些府摇摆不定,纯粹就是墙头草,今日下令生员不得言新政,结果生员们闹一闹,他就缩了,第二日说不定又要摆出一副王学亦是圣人之学的意思出来,可是用不了几天,又觉得大大不妥,于是乎,又连忙下文去府学、县学狠狠痛斥几句生员不安分治经典。

  这样的墙头草不必理会,而南直隶内部的思想混乱,却大大的破坏了浙江的新政,比如在凤阳、扬州、淮安等地,盛产棉花,这些都是浙江急需的纺织原料,可是因为那边官府管得紧,不许下头人种植,又不肯配合运输,甚至对前去购棉的商贾敲诈勒索,如此一来,许多纺织工坊主们,就不得不从更远的地方去订购原料。

  整个南直隶,十四个大爷们还在相互攻讦,以至于松江知府特意送来书信,请他这位徐抚台,想想办法。

  浙江的新政,已经渐渐有了成效,而福建还在观望,倒是这南直隶,却是一团乱麻,徐谦倒是希望从这里打开突破口。

  坐在漕船了一直默想了几天,随即他叫来了随来的家人徐进,徐进也是徐家的族人,只是从钱塘出来的迟,远不如徐福、徐勇几个混的好,徐谦看他实在没别的本事,索性就把他带到身边,毕竟自家人安排生活起居,也放心一些。

  “去和漕船上的千户说,就说到了潮桥那儿,不必继续南下了,往西面的水道走。

  徐进惊讶的道:“不南下,怎么去南通州,是了,往西走莫非是去镇江、南京的方向,老爷不是去南通州,再换船入浙吗?”

  徐谦微微一笑,道:“浙江自然要去,不过我虽是江浙人,却从未去过南京,突然想起来,南京恰好有个好友,这一次权且当作是恰巧路过,走亲访友吧。还有,你立即叫人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本抚台即将到浙江,欲拜访阳明先生。”

  自从倭乱之后,王守仁得到了启用,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此时不得不重新出山,出任南京兵部尚书。

  南京兵部尚书,虽然未必属于闲职,可是和京师的兵部尚书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王守仁现在的年纪,倒也不以为意,只不过王学和旧学争得不可开交,偏偏这位王学的创始者却是不发一言,每日只是闭门读书,就算是公干,也只是让幕友去交代,他是铁了心不认同王艮,继续专心琢磨他的王学,不打算发扬光大。

  可是萤火虫毕竟是萤火虫,身为现在大明朝除了徐谦之外第二个最有争议性的人物,这位老兄显然是想做鸵鸟而不可得,现在,徐谦又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你跑不掉的。”徐谦呵呵一笑,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心里默默道:“咱们这么多人,争着来给你抬轿子,事到如今,先生也该出来发挥发挥余热了,做人,不能太小气嘛。”

  只是对徐谦的吩咐,徐进却是不懂,他更是不知道,徐谦的这个念头,会导致多少人哭,多少人笑,更不晓得,等到消息放出去,又有多少人要闹,多少人要跳。

  他挠挠头,很是本份的点点头,道:“是。”

  徐谦顿了一下,突然叫住他道:“是了,再放出消息,本官只是在南京驻留几日,地方官吏,不必迎接,一切从简。”

  这是预防针,应天府还属于那应天府府尹的地盘,人家肯定不会迎接,也别指望着人家铺张,与其冷冷清清,还不如先放出消息去,倒是显得徐谦人格高尚,出入简朴,至于应天府那边如何应对,这就不是徐谦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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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七章: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梁藤坐掌户部,旋即便召集了属官,开始计算各省亏欠钱粮。

  要计算,自然要从南直隶和福建开始,尤其是南直隶,只用了几天功夫,大致亏欠的官粮就有了数,总共是三十三万担,旋即,户部直接下文催粮,命快马直传南直隶。

  南直隶各府收到了户部的公文,知府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没天理啊没天理,三十三万担,十四个府,一个府是两三万担,可是两三万担对一个省来说,或许九牛一毛,可是换做是府,就完全不同了。

  就算是按户部的折银,这也是几万两银子,说实在,其实大家也没少占损耗的便宜,一个知府,心肠软的,随随便便也有一两千担,心黑一些的,三四千担也不是没有可能。

  粮食到手之后,立即专手给粮商,雪花花的银子也就来了。

  可问题就在于,知府贪墨之后,可不是自己吃独食,而是要孝敬上头的,朝廷这么多官员,哪个不要打点?自己的座师,逢年过节要不要让人挑着礼物送上去,还有户部、吏部那边的一些主事,要不要隔三差五送些东西?单单迎来往送,吃下去的这些官粮就几乎去了大半,剩下的都是自己棺材本,就算是交上去,那也不够填补这个亏空啊。

  而且,里头还有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就是清丈土地,这些银子知府、知县们倒是没有贪占,不过平时那些乡绅土豪,地方官们办个什么事,可没有少支使他们,现在要填补空缺,不但把自己的钱粮吐出来。还得把士绅们没有缴纳的粮税统统收上来,可即便如此,你还能把送出去的冰敬炭敬也要回来?

  知府们傻眼了,再仔细一看公文,又都深吸一口冷气。接下来更坑爹,不缴清定额,朝廷就要收拾你,现在陛下很看重这件事,已经打算找几只鸡来杀一杀。这叫做杀鸡吓猴。

  若是不缴,自己好端端的官身,岂不就成待宰的鸡了?

  而且,据闻都察院各道巡按已经,还有厂卫的密探也已分赴各府。这分明是缴不出粮来,就弄死你的节奏。

  一下子,整个南直隶的各路衙门都翻了天,处处都是一片哀嚎,官吏们聚在一起,不断的计算,结果越算越是悲剧。

  唯一让人庆幸的是。自己治下虽然缴不清,可是其他各府难道就能缴齐?想到这里,大家才安心了一些,毕竟。法不责众嘛。

  只不过……话虽是这样说,可是问题又出来了,就算是法不责众,那朝廷肯定也要法办一些个不肯尽力的。谁落后谁倒霉,因此。无论如何,能弄来多少官粮,还得尽数凑出来,不求完成定额,至少,也不能落后于人,这便如被狮子追赶的人,你不需要能一日千里,但是你只要比别人跑得快就够了。

  一场浩大的征粮运动终于拉开了帷幕,各府各县纷纷张榜,无非是告诉大家,官府要征粮了,旨在重新清丈土地,但凡有瞒报土地的富户都要进行土地清丈,追缴粮税。

  公文是贴了出来,许多人还在观望,想看看官府如何个追缴法,那些影响力大的士绅倒也没什么担心,反正如何清缴,想来也清缴不到他们头上,毕竟,他们上头有人。

  只是中小的地主们却担心了,这两年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地租日降不说,人家是免税减税,自家却是高税,好不容易花了银子上下打点,总算瞒报了不少土地,免去了税赋,可现在,又要重新清丈,这就意味着,从前打点的银子打了水漂。

  其实自从浙江新政,由于人力的紧缺,使得不少富户,已经到了崩溃破产的边缘,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再加征税赋,地主都没有活路了。

  结果府县的差役们如狼似虎的下了乡,大家才明白,官府这是要动真格的,看到一个个差役来到自家地里,开始丈量田地,这些人连忙前去交涉,平时那些官差见了他们,哪一个都得客气几分,只是现如今,却是没得商量。

  官粮要追缴,总不能让大老爷们自己掏银子吧,至于那寥寥几无的几个大富户,显然是不敢去为难他们的。没辙,只好寻你们了。

  这一下子,许多人不由手脚冰冷。

  黑,够黑!

  平时吃我们的拿我们的,修学要我们募捐,修堤也要我们参与,现如今说翻脸就翻脸,不让人活了。

  其实还真有人活不下去了,浙江的地主们在地租压到了最低的情况下,依旧能勉强支持过去,就是因为减税和免税,可是在这里,一方面人力成本日渐高涨,另一方面粮税猛于虎,地主家的余粮,怕是真正要搜刮散尽。

  怒火终于迸发出来,士绅们没有活路,有人痛骂徐谦多管闲事,也有人痛骂南直隶的老爷们既不效仿新政减免税赋,反而大加摊派。

  学争又引发起来。

  旧学的人骂新政,骂新政之后,人力的价钱高涨,骂浙江巡抚徐谦上书追缴官粮;而王学的人则是痛斥官府贪赃不法,要求实施新政,减免粮税。

  乡下闹得不可开交,府里县里亦是不可开交。

  只是各府各县的官吏们,压力却是不小,比如这位应天府府尹朱茂,就很是头痛。

  他是山西人,本在京师担任大理寺推官,如今外放到这里,对江南这儿的王学的流行不免反感,便打起精神要整肃一下学务,他既然肯领头,其他各府本是不吭声的知府们亦是觉得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跟进。

  只不过,这才没过多久,户部就下文了,应天府应追缴的官粮最多,足足四万七千担,朱府尹差点没有气晕过去,他可是京师调来的官,之所以报的损耗多,因为京师里的关系也多,要到上头去打点,这都是必不可少。再加上南京乃是土豪聚集之地,不少豪族早在这里落叶生根,哪一个都不好招惹,他们要瞒报土地,你身为应天府尹,难道还能逼着他们乖乖缴纳粮税?

  应天府和其他地方不同,别的地方的大乡绅,倒还可以碰一碰,权当是打老虎,可是这儿,没一个是可以招惹的,甚至有不少藩王的田庄都在这里,莫非你还敢藩王的不自在?

  事到如今,朱茂已经没心思去管王学的事了,现在尽力的,就是征粮,要征粮,必须从这些中小户人家入手,小户报成中户,中户报成大户,总而言之,能拿多少算多少。

  只是那些中小地主们看到你不去管大户,哪里肯就范,不免要发动乡民佃户抗争,官差在下头征粮,可谓举步维艰,处处碰壁,不得已,只得处置几个闹得凶的地主,才好不容易平息了事态。

  本来以为现在安生下来,事态显然可以平息,可是谁曾想,南京的学争又闹起来,王学和旧学都在起哄,都在跳脚痛骂,毕竟生员和读书人,甚至是许多官员,他们各自利益取向全然不同,乡下的事,其实是和他们息息相关,现在应天府的利益集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比如家里种桑和种棉,自是支持新政,又或者在浙江有买卖的,也是支持新政,支持王学。至于那些种粮的,有人认为浙江减免粮税对自己有利,也是支持王学,当然,不少冥顽不化之辈,则是视王学为伪学,此时徐谦上书,又狠狠的打到了他们的痛脚,许多人处在破产的边缘,甚至已经有如意坊的人四处在收购土地,反正你这地主做不下去了,不如把地卖了吧,土地,就是他们的根本,卖地是不可能的,可是不卖,年年净亏,现在又要被官府重新丈量土地,这就更悲催了,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什么时候地主还考虑明年有没有饭吃的情况了,可是现在,应天府的许多中小地主,还真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矛盾已经开始尖锐起来,想要平息是不成的,本来这位府尹只要有了学争,立即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激动,可是现在,他却是无暇他顾,顾得了这边,就顾不了那边。

  而这时候,一个消息传来,彻底将学争推向了**。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浙江巡抚徐谦,即将路经南京,并且拜会阳明先生,请教王学经义。

  这是一个非常简短的消息,官员路经某处,拜访一下当地的大儒名士,却是稀松平常的事,本是一桩美谈,只不过现在这个消息,却是全然不同,一个是王学创始人,一个是新政的主导者和王学的精神领袖,这姓徐的,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来拜访,又有什么意图。

  闻此消息之后,王学门人,大受鼓舞,一时欢声雷动,南直隶各府各县的王学官员,王学生员,王学士绅,纷纷汇聚南京,打算共襄盛举,当然,自然希望和徐抚台见一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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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八章:祭孔

  对徐谦的大驾光临,应天府府尹朱茂的心情自是跌落到了谷底,姓徐的跑来,这不是故意火上浇油。

  现在朱茂是事事心烦,事事都力不从心,眼看许多人进南京,又是无力阻止,至于那位徐抚台,那更是不能得罪了。

  毕竟人家是抚台,你虽是南直隶的府尹,却还是比人家低了一等,再者人家刚刚加了左副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和从前比只是左右互换了一下,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官场之上,但凡是超出了常例,就不能等闲视之,就比如说其他巡抚都是右副都御史,可是偏偏浙江巡抚是左副都御史的身份,这个身份,意义就全然不同了,这就意味着,此人的地位,很不简单。

  既然来了,朱茂自然也有准备,打算冷淡处理,敬而远之嘛,反正尽量不和你打交道,你要来就来,也不打算迎来往送,随便让个应天府的推官去迎接也就是了。

  这种处置是稳妥的,一方面没有失礼数,另一方面,也显示出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只不过,朱茂总是觉得这姓徐的特意来南京,意图很不简单,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只是这时候,徐谦的漕船已经到了。

  漕船经过镇江,直抵南京。

  在南京燕子矶停泊,闻知消息之后,南京轰动,竟有数千上万人纷纷赶至燕子矶处相迎。

  朱茂想要的是冷处理,结果谁也阻挡不了这些王学门人的热情,而且据闻,抵达南京的苏州、松江知府,竟也乘轿去了燕子矶迎接。

  这一下子,朱茂又纠结了。

  人家松江、苏州、常州几府的知府都去了。你去还是不去?

  失礼不失礼,很大部分原因在于对比,别人亲自去了,你不去就是失礼,只是朱茂却知道,自个儿不能去,不能去只能干坐着。

  倒也有不少人在朱茂打气,南京城里亦有不少旧学门人,纷纷对徐谦身为浙江巡抚。跑来南京大加挞伐。

  朱茂只得定下心,索性做起缩头乌龟。

  燕子矶处,已是人山人海,远处停泊的漕船走出人来,为首的苏州知府会同松江、常州知府数人上前施礼。道:“不知徐抚台可在船上。”

  下船乃是徐进,徐进见了这么多官员,显得有几分心虚,道:“徐抚台已经下船,说是要尽快赶去南京,见王老夫子,商讨孔庙事宜。”

  孔庙……和孔庙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呆住了。

  南京的孔庙可算是国庙。除了山东曲阜、北京的孔庙之外,南京的孔庙地位亦是不低。

  而且孔庙中除了从祀孔圣之外,还有四配,十二贤。事实上,身为王学领袖,王守仁从未在正式的场合参祭孔庙。

  这一点,也颇受旧学诟病。王学不是自称是孔学一脉吗?那么为何不祭孔?只是在这方面,王学门人们却无从反驳。

  理由很简单。孔庙不只是有孔夫子,还有朱熹朱圣人,你祭孔就要拜朱,这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若是非正式场合,大家去拜一拜孔圣倒也无妨,拜了就走,谁能说你什么?可是你一旦在正式场合大张旗鼓的去,难道只拜了孔,就不要拜其他圣贤?

  最后拜到了朱圣人之下,又该怎么说?最后,难免落人话柄,被人耻笑。

  而现在,徐谦竟是已去寻王守仁,还声称要祭孔,这显然又遇到了很尴尬的问题。

  不过以徐某人的作风,天知道这家伙会在孔庙里做出什么事来。

  诸位知府们忧心重重,等事情传开之后,在这里汇聚的王学门人们,却都沸腾讨论开来。

  “不知阳明先生肯不肯与徐抚台一道祭祀,若是一道祭祀,这礼仪又当如何安排?哎……一个不好,不免为那些程朱的狗腿子嘲笑了。”

  “杨明先生一向深居简出,大隐于市,未必肯出山。”

  “这却未必,别人请不动,徐抚台既然折道来了南京,把消息放了出来,肯定是有把握,否则若是请不动阳明先生,岂不是脸上无光。”

  诸人讨论甚急,却也不觉得兴致阑珊,纷纷折回南京,而此时,在南京兵部衙门,一封拜贴已经递了进去。

  后衙里,年迈的王守仁微颤颤的接过了门子递上的拜帖,清瘦的他虽然行动已有些不便,可是整个人的精神,还算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眸,带着几分这个年纪少有的锐意。

  外间早有传闻,说是王守仁老迈,已经到了不能视事的程度,这些,都是坊间的虚言,旧学的人这样说,是想借此抨击王守仁。而王学之人默认这个说法,却也是因为王守仁在他们眼里虽是圣贤,可是却一直隐匿不出,外头学争闹得再厉害,也不出来放句话,于是索性认可王守仁已经不能视事。

  对于外头的风言风语,王守仁一笑置之,他看过拜帖上的门生徐谦敬上的拜帖,脸色却很是凝重。

  他重重叹了口气,将拜帖搁到了一边,旋即躺在了摇椅上,一声不吭。

  “恩师,何故叹息。”说话的,乃是王守仁的另一个学生,姓刘名彦,刘彦和王艮、聂豹这些人不同,他是个书呆子,只习王学,因此一直跟着王守仁,照料他的起居,至于外头的事,他不管,也不问,其实也并不认可王艮、聂豹这些激进派的思想。

  王守仁眼眸眯起来,孱弱的身体在摇椅上摇晃,良久,才慢悠悠的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这些人,闹也闹了,打着老夫的旗号,行自己的主张也都主张了,可是现在,却还是觉得不足,非要老夫出面不可,哎……这世上的事,真难。”

  刘彦皱眉,道:“恩师的意思是,他们在利用恩师?”

  “难道不是吗?你认为王学为何会兴盛,你当真以为,这些人当真是觉得王学有道理。老夫学有经年,小有所成,这学问嘛,道理却是有的,不敢自比圣贤,却还是强过一些教书匠,学问固然是有理,可是如今王学逐渐风靡,却并非是学问本身。”

  他叹口气,继续道:“年轻生员们厌烦了程朱,所以要尝鲜,于是要知行合一。新政的官吏们要办新政,和朝野中的许多人格格不入,于是打出王学的旗号,要争权夺利。就算是前两年偃旗息鼓的礼仪之争,反对皇考的固然是打着程朱的旗号,可是那些支持陛下的,却也大谈知行合一,可见这王学,已经被世人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王守仁一语,道破了天机。

  为什么王学会风靡,可悲的是,原因并不在于王学的道理,而是失意的官员和生员,拿出这个来抨击权威,借此来对抗朝中的既得利益者;其中最鲜明的就是大礼议事件,几年之前,礼议之争很是尖锐,朝中的诸公反对尊皇考,而一些投机取巧的官员,则打出了王学的旗号,反对内阁和六部。

  可见所谓的王学,不过是这些人的草纸,觉得有用,觉得可以拿来发泄自己的怨气,又或者觉得可以为自己推行某种东西来做借口,正好迎合了此时大家的心理,于是乎,王学就流行了。

  也就是说,换做是别的什么猫学,狗学,照样也会流行。

  王守仁为何隐匿不出,为何王学日渐昌盛,反而对王艮等人不满,说到底,为的也是如此。

  而现在,这个拜帖彻底打乱了王守仁平静的生活。

  刘彦毕竟是书呆子,不免道:“恩师,既然如此,那么不见此人也就是了,虽说这徐谦名满天下,深得圣宠,可是拒而不见,倒也无妨。”

  王守仁却是迟疑了一下:“过了门,哪有不见的道理,恒之,你虽拜入老夫门墙,可是还欠了许多火候,书,不能读死,读死书是没有用的,知行合一,要融会贯通,不只是要去揣摩它的意思,更要去做,其实,这个徐谦,倒是深得老夫精髓。”

  刘彦听了,不由愕然,自己跟着恩师学习了这么久,竟还不如一个半路出家的和尚?他不免道:“可是学生看这个徐谦,未必学的是正宗王学,倒像是打着恩师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

  王守仁笑了:“所以这才叫知行合一嘛,认识了道理,而后顺应着道理去做,这徐谦的新政,其实也是如此,只不过可恨的,这个家伙利用了老夫,利用了王学而已,他心中的道理不是王学,他有他的道理,可是他的行事,却正合了老夫的道理,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去请他进来说话吧,是了,叫茶房把老夫珍藏的好斟来,老夫,今日要待一待这位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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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九章:王守仁

  南京兵部衙门的门子终于回到了大门前。!

  在这府门前,稳稳地停着一个轿子。

  轿子很朴素,不过周围的卫士却不敢怠慢,一个个手按腰刀,神情紧张,让人一望便可知道,坐在这轿子里的,必定是非常人。

  门子上前,恭恭敬敬的道:“伯爷请抚台大人进去说话。”

  王守仁因为平叛宁王有功,正德时便被敕封为新建伯,这位功绩并不亚于杨一清的人,显然混的远不如杨一清,可见这世上的所谓圣贤,往往都命运跌宕。

  只怕也正因为如此,王守仁磨砺过多,性格才变得如此消沉。

  徐谦从轿子里钻出来,掸了掸身上的官服和纱帽,旋即步入衙门,穿过前堂,进入后衙。

  后衙里很是朴素,待到了花厅,便可看到门口一人负手而立,幽幽的看着自己。

  徐谦明显的感觉到,这个目光投向自己的人,明明普普通通,甚至连站立都有些勉强,可是那一双眸子,却如一束光,让人对此人,油然起敬。

  “是徐抚台吗?”这人说话平淡,平淡的话语之中,却又透着一股平易近人。

  徐谦上前,长身作揖,道:“学生徐谦,拜过先生。”

  这是弟子礼,徐谦自诩为王学门人,虽然没有光明正大的承认,可是天下人,谁不晓得他是王学的急先锋,现如今,为了新政需要,他并不避讳这个身份,既是门人,向王阳明行弟子礼,自然而然不存在什么尴尬。

  王守仁呵呵一笑,上前拉住他,道:“不必多礼,请进。”

  徐谦朝他点点头·进入花厅,二人分宾坐下,而王守仁,则是继续坐在他的摇椅上·他的弟子刘彦斟茶上来,想要侍立一旁,王守仁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到外头等候,刘彦迟疑了一下,乖乖出去。

  “久闻徐抚台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得志少年,只可惜,老夫已经老了·徐抚台小小年纪,如今已是封疆大吏,少年英才,羡煞旁人。”

  徐谦意味深长的看了王守仁一眼,道:“羡煞的是旁人,可是先生却志不在此,所以想来,羡不到先生吧。

  王守仁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的道:“老夫的心已经淡了,这世上有人建功立业·有人少年得志,天下,总得有那么几个·宁愿默默无语,耐得住寂寞,去穷究天下道理之人。”

  徐谦道:“只是不知,先生穷究天下道理,为的是什么?”

  王守仁道:“只求静心。”

  徐谦微笑:“外间都说,王学非孔学,不知先生认可这种说法吗?”

  说到至圣先师·王守仁立即肃然起敬,道:“非也。”

  徐谦道:“那么子曰:齐家治国平天下·又曰,学以致用,不知先生是否认可?”

  王守仁似乎看出了徐谦的小心思:“孔学求的是大治,所以要大治大同,要大治大同,就要先固本心,学而有为,这没有错,可是徐抚台此言,莫不是说老夫淡薄了名利,非效孔孟,实效老庄?”

  孔孟之学和老庄之学的区别,就在于追求,老庄讲究清静无为,说白了,就是要出世,去追求心中的道,这个道,和别人没关系,只和你自己有关,所谓人本身的升华。而孔孟则讲究入世,孔孟之道,讲究天下苍生,即所谓读书人应以天下为己任,学而有成就要学以致用。

  王守仁现在的状态,倒是和老庄没什么分别了,他纵然被朝廷任命了南京兵部尚书,却依旧还是蜗居在这洞天里,对外头的事,不闻不问,王艮等人推广王学,他反而不悦,写信斥责,这应该和他的生活经历有关系,他是个人生跌宕起伏的人,看破了世情,人生大起大落之后,对名利,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种厌倦之心。

  徐谦这番话,就是隐喻王守仁自己不能知行合一,否则为何要这般厌倦世俗呢?

  王守仁捋须微笑,对徐谦的指责一笑置之,淡然道:“你的话,老夫不同意,圣人倡学以致用,也倡言传身教,老夫年迈,只好言传身教,倡导圣人之学。”

  徐谦道:“那么敢问,先生教导了几个弟子?”

  王守仁欣慰的道:“十几人。”

  徐谦又道:“可是江南遍地都是王学门人,先生如何看待。”

  王守仁脸色冷下来:“他们学的不是王学。”

  这句话,有点**份的意思,按理说,王守仁这样的人,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因为这话儿有点像小孩子赌气,和我不和小芳做朋友差不多。!

  王守仁确实肚子窝火,王学经义,早被这群混账弄的面目全非,打着知行合一的旗号,今日把王学和礼议联系起来,明日又用来骂朝中的诸公,后天不顺眼了,又拿来搞新政,这王学成了一个筐,但凡是抱有政治目的,对现状不满的人,统统把自己的私货往里头钻,而现如今,王守仁也看明报,再看明报里那些所谓王学大儒们的文章,连他自己都傻眼,这是自己的主张吗?这也和自己有关系?原来知行合一,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是这样的理解?

  其实但凡是圣贤,都遇到过这种情况,无论是孔孟还是程朱,若是晓得后世他们所谓的门徒这样折腾,怕是早就喷出一口老血来。只是他们比王守仁幸运。

  因为后世的人如何更改他们的主张,如何玩弄他们的学术,他们也看不到了,孔老爷子运气最好,还给自己子孙弄了一张长期饭票,这张长期饭票能吃两千年。

  可是王守仁不一样,王守仁还没死呢,人都没死,你们就这样折腾,一个个打出自己的旗号,今个说新政就是知行合一,明天说干掉旧学就是知行合一,后天大后天,莫非逛窑子嫖娼,都成了知行合一了?

  王守仁气啊,偏偏他给王艮、聂豹等人写书信,斥责他们歪曲自己的思想,结果人家倒是回信了,很是认真的和你说,承蒙恩师教诲,我们现在很好,王学如何昌盛,恩师如何如何圣贤。至于其他事,他们绝口不提,因为他们虽然学的是王学,可是他们毕竟不是王守仁,王守仁有王守仁的理想,他们终究还有他们的理念,这就好像几个人都有共同的爱好,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所有的行为方式都是一样的,爱好是一回事,甚至理念也是一回事,但是对同样理念的理解,大家未必相同。

  这就是王守仁的悲哀,他的悲哀之处就在于,他死的太晚。

  徐谦对此,也只是莞尔一笑,旋即道:“那么先生对新政如何看?”

  提到新政,王守仁的脸色倒是平静了,想了想,回答了两个字:“善政。”

  可见王守仁还是不糊涂的,他的思想并不僵化,虽然对这些人很是不悦,可是对新政的评价,却还是公允。

  什么是善政,善政就是对人有利,能够普罗大众,使大众得到实惠,用王学的话来说,新政的出现,就有它的道理,新政能得到用户,自然也有它存在的基础。

  徐谦叹口气,道:“既是善政,若是能推及南直隶,先生认为可以吗?”

  王守仁沉吟道:“凡事有好有坏,虽是善政,也有遗漏之处,至于推而广之,未尝不可,南直隶或许可以,湖北、湖南等地,或许就是弊政了。治大国如烹小鲜,凡事不可急进,唯有徐徐图之,今日改一些,明日再改一些,十年二十年或有小成。”

  能说出这番话,倒是让徐谦对王守仁刮目相看,老家伙思维很灵敏,更重要的是,这是个真正做过实事的人。许多读书人,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掌握了世间的真理,今日说这个行,明日说这个不行,要改变,要求新,结果往往,大家一起被这种家伙坑了。真正的社会变革,永远都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浙江新政的成功,是因为早有基础,新政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可是浙江行,别处未必就行,这里头牵涉的实在复杂,只想着一味换个所谓理论,换个思想,就能如何如何,这种人历朝历代多不胜数。

  而王守仁就懂得这个道理,他看了徐谦一眼,道:“徐抚台以为如何?”

  徐谦笑道:“先生所言是极,不过南直隶新政已是迫在眉睫,先生想来也知道,浙江新政之后,南直隶已经彻底紊乱,它不是湖南,囡为非湖北,眼下是不进则退,无论是府里、县里还是乡下,如今都是阄得不可开交,若是再不处置,只怕殃及的只是百姓,学生此来,只是请先生略施举手之劳。”

  王守仁淡淡的道:“你认为老夫会答应?”

  徐谦正色道:“先生一定会答应的。”

  第二更到!这几天老虎出门在外,时间比较紧,希望剧情不会让大家不喜欢!;王守仁脸色冷下来:“他们学的不是王学。”

  这句话,有点**份的意思,按理说,王守仁这样的人,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因为这话儿有点像小孩子赌气,和我不和小芳做朋友差不多。!

  王守仁确实肚子窝火,王学经义,早被这群混账弄的面目全非,打着知行合一的旗号,今日把王学和礼议联系起来,明日又用来骂朝中的诸公,后天不顺眼了,又拿来搞新政,这王学成了一个筐,但凡是抱有政治目的,对现状不满的人,统统把自己的私货往里头钻,而现如今,王守仁也看明报,再看明报里那些所谓王学大儒们的文章,连他自己都傻眼,这是自己的主张吗?这也和自己有关系?原来知行合一,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是这样的理解?

  其实但凡是圣贤,都遇到过这种情况,无论是孔孟还是程朱,若是晓得后世他们所谓的门徒这样折腾,怕是早就喷出一口老血来。只是他们比王守仁幸运。

  因为后世的人如何更改他们的主张,如何玩弄他们的学术,他们也看不到了,孔老爷子运气最好,还给自己子孙弄了一张长期饭票,这张长期饭票能吃两千年。

  可是王守仁不一样,王守仁还没死呢,人都没死,你们就这样折腾,一个个打出自己的旗号,今个说新政就是知行合一,明天说干掉旧学就是知行合一,后天大后天,莫非逛窑子嫖娼,都成了知行合一了?

  王守仁气啊,偏偏他给王艮、聂豹等人写书信,斥责他们歪曲自己的思想,结果人家倒是回信了,很是认真的和你说,承蒙恩师教诲,我们现在很好,王学如何昌盛,恩师如何如何圣贤。至于其他事,他们绝口不提,因为他们虽然学的是王学,可是他们毕竟不是王守仁,王守仁有王守仁的理想,他们终究还有他们的理念,这就好像几个人都有共同的爱好,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所有的行为方式都是一样的,爱好是一回事,甚至理念也是一回事,但是对同样理念的理解,大家未必相同。

  这就是王守仁的悲哀,他的悲哀之处就在于,他死的太晚。

  徐谦对此,也只是莞尔一笑,旋即道:“那么先生对新政如何看?”

  提到新政,王守仁的脸色倒是平静了,想了想,回答了两个字:“善政。”

  可见王守仁还是不糊涂的,他的思想并不僵化,虽然对这些人很是不悦,可是对新政的评价,却还是公允。

  什么是善政,善政就是对人有利,能够普罗大众,使大众得到实惠,用王学的话来说,新政的出现,就有它的道理,新政能得到用户,自然也有它存在的基础。

  徐谦叹口气,道:“既是善政,若是能推及南直隶,先生认为可以吗?”

  王守仁沉吟道:“凡事有好有坏,虽是善政,也有遗漏之处,至于推而广之,未尝不可,南直隶或许可以,湖北、湖南等地,或许就是弊政了。治大国如烹小鲜,凡事不可急进,唯有徐徐图之,今日改一些,明日再改一些,十年二十年或有小成。”

  能说出这番话,倒是让徐谦对王守仁刮目相看,老家伙思维很灵敏,更重要的是,这是个真正做过实事的人。许多读书人,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掌握了世间的真理,今日说这个行,明日说这个不行,要改变,要求新,结果往往,大家一起被这种家伙坑了。真正的社会变革,永远都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浙江新政的成功,是因为早有基础,新政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可是浙江行,别处未必就行,这里头牵涉的实在复杂,只想着一味换个所谓理论,换个思想,就能如何如何,这种人历朝历代多不胜数。

  而王守仁就懂得这个道理,他看了徐谦一眼,道:“徐抚台以为如何?”

  徐谦笑道:“先生所言是极,不过南直隶新政已是迫在眉睫,先生想来也知道,浙江新政之后,南直隶已经彻底紊乱,它不是湖南,囡为非湖北,眼下是不进则退,无论是府里、县里还是乡下,如今都是阄得不可开交,若是再不处置,只怕殃及的只是百姓,学生此来,只是请先生略施举手之劳。”

  王守仁淡淡的道:“你认为老夫会答应?”

  徐谦正色道:“先生一定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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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章:你死我活

  王守仁不由奇怪地道:“你为何料定了老夫一定会答应

  徐谦微微一笑,道:“圣贤就是圣贤,圣贤就算淡泊了名利,可依旧是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先生,眼下朝廷清缴官粮,而地方官员非但不肯拿出赃物,又将这些官粮摊派在了治下百姓头上,名为重新清丈土地,实则是满足一己之私,若是不出学生意料之外,若是再无人站出来说句话,你我都不出来做点什么,南直隶,非要大乱不可。当年宁王谋反,先生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于即倒,而今日大厦将倾,先生难道不该与学生一道,举扶大厦之将倾吗?”

  “先生是何等聪明之人,显然也已经看到,浙江不再是那个浙江,南直隶也不再是那个南直隶,人心思变,士农工商都在变,变则通,不变就是死,先生,大变即生,这时候,先生还有心思在研习自己的学问吗?宁王谋反的时候,那时候先生在江西,若是也如今日这般,还谈什么立德、立功、立言。”

  王守仁笑了笑道:“好吧,你要老夫做什么?”

  徐谦道:“祭祀文庙!”

  王守仁微微皱眉,道:“祭祀文庙?”

  徐谦点头。

  王守仁沉吟道:“老夫答应你。”

  他回答得很干脆,随即微微一笑道:“老夫早就说,真正的王学正宗在你身上。”

  王守仁叹了口气,继续道:“老夫的弟子,多不成器,偶有几个思维敏捷的,如王艮、聂豹人等,却都往往心比天高,其实这怪不得他们,程朱说存天理,灭人欲可是要灭人欲,哪有这样容易?可见灭人欲是行不通的。而老夫呢,反其道而行,于是这些不成器的弟子倒是学了这些精髓。”

  徐谦道:“先生的心思下官其实明白。”

  “其实老夫的心思,别人都明白,只不过大家都在装糊涂而已,老夫眼下也只能糊涂,难得糊涂嘛。”王守仁苦笑,站了起来,道:“祭祀文庙之事老夫答应你了,老夫答应你,并非是你在杭州推广老夫的王学也不是因为你的新政,更不是因为你方才的一番话,而是你在浙江灭倭的功绩,灭倭之役,老夫看过许多奏报,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徐谦道:“请先生指教。”

  王守仁淡淡的道:“所谓兵法,都不过是糊弄人的,老夫当年在江西,宁王谋反老夫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是平了宁王之乱,而宁王之所以败往大里说,是败在人心,往小里说是败在反军自己,他们终究是乌合之众。

  而灭倭不同,灭倭之役,老夫才明白,世上无将军,唯有精兵足矣,有千万个精兵才有不败的将军,其他都是空谈。”

  对于总结灭倭之战各种版本的结论都有,浙江这边,自然渲染徐谦的足智多谋,说什么料敌先机,什么运筹帷幄。而在京师那边,得出来的结论却是姓徐的走了狗屎运。

  可是王守仁今日的总结,看上去似乎有些玄乎,完全忽视掉了徐谦的作用,却是最为中肯的。

  倭寇凶悍,为什么官军不能制胜?便是因为官军是乌合之众,和这群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比起来,不足挂齿。而徐谦为何能胜,是因为皇家校尉比倭寇更加训练有素,这千千万万个人汇聚起来,以绝对的实力,足以碾压倭寇。

  这就是真相,再常胜的将军,带着浙江的官军,在倭寇面前也只有吃灰的份,可是再窝囊的将军,带着皇家校尉这群猛虎,照样可以将倭寇打的满地找牙,时势造英雄,历来那些开国的将军,往往都有百战百胜的战绩,他们似乎天生就是天才,带领军队,跟着太祖们造反,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望风披靡。

  之所以如此,并非是他们人人都是诸葛亮,真正的原因,只是囡为他们有更强大的组织,早已锤炼出了一支支百战强兵。

  王守仁笑道:“你能练出皇家校尉,想必这南直隶的新政,还是大有可为的。”

  说完这番话,自是送客,徐谦从兵部衙门出来的时,外头竟已是人山人海,无数人驻足观望,一见到徐谦出来,顿时传出一阵喧哗和惊叹声。

  几个官员上前寒暄,这个道:“大人光临南京,有失远迎。”那个道:“大人拜会了王尚书,不知王尚书有何交代?”

  徐谦朝大家团团作揖,笑道:“今日只是来拜师访友,诸位盛情,本官万不敢当。”

  说罢,上了轿子,也没有再去其他地方,更没有接受本地官员的邀请,而是直接下榻到了一处客栈。这栈,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中心,最新的消息传出来,`谦将会与王守仁一道,祭拜文庙。

  消息一确认,又是一阵哗然。

  此举实在是意义非凡,祭拜文庙,而且是王先生亲自出山,这就意味着,往后再有人拿王学非孔孟的话来中伤,大家便可反唇相讥。

  可是问题又来了,朱夫子也在孔庙,乃是十二贤之一,拜了圣人,要不要拜贤人?你不拜,显然说不过去,可是一旦拜了,岂不是说,王学依旧敬理学?

  理学和王学之间,许多道理都有冲突,一个是存天理灭人欲,一个却是让你知行合一,完全是背道而驰的理论,这种不相容的理论,想要共存,却不太容易。

  于是有人摇头,有人点头,又是一番议论纷纷。

  消息传到应天府衙门里头。

  朱茂听到了传报,顿时大喜。

  近来他很上火,千头万绪的事闹得他头晕脑胀,甚至连杀人的心思都有,对下,他要缴粮,在南京里头,又是学争,而且都是闹得不可开交,又加上了徐谦这个变数,此子留在南京一日,他就觉得不安生一日,可现在,徐谦要拜祭孔庙,却让他心里一下子舒坦了。

  这是好事嘛,这些王学门徒,不是整日说王学如何如何好吗?现在也好,倒要看这王阳明和徐谦二人去了文庙,拜不拜朱圣人。

  朱茂之所以如此有信心,是因为这祭祀文庙是有规矩的。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祭祀也是如此。

  比如正式场合的祭拜,必须先去大成殿祭祀孔圣人,随即便要去启圣祠祭祀,这启圣祠便是祭祀先贤祖宗的地方,比如孟子他爹、张载他爹,程颢、程颐还有朱熹他爹等等。

  拜完了他爹还不够,接着就是要拜东西二庑的先贤和先哲了,朱熹就是先贤中的一员,而且是唯一一个,并非是孔子弟子,却享有从祀资格之人,这个时候,热闹就来了,要知道,祭祀可不是拜拜就是了,你还得写文章,写文章还要念,可是到了朱熹这里,你该怎么评价?

  你在文庙里,要是敢说一句朱熹的不是,那就更热闹了,因为根据律令,诽谤先贤的,往往都要治罪,更何况还是去文庙里诽谤先贤?

  那是人家的地盘,你去了那里,只能称颂,称颂他们的事迹,称颂他们的学说,想想看,王学的精神领袖跑去吹捧理学,这还不是乐子吗?

  朱茂顿时发觉自己来了一个机会,要知道,若是硬着来和这位徐抚台对抗,他是不成的,可是姓徐的跑来这里给王学助威,他要是一声不吭,不免有些窝囊,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给这姓徐的一点难堪。

  “你们不是想要祭祀文庙吗?好,好得很,那么索性就大张旗鼓的让你们去办。”

  朱茂还觉得规模小了,既然人家非要办,那就大办特办。

  朱茂沉吟片刻,旋即叫了个心腹来,慢悠悠地道:“礼部尚书费大人今日在公堂里当值吗?”

  他说的礼部尚书,乃是南京礼部尚书,这位费大人和朱茂一样,也都是铁杆的旧学党,早就对这江南一面倒的王学看不惯了。

  “大人,这个时候应当是在当值吧。”

  朱茂点点头,随即修书一封,交给心腹,道:“立即送去,告诉费大人,此事刻不容缓,请费大人以苍生为念,再不能让某些跳梁小丑胡作非为了。”

  一封书信,已是传到了南京礼部衙门。

  而礼部尚书费宏看过书信之后,却也不禁沉吟起来。

  这封书信没什么客套,只是说了一件事,现在有人要祭祀孔庙,这样的盛举,礼部怎么能袖手旁观,礼部应该组织一下,要来就来一次大的,让你由礼部尚书亲自组织,只要费大人亲自出面,那么这南京上下的官员,只怕都要出来了。

  到时候,一场浩浩大大的祭祀活动开始,大家一起来凑一凑这个热闹。

  年会的第二天,一大早开会啊,辛劳的我还有字等着我码!人的中心,最新的消息传出来,`谦将会与王守仁一道,祭拜文庙。

  消息一确认,又是一阵哗然。

  此举实在是意义非凡,祭拜文庙,而且是王先生亲自出山,这就意味着,往后再有人拿王学非孔孟的话来中伤,大家便可反唇相讥。

  可是问题又来了,朱夫子也在孔庙,乃是十二贤之一,拜了圣人,要不要拜贤人?你不拜,显然说不过去,可是一旦拜了,岂不是说,王学依旧敬理学?

  理学和王学之间,许多道理都有冲突,一个是存天理灭人欲,一个却是让你知行合一,完全是背道而驰的理论,这种不相容的理论,想要共存,却不太容易。

  于是有人摇头,有人点头,又是一番议论纷纷。

  消息传到应天府衙门里头。

  朱茂听到了传报,顿时大喜。

  近来他很上火,千头万绪的事闹得他头晕脑胀,甚至连杀人的心思都有,对下,他要缴粮,在南京里头,又是学争,而且都是闹得不可开交,又加上了徐谦这个变数,此子留在南京一日,他就觉得不安生一日,可现在,徐谦要拜祭孔庙,却让他心里一下子舒坦了。

  这是好事嘛,这些王学门徒,不是整日说王学如何如何好吗?现在也好,倒要看这王阳明和徐谦二人去了文庙,拜不拜朱圣人。

  朱茂之所以如此有信心,是因为这祭祀文庙是有规矩的。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祭祀也是如此。

  比如正式场合的祭拜,必须先去大成殿祭祀孔圣人,随即便要去启圣祠祭祀,这启圣祠便是祭祀先贤祖宗的地方,比如孟子他爹、张载他爹,程颢、程颐还有朱熹他爹等等。

  拜完了他爹还不够,接着就是要拜东西二庑的先贤和先哲了,朱熹就是先贤中的一员,而且是唯一一个,并非是孔子弟子,却享有从祀资格之人,这个时候,热闹就来了,要知道,祭祀可不是拜拜就是了,你还得写文章,写文章还要念,可是到了朱熹这里,你该怎么评价?

  你在文庙里,要是敢说一句朱熹的不是,那就更热闹了,因为根据律令,诽谤先贤的,往往都要治罪,更何况还是去文庙里诽谤先贤?

  那是人家的地盘,你去了那里,只能称颂,称颂他们的事迹,称颂他们的学说,想想看,王学的精神领袖跑去吹捧理学,这还不是乐子吗?

  朱茂顿时发觉自己来了一个机会,要知道,若是硬着来和这位徐抚台对抗,他是不成的,可是姓徐的跑来这里给王学助威,他要是一声不吭,不免有些窝囊,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给这姓徐的一点难堪。

  “你们不是想要祭祀文庙吗?好,好得很,那么索性就大张旗鼓的让你们去办。”

  朱茂还觉得规模小了,既然人家非要办,那就大办特办。

  朱茂沉吟片刻,旋即叫了个心腹来,慢悠悠地道:“礼部尚书费大人今日在公堂里当值吗?”

  他说的礼部尚书,乃是南京礼部尚书,这位费大人和朱茂一样,也都是铁杆的旧学党,早就对这江南一面倒的王学看不惯了。

  “大人,这个时候应当是在当值吧。”

  朱茂点点头,随即修书一封,交给心腹,道:“立即送去,告诉费大人,此事刻不容缓,请费大人以苍生为念,再不能让某些跳梁小丑胡作非为了。”

  一封书信,已是传到了南京礼部衙门。

  而礼部尚书费宏看过书信之后,却也不禁沉吟起来。

  这封书信没什么客套,只是说了一件事,现在有人要祭祀孔庙,这样的盛举,礼部怎么能袖手旁观,礼部应该组织一下,要来就来一次大的,让你由礼部尚书亲自组织,只要费大人亲自出面,那么这南京上下的官员,只怕都要出来了。

  到时候,一场浩浩大大的祭祀活动开始,大家一起来凑一凑这个热闹。

  年会的第二天,一大早开会啊,辛劳的我还有字等着我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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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一章:决胜

  费宏身为南京礼部尚书,某种意义来说,际遇并不好

  只是费宏乃是宣府人,乃是北榜进士。这北榜进士在大明朝,尤其是在江南的官场,大家看你的眼光,不免要低了这么一些。

  官员对出身是最为看重的,而北榜的进士之所以被人轻视,主要是因为北榜实在有那么点儿拿不出手,甚至连南榜的举人,只怕档次也比北榜的进士高一些。

  当然,徐谦也是北榜进士出身,他之所以没有被人歧视,是因为他通过了殿试,中得了状元,这状元可不分南北榜,你能技压群雄,说明你的水平最高。

  费宏官场不如意,到了南京,又被人歧视,礼部尚书之名看上去好听,可是冷暖自知,费宏能明显感觉到,许多人看他异样的目光。

  倒不是说北榜的进士别人都看不惯,而是你一个北榜进士,也能任礼部尚书,别人不免要想,你一定是走了什么门路,用了什么关系,又或者巴结了哪位阁老。

  这种被戳脊梁骨的冷言冷语,实在不少。

  费宏心中自然不忿,再加上其他官员都凑在一起,天天讨教王学,把他甩到一边,不和他玩,费宏的心理,自然而然也就扭曲了。

  本来对王学,他还有些热心,可现在,就是**裸的仇恨,尤其是看到那些官员三五成群的低声说笑,就好像一根根刺一样,扎的他心都在淌血。

  他眯起眼,看着应天府尹送来的书信,微微一笑,随即叫来了几个堂官,咳嗽一声:“去打听打听,这王尚书和徐抚台择定了那一日祭孔。”

  堂官答道:“坊间早有流言,说是后日卯时就去。”

  费宏一听,来了精神:“兵部尚书和浙江巡抚一起去咱们南京礼部,也不能不凑个热闹,那个时候,老夫也要去礼部要及早准备好祭文,还有祭礼。”

  几个堂官面面相觑,心里说,人家才是主角,咱们礼部去凑这个热闹,莫非是要争功?可是这东西,有什么好争得不过礼部毕竟分管的就是这个,祭祀之事,本也是礼部的事务之一现在尚书大人发了话,大家也是无话,只是有人问:“不知用什么名义祭祀?”

  费宏淡淡道:“眼下国泰民安,自该祭祀先贤,告慰圣人。”

  礼部突然要凑热闹,不过似乎要凑热闹是不需要理由的,既然尚书大人非要凑上一脚,自然不免要下文出去,让各府官员动身前来南京,一道祭祀。

  转眼之间,南京的主题似乎从清缴官粮一下子成了祭祀了。

  而这一步,只是个开胃菜,事实证明虽然属于在京师里被人一脚踹开的官员,他们照样还是有很大的战斗力,他们失意,并不代表他们无能,他们被人漠视,并不代表他们愚蠢,这些人确实并不愚蠢也不无能,至少朱茂不是无能之辈,在礼部打算凑热闹的同时,他不仅喜出望外,与此同时,还悄悄给人传了消息。

  传消息的是南京的一些大户,这些人非富即贵,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往往不但种粮,还种了桑、棉,对他们来说,新政对他们并没有太多好处,没有新政,他们可以瞒报土地,就算是棉桑,也不必收取重税,可是假若一旦新政,他们的日子就未必好过了,至少这棉桑的重税是躲不过的。虽然说浙江新政花了大笔银子修了水道和道路,使得丝棉可以随时运走,可是和重税比起来,这些人,显然还是宁可瞒报自己的土地,种自己的棉桑而不必担心高税。

  这种大户,往往人脉很深,有的甚至盘踞南京上百年,甚至还有几个藩王,也在这里设有王庄,他们喜欢新政,因为新政,使得他们的棉桑有了销路,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希望南直隶新政,因为新政对他们没有好处。

  这些人,也正是朱茂的有力支持者,而朱茂打算,利用这些人,在祭祀的时候,闹出一点动静出来。

  不但你们自己要找难堪,而且他朱茂,还打算给你一点难堪。朱茂当然知道,自己若是当真能制造出一点难堪,很快就会被京师的一些大人物看重,甚至极有可能,随时调入朝中任职。

  虽然贵为应天府府尹,可是这里毕竟不是权利的中心,朱茂对这里,早有厌倦了,他厌倦了金陵的十里秦淮,厌倦了这里的颓唐,厌倦了这里动不动就高谈阔论的生员,憎恨这里的每一个人。

  一切敲定之后,朱茂深吸了一口气,有一种前所的舒适感。!

  而此时此刻,一封书信,更是增加了他的信心。

  这封书信,来自浙江,竟是出自直浙总督衙门。

  看了书信,朱茂竟是呆住了,这位方总督想做什么?

  早就听人说过,方总督乃是王阳明的弟子,眼下,此人又是王学总督,可是他为何,要写来这一封书信?

  书信的内容简单,只是告诉朱茂,近来王守仁身子不好,身体不好,一直不能视事,而且旧疾发作,百病缠身。

  上头,还加盖了总督的大印。

  消息刚传出去,方献夫就来了书信,按理,方献夫算是朱茂的上司,对这个上司,朱茂心里鄙视,因为他是王学门人,是新政的主导者。

  可是接了这封书信,又全然不是这么回事,莫非······这是方献夫故意试探自己,又或者根本就是姓徐的那小子的阴谋。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其实近来江南一带,有一种传闻,说是虽然方献夫是直浙总督,可是浙江的事务,他一点都不插不进手,连一个人都使唤不动,便是浙江布政使司,对他也都采取漠视的态度,压根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下头的知府、知县,但凡有什么政务,都不会理睬总督衙门,而是直接向布政使司通报。

  这里头,或许另有内情……

  朱茂眯起了眼睛,越来越觉得可疑,莫非这位方总督,也想姓徐的栽一个跟头,历来这总督和巡抚,就好像知府和同知一样都是冤家,你的权利多一分,他的权利就要少一分,你说话算数一点,他说话就没有人理睬,这里头的关节,寻常人又怎么明白。

  书信里还提到了一件事,说是南京城有位姓吴的大夫,一直给王守仁看病,若是朱茂有闲,可以去拜谒一下这位吴大夫。

  朱茂沉吟片刻,嘴角扬起了微笑,这个方总督,果然有一点意思。

  他大致已经明白了,方总督确实心怀着不满,而这种不满,在徐谦回京的过程中,与日俱增。

  若说其他时候,倒也罢了,毕竟你姓徐的厉害,你在浙江,身为总督,插不进手,倒也情有可原。可是你回京去了,总督依旧插不进手,这算什么?

  人要脸树要皮,方总督也想办一办新政,好从新政中分一杯羹,可是呢,新政的人对他敬而远之,京师里的老爷又对他冷漠,说来说去,还不是姓徐的害得。

  这世上的事,姓徐的可以信任布政使,可以信任提学和提刑,甚至可以信任下头的知府和知县,唯独不能放心他这个方总督,这就是官场的规矩,因为你是总督,把权利交给布政使,徐谦依旧是浙江省说一不二的人物,可是交给了方总督,说不准几个月回来之后,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朱茂沉吟片刻,随即唤了人来:“立即来人,去寻一个叫吴闽中的大夫,要快!”

  浙江杭州。

  巡抚虽未回来赴任,不过这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在赵明的主导之下,浙江各府各县的新政推进并没有什么差错。

  其实浙江的官吏,早已习惯了新政,他们从新政中得到了好处,得到了希望,自然而然,实心实意的推进新政,不敢丝毫怠慢。

  在这种团结的局面之下,就好所有的政令都是畅通无阻,各处的河道工程,除了几处偏远一些的府县,其余的府县大多都已经完工,往来的商旅如织,在这错综复杂的河道上,押着货物风尘仆仆的来回奔走。

  而大量的流民和乡下的佃户,也开始大规模的涌入府城县城,各县之间,为了争取多办几个工坊,偶尔也会有些摩擦,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县令们已经尝到了甜头,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工坊的银子,竟是如此好挣,来了个工坊,随便让自己小舅子进去入点股,每年的分红可是不少,而这种潜规则早就风靡整个浙江,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更不必说,这种新型的牟利之法,既不担心御使弹劾,又可以为自己增加政绩,所谓一举两得,因此,如何吸引更多工坊,如何吸引商贾聚集,成了所有官吏们绞尽脑汁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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