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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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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七章 清江浦商事

  屋中众人陷入沉思之中,王兆靖微笑着先开口说道:“小弟这边不急的,家里也没有催促的意思,读书科举,好处就在这里了。”

  他这话听着很有道理,实际上却是荒唐,读书人成亲晚,是因为绝大多数的读书人穷苦,没有什么人看得上,科举得中功名之后,即便是最低一等的秀才也有官府供养,可以和官员平礼相待,至于举人、进士那更不必说,到这个地步,自然也就不愁什么亲事了。

  王兆靖这样的人物,从小开始,就是炙手可热,在徐州算是顶级清贵门第,在京师也是大有前途的清流之家,想要和他家联姻的人实在是太多,也就是王友山不愿意让外事牵扯自家孩子的心力,才一直没有答应外面的各种请求,等王兆靖回到徐州,王友山去了京师,这些事更于涉不到了,虽说子女的亲事是父母之命,可王家实际上就是王兆靖自己做主。

  不光是王兆靖,其实赵进和伙伴们也是如此,他们虽然年轻,可眼下的状况早就不是他们的父辈家庭能看懂和控制的了,结亲成婚这件事,家里和父母只有建议,却没办法决定什么。

  实际上各家的长辈也不准备决定什么,他们觉得还不如让赵进做主,看得比他们明白,也亏待不了自己的孩子。

  清江浦这边想不到赵字营的核心们居然在商议自己的亲事,他们只知道赵字营能做主的人总算过来了。

  临江阁是清江浦最大最好的酒楼,这酒楼直接就建在寸土寸金的运河边上,而这酒楼甚至都不是为了赚钱做起来的,只是为了清江浦这边的豪商们有个聚会商议的所在,所以这家酒楼一切都是清江浦最好的,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因为这家酒楼时常不营业,只为了豪商们自家的宴客相聚。

  今日的临江阁同样不开业,有好事的闲人在外面观看,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贵客前来,看到最后却瞠目结舌,原来清江浦这边够份量的人物,不是亲自前来,就是派人来到,派人来到的那几位都是文官武将,比如说分司那位员外郎、仓库大使、淮安知府、同知、山阳知县、山阳守备等等,也就是说,除了官员们不方便亲自出面,其他各个有份量的豪商们全都亲自前来了。

  这等份量的商人,偌大清江浦也不过四十五人,加上官员们派出的使者,一楼都坐不满,在中间坐着的是赵进和伙伴们,还有孙家商行的孙甲。

  清江浦的牛鬼蛇神们已经习惯敬畏这几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可清江浦的巨富豪商们却不习惯和这么年轻的“大人物”打交道,为了大家方便,少不得请孙家商行的东主孙甲过来撑撑场面。

  因为经营汉井名酒,主持漕粮换酒的生意,背后又有赵字营偌大局面的支撑,孙甲已经是江北商界闻名的大人物之一了,烧酒、粮食、牲畜以及各项物资,还有大笔的现银,孙家商行都可以随时提供,现在运河沿线,甚至江南的各大州府,处处都有孙家的生意,这样的人物,即便是清江浦这些巨商也要敬重。

  有孙甲这样的大商户出面,等若是赵进等人的担保,大家也可以放心谈了

  什么江湖龙头,什么一方豪强,在这些豪商面前都得低头,清江浦真正的主人就是这些家财万贯的豪商,就和盐商掌控扬州一样,仓库大使连平安也算是他们其中之一。

  这些豪商没什么白手起家的角色,即便是苦出身,做到这个地步也已经攀扯到了足够的靠山,不然家业早就被人吞了个于净。那些和赵字营对抗的江湖人,对这几十位巨商豪富,也只能仰望,或者拿钱替这几十位豪商们卖命做事

  清江浦的豪商们消息也灵通得很,他们当然知道赵字营打垮了本地的江湖力量,开始进入清江浦,甚至还在运河上拿到了漕粮上的大生意,不过他们并不在意,因为这和他们没多少关系,他们很有自信,如果这个来自徐州的赵字营冒犯到了他们的生意,他们一定可以把对方彻底打垮。

  做生意是为了求财,而不是为了结仇,商人们对这一点都很清楚,只要没耽误大家发财,何苦和江湖人一样置气,话说回来,江湖人之所以要和赵字营大打出头,也是因为财源财路不保。

  对于清江浦这些精明的豪商来说,徐州赵字营的进入,非但没有引起他们的敌视,反倒让他们看见了机会,发现了新的生财之道。

  徐州何家庄那一带,沟通东西南北的盐市和几个集市他们早有耳闻,等赵字营进入清江浦之后,很多人立刻想到,区区徐州之地能出来赵字营这么大规模的势力,这烧酒是财源,那盐市和集市提供的助力恐怕也是不少。

  既然这个集市这么发财,为什么清江浦不能搞一个,徐州那边是陆路枢纽,连接河南、山东、南直隶三省,各方人、财、货汇聚,这清江浦则是天下漕运的枢纽,南北行商和货物汇聚于此,要做起来,岂不是比徐州那边更加生发

  现在是商人货物从南北几个方向过来,找不到太多的买家,只能和从前的老关系,或者就近寻找一家,这往往是靠近运河码头近的商号,这样做生意,卖货的未必能赚到什么,下次不一定会来,还会导致价钱混乱,让其他人也有麻烦。

  买家也是一样,南来北往那么多商户,他们不知道清楚的知道每位商户的货物是什么,只能从很窄的范围内选择,往往买到质次价高的货物,而物美价廉的可能就在相邻的船上。

  因为这种买家卖家彼此间消息的不灵通,只是肥了一些心黑胆大的中人,普通商户吃亏,连最上层的这些大商人都觉得麻烦。

  对于这个层次的巨商来说,在清江浦这地方耍弄手段巧取豪夺已经没什么意义,因为彼此撼动不了,大家都是经过商场上的厮杀吞并爬上来的,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相对公平买卖的场所,让清江浦这天下汇聚过来的商货彻底的运转起来,最充分的利用这个清江浦这个环境。

  豪商们希望这样,普通商户们也觉得这样大有好处,而每一位豪商,往往就是某一行,或者某一处商户的头领和代表,清江浦难得有这样民心所向的事情,所以他们都要出面来做。

  大家都是这么想,那么就该谈谈细节如何了,谁都知道这个集市建成之后,立刻就是个聚宝盆,而且还是巨大无比的聚宝盆,放一文钱进去,真的会变成十倍百倍,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谁也不会放心别人。

  清江浦的豪商们彼此都是敌体,客客气气来往,可能坑害吞下对方的时候,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这样的局面下,这些巨商们谁还敢放心彼此,其中任何一人主持大市都有可能偏心,任何一人主持都有可能膨胀到吞下其他人。

  还有一个最好的法子,既然彼此都不放心,那就大家都要主持,遇事合议决断,可能发达到这个地步,彼此提防的商人们能发达到这样的地步,也都不是笨蛋,他们知道,如果真是让大伙合议决断,恐怕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利益争执,然后彼此间还有恩怨,这么牵扯折腾起来,只会没完没了的合议,什么也决断不出。

  既然不能自己这边来主持,请一个外人,对主办集市经验丰富,而且还有足够实力压服住各种异动的外人,就最为合适了,这个人选当然就是赵字营。

  不说别的,偌大的集市建立起来,清江浦地面的小偷小贼,乞讨强要的叫花子,甚至还有拍花的拐子,碰瓷的、设局的大小蟊贼都会蜂拥而入,大伙虽然能指使动江湖人和官府差役,可江湖中人和那些差役们就是这帮大小蟊贼的靠山,那里会用心查办,到时候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甚至官府本身也是麻烦,这么大的集市建起来,官府搞不好就要派人来专管,到时候大伙生意做成做不成是一回事,整日里应付勒索就烦不胜烦了,清江浦能有今日的兴旺,还不是淮安府和山阳县没办法直辖管过来?

  说来说去,赵字营就是最合适的选择了,首先赵字营规矩严明,来到清江浦几个月,开始时候的确手上沾满了血,但事后却没有依仗强势胡作非为,连驻扎在清江浦几个武馆补给都是照价付钱,给的还是实实在在的银子铜钱,更不必说那汉井名酒,按说这货物有利可图,赵字营又有大胜的威势,要个高价大家也会去买,反正不会亏欠,有些不满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可赵字营做的很公道,运过来的汉井名酒,反倒是比从前的价钱低不少,这是因为没有了中间商的加价克扣,这就是按照生意场上的规矩来了,而且还是很讲良心的那种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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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八章 有心无意的闲谈

  说得再好听大家也不会信,但赵字营做的实在公道,这个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自然有个评价。

  再者,赵字营和本地没什么瓜葛,不仅把当地的江湖市井旧有的结构彻底打残,而且还将官府狠狠的教训丨了一次,有这样的外人主持,自然不用担心什么抹不开情面,不长眼的肯定会好好教训丨黑的白的都不敢伸手过来,大家自然能放心做生意。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赵字营的实力,大家也算见多识广了,从没见到地方上的团练私兵,江湖势力能做到赵字营这个地步,令行禁止,森然有度,而且有庞大的财源人力在背后支撑着,有这样的人把持集市,本地外来的商户也能安心下来做生意,不用担心一年两年之后,这集市就荒废无用。

  在这样的共识下面,清江浦集市建立就没什么疑问了,接下来的无非是细

  让清江浦这些巨商们诧异的是,他们自以为想得很周全,那赵进居然想得更细,拿出来的法子更周到。

  比如说,集市范围划定,里面的店铺仓库街道之类的,全部由赵字营营建,到时候欢迎各家商户进驻,每月每年缴纳租金以及各项费用,这些钱就是赵字营应得的报酬,当然,赵字营也会拿着这笔钱维护集市的基建和其他各项。

  另外,集市内的商户自行组织一个商会,有事可由商会出头和赵字营打交道,情理之内,赵字营都会给予帮助解决。

  和气生财,当然不可能把清江浦各路势力完全拒之门外,可也不要想用坑蒙拐骗偷抢的手段来发财,会专门留出店铺给这些势力入股,然后定期给予分红,说白了,清江浦的正经商人瞧不起江湖市井中的好汉,可在某些时候必须要用上,这店铺就是一个折衷的渠道。

  这集市应该在运河边上,而清江浦的运河两岸都是寸土寸金的地块,里面的店面房产,往往都是在座这些豪商们的产业,赵字营建设集市的时候,会进行拆迁,补偿就是让被拆迁的店铺在集市内有一个铺面,补偿和沟通方面,就要请豪商们多多协助。

  如惠条理分明的说出这些之后,在座的商人和官员的代表脸上有惊讶和佩服的神色,这一次本来是初次商议,大家没想着这次能出结果,没想到赵字营居然能拿出这么明晰的条理方法,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又能让集市维持良好的运转。

  甚至在他们脑中,都未必有一个完整的规制,可赵字营说完这些,大家已经大概能想到集市运转后的情形和大概的状况了,那的确是个金山,的确可以日进斗金。

  本来颇为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无比,每个人都在提出自己的想法,这时候就要为自己在这集市里的利益争一份了。

  然后大家都还记得去孙甲那边攀谈几句,然后顺势转向赵进这边,说请赵进赏光,会备下家宴招待,大家都是有身份的角色,贸然降下身段讨好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几岁甚至更多的年轻人,实在是抹不开脸面,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大家都在巴结赵进,商人们都已经把赵进当成了财神对待。

  赵进微笑着应对点头,丝毫看不出什么“徐州大虫”的凶暴蛮横,显得很有礼貌,这样的应对让清江浦豪商们对他的印象更好,只要讲道理那就可以合作,怕的就是蛮横武夫。

  事情商议的差不多,后厨已经开始准备酒宴了,这里的厨子丝毫不逊色扬州城内的名厨,材料更是精益求精,酒菜诱人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大家的心情也开始放松,彼此谈些风花雪月的勾当。

  在这样的场合里,赵进、陈晃、石满强、吉香、刘勇都不怎么自在,可王兆靖、如惠和周学智却是如鱼得水,应对的颇为从容。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贤侄也不要绷得太紧了。”孙甲笑着说了句,自去接待客人,尽管他就是个被拉过来的摆设,可孙甲也知道,这集市建起,孙家商行的生意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看着这热闹的场面,赵进却有点恍惚,关外那场大败,没有对清江浦的繁华太平造成丝毫的影响,估计也没有人理会那么远的战事军情,谁也想不到,这一场大败是一个开始,是王朝更迭的开始,是席卷天下兵灾的开始,不知道十年后,十五年后,二十年后,清江浦还能不能这般繁华兴盛。

  “进爷?进爷?”有人轻声招呼,把赵进从出神中唤醒。

  喊“进爷”的人是一位气度雍容,四十多岁年纪的商人,赵进有些诧异,面前这商人姓李,名叫李子游,是这次聚会的豪商之一,专门经营北货,也就是北方和口外塞外各项特产的商人。

  让赵进觉得奇怪的是,对方为什么这么客气,场中诸人自矜身份,尽管在巴结讨好,可最多也就称呼一句“赵公子”,眼前这位直接就喊“进爷”了,事物反常,肯定是有些古怪。

  “李员外怎么这么客气,坐下说话。”赵进笑着点头回应。

  那李子游笑着欠身坐下,场中诸人都已经和赵进打过招呼了,现在彼此聊天,赵进的几个伙伴除了陈晃坐在不远处,吉香去外面巡视,刘勇和石满强则是回驻地去了,身边没什么人打搅。

  “进爷,听闻进爷得了个千金,这真是大喜的事情,不过生孩子是亏气血的,一定要大补才能恢复身子,在下这边从关外新得了一根三百年的山参,正好适合,等近日酒宴散了,给进爷捎上。”李子游笑着说道。

  明时人参已经贵重,来源只有两处,一个是朝鲜,一个是女真各部所在,建州女真做大之后,人参贸易就被建州女真垄断,价格开始变得高昂,每年建州女真去京师的朝贡,都要送上不少人参。

  等建州女真停止朝贡之后,人参的价钱就进一步上涨,各处敢于冒险的商人们把建州女真急需的各项物资贩运过去,然后换回人参貂皮鹿茸等特产,为了赚钱,自然要把价钱定的高些。

  人参以山参为贵,山参则以年岁为贵,百年以上被称为宝,这三百年的就是有价无市了,估计只有两京大佬、江南富豪和闽粤海主的家中才能看到,而这位李子游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态度还放的如此谦恭,实在古怪的很

  “多谢李员外的厚礼,这山参我收下了,无功不受禄,你我初次见面就下这么重的礼,想必有事相求,请直说。”赵进直截了当。

  本就没有交情,自然不必弄什么虚文客套,日子久了,赵进发现江南江北的富贵人士其实也没那么多礼数讲究,该于脆的时候,他们也很赤裸。

  赵进这句不怎么客气的话,没有让李子游的神情有丝毫变化,依旧是满脸亲近笑意,点点头继续说道:“进爷果然豪气,那在下就直说了,在下产业承北号专营北地几省和口外塞外的货物,也是各处赏脸,生意一直不错,这个自从辽镇边市断绝后,小号的人参、貂皮、松子、琥珀什么的都红火的很。

  “辽镇?”赵进眉毛挑了下,他最近对这个地名可是敏感的很,李子游所说这几项都是辽镇和建州、海西那边的特产,实际上大部分就是来自辽镇边墙之外的女真所在,一个在清江浦的商号,距建州千里之遥,居然经营那边的出产,听起来还没受边市断掉的影响,这就很令人在意了。

  “李员外倒是好手段,居然不在边市上也能进到这些货物。”赵进微笑着询问。

  这李子游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笑着回答说道:“在下是大同出身,兄长在大同那边继承家业,他那里不缺辽货,在下这边跟着分润而已。”

  说这话的时候,李子游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特意带上了些山西口音,这种特征明显的方言,赵进还是能分辨的出来。

  “哦?山西大同距离辽东女真那边也有千里之遥,那边要过山西、北直隶和辽镇,沿途关卡重重,想把这么紧俏的货物带回来,肯定麻烦的很。”赵进看似无意的说道。

  尽管赵进一直不问正题,不过李子游也知道自己是求人一方,依旧笑嘻嘻的陪着闲聊,说起这个,李子游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感慨着说道:“进爷不知道,去那边贸易走不得大明,沿途官面江湖个个都是麻烦,一不留神就被人找个由头把货全吞了,再说了,辽镇那些武将各自有亲近的商户,不是他们的人过去,活着进去,尸身都未必能出得来。”

  李子游神色有些郑重,应当是想到往事,随即又是说道:“山西那边和口外做生意快有两百年了,边关外虽说不是咱们大明地方,可去得多了也就熟了,沿途鞑子虽说凶恶,但也不会和我们这些卖货给他们的为难,这么一路东去,到了女真地界,再这么一路回来,赚些辛苦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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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九十九章 清江大市

  不用赵进聊下去,李子游自己说开了,脸上颇有些悲戚,声音也变得低沉:“草原上没个王法,女真那边又把汉人不当人,带着货过去,家里老婆孩子哭的不像样子,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大伙都看到回来发财的,可那些冻死的,喂狼的,谁还记得”

  晋商,赵进脑海里闪过这个词,他对山西商人当然不是一无所知,牛马商人王自洋每年从徐州经过河南、山西出塞去草原,即便没有从长城边墙之外一路向东去往女真地界,耳闻目睹也是不少,大家又都知道赵进喜欢听这等典故轶闻,所以会主动讲述。

  给敌国输送物资,这就等于资敌,甚至是奸细,赵进故意把话说开去,就是想要套套对方的说辞,当然,真要是奸细的话,也会守口如瓶,不过蛛丝马迹还是会漏出来的。

  但眼前这位李子游显然和通敌以及奸细没什么关系,他说得很坦诚,没意识到自家这生意的后果,对他们来说,费尽千辛万苦,打通一条草原上的商路,赚到丰厚的利润,这个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对。

  可是他们贩运过去的物资,让建州女真的实力一点点增强,然后用来攻伐大明,荼毒杀戮,从这一层来讲,这些商人们的银子上沾着辽镇军民的血。

  想归想,赵进自己却把话题转了回来,笑着问道:“闲扯了半天,李员外有什么事,话都岔开了”

  李子游失笑,赵进的这句玩笑倒是让双方关系拉近了不少,李子游清清嗓子说道:“建州女真把辽东的抚顺城打下来了,以后建州女真那边就不是大明藩属,而是敌国,小号这些北货特产只怕有些不方便。”

  说到这里,李子游冷笑了声,压低声音说道:“进爷你看眼前,大伙都是和和气气的,肚子里的道道多得很,辽镇那大败一旦传开,肯定会有人偷着去衙门告状,说我私通敌国,到时候查封查扣,顺势吞了我的产业。

  “辽镇大败?”赵进下意识的问了句,邸报还没有刊发天下,那边战败的消息也是王友山私人快马送来,怎么这清江浦的商人也知道了?

  “进爷还不知道?清江浦这里早就传遍了,大家都知道北货要涨,相关的都在囤货备货。”李子游有些诧异的问道。

  赵进笑了两声,李子游回了正题:“在下求进爷的事很简单,若真有这样的晦气事上门,请进爷出面拦几天,以进爷在清江浦的威名,只要进爷出面,官府也不敢乱来。”

  当日清江浦一次大打,百余条人命,近百家被带到荒草滩“还债”,知府衙门,知县衙门,山阳守备,清江浦大大小小的官无一敢动,这就证明了赵字营到底威风可怖到什么地步。

  “我拦住倒是简单,然后怎么办?你承北号也是清江浦有数的商家,难道就挂在云山商行下面?”赵进笑着反问。

  “那倒不必,拦他几天,在下就可以打通关节,官差上门,无非就是为了银子好处,要不就是得了别人的银子好处,在下在这边也不是人生地不熟的。”李子游说得很明白。

  赵进摇头笑了笑,和这个李子游聊天他很愉快,忍不住调侃说道:“我帮你拦着,你就不担心我吞了你?”

  李子游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道:“进爷若是这等人,清江浦各位又怎么会请进爷来开这个大市?”

  “你觉得建州女真将来会怎么样?辽镇那边能顶得住吗?”赵进看似无意的问道,在清江浦这边能有人对辽东和女真有了解,实在是难得,有些话他没办法和伙伴们谈论。

  赵进这边于脆利索的答应保护,又熟门熟路的谈论辽东和女真之事,让李子游感觉关系比刚才要亲近了不少,听到赵进询问,忍不住笑着回答说道:“辽镇那边外面看着光鲜,里面早就烂透了,怎么定得住那帮女真蛮子。”

  这倒是中肯的判断,赵进点点头,那李子游继续说道:“可那伙女真蛮子也是自取灭亡,咱们大明千千万万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地方,建州女真才多少人,才多大地方,能有几个府大就顶天了,占得了一时便宜,接下来就要吃大亏喽”

  赵进一愣,随即摇头微笑,不知道辽镇和女真的人这么说,了解辽东和建州女真的人也这么说,看来普天下的人都是这么想,没人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这建州女真越猖狂,小号的生意就越好做,可也就是这段猖狂的工夫,在下也得抓紧。”李子游开口说道。

  闲聊几句,李子游去和别人攀谈,这等豪商也有自己的靠山和办法,之所以讨好赵进这边,主要是为了救急,所以也没必要太过讨好。

  李子游离开之后,赵进闭了一会眼睛,睁开后走到了刘勇的身边,开口低声说道:“刚才和我聊天那个商人名叫李子游,商号承北号,咱们要安排眼线在里面,能入股进去最好,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刘勇不动声色的看过去,微微点头。

  酒宴开始,各色珍馐美味摆上了桌面,在这样的场合,讲究用的是黄酒,因为酒劲不大,喝了也不会耽误正事。

  赵进和孙甲分了首席,在赵进右边这个位置,本来陈晃要坐,孙甲小声说了几句,陈晃才做到了右边第二的位置上。

  等大家开始敬酒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要留出一个空位了,每个上前敬酒的豪商都会在那个位置坐一会,和赵进低声交谈,留出这位置来果然方便。

  在赵进掌控清江浦江湖的时候,这些豪商眼里还没有赵进,觉得不过是草莽之辈,但由他主持修建大市,那就是和大家平起平坐的大佬了,唯一让大家觉得别扭的,就是赵进的年纪太小。

  请赵进以后多行方便,或者说说自己对大市的想法,还有修建大市,官方的红利该怎么分配,豪商和官员代表们谈的就是这个。

  不过更多的商人们却都是说,赵进这边如果方便,以后可以互相周转一下银钱,别的不说,赵字营这段时间购买补给,购买地皮,兴建宅院房屋,一笔笔银钱给出去,这充分证明了他们手里有多少现银,加上云山酒庄也在这边开业,商人们有心去了解,知道赵字营手里肯定积存了不少现银。

  在清江浦这边,巨量的物资进出,可银钱却是不足,说起来可笑,清江浦是大明商业中心之一,居然会有银钱不足的窘况,这倒也没什么稀奇,整个大明都是缺钱缺银,还有不少地方在以物易物,也就是嘉靖年开始兴盛的海贸带来了巨量的白银流入,开始缓解这个局面,可大明太大了,即便是白银大批进入,也只能说渐渐改善。

  对这个赵进都是满口答应,这等事无非是生意往来,做一笔赚一笔的,另外,淮安府衙和山阳县衙两处,都希望能折算红利支付给他们现银,而山阳守备那边则希望一起开设铺面经营生意,这种不同倒也正常,府衙县衙那些文官坐满一任两任就要离开,山阳守备则会长久呆下去。

  不管赵进这边,还是清江浦的方方面面,都对这次的酒宴极为满意,没什么比携手发财更让人亲近的事情了。

  第二天,宴会商议的事情就在清江浦流传开来,只要是生意人都能发现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都能想到推测出这个大市就是个大的聚宝盆,大的金山,整个清江浦都跟着狂热躁动起来,谁都想在这里分润一二。

  时人最重乡土,可赵进一个外人来清江浦主持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引起任何的反弹,最多不过是暗地里有人说酸话“如今徐州那伙穷汉在咱们清江浦生发了”。

  原因也很简单,主持户部分司的那位员外郎看得很明白“清江浦此处无主,淮安府、山阳县皆无法直管,户部分司又管不到民政,民间自行其是,江湖草莽横行霸道,看着兴旺,却处处杂乱,大伙都盼着个强人来管,徐州那赵进也算因时而起了”。

  这话算是点明了原因,不过更多人想不到这么深,只觉得赵进来管不是什么坏事,也正因为如此,来清江浦还不满半年,一来就大打出手,血流满地,而且还硬顶官府官军的赵字营,迅速的被本地百姓接受。

  现在已经没有人想赵字营的凶蛮了,而是关注云山商行、孙家商行的活动,那大市到底开在什么位置,将来规矩如何,自己能不能进去开店等等。

  有些事也瞒不住人,比如说赵进和清江浦一些最大的商人们,由本地官差护卫着,去运河边“闲逛”,差不多绕着某个区域走了一圈,世上不缺聪明人,立刻就有人推测,这帮大人物不会平白无故闲逛,这个区域肯定有讲究,搞不好就是大集市所在的区域,谁要能在里面买个店铺,肯定能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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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章 人人皆知

  世上的确不缺聪明人,别人能想到的,赵进他们当然能想到,在他们去之前,不属于他们这些人的产业都已经被用各种方式买了过来,这其实花钱不多,因为其中不少都是那些豪商和附庸的产业,本就是半卖半送。

  赵进并不准备在这个集市里放太多自家的店铺,他选定的几个位置,都是大集市范围内的交通要点,赵字营真正下本钱的是在大市之外,云山行和孙家商行出面,买下来很多宅院。

  这些大集市外围的宅院,或者用作仓库,或者开设酒楼客栈,还有各种江湖生意,甚至还有两所武馆。

  赵字营光明正大的做这些,这些事想瞒也瞒不过周围,大集市建成,肯定会聚集大量的人流物流,那么周边的各项生意肯定会跟着兴旺,赵字营不过未雨绸缪,只是这一手,让清江浦的豪商们颇为惊叹,有人评价“赵进即便不去江湖上打拼,也可以在清江浦生发起好大局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修建大市的程序在步步推进,可清江浦的气氛却跟着狂热起来了。

  消息逐渐扩散,整个南直隶都知道了清江浦要修建大集市的消息,赵进和清江浦的豪商们对这个还很是谨慎,没想着建起就会有金山银海,要慢慢坐起来,目前能保证的只是路子应该走对了,可这消息传出去却完全不同了,大家都说只要在那里有个铺面,年入千金不在话下,这还是清江浦本地的传言,等到了外面,那就越传越离谱。

  且不提外面这消息如何的匪夷所思,脑筋清醒的人大概琢磨下,就能判断出清江浦这集市的意义所在,知道这是个发财的大好机会。

  淮安府各处有人来了,凤阳府有人过来,扬州府那边也有人来,江南的南京和苏松常各府也有人来,他们都是带着白花花的银子,想要分一杯羹。

  原本已经准备把集市好处瓜分干净的清江浦豪商们,面对方方面面的关系交情,只能咬牙把自己的份额向外分,即便是赵字营这边也没办法免俗,松江余家直接找到了赵进这边,扬州那些盐商也是如此,比如说冯家

  除了这些看到商机的富豪之外,还有人想要用更直接的法子捞钱,江南各处,凡是富豪世家,身后大都站着朝廷大佬,这等人权势熏天,自然要赚个快钱,比如说,有人到了清江浦之后,不去参与什么清江大市,而是要自己兴建集市,直接就要在运河岸最好的地方圈出一块来。

  这时候就看出赵进主导的好处了,赵字营明明白白的放出话来,没有他们的允许,清江浦不能有别的集市,不然就有好看。

  有人不相信邪,可一打听,赵字营的刀兵先不必说了,没有赵字营的允许,连砖石货物都不可能运进运出,那就更谈不上其他,加上清江浦的豪商们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些人纷纷消了念头。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辽镇抚顺陷落,官兵大败,总兵以下百余将官战死的消息传到了清江浦,除了几位关心时政的读书人议论,根本没有人理会,什么辽镇,什么女真,千里之外的事情和这边有什么关系。

  “有生皆苦,这些年来,那一年没有旱灾、蝗灾和瘟疫,那一年不是遍地死人,现在这兵灾又来了,你们可知道,朝廷在辽东那边打了大败仗,被鞑子足足杀了十几万”

  夜中,山东济南府泰安州的某一处院落,身穿白袍、披散头发的中年人侃侃而谈,下面跪着听讲的百姓脸上都露出惶恐神色。

  “这就是大劫来临的兆头,到时候不光人间遍地凶灾,天上还要降下火雨,不行善积德,不烧香拜神的,就算从凶灾中逃过,也逃不过这烈火焚身

  闻香教传教的伎俩也很简单,无非是世间多灾多难,只要你入教就可以躲避灾难,最起码死后可以去什么极乐世界,或者来世能托生到好人家。

  这一套在山东、河南和北直隶三处很好用,因为这些年来,百姓们的确是看到了很多灾荒,吃了很多苦,身边的人死了太多。

  闻香教也很懂得趁热打铁,每当有什么新的灾荒大难,他们就会及时的加入宣讲唱词之中,这样的消息亦真亦假,糊弄百姓的效果更好。

  辽镇大败的消息,除了辽镇相关和朝廷官员之外,全天下的百姓都不怎么在意,只有闻香教大肆宣扬起来了。

  在这件事上,不管是郓城总舵的闻香教主徐鸿儒,还是东昌府临清州的圣姑木淑兰,做出的反应都是一致的,都是在说兵灾将至,只有尽快入教寻求神灵保佑才是正途。

  东昌府那边一直没什么太大的灾荒,靠着临清州几处繁华大城的支撑,年景还算过得去,木家这一系在东昌府这边一直是以慈悲示人,所以这一次也没有说得太过耸人听闻,仅仅是按照规矩来做。

  但徐鸿儒控制下的闻香教各处就不同了,几乎是把这场大败说成是亡国之兆,把女真人说成是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这真是天意,佛祖保佑,老母在上,这正是本教大兴的预兆啊”在闻香教郓城总舵,教主徐鸿儒没了平时的镇定从容,在那里颇为激动的说道。

  不光是他如此,连带下面的头目们也都是这般反应,虽说只不过是个教门,可大家也是千人万人之上的大人物,这么多年下来,也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的威风矜持,但此时却都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今年年景好,各处有不少人都不烧香了,那些大户也开始防着咱们,但世道不对,连个搞事的由头都没有,当真是弥勒在上,降下这么一桩福缘下来,大哥,不,教主说得对,这是本教的福缘,这也是教主你的洪福啊”徐鸿举说得更是直接。

  徐鸿儒笑着点点头,打了个手势,堂中立刻安静,徐鸿儒扫视了一圈众人,朗声开口说道:“朝廷气数已尽,先是天灾,再是兵灾,这大明兵马,卫所军丁什么样子,大家也是看得到,怎么能抵挡住鞑子的攻打,到时候必然节节败退,到那时就是本教的大好机会,各位要好好准备,等那时到来。”

  众人都是郑重点头,徐鸿儒站起扬手说道:“到了那时,不光各位可以入人间仙界,更是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不要错过这么一桩大福缘。”

  大家脸上都露出喜悦神情,各个称颂不已,屋中气氛变得热烈无比,好像弥勒真的马上降临。

  等众人散去,屋中只剩下徐鸿儒和徐鸿举兄弟二人,老管家也得了授意离开,只剩下两人之后,徐鸿儒却没了方才的自信和从容,满脸都是疲惫,徐鸿举则是有些紧张,在那里肃然问道:“大哥,虽说没什么大灾荒,但好歹是有事情了,局面肯定会转过来。”

  徐鸿儒长叹了一口气,只是拿手揉自己的额角,闷声说道:“这点事算得了什么,京城被鞑子都围了不止一次,还不是二百年过来,辽东那千里万里的地方,什么都算不上,大明这么大,就算熬也能把那边熬死,你还真指望他们来祸乱天下?”

  “大哥,那刚才?”

  “无非是拿出来做个说辞,让他们也去和下面去讲,你以为候五他们几个不知道吗?”徐鸿儒没好气的回答。

  屋子里安静下来,徐鸿儒揉着额角的手停下,声音也变得森然:“真要逼到那个地步,咱们也只能提前发动了。”

  清江浦的七月是一年最热的时候,也是最繁华的时候,今年和往年不同,今年的清江浦比往年都要乱,各色货物堆积在码头上,劳力和马车在运河岸边往来奔走,掌柜管事们则是跺着脚骂娘。

  往年这时候忙归忙,却是忙中有序,今年却是乱成一锅粥了,因为运河最好的地段已经被圈起来,最宽敞的几条街道也已经被占用,清江大市已经开始营建了。

  “到底是军户子弟,做事于脆利索。”这是清江浦各处对赵进的评价,谁也没想到效率会这么高,现在清江浦大市已经大张旗鼓的开建了。

  掌握了大车帮,人力和运力就不需要发愁,有清江浦商界核心的配合,物资方面也不用担心,而且赵字营已经在清江浦打响了名号,没什么人敢来刁难或者阻碍,加上赵字营不仗势欺人,一切都是照价给付,所以做的顺利无比。

  该拆的拆,该留的留,大批工匠劳力在忙碌,大批的砖石木材和废料被运进运出,大市在建设,大市周围也在建设,清江浦最好的区域已经成了工地,原来分布均匀的进出都积压到别的地方,自然纷乱不堪。

  虽说进展的很顺利,可这件事牵扯到方方面面,每日里千头万绪,很多事必须要赵进来接洽做主,所以赵进就留在了这边,陈晃要回徐州那边坐镇,王兆靖则是去荒草滩上的流民新寨转一圈,吉香也被派回,这边只剩下了石满强和刘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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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一章 捕快孟超

  为了防止徐珍珍多想,也为了让徐州和清江浦这边保持及时的联系,云山行出面设置了一条从何家庄到清江浦快马传信的邮路,说白了就是私人的驿站,沿途买下或者开设属于云山行的客栈,蓄养马匹,接力传递,真要有急信,三日内可从徐州送到清江浦。

  赵进每两日写一封信,讲述自己在清江浦做的事情,然后询问徐珍珍和女儿的情况,询问父母长辈。

  “到底是年轻人,有做大事的心胸,可儿女情长是免不了的”赵进的一举一动都被清江浦各处关注,有意保密的那些例外。

  不过赵进这信并不仅仅是儿女情长,而是询问自己在商场上一些事的对错,对于这个时代的商场,徐珍珍更加了解,再者,徐珍珍手里始终有一批人为她打听消息,对徐州的风吹草动也是清楚的很,在徐珍珍这边得到的消息,和在刘勇、雷财,以及徐州各路人马那边得到的比起来,往往可以拾遗补缺。

  “夫君在清江浦或许未得人心,扎根不易”

  徐珍珍这句话赵进很是重视,赵字营以及相关过来的徐州势力,并不觉得要如何重视清江浦这边的民意人心,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威慑住地方,能让清江浦源源不断的产生出钱财,能让赵字营得到好处,这就足够了。

  不管怎么看,徐州上下所想的都没错,赵字营再怎么威风,说破天也只是一支江湖市井中的势力,在徐州或许还能朝着团练上靠,在外面那就是打手,这样的力量不求财还能要什么?再说了,清江浦这么繁华富庶的一片地方,好不容易拿下来了,就该求财生发。

  得民心,在当地扎下根,这个目的,也只有徐珍珍能隐约猜到,当然,赵进和伙伴们来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白。

  开始以雷霆之势压服震慑清江浦各方势力,到后来用发财和清江浦的上层互相勾结,现在已经可以和官商两处共进退了,那清江大市的前景实在太好,预计带来的利益极为巨大,在这些面前,什么恩怨矛盾都抛到脑后了。

  用武力压服,用钱财好处勾连,就用这两个手段,就足以维持赵字营在清江浦的存在好久,甚至可以这么一直下去。

  但赵进当然不会满足于此,尽管绝大多数的地方官府已经做得远不如赵字营有效率,赵进想要更进一步,想要让清江浦变成徐州那样,接受赵字营,认为赵字营的存在对他们有益无害,觉得清江浦就该被赵字营管着,可想要做到这一步,以赵进目前的身份,以赵字营目前能用的手段,很不容易。

  “老爷,徐州那边的银子要在三天后才能运来,云山车行那边的脚钱银子能不能缓到那时候再付,现在各处都在用钱,这车行既然是咱们自己的产业,也不用这么紧着现结,手里总要有些备着周转的现银”周学智拿着账本站在赵进对面,皱着眉头说道。

  赵进摇摇头,肃然说道:“一定得现结,拖欠一天拖欠两天都会伤到咱们赵字营的声誉,车夫们会觉得咱们欺压,清江浦其他各处会觉得咱们没有银子,现在看是小事,以后就会是麻烦。”

  周学智管着账目和银钱进出,大市的营建实务就是他来操持,看着银子流水一般的花出去,酒行和商号还没到大量盈利的时候,云山车行倒是赚钱,可车夫和牲口的花销又是一大笔,只能让徐州那边不断运现银来贴补。

  天下间管账的人都有习惯,尽管账目上的银子和自家无关,但花出去却心疼无比,何况赵字营的账目等若是周学智自家的生意,实在是着急焦躁,嘴上已经起了一圈燎泡,眼睛也是通红。

  “周先生不要这么急,你要通盘来看,在清江浦这边咱们是赔的,可算上那些江湖生意,咱们还略有盈余,要是把徐州各处算上,我们还是大赚,沉下心慢慢来,我会让徐州那边增加对这里的贴补。”赵进开口安慰说道,周学智的焦躁他也看在眼中。

  赵进比划了个手势让周学智坐下,周学智平缓了下精神,坐在那里又是说道:“老爷,不是说急,现在是咱们贴银子进来帮着他们清江浦做事,就怕建成了被清江浦这边的人算计。”

  “你觉得他们敢吗?”赵进失笑反问。

  周学智当年给何伟远做师爷,也是胆大心黑的角色,可在这清江浦却有些束手束脚的样子,以赵字营的威风,居然害怕被别人算计

  “老爷,这里毕竟不是咱们徐州,不在本乡本土,一切都得小心啊”周学智说得很恳切。

  赵进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肃然开口说道:“你说得也没错,咱们赵字营上上下下,不管是拿刀的还是拿笔的,像你这么想的不在少数,他们都觉得这清江浦不是徐州,是外面地方,我们在这里花银子是给别人作嫁衣裳,清江浦本地肯定会把咱们当成外人,咱们早晚还是要走的,是不是?”

  难道有什么不对?周学智没有问出来,可脸上表情已经表示了,赵进笑了笑,又是开口说道:“咱们为什么要走,这里也是咱们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下本钱有什么不对吗?”

  周学智神情有些迷惑,赵进悠然说道:“小处看,我们的确是徐州的,大处看,我们都是南直隶江北的,再大些看,我们都是南直隶,要是再大些”

  说到这里,赵进及时刹住了话头,看到周学智越瞪越大的眼睛,赵进索性转开话题说道:“咱们赵字营已经做到这么大的局面,总在徐州那地方肯定受到限制,要跳出来,既然拿下了清江浦,就要好好经营,你觉得咱们修建大市是为别人做事,这聚宝盆就是咱们自己的,这清江浦早晚也要和徐州一样,你要这么想,就不会觉得花钱太多心疼,就不会觉得反正在这清江浦不会呆很久,犯不上花费这么多。”

  周学智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作揖说道:“进爷当真心怀大志,倒是小的这边想的窄了,以后小的明白怎么做了。”

  赵字营要在清江浦扎根,要把这里变成和徐州一样的地方,这话不能明说,对外如此,对内也要谨慎,正因为没有明确表明,有些人没办法领会,做人做事就觉得犯难,周学智的言论和态度代表着很多人。

  这边周学智还没告辞,外面的成大虎快步走进来,赵进希望大家把清江浦当成和徐州一样的地盘,但内卫队和亲卫队从不这样想,刘勇和吉香都按照最要紧的局面去布置,不说将来,眼下的清江浦依旧是龙蛇混杂,做不到万全。

  赵进居住的地方紧邻着第二团的驻地,亲卫队一个连和马队就在赵进的宅院之内,以这个住处为中心,一直到外面三条街,每一处都有内卫队的眼线和家丁们的岗哨。

  成家投过来之后,对赵进最是死心塌地,成大虎有这一层关系在,又结结实实的立了几次功,在内卫队的地位飞速提升,现在和聂黑的地位已经差不多了。

  赵字营下面各个系统,亲卫队和三个团,从下面的普通家丁一步步升到队正、连正,那要平日里苦练,战时勇猛杀敌,评定很是严格,而内卫队这边则没那么复杂,有功必赏,能卖命做事肯定就有你的好处,这样的规矩公正简单,对这些江湖汉子们却很适合。

  看到成大虎进来,周学智就起身告辞,王兆靖、如惠还有周学智三人都避免和内卫队的人打交道,有什么事宁可麻烦也会找刘勇安排,甚至直接找到赵进这边,这也是赵字营约定俗成的规矩。

  “老爷,外面抓了一个人,大清早的就过来,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小的索性把他放进来,没人看见的时候,在门前那条街把人捆了,已经丢进地牢,结果这人在地牢里说自己是山阳县衙的捕快,叫什么孟超,一定要见进爷,小的安排人去打听,还真有这么个人,也是那个模样,小的这才过来禀报进爷。

  如果真是江湖市井中人,被这么抓进来,肯定就是严刑拷打,问出口供来再行禀报,可一个衙门的官差捕快鬼鬼祟祟过来,过来了还要见赵进,就只能确认身份后报上来。

  听到这个,赵进也是一愣,这名字依稀有印象,却想不起来是谁,而且还是山阳县衙的捕快,这就更是古怪。

  人一带上来,赵进才知道为什么有印象,当时和清江浦这边的江湖人物大打出手,官差捕快过来之后,被赵字营的凶悍吓得战战兢兢,只有一名年轻的捕快敢在那里说赵字营装备长矛弓箭等违禁兵器,结果这位年轻捕快被带队的班头怒斥,这孟超就是那个年轻捕快。

  现在这孟超穿着好像店铺里的伙计,脸上有几块淤青,身上被捆得结结实实,看着应该是抓人动手落下的新伤,偏黄脸色,细眉小眼,还有那满脸正气,这些特征还是很容易让人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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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二章 牛胜杰

  孟超被带到赵进面前,一看到赵进就要上前,却被身后的成大虎牢牢按住,动弹不得,孟超只能在那里说道:“进爷,小的是山阳县捕房捕快孟超,有事想要求进爷,能不能请进爷先放了小的。”

  赵进也是好奇,让内卫队的人给他松了绑,那孟超被捆的浑身难受,不过松绑之后倒也知趣,没有妄动,就那么垂手站在原地,成大虎则是距离他一步远,警惕的盯着。

  孟超站在那里四下张望,看看赵进,又看看身边的几个人,满脸尴尬的神情,在那里迟疑着不肯开口,边上成大虎都准备动手的时候,这孟超才嗫嚅着说道:“进爷,小的小的这次这次想求进爷主持公道”

  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不是屋子里足够安静,赵进还真未必能听清楚。

  “你一个捕快,来求我给你主持公道?”赵进笑着反问一句,其他人脸上也有错愕神情,这官府里面的勾当讲究是彼此遮掩护持,或许别人得不到公道,可官府中人一定是有公道的,别看他一个小小捕快,就算知县想要动他,也得谨慎三分。

  孟超满脸尴尬窘迫,看到众人脸上的笑意,他一咬牙直接跪在了地上,闷声说道:“小的家里也没什么钱财,拿不出酬答,进爷不是清江浦本地土著,想必消息不灵通,小的身在公门,愿意为进爷做个眼线,通风报信,只求进爷帮着主持这个公道”

  赵进看着孟超点点头,这捕快脑子倒是清醒,知道自己能拿出交换的东西,钱财对赵进来说意义不大,倒是他自己的官差身份还有价值。

  “你以为我现在还缺打听消息的人吗?”赵进笑着反问。

  以此时赵进在清江浦的地位,通风报信的实在太多,至于官府里面,淮安府衙、山阳县衙这两处的大小官员都要和赵进在清江大市里合作发财,消息什么的更不在话下,大家都不把这个当成人情,只求能和进爷拉近关系。

  眼下清江浦各处方方面面都是如此,本地人或许依旧抵触外人,可谁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赵字营能让大伙生发,那么就算背后骂,当面也要该讨好的讨好,该报信的报信。

  赵进眼下一句话,顶得上凤阳巡抚甚至朝中大佬的份量,府衙县衙的吏目差役都会乖乖去做,根本就不缺官府里面的内线,也不缺什么消息。

  被点破这一层,孟超脸上顿时浮现失望神色,跪在那里又是迟疑了下,咬牙说道:“小的还是不甘心,小的愿意把这条命交给进爷,只要不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进爷尽管使唤小的,小的愿意去赴汤蹈火”

  看着孟超咬牙切齿的赌咒,赵进笑了,他对这个孟超印象不错,清江浦那次大打,看到那般血腥场面,其他的捕快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而这孟超还敢指责赵字营触犯国法,这等胆气值得称道,另有一层,赵进对捕房很熟悉,这长矛弓箭乃是军国重器,百姓不得持有的规矩,现在没几个捕快能记得清楚,这孟超能拿出来,说明差事精通。

  有胆气,本行又是精熟的年轻人,赵字营最欣赏这样的人,当然,说起来这个孟超还要比赵进打个一两岁。

  “不要总念叨拿什么来换,你先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赵进微笑着问道

  孟超倒也伶俐,看到赵进的笑容和语气,立刻知道这事有转机,也不废话,跪在那里叙述起来。

  淮安府城山阳这边,有一大户人家姓牛,家中兄弟三个,都是吃海上饭的,据说在洋面上还有些名号,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海主,这兄弟三个早就成家,却只有牛大有个儿子,起名唤作牛胜杰,全家当成宝贝独苗看待,宠溺的了不得。

  现在这牛胜杰已经二十出头了,他父亲牛大死在一次海上的火并,他的两个叔叔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各自家里只有女孩,外宅甚至都没得生养,而他们牛家也挂上了福建和广东几位海上的龙头大佬,在浙直一带的海上也可以横行了,偌大家业都要着落在这牛胜杰身上,更加娇惯保护,生怕出一点岔子。

  慈母出败儿,牛胜杰也是这个道理,他在城内城外胡作非为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根本没人敢管,虽说清江浦不靠海,可海上的豪杰们上岸过来,也用不了多少工夫,三天不到的路程,这海上豪杰们和绿林江湖还有一桩不同,那就是他们做事根本不讲究情面和规矩,真要上岸动手,那就是鸡犬不留,灭门杀光,反正事后扬帆出海,官府根本无可奈何。

  有海上势力的撑腰,又有偌大家业交结四方,官面江湖上,谁敢碰这个牛胜杰,前年时候,这牛胜杰曾在清江浦庙会上调戏了一位上香的妇人,那妇人的随从和牛胜杰的手下冲突,双方各自吃了点亏,可巧这妇人是清江浦某赌坊东家的外室,那东家也是江湖上的头面人物,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当晚就纠集人马过去报复,在一家青楼里把牛胜杰围住痛打,还切掉了一根小指,牛胜杰吓得涕泪交流,整个人都瘫在那里,掏出全身银子,又让下人回家取了一笔,这才逃得性命。

  可这件事没有完,到了第四天,那赌坊东主家里半夜起火,周围邻居进去救火的时候,发现全家横死,每个人的手指都被切掉,老人孩子都没有放过,然后那位妇人也不知所踪,隐约有传言,说是被卖到船上去了,这种当真是生不如死,活活糟践到死的下场。

  此事当真是震撼淮安半府,官府和江湖都是噤声,谁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亡命对抗,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谁还敢多管什么事。

  在这样的局面下,牛胜杰行事愈发的嚣张,已经成了清江浦的一大害,城内城外送了个绰号,唤作“牛魔王”。

  而且火上浇油的是,这牛胜杰还有帮手,他身边有一位关涛,此人原来是个秀才,后来因为通奸之事暴露被开革了功名,从此只在街面上胡混,他虽然进学过,可身上也有股狠劲,没用多久,在街面上也混出名声,不知道怎么,被这牛胜杰招揽到了手下,有人出歪主意,这为害就变本加厉了。

  牛胜杰黝黑瘦弱,酒色淘虚了身子,那关涛五短身材,看着好似大一号的侏儒,人送绰号“红孩儿”,两人有一个喜好相同,那就是女色,而且玩的多了,喜欢那些歪门邪道的路数,喜欢那些不从的良家女子,很是做下了一些案子。

  这几年来,因为这个上吊投河的媳妇姑娘很是不少,但大家都只当没有看见,反正被祸害的都是平民百姓,闹不出什么风浪。

  就在半个月前,牛胜杰和关涛盯上了县城内一户人家,这些都是事后知道的,只是有人看到牛胜杰和关涛天黑前带着手下进了这家家门,一晚上里邻居都听着女人哭喊尖叫,可外面有牛家的人守着,谁也不敢出头。

  第二天一早,牛胜杰和关涛脚步虚浮,嘻嘻哈哈的离开,等天亮的时候,这屋子自己起火了,屋子里的人全都被烧死。

  仵作过来查验,说是屋子里的人自己放火自尽,这案子到这里就该这么结了,和那牛胜杰以及关涛相关的,大家都是避而远之,唯恐沾染上麻烦。

  孟超本来也不知道,他是补了叔叔的差事,又是个愣头青,不怎么被上下喜欢,好在家里面子大一点,这才一直混着。

  一次闲聊,两个差役笑嘻嘻的说起这个,说什么那家人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寡妇年纪不大,女儿年纪正好,各个都是如花似玉的相貌,又大户人家好这口的,花大钱托人说媒,都被挡了回去,因为这寡妇死去的丈夫是个秀才,家里又有些家产,也没什么人敢打歪主意,没想到被牛胜杰得手了,差役说起这个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同情,反倒颇为的羡慕。

  但孟超听到后却是极怒,那寡妇和姐妹两个他都听说过,距离他住的地方也才几条街,这种身边人受害和听闻完全不同,而那牛胜杰和关涛所作更是令人发指,丧尽天良。

  怒归怒,一查才知道难,山阳县的文人士子都是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或者出面,他们这功名的确是护身符,可只能在王法规矩下护着,想到牛胜杰背后的海上亡命,谁也不敢多说了,毕竟不是自家事,出头作甚,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约束自家女眷不得抛头露面,小门小户人家有个漂亮的,甚至都有搬家的。

  江湖上更是不出声,行侠仗义那是评话故事里的勾当,这牛胜杰又没有和大伙抢地盘,又没有祸害自家女人,那何苦得罪。

  反倒是追查过问此事的孟超被上司好一顿训丨斥“你自己脑子发昏不要紧,可也别连累了大伙”,刘班头的话说得很明白。

  孟超心里不服气的很,还要继续追查,找到了验尸的仵作,几口酒下肚,仵作话就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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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三章 你很不错

  “这那里是人干的,分明是畜生,三个女人连同伺候她们的丫鬟,有几个身子都不全了,都被火烧焦了,可还能闻到一股腥臊气,我见了多少尸首,那次晚上都吃不下饭”

  结果喝完这顿酒,那仵作酒醒了之后就找到孟超的长辈,孟超的父亲把孟超一顿痛打,说得很明白,再这么不知死活,就打断你两条腿,就算这差事不做了,也不能看着你给家里招祸。

  这口气孟超忍了下来,过了几天本以为自己忘了,结果又听到有人讲,城外某家女儿,不小心和关涛照了个面,结果被当街拽走,第二天才放回来,家里人不让这女儿进门,那女人自己跳了河。

  官府不敢管,士人不敢说,连江湖上都不出声,孟超也知道自己点技艺,单枪匹马去了就是送死,还要牵连到家人,原来也只能忍了,可现在的清江浦还多了一股势力,而且这股势力强悍无比,这几个月下来,大家还都感觉这股势力做事很是公道。

  清江浦这边再怎么和赵字营合作,心里终究还是憋屈的,毕竟被一个外人直接打服了骑在头山,官面上江湖上的抵触尤甚,孟超更是记得自己一行人过去,明明现场血流成河,遍地尸首,违禁的兵器到处都是,却硬顶官差,把自己一于人硬生生吓回去了。

  但事情到了这般,已经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可以帮忙,也只有去赵字营那边想想办法,孟超也不知道自己去求到底有没有用,不过他指导一件事,如果自己就这么忍着,这一辈子晚上都睡不好了。

  孟超换了身衣服,想要偷偷摸摸的混进来,他倒是有个计划,混进赵进住处门内,然后跪下磕头大喊,总能到赵进面前,而且还不用担心被清江浦各处的人发现,一举数得。

  可这孟超根本没想到赵字营的戒备如此森严,几条街外就有岗哨和眼线,没走几步就被人盯上,还没等自己表明身份,就已经被堵住嘴捆起来拿了,直接送到了地牢里,然后刑具摆上就要拷问,急忙表明身份之后,又喊来人辨认了,这才算逃过一劫。

  不就是徐州过来的江湖门派,或者是大商号蓄养的护卫,怎么会有这么严谨的布置,京师南京来过清江浦的大佬也不少,那些人带着大批的家人护卫,又有官兵护送,又有本地的差役静街,但那个和现在比起来,最多也就是声势惊人,严密远远不如。

  而且一伙徐州蛮子,怎么就能就对衙门的差役这么清楚,片刻功夫,居然就能找到人来辨认,更令人惊愕的是,找到的这个人居然自己都不认得。

  种种疑问,种种震惊,但此时都只能按捺在心里,孟超分得清轻重,知道来这里到底做什么的。

  但也就因为刚才看到这些,孟超介绍这件事的时候,格外详细,从前这牛胜杰和关涛的恶行,他们的倚靠,仗义出头的那些人遭到的报复,都说得清清楚楚,如果事先不说明,以这伙徐州人的本事,事后肯定能查清,如果被误会成设局害人,那真就要有大祸上身了。

  他这么详细,在一开始的时候,赵进脸上都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可说到后来,屋子里的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等这孟超说完,站在他身后的成大虎忍不住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颇为鄙视的骂道:“清江浦这些孬种,卵子都被割了吗?”

  若是在徐州和邻近各处,有这等事出现,即便是平民百姓也有同归于尽的烈性,可整个清江浦却这么忍气吞声的下来,也难怪被这成大虎鄙视。

  孟超跪了那么久,膝盖生疼,两腿酸麻,听到边上的人鄙视,只觉得脸上发烧,抬不起头,其他难受却顾不得了,窘迫羞愧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不是最要紧的,自己说了这么多,到底进爷会不会答应?

  坐在那里的赵进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听了那么多丧失人性的恶事,的确不会有开心的情绪。

  “孟超,那牛家上下可有什么无辜吗?”赵进沉默了会突然问道。

  孟超一愣,不知道赵进问话的意思,迟疑着回答说道:“或许有无辜,但大多数都是死有余辜,那牛胜杰小鸡子的模样,关涛是个短脚的老鼠,没他们那帮狗腿子帮忙,怎么会坐下那么多丧尽天良的勾当”

  赵进点点头,又是问道:“你能不能把这些无辜的指认出来?”

  孟超又是一愣,随即低头说道:“进爷,小的不敢露面,万一认出小的,牛家在海上的那些亡命找上门来,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家里几十口子难免受连累,小的不敢出头。”

  看到赵进脸上露出笑意,屋中其他人发出鄙视的冷哼,孟超咬咬牙说道:“小的不是胆小,进爷若不信,小的自己先了断了,用这条命换个公道”

  “都听到了?”赵进开口问道,那边的孟超一愣,看到门后一名个子不高的年轻人走进,笑着对赵进点头。

  “这个孟超不错,有血性,有良心,能把事前前后后说这么明白,还能自己去查,徐州的捕房里这样的人才可不多,而且还有脑子,知道自己出头没好处有祸患,这份冷静咱们兄弟几个都缺。”赵进点评说道。

  就算这进爷的年纪也比自己要小,新进来这个矮个子肯定也不会大,怎么就在这里老气横秋的说话,孟超心里纳闷的很。

  “现在六扇门里找过来的差役吏目,都是冲着好处银子使劲的,缺这么一个真心实意做事的,我给你留下了。”赵进开口说道。

  “大哥运气好,上门求人都有这样的好苗子,小弟要了”进来的那人是刘勇,他笑着接过话头。

  他们两人聊了两句,赵进转向孟超说道:“你们衙门那个班头是个糊涂蛋,拿了银子就过来送死的傻货,事后还要挑拨着守备那边出兵,这样的混账糊涂蛋,再做下去肯定要给你们衙门招祸,你就来做这个班头,替我管着,有什么事过来说一声。”

  孟超还在发愣,心想怎么突然转了话题,说得是主持公道,怎么就成了让自己做班头,捕房里两个班头位置都是热火的很,你抢我夺的,谁能上去就能发一笔横财,在城外还能有自己的生意场面,怎么能轮得到自己,而且怎么就能让徐州来人轻描淡写的安排。

  “过来给我磕三个头,给刘勇磕三个头,你以后就算我们赵字营的人了”赵进笑着招招手。

  孟超正糊涂的时候,被身后成大虎踢了轻轻一脚,能听到那成大虎低声催促说道:“还愣着于什么,快上去磕头,你造化来了”

  下意识的孟超膝行上前,才两步距离就愣愣停下,跪在那里挺直腰板问道:“进爷看得起在下,是在下的福分,可在这之前,在下要问一句,进爷管不管这件事,若不能,在下对不住了。”

  听到这话,屋子里除了赵进之外的脸色都变了,成大虎阴着脸就要上前,赵进伸手拦住,赞许的点点头:“不卑不亢,脑子清楚,这个不错。”

  说完后,赵进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若不管,我就不会收你”

  孟超浑身一颤,随即反应过来,当即重重磕头下去,屋子里好大声响,抬头看到额头都青了,孟超却顾不得这么多,只是激动万分的说道:“进爷义薄云天,进爷为小的,不,是为整个清江浦主持公道,小的今后一定会为进爷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宁死不辞”

  “不要再磕头了,再动,脑门就要出血了。”赵进笑着说道,屋子里一阵哄笑,气氛却从刚才那些听惨剧的凝重变得轻松不少。

  赵进站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开口说道:“还不到午饭时候,今天就把这桩事了结了。”

  在下面的孟超一愣,急忙说道:“进爷,牛家也有几十个亡命,海上又有大盗撑腰,这么光天化日的过去,肯定要费一番手脚,小的有些法子”

  话没说完就被赵进打断,赵进笑着说道:“这么点事还要什么法子算计,直接过去办了就是,海上大盗?那是什么东西?上陆之后又算是个什么?”

  无所谓的评点几句,赵进转头对刘勇低声说话,刘勇那边点点头,转头出门去了,赵进笑着对孟超说道:“你先回去,等这事情办妥了再来找我。”

  孟超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还在那里迷糊忐忑,可又觉得赵进的态度值得相信,等反应过来,发现押送他进来的那几个汉子已经不见,经过刚才那对答之后,孟超对赵进已经不该怠慢,起身前还是磕了几个头,做足家臣的态度,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刚出门,却听到蹄声轰隆,看过去发现烟尘滚滚,几十骑朝着山阳县城方向而去,孟超一愣,随即一怔,立刻跟着拔腿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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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四章 光天化日之下

  几十骑在清江浦街头呼啸而过,能从身上服色看出是云山车行的队伍,清江浦市井百姓只是隐约听过赵字营,可云山车行的名头却尽人皆知,谁都知道这是徐州人的大产业。

  都说徐州人做事凶横,又说死了多少人,抓了多少人,开始时候,清江浦百姓们很是害怕,遇见云山车行,甚至遇到徐州口音的人都躲避的很远,不过时间久了,才发现这伙徐州人很守规矩,比起从前横行街头的那些江湖汉子强出不知道多少,连带着清江浦本地的小贼拐子之类都消失无踪,大家的印象才渐渐好起来。

  民间极少见到赵字营这么张扬,一看这个架势,都在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

  至于本地江湖角色,见到这个更是心惊胆战,个别心虚的甚至翻墙逃走,还有人急忙回家交待后事,大白天就关门停业做鸟兽散,直到这几十骑大摇大摆的过去,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明其他地方,精华都在城池之内,只有运河沿线的几处在城池之外,清江浦尤其如此,他的富庶繁华区域都在运河两岸,山阳县城池之内,尽管还是淮安府城所在,可比起外面来远远不如,那里面也没什么商行铺面,江湖生意更不必说。

  可山阳城内却住着不少江湖人,原因就是城内安全,江湖人做的是违背王法的勾当,可却需要王法的保护,说起来也是荒唐的很,可城池内只要一关闭四门,那就是完全封闭,而且官差捕快全都集中在城内,谁要在城内犯事仇杀,城门一关,差役捕快甚至守军调动,谁也跑不了。

  正因为如此,大家不管在清江浦地面上怎么仇深似海,在城内彼此却能安然无事,这就是安全所在,那牛胜杰先前也是觉得运河两岸繁华快活,住在那里万事方便,可被关涛劝了之后,才搬进了城内。

  城门前很是冷清,守门兵卒无精打采的,看到这几十骑过来,就犹犹豫豫的想要上前拦阻询问。

  “赵字营办事快些让开”马上打头的那人吼道,兵卒们忙不迭的闪开,这伙徐州人可得罪不起,连守备大人都不敢动,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看着几十骑过去,尘土扬天,路边也有人愤愤不平骂道:“咱们清江浦这么好的地方,却让这伙徐州蛮子祸害了,将来还不知道会折腾成什么样。”

  清江浦本地的官差兵卒,江湖人物,还有那些地痞恶棍横行的时候,没有人做这个感慨,可一旦外地人过来,还是清江浦这边很瞧不起的穷荒徐州过来的,立刻就有很多人看不惯了,觉得气不平,受了欺负。

  这几十骑是以陶贵为首,成大虎、齐二奎都是在队伍中,严格说起来,成大虎和齐二奎在赵字营里的地位并不比陶贵低,甚至连这次做事的主持都是齐二奎和成大虎两个人,但赵字营的规矩,一旦公开出动,就要用亲卫队和三个团内的队正、连正带领。

  在这马队里,有人骑马跟在陶贵的身边,若是有熟悉地头的,立刻能认出这是某位小盐贩子,一直做山阳县城这片地方的生意,大家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到了,这位盐贩整日里在城内奔波忙碌,对道路住户都是了如指掌。

  几十人马穿行在大街小巷,对于山阳县城来说也是大事了,县衙、府衙很快都知道了消息,然后双方很默契的装作不知道,只要不冲着衙门来,谁去理会他们做什么。

  没过多久,又有新的消息传过来了,这几十骑停在了牛胜杰的宅院门前

  赵字营的几十骑在牛家大门前停下,已经是晌午,可这牛家大门依旧紧闭,熟悉本地的那个人说道,这牛家上下每日都要吃喝嫖赌到很晚,差不多下午才会出来,这时候十有八九还没起来。

  有十几骑吆喝一声,转向了牛家的后门,还有十骑分成两队,各自看住一边,其余的人纷纷下马,一名大汉上前就是砸门,碰碰大响。

  “轻点,轻点,砸坏了门你赔不起”没砸多久,里面就有人不耐烦的吆喝。

  脚步声响,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睡眼惺忪的汉子站在大家眼前,这人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门前站着一堆人,禁不住揉了揉眼睛,开口问道:“你们”

  赵字营的这些人也只让他说了两个字,砸门那汉子一脚踹出,直接把牛家开门的这位踹成了虾米模样,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这可是牛家”话说半截,又有一脚踢在脑门,直接晕了过去。

  后面的人跟着鱼贯而入,牛家这宅院不算大,仅仅三进,进门没几步,却看到两个黝黑高大的赤膊壮汉冲出来,两人手中都拿着朴刀,口中大喝说道:“什么人敢来有话好说”

  能在城内有把朴刀,那也不算差了,可自己刚冲出来,却看到对方居然张弓搭箭,这气势顿时弱了半截,急忙就要和缓,可箭在弦上,却没有人停手,嗖嗖几声,两个汉子大腿中箭,痛叫着跪在了地上。

  “牛二爷,牛三爷,可是海上的龙头,兄弟们是那一路的。”其中一人跪在地上痛叫说道。

  话没说完,齐二奎已经走到跟前,扬起手中的雁翎刀狠狠的抽了过去,倒是没有用刀刃,但这么一个铁家伙打在脸上,直接把牙都打掉几颗,当即口鼻喷血,痛叫不停,那边齐二奎笑着说道:“海上的龙头,好吓人的名号,你们现在在陆上在海上?”

  调侃一句,这边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询问这个宅子里面的布置和防卫,询问那牛胜杰和关涛以及一于人都在不在,牛家这两位护卫平日里也是凶人,可看到对方这个架势,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脖颈处都已经被刀刃压出血了,不说或者少说,脑袋十有八九要搬家

  因为居住在城内,也因为先前凶名在外,牛家并没有太多的护卫,毕竟海上也要人手,而且现在城内城外谁还敢碰这个牛胜杰,牛家那两位海主自然不用担心什么,这边也没安排几个人。

  问清楚了之后,事情就好办很多,赵字营的人冲进去挨个屋子搜索,这个过程简单得很,非但没有遇到抵抗,甚至连发现的人都没,大部分人不是宿醉未醒,就是根本不敢动手,这蛮横和厮杀是两码事,牛家这伙人横行霸道不假,但真动手就怂了。

  牛家这边每个人都会说什么,这可是海上大龙头的亲戚,你们这么做,不怕报复吗?赵字营的回答也很简单,往往就是用刀背一顿猛砸,打的满地打滚才算罢休。

  不过,就是这样只敢打不杀人的举动,让牛家上下有了点底气,恶棍诬赖,往往有点混不吝,不要脸的本事,满地打滚都是好手,还有人故作忠心在那里大喊大叫,说什么要动我家少爷,就踩着我的尸首过去,得到的回应也是一顿暴打,可这样的打皮肉之苦而已,骨头都伤不到,更别提性命了,这样的分寸愈发压不住局面,闹得此起彼伏,不过赵字营来的这些人力气不小,手上技艺也不差,随牛家的人闹和折腾,抓住架住了都是捆绑了弄到前院去,丢在那里就不管了,反正跑不了动不得。

  在卧房中找到的牛胜杰和关涛,两个人和三个粉头睡在一起,屋子里充斥着酒气、脂粉气和腥臊气,连赵字营这些什么都不在乎的江湖人都直皱眉头,也不知道昨夜折腾到多晚,把两个人从床上揪起来,三个粉头吓得尖叫,这两位还没醒,直到绳子捆在身上才反应过来,关涛有些发懵,那牛胜杰眼睛还没睁开,就挣扎着破口大骂。

  “你们敢碰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快放了爷爷,不然让你们全家死光”牛胜杰酒色掏虚了身子,没有力气,但嗓音却尖利无比。

  “各位好汉,不管谁让你们做这个事情,你们都得掂量掂量,我家少爷可是洋面上大海主大龙头的独苗,他要是伤了根汗毛,清江浦地面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们知道打了我家少爷的那个吗?号称清江浦排名第八的好汉,全家被灭门了”相比于撒泼发疯的牛胜杰,关涛这个破落秀才口齿就清晰的多,在那里大谈牛家的威风势力,一边说,一边眼珠骨碌乱转,观察眼前的局面,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这边几个人进来,几个人压阵,成大虎跟在后面,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闷声说道:“这宅子不大,可这孙子惹事这么厉害,怎么就两三个护卫?”

  他这问题问出,没等赵字营的人回答,那关涛忙不迭的开口说道:“各位爷好眼力,你们徐州来的好汉不知道清江浦地面上的情形,我家少爷背后靠着的人物可不是寻常江湖豪杰,那是有船数百,手下上万的大佬,真要打过来,连这城池都挡不住,这样的人物,谁还敢得罪,也不用放太多护卫,连官差官兵都不敢碰的,各位爷在徐州来,咱们一向没有往来,可能有什么误会,以后大家多多来往,那就是自己人,云山行各处买卖,我们家二老爷和三老爷也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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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五章 铁钩

  徐州口音瞒不了人,而在清江浦眼下敢什么横行的,一定是赵字营的人马。关涛虽说跟着牛胜杰胡作非为,但也对清江浦有所关注,知道现在清江浦最大的是那一伙。但这关涛也没想到对方会上门,在他想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江湖大生意,我和我家少爷自己快活,能有什么相于,可一旦被冲进来,关涛心里就有些打突了,急忙的解释。

  “不知道几位爷拿了多少银子,只管说个数目出来,我家按照两倍来给”关涛有些口不择言,在他想来,肯定是徐州人拿钱办事。

  刚要再说,成大虎却听得不耐烦了,上去抓住这关涛,关涛比侏儒高不了多少,被成大虎提在手中就好像是个口袋一样,成大虎一抓一丢,关涛人在半空中划了个弧线,重重的摔在前院地上,脸在沙土地上擦过,鲜血淋漓,只在那里疼的大声喊叫,看到这一幕的内卫队江湖汉子们却都是大声的叫好唿哨、

  那牛胜杰在清江浦横行惯了,向来觉得自己没有人敢惹,这徐州人在清江浦的事迹他们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可觉得和自己没有关系,这牛胜杰认为自家两个叔叔,自家在海上的局面谁也不敢得罪,他也没必要在乎什么徐州来的蛮子。

  一看关涛被丢了出去,换做旁人已经怕了,前院的叫嚣吵闹都安静了些许,可这牛胜杰在那里拼命的挣扎,用变调的声音大声骂道:“现在放了爷爷,跪下磕头,爷爷饶你们不死,不然全家杀光,鸡犬不留,还要杀到你们徐州去

  抓着他的齐二奎手腕一抖,牛胜杰立刻感觉浑身骨架都散掉,难受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齐二奎笑着说道:“这人身子估计空了,个子还好,一点份量都没有”

  说话间,也不理会这牛胜杰的怒骂和挣扎,直接拎着人来到了前院,前院已经变得好像集市,嘈杂喧闹无比,关涛落地也没让他们安静多少,人人都在叫骂哭喊,还有人在挣扎。

  “二哥,刚才那矮子在地上低声说了两句,应该是鼓动这伙杂碎叫嚷。”一个内卫队的家丁低声说道。

  难怪闹得这么厉害,难怪他们不怕,到现在受伤的也就是那两位拿刀的汉子,再就是关涛受了点皮肉伤,其他人就那么捆着,开始时候大家还有些惊惧,甚至不敢大声,可后来发现看守他们的人沉默没有反应,有人叫骂也没有挨打,立刻群情汹涌,还有聪明人有小心思,现在大伙在宅子里被抓,如果折腾的动静大了,外面没准有人能听到。

  等到牛胜杰也被拎过来的时候,大家闹腾的更加厉害,在牛家这些帮凶打手心里,天底下谁也不敢惹这牛家,谁敢动牛家少爷一个小指头,海上的两位老爷就要灭他们满门,这伙徐州人说白了就是土棍,怎么比得上海上那些无法无天的亡命,或许牛胜杰身边的这些帮凶真的以为牛家两位海上手下千船万众,天下无敌

  牛胜杰也被丢在人堆里,依旧在那里污言秽语叫骂不停,有主子带头,其他人更是帮腔叫喊。

  那伙徐州人好像没了主意,只是站在那里小声聊天,难不成是怕了?忌惮了?这让他们更是气势汹汹,街面上混,就是要比谁声音大,比谁凶恶不吝,清江浦那些英雄好汉怎么了,牛家少爷撒起泼来,谁还惹这牛魔王

  “城里街道不宽,三马并行就快不起来了,可这么走,队伍就拉的太长了。”

  “也没说非得一队,十个人一走,十个人一走,安排两个人去城门那边看着,免得城内外官差脑子坏了关门?”

  “你以为进爷想不到吗?早就有人过去盯着了,咱们做好咱们的差事。”

  那边几个为首的商议几句,齐二奎扬声说道:“十个人一队,在城内走一圈然后顺着原路出城,第一队老成带着,领这几个杂碎先出去吧”

  成大虎点点头,张口喊了几个人,这自顾自的行为让院子里那些被捆绑的人迷糊起来。

  只看着被点到名字的十个人出了院子,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一根一尺长短的铁钩,钩子尖端锋锐,看着像是船上或者木场用的家什,钩子把手那里则是连着根粗大的绳索。

  成大虎接过一根铁钩,走到那牛胜杰的跟前,牛胜杰骂得嗓子都有些嘶哑,面孔扭曲,等看到这寒光闪闪的铁钩,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下意识的向后缩,气势太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求饶。

  “小子,你排第一个”成大虎狞笑一声,抓小鸡一样抓过牛胜杰,牛胜杰只感觉肩膀上压着一座山,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铁钩直接穿过了他的肩膀,鲜血飞溅,还没挨着的时候就已经大喊不停,等刺穿了更是在那里嘶声痛叫,可牛胜杰上身被捆的结实,根本没办法拔出或者避开,他的喊声完全没什么语句,就是在喊。

  “这也算不上个人了,就和个畜生一样。”边上有人笑着议论。

  成大虎一抖绳索,直接把牛胜杰带翻在地上,也不理会他喊疼挣扎,只是拎着绳索向外走去。

  看到这个场面,其他人愣住,还真敢动手,而且还对牛家少爷动手那关涛却反应过来了,挣扎着翻身,不顾脸上的鲜血淋漓,只在那里磕头求饶,用变调的声音说道:“爷爷,爷爷,小的也没办法,都是这杂碎畜生逼的,饶了小的,小的什么都知道,小的可以去衙门作证”

  话没说完,一根铁钩直接刺穿他的肩膀,把人死死挂住,突然的剧痛让关涛大喊出声,整个人下意识的翻动,可越动越牵扯到伤口,整个人颤抖着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成大虎走到他跟前的停了一下,抬脚将关涛踢了个翻身,铁钩扯动,让关涛嘶声大叫,成大虎冷笑着说道:“爷爷当年就在海州那边呆着,还真不知道咱们南直隶地面有百余条船,上万部众的大佬,今天听你讲了,还真想见识见识。”

  院子里赵字营的人都是大笑,而牛家这些帮凶打手之类的却呆了,敢情这伙凶人真的不在乎什么海上的牛家,一直没动手,是等着用铁钩把大伙穿了,等到更多的人被铁钩穿过肩膀,一个个在那里拼命的哭喊求饶,还有人扯着嗓子大叫救命。

  这牛家宅院不大,里面扯着嗓子大喊,外面听得清楚,这伙牛家的人还想外面会不会有听到呼救帮忙报官的,光天化日的,听到这样的动静,怎么也会报官。

  可外面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伙牛家的帮凶就没有想到,在淮安府城山阳居住的本地土著,谁还敢和牛胜杰居住的宅院沾边,大家都是宁可绕远路也不会从周围走,唯恐招惹了这个无法无天的杂碎,唯恐沾染了这种邪魔气,而且牛胜杰和关涛祸害当地这么久,又有什么人会为他出头报官。

  看到被挂上铁钩的人在地上打滚痛叫,一根根绳索就这么扯出门去,牛家这些人还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有那心存侥幸心想,这次只要不死人那就万事大吉,被铁钩穿过肩膀充其量疼痛出血,忍忍就好,事后牛家两位大爷肯定能找回这个场面,就算找不回,再也不敢跟着这牛家少爷厮混了,跟着分润些好处快活,可也太凶险了。

  哭喊和胡思乱想交杂,乱糟糟一团的时候,只听到外面有人吆喝一声,马匹嘶鸣,蹄声响动,想来是马匹跑起来了,就在同时,看到连着牛胜杰肩膀铁钩的那根绳索猛地绷直,牛胜杰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惨嚎,整个人却不受控制的被向外拽去,地上跌跌撞撞,过门槛的时候更是磕碰,肩膀上鲜血喷洒,整个人挣扎扭动,可还是抵不过马匹的拖拽,就那么出了门,撒了一路的鲜血。

  第二个是关涛,他五短身材,身量很轻,少遭了点罪,但人和砂石路面摩擦磕碰,肩膀上伤口牵扯,也是酷刑。

  想要求饶,想要摆明理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在那里惨嚎,甚至连嚎都嚎不出来。

  院子里已经大乱了,刚才还叫骂嘈杂的众人,人人哭号求饶,但赵字营那些徐州来客依旧谈笑风生,把铁钩挂在一个个人的肩膀上,然后用马匹拖拽出门。

  哭喊两声,血流满地,加上身体在地面上被拖动扬起的尘土,真好似是人间地狱一般。

  这城内,也就是淮安府城山阳,到下午时候能热闹些,因为在清江浦做活做事的人陆陆续续的回城回家,现如今大家都在议论那清江大市,议论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景,议论那伙徐州人能给清江浦带来什么,大家都不怎么放心,觉得徐州蛮子靠着武力进来,现在还守规矩,将来早晚要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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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六章 这就是天开眼

  就在这安静祥和的局面下,突然间城中某个方向响起了鬼哭狼嚎,能听到人在哭喊,在求饶,在痛叫,好像被残酷的折磨,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听到声音的人个个惊惧不安,不过看热闹的天性还在,都是在路边等着,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过多久,就有骑手乘马过来,马后用绳索拖着个人,马跑得不快,可地上的人只是打滚惨嚎,站也站不起来,就那么被拖着向前,仔细一看,才发现被马匹拖行这人的肩膀上被铁钩勾着,根本没办挣脱,还能看到血迹在拖过的身后。

  这也太惨了,下手实在是太狠,路边每个人都是眼皮直跳,胆子小的,甚至都闭上了眼睛。

  耀武扬威骑马拖人的骑手们大家都很陌生,可也有认识的,或者看这个做派就能猜出来,都在说这是那伙徐州人,什么云山行,什么赵字营的,现如今的清江浦,也只有这伙人才敢这么猖狂。

  这说法一传开,登时群情激奋,大家现如今都在议论这个,这外人来咱们清江浦、来淮安府、来山阳县撒野,先前还说他们有规矩,可这哪里是有规矩的样子,分明是肆无忌惮,这帮徐州蛮子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没有王法,就这么对人如此残酷,如果这么下去,会怎么样,大家还有活路吗?

  因为要让更多的人看到,所以奔马的速度并不快,被拖着的那些人还有余力发出惨嚎和求救的声音,加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更让人看不过去,已经有人忍不住怒骂,只是惧怕赵字营的威风,不敢抬高声音,甚至有人去官府那边报信,你们就算胆子再小,这等混账事在眼前了,总不能不去管

  一队队的骑手出现,每匹马身后拖着个挣扎惨嚎的人,那人已经身上已经被血迹和尘土混合的污渍糊满,看不出样子来了,外人只能看到一个个凄惨无比的重伤可怜人。

  居然这么多人被拖行,这伙徐州蛮子到底要于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就对这几十人行这样的酷刑,以后会怎么样,自从一次次教训丨下来,大家知道这赵字营的厉害之后,第一次有了同仇敌忾的心思。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徐州马队迎面而来的方向,又有马蹄声响起,难道还有人被拖着走,顺着蹄声响起的方向看过去,却是一个年轻人骑马从城门的方向过来,认出这年轻人的百姓很是不少,都知道这是衙门捕房的捕快孟超,还知道他是个热心肠的好小伙,和别的官差衙役不同,非但没有敲诈勒索的恶习,反倒喜欢扶老爱幼,周济贫苦,很多人都念他的好,即便他穿着不伦不类的便装,可还是被很多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小伙子侠义心肠,肯定看不得徐州蛮子这么猖狂,可徐州凶徒这么多人,他一个人要管肯定会吃亏,咱们大伙要不要帮忙?

  下面念头乱转,动嘴的不少,可站出来动手的却是一个也没有,城内百姓的心思都被吊了起来,让大伙没想到的是,侠义心肠的孟超没有拦在街中,反倒是拨马转向跟在了后面,看那个样子,似乎是盯着地上被拖拽的人看。

  就那么跟了几步,距离近的人都能看到孟超的脸色涨红,看着激动无比的样子,的确该义愤填膺,光天化日之下有这样的惨事,这位侠义心肠的捕快怎么会不怒,大家也被这表情变化影响,各个攥紧了拳头,若说方才还有迟疑不敢,现在不同了。

  大家看着那孟超张开嘴,可出人意料的是,喊出的却不是大骂喝止,而是大笑,痛快无比的大笑,街道上的人鸦雀无声,附近的人都错愕无比,这是怎么了?难道孟捕头是失心疯了?

  “报应,报应,这都是报应,牛胜杰,你也有今天,你看看天上,被你糟践祸害的那些人命是不是看着你”孟超满脸涨红的大吼说道。

  他声嘶力竭的大喊,被拖行的那牛胜杰本来已经没余力顾着别的了,可听到这话,却尖叫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被拖行的身体也抽搐颤抖了起来,人在这种绝境濒死的时候,想来有很多控制不住的幻觉,想来在这时,他肆无忌惮祸害糟践的那些人都在眼前浮现,那些被牛胜杰当成快活快意的哭喊和绝望,当日看着痛快有趣,现在却成了可怖骇人的景象。

  街道两旁依旧安静,只能听到马蹄声和牛胜杰一声弱过一声的惨叫惊叫,此时太阳照在街上,可恍恍惚惚的,每个人都觉得心里凉气泛起,浑身瘆的慌,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马上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孟大爷,拖着的是牛魔王吗?”

  问话的语气很是将信将疑,似乎觉得这不太可能。

  “就是这千刀杀的杂种”孟超的音调都有些扭曲,他激动万分,快意无比,大声吼出的回答都变调了。

  “居然是牛魔王”

  “牛胜杰那个畜生终于遭报应了”

  “天开眼,天开眼,让这些徐州大侠过来收拾他”

  孟超的回答话音刚落,街面上嘈杂的议论声嗡的一下响起,刚才还说无法无天的徐州蛮子,现在都是仗义除害的徐州大侠了

  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开始追着前面的马队奔跑,徐州马队跑的并不快,谁不想追上去看看那祸害百姓的牛胜杰和关涛,看看他们的凄惨模样,看看这牛魔王和红孩儿两个祸害也有今天,看到了一定很痛快。有人跑步的时候,还随手从地上捡起了土块石头什么的,很快就是追到了前面,把手里的土块石头朝着血肉模糊的身体上狠狠砸下去,然后大声咒骂不停。

  这消息传得极快,以马队走过的路线为起始,很快从前面传到了后面,听到的人都是不能置信,随即满脸惊喜,开始大家都在怒骂徐州蛮子无法无天,到现在大家都是跟着跑起来,牛家这伙人祸害百姓祸害的太久了,清江浦的官面江湖民间都对他无可奈何,甚至大家已经习惯了被他祸害,习惯了避而远之,觉得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要过多少年,谁也想不到还能看到他们被惩治,还是这么痛快的处置。

  跟着马队的百姓们怒骂呼喊,把手里的砖头土块砸下去,还有人上去用脚踹,还有人拿着木棍上去打。

  牛胜杰和关涛这一伙人为首的身子虚弱,这么被拖着走,早就进气少出气多,再这么被殴打泄愤,根本顶不住,不过赵字营的马队对这两个人却有点保护,一看大家来砸,特意跑得快些,铁钩牵动伤口,自然是撕心裂肺的疼,身上衣服早就被路面磨的稀烂,血肉模糊的还要摩擦,更是酷刑。

  “这样的杂种,怎么能让他死痛快了”成大虎在马上嘿嘿笑着说道。

  整个淮安府城山阳轰动了,一传十、十传百,街上追着看的告诉在家里的,一时间街道两旁人山人海,有人喝骂,有人欢呼,只不过这喝骂是给牛家那些恶徒,欢呼却是送给赵字营的。

  消息早就传到了县衙和府衙里面,里面从吏目到差役,各个无动于衷,这光天化日之下做这样的酷刑,的确违背王法,可为什么要去管?有人来告状报案吗?你说有人,那个人在那里?不都跑回去看热闹了吗?

  先不说大家得罪不起赵字营这伙凶人,再说大家住在这府城城内,每日里看那牛胜杰和关涛丧尽天良,要说心里没有愤懑也是不可能的,平日里敲诈勒索,仗势欺人是一回事,可大家也有做人的良心,管不了这等恶事,总归是惭愧的,现在有人出手,叫好还来不及,管什么,去看看才是真的。

  牛家横行各处,作恶多端,连官府都不怎么在乎,更谈不上什么沟通敬意,这样的人死了,对官府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甚至有文吏和差役直接告了假,也去街面上看热闹了。

  至于知府和知县那边,眼下这个局面最重要的就是装聋作哑,那徐州的赵字营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没有管,这等为民除害的好事为什么要管?

  马队在城内转了一圈,顺着原路出城,还没等到城门的时候,路边突然有人快步冲出来,马上的人立刻戒备,手按在了刀柄上,连带着人群中都有谁伸进怀里的,虽说场面很热闹,可赵字营上下还是谨慎异常,警惕得很,“每个人都可能是敌人”,这是头领们的训丨话,骑手们已经摸到了兵器。

  没想到冲出来这人再没有向前接近,而是直接跪下,对着马队碰碰碰磕了几个头,然后抹着眼泪退了回去,还有人就在路边作揖,更多的人则是满脸快意和欣喜,在那里大喊:“牛魔王遭天谴了,牛魔王被收拾了”还有人跟着马队边跑边喊,一边嬉笑听着牛家这一于人的惨号,好像这个无比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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