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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宋的智慧(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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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人性有趋向性

  和隗明的事情云峥确实觉得对不住陆轻盈,自己在蒸笼峡的木屋里明明已经推开了隗明,最后却依旧沦陷在她的泪水里。

  总觉得隗明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却偏偏忘记了这是个有着十万贯以上家产的女子,麾下还有浪里格和孙七指这样的狠人,更不要说她身边还有三百余身强力壮的女子护卫,如果说她可怜,这世上举目望去皆是可怜之人。

  虽然隗明来自民风彪悍的西夏,在那里贫寒之家共妻屡见不鲜,即便是西夏勋贵也对男女大防根本就不在意,但是隗明确实是一个非常纯洁的女子,欢爱之后绣榻上的那片落红,被隗明小心的裁剪下来,派了最心腹的女护卫亲自送到陆轻盈手里。

  开始的时候云峥认为这是一种挑衅,谁知道陆轻盈拿到之后叹了口气,就把云家的一枚令牌交给了那个护卫带给隗明。

  原来隗明就是想用这东西来告诉陆轻盈她的身子是干净的,将来诞育的孩子也是云氏子孙无疑,但是这个孩子却不会姓云,只可能跟着隗名这个姓氏。

  隗明公主把落红布帕送给陆轻盈其实已经是一种非常屈辱的做法,这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妾侍的位置上,而她,身上却流着北魏拓跋氏的高贵血脉,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步,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惹人笑话,让人家说他是野种。

  隗名恕这个名字就是云峥在离开隗明准备回东京之时留下来的,不论隗明生出来的是儿子还是女儿,这将是他的名字。

  婚外情不说,还有了孩子。按理说陆轻盈这个大妇有充分的理由大怒,甚至撒泼,云峥甚至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但是温婉的陆轻盈却把这事根本就不当一回事,甚至总拿这事开玩笑。

  她是没见过后世的女子。如果让她知道后世女子还有离婚分家产,让男人净身出户的习惯,云峥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好在自己这时候身在大宋,大宋女子对于这样的事情并不太追究,只要那个女子有了孩子,也就有了一定的依仗。主母最大的责任就是保证家族的血脉绵延不断。

  不过陆轻盈也做的非常刻薄,既然隗明已经把身份降到了侍妾的位置,陆轻盈在拿到落红帕子的第一时间就派葛秋烟给隗明送去了两千两黄金,这就是隗敏卖身云家的价格。

  也就是说在陆轻盈的眼中,隗名恕是云家人。但是隗明自己却不是云家人,她只是一个卖身云家的生育工具,这一点陆轻盈几乎是寸步不让。

  隗明似乎并不生气,大大方方的把两千两黄金收下了,却一鞭子把葛秋烟送来的文书抽的稀巴烂,面对恼怒的葛秋烟,她挺着肚子让葛秋烟放手朝她的肚子上招呼。

  多一个女人就多了一层麻烦,为了安顿自己的孩子。云峥不得不将云家在滇西草原的家产全部留给了隗明……

  云峥瞅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睡着的陆轻盈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坐在对面刺绣的葛秋烟疑惑的瞅瞅丈夫轻声道:“您有什么好对不起夫人的,您总是对夫人那么好,对妾身也那么好。就算是有了隗明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您和隗明之间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我和夫人早就清楚,原以为很久之前就会有事情,但是您却硬是忍耐到了现在,这一次如果不是隗明豁出脸皮去,估计您还是不会碰她的。

  您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招人喜欢,发生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奇怪。”

  葛秋烟说了这些话之后云峥更加的尴尬了。也只有自己才会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有多么的卑鄙无耻了。哪里有小老婆说的那么长情,这些话当着面说出来。比抽耳光还狠。

  这件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自己好色引起来的,当披着纱衣的隗明走进蒸房的时候,云峥当时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雄性生物的本能在那一刻毫不留情的将所谓的定力,意念,道德之类的东西全部给湮没了。

  至于云峥对自己说曾经推开了的隗明,这种事情云峥自己都不相信,只是事后给自己找的一种借口,说辞。他只记得天雷勾动了地火,然后就是各种疯狂……至于推开隗明,或许有吧。

  男人干了坏事之后第一时间当然非常的后悔,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忍耐着愧疚继续干坏事,云峥就是这样,顶着诺大的愧疚之心和隗明胡混了快一个月,最后的结果就是——孩子出来了。

  当隗明发现自己有身孕之后,就立刻搬进自己的碉楼里去了,走的极度的坚决,头一天两人还在恩爱缠绵,第二天已经是人去楼空。

  这件事给云峥的感觉非常的奇怪,以前认为是自己占了隗明的便宜,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好像不是这样的,隗明的目的似乎是孩子,而不是自己这个大活人。

  说到底还是陆轻盈总结的精辟,北地丰隆的女子长出一身江南女子的细皮嫩肉来确实难得,这是隗明最大的本钱。

  不论是谁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都有本钱,只不过有的多,有的少而已,因此整个人生就是一场很大的赌博,大家都在将本求利,都想用最少的代价来获取更多的利益,因此用好自己的本钱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

  出身,家世,钱财,武力,智慧,美丽,包括精巧的手艺,多变的心思,优美的歌喉……等等等等。

  如果把这些有利因素用的好自然就会收获颇丰,而失败者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输掉的人。严格的来说什么都输掉的人也就没了生命,因为生命才是每个人最后用来翻本的本钱。

  陆轻盈醒了,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瞅瞅江上的风景道:“我们到扬州了吗?”

  云峥笑道:“你不过睡了半个时辰,如何能抵达扬州?”

  陆轻盈像一个孩子般的揉揉眼睛道:“李白说过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我们已经走了四天,为何还不到扬州?”

  云峥揽着陆轻盈道:“即便是到了扬州我们也没有没有办法在扬州停留,需要折道记入淮水,然后沿着汴河回京。恐怕还要有一个月的水路好走。”

  “我们难道不能在扬州停留一些时日吗?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妾身如今也有十万贯,倒想见识一下扬州的繁华。”

  云峥苦笑道:“有大军随行,我们是不能离开军营的,三千甲士在侧,江南的官员避之不及,我们还是不要给他们添乱了。”

  陆轻盈怒道:“这才有三千甲士,如果像您以前一样带着数万甲士,他们岂不是会望风而逃,为何东京人反倒不怕甲士?再多都不怕?”

  “这就是强干弱枝带来的坏处,我大宋的精兵悍将多在西北和东北,以及青塘,剩下的都在东京,南方之地向来就不以精兵闻名。

  秦国母亲家族依仗两千甲士就能在金陵坚持十五年不朝陛下,因此,只要甲士出现在东南以及江南,朝廷上那些大佬的心就是悬着的。

  这些地方是大宋最富庶的地方。

  隋炀帝当年修建那条运河的目的就是为了东南的财富和粮食,到了大宋依旧如此,去年的时候我听说依靠运河运送到东京的漕粮就有八百万担,也就是说,只要掐断运河,东京人就会活活的饿死。”

  云峥见陆轻盈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就随口解释了几句。

  陆轻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见到的汴河,皱眉道:“夫君您说东京人就靠一渠水活着?这也太儿戏了。”

  云峥笑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太宗皇帝说的,当年运河堰塞,太宗皇帝冒雨亲临工地指挥,虽瓢泼大雨也不肯离去,重臣劝谏,太宗皇帝曰:东京养甲兵十万,居人百万家,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朕安得不顾?”

  陆轻盈道:”汴水来自黄河,总是泛滥不休,年年修河,年年泛滥,皇帝就不能想点别的法子?

  这样的一条破河,如果被夫君用三千甲士给毁掉,东京人岂不是都要被活活饿死?”

  云峥大笑道:“估计庞籍也是这么担忧的,只要我在河上漂一日,他就一日睡不好觉,这是必定的。”

  陆轻盈叹息一口气从云峥的怀里爬出来慵懒的道:“感情大宋皇帝的江山也不是钢浇铁铸的嘛,”

  云峥笑道:“那你可就说错了,汴水在兵法上还有一个恶毒的用处,那就是以水为兵,眼看自己扛不住敌人的进攻了,就掘开河道让大水冲垮敌军,保存自己。也叫做以邻为壑之计。所以说,卡住了运河虽然会饿死很多人,但是皇帝却没有多少危险……”

  陆轻盈瞅着丈夫道:“这满朝文武包括皇帝就一个好人都没有!”

  云峥大笑道:“谁告诉你朝臣中有好人了?越是聪明的就越坏,越是名臣性子就越是毒辣,因为靠谱的计策一般都是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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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浪费掉的灵感才是最好的

  船队路过黄州,正在黄州担任通判的苏轼上了船,他知道先生的座舟不能在一地久留,因此只好带着赵迎春上了船。…

  见礼之后云峥瞅着苏轼摇摇头道:“面白体胖,我还以为你如今一定过得不如意,甚至还专门就你的困境写了一首诗,哪想到你竟然混的如此的如鱼得水。

  难得啊,二十岁就任黄州通判在大宋也算是难得了,再忍耐两年就能出任一地知府成为首脑官,前途远大啊,你爹爹一定很是为你自豪吧?我在成都没有停留所以没见到你父亲,他如今好吗?”

  苏轼躬身施礼谢过云峥的问候,正襟危坐道:“家父如今日日对官场极为厌烦却对经史文章颇为留恋,学生上月接到折敏家书上说父亲如今身体康泰,笑容也比在东京时为多,想来是心情转变过来的缘故。”

  云峥听到苏轼说父亲身体很好也就放下了心,笑着点点头道:“你父亲本身就是一介书虫,只要钻进书堆里心情如何会不好,倒是你先生我却是天生的劳碌命,才打算在蜀中安养几年,却又被金牌催促进京,再不进京,恐怕就会有大军前来围剿我了。”

  苏轼刚刚结束了正式的问对之后,身子立刻就垮了下来窝在大椅子上道:“谁能把您如何,谁又能把您怎样?以弟子看,对付您的时候最不合用的就是大军围剿了,天知道会围剿成一个什么模样,这是纯粹的以己之短对您所长,智者不为也。

  以刘汉之强尚有王莽敬士,以李唐赫赫之威还有渔阳鼙鼓,弟子以为中央的强大并非是保证天下归心的前提,只有以心换心才是让四夷敬服的最好手段。”

  听了苏轼的话之后。云峥起身来到苏轼的身边一巴掌就抽在他的胖脑袋上怒道:“先打一下,其余的寄存,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个以心换心,如果说不通,我会真的把你弄去四夷让你好好的切身实践一下以心换心的好处。”

  苏轼揉揉后脑勺怒道:“我都是一个孩子的爹爹了,您怎么还打我。你当初说过的我只要成亲有了孩子您就不打我了。”

  云峥愣了一下,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好像还真的有这个承诺,尴尬的笑了一下道:“主要是习惯了,以后改正就是了,怎么,有了孩子给你撑腰,现在胆子见长啊。

  不过,你还是说说你以心换心的打算吧。对这事我是真的非常好奇,因为从字面上解释这四个字,我根本就不相信这是我学生说出来的话。”

  苏轼嘿嘿一笑,重新让自己的身体窝的更舒服些,然后抬头瞅着盯着自己看的先生道:“自然是把我大宋这颗心换到四夷野蛮的胸膛里去,然后再把四夷野蛮的身体换到我们文弱的身体里来就好。”

  苏轼的这番话彻底的让云峥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这两句话是后世太祖年轻时候写的文章里提到的,云峥不知道真正的出处。只知道全段话是这样说的。

  “非第强筋骨也,又足以增知识。近人有言曰: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此言是也。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苟野蛮其体魄矣,则文明之精神随之。夫知识之事,认识世间之事物而判断其理也。于此有须于体者焉。直观则赖乎耳目。思索则赖乎脑筋,耳目脑筋之谓体,体全而知识之事以全。故可谓间接从体育以得知识。今世百科之学,无论学校独修,总须力能胜任。力能胜任者。体之强者也。不能胜任者,其弱者也。强弱分,而所任之区域以殊矣。”——《体育之研究》这段话是在一个特殊的时期说的,也就被赋予了时代的特性,没有切实的经历那段黑暗的历史,苏轼虽然文采飞扬,但是思想境界达不到这个高度,特殊的含义也就无从说起。

  不过云峥单从字义上了解,就发现这是苏轼第一次提出来了自己对这个世界改造的看法。

  互通有无这是商贾的职能,苏轼对于商贾并不陌生,他老娘就掌管着苏家的几十间大大小小的铺子,他经常需要帮母亲来处理商铺里的事情,耳濡目染之下,商贾间血淋淋的竞争意识就溶进了他的血脉。

  宋人羡慕野人的体魄,野人向往宋人发展出来的高度文明,于是,野人就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来抢夺宋人的劳动成果了,这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果云峥是野人,他也抢!

  如今苏轼竟然想把大宋人的心装进野人的身体里,然后再把野人野蛮的体魄嫁接到宋人的身上,当一个有着文明的头脑,野蛮的体魄这样的新式宋人出现,就表示宋帝国扩张的步伐就再也无法止步了。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一定会把这种美好的想象击打的粉碎,这是云峥的认为,而苏轼恰恰是自己教出来的三个学生中最缺少毅力的人。

  云钺有些刻薄,但是不缺少毅力,苏辙虽然相比他们两人平庸了一些,但是在沉稳,毅力这两条上却是最出众的。

  三人中苏轼的天分无疑是最高的,一个喜欢玩耍,喜欢偷懒的小胖子在玩耍和偷懒中随意的学习,他依旧是三人中最出色的的,假如云钺没有缩小那么些年,三人中他应该是资质最平庸的的一个。

  即便是这样,云钺依旧是从后世成百上千个孩子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在来大宋以前,云峥带的那个班虽然让所有老师头疼,但是这些孩子却是整座学校的精华,对这一点,没有人提出过异议。

  “你想怎么做?”云峥坐了下来,正色问苏轼。

  见先生郑重其事的问自己,苏轼还是有些扭捏不习惯,嘿嘿笑道:“其实没有什么打算,就是您刚才和弟子说话的时候心里头突然产生的想法,您追问的急,弟子只好把这个想法拿出来凑数。”

  云峥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这种灵光一闪的东西本来应该非常的宝贵,放在苏轼的身上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云峥相信,只要苏轼把放在诗词上的灵光用在考虑时政上他的成就绝对不止一个千古大文人这个地步。

  人的脑子里一天会产生成千上万个念头,大部分的念头如果执着的做下去一定是很有价值的,只可惜,我们捉不住,那些价值连城的想法往往会被今天吃什么这些个无聊的想法给湮没掉。

  苏轼不在意自己刚才思想的闪光点,云峥身为人家的老师就必须把有价值的地方给人家指出来。

  “文明其思想,野蛮其体魄!这两句话很重要,你有空闲的时间就好好的品品。”

  云峥接过苏轼递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对他说。

  “那些都是小事,先生,您现在与那些和尚们的纠纷才是大事情,虽然您用李代桃僵之策解决了梁楫的问题,但是您“囚僧”这件事却给人家落下了口实,那些和尚们的能力很大,学生即便是在偏僻的黄州也有所耳闻。”

  云峥笑道:“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这两句话其实说尽了人的本质,远古时期,我们的祖先呼吸毒沥与野兽为伍,只有身体最野蛮,最聪明的人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下来,因此,你的说法还是有些道理的,你如果真的能够推动这件事,子孙后代一定会获益匪浅。”

  苏轼见云峥不搭理自己的话,不由得有些焦急,凑到云峥身边道:“先生,您的处境真的不算好,自从慧能从梅岭跑掉去岭南传道之后,中原的和尚就对自己的地位看得很重,鸠摩罗的足迹踏遍了大理国,最后圆寂在白马寺,因此,大理的和尚与中原的和尚们渊源很深,所以他们才会甘冒大不违的去要求您杀掉梁辑。因为梁辑在大理的举动已经伤害到了他们总体的利益。

  据弟子所知,大理的国君每年献给大宋皇帝的礼物价值,远远比不上大理和尚们输送给中原和尚们的利益。

  您也知道,任何事情只要和利益挂钩,就有数不尽的麻烦。”

  云峥指指船舱角落里的一个箱子。

  苏轼奇怪的打开瞅了一眼,然后就合上箱子道:“十万黄金海,渡的善人归!原来先生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只是不知您打算把这尊昂贵的金翅鸟献给皇帝,还是送给岭南的高僧大德?”

  云峥又拿手指指边上的箱子,苏轼就上前把那些箱子全部都打开了,只见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金翅鸟塑像,数量不下十尊。

  苏轼挠挠头道:“您打算把这些东西都送给谁?”

  云峥笑道:“胡说八道,这里面都是将士们血战才得到的东西,全部都是国帑,如何能够平白无故的送给别人?”

  苏轼急忙道:“不用金翅鸟挑起和尚之间的纷争,您如何脱身?”

  云峥苦笑了一下道:“小子,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我的仇家在这片土地上越多,我就越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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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倒霉的(寒食帖)

  “自我来蜀中,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少年子,病起须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

  苏轼瞅着先生递给自己的《寒食帖》抓耳挠腮不知说什么好,冥冥中他觉得这首诗似乎和自己非常的熟,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因为这首诗里的遣词造句的模式和自己很像,先生作出来的诗歌往往大气滂沱,比如《满江红》比如《破阵子》如今这首《寒食帖》的出现,让他发现先生的学问好像又进步了,这让他有些惭愧,因为他这两年除了游山玩水陪老婆之外,学问一途上似乎毫无存进。

  “先生把自己说的也太凄惨了些,云家即便不是大宋首富,也绝对算得上是巨富之家,您何必用“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这样的句子来寒颤自己。”

  云峥似笑非笑的瞅着苏轼道:“你不觉得这首诗和你家先生我的处境很相似吗?被人家丢在蜀中三年不闻不问,我堂堂的大将军混的连军将都不如,如今谁都跑来要欺负我一下。

  庞籍,韩琦,皇后他们欺负我一下也就罢了,毕竟人家位高权重的我惹不起,现在大军在战乱中杀了几个和尚,难道就犯了天条了?

  兵火烽烟之下血流万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敌占区,难道眼看着那些和尚杀我的手足,却不允许我的属下杀和尚?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是前几年,我就算在战场上杀掉一万个和尚,自有朝廷替我分辨分忧。如今我不过被贬斥蜀中,那些人就想来捶我这个破鼓,谁叫我被贬斥了呢?谁叫我被包拯用命给弹劾了呢?这些我都认,倒霉的时候难道就不允许我嚎上两嗓子?”

  苏轼再瞅瞅这首《寒食帖》,胖脸都皱成抹布了讷讷的道:“可是把自己说的如此之惨,是不是有些不要脸?尤其是“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这句话说的让人牙齿发酸。”

  云峥奇怪的看着苏轼道:“你不喜欢这首《寒食帖》?”

  苏轼果断的摇头道:“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这是倒霉到极点的人才能写出来的东西,放在你身上半点都不合适。

  您虽然被放逐到了边塞之地。可是豆沙关是您的老家,即便是苦寒之地对您来说也是高兴事,出来当官,能有机会回老家是喜事啊,比起”少小离家老大回”之类的境遇好了无数倍。

  再说了,说您在豆沙关一手遮天不为过吧?信王去了您那里都要托庇于您,您诗里说的这种处境没人信啊。”

  云峥点点头道:“这样哀告确实有些不要脸,所以我决定把这首诗的出处安在你头上。这样别人要是骂无耻。也只能骂你。”

  “啊?”

  “啊什么啊?这首诗本身就是你写的,先生拿来用用表述一下自己凄惨的境地不成吗?

  这年头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我总是扳着一张死人脸。天大的压力搁在肩膀上明明腰都被压断了还咬着牙说小事情,这样下去别人认为我本事大,什么样的压力都能扛下来,人家不往你先生身上压担子往谁身上压?

  李常早就教训过无数次了,还专门带我去拉磨的驴圈里去看了两头驴子,一头只要套到磨上就大喊大叫。一头傻不愣登的光知道低头拉磨,你说说。你要是磨房的主人你喜欢用那头驴?”

  “必定是那头不叫唤的,不过先生啊。光叫唤不干活的驴恐怕活不长吧?”苏轼的脑子已经乱掉了。

  云峥笑道:“只要那头能拉磨的驴子还活着他就能活着,只有当那头能拉磨的驴子拉不成磨的时候,他才会有危险。

  总之光叫唤不干活不成,光知道低头拉磨不叫唤的驴子也不可取,所以啊,你先生我如今想清楚了准备一边拉磨一边叫唤,此乃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不错,您干吗要用弟子的名头,您自己的名头用起来要比弟子的管用百倍。

  要不,云二,和小辙的名头也不错……”

  云峥又在苏轼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句话你听过没有?一首好诗按在你头上天大的好事呢,还不情不愿的‘苏轼跳起来吼道:“好诗我也能写出来,用不着拿自家先生的诗来顶数,再说您这首诗写的恶心无比,又不怀好心,一旦天下人认为您受那些秃驴的委屈了,就会自发的看不起和尚,然后您就会用十几只金翅鸟来收买对您有用的和尚,最后让和尚们自己打架,您坐收渔翁之利。太危险了。”

  云峥笑着摇头道:“金翅鸟是国帑,除了交到国库谁都不给,先生我最多让那些和尚们偷偷看看,至于怎么做那是皇帝的事情,我已经告诉陛下,之所以一定要拿到金翅鸟,就因为这东西能够消灾解难,把这东西安在皇帝寝宫顶上有百邪不侵之功效。”

  苏轼愣了一下道:“别的呢?您可是弄了十一只金翅鸟啊。”

  云峥笑道:“自然是由朝廷出面弄一个天下十大禅门,收买一下人心,这样一来谁有工夫找我的麻烦?”

  苏轼苦笑道:“果然是十万黄金海,渡的善人归!在这种情形之下,大概没有什么善人了,来的全是恶人。先生您倒是安全了,只是天下的寺庙,还有安生的吗?”

  “这关我何事?”云峥坐在椅子上开心的喝茶又道:“梁辑已经死了,他们之所以难为梁辑,不就是打定了主意认为我会死保梁辑吗?我不死保了,他们还能说我什么?”

  苏轼叹了口气道:“学生和佛印和尚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的心就变软了。人还不错,是一个妙人。”

  “佛印?就是那个被你祸害成和尚的金州贡生?他真的去当和尚了?你呀,害人不浅。”

  云峥听苏轼说起佛印脸上就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如果佛印真的成了和尚,佛印还真的是被苏轼给害惨了。

  苏轼瞅瞅先生苦笑不得的道:“弟子回到东京的时候进了司天监任官,前年大旱,太子殿下命我书写《祈雨斋文》准备去大相国寺进香祈雨,是林佛印自己说的打算去看看将来的君主是什么模样,非要我把他安排进太监群里,我废了好大的劲求了淑妃这才把他带进去了。

  谁知道太子殿下一眼就看中了林佛印,非说他当太监可惜了,当场就给他赐法名了元,给了紫袈裟一领,金钵一只,羊皮度牒一道就在御前披剃为僧了。

  当时弟子心中有愧,可是祈雨乃是国家大典干扰不得,太子替代陛下行善也是情理之中,往年的时候也就是放生一些乌龟,小兽一类的,天知道太子殿下今年改放人了。

  谁叫他自己为了看清楚太子的容貌特意去给太子献茶的,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云峥笑了两声道:“林佛印没有埋怨你?”

  苏轼大笑道:“若是个真侍者,他得了许多赏赐,岂不是千古奇逢,必定会欢喜万分。可那佛印原是赴京应试,实指望金榜题名,建功立业,怎肯出家做和尚呢?怨言当然有,剃发的时候泪如雨下,我见了都心酸。但是君命难违,不管是他还是我怎么敢说是假充的侍者,不愿为僧?即使心中万分不乐,不过一时之间,出于无奈,也只得假戏真做,叩头谢恩。

  最坏的是庞籍,他在边上明明看清楚了佛印不是太监,偏偏不告诉少不更事的太子,还瞪了我一眼,不准我说。”

  云峥摇摇头道:“是我的话,我也不许你说,你们闲的蛋疼招惹出来的麻烦,只能自己扛,祈雨虽说屁用不顶,却也是国家大事,一两个人的命运算什么。”

  云峥见苏轼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知道他在想什么,站起身道:“既然你向我举荐了佛印,我就把金翅鸟的事情交给他来做,好在他入了佛门,心中却是我儒家弟子,这件事交给他来做算是合理,也算是帮你一个忙,抬举一下佛印。”

  苏轼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眉花眼笑的邀请先生一起去前舱用饭,赵迎春她们已经等候很久了。

  来到前舱,云峥从赵迎春手里接过苏轼的长子苏迈,仔细瞅了瞅孩子,夸赞了这孩子一番,还从腰上解下自己的随身玉佩放在孩子的襁褓里,喜的苏轼和赵迎春不断地感谢。

  苏轼知道,先生既然肯送孩子玉佩,就是把他当成自己真正的晚辈,算是认可了这孩子可以学习云家的算学学问,至于先生非要把那首不入流的《寒食帖》放在自己身上也就不算什么了,反正自己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再多一桩也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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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赵迎春

  云峥放下孩子看着赵迎春笑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如今嫁做人妇,膝下有子可记得当年与乌鹊,金猱为伴的年月否?”

  赵迎春盈盈下拜道:“乌鹊犹在,只是金猱老矣,军侯救命之恩赵迎春不敢忘怀,更不敢忘记家父母罹难岭南,晨昏祷告不敢有失。”

  云峥笑道:“我问你这些事情不是要你牢牢的记住,而是要你学会忘记,你父母对你恩慈有加,乃是天性,本帅救你于危难乃是职责所在,你赵迎春不欠任何人的情谊,只要你能过得快活就足够了。”

  赵迎春惊讶的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云峥,苏轼在一边插嘴道:“先生说你活的太累,今后需要喜怒由心才好,用不着处处都遵守礼节,尤其是在先生这里。”

  赵迎春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她自己在学习交往礼仪的时候身在温泉关地洞,每日里为几个弟妹的饭食操心,在荒野中想要弄到足够的吃食,不由自主的沾染了一些野人的习气。

  回到东京之后身在赵府大宅,一个郡主名号虽说身份高贵,却并不受族人的喜爱,没有人去专门教授他们姐弟如何去应对大场面。

  赵宅给她留下的就是无穷的冷漠,好在有郡主的身份,否则她们姐弟的下场实在是堪忧。

  赵迎春的性子极为狷介,对谁的防范之心都非常的强,自然也不会专门去讨好赵宅上下人等,自己通过典籍重新学会了礼仪,却不知这些礼仪是场面上用的,人和人之间相处基本上用不到。

  云峥见苏轼已经替自己做了解释。就指指已经摆上来的宴席道:“都坐吧,与子瞻好久不见,今日就放开大吃大喝一顿。”

  和赵迎春说话很累,有这种感觉的不光是云峥,连陆轻盈和葛秋烟也感受到了。至于苏轼,这家伙从见到赵迎春的那一天起就吃尽了苦头,在给先生的信中说过无数次了。

  云峥听云二说,苏轼和赵迎春的洞房根本就是重新演习了一场周礼,据说婚后的日子也过得举案齐眉,如同嚼蜡!

  这些话苏轼会告诉同为兄弟的云二。打死都不会告诉高出自己一辈的云峥,说来很古怪,他和云二之间无话不谈,但是在云峥面前却从来不敢放肆。

  好在云家和苏家的交往很古怪,基本上都是各自交往各自的。他们自己知道如何应对,却偏偏难为死了一个赵迎春。

  对赵迎春来说长幼有序,上下有别,男女有妨,男女老少一桌子吃饭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眼见云峥,陆轻盈上了席面,葛秋烟这个妾侍也上了席面,就连云家的大小姐云落落。二小姐云芊芊,大少爷云霆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齐齐的瞅着自己,她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对苏轼扶着她坐在葛秋烟的身边,自己习惯性地跑到云峥的身边坐下,根本就不客气的给先生和自己倒了酒,然后和先生碰一下就一饮而尽,来的时候赵迎春教的那些礼仪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陆轻盈见丈夫和学生边喝边说话谈的很高兴,就瞅着拘谨的赵迎春道:“婉婉。后辈之中,其实你是最受赞誉的。不过这样的日子过得一定很累,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最早以前呢,你不想给自己的爹娘丢脸,所以处处小心,成亲之后你又不想让子瞻丢脸,处处刻薄的对待自己,这样不好。

  别太在意名声,那些东西都是些虚的,如果对自己刻薄的久了,那就会慢慢的形成习惯,你会苦一辈子的。”

  陆轻盈夹过来一筷子肴肉笑道:“知道你最喜欢这道菜,那就多吃点,云家的肴肉和别家的可不同,滋味好着呢。”

  正和云峥说话的苏轼道:“快吃吧,这是先生亲手做的。”说完之后继续和云峥谈论那首被先生硬扣在自己头上的《寒食帖》。

  赵迎春满脸通红,用低下头安静的吃饭来遮掩自己的羞恼,不过听说这道菜是云峥亲手做的,心头也充满了感激,说真的,肴肉的滋味确实非常奇妙,是自己吃过的肴肉中最美味的。

  响鼓用不着重锤,尤其是对赵迎春这样的女子,一顿饭还没有过半,她就重新恢复成了温泉关下的那个坚忍的小女孩。

  云落落抱着自己的饭碗瞪大了眼睛听赵迎春诉说她在温泉关洞底下的各种传奇,尤其对大金和小金两只猴子的事迹崇拜的不得了,张嘴就对父亲道:“爹爹,我也要养两只猴子!”

  陆轻盈笑骂道:“你婉婉姐姐当时是因为没饭吃,所以要养两只猴子来觅食,那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办法,你养两只猴子算怎么回事?”

  云落落不高兴的道:“婉婉姐姐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宠物这是仁义,咱家倒好,搬一次家就丢掉一些宠物,看家蛇没了,狗熊母子也被丢在豆沙寨了,怎么看怎么有些无情无义。”

  陆轻盈毫不在乎的道:“看家蛇已经长成巨蟒了,狗熊一家子还要在山林里繁衍生息,另外,你觉得带着看家蛇和狗熊母子这样的猛兽回东京合适吗?”

  云霆在一边撇撇嘴道:“我以后要养两头猛虎,谁喜欢蠢笨的狗熊,二姐,你喜欢什么?等到了东京我帮你买。”

  云芊芊摇摇头,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些猛兽,她最喜欢的是云三。

  眼见云大小姐就要发脾气了,赵迎春凑过来小声的在云落落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云大小姐的怒气立刻就不见了,高高兴兴的端着碗三两口吃完,就和赵迎春手牵手的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船队靠岸,送走了苏轼夫妇,而后重新顺流而下,苏轼站在江边看这远去的帆影,眼眶有些潮湿。

  自从自己成年之后,见先生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以后的岁月里,自己见到先生的机会会更加的渺茫。

  云家已经决定全力经略海洋,从今往后,先生的消息恐怕真的要是烟波浩渺信难求了。

  “夫君,先生恐怕不会喜欢看见您的儿女处之态的。”赵迎春安顿好自己的儿子来到苏轼的身边轻声道。

  “何以见得?”

  赵迎春笑道:“先生是这天下最勇武的男子,所谓心如铁石也难以形容,如今全天下的人似乎都对先生有误解,先生却依旧在积极地准备北征,何曾因为别人的言论和看法就退缩过?

  您以前不是说过吗?先生最梦寐以求的就是征北大将军这个职位吗?好男儿就该驱十万虎狼师横扫天下!

  苏轼白了老婆一眼道:“你根本就是投错了女胎,你这具身体里装的可是一个男人的灵魂吧,一会横扫,一会纵横的听着都渗人,晚上不要和我睡一张床,总觉得怪怪的。”

  赵迎春委屈的道:“您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

  苏轼指着远去的船队怒道:“胸有大志的如今混的多惨,连和尚都来欺负他,你听听,“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这样凄惨的句子都用在自己身上了,这必定是先生某一时刻的内心的真实写照。

  我决定了,回去之后每天就干好我的事情,混点朝廷的禄米,白天坐着牛车去观赏风景,夜晚就看几本书喝点小酒,快活一生也就不负此生。”

  “妾身没有怂恿您去指挥千军万马……”

  “那是我没有那个本事,也不想有那个本事,你以为战场是好混的?想当初你夫君我也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上阵前雄心百倍,回来的时候身上的箭插得像刺猬一样,如果不是身上的铠甲好,早就死了八回了。

  你总说岳父是个文武双全的,可是敌人一来就只能活活战死,这都是血的教训,所以我以后把脑袋缩起来当乌龟你千万别失望。”

  赵迎春笑道:“咱大宋现在兵强马壮的,没有仗好打了”

  苏轼听了老婆的这番话,只是嘿嘿冷笑,没有仗好打?也不看看边境上现在紧张成了什么样子,只要放屁的声音大点,说不定立马就会引起一场厮杀先生之所以会同意回到东京,就是因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了,也就是因为如此,先生才会命云二去给云家寻找一处乐土,云家才会大规模的从自己的根本要地蜀中撤退,并且不惜为此斩断和陆家的姻亲关系。

  这几年先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征做准备,为此做准备的人远远不止先生一个人,苏轼相信,一旦开打,必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而后的血战就根本停不下来。

  这场战争除非以某一方的彻底失败才能停止,而天知道胜利的是那一方,至少苏轼就看不明白。

  天边起了火烧云,苏轼胸中的怒火也慢慢平静下来,握住赵迎春的小手道:“我刚才心情不好。”

  赵迎春温婉的道:‘妾身看出来了,您以前总是没心没肺的傻乐,现在忽然心里有事情了,很有大丈夫气概,妾身喜欢。”

  苏轼抓抓脑袋道:“先生说《寒食帖》是我写的,那就一定是我写的,记住了,以后不能说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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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伤心处

  《蜀中寒食帖》像风一样的沿着长江传播,尔后就沿着长江的各路支流溯流而上最后漫延到了大宋的每一个角落,尔后就有好事的辽国商贾和西夏商人带着它准备经过漫漫的商路送回本国。

  其实在大宋,只要事关云峥的消息一般都会传播的很快,再加上有苏轼的诗词做注脚就更加助长了他传播的动力。

  “满篇文字读之落泪,思之断人肠!南国晴日本寡鲜,又逢寒食雨绵绵,使失意人更添几分凄清之感。雨势愈猛,“小屋如渔舟”颠簸漂泊在“蒙蒙水云里”,正如云峥的命运一样飘忽不定,可惜啊……

  “猛虎入平阳空有猛力却无处可施展,徒遭野犬狂吠,一身斑斓锦皮此次恐怕要变成糟粕了。”

  ““君门深九重”可望不可及。云峥想归隐田园,了此一生,可落叶归根的故乡虽在眼前却又遥遥万里,自己身难由生。进退不能,云峥感到穷途末路,悲痛不已,他的心已如寒食节的死灰不能复燃了。”

  “苏轼为云峥弟子,与先生相会于长江之上,本该欢颜做笑停舟共饮,无奈有三千甲士在侧,无论国法人情均不能让云峥停舟登岸,师生相见,恐怕只有泪千行而已……”

  “云峥要做什么?”庞籍看完了这首《蜀中寒食》向文彦博发问。

  文彦博笑道:“云老虎向来傲骨铮铮,从不轻易低头,想要看他的疲倦之态也只有苏轼等寥寥几人能见而已。”

  庞籍皱眉道:“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云峥该有的态度,自从他以文入武以来。就以悍卒精神来武装自己,入彀中不乱,处绝地不惊,居死地而努力求生,这才是凶名赫赫的云老虎。

  哀哀自苦?呵呵……”

  文彦博摇头道:“苏轼正在少年。出仕至今一帆风顺,生活富贵,这样老道的文字恐怕不是出自他之手,老夫以为出自云峥之手更加的可信,三年边塞闲置,他的心境也该有些变化了。”

  庞籍将瘦弱的身体靠在椅子背上双手搭在小腹上呵呵笑道:“宽夫。别人不知晓云峥为何去了蜀中,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陛下要为皇家选将,最好的督导人选就是云峥,如今,尘埃落地。赵旉赵延年之辈已经平定了建昌府班师回京,听说陛下亲眼见了皇室新军之后心情大畅,所以说云峥的职责也已经尽到了。

  他如今回京也算是功成身退,他的经历可不符合这首《蜀中寒食》中所描述的样子。”

  文彦博皱眉道:“难道说他是因为部将在大理屠僧,最后因为受到了皇后和僧众的煎迫不得已下令斩了部将心中生出的愤懑之气,这才写出来了这首《蜀中寒食》?”

  庞籍抬头瞅瞅文彦博笑道:“宽夫,你认为云峥会杀自己忠心耿耿立下战功的部将?”

  “不可能!”

  “呵呵呵,老夫也是这么看的。”

  “既然如此。明公为何会收下潘良送来人头和终结文书?”

  “宽夫,你也是老官吏了,你难道不认为老夫这样捏着鼻子认了是最好的法子吗?”

  文彦博笑了一下道:“是啊。大宋如今稳定压过一切,总要别人没借口才好,云峥既然把自己说的很惨,恐怕就是在告诉我们他这一趟回来打算在家隐居,不和我们起冲突。”

  庞籍笑道:“我们可以说云峥骄横跋扈,残暴不仁。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承认,云峥是一个很守规矩的将军。只要是朝廷真正发出来的指令,能完成的他在完成。不能完成的他也在努力完成。

  就这一点,云峥胜过史上无数的名将。”

  文彦博点头同意这一看法笑道:“北伐迫在眉睫,这需要我们大宋上下齐心合力才成,云峥也是因为这件大事所以才选择了隐忍,这才是做大事的样子,老夫如今开始觉得这家伙想要王爵不只是说说而已。”

  庞籍笑道:“虽说异姓王乃是国朝大患,以老夫看,只要是堂堂正正得来的王爵,大宋朝不是不能容忍。”

  文彦博对这事却不愿意苟同,张嘴问道:“云峥如今到了灌口,再有四日将会抵达东京,相公以为如何安置?”

  庞籍从桌案上拿起一张旨意道:“陛下的旨意已经下达到了中枢,云峥就任太子太保,进三师,知枢密院副使,职兵部尚书,管勾天章阁学士。”

  文彦博对这道旨意并没有什么意见,无论如何,太子身边也需要一位能够讲授武学的师傅,云峥文武兼资论资格无人能及,他以前就是枢密院副使,被老包临死弹劾所以不能就任枢密使,陛下命他执掌一个空心兵部怎么看都是在笼络云峥,至于天章阁学士无非就是多了一项可以留在皇宫值夜的荣耀,这都算不得什么。

  文彦博笑道:“云峥重回京师,不若我等便衣前去迎接,无论如何北伐大业还需要他亲自领兵。”

  庞籍笑道:“宽夫还是有些小心眼啊,云峥即便是不挂帅北征,他如今也是能和我们平起平坐的大宋重臣,便衣走一遭是理所当然啊。”

  文彦博只是笑笑并不言语,他总觉得云峥这个人和大宋其他的大臣有着根本上的不同,他在官场已经打滚了这么多年,最让他值得自豪的就是他看人的眼光。

  别的大宋臣子,不论是能臣也好,庸才也罢,他们的身上都有明确的大宋印记,这种印记看不见,摸不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是融会在血脉里的一种气质,文彦博在苏轼的身上发现过,在云二的身上隐约发现过,可是这种气质却从未在云峥的身上发现过。

  很多人都说狗和狼长得很像,可是谁都知道这是两种不同的动物,对文彦博来说,云峥就是一头狼,而大宋的人群就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狗群,因此,他对云峥从心底里有一种疏离感。

  云二跪坐在赵祯的床榻之前看着秦国抱着自己的儿子云璋让皇帝看,小孩子的手抚摸在赵祯瘦峭的脸上,赵祯似乎非常的喜欢,眼睛里蕴满了笑意。

  秦国小声的在边上讲述自己在蜀中的见闻,听邹同讲述了皇宫的冬天有多么难过的时候,还向皇帝着重推荐了蒸笼峡宝地。

  “父皇如果能去蒸笼峡就好了,那里到了冬天也是温暖如春的,元山顶上全是皑皑的白雪,周边的山林郁郁葱葱,晨雾从山间飘过来,就会被里面的暖气加热成细细的小雨,探手出去一手的温润。

  奴婢们在山脚开垦了一些小块的菜地,即便是寒冬腊月那里的青菜瓜果也不断绝,每日午后孩儿都会去松木制成的木头房子里去熏蒸,出来之后全身都清爽……”

  赵祯听秦国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的话,才示意邹同领着秦国去见薄太妃,直到屋子里就剩下三个人的时候,邹同才在赵祯的示意下问道。

  “朕听说你去年一年都漂在海上,即便是秦国生产都没有回来?”

  云二点头道:“是的陛下,儿臣家在蜀中的生意遭受了灭顶之灾,一大家子人的生活还是要顾及的,因此儿臣就想重新开拓出一条商道。否则全家的吃饭都成问题。”

  “就像你大哥当年开通青塘商道一样吗?”

  云二摇摇头道:“两者根本就没有可以相比之处,我大哥胸中自有锦绣,当年之所以会带着商队进入青塘,其实是为了以后攻夺青塘做准备,儿臣如今要做的事情纯粹是为了赚点钱养家。

  云家受陛下恩惠,短短数年间家中的人口增加了十倍不止,一个新的家族就要成型了,因此容不得儿臣懈怠。”

  邹同见赵峥眨了两下眼睛,就翻开一个本子道:“这倒是实话,不过黑山岛上的人被你杀的只剩下了你们一家人,这生意做的也有点太霸道了吧?”

  云二眼观鼻鼻观心的道:“儿臣身为皇室宗亲,总要为陛下分忧的,一些流落在外的忠臣义士总要抚慰一下的。”

  邹同想不到云二会这样回答,只好重新看皇帝的意思,重新记录了皇帝的话语之后邹同重新问道:“什么样的忠臣义士?”

  云二叹口气道:“泥古寨的残兵啊,鸭子河一战他们几乎全军覆没,但是也有一些悍卒逃出生天,可惜朝廷已经将他们列入了阵亡名单,让他们有家难回,有国难奔。

  为了生存,原先的泥古寨首领张东尧经历了鸭子河血战又经历辽人的千里追杀意志坚韧如铁,可是当他听说朝廷已经将他列入了阵亡名单,而且他的家人也被流放之后,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立刻就疯了,最后流落成一个只要给他一贯钱,他就帮别人杀人的疯子杀手。

  泥古寨残兵在副将左大鹏的率领下组成了一个强盗团,在黑山岛上大肆杀戮抢掠钱财,岛上的人都是被他们给杀光的,因为知道这些人的苦楚儿臣才选择了按兵不动,任由他们宣泄自己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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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荷花池

  “原来如此,那就随他去吧。”

  邹同说出这句话之后,就似乎已经忘记了悲惨的张东尧以及左大鹏麾下的那些鬼影子,重新把话题放在了云家商道上。

  皇帝不在意,云二自然更加的不会在意,能够在皇帝面前把他们的惨状如实的说一遍,云二认为自己做到了仁至义尽这四个字。

  大宋朝管辖的地域广博,在这片土地上每日都上演着各种生离死别的剧目,张东尧那百十个人的命运确实不堪一提,皇帝能说一句随他去吧,就已经算的上皇恩浩荡了,这表示着大宋将不再关心他们的死活。他们从今天起可以开心的为自己挣命了。

  “谢陛下开恩!”

  赵祯不在乎自己随口一句话,云二却不能不在意,这件事也可以说是皇帝给自己脸面,如果是别人上奏这件事,天知道是个什么后果。

  “秦国的母亲还活着,这是皇家的秘密,不知为什么现在传的天下人都知道了,以前你们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那就去看看,免得让人家说你孝道有亏。”云二看见邹同一本正经的说着皇帝要说的话,一面朝自己挤眉弄眼。

  “儿臣娶亲之时只知道父皇和太妃,至于别人不见也罢,长辈之间的恩怨不听不闻,不问,也≯☆是孝道。”

  “还是去看看吧,你大哥见惯了雄兵猛将,高家人手里的三千甲士应该进不了他的眼。”

  云二抬头道:“京师之中何来受他人统帅的甲士?即便是我大哥身边也只会留八十一个亲卫,其余的甲士是要全部卸甲归田的。”

  邹同笑眯眯的道:“云峥自然是一个知道规矩的,可是这天下像他这样守规矩的人并不多。这件事你去处理最好,如果让赵旉赵延年他们去处理,恐怕会节外生枝。”

  云二起身,走到皇帝身边躬身施礼道:“儿臣这就去做。父皇当安心静养,这些不过是小事而已。”

  赵祯眨眨眼睛,眼中全是鼓励之意。

  从养心殿出来,云二就来到了御花园,在一座假山附近徘徊了一阵,就看见陈琳从一道侧门走了出来。随手把一枚令牌交给了云二,眯缝着眼睛道:“泥古寨之事不得再提。”

  云二皱眉道:“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还提他们做什么,他们把自己弄成了盗匪,再次相见,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陈琳满是皱纹的老脸笑了起来,拍拍云二的肩膀道:“老奴是一定会随陛下走一遭陵寝的,驸马年少英武,还是多多的担待一些。

  高家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手无缚鸡之力。不瞒你说陛下已经下令高家卸甲,可是三千甲士依旧操练如故。”

  云二面无表情的道:“其实不管是赵旉还是赵延年,亦或是周同他们都有能力在短时间里消灭高家的甲士,陛下因何要一直等到现在才出手?

  我大哥回京只想安心的静养,《蜀中寒食》一首诗道尽了自己的悲苦,皇家缘何就不能给云家一个安静的环境?”

  陈琳笑道:“你为何不说狄青?”

  云二苦笑一声道;“杀鸡焉用牛刀!如果动用狄帅和我大哥就说明京中已经无人可用。”

  陈琳笑道:“这道题是陛下专门给你出的,就看你如何破题,你不是也在海上结交了不少英雄好汉吗。拿出来用就是了。”

  云二抬头看看天空一字一句的道:“我听说内宫禁卫弩直已经全部消失了?”

  “做错了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云钺。你是聪明人想必不会办错事,你想做什么最好等我走进寝宫断龙石后面再做。”

  和陈琳谈话总是不愉快的,不论谁和陈琳谈话都不是很愉快,这是大宋臣民的一个共识。

  此时天上的日头才升起不到一丈,云二不愿意再和阴鸷的陈琳说话选择转身离开。

  前面就是大片的荷塘,未见荷花。却已经被淡雅的荷香包裹,草木之气最是清新,人类的气息最是污浊,一个清新,一个污浊。云二当然选清新而弃污浊。

  和皇帝以及密探头子说话总会生出无数的感慨来,云二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人群里的混账了,结果和皇帝,密探头子比起来才知道什么叫做高山仰止。

  荷塘的里荷花开的正艳,碧绿的荷叶中冒出了许多亭亭玉立的仙女般的荷花,有些荷花花瓣全展开了,露出了那金黄色的花蕊和嫩黄色的莲蓬,香味也正是从这里来的。

  有些花瓣只展开了两三片,虽然没有那种怒然盛放的好看,却显得格外的雅致,有些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虽然还没有展开,生机却是非常的充足,荷花苞胀胀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炸开似的。

  云二没走几步,亦或脚下生风,总之荷塘就在眼前了。云二闭上双眼,恰好清风徐来,还裹挟着夏荷独有的香气。这便是荷风了,与刚才嗅到的并无太大偏差,许是目视舒畅,在胸腔氤氲良久。

  深吸一口气然后尽量的把肺里的浊气呼出去,他像一只蛤蟆一样鼓荡着呼吸,不大功夫就觉得自己头晕目眩了,这根本就是大脑已经缺氧的症状了。

  缺氧就会流眼泪,这简直就是怪事,云二不是在为张东尧那群人流泪,他在为那些已经战死,或者即将战死的大宋军卒感到悲哀。丢了命都得不到任何的尊敬,这是何苦来哉?

  荷花千姿百态,有的洁白无暇,像水晶一样纯洁。

  有的红的像战士流出来的血……

  有的才只有一个青里泛白的花苞,娇羞欲语,含苞欲放。

  有的只开了一半,一些花瓣散下去,另一些簇拥在花蕊旁,犹如一位衣衫未整的美人,那些全开了的,像一个个穿着洁白素净的衣服的姑娘在翩翩起舞;还有些,花瓣都掉光了,露出碧绿的莲蓬……

  这些已经战死或者即将战死的兄弟们都很美,美得炫目,美得堂皇,美得让人心碎。

  云二自付不是军人,不过大哥是,大哥是标准的军人,战场上无情无义冰冷的就像是一块寒铁。

  回到家里,他脸上的笑容却很少褪下去,或许在战场上过于严肃了,出了战场,他就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大宋文士,早年间的焦躁和彪悍从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了,如今,即便是最苛刻的人,和大哥相处也会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你是谁?为何会在御花园?”一个讨厌的童音在云二的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

  烦躁的云二张嘴就道:“滚一边去,别烦我。”

  少年的嗓音变得尖厉起来:“大胆,竟敢在皇宫无礼!来人,拿下他细细拷问。”

  云二转过身瞅着面前的少年人道:“你还在吃奶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不会说话的时候就从我脑袋上揪走了我的束发金环,少说废话,现在还给我!”

  少年人的眼睛瞪的很大,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在皇宫里比自己还要霸道的人。不由得转过身去去看自己的随身太监,准备问清楚这个不要脑袋的家伙到底是谁。

  “看个屁啊,我是你大姐夫。”这句话从云二的嘴里说出来之后,他猛然间发现自己胸中的愤懑竟然消失了一大半,占皇家便宜真是很愉快,从这个角度来看,娶公主也很不错。

  赵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礼的人,脑子一片混乱,等他算清楚面前这人到底是自己家那个亲戚的时候,就看见云二唰的一下打开了一面白纸扇,扇面上写着两个飞扬跋扈的大字——云二!

  “你是云二?”

  “没礼貌,大姐夫也不叫一声。”

  “你是云二你也不能这么狂妄,我大姐下嫁……”

  “谁说你大姐下嫁了?明明是我娶老婆好不好,你侄儿生出来姓云,可不姓赵哦!少拿我和那些尚公主的废物比。”

  “我是太子!”

  “我知道,不过你这个太子还要昭告祖庙之后才算数,你的三师都不齐全怎么进祖庙告知祖宗?不过也快了,我大哥就要进京了。”

  赵旭瞅瞅四周已经把脑袋低的快要塞进裤裆的太监,怒气冲冲的道:“这是我家!”

  云二嘿嘿笑道:“这话没错,不过我带着老婆回娘家难道不成吗?太子啊,想要和我大哥学本事先过了我这一关才成。

  云家满世界就教了三个学生,一个是我,一个是苏轼,一个是苏辙,你应该是第四个,我们三兄弟就不用说了,早就出落成国之栋梁了,现在就看你了。”

  就在云二戏弄赵旭的时候,后脑勺上忽然挨了一巴掌,他早就看见淑妃从荷花池那一边走过来,权当没看见,就等着挨这一巴掌呢,毕竟自己刚才那句“滚一边去”实在是太恶劣了。

  “多大的人了,还在这里调皮,旭儿,看清楚了,这就是咱大宋最大的几个纨绔中的一个,以后离他远点。”

  赵旭依旧在发愣中,他从未见过以贤淑著称的母亲会这样对待一个成年男子,不打拍了后脑勺,现在更是抓着云二的耳朵往太妃的宫殿里走。

  赶紧四处看看,却发现那些宦官宫女们一个个表情肃穆,似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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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原来是考校

  见太子发愣,淑妃的贴身女官秀桑牵着太子的手小声道:“太子殿下多虑了,云二是不同的,他小的时候娘娘也是抱过的,无关男女大妨,殿下将来用到云家之处甚多,不必在意他的无理。”

  别的七八岁的孩子还是处在贪玩不懂事的年纪,赵旭却是不同的,在赵祯填鸭式的教育下,他知道的东西远比同龄人多得多。即便是淑妃的贴身女官在说情的时候也需要讲明白其中的道理。

  赵旭只是不习惯云二在话语上的突袭,如今明白过来了,自然知道如何应对,阴沉的小脸转瞬间就换上了一张笑脸,云家对自己有多重要母亲早就讲过不下十遍了。

  云二被淑妃揪着耳朵前行了几步之后道:“娘娘开恩啊,身为晚辈这样空手去见太妃不好,会被骂死的,您容我在池子里采点荷花去太妃那里献献殷情。”

  淑妃松开了云二的耳朵笑道:“总算是还知道一点规矩。”

  云二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刀子,身子跃起脚尖在栏杆上点了一下就向一丈开外的假山飞了过去,他的身姿极美,身着白色的袍服在灿烂的荷花中穿梭,几个来回之后《∽,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大蓬各色荷花。

  见云二重新回到小路上,淑妃笑道:“你这些年学问没什么长进,倒学会猴子一样的蹦蹦跳跳,身为一个贵胄公子不好好的做学问,偏偏去学枪棒真是不务正业。”

  云二一边走一边从御花园里采集相配的花草,不一会就抱着一束搭配极美的花束,云二朝身边一直瞅着自己的赵旭笑道:“我大哥是一个非著名的丘八,我身为丘八的弟弟不会一点枪棒才会被人看不起。

  太子啊,你难道不觉得我刚才采花的样子很美吗?”

  不等赵旭说话。淑妃连忙道:“太子身为储君自然有百神呵佑,一声令下就有无数猛士甘心为他效死,这种小道不学也罢。”

  云二撇撇嘴道:“我学武功也不是为了上阵杀敌啊,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听说太子自小就有雄心大志,这自然是好的。跟着师傅做学问,没有一个好的身体那里成。

  娘娘,告诉你吧,我这身子骨冬天掉海里都活着出来了,太子有雄心自然就该有一个强健的身体。

  您看看自古以来的大帝,秦皇汉武唐宗,再加上咱们宋祖,您说这些先人哪一个不会技击?

  咱们太祖的八十一路长拳据说打遍山东无敌手,不说别的就说咱们陛下。如果身子骨安好,咱们大宋的大军这时候早就饮马鸭子河了。”

  淑妃皱眉道:“难道说你大哥做了太子太保之后就会教授太子技击之道?”

  云二摇头道:“那道不至于,不过小轼最近弄出来一个理论,叫做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我是深受启发,准备把我的身体弄得再野蛮一些。”

  赵旭插话道:“你觉得孤王多长时间能把身手练成你这模样。”

  云二瞅瞅赵旭笑道:“那可不一定,我是千年难遇的奇才。我是当不成别人的参照物的。”

  “大胆!”

  “别大蛋,大蛋的叫了。除非你拿出真本事来折服我,否则谁知道你的蛋是最大的?”

  赵旭被气的七窍生烟,原本一脸惊讶的淑妃这时候却抢先几步走进了薄太妃的寝宫,竟然抛下向自己求助的赵旭径自走了。

  赵旭的一张小脸变得通红指着云二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云二低下身子瞅瞅赵旭道:“你傻啊,我大宋自立国以来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历朝先帝有诛人九族的事情?你敢开先例?

  大宋不以言罪人这是祖宗立下来的铁律,你难道想破坏?

  最后一条啊。这是最蠢的地方,我都不忍心说你,诛我九族你打算自杀啊?

  太子啊,我九族中的妻族就是陛下,太妃。淑妃,皇后娘娘,再加上你姐姐,和你,你说说,你的愿望能达成吗?”

  赵旭咆哮起来,从来没有人这样羞辱过他。

  “我要杀了你!”

  云二呲着自己雪白的牙齿道:“想要杀我通过权势大概是不成了,我家有丹书铁劵,只要不造反,你拿我没辙,想要出了这口气,除非你在拳脚上胜过我。

  你是太子,到时候可以找一个陪练的名头痛揍我一顿,除了这个法子,我找不出别的办法了。”

  赵旭的眼睛都快要变红了,可是就在他即将爆发的时候,云二发现这家伙却变得平静下来了,小脸上的红潮迅速就褪去了,学着大人的样子背着手围着云二走了两圈,抬头看着云二道:“激将法?”

  云二扳着太子的脑袋道:“你不生气了?”

  赵旭挣开云二的魔掌笑道:“差点进入你的彀中,从一开始你就在故意激怒我,想要达成你自己的目的。

  这就是庞相所说的“怒谏”吧?以前只是听庞相讲解过,说这种进谏的方式非常的讨厌,是依据君主的性情来的,把君主激怒之后失去理智,最后让进谏者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也不是?”

  云二蹲下来平视着赵旭道:“除了那句不可告人的目的,其余的都对。”

  赵旭嘿嘿笑道:“那句话是我故意说的,既然奸计被识破了,那就说说你为何要激怒我,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只是拿我开涮,这可是真的有罪了,即便是不能治你的大罪,但是宗人府的板子你是吃定了。”

  云二再次长叹一声道:“了不起啊,你通过你家先生的考校了,云家的学问已经无可避免的要流传进皇家了。”

  赵旭笑道:“这么说孤王已经通过太保的考校了?”

  云二点点头道:“所谓法不传六耳,云家的真正学识也不是别人能随便学走的,智力不够心思不清的人也学不会即便是皇家也是一样。”

  赵旭想了一下道:“如果孤王刚才暴怒下去会如何?”

  云二道:“如果太子殿下通不过考校,兵法一道是无论如何不能给太子殿下讲授的。

  为将者,首重心思清明,虽泰山崩于前麋鹿行于后而不惊,虽怒火攻心心头依旧保持清凉一片者,方可为帅。

  对了,这些话都是我大哥亲口说的。”

  赵旭饶有趣味的瞅着云二道:“大将军自然是我朝的无敌名将,为何不把自己的本事传授给你?我可不觉得大将军会对你藏私。”

  云二起身道:“当然不会,只是我不是那块料,我大哥曾经说过,我这辈子只需要当一个愉快的纨绔就成了,敢从军他会打折我的腿。”

  小大人一样的赵旭再也绷不住了,“咕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场撕心裂肺的大笑,引得薄太妃和淑妃以及抱着孩子的秦国一起从宫里走出来看动静。

  太妃见向来稳重的太子笑的在地上打滚,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说的?”

  淑妃见云二一脸的尴尬,遂笑道:“恐怕是太子已经通过了大将军的考校,本宫刚才就觉得不对,特意避开给他们一个机会。”

  女官秀桑得意的将刚才云二和太子交锋的过程诉说了一遍,薄太妃也大笑了起来,还专门派遣了心腹女官去告诉皇帝这个好消息。

  这是太子第一次凭借自己的表现获得了一位重臣的青睐。

  云二苦着脸将怀里的荷花献给了太妃,然后就有些不情愿的站在秦国身边看太子撒欢。

  秦国也非常的高兴,牵着太妃的手道:“娘娘,娘娘,我大哥学究天人,好多学问只要学会一样,就足够富贵一生,孩儿在云家曾经读过一些记录,只可惜都是皮毛,还晦涩难懂,最重要的东西我一样都看不懂,问夫君,夫君也不说。

  如今小旭获得了入门的资格,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有为的君主。”

  太妃笑道:“你一介女流,学什么学问啊,旭儿才是应该好好学学的主。”

  秦国笑道:“是啊,所以孩儿如今在一心跟着大嫂学习怎么管家,这也是大学问呢。”

  说话的功夫邹同就喜孜孜的走了过来,亲自帮赵旭解开头发,把一顶紫金冠戴在赵旭的头上。

  薄太妃笑道:“这顶紫金冠可是先帝在决定让陛下继位之时赏赐下来的,如今给了旭儿,也算是众望所归。”

  赵旭戴上紫金冠谢过自己的父亲之后,就来到云二面前道:“先生何时归京,我这个学生理当前往迎接。”

  “船队已到灌口,四日后到京,听我大哥说,你如果通过了考校,第一件要学习的就是适应什么是军威!

  三千铁甲自大理浴血而归,杀气尚未散尽,嘿嘿,太子殿下小心了,到时候千万莫要被吓得尿了裤子……”

  赵旭笑道:“即便是尿裤子也比这辈子只能去当纨绔的家伙强,大将军第一次班师回京,引得东京城百姓大乱,孤王一定会做好准备才会去见识一下我大宋的赫赫军威!”

  淑妃笑道:“我儿自当奋勇精进,不可落于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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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三公的候选人

  云二没有在皇宫久留,按照大哥信里吩咐的样子处理完了收学生的事情,就告辞回家了。

  见了皇帝之后很多的事情都有了新的变化,他需要仔细的理清头绪,为大哥进京清扫干净所有的麻烦。

  想要见已经被废置的郭皇后,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掉郭家手里的三千铁甲,只要郭家还保有铁甲兵,自己这个外戚就不能和她过于亲近,这是道理,也是规矩,当然,这些道理和规矩都是站在皇族立场上制定的。

  在这个时候只能让秦国先去见见她的母亲,云二是不能陪同的,一旦陪同,亲戚的名声就坐稳了,即便是没有事情,那些无孔不入的言官也会找到口舌官司。

  云家现在要求的环境是绝对的低调,沾染上郭氏这样一门亲眷没有任何的好处,只会被郭家拖着进入风暴的漩涡。

  进京的时候云二就已经全面考量过和郭家的关系,以前还想着和郭家保持一般的亲眷关系就足够了,如今看来,皇帝不允许云家再有任何的助力。

  郭家的三千兵卒放在东京这个巨大的兵营里,在严密的监管之下,一点浪花都泛不起来,这也就是为什么皇帝会大度的同意郭家继续保留手上的兵力,也为自己留一个大度诚信的名头。

  如今云家再带着三千甲士回京,事情就完全不同了,郭家的三千人皇帝可以不在意,但是云峥麾下的三千铁甲,没有一个人胆敢小觑半分,就是这个三千余人。驰骋千里直捣大理,一路上破关落锁险些活擒了大理皇帝,生生的劫掠了大理的国库之后才从容而归。

  这是天底下最精悍的军队,对这一点赵祯有着清醒的认识,云家的军队进了东京。迟早会被大宋庞大的军队群淹没掉,不管是分化,还是拉拢总还是有办法的,但是,施行这些手段都需要时间。

  在这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剪除掉云家任何有可能出现的羽翼。

  郭家和皇族从来都没有何解过。郭皇后被废事件,是一道划在他们之间的一条鸿沟。

  郭家拥有丹书铁劵,还是太祖亲自颁发的,身为当年杯酒释兵权的受害者,赵祯还不敢轻易地毁坏赵家的这点信用。因为杯酒释兵权事件,是大宋朝整个文官体系初露峥嵘的第一个手段,如果毁约,后果之严重是可以预见的。

  因为用富贵换取武将的兵权,这是一道国策,武将交出兵权,总还有一辈子的富贵可以享受,看似简单。它却是保持大宋朝安稳的一个基石,一旦这个基石被破坏了,武将和朝廷之间的最后一点信任也就荡然无存了。

  让云家去剥夺郭家的兵权。这是赵祯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奇妙的一个解决办法。

  云二此时脑子里就不停地琢磨这件事情,这样的难题想要在很短的时间里解决,非常的难。

  “天竺国真是一个奇妙的国度,那个国度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和匪夷所思的事情。

  自从先生的部将梁辑从大理国夺回金翅鸟之后,我就搜集了很多关于金翅鸟的传说。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发现是来自于《摩罗衍那》。

  这本书据说是一个叫做蚁蛭的家伙写的。成书在一千二百年前,是口口相传下来的。我觉得其中谬误甚多。”

  苏辙放下手里的杯子,掏出一方锦帕沾沾嘴角。而后抬头看着对面翘着脚躺在锦塌上的云二道。

  云二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漫不经心的道:“有什么发现?金翅鸟的事情是一个机遇,也是一个大麻烦,即便是我大哥都在小心的应对。”

  苏辙笑道:“也没有什么发现,我总觉得玄奘法师在翻译这个故事的时候有些不认真。”

  云二对于苏辙的话还是听得,他不像他哥哥苏轼是个大嘴巴,只要说这个故事有问题,那么,这个故事一定会有问题。

  “何以见得?”

  苏辙抽抽鼻子道:“这个故事里说湿婆和他的妻子每次交欢的时间长达一百年,而且中间从不间断,湿婆喷洒出来的阳精变成了滔滔的恒河水,你觉得可信吗?”

  云二吧嗒一下嘴巴道:“我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你怎么样?”

  苏辙摇摇头道:“我比你还不堪。因此我觉得想从典籍中找到金翅鸟的解决办法是有问题的。

  还有这个叫做蚁蛭的家伙,传说他是金翅鸟的儿子,也就是说他是从蛋里面孵出来的,这一点也有问题。

  虽然人兽交合而后产生后代,创造一个民族的事情在各个种族的神话里屡见不鲜,可是一个能让蚂蚁在自己身上垒窝的家伙我还是渴欲一见的。”

  “什么叫做让蚂蚁在身上垒窝?”

  苏辙挥挥手里的书本道:“就是这个叫做蚁蛭的家伙啊,他当苦行僧不吃不动,眼看着一只蚂蚁爬到了身上,而后呼朋唤友的来了一大群,最后在他身上安家了,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云二笑道:“你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又在鸿胪寺供职,天竺的托钵僧在东京也不是没有,除了脏,丑,黑之外有什么好奇的。”

  苏辙慢条斯理的道:“这就是你的无知了,身体不过是臭皮囊,外在的东西根本就不重要,我们要注重的是内心的强大。”

  云二奇怪的道:“你觉得这些来到大宋的托钵僧都是内心强大到了极点的家伙?”

  苏轼点点头道:“正是此理,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是古理,不管我们大宋的和尚如何解读金翅鸟,这都是不完善的,不如找一个天竺的托钵僧来解读金翅鸟,想必人们都会相信托钵僧不相信我们大宋这些故意曲解佛理的和尚。”

  云二一脸正色道:“是极,我们宋人来解读人家的典章。难免会有些谬误,即便是高僧大德也难免出错,这样做有去邪扶正的意味,我觉得这事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你以为如何?”

  苏辙沉重的点点头道:“这样的事情正是吾辈士人该做的。我觉得有五百金就足够让那些内心强大的天竺高僧给大宋僧众重新阐述一下金翅鸟的内涵。你觉得呢?”

  云二摇头道:“如果那些天竺高僧能够将梁辑劫掠大理,屠杀僧人的事情说成一种正义的举动,我觉得我可以出一千金。”

  苏辙叹口气道:“假如有一位善信士愿意在东京郊外修建一座浮屠塔,天竺的高僧一定会以降妖除魔的角度来重新阐述一下屠僧的必要性和正义性,要知道这天下已是末法时代,群魔乱舞。佛啊,魔啊总是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

  云二叹口气道:“还是由我来当这个善信士吧,我最近已经有点信佛了,昨天特意去家庙附近挖了泥土,给璋儿捏了几个泥人。”

  苏辙摇摇头也躺在锦塌上遗憾的道:“晚了。你以为谁都能当善信士?我早在半个月前就有这个打算,结果依旧被人给抢先了。”

  “谁啊?”云二一骨碌爬了起来惊讶的问道。

  “李常,黄门侍郎李常,老先生这几年一直在追求清静无为的老庄追求,今天给道观施舍一些,明日里给寺庙上点香,后天给济贫院送些粮食,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吾辈俗人面对老先生的高风亮节真是望尘莫及啊。”

  云二赞同的点点头,李常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苏辙看着屋顶幽幽的道:“如果老先生只是做到了天人合一,我苏辙还有些不服气。

  但是老先生面对权贵的铮铮傲骨。让我不得不写一个“服”字。”

  “他又干什么了?”云二吃惊的问道。

  苏辙有些激动地道:“就在今日朝会,老先生用一张没牙的瘪嘴巴,质问郭成思在东京屯兵三千是何道理,这样置陛下于何地,置我大宋律法于何地,置我大宋满朝文武于何地。

  东京乃是大宋心腹之地。不容有第二个不同声音发出,老人家还特意指出。即便是狄青,云峥之辈统御亲军到了东京做的第一件事就该是卸甲!如若身边甲士超过八十一人。他宁愿一头撞在柱子上也要弄这样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一身血!

  说的好啊,我辈文臣当场就群情激昂,小弟我也没有忍住,亲自上场痛斥了郭成思这个小贼,并且坚定地站在李师身后,小贼如果不卸甲,我也会喷他一身唾沫。”

  云二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的问道:“为什么别人喷血你喷唾沫?”

  苏辙白了云二一眼道:“那么多人的血早就够那个小贼洗澡的,我哪有必要再去喷血?弄点唾沫也算是擂鼓助威了。”

  “郭成思怎么说?”

  苏辙笑道:“自然是一言不发,他的老子和爷爷都是经历了无数鬼蜮伎俩,并且活着出来的人,他只是纨绔而已,此事很快就会有转机,不管是他爷爷出马,还是他老爹出马,都只有坏处而没有好处,这时候要是请出丹书铁劵,他郭家立刻就会被所有同僚舍弃,视为心怀鬼胎的异类。”

  云二送了一口气道:“这时候就该是我出马了,然后带着秦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郭家放弃甲士,是也不是?”

  苏辙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总要给郭家一个台阶下。”

  云二拖上鞋子走到苏辙的身边钦佩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以后如果不能位列三公,我把这双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苏辙鄙夷的道:“我将来位列三公那是自然的事情,用得着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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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女人和钱财之间的吸引力

  云二回到了宣武门外的家里,整座原本死气沉沉的文信侯府随着主人的回归立刻就变得生机勃勃。

  三年没有见到管家老廖了,自从云二踏进府门,老廖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云二,不论是端茶递水还是伺候二少爷沐浴这样的小事情,他都是亲自过问。

  诺大的云府除了一些当年栽下的小树变大了一些之外,变化并不大,云二检查了大哥的卧室和书房,发现里面一尘不染,对老廖看家的能力大是赞赏。

  瘸着腿的老廖见二少爷很满意,也就笑着道:“二少爷,咱家的屋子每日都有人专门打扫,一日都不敢懈怠。

  大公子,大夫人都是爱干净的,如果老奴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哪有脸当这个管家啊。”

  云二看着书房里多出来的好多书道:“我们不在的日子里苏老三常来这里‘“是的,二公子,苏三公子最喜欢在大公子的书房里看兵书,隔三差五的总会在这里留宿。”

  “我师父和花娘没有来过?”

  廖管家摇头道:“没有,花娘总是会去咱家的农庄,府邸里从不过来,她也很少进东京,笑林道长似乎不在东京,小的是下人,不敢问主人的事情。”

  云二走出书房忽然问道:“郭家人来过吗?”

  老廖点点头道:“亲家舅公来过一次,就是看了一遍咱家的宅子,没说多余的话,只说等大公子回来之后他会登门拜访。”

  云二笑道:“哪有让长辈登门来拜访我这个晚辈的,你去准备一份厚礼送去节度使府上。送上大哥的拜帖,就说我后日前去拜访。”

  老廖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去准备礼物去了。

  云二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那座巨大的黄河水域模型依旧矗立在那里,时隔三年。这座模型依旧完整无损,从高处引来的泉水流经兽头,依旧冲刷在水车上,而水车一直在空转。

  可能是转轴上少了油的缘故,总是咯吱吱的在响,云二从旁边的桐油桶里倒出来一些桐油装在油壶里。攀上高高的梯子给轴上添加桐油,很快,吱呀呀的声音就消失了。

  云二连上水车的挡板,水流冲刷在叶轮上吗,很快就有水被引进了这条干涸很久的黄河里。

  因为没有在水里配沙子。这条河变得非常清澈,除了形状有点像黄河,其余的一点都不像。

  以前的时候云二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恨不能一晚上就长大成人,好去帮帮哥哥。

  如今真的长大了,他反倒有些留恋自己的小时候,不管是在豆沙关吃苦的时候,还是在东京享福。大哥给了自己一个完美无缺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其实很多时候,云二都想管大哥喊一声“爹爹”的。

  爹爹这个词对云二来说代表着保护,和包容。事实上这个词也确实是这个意义,这两点大哥都做的非常的好。

  “璋儿,喊爹爹,喊爹爹。”秦国的声音从底下传过来。

  云二低头一看,发现秦国怀里抱着自己的儿子,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腊肉也站在边上。手里抱着云璋的小被子。

  云二跳下高台,从秦国手里接过儿子亲了一口道:“你们今晚不是应该住在皇宫里吗?怎么回来了?”

  “璋儿认生。总是啼哭,太妃也没有法子。怕孩子哭出毛病来,所以妾身和腊肉就回来了。

  夫君您不知道,这孩子在路上还哭呢,可是进了家门立刻就不哭了,您看看,现在笑的多欢实。”

  云二低头宠溺的拿额头碰碰自己没牙傻笑的儿子,瞅着秦国道:“回来也好,皇宫那里的风水不好,我都不喜欢留在那里。”

  “不是啊,皇宫的风水是天底下最好的,听说当年太祖本来想选金陵成为国都的,后来就是因为舍不得这里的好风水所以才留在开封府不走的。”秦国出身皇家,自然不愿意听到别人说皇宫不好。

  云二腾出一只手在秦国的下巴上捏了一下道:“你知道什么,你以为皇家的建筑为什么都是高墙大院,连甬道都深的下人,其实这些就是为了给人营造一种畏惧感,有了畏惧感,权威感也就出来了,小孩子最是敏感,不喜欢那里也就顺理成章了。”

  “您总是有道理的,璋儿是你儿子,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的。”秦国没好气的道。

  云二揽过腊肉亲了一口道:“我儿子自然是听我的,我老婆也是要听我的,不管是皇宫,还是文信侯府,只要过得舒坦就好。”

  腊肉早就是人妇了,但是对云二当着秦国的面亲昵还是有些不习惯,一张脸立刻就变成了红布。

  抱着小被子匆匆说一句我去准备晚饭,就跑的不见踪影。

  秦国撅着嘴道:“昨日才回京,家都没回就去了皇宫,才会来您就忙着调戏腊肉。”

  云二哈哈笑道:“我从富川接到你们,我们俩就躲在船舱里三天都没出来,船老大他们一到晚上就全部躲在船头不敢进船舱,这都成故事了,你还埋怨我。”

  秦国的小脸也变得通红,根本就不敢想自己度过的那三天荒唐的日子,扭着云二的胳膊道:“还不是你,害的我被别人笑话。”

  “笑话什么,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一年多没见了,相聚之后难免热情一些,我刚刚听说有个家伙和老婆敦伦一下就要一百年,我们比人家差远了。”云二瞅着秦国股腾腾的胸口说着下流话,一边还想动手动脚。

  秦国攀住丈夫的肩膀小声问道:“这些天都忘了问你了,你在外面就没有一个女人?”

  云二仔细想了一下道:“没有,我一直守身如玉来着。怎么,你希望我多弄几个女人回来?我听说东京的青楼里多了好几位才色双绝的美人儿,苏辙说带我去见识一下,明天就去!”

  “你敢!”秦国不由自主的尖叫起来。

  云二笑着摸摸秦国的小脸道:“你怎么这么紧张?以前说这些话话的时候你都不怎么在乎的。”

  秦国瞅瞅周围没人,就小声的在云二耳边说了一些悄悄话。

  “什么?我大哥到底把隗明给祸祸了?”

  秦国接连在云二肩膀上捶两下道:“这是咱们家的私密,你就不能小声点?被外人听见了怎么得了。”

  云二不在乎的道:“有什么不足与外人道的,既然我大哥要了隗明,就一定不会亏待她,该有的名分一定会给人家,躲躲藏藏的委屈女人可不是我们云家的做派。”

  秦国撅着嘴道:“大哥当然是男子汉,自然不会亏待隗明,不但亲自给孩子起了名字,还把咱家在滇西草原的产业全部都给了隗明,好多,好多钱呢。”

  云二皱眉道:“你不喜欢?”

  秦国摇头道:“总觉得大哥心太软,滇西草原对咱们家有用处,大哥这样轻易地撒手不好,对女人不该这么好的。”

  云二抬起秦国的小脸一字一句的道:“在这个家里,你永远不要去质疑大哥做的决定,我不允许。

  再者,大哥就算是把整个云家送给隗明,我也觉得不算什么事情,我们兄弟两个刚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光着屁股的。

  了不起依旧回到那个状态,那样的话我说不定会更喜欢。秦国你记住,在这个家里永远不要谈钱,永远都不要!”

  秦国见云二的脸色很难看,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云二看着眼前的秦国叹口气道:“女人生了孩子之后难免会在心里生出别的想法来。这事我不怪你,是以前我没有对你说明白。

  这个家里的钱财都是大哥和大嫂赚的,他们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人没有插话的余地。”

  话说完之后云二见秦国在哭泣,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但是他没有心情去多做解释。

  拖着秦国就去了云家的新库房。

  皮匠守在库房门口的小房子里正在给自己瘸腿的儿子用药水清洗腿,他的妻子则在小院子里晾晒衣服。

  皮匠见云二过来了,起身准备施礼,云二抬手制止了,只是要皮匠把库房打开就成。

  皮匠按照云二的吩咐打开库房之后,就守在门口,云二让他继续去给孩子擦药,自己用火把点亮了库房里的灯火……

  “人参?这么大?”

  “黑貂皮?”

  “东珠?”

  “金子?”

  “这是什么?”

  “没奈何!银子造的!一个八百斤。”

  “九个?”

  “还有一个送人了……”

  “您说,这都是咱们的?这么多!”

  “有点出息啊,好歹是一个公主,都是你的,我一点不要,老子就算是光屁股出去,给点时间还能弄来这么多……以后要是再敢在钱财上吱哩哇啦的,老子就抽你!”

  “妾身再也不敢了……”

  云二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秦国从库房里拖出来,孩子都饿了,她竟然还把脑袋杵在装东珠的袋子里不肯出来。

  出门之后就死死地瞅着皮匠腰上的库房钥匙,如果不是云二把她夹在胳膊底下带走,她说不定会张嘴问皮匠要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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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破落户鲁迅

  “夫君,您请喝茶!”

  “嗯!”

  “夫君,钥匙能不能要回来啊?”

  “不能,放在皮匠手里安全。”

  “夫君,腊肉偷看您呢,要不您今晚去找腊肉?”

  “时间没到,你不是规定时间了吗?”

  “妾身想再去瞅瞅……”

  云二烦躁的把已经睡着的儿子放进纱帐子里,仔细检查一下,发现一只蚊子都没有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两眼放光的秦国道:“有点志气行不行?都说那些东西都是你的了,怎么还没完没了?

  好歹也是出身皇家,一点钱就把你弄得没了坚持。”

  秦国笑嘻嘻的一点都不在意云二的话,抱着云二的腰把脑袋从丈夫的胳膊底下钻出来道:“那可不是一点钱财,那是很多好不好?您是我夫君,您弄回来的钱财就是妾身的,妾身在您面前装什么清高?”

  云二宠溺的拍拍老婆的脑袋有些苦涩的道:“看样子你以前在皇宫过的并不宽裕啊。”

  “谁告诉您是公主就很有钱了?妾身当公主的时候总共攒下来不到八百贯钱~♂,父皇向来节俭,自己晚上想吃一口羊肉汤都舍不得,怎么可能会给我们很多钱。

  也就是父皇可怜妾身的母亲是那个样子,才把我的份例拔高了一级,要不然,八百贯都存不下。

  宫里面用钱的地方多了,内侍要赏赐,宫女要赏赐,托人出去买礼物也要花钱,地位低的一些妹妹甚至还要花钱讨好那些该死的太监,妾身自从许给您之后才不用给那些内侍进贡了,您以为谁都和您一样从小就被大哥大嫂捧在手心里?

  夫君。人家真的想再去瞅瞅……”

  云二叹息一声,就提着灯笼陪秦国去库房里看宝贝,女人和财宝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吸引力,不管她的身份多么高贵,这种天性是没有办法剥夺的。

  云峥的坐船沿着汴水溯流而上,因为没有风。所以整个船队都需要纤夫来拉船。

  云峥看着河岸边上那些光着脊背的黧黑纤夫若有所思。想要大船溯流而上,那些纤夫就必须克服水流向下的动力,因此,他们的每一脚都踏的非常坚实。

  船老大在船头吼着别人听不懂的号子,每喊一声,岸上的纤夫们就回应一声,这一段的河道恰好是在一处拐弯处,不论是那个方向的风都借不上,因此也就孕育了大量的纤夫。

  云峥看了一会回头问船老大:“按照律例。这里应该有骡马来拖拉船只才是,为何全部用人来拉?骡马哪里去了?”

  船老大期期艾艾的道:“回大帅的话,其实这一带官家手里并不缺少骡马,朝廷每年也会向这里拨送骡马,和牛……”

  云峥皱眉道:“因为贪渎?这里的地方官该死!”

  船老大连忙道:“大帅您误会了,升龙渠归曹县管辖,这里的县令刘文胜县尊却是一个难得的好官,官声很好。绝对不会贪渎的。”

  云峥指指岸上的纤夫道:“那你说说,这里地势平坦。为何不用骡马拖拉船只,非要用人?”

  船老大苦笑道:“大帅您体恤百姓,小老儿替他们谢过大帅了,您有所不知,就因为是用人来拉纤,才能表现出这里的县尊是好人。如果用牛马来拖船,反倒是苦了百姓。”

  云峥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张嘴道:“难道说县令之所以弃官府的骡马不用,专门用人,其实是为了给这些人一口饭吃?”

  船老大点头道:“大帅说的是。自从朝廷开始施行《保甲法》以来,将五户为一保,二十五户为一大保,二百五十户为一都保的编制推行于各路乡村,曹县也不能幸免。

  这保甲之法五日就要校阅一次,都是农夫,还需要从土地里刨食,哪里来的功夫每五天校阅一次,而校阅一次不到者,保丁按照私自逃亡论处,杖六十,计逃日补填。酉点不到,不赴教阅,许小杖科决,不得过七十。

  有些人家为了生计,不得不自毁身体来逃避校阅,曹县这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纤夫也按照校阅日头来算,在这里拉纤,不但能赚一些铜钱,还能每日里落下十文钱的盐菜钱。

  所以县尊就舍弃了好用的骡马,专门用人来拉纤,一来拉纤的百姓每拉一天,就算一次校阅,把时间集中起来,只要熬过两个月,就能安稳得回家种田了。

  因此,曹县的刘县尊向来都有刘菩萨之称。”

  云峥一听是《保甲法》干的好事,叹息一声就回到船舱里去了,王安石如今越发的得意了,庞籍韩琦等人一门心思的在筹备北征大事,身为参知政事的王安石几乎一人就把持了大宋朝纲的运转,《青苗法》和《农田水利法》的成功实施,让他胆子变得非常的大,在去年秋末,就一口气推出来《保甲法》《将兵法》《市易法》《募役法》《方田均税法》五种新的法度,被东京士人称之为《天变之法》。从刚开始推出,就受到无数的口诛笔伐。

  因为这里面的《方田均税法》,《市易法》已经严重的侵犯了士人的利益。

  一旦这两个法度在全国铺开,大宋所有富人隐瞒的田产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其中《方田均税法》分“方田”与“均税”两个部分。“方田”就是每年九月由县令负责丈量土地,按肥瘠定为五等,登记在帐籍中。

  “均税”就是以“方田”的结果为依据均定税数。凡有诡名挟田,隐漏田税者,都要改正。

  这样一来包括云家的一些隐性田产想要继续隐瞒下去根本就不可能,每年需要缴纳的赋税至少会增加三倍。

  而《市易法》则伤害的是大宋富商,他们再也没有囤积居奇的机会了,因为按照这个法度,朝廷会在东京设置市易务,出钱收购滞销货物,市场短缺时再卖出。这就限制了大商人对市场的控制,有利于稳定物价和商品交流,也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

  听起来很是完美,只可惜他低估了那些大商人的反抗力量,从去年开始,云峥就不认为王安石能把这两种法度实行下去。

  其余的比如《保甲法》《募役法》《将兵法》伤害的又是普通老百姓的利益,这种满世界拉仇恨的做法,让云峥钦佩万分。

  更让他钦佩的是王安石硬是顶着天大的压力,硬是把变法的旨意发布了下来,对于他这种不知死活的做法,云峥无话可说。

  陆轻盈听了丈夫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娇笑道:“无非就是多几千贯的花销而已,夫君您不必在意,咱们云家现在是软柿子,就乖乖地让人家捏拿就是了,他王安石总会捏到石头上去的,您不必操心。”

  云峥笑道:“拗相公可不是一般的人,他这人遇刚则强,越是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他就干的越是起劲。我只是担心他这样做会引起党争对北伐不利。”

  陆轻盈满不在乎的道:“起了党争才好,这样会把北伐的时间向后拖,二弟去年经略海洋不利,听说吃了一些暗亏,石中信这些人不但没有起到好的作用,反而袖手旁观,暗中使绊子,辽东的那个什么经略使孙散曹从什么地方得知苏拉海牙要造反的消息?

  想都不想的就在苏州城里痛下杀手,苏拉海牙死了,才让二弟没了施展手段的空间。

  等我们回到东京,继续加大对海洋的投入,我就不信二弟这样一个干练的人才会拿一个什么孙散曹没办法。

  让他们斗去,咱家一心一意的开拓海洋就好。”

  云峥大笑道:“你就该去当参知政事,总能把事情看得清楚明白也是一个好本事。

  既然你说我应该当一个软柿子,我就听你的,回去之后没事干就去汴水上钓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听老婆话。”

  陆轻盈咯咯笑道:“既然听妾身的话,那就把那首诗放出去,也好让那些堤防你的人放心。”

  “《蜀中寒食》是小轼写的,再说已经发出去了,效果不错啊。”

  陆轻盈起身从桌案上使尽的翻腾,终于找出来一张纸轻声念道:“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您瞧瞧,这首诗写的多么的应景,这时候放出去正好合适。”

  云峥苦笑道:“这首诗也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叫鲁迅的破落贡生写的,你不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往你夫君身上安。”

  陆轻盈眼睛笑的弯弯的,亲昵地捏捏云峥的脸颊道:“不错啊,现在就知道低调了,这样最好了,这种话以后对别人说说就成了,没必要连妾身都骗。

  多好的一首诗啊,那个叫做什么鲁迅的破落户能写出这样的诗?以后不许骗我。”

  有没有鲁迅这个人以陆轻盈现在手里掌握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的调查出来,云峥没有办法说这个人还需要一千年才能出现,只好张张嘴随她去了。

  只要云二知道鲁迅是谁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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