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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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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二章:要动手了


  大致将学务、政务、军务、刑务、财务分派了下去,最后,大家终于进入了正题。

  现在的情况是,新政虽然一切顺利,可是在这浙江,依旧有一个极大的隐患,这个隐患,就是总督衙门。

  总督现在虽然已经排斥到了权利的边缘,可是总督终究就是总督,一旦他狗急跳墙,谁能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

  其实在徐谦回来之前,就已经传出过许多的风声,早就传言有制台和抚台不和的消息,只是这些消息,被上头刻意淡化,所以流传并不广泛,可是在座之人却是深知。督抚之间,关系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徐谦慢悠悠的道:“方制台将那封书信送去给了应天府尹,可见此时的他,已经是狗急跳墙,周泰,近来他还有什么消息?”

  周泰道:“近来他与朝中一些大人书信往来十分频繁,倒是具体,并没有什么轻举妄动。”

  徐谦冷冷一笑:“看来他还是颇为谨慎,只是他毕竟是总督,要对付他并不容易,首先呢,事情不能闹得太大,事情闹得太大,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可是,这个人是绝不能留了,有他在一天,你我总是不安。”

  周泰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所以下官有几个方案,还请大人过目。”

  说罢,周泰拿出一封折子,递交给徐谦,徐谦接过,草草一看,随即轻笑,道:“这些法子。没什么意思,都不足以将他整垮。”

  周泰尴尬道:“他毕竟是总督。要整垮他,并不容易。”

  在座的其他人虽然没有吭声。可是心里却都明白,接下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即将在浙江进行了,和京师的礼议不同,地方的斗争,更加**裸。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徐谦身上,他们对徐谦除了死心塌地之外,更多的还有信服。

  赵明沉默一下,道:“不如。在礼议上做文章?”

  徐谦摇头:“礼议没什么意思,而且耗时太长,他毕竟是总督,一旦狗急跳墙,却也不容小看。”

  在场之人最希望整死方献夫的,怕还有一个提刑使刘青,只有整垮了方献夫,他才能得到巡捕大权,成为浙江首屈一指的人物之一。他冷冷一笑;道:“何不如发动人,就如对应天府府尹一样,闹出点乱子?”

  徐谦又是摇头:“这个痕迹太明显,而且一旦闹出乱子。你我未必能控制的住,到时候,你我皆有责任。”

  他眯着眼。沉默良久,旋即道:“本官有个法子……”

  所有人立即坐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徐谦。

  徐谦慢悠悠的道:“只是这个法子,太狠毒了一些。”

  周泰道:“大人不杀他。迟早有一rì,他就要反咬大人一口,大人可莫要忘了,在南京的时候,他是如何想要大人栽跟头的。”

  赵明也点头道:“事到如今,新政绝不能出一点意外,稍有不慎,到时不知多少人落井下石,大人不必妇人之仁。”

  刘青杀机重重:“赵大人说的不错,他不死,咱们迟早有一rì,被他害死。”

  便是那汪知府,也忍不住加上一句:“当断则断,到了现今这个地步,大人已经不可再犹豫了。”

  徐谦心里叹了口气,其实他未必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只是陷入进了这个圈子,确实如这些人所说,当断不断,迟早反受其害,沉默了片刻,他淡淡的道:“安插在总督衙门的那些人,该用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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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督衙门。

  徐谦抵达的消息,让方献夫心神不宁。

  方献夫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有没有被徐谦发现,不过就算发现,他毕竟是总督,倒也不担心这个,他最担心的是,这姓徐的回到浙江,自己更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方献夫一路走来,道路何其艰辛,所为的,无非是一个权而已,别人或许可以做个甩手掌柜,愿意做一个附庸,可是方献夫,却不是这样的人。

  他越是被冷淡对待,一颗心就越是在煎熬,这半年来,他没有一rì能够睡好,没有一天,不在痛苦中度过。

  坐在他书房里的,是两个幕友。

  其中一个,便是周到,另一个,则是方献夫的心腹方安。

  周到是幕友,方安是方献夫的同乡,也更像是他的忠仆,主掌总督衙门的印信和钱粮,单凭这一点,就可见方献夫对他的信任。

  “人什么时候到的?”

  方献夫问话的时候,显得淡漠,可是在这淡漠的背后,却显出几分急躁。

  周到道:“今早就到了,杭州官员七十余人,还有士绅商贾近千,尽皆去迎接,当时的场面,很是热闹。”

  方献夫目中,掠过一丝妒忌之sè,当年他来浙江,也不曾有这样的排场,自己好歹是制台,是总督,身为总督,莫说排场比不上抚台,怕是杭州知府,都远远比不过。

  做官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风光吗?

  方献夫尽量压抑自己的怒火,继续道:“然后呢,然后他们去了哪里?”

  “而后,浙江和杭州府的几个重要官员,便一起和抚台大人一起到了巡抚衙门,关门密商。”

  “关门密商,他们讨论的是什么?”方献夫jǐng惕起来。

  周到苦笑:“这个,学生就不知了。”

  方献夫带着几分怒气,道:“你不是说,在巡抚衙门,已经埋下了几颗钉子吗?难道一点风声都没有?”

  周到忙道:“大人息怒,这抚台太过谨慎,除了几个重要的人,其余人,尽皆挡在外头,谁也不能出入,所以……”

  方献夫更加jǐng惕,他的目光落在方安身上,道:“看来,这姓徐的在商量大事,他一向诡计多端,这一次,必定是有的放矢,说不准,就是来商量对付老夫的,哼,老夫挡了他的路嘛,这个小人……”

  方安顺着方献夫的意道:“大人,您是总督,他是巡抚,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大人为难。”

  这自然是一句马屁,无非就是顺一顺方献夫的心思罢了。

  方献夫的脸sè才好了一些,淡淡道:“你们立即出去一趟,四处打探一下消息,看看这些人说了什么,要做什么,不打探出来,老夫实在不放心。”

  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却是个仆役进来斟茶。

  方献夫立即闭了口。

  可是周到和方安看到新来的这个仆役,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恐惧。

  不错,就是恐惧,在以往,能进这里来斟茶的,只有方叔,而方叔是总督大人最信赖的人,这个人伺候了方献夫二十多年,劳苦功高,可是根据传闻,方叔被打了,不但被方献夫打了,而且现在还卧病不起,至今,方献夫都没有提起过他。

  也就是说,方叔已经完了,在这方家,再不可能会有方叔的地位。

  方献夫虽不是皇帝,可是近来多变的xìng格,却都让人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恐惧。

  方献夫却是不以为意,并没有想到这二人的心思,反而淡然一笑,道:“来,吃茶。”

  方安笑呵呵的道:“大人既然有了吩咐,小人哪里还敢吃茶,这事不办成,心里终究不安,小人先告退,看看有没有消息,若是当真打探出什么,再来邀功请赏,吃大人的茶。”

  这句话回答的很漂亮,方献夫莞尔一笑,道:“好,辛苦你了。”

  周到见状,自然也不敢留了,也跟着告辞。

  二人从书房里退出来,却都不吭声,直到到了前衙,才都松了口气。

  方安看了周到一眼,不安的道:“我们真去打探,就算打探,又能打探不出什么东西?”

  周到微微一笑道:“样子总要做一下,大人现在不是心急的很吗?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敷衍就是。”

  方安点点头,叹口气:“近来我总觉得不安,哎……总感觉要出大事。”

  他们这种人,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嗅觉比别人更加灵敏。

  对此,周到也只是从容一笑:“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边走边说,迎面却来了个差役,这差役见了他们,顿时大喜,连忙上前,道:“二位先生让人好找,那个……外头有个贵客,还请二位先生到醉香楼里吃酒。”

  周到听了,立即谨慎起来,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告诉他,我立即就到。”

  方安却是看了周到一眼,叹口气,道:“果然如此,走,说不准,真要出大事。”

  二人没有再说什么,这里人多嘴杂,出了总督衙门,旋即绕了几条街,在确认无人跟踪之后,才进了醉香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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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三章:死路一条

  醉香楼里,一个陌生人出现,旋即交给了他们一封书信。

  这两封书信,印着的都是寻常工坊的封泥,一般人根本查不出什么底细。

  “大人的意思是让二位按着这个法子去做,事情做成了,到时自然会有好处。”

  两封牛皮纸做的书信,却让周到和方安二人感受到有千钧之中。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们都不知道对方都和巡抚衙门有联系。

  现在,二人相视苦笑,对方直接将二人一起请来,公开了身份,很明显,对方显然已经摊开了。

  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被利用的机会。

  周到立即想到,或许这一次,就是彻底将总督大人赶出浙江吧,带着这个心情,待来人走了,他忙不迭的将印泥撕开,寻出里头的信笺,连忙看起来。

  这一看,周到的脸色骤然没有了血色。

  而另一边的方安,也是目露骇然之色。

  二人相视一眼,周到无力的将手垂下,才艰难的道:“这件事……是不是太大了。”

  方安苦笑:“不错,事情太大了。要不然,我们去说说,看一看……”

  周到旋即摇头,他并不是个傻子,人家既然已经布置下来,显然是已经下了决心,决心就是,方总督必须要死。现在就算去求情,也绝不可能,因为牵涉这件事的人,必定有不少,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重要人物,他们既然已经商议定了。就不可能随意更改。

  可是周到和方安,就算想不做都不成。且不说他们二人深知,对方的能量。若是不做,自己的身家性命可能不保不说,甚至自己占了不少便宜的亲族,只怕也要跟着倒霉。

  二人心里自知,平时他们没少吃拿人家,不说隔三差五的银钱打赏,还有他们的族人,在浙江也有很多的买卖。

  而现在,周到最担心的是。这件事做成之后,会不会有人杀人灭口,他看向方安,二人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周到慢悠悠的道:“这里头说,事成之后,会给我们每人一万两银子,会有人将我们送出海去,只是不知。对方算数不算数。”

  方安小心翼翼看他:“周先生以为呢?”

  周到苦叹道:“眼下,不管他们算数不算数,我们还有选择吗?这件事,太大了。哎……”

  方安不由道:“不如索性我们什么都不做,还是走了吧,逃的远远的。”

  周到摇头。突然冷笑:“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人家送了书信就完事了。这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跑的掉吗?眼下只能把事情做好。至于后面的事,也唯有听天由命,要怪,只能怪咱们拿了人家的好处,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们要连本带利收回来的。走,我们立即回衙门。”

  二人不安的回到总督衙门,差役见了他们,便道:“二位先生,总督大人方才还在问,不知你们回来了没有,请你们去一趟。”

  二人没有说什么,连忙去了方献夫的书房,传报之后,走了进去。

  无论是周到还是方安,心情都紧张到了极点,仿佛方献夫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蹊跷,再加上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更使他们的脸色难看。

  方献夫正在看书,此时将书放下,一双眼睛盯住他们,淡淡的道:“怎么,你们的脸色都这么难看,莫非,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打探到?”

  周到连忙道:“大人,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学生寻了几个巡抚衙门的人问,他们也只是说与会的几个人物,似乎在商量什么大事,而且,极有可能是针对大人。”

  周到这样说,是带有目的的,一方面,其实是稳住方献夫,让方献夫不要疑心到自己,而另一方面,则是故意制造某种紧张气氛,让方献夫去钻牛角尖,好让自己有机会办其他的事。

  “是了,还有一件事,说是近来宁波的治安,越来越差,为此,巡抚回来之后,大发雷霆,下了令,要命杭州巡捕局加派人手,赶赴宁波……还说要裁撤一批宁波巡捕局的人员。”

  听到这里,方献夫顿时紧张起来,巡捕司乃是他的掌控之下,算是他这个总督唯一掌握的力量,现在巡抚衙门做出这个动作,显然是想连自己最后那么点儿权利也要剥夺,他一下子,变得无比敏感起来,眯着眼,慢悠悠的道:“是吗?方安。”

  方安忙道:“学生在。”

  方献夫道:“你立即取印,让周先生下一个条子去巡捕局,告诉他们,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许轻易调动,谁敢妄动,老夫就办了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方献夫为了自保,只能做出这个选择。

  方安道:“是不是现在就办?”

  方献夫敲了敲桌子,道:“自然是现在就办,要快。”

  二人得了命令,不敢迟疑,周到去草拟条子,他一共写了两份,一份是给巡捕司的,而另外一份,却是草拟之后,立即收入自己袖子里,他拿着巡捕司的命令去给方献夫过目,方献夫看过之后,点点头:“加印,立即传发。”

  “大人,是加总督的印还是大人的手令?”

  方献夫沉吟片刻:“自然是总督大印。”

  方献夫点点头,道:“那么学生这便去签押房里。”

  到了签押房,找到了方安,方安显得紧张,正焦灼不安的等待,看周到来了,连忙道:“怎么样,事情如何了?”

  周到倒是临危不乱,道:“你先加了印再说。”他先是拿出巡捕司的条子,加印之后,又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命令来,看向方安,道:“要加盖总督大印。”

  方安点点头,狠狠将大印盖了上去,二人的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

  只是这个时候,却不是他们舒缓的时候,周到连忙叫了差役来,将两份命令交给那差役,道:“这是总督大人的命令,立即传送出去,一份交巡捕司,另外一份……”周到看了方安一眼,方安似乎不忍去看,将脸别到了一边去,周到深吸一口气,道:“送新军大营!”

  “新军大营……”差役有所不解,道:“总督衙门,近来都没有送新军大营的……”

  方安冷笑:“你懂什么,这是总督大人的意思,要快。”

  差役点头,飞快去了。

  周到还怕有变故,因为传报公文,有些时候,总督大人会过问一下,他必须保证总督大人绝不过问此事,他向方安道:“我再去见一趟总督大人。”

  又回到书房,让周到心安的是,幸好自己此前提到了一些蹊跷,使总督大人有些钻牛角尖,现在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巡抚衙门的阴谋上头,见周到来了,他淡淡道:“发出去了吗?”

  “大人,已经加印发出去了。”

  方献夫脸色露出几分狰狞,突然道:“这个姓徐的,实在可恨。不过不要紧,只要度过了这些难关,但有机会,老夫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周到默然,心里却在想:“大人,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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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公文,以极快的速度传往位于余杭县的新军大营。

  与此同时,余杭县的新军大营里,操练正如火如荼。

  这些人,是不可能涉及到任何阴谋的,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断操练。

  身为总队长的陆炳,此时皮肤比之从前更加黝黑了许多,每日制定的操练计划,将这万余新军弄的死去活来。

  不过任何事,都有一个习惯的过程,如今这些新军,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现在新军的操练,主要在于火器的操练,因此大营里头,每日枪炮作响,震得附近的村落,很是不安生,可惜这年头的官军,是一向不讲理的,吵了你又如何,你能怎么样?

  而在这时,总督衙门的公文终于到了,总队长陆炳接了公文,旋即一看,变陷入了深思。

  这封公文,竟是要调动新军,总督要调动新军做什么。

  陆炳拿不定主意,而恰好这时,又一封书信传来,却是周泰命人送来的,书信里头很简单,总督若有指示,一切遵照总督大人的命令行事。

  当然,最后不免还要加上一句,这是抚台大人的意思,这件事,属于绝密。

  陆炳和徐谦乃是兄弟,不只是因为这层关系,再加上陆炳本心上对徐谦有一种盲目的敬佩和信任,既然事涉机密,当然不能向任何人说,便是皇帝,也不能说,陆炳是个很实在的人,若说此前,他曾是嘉靖的伴读,所以对嘉靖有信赖,可是现在,跟着徐谦混了这么久,再者嘉靖成了天子,陆炳对嘉靖已经感觉越来越陌生。

  既然如此,一切都按总督衙门的意思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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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四章:谋反

  紧接着,新军上下武官,都被请来。

  简短的宣读了总督衙门的命令之后,陆炳道:“总督大人的意思,诸位明白了吗?南京有乱民作乱,总督命我等立即赶赴南京弹压,现在,还等什么,立即做好准备,赶赴南京。”

  随即又命军需武官征调船只,准备辎重。

  新军内部,却是对这个命令很不理解,一方面,他们对总督嗤之以鼻,这个总督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另一方面,让新军去弹压民乱,许多人本心上是不乐意的。

  只是既然总队长发了话,而且据闻,这个总督,还真有调动他们的权利,他们自然无话可说,各做准备去了。

  几个时辰之后,三千新军出发,沿江而上,由一艘艘的船只一路北上,次日傍晚时分,直抵南京城下。

  而南京城里,依旧还是乱糟糟的,府尹衙门依旧被围的水泄不通,这朱茂出不去,连忙命人向各个衙门求援,可惜大家只是看笑话,如此一来,他这府尹算是名声扫地了,一时间成了整个南京的笑话。

  其实要弹压,也容易,只要这位府尹大人咬咬牙,调南直隶的官兵动手,照样可以压下去。

  只不过这是南京,和别处不一样,南京和北京性质相同,政治地位太高,若是其他的知府,在辖区内调一些官兵倒是容易,可是南京的官兵,却是五城兵马司管,偏偏这五城兵马司的品级极高,至少是二品的武官才能担任,人家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为你摆平这样棘手的事?

  更不必说,这一次围应天府的可不是一般的民,虽然这些人也是民。却也不是好欺负的,这里头有许多人,都是小乡绅,还有不少的生员,若是寻常的暴民,弹压也就弹压了,可是这些人,一旦闹出事故,到时候朝廷追究。天知道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事情到这个地步,只能僵着,朱大人被围着围着也就习惯了,这倒是给了其他不少大人许多警示,谁都晓得。这事是王学挑动起来的,因此在公共场合,一些反对王学的官员倒是收敛起来,谁知道哪天,人家不会围住你。

  当然,矛盾爆发出来,不免会有一些冲突。比如许多人,就朝应天府衙门里仍石头,砸毁门窗无数,南京的许多官员觉得太不像话。可是又不敢轻易处置,于是连忙上书,希望朝廷给个说法,只是朝廷那边。显然也在拖延时间,毕竟要把这些人压住。就极有可能闹出人命出来,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抹不去的污点,于是,无论是南京还是北京,大家都在拖延时间,都希望这事儿能够慢慢平息,毕竟闹事的多是一些秀才,动口不动手,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和造反的暴民全然不同,没有必要下什么狠手。

  南京城里,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持这个局面,谁也不希望打破这个平衡。

  而现在,这个平衡彻底打破了。

  一队官军出现在了玄武门外,旋即,南京哗然。

  官军,哪里来的官军,为何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为什么没有人事前通报?

  你南京各部,都乱了。

  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而接下来又有通报,说这是直浙总督调来的军马,前来镇压暴民。

  各部的老爷们又是目瞪口呆,按理说,直浙总督确实有权利调兵,也有权便宜行事,可是突然调兵到了南京城里,还口称镇压暴民,事情就有些不清不楚了。

  且不说,这些不是暴民,就算是最顽固的旧学官员,也不会认为这些人要杀官谋反,而且人家也没有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只不过是和应天府府尹进行理论罢了。更不必提,南京城的政治地位。

  南京乃是本朝龙兴之地,便是许多祖陵,也都留在这里,这是大明朝的陪都,因此,这里对兵马的调动,极其苛刻,否则朝廷为何要设五城兵马司,而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往往都由天子最亲信的官员担任,就是因为,南京的防务关系太大,放在谁手里,都让人不放心,因此这南京的官军才管理极其严格,寻常的官军,是绝不能轻易入城的,除非有圣旨,否则谁也不可轻易调兵。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直浙总督主管南直隶、浙江、福建三省军务,从理论上,也确实可以调兵,可是这东西,终究还是有忌讳。

  更不必说,是擅自调兵平叛了。

  南京城内,立即乱成了一锅粥,各部尚书和五城兵马司的都督俱都聚在了一起,叫骂不绝。

  “这个方献夫,到底想做什么,他疯了吗?调兵来南京,现在江南各省既无外患,又无内忧,他调兵来这里,有何居心,简直就是混账!”

  说话的是费宏,费宏对方献夫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他看来,这方献夫就是王学余孽,属于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现在这厮居然做出这样的事,身为礼部尚书,不放几句狠话很过意不去。

  “太祖在的时候就曾有旨,没有旨意,擅调官兵入南京者,以某犯论处,诛九族,虽说现在不如从前了,可是这事太古怪,天知道这姓方的发了什么疯,这兵,是万万不能放进城里的。”其次发言的乃是五城兵马司的都督,这位爵爷说话很不客气,因为在他看来,姓方的手未免伸的有些长,在南京的一亩三分地上,他才是说话算话的人,姓方的是什么东西,真以为是直浙总督,这南京的防务,就成他家的了。

  说来也好笑,众人对方献夫,都是极尽批判,旧学的官员早就看方献夫不爽,而掌兵的将军们嫌他捞过了界,怕被夺了权,毕竟直浙总督按理来说,确实有权管南京这一块,可是五城兵马司等衙门,地位又是超然。

  至于王学这边,对方献夫有好感的实在不多,许多人早已听闻,方献夫和徐谦不睦,相比方献夫,大家更倾向于徐谦这边。

  于是乎,一帮人痛斥之后,最后得出结论,这个方献夫,简直是胆大包天,不但手伸长了,而且还别有所图。

  “王大人,你是方献夫的恩师,又是兵部尚书,这件事,你总得做个主。”

  最后大家的目光,不免落在王守仁身上,甚至那费宏不免阴暗的希望,王守仁袒护一下这姓方的,到时候连带着把王守仁一起拖下水里。

  王守仁面不改色,淡淡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阻止这支官军入城,南京城没有民变,所以,不必他们平叛,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费宏听罢,有些遗憾,这王守仁太过四平八稳,显然也晓得这其中的厉害,于是他点点头:“就这么办,只是谁去阻挡他们?”

  王守仁长身而起:“本官忝为兵部尚书,少不得就让老夫去吧。”

  商议定了,王守仁连夜出城,见了陆炳,陆炳倒也干脆,他知道王守仁的份量,也晓得兵部尚书的地位,反正他是不愿平叛的,镇压民变并不是什么长脸的事,自然顺势,彻夜带着新军,赶回浙江。

  只是闹出这么一个乌龙,在许多人眼里,显然不可能这么容易结束了。

  南京城里,一封封的奏书,已经悄然无声的向京师传报,而五城兵马司,也暗暗加固了防务,谁都清楚,这事儿太诡异,堂堂总督,居然不声不响的派兵到了南京,还自称是镇压民变,谁晓得这个总督,心里在想些什么,自然是小心一些的好。

  几个尚书次日清早,碰头开了个会,讨论的,还是这个问题,大家觉得事出突然,于是连忙催促南京兵部给各省下文,暗示各省官兵,若是无兵部的公文,又或者朝廷旨意,任何人都不得调遣官军,各营官军,都不得随意出营,有违令者,尽皆以谋反处置。

  这显然是已经有了疑心,为了以防万一,加了一重保险。

  毕竟做老爷的,哪一个不看书,这书里头多的是黄袍加身和以其他名义调兵借此篡权的事,虽然说在这大明朝,这种事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宁王和安化王造反的先例并不远,这种事,自然能提防就提防。

  与此同时,坊间已经炸开了锅,事情传出来之后,几乎所有人一阵叫骂,这方献夫居然想要调兵来弹压所谓暴民,暴民是谁?在他眼里,岂不是士绅和读书人都成了暴民,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大家不过是去应天府讨个公道而已,与你何干,你倒是好,竟是想把大家都打杀了个干净。

  事情既然关系到了自己,谁都坐不住了,于是南京城里,各种方献夫意图谋反的传言四起,甚至有人说,方献夫已调福建、浙江官军,陈兵镇江一带,随时要攻入南京,要南地称王。

  流言当然是不靠谱,只是传的人多了,这方献夫一下子,从直浙总督变成了一个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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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五章:委派钦差

  京师震动!

  固然是礼议爆发,可是比起总督擅自调动官兵进欲入南京,甚至打着平乱的幌子,礼议毕竟还没有火烧眉毛。

  更何况,京师之中,对方献夫心怀不满的人大有人在,而方献夫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自然而然,这位几乎已经没有多大存在感的直浙总督,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紧急的廷议已经召开,甚至连天子也参与进来。

  这事太大,甚至可能危及到祖宗社稷,若不是南京各部还有五城兵马司应对得当,而新军官兵对朝廷多是忠诚不二,天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假若一旦有人别有所图,整个江南半壁,都可能陷入战火之中,安化王和宁王的先例犹在,至今还让人心有余悸,当年宁王谋反,首要的目标就是南京,取得了南京,就取得了江南数省,节制江南,可以和朝廷形成对峙的局面。

  调兵,对任何一个当政者来说,都是尤为敏感的事,而这种敏感性,不但使朝廷百官不敢为方献夫说话,便是嘉靖,此时也后怕不已。

  廷议进行的很顺利,几乎是一面倒的形势。

  兵部尚书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楚,新军奉的,果然是总督衙门的命令,而总督衙门所下的公文,也确实有总督大印,这一点,是万万不能抵赖的。

  其中还有一个细节,就是总督衙门在命令新军赶赴南京时,还有一道命令是递给浙江巡捕司,命巡捕司恪守其位,没有总督衙门的命令,谁都不得轻动。

  这道命令也透着古怪,巡捕司的筹建。是经过朝廷恩准的,新政嘛,隔三差五都会有许多奏书上来,要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于支持新政的嘉靖来说,自然一切照准。

  而巡捕司显然是不小的力量,人数约在一万上下,甚至比之浙江新军的人数,都不遑多让。而且戍守各府各县,几乎成了浙江最重要的准军事力量之一。

  在这个节骨眼,方献夫一面让巡捕司恪守职责,命他们只听总督衙门调遣,一面派新军以平乱的名义进南京。这就更加值得别人怀疑了。

  “陛下,无论方献夫打着的是什么主意,这件事,都非同小可,不可不察,老臣以为,应当立即委派钦差。彻查此事。”

  杨廷和当机立断,他对方献夫已经彻底失望,这个人,本来就已经成为了弃子。自然没有袒护的必要。更何况这个人乃是他举荐的,若是这个时候,他但凡对方献夫有稍稍一点庇护,那么必然会让人产生疑心。假若方献夫当真别有所图,而杨廷和既举荐了他。又对他百般维护,谁能保证,他和你杨廷和不是一伙的呢。

  杨廷和也感觉到了一股危机正在向他迫近,他必须十分强硬的进行表态,而且绝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模棱两可,他继续道:“至于这方献夫,应当立即解职,听候钦差处置,还应当发文江南各省各府,命他们各司其职,此外,还有新军、南京五城兵马司、福建各卫,都要下旨,令他们不得轻举妄动,从现在开始,紧闭营门,任何人出入,都要由本地巡抚、各部尚书报备,但有擅自调动军马者,纵是一兵一卒,也当以谋反论处!”

  嘉靖颌首点头,杨廷和的这个处置,还算是妥当,现在要做的,一方面是秋后算账,另一方面,就是立即维持住局面,绝不能有丝毫闪失,而杨廷和的办法虽然简单,却是最恰当的。

  嘉靖不由道:“委派钦差,应当委派何人为好?”

  这一下子,倒是让人犯难了,方献夫的品级很高,既然要查,肯定不能让阿猫阿狗去,因为可能牵连的人,地位都是不低,这个人,必定要有一定的影响力,得有人愿意配合你。

  刑部尚书张子麟道:“陛下,若是从京师委派钦差人员,只怕往返时日太长,时间拖得越久,只怕夜长梦多。”

  这句话,倒也深合帝心,嘉靖不由点头,等钦差去了,只怕黄花菜都凉了,谁晓得方献夫有没有同党,等你一去,人家早就湮灭了罪证,这种事太过敏感,可不是闹着玩的。

  “莫非从江南就地委派人员?”嘉靖问道。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因为一旦委派钦差,那么这个钦差查的既然是方献夫,这个人,必定大权在握,只怕江南三省的官员,都要听他调遣,甚至人家一言一行,都关乎着整个江南官场人物的生死,他若是要严办,不晓得多少人都要人头落地,可以说,无数人的性命荣辱,都在人家的一念之间。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钦差的人选上。

  杨廷和毫不犹豫的道:“南京礼部尚书费宏,此次南京事件之中,当机立断,可以担当重任。”

  张子麟则是道:“此事涉及到了兵事,费大人毕竟是礼部出身,对刑名未必精通,一旦出了差错,只怕要悔之晚矣了。臣举荐兵部尚书王守仁,王尚书在宁王之乱时,也曾力挽狂澜,自然可以担当大任。”

  杨一清毫不犹豫道:“只怕不妥,据闻王守仁年事已高,若是要彻查此事,需来回奔波,只怕体力不济。”

  户部尚书梁藤毫不犹豫站出来,道:“那么就让刑部尚书张籍去办,张籍主掌江南刑名,足以彻查此事。”

  张籍,也是王学之人。

  杨廷和等人岂会让他如愿,户部新任尚书吴芳冷笑道:“不可,这事牵涉到了巡捕司,按理,巡捕司也归南京刑部节制,可是为何,这巡捕司却对总督衙门如此敬若神明,怕就怕这南京刑部,也脱不开干系。倒不如让五城兵马司都督去办。”

  五城兵马司都督既不是王党又非旧党,这个人选,倒是公允。

  只是杨廷和却是眉头一皱,有些内情,他比别人更加清楚,这个都督,可和如意坊关系匪浅,据说牵涉的利益不小,这个人显然不合适,杨廷和慢悠悠的道:“眼下南其紧要,让五城兵马司的都督分身去督办此事,只怕也是不妥。”

  顷刻之间,江南有数的大人物,几乎都被排除了个干净。

  最后,倒是让人犯难了,嘉靖不由道:“实在不成,只能动用厂卫了。”

  听到厂卫二字,朝中百官更是一面倒的反对,厂卫和文官之间,一直都有很深的芥蒂,若是其他人来查办,事情或许还在可控之内,可一旦让厂卫牵涉进来,并且由厂卫来做主,那么只有天知道这个惊天大案最后会是什么结局,或许厂卫捏造各种罪名,排除异己,到时候,无论是王党还是旧党,可能都要完蛋。

  这种事可是有先例的,以前厂卫办案,哪一次,牵连的不是数以百计的人,而哪一个,不是无辜官员。

  见百官纷纷反对,嘉靖皱起眉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淡淡的道:“浙江巡抚徐谦,从前就办过商家的案子,现如今既已是浙江巡抚,而方献夫又恰好是在浙江,由他来办,倒是合适,那么,就让徐谦来办吧。”

  杨一清连忙反对,道:“陛下,徐谦乃是浙江巡抚,而方献夫乃是直浙总督,驻地都在杭州,谁能保证,他们之间没有勾结。”

  这句话本是劝嘉靖放弃徐谦这个人选,谁晓得他一时情急,让嘉靖生出了反感之心,嘉靖冷冷一笑:“怎么,现在连徐谦都信不过了吗?”

  杨一清没词了,他当然清楚,就算是和自己比起来,嘉靖更信任的也是徐谦,自己方才太急,居然没有料想到这个可能。

  嘉靖语气严厉的道:“就这么办吧,徐谦足以担当大任,就不必委派他人了。”

  张子麟等人自是大喜,忙道:“陛下所言是极,微臣也以为,让徐谦去办正好合适,是了,还有一件事,就是此事的关键还在应天府,应天府施政,四处加征官粮,惹来天怒人怨,这才会有一些不满他的士绅生员去应天府和他们理论,后来据闻,应天府下了许多公文,希望调兵来弹压‘民变’,这祸根说来说去,还是应天府,若无应天府,方献夫又有什么理由调兵进南京,所以,应天府尹,也要一并彻查才好。”

  嘉靖对这应天府尹,倒是没有太多关注,既然没有太多关注,那么这个人自然是可有可无,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当然也懒得理会,既然有人突然提起了,当然也就举手之劳,他毫不犹豫的道:“张爱卿所言甚是,应天府那边,一并彻查吧。翰林那边速速拟旨,不得有误,圣旨要随时送进宫里来,朕要过目一下。”

  一场廷议,到了这里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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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六章:情义

  “啪……”一方砚台狠狠砸落在地上。

  方献夫面如死色,不可置信的站在书房里,书房里已经一片狼藉,而方献夫的身躯在不断的颤抖。

  到底出了什么事,其实到现在,他都没有回过劲来。

  只是听说,有一队官军出现在了南京城下,打着他的旗号,要入城平叛,随即便被南京六部官员制止,将这些官军赶了回去。

  而接下来,方献夫就毫无例外的被孤立了,所有人都在冷眼看他,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坊间到处流传他谋反的传言,这些传言不但字字诛心,而且还能杀人,方献夫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这一刀,很痛。

  这太可怕了,这支军马哪里来的,又怎么奉了总督衙门的差遣,方献夫到现在,竟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一切他都蒙在鼓里,而现在,据闻许多奏书已经去了京师……

  完了……彻底完了……

  政治极其敏锐的方献夫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这个后果又是什么,虽然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可是至少却是知道,他接下来,会死的很难看,重则抄家,轻则……

  不,不,一定会从重处置,因为现在,有太多人想要自己死,姓徐的希望将自己碎尸万段,而朝中的诸公呢,哈哈……这些人只怕更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吧。

  所以,一旦天子动怒,那么接下来,就是墙倒众人推,接下来,会不会有许多谋反的证据出来?会不会在衙门里搜出龙袍和金刀?

  方献夫绝不是傻子。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连傻子都不如,他现在处在最最险恶的环境,他死定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

  方献夫喃喃念着,可是这件事,虽然明知是栽赃,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据闻。新军确实有总督大人的公文,而且上头盖着的,也确实是总督衙门的大印,这一切……自己脱不开干系,就算是自己辩解。有人会听吗?朝廷必定会有钦差下来查办,这个钦差,不是内阁的人,就是王学的人,无论是落在他们谁手里,自己都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方献夫的老泪不由纵横起来。他还是棋差一步,甚至说,他还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政敌。会动如此险恶的一步棋。

  是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查一查这大印从哪里来的,他立即不耐烦的大叫:“来。来人,把方安叫来。快。”

  “老爷……”

  这个时候,许多人都已经走了,消息传出来,不少随员纷纷树倒猕猴散,毕竟谁都知道,总督大人可能涉及到了谋反,这样的大罪,可是要株连的。

  进来的乃是方叔,方叔身体差了许多,他满脸苦涩的道:“老爷,方安……方安他昨天夜里就不见了踪影,他住的屋子,东西也没有收拾干净。”

  方献夫浑身巨震,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方安,是方安背叛了自己。

  一切都明白了,可是这个时候,他竟是气不出来,只是冷笑道:“好,好一个方安,去,将周先生请来。”

  “周先生,周先生他……”方叔面露迟疑。

  “周先生怎么了?”方献夫正在气头上。

  方叔胆战心惊的道:“周先生也……也走了,据说,是和方安一道走的,有人瞧见他们一起雇了车……”

  “混账!”方献夫大骂,他总算是明白了,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和那些人合谋一起坑害自己的人,他气的嘴皮子发抖,说不出话来。

  …………………………………………………………………………………………………………………………………………

  在宁波的港口。

  这新建的港口很是壮观,密密麻麻的脚力在栈桥上不断装卸货物,到处都是寻找商机和押货的商贾,各种声浪夹杂在一起,吵吵嚷嚷。

  一艘停泊在栈桥边的海船上,方安和周到二人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他们的脸色很难看,虽然事情是做成了,可是迎接他们的命令到底是什么,他们却不知道。

  唯一让他们庆幸的是,对方没有急于杀人灭口,但是他们的危险依旧不小,谁能保证,这些人会不会将他们送出海之后,再突然动手呢?

  许多事情,依旧还难以预料。

  这时,终于有了上了船,这一次竟是周泰亲自出马,显然对别人,他不太放心,这种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他特意从杭州赶到了宁波,对这两个人,周泰很是满意,他命人尾随其后,发现他们并没有和其他人打交道,这说明他们二人很听话,没有为自己留后路,如果他们为了加一道保险,将这件事实言相告,并且告诉他们,若是自己遇害,就立即宣扬出去,那么,周泰绝不会手下留情,他会毫不犹豫的将所以知情之人全部弄死。

  他上了船,给船上的水手们都吩咐了几句,这些水手都是海路安抚使司的人,周泰自报了家门,便有人领着他们进了一处船舱,并且喝止所有人不得靠近。

  幽暗的船舱里,周泰拿出了一沓银票,道:“从现在起,你们要去倭国,你们的身份,都要重新换一换,至于身份,已经替你们弄好了,你们是两个客商,海路安抚使司那边,会为你们在倭国安排一个地方,还有,这里有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这是抚台大人特意交代下来的,这些银票,足够你们在倭国衣食无忧,在那边,海路安抚使司会为你们置产,你们可以做一些丝绸买卖,海路安抚使司那边也打了招呼,会给你们提供一些保护和便利,若是在那里,有人欺到你们头上,安抚使司会替你们解决问题。”

  周泰说的很详细,将倭国那边的情况俱都实言相告,他们要去的地方,与其说是倭人的地盘,还不如说是海路安抚使司的据点,因为贸易需要一个落脚点,在威逼和利诱之下,安抚使司已经迫使幕府提供了一处方圆五十里的地点,这里只允许倭国商人出入,其余人不得随意靠近,而且安抚使司还招募了武士,对那里进行严密保护,在那里居住的有近万人,其中超过半数,都是汉人,周到和方安二人在那里住下,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银子,除了周泰给的一万两银票,再加上二人的一些家产,却也足够了,到了倭国,还会有人为他们提供一块土地。

  “还有,就是你们的家人,这件事太大,怕是也要躲一躲风头,所以你们的家人,我们另有安排,不出三个月,应当会和你们会合,你们,还有问题吗?”

  周到的心里,不由一松,他的担心似乎并没有实现,因为如果对方真打算杀人灭口,就绝不会将那边的情况交代的如此清楚,要知道,这艘船和徐抚台有很深的关系,若是周到要杀人灭口,现在就可以处置,何必要给自己银子,何必还要多此一举,详细说明那边的情况,由此可见,对方不想灭口,只希望他们保守秘密,一直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

  事实上他们想不带进棺材也不成,去了倭国,无亲无故,一切都得依仗海路安抚使司,而海路安抚使司,本就是徐抚台的力量之一,一旦他们在那里乱说话,想来海路安抚使司那边,也不会客气。

  周到点点头,他心里有几分感激,事实上,他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情在这里等待,现在不但有了活路,而且后半辈子,似乎也能高枕无忧,显然对方不只是利用他们,也同样花费了不少心思,给他们做了许多的安排,周到道:“大人放心,从前的周到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学生就是一个新的周到,从前发生的事,学生再也记不起来了。”

  周泰却是笑了,取出一份文书出来,道:“你错了,你现在不叫周到,而叫周琛,这是你的文书,到了那边,或许有用。还有方先生,这是你的文书,你的新身份叫方欢,这个名字,是老夫取得,若是取得不好,不要取笑。好了,时间不多,告辞,京师那边,即日就会有消息,还有许多事,老夫必须回杭州处置,二位,若是有机会,老夫或许会去倭国一趟,或许将来,我们还有再见的一日。”

  他抱抱拳,急匆匆的出来,叫来了一个水手,吩咐道:“好生照料,不要出了意外,抚台大人已经去信给了邓大人,让他照顾这两个朋友,他们,是徐抚台的朋友,也是邓大人的朋友。”

  说罢,周泰便下了船,关于是不是杀了二人灭口,周泰原本是极力支持的,毕竟人死了,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可是徐抚台却是没有同意,坚持要让两个人活下去,而且还打算让他们活的逍遥自在,徐谦要坚持,周泰自然也只好照办。不过在周泰心里,隐隐有几分安慰,这两个人毕竟是为抚台大人做事,若是抚台大人要杀人灭口,或许没什么,可是细细一想,今日抚台大人利用了这两个人,随后便将二人杀人灭口,那么有一天,若是换做是自己呢?相比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周泰更希望自己为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办事,跟着这样的人,心里踏实。

  “或者,这样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周泰嘴角,露出了几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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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七章:生与死

  眼下江南都在等消息,想看看这朝廷,到底委派是哪个钦差。

  钦差的人选,关乎整个江南,毕竟这案子是往大里去查还是往小里去查,都得看钦差的意思,若是大事化了,倒也罢了,自然是方献夫倒霉之外,其余人权当是看热闹。可要是往大里去查,这就不免让人提心吊胆了,一旦定性为谋逆,那肯定会有同党,而方献夫身为直浙总督,大家都和他或多或少打过交道,这个时候,若是有心人想要弄出点证据出来,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而京师的圣旨,也飞快赶来,一封是往南京,让南京各部下文,维持稳定,江南的官军,都不得有轻举妄动。只是南京这边,却没有收到关于钦差的旨意,这就说明,朝廷点选的钦差,肯定不是出自南京。

  若是有心人再推敲一下,就会发现,钦差既然不是南京点选,那么必然是京师委派人员,或者是直接钦点浙江的官员,京师委派人员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事情比较紧急,这么大的事,谁都怕夜长梦多,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浙江省内点选官员了。

  假若钦差是在浙江点选,那么要猜测出这个人来,几乎只需要用屁股就足够了。

  资历和品级上适合做钦差的,只有浙江巡抚徐谦。

  徐谦竟是钦差,一下子,整个浙江省内部,都是惶恐不安,谁都知道,这徐谦可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让他来办这个案子。天知道最后会波及到多少人,尤其是那些和徐谦不对付的人。内心深处更加不安,若是这姓徐的趁机打击报复。那不是要误了自家卿卿性命?

  很快,传言就得到了证实,徐谦在巡抚衙门,果然是接到了旨意。

  与此同时,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方献夫,如遭雷击。

  完了,这一次是彻底的完了,虽然知道,他不会有好的收场。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局面会坏到这个地步。

  徐谦本来就是栽赃陷害他的人,人家巴不得收拾自己,现在大权在握,还不是随他怎么拿捏,到时候屈打成招,非要逼着自己声称是谋反,自己身首异处算是一个好的结局,更可怕的是。还可能祸及三族。

  方献夫不安的在书房里等待,过了小半时辰,接着便传出呼喝和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毫不犹豫的将书房的大门冲开。紧接着,在众差役的拥簇之下,徐谦进入了书房。

  这督抚二人对视了一眼。方献夫如斗败的公鸡,最后叹了口气。

  徐谦面带微笑。叹口气,道:“方大人好。因为本官有公务在身,不便行礼,还请大人见谅。”

  方献夫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刚烈,只是叹口气,道:“大人有何公务?”

  徐谦慢悠悠的道:“拿人!”

  “来,将犯官方献夫拿下,原地审问!”

  有人冲上去,要摘下方献夫的乌纱帽,有人要扯他的大袖摆子。

  徐谦皱眉,又道:“罢了,刑不上大夫,给方大人留点体面吧,让他自己走。”

  这一句话无论是不是好心,可是听在方献夫耳里,却是说不出的讽刺,方献夫没有做声,只是幽然长叹。

  徐谦这个钦差,显然是急性子,不愿意拖延时间,直接让人在总督衙门就地开审,他高高坐在了本该方献夫的位置上,目光幽幽,看向方献夫,良久,才淡淡的道:“来,给方大人加个椅子。”

  有人给方献夫搬来椅子,方献夫苦笑一声之后,似乎自嘲自己临死之前,还能留存最后一点体面,欠身坐下。

  徐谦站起来,倒是没有咄咄逼人,而是叹口气道:“有些事,还是先和方大人说明白的好,现在朝廷下旨侦办,这件事闹的有多大,想来方大人也是官场中人,应当比本官还要清楚,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有没有罪的问题,而是这罪的大小问题了。方大人,本官今日奉旨审问你,望你不要心存幻想,有什么就说什么,若是口出妄言,妄图抵赖,那么,你我就不好说话了,明白了吗?”

  方献夫当然听懂了徐谦的意思,徐谦就是要办他,他要是识相,就乖乖配合,否则这最后一点斯文和体面,都不会留他。

  方献夫只能一叹,道:“老夫知道了。”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既没有说是,又没有说不是,显然方献夫心里还在挣扎,还在权衡利害。

  徐谦也就不赘言了,旋即便问:“请问方大人,为何要调动新军?”

  方献夫道:“老夫并没有调动新军。”

  “哦?”徐谦已经看出,方献夫还是打算不认账了,他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新军接到的公文,可是假的?”

  方献夫沉吟片刻,道:“老夫确实没有发出公文,请大人明察。老夫为官多年,当然深知这里头的利害关系,这样的事,老夫岂敢去做?”

  徐谦眯着眼,淡淡的道:“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假造公文?”

  方献夫正色道:“极有可能。”

  徐谦笑了:“可是本官已经查验过公文,这封公文并非伪造,公文起草之人,乃是大人幕友周到,而本官对照做周到此前的笔迹,确实同出一人,大人怎么解释。”

  方献夫道:“这是他私下所为。”

  徐谦又道:“那么大印呢,大印也确是总督衙门的大印。”

  方献夫不甘的道:“掌印的是方安,这是个小人,私自拿了本官的印……”

  他话未说尽,徐谦狠狠拍案而起,怒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此二人私下的行为,和大人无关?”

  方献夫点头,道:“正是如此,大人不信,可以明察。”

  徐谦冷笑:“可是这二人在哪里?”

  方献夫道:“已经不见踪影。”

  徐谦笑了,他突然发现,原来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再如何睿智的人,也会变得幼稚可爱,他笑呵呵的道:“如此说来,一切都是别人的错,这二人现在畏罪潜逃,所以就和大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吗?那么本官文你,这个周到是什么人?和大人什么关系?”

  方献夫道:“是老夫幕友。”

  “错了。”徐谦笑的更冷:“这个周到和大人关系匪浅,和大人相交多年,一直跟从大人,大人在哪里做官,他就走到哪里,根据本官调查,大人的许多公文,都是出自此人之手,从未有过差错,一个这样的人,大人却说此人包藏祸心,故意栽赃大人,你认为,这个说法,朝廷相信吗?本官会相信吗?”

  方献夫脸色骤变。

  徐谦又道:“还有那个方安,方安乃是大人的近亲族人,是大人抬举了他,才有他的今日,可是大人也说他背叛了大人,非要将大人逼到绝境死地,大人自己相信吗?”

  许多不能相信的事,偏偏在现在都发生了,方献夫陡然发觉,自己几乎百口莫辩。

  徐谦又道:“大人万般抵赖,看来,是不愿意老实交代了,大人为官多年,想来也清楚这钦差查办的规矩,大人这样不合作,让本官很为难。”

  威胁之意,已经十分明显,意思是说,若是再不合作,那么接下来,说不了动刑。

  方献夫闭上眼睛,终于认清了事实,最后叹口气,道:“不错,是老夫的指使,是老夫让他们下的公文。”

  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脱罪,如何解释都解释不清,那么索性,都认了,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徐谦笑了:“那么大人为何要下这样的公文?”

  方献夫沉吟片刻,道:“因为应天府府尹下文求援,说是有乱民围了衙门,老夫心忧如焚,所以……”

  这是方献夫最后的希望,因为如果是这样,至多也只能算他捞过了界,一时糊涂,至少和谋反什么的没有沾边。可是他心里却是明白,人家是专程来整他的,这个理由,人家肯定不会取信,一定会逼着自己录下更骇人听闻的口供,甚至可能,到时候有人会在总督衙门里查出许多违禁的东西。到时候,一切的人赃并获,必死无疑。

  徐谦却似乎对他的说辞很感兴趣,追问道:“是吗?那么应天府府尹是否有公文?”

  “有的,应当在书办房。”方献夫如抓到了最后一棵稻草。

  徐谦朝身边的差役努努嘴,差役立即去了,好一会儿,才拿了一份公文来,道:“大人,果然有应天府的公文。”

  徐谦命人呈上,看了片刻,居然点头道:“不错,果然如你所言,你看了这封公文,所以认为南京发了变故,所以才下了公文调拨新军入南京平叛?”

  方献夫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这姓徐的,难道不是该往死里栽赃吗?怎么反而有给自己推脱的意思,他连忙顺着徐谦的话,道:“不错,老夫以为南京出了大变故,为防万一,所以才急切的下了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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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八章:得饶人处且饶人

  徐谦抚案笑了,打蛇随棍,方献夫果然一切都按着自己妁套路钻了进去。

  旋即,他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这只是大人一时糊涂了?”

  方献夫根本猜不透徐谦的心意,只是此时,落在这姓徐的手里,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毫不犹豫的道:“是,都是老夫一时糊涂,当时只听说事情紧急,身为直浙总督,所以不敢怠慢······”

  徐谦语气也渐渐缓和下来:“如此说来,应天府尹朱茂,才是关系重大,而大人呢,只不过是上了朱茂的当,这朱茂的公文将民乱之事说的太过夸张,大人一时情急才这样做,若只是这样,似乎情有可原,这些供词,大人若是觉得没有问题,那么就签字画押吧。”

  他朝一旁记录的书吏努努嘴,书吏连忙将抄录好的供词呈上,方献夫接了,看的很仔细,生怕这徐谦在供词上做文章,表面上和自己和和气气,可是在供词上做一些手脚。

  他全文看下来,觉得并没有问题,这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似乎徐谦这个家伙,是想把事情压下来,并不愿意治自己谋反之罪。

  想到这里,方献夫满是疑惑,按理来说,二人在浙江不共戴天,姓徐的为何还要姑息自己?这不符合常理啊。

  他连忙签字画押,而大堂里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对方献夫这种落水的人来说,只要不是加他谋反,他就保住了性命,便是自己的亲族,也算保住了,只要能保住自己和亲自,其他的,都已经不是很在乎了。

  待他签字画押,谁知徐谦突然猛拍惊堂木大喝一声:“方献夫,你可知罪?”

  方才还称呼他为大人,态度勉强还算和颜悦色,可是现在徐谦态度一变,却是让方献夫咯噔一下。

  方献夫就知道,这徐谦一定不会轻易放了他,放松长出的一口气,又提起来,人为刀徂我为鱼肉,眼下自己还不是随便人家拿捏他心里不由苍凉的想,事到如今,看来当真是吾命休矣。

  方献夫忍住心中的悲哀道:“请大人示下。”

  徐谦冷笑:“本官查出,你作风不正,身为朝廷命官,路经南京时,曾日夜在秦淮河妓船上嫖宿,此事,可是有的!”

  这句话严厉至极,仿佛方献夫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犯了什么了不得的罪。

  可是但凡是正常人都晓得这个时代,官员嫖娼并不是罪,只是作风有一些问题甚至很多时候,这种事还是一种士林的雅谈,嫖娼不犯法可要是拿到了台面上,终究不太好说话,至少······终究是一个把柄。

  方献夫没有去过秦淮河,也没有登上过妓船,他和南京那些边缘化的官员不同,还不至于因为没了前途,所以把自己的心思放在玩乐上。可是徐谦突然厉喝出这么一句话却是让他的眼前一亮。

  徐谦身为钦差,不去追究谋反的问题而是如此大张旗鼓的问他的生活作风,很明显,这是要办自己,可是办自己的同时,又不愿意将自己整死,毕竟抄家灭族,这事儿太大,人家只是想让自己滚蛋,滚的远远的,所以,才拉出了如此的架势。

  他现在若是一承认,这辈子的前途,只怕要有限的很,甚至可能发配琼州,任一个知府,从此以后,了此残生,再无再进一步的可能。

  可是对眼下的方献夫来说,和抄家灭族比起来,这何尝不是一件喜事,人到了有些时候,再野心勃勃的人,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但凡有一线生机,都足以让他窃喜。

  “对,确有其事。”方献夫毫不犹豫的道:“是因为受了某一个人的邀请,老夫才去的。”

  徐谦道:“是谁的邀请。”

  “是一个商贾,他想老夫帮他办一件事。”

  徐谦道:“事办了吗?”

  “办了。”方献夫十分配合,说的有鼻子有眼,道:“只是这事有些抵触朝廷规矩,按理,商贾的押货至各个关隘,都要缴纳关税,老夫给了他一份公文,他便可在各个关隘之间畅通无阻。”

  徐谦倒也不含糊,又让方献夫画押,旋即站起来,道:“方大人,你现在依旧是总督,不过眼下还是犯官,这总督衙门,少不得你还要待一些时间,等本官回禀了朝廷,朝廷做了主,再决定你的去留。”

  留是肯定留不住了,朝廷绝不会让一个虽然没有查出谋反大罪,可是却犯了这么大忌讳的官员留任直浙总督,而所谓的嫖宿和收受商贾好处,只是送给朝廷的把柄,让们拿这个借口,把方献夫办了而已。!

  只不过既然没有谋反大罪,朝廷也不会把事情做绝,这毕竟只是污点,还算不上什么大罪,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贬官,一撸到底,以后再没有重用的可能。

  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说,现在流言四起,都在说直浙总督谋反,徐谦这个处置,其实也不免让所有人松一口气,在江南那边,方献夫没有谋逆,那么大家也就轻松了,至少少了担惊受怕,毕竟一旦谋逆,难道就只有一人图谋?这件事,肯定还有许多的同党,到时株连起来,除了徐谦几个为数极少的人,其他的人,谁能保证自己能够安然无恙的度过这次风波,谁都有政敌,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被人告了黑状,说自己和方献夫有染,那岂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而在京师,其实大多数人也不轻松,因为一旦查出了是谋反,那么不免人心惶惶,无论是宫里还是内阁,只怕为了安抚百姓,都不免要头痛一番,现在这个结果,可能低于某人的预期,不过至少,也让人松一口气。

  方献夫显然不曾想到徐谦会棒子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不由感激看了徐谦一眼,道:“是,老夫明白规矩。”

  你说他恨徐谦,他确实将徐谦恨到了骨子里,他对徐谦可谓不共戴天,若不是徐谦,他甚至连入阁都有机会,花费了一辈子心血,终于混到这个地步,实在不容易,而徐谦一下子,却是夺取了他的前途,让他一生的努力统统作废。

  可真要恨,他又恨不起来,因为换做是他,换做他是徐谦,他也会这样做,一山不容二虎,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想要共存共荣,就算徐谦肯,他方献夫肯吗?

  同样,若是换做最后的胜利者是他,是徐谦落在他的手里,他会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吗?方献夫很怀疑自己能否做到徐谦这一步,但是现在,徐谦放过了他,给他留了一条不甚光明的生路,他的家族也因为徐谦的恩赐而得以保全,单单这一点,足以媲美活命再造之恩,他又有什么不满意吗?

  方献夫的心情,只有复杂,或许是今日接收的信息太多,心中百味杂陈,还需要慢慢消化。

  而此时,徐谦已经站起来,吩咐身边的差役,道:“总督府衙门,要看来了,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出入,还有,若是总督大人有什么吩咐,要吃什么,要用什么,尽量采买。”

  旋即,带着一队人哗啦啦的走了干净。

  留在大堂里的方献夫还没有回过神,想着方才的细节,最后重重叹口气,低声呢喃:“小小年纪,动若雷霆,静如雨露,恩威并施,这个人,难怪能有今日。”

  徐谦回到了巡抚衙门,周泰已经寻上来,兴冲冲的道:“大人,口供可拿到了吗?”

  徐谦笑了笑,命人将口供呈上,周泰看过之后,不由皱眉,道:“这……不是谋反?”

  “为何非要治谋反?”徐谦反问他。

  周泰讶然。

  徐谦叹口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方献夫不无辜,可是他的亲族却是无辜,何必为了整垮一个人,让成百上千人人头落地呢?本官要的,只是将这头老虎赶走,又为什么要他的性命?万事留着一线吧,反正方献夫已经完了,从此之后,再不可能成为本官的绊脚石,更何况本官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也必须得有些气度了,天下的人都以为,我和方献夫关系不睦,这一次一定会落井下石,可是今日,本官要告诉他们,徐某人绝不是个非要将人置之死地的人,现在这样的结局非常好,朝廷那边有了个说法,而江南这边,也免了许多人的疑虑,方献夫也完了,就算不罢官,可必然会被排挤开,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没什么不好。”

  周泰不由吁了口气,道:“只是便宜了他,大人这么多布置,还是让他活了。”

  徐谦莞尔一笑:“杀人诛心嘛,能诛心,为何要杀人,他现在的野心已经死了,这对本官来说,就完全足够,本官这就写一份奏书,到时你替本官连带供词,一起送入京师,京师那边,怕是要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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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九章:高升

  徐谦写好了奏书,连带供词,一并让人火速送入京师。!

  周泰去而复返,不无担忧的道:“大人,眼下这方献夫算是完了,只怕用不了多久,他这个直浙总督就要裁撤,眼下这个人已经可有可无,只是卑下有些担忧。”

  徐谦淡淡笑道:“怎么,又杞人忧天?”

  周泰却是道:“这不是杞人忧天,说实在的,方献夫此人,在京师被人排挤,在江南也被人排斥,其实这样的人做总督,虽然总会挑出点事来,一有时机,就会对大人不利,可是他的危害,其实并不大,毕竟他上没有庙堂诸公的支持,下不得人心,就算是上串下跳,可是只要大人小心提防,也不怕做出什么伤害新政的事出来。可是一旦方献夫走了,那么这直浙总督,不知朝廷还会不会委员赴任,若是不设直浙总督,似乎还好,毕竟现在倭寇几乎已经绝迹。卑下担心,朝廷依旧按前例设直浙总督,那么,依着内阁的心思,肯定要选一个更加信得过的人,毕竟总督的人选,还握在他们手上,有了方献夫的前车之鉴,下一任总督,必定会精挑细选,而这个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又得到了内阁支持,若是此时到了杭州,发号施令,四处挑拨是非,只怕将来,这浙江的新政,要举步维艰了。”

  周泰的担忧,确实不无道理。朝廷自从设总督巡抚以来,已经将这督抚变成了常理,比如说弘治年的时候,只有一些有问题的省份,才会设巡抚,这是临时起意,可是一旦某省设了巡抚,那么从此,就演变成了常例·于是渐渐的,各省都有了巡抚,而总督也是一样,比如宣大总督·本来是因为前些年边镇紧张,所以在正德年间,便设宣大总督一职,专门负责边务,可是后来,这个宣大总督,也成了常例。

  这当然和朝中诸公们有关系·毕竟多了一顶乌纱帽,不设白不设,诸公们有这么多门生·有这么多故旧,总要找个空缺安排一下,乌纱帽越多,才能做到人者有份。

  所以这直浙总督,怕也多半是如此,虽然是以平倭的名义特设,可是看这光景,八成是像宣大总督和浙江巡抚一样,变为常例了。

  而一旦还要选任直浙总督·这直浙总督关系重大,必然是内阁十分在意的一个位置,这个位置·内阁肯定还要委一个信得过的人出头,只是这个人,会是谁?

  不用说·这个人一定是内阁的人,而且一定在京师那边有一定的影响,能力嘛,自然不会差,有了方献夫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出一个王学的乌龙出来,所以……几乎可以肯定·将来这个人,会比方献夫更加麻烦。

  徐谦微微皱眉·道:“你说的对,确实是个隐患,只是我身在浙江,京师那边的决定,倒是一时顾不上,不过现在除了一个方献夫,想来就算是新任的总督到任,也会规矩一些,我们能整方献夫,惹得急了,照样能将此人撸下去。”

  周泰却是不由道:“大人这样想确实有道理,不过大人为何不取方献夫而代之?”

  听到这句话,徐谦明白了周泰的心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怕浙江的官员们,都希望自己能够在进一步,毕竟这总督给谁都让人不安,还不如让徐谦来做,而徐谦做了总督,大家不但放心,将来大家的前程,自然也是大好。

  只是徐谦却是哭笑,他并非不想在进一步,无论于公于私,他对这些都颇为动心,只不过,这种事哪里有这样容易,毕竟自己才上任一年半,升迁速度实在太快,从翰林编撰到学士,再到巡抚,短短五年不到的功夫,就已经跨越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跨过去的三个坎儿,现在凭他的资历,耗个五六年,或许能混到总督这个级别,可是现在,却几乎是没有可能。

  且不说内阁那边不会同意,可就是天子那边,只怕也认为自己升迁速度实在太快,也不会坚持让自己升任总督,除非天子铁了心,非要如此做不可,或许还有三四成的可能,只是嘉靖天子眼下还是较为满意现状,自己这个浙江巡抚,他就已经出过了力,现在一年半未到,就要荣升总督,便是嘉靖,怕也觉得火候不够了。

  宫里模棱两可,内阁坚决反对,单靠浙江这些官员抬轿子,就想做总督,那是痴人说梦。

  徐谦淡淡一笑,道:“许多事,不能操之过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本官知道你们的心思,只不过时候没到,火候也不够,眼下说这些,没有何意义。”!

  周泰沉默了一下,道:“不如去京师活动一下,请张尚书和梁尚书……”

  徐谦摇头:“他们出不了这个力,这种事,绕不过内阁。

  周泰苦笑:“可是天子那边?”

  徐谦还是摇头:“天子有天子的想法,除非······除非天子另有所图,这件事,也绝不可能出什么大力,还是安生本分吧。”

  周泰炙热的目光看向徐谦,道:“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大人,其实现在浙江上下官员都很是担忧啊,毕竟前途未卜,更不知何人赴任,大家的心都悬着,要是来个厉害人物,这浙江上下,都要一片哀鸿了。大人想不想升任总督呢?”

  徐谦道:“当然是想。”

  周泰笑道:“要不然,就发动人,一起上书吧······”

  徐谦连忙摇头,道:“万万不可,这样做,可能授人以柄,甚至还有可能,闹出更坏的事,你们如此期盼,本官只好再想想办法,但是你们私下里,绝不能轻举妄动,一切都要听本官的安排。”

  周泰只得点点头,道:“卑下明白了,卑下会把大人的意思传达下去。”

  周泰的许多建议,虽然让徐谦俱都被否决,可是经过周泰如此一说,倒是让他心思不由活泛起来。

  这个总督,确实是让别人去做,还不如自己取而代之,只是要怎么取?

  自己的希望,甚至连一成都没有,可是自己是不是该好好争取一下呢。

  徐谦坐在椅上沉吟良久,一时之间,暂时拿捏不定主意。

  良久,他命人去取了一些京师的邸报和奏报来,近来忙着浙江的事,京师那边的动向,自己一直没有关注,邸报之中,却是可以看出蛛丝马迹。

  呆看了半个时辰,心里对京师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似乎眼下,内阁和宫里的关系得到了某种缓和,而之所以如此,还是出在他徐谦身上,因为挑起了礼议之争,内阁一直都在尽量和宫里避免摩擦,杨廷和入宫觐见的次数,也开始增多起来。

  只是他入宫,却不再是告诉皇帝该如何如何,而是很讨巧的询问宫中对一些政务的意见,天子对此,似乎也很满意。

  就在京师不可开交的时候,宫里和内阁之间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相处竟是变得融洽了不少。

  徐谦不由苦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又怎么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若是这样的局面,那么自己的可能性似乎更低了,除非出现什么变故,自己想要做这总督,几乎是痴心妄想,现在,该怎么办?

  一时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法,徐谦索性不想了,倒是这时候,有差役来,道:“大人,总督衙门那边,方大人请大人过去说去。”

  方献夫?

  徐谦挑挑眉,此时他对方献夫再没有所谓的憎恨,因为到了他住个层次,要憎恨的人实在太多,方献夫即将退出这个名利圈子,就好像一个人,又怎么会跟一个无关紧要的云雀蚂蚁计较什么呢?

  现在二人已经没有了为之你死我活的斗争需求,那么现在,他想见一见自己,那么不妨就见见无妨。

  徐谦点点头,道:“叫人备轿吧。”

  坐轿到了总督衙门,总督衙门外头,看不出什么异常之色,只是差役增加了许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些差役是拱卫总督衙门,而真正有心人却能发现,这些人戒备的不是外人,而是府内的上下人等。

  徐谦的轿子一到,立即有差役迎上来,徐谦自然不会和他寒暄,只是淡淡的道:“方大人在哪里?”

  “方大人留了话,说是在书房里,静候大人。”

  徐谦甩甩袖子,旋即在差役的引领下进府,到了书房,跨槛而入,方献夫已经感觉到了动静,现在的他没有穿戴乌纱和官服,一身便装,已是站起来,见徐谦进来,微微一笑,道:“老夫还以为,徐大人不来了呢。”

  徐谦莞尔一笑,道:“大人相召,下官是肯定要来的,方大人在看书,不知看的是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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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二十章:努力争取

  方献夫现在渐渐轻松下来,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再有性命之虞,不会担上谋反的干系,心情渐渐平复,不管如何,人总是有办法调适自己。

  他抬眼看了徐谦一眼,笑道:“随意看看罢了,心神不宁,怎么看得进书,徐抚台请坐。”

  徐谦点头,坐下,道:“奏书和供词已经递了上去,至于朝廷怎么处置,这就是朝廷的问题了,不过以下官的估计,既然没有涉及到图谋不轨,因此注意力会转到秦淮河的妓船上去,顺坡下驴嘛,想来,罢官是不会,应当会有一个贬官的处置,至于贬到哪里,这就说不清了,本来呢,还有可能贬至南京,可是大人也知道,大人的事就出在南京,所以,想来不会有这样的安排,既然不会是两京,那只有地方了,依我看,应当是某省的布政使,当然,这只是猜测,到底如何,却是说不清。”

  身为官场多年,对规矩还是耳熟能详的,朝廷的反应几乎是可以想象,而某省布政可能性最大,因为一方面,不可能去南京闲置,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放到地方了,只是地方上的主官,是不放心的,毕竟犯过这样事的人,大家都不放心,既然不可能是主官,那么在三司里安排一个位置倒是不难猜测,不过提刑司显然不可能,方献夫不通刑名,而且刑名关系也是不小,转运油水太大,大家都在争抢,想来也轮不到落难的方献夫,学政是清流,就更不可能了,至于都指挥使司,这是掌兵的衙门,虽然权利已经变小,但是这事儿忌讳·那是想都不要想。

  布政使司可能性最大,毕竟布政使表面上虽然光鲜,可是自从有了巡抚之后,这个衙门便如同虚设·否则浙江布政使赵明也不会因为让他分管政务而激动莫名,因为若是按大明朝现在的地方格局,布政使本就可有可无,连南京的闲散官员都不如。

  方献夫似乎还算满意,道:“和老夫预料的也差不多,不过到了如今,能保住官身就已经不错·至于其他,老夫已经看淡了。”

  “只是不知,此次大人请我来·有何见教。”说了这么多废话,终究还要进入正题,徐谦可没兴趣东拉西扯,方献夫算是彻底的完了,往后有大把的时间闲扯,徐谦却是恰恰相反。

  方献夫淡淡道:“是这样的,老夫想了想,有几句话想对大人说,虽然你我曾是势同水火·可是现如今,既然胜负已经分晓,老夫也输的心服口服·大人既然放老夫一条生路,那么老夫,也就说几句忠言吧。”

  沉默了一下:“大人现在忧心的·一定是新任总督人选的人选的问题吧。其实总督的人选,就是内阁杨公的人选,他会选谁,那么谁就是直浙总督。而恰好,现在直浙这里正处多事之秋,这些,老夫就不多言了·老夫曾在吏部,和杨公共事·对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若是连这个都摸不清楚,老夫一介广西知县,怎么可能会有现在这样的际遇。

  徐谦坐直身体:“那么就请大人见教。”

  方献夫道:“内阁反对新政,这就不必说了,而新政的源头就在直浙,偏偏内阁,拿直浙这里没有办法,他们想压住新政,唯一的办法,就是选一个既信得过,又有干才的总督出来,利用这总督,来压住直浙的新政,就算不能做到新政灰飞烟灭,可是至少,也必须将新政控制住。所以,这个人,既要知根知底,这其二,资历也要足够,资历不足,就不足以服从。这最后呢,就是此人必定要有主政一方的经验,若是没有这个经验,也压不住大人,出身、资历、能力、忠心,这四样缺一不可,这样的人选,其实并不多,但是恰恰老夫知道一个,此人现为鸿胪寺卿,姓王名道中,祖籍永平府抚宁县,辽东锦州人。正德九年第三甲第五十九名进士,初授安庆府推官,官声卓著,此后宁王反叛,官军拿贼数百人,这位王大人却认为这必定是官军冒功,亲自审问,只拿了查有实据的四人之外,其余全部释放,自此之后,他的名声便越来越高涨起来。此后又授了刑部主事,嘉靖三年,升任鸿胪寺卿,这个人,是最可能的人选。”

  徐谦不由道:“这是为何?”

  方献夫淡淡笑道:“因为这个人最吻合条件,一方面,他是北人,而且性情刚硬,偶尔也会入宫诞讲,所讲的都是中规中矩的理学,从未有过偏差。再者,此人雷厉风行,行事!刚从不畏人,唯有这样的人,在直浙才能立足,你想想!老夫刚刚落到这个下场,若是寻常人接任,别人会不会心里琢磨一下,往后做事,自然要留有几分余地,怕就怕重蹈老夫覆辙,可是一旦留有了余地,内阁任他为总督,又有什么用?而此人性格刚硬,做事一向不计后果,就如官军冒功,他以一介推官,竟然连几个总兵求情都不顾,非要审理,特赦蒙冤的百姓,可见这个人,是绝不会妥协的。再者,他现在是大理寺卿,资历也是足够了,朝中虽然官员诸多,可是真正适任直浙总督的,非此人不可。”

  徐谦陷入深思,道:“那么以方大人之见,这个人······当真表里如一?”

  方献夫毫不犹豫的点头:“此人很棘手。”

  对方献夫的这个回答,徐谦并没有怠慢,因为他清楚,方献夫能混到礼部侍郎,能混到总督,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可以说,他的资历并不好,出身也不好,可是偏偏,却完成了从八品到二品大员的跨越,而且在朝中多年,甚至一度获得杨廷和的信任,可见这个人,绝不简单,他既然说很棘手,那么必定就很棘手。

  这个消息,对徐谦很有用,他点点头,道:“谢大人提点,不过下官一向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他有万般的能耐,下官也不是好惹的,下官只怕要告辞了,有些事还要处置。”

  方献夫自然晓得,他是要立即回去做好布置了,圣旨随时可能到,早一分做好布置,就少一分被动,至少这个王道中,徐谦肯定要将他的所有背景还有一言一行都打探清楚。

  他微笑起身,道:“老夫不便相送,大人请吧。”

  徐谦从方献夫府里出来,居然没有表情凝重,而是浑身轻松,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来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可能助自己再进一步。

  原先不可能的事,到了现在,却化为了可能,至少这个可能性,一下子提到了四五成,四五成,足够他努力争取了。

  坐上轿子,徐谦对轿夫道:“立即打道回府,要快,还有,把周泰请到巡抚衙门,也要快。”

  巡抚衙门里,周泰一头雾水,只晓得方献夫请了徐谦去,也不知商谈什么,可是大人回来,就急匆匆的将自己叫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心里有那么几分疑惑,却是放下了手头的事,飞快赶来了,原本他是要去余姚一趟的,现在只能暂缓。

  “大人······似乎心情不错?”周泰看了喜气洋洋的徐谦一眼。

  徐谦微笑道:“你不是和本官说过,问本官是否有接任总督的心思吗?本官现在告诉你,男子汉大丈夫,功名利禄,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周泰惊愕的道:“可是大人说……”

  徐谦压压手,打断他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时候,本官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现在呢,办法却来了,人嘛,总要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但凡任何手段能够成事,都要试一试,现在,我们就试一试

  周泰打起精神:“那么请大人吩咐,卑下一定尽心去办。”

  徐谦道:“这一方面,要先传出消息去,大理寺卿王道中,这个人据闻是贤才,明报稍稍诋毁一下。”

  “大人既说他是贤才,为何又要诋毁?”周泰更是不懂。

  徐谦微微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是了,本官要立即写书信,一封是给户部尚书梁藤,一封是给刑部尚书张子麟,还有一封嘛,却是要给黄公公,对了,让如意坊那边,给张家兄弟和永丰伯也都报个信,本官既然要争,就要做到最好,这直浙总督非要到手不可。”

  只要徐谦有信心,周泰高兴都来不及,连忙道:“卑下这就去准备。”

  他没有多问,既然徐谦自信满满,那么多问也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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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二十一章:天子动怒

  明报次日撰文,果然如徐谦的吩咐,刊载了一篇文章出这篇文章,不免对那鸿胪寺卿稍有微词,不过明报的消息传播的很快·而且北地流行的理报对明报本就带着几分敏感,一看不对劲,立即便凑在一起商量起来。

  “这些人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抨击鸿胪寺卿?”

  谁都晓得,这位王道中王大人,是理学较为领先的人物,多年以来,几次诞讲,其理学的功底都很深。

  可是现在,一下子被王学攻击,虽然这攻讦之词只是小有诟病,却也是很难让人接受的。

  尤其是礼议之争的节骨眼上,几个理学大儒编撰凑在一起磋商了一个时辰,终于定下调子,反击1

  用不了多久,理报就开始铺天盖地宣传起来,宣讲王大人的事迹,尤其着重的,是宁王叛党一案,还有升任刑部主事之后,种种功绩,再有调任鸿胪寺卿之后的诸多作为,说他奉公守法,说他刚正不阿,说他为人清正。

  原本理报的心思,很是简单,就是吹捧这位王大人,借此来反驳明报的观点。

  而大肆的宣传,不免夸张,这王道中,仿佛一下子成了传奇,宁王反叛力挽狂澜有他的份,正德天子驾崩,朝廷群龙无首,在核心圈之中亦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仿佛这天下的事,没了这位王大人,就转不动一样。

  如此宣传之下,王道中倒是真正出名了,一下子被捧成了大大的名人,这位王大人成了名人,不免有些烦恼。

  不过大家现在关注的是,明报会有什么举动?

  明报的举动很简单,他们没有再对王大人腹诽诟病了,话锋一转,竟也跟着吹捧起来·甚至编撰亲自出来致歉,说是小小失误,一时不察,竟是不晓得王大人是如此品性高洁之人·紧接着,亦是开始宣扬王道中的事迹。

  这一下子,原本做好准备继续反击的理报傻了眼,不过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一场了不起的胜利,王学妄图抹黑理学官员,最后在众口铄金之下·不得已退步,甚至可能,明报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明报似乎还觉得有愧于心,居然连续几日,都刊载了王道中的一些文章,都是他平时的一些著作,还有一些言论,这一次一改文风,变成了真挚的夸赞,说弘治中兴以来,王道中刚正不阿·虽未入阁,可是声名,绝不在内阁诸公之下。

  理学来捧·王学来捧,一个这么不太起眼的人,居然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这些消息·自然也会传到内阁的耳里。

  杨廷和近来也养成了看报的习惯,这倒不是他附庸风雅,而是现在士林清议,大多集中在报纸上头,身为阁首,若是不看看报,也很难知道读书人们都在想些什么。

  看过报纸·他觉得事有蹊跷,目光一冷·叫了杨一清来,道:“邃庵,近来是怎么回事,诚之平时并不突出,怎的近来,却如此大出风头,事有反常即为妖啊。”

  近来的报纸,杨一清都在看,杨一清冷笑,道:“老夫也觉得蹊跷,只是一开始,也瞧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不过连杨公都认为事有反常,那么······”杨一清淡淡道:“近来明报那些,已是把诚之吹捧到了天上,甚至拿你我二人来和诚之相比了,老夫倒是觉得,明报似乎是在挑拨离间。”

  杨一清的回答,倒是让杨廷和觉得颇有道理,明报如此吹捧,惹得理报不得不跟进,盛赞之下,似乎还真有挑拨之嫌。

  只是杨廷和的面色却是凝重起来,道:“假若真是如此,那么老夫就觉得更不简单了,这件事,一定是姓徐的在暗中安排。”

  “他想做什么?”杨一清每每听到徐谦,就不免有些怒气冲冲。

  这个家伙,还真是没个消停了,恶心人的事一件又一件,让杨一清很不安生。

  杨廷和道:“你想想看,现在直浙总督出缺,老夫甚至怀疑,方献夫的事,就是姓徐的捣的鬼,只不过,此人小心谨慎,如今又是钦命督办此案,想要拿他的把柄,是不可能了。可是他整垮了方献夫,目的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等着内阁拟定一个新的总督,让他焦头烂额吗?不对,不应当是如此,以老夫的预计,姓徐的极有可能对直浙总督垂涎三尺了。”

  听到这话,杨一清呆了一下,随即冷笑:“他这是休想。”

  “休想不休想,老夫并不知道,可是看上去,姓徐的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你看,他突然将王道中摆到了台面上,可见他对内阁的动向掌握了若指!掌只是,他身边的幕友并没有什么背景深厚之人,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如此洞察老夫的心思?”

  杨廷和有些想不通。

  可是杨一清忍不住愕然道:“莫非杨公当真有意让王中道接任直浙总督?”

  杨廷和颌首点头:“不错,此人性子刚烈,不是个轻易妥协之人,放眼天下,直浙总督的关系越来越重大,既然要选择,那么接任者必须是王学的人,其次嘛,必定品级要足够,不能让陛下觉得不够资格,再者,这秉性也很重要,若只是个不痛不痒之人,做了这直浙总督,又有何用?老夫思来想去,唯有诚之最是合适,可是浙江那边,竟是老夫肚子里的蛔虫,老夫还未将他拿出来,他们倒是先拿出来说事了。”

  杨一清目瞪口呆,道:“实在不成,不若换一个人选?”

  杨廷和苦笑摇头:“不成,非诚之不可,其余人要嘛资历不足,要嘛就是蛇鼠两端,别人都不放心。”

  杨一清道:“如此说来,他们故意捧这王中道,为的就是挑拨你我和王中道的关系,现在已是说他直追阁臣····`·”

  杨廷和叹口气:“若只是挑拨是非,老夫倒也不担心,就怕他们别有所图,哎······”他低下头,心情烦躁的翻阅报纸,突然抬眸,道:“就怕祸起萧墙之内。”

  萧墙之内?

  萧蔷指的就是宫墙,杨一清脸色凝重起来:“那么,下一步当如何?”

  杨廷和脸色平静:“等,先看看消息。”

  大高玄殿。

  近来的几份报纸,都被黄锦送了来。

  嘉靖在这里静坐,只是外头的消息,他也很关注,尤其是近来的礼议之争,他虽然恪守中立,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全然不关心。

  礼议之争的焦点,已经从朝廷转到了报纸上,这报纸里头金戈铁马,端的是硝烟四起,嘉靖对好看热阄,这个热闹,他当然要凑一凑。

  别人只以为,当今陛下自从迷上丹药,从此之后,每日痴心妄想,只想着黄白之术,可是唯有黄锦才知道,这修仙,只是天子的副业,天子比谁都清楚,他是天子,至于炼丹,只是娱乐而已。

  虽是上朝的机会越来越少,可是各种奏书,嘉靖从来不会遗漏,甚至一些奏书里的疑点,嘉靖也会递条子出去让人详查。

  这些报纸,如今和奏书一样重要起来,这毕竟是天子了解他的臣子和读书人的渠道。

  嘉靖还未用丹,所以神智还处在清醒状态,他捡起一份份报纸一目十行的看过去,近几日的报纸有些特殊,似乎礼议之争不再是大家的焦点,而一个叫王中道的人,越来越重要起来。

  林林总总这么多报纸,居然说的都是王中道的事迹。

  嘉靖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依旧想不起,这个王中道是谁。

  别看王中道身为鸿胪寺卿,在京师也算是一号人物,可是在天子眼里,这样的人毕竟只是个小角色。

  嘉靖聚精会神的开始阅读起来,越读越是觉得疑惑,他突然抬眸,问黄锦道:“鸿胪寺卿王中道,此人为何近来如此热门?”

  黄锦苦笑,道:“陛下,奴婢也是不知。

  嘉靖更是觉得怪异,一个乱七八糟的人,突然占据各报头版,人人都夸赞他,将他说成了中兴之臣,说成了大明朝的梁柱。

  对此,嘉靖眉头皱起,道:“去查一查。”

  黄锦倒是不敢怠慢,连忙道:“奴婢这就去吩咐。”

  嘉靖补充道:“查清楚,看看此人,近来到底做了什么事,有什么做为,为何被人如此吹捧。”旋即,他将报纸搁到了一边,显出了几分不耐烦和失望透顶。本来是来瞧热阄的,谁晓得热闹没了,却带来了满腹的疑惑:“来,将这报纸都收了,没什么意思,去,让张天师进他的丹药来,今日早一些进食吧。”

  “是。”一边的小太监,连忙躬身上前,将报纸拿开,又有小太监,飞快往丹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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