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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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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七章 货郎和小贩

  城内已经有鞭炮声响起,卖酒卖肉的地方也兴隆起来,若是外人突然来到这淮安府城山阳,看到城内百姓的行事,还以为今天是地方上的什么节日,不然怎么这么多人在庆祝欢笑。

  “按照大哥的吩咐,拖着这牛家一于人城内走了一圈,然后清江浦这边也走了不少地方,路边都是叫好,还有人放鞭炮,有人作揖,官府根本不理会。”刘勇笑着对赵进说道。

  石满强有些兴奋的说道:“大哥这个法子真是好,收拾了一帮杂碎,然后清江浦这上上下下对咱们都是亲近起来,刚才就就有几家过来送酒肉犒劳的,说咱们做事辛苦,清江浦这边都在眼里,过来慰问。”

  赵进点点头,微笑着说道:“这就是人心。”

  牛家那些作恶多端的,被铁钩穿过肩膀,就这么被马拖拽着几个时辰,等到达赵字营的时候,都血肉模糊,浑身上下见不到一块好肉,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有些人在城内的时候就已经了账,甚至还有人跟到赵字营这边,拿着石头去砸尸体的。

  就这么一夜过去,第二天用大车把尸首送到了运河边的工地上,那边有空地,而且来来往往的人多,就那么把尸体堆积在一起,然后加上柴草烧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掉包之类的。

  为民除害,还是祸害民间好久大害,再也没有比这种做法更立竿见影有效果的了,清江浦和淮安府城山阳的百姓对赵字营的印象一下子变得大好,这伙徐州人来这边是给咱们主持公道的,清江浦地面上这么多势力,当官的懒得管,江湖人管不了,士绅不敢管,百姓们管不了,纵容这样的恶徒横行这么多年,可这伙徐州人来了,于脆利索的把人拽着全城游街,于脆利索的砍头焚烧,让这帮混账遭了罪,又把这些祸患彻底了解。

  如此行事的势力,那是和大家站在一边的,靠得住,信得过,外人到外地,必然被当地人排斥,赵字营做了这么多,也只能讲站稳了,却谈不上扎根,可这一次却是扎根下去,得了人心民心。

  不仅仅是百姓们觉得痛快,连士绅们都觉得赵字营做的漂亮,牛胜杰和关涛根本不讲什么规矩,仗着身后的海主大盗,在清江浦横行无忌,百姓被祸害,士绅们吃亏的也不少,连带他们在百姓民间的声望都受损,这么收拾了自然皆大欢喜。

  尸首当众焚烧,打消了一些人最后的疑虑,当天就有人敲锣打鼓的送来了匾额,也不知道仓促间怎么做出来的,赵字营不是官府,“公正廉明”四个字想必用不上了,居然是“护卫一方”,送匾额的居然是府城山阳两位老举人,这种可是士绅首领,他们出面,也就说明了清江浦和淮安府城山阳民间的态度。

  现在可都是把赵字营当成自己人来看待,就有人好心提醒,说牛家靠着的可是海上大盗巨魁,先前某某家得罪了,半夜被人冲进去,杀的鸡犬不留,进爷你们家大业大,一定要小心为上。

  “有劳各位挂念,赵某说句托大的话,我在这清江浦万事无忧,牛家这些鼠辈不值一提”赵进回答很客气,可里面的自信却已经到狂妄的地步了。

  听到他的回答。让建议的人很是担心,回去后忍不住叹气感慨,到底是年轻人,终究冒失毛躁骄狂,这等侠义心肠,要万一被那牛家那伙人害了,岂不是可惜,要知道牛二牛三在海上的确算是个人物,而且以后清江浦再有什么祸害,还得靠这个赵字营出面。

  就在焚烧尸体的第三天,赵进所在的云山武馆附近,有一个货郎出现了,货郎挑着担子,里面放着各项杂货,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吆喝着号子,货郎长得黝黑,一看就是辛苦人,这等货郎贩卖些针头线脑和玩具之类的东西,走街串巷的流动,云山武馆这附近也有不少人家,有这么一个过来也不稀奇、

  不过这货郎挑着担子,看似不熟悉路,东转西转的,却朝着云山武馆靠过去,还差一条街的时候,这货郎觉得不对劲了,按说这边距离云山武馆还有三条街,街面上人家院落什么的都有,可现在中午时分,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但街道上安静的很,只有三三两两闲人模样的汉子或坐或站。

  没道理听到这拨浪鼓的声音,没有妇人孩子跑出来,按说街巷民居处,有个货郎再正常不过,可这个时候,却显得突兀异常,货郎走了几步就停住,扭头想要离开,他这一动,坐在街角闲聊的几个汉子嘿嘿笑着站起,朝他这边围了过来。

  货郎开始还陪个笑脸,想要低头过去,随即觉得不对,他反应也不算慢,把挑子一甩,扭头朝着一边就冲,才跑了两步,只听得“嗖”一声响,身子剧震,大腿剧痛,立刻没了平衡,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直接摔到在地,挣扎着回头看,大腿已经中了一箭。

  “又不是抓不住,你折腾什么”一名汉子颇为不满的抬头骂了句,在房顶上墙头却有人哄笑。

  那货郎一边忍住痛,一边哭丧着脸说道:“几位爷,小的就是过来卖东西,到底有什么罪过,怎么还动了弓箭,咱们要去衙门好好说说”

  “废话这么多,心里没鬼,你跑什么?”一名汉子怒骂一声,上去就要踢打,还没等动作,就被身边人拦住,只看拦住人的那位从墙角一摸,居然拽出一杆朴刀,那货郎看到这个,登时目瞪口呆,怎么街道墙边居然还放着这等兵器。

  拿着朴刀那人直接把朴刀架在了货郎脖子上,闷声说道:“毛躁,先去搜他身,多少人就折在这时候了”

  刀刃架在脖子上,整个人当然不敢乱动,这一搜立刻搜出东西了,怀里一把短刀,小腿上绑着一柄匕首,如果刚才有人靠的太近,这货郎暴起,很容易挟持人质或者杀伤。

  “几位,兄弟是牛家龙头属下,送兄弟走,没准还有缓和的余地,不然可就不死不休了”那货郎也变了脸色,冷冷说出几句话。

  “断了他手脚”用朴刀逼人的那个根本没理会这货郎说话,只是冷冷吩咐。

  听到“喀嚓”几声,那货郎失声惨叫,四肢都被打断,直接被人抬着进了一处院子。

  没人注意到一个货郎的去向,但到了第二天,又有挑着果子的摊贩,和挑着鱼于的摊贩过来,两人从两个方向来,看着也没什么不对的样子,黝黑瘦小,一看就是整日里太阳底下为生计奔走的辛苦人,不过若是细心,却能看出点不同,同是黝黑,他们这黑却和清江浦运河边的辛苦人不一样,似乎更黑一点

  “隔八百里就能闻到你们身上的海腥味了,装什么装”

  两人距离云山武馆还有两条街道的时候,就被人堵在了街道当中,两边路口各站着几个不怀好意的壮汉,手里已经拿了刀斧兵器,为首的一人冷笑着讥刺道。

  “几位说什么?”挑着果子那摊贩和同伴隐秘的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装作懵懂的问道。

  “说你们想要痛快死不容易了,昨天那个倒是没说话,刚才才断气,看看你们能不能这么硬气”一名汉子狞笑一声,手持朴刀大步走过来。

  事情到这个地步,假装没了意义,两个小贩动作不慢,一人直接从竹筐里掏出了三尺宽刀,洋面船上,空间局促,肉搏都是这等稍短的刀剑,卖鱼于的那个却把扁担拿在了手上,扁担一头却是个铁刺,看着是个短矛的样子,也是呼喝迎了上去。

  距离还有十步左右,一名汉子从后面闪出,爆喝一声,手中短斧呼啸着盘旋飞出,那卖鱼于的摊贩猝不及防,直接被短斧劈中肩膀,朝着后面翻倒,另一摊贩大惊,还没等动作,手持朴刀那人已经抢到了跟前,手起刀落,直接把摊贩拿刀的那条手臂斩了下来,还没等他痛叫,一棍砸中脑门。

  两个“摊贩”都是倒在地上,大家一拥而上,把人牢牢捆起来,伤口简单一包扎,送到院子里面去了。

  “有一个伤重死了,有一个开口交待,说是牛家的船队就在庙湾镇附近的蛤蜊港,他们家在清江浦这边也有销赃和补充的店面,昨天那货郎和他们两个,都是那铺子派出来的,至于牛家那边会不会派人过来,还没有问出。”刘勇禀报说道。

  赵进驻地外面的外围都是内卫队的江湖人盯着,拷问也交给他们来做,他们都是盯梢潜入的好手,牛家这几个看似隐秘,实际上是破绽百出,很容易就被拿到。

  和别处不同,别处是有事才会加派人手,赵字营这边一切都是按照规矩在运转,每个人都有负责的区域和职责,只要认真做下去就不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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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八章 正是杀人夜

  “也不要把他们想的如何,若是在南直隶和浙江洋面上真有什么大佬,咱们会听不到?你会不知道吗?”赵进笑着问道。

  刘勇也跟着笑,不过还是谨慎说道:“大哥,那牛家毕竟在城内洗了几次江湖人,肯定有他们的手段,咱们不能大意。”

  在边上的石满强脸上也有赞同的意思,赵进端正了神色肃然说道:“这个不是大意,而是自信,咱们里外布置的这么严密,手里有这样的力量,我为什么要担心这牛家,如果咱们布置到这个地步,牛家依旧扬长而入,那么咱们就出大问题了。”

  第二天无事,第三天也无事,赵进每日里正常忙碌清江大市,这边再也没有什么摊贩眼线的过来,就这么三天天无事,只不过刘勇和石满强不敢放松,每天都领着人里里外外走一趟,各处都叮嘱的很紧,说起来已经第四天,眼见着到了天黑。

  夜里也安静的很,到了三更天的时候,巴音替换了墙头的同伴,自己坐了上去,说是墙头,实际上是个搭建好的木台,外面看着是墙壁,里面则是个木架,这边可比趴在房顶上要舒服不少,那边不小心就滑下来,还有踩破瓦片掉进去的。

  巴音身量不高,小眼大脸,草原上惯常的模样,他看着也没那么粗壮,从小流浪在草原上,靠着射猎抢掠为生,饿着比饱着的时候多,长成这样也不奇怪,夜里值守用鞑子多一点,因为他们更敏感和警觉。

  清江浦比草原上湿热太多,这让巴音很不适应,到了晚上凉快下来才舒服些,巴音不喜欢这边,尽管那些汉人同伴都说这边繁华热闹,巴音更喜欢徐州,在那里人少,让他感觉很自在。

  他因为早年学过汉话,长大漂泊这几年又和大明那边的人学过,加上不错的射术和骑术,很快就被提拔为队正,巴音知道这是个小官的名目,他手下管着二三十个人,差不多就是十夫长百夫长的意思。

  巴音在这里过得很快活,这边一切都有规矩,不会有人蒙骗,也不会有人仗恃欺压,只要你肯出力就能有好对待,对巴音最重要的是,这边有好酒,而且能吃饱,别的都关系不大了。

  有时候巴音也会想,草原上一切都讲究个出身血统,祖上是什么,你现在就是什么,黄金家族的后代,还有各个老根脚贵人们的后代,到现在还是那颜还是各级的贵人,自己这种流浪在草原上的孤儿,在各大部里还不如贵人们养着的狗,那些在部落里的牧民一代代也是这个命,不过,来到这赵字营,跟着进爷这位大贵人,一切就不一样了。

  巴音流浪这么久,眼力是有的,进爷手里的金银比王子台吉都要多,手里的兵马不逊于大部的酋长,可做事却一点不显得骄狂,巴音也听年纪大的人讲过,这样的人能成大事,只是大明和草原上不一样,草原上各部互相攻杀没个尽头,大明却是铁板一块的太平江山,这么想的话,这事也成不了多大

  黑夜里很安静,巴音在木台上胡思乱想,突然间,他听到了脚步声,很细微的脚步声,好像没有鞋底和沙土的摩擦,这似乎是赤脚在路上走,巴音知道自己这些草原上来的有一项好处,那就是夜里的听力和目力,他们能在草原上活下来,因为都对细微动静和迹象会很敏锐,稍有风吹草动就能觉察,不然的话,躲不过草原上的狼和马贼。

  巴音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拿起了木台上的弓箭,偌大一片区域,只有在云山武馆的方向有一个灯笼挂着,其他各处都是一片黑暗,巴音记得上面的吩咐,真要有人来,放他们向里走,一切听号令行事,如果提前惊动了夜袭的贼人,那就要受到重罚。

  细微的脚步声稍大了些,除此之外,巴音还听到了周围一些更细小的动静,他知道同伴们也已经发觉,并且做好了准备。

  巴音小心翼翼的趴下,好在他个子不算高,这木台对他来说不算局促。

  “翻墙进去见人就杀,然后放火”

  “听到锣响就走,别管钱财和女人”

  能听到下面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过还是很嘈杂很乱,还有人咬牙咒骂,有人训丨斥。

  如果赵字营去夜袭,恐怕不会有这样的嘈杂混乱,命令一下,谁敢违背会被军法直接处死,而且身后什么照顾都没有了,巴音这么想到。

  实际上下面这伙夜袭的贼人做得不算差,如果赵字营这边真的一点防备也没有,他们这么摸进来,不会有任何人察觉。

  巴音所在的地方是第二条街,只有飞鸟才会俯瞰这片区域,也没有人来得及在赵字营封锁之前把这里走一圈,所以他们不知道环绕云山武馆的三条街道和建筑已经有了改建,成了以云山武馆为中心,一层层扩出去的建筑群,说起来,街道和街道两旁的宅院就是“城墙”,云山武馆就是“城内”。

  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唿哨,安静的院子里立刻有人动了,一个个蒙着黑布的灯笼被摘下黑布,用粗大竹竿高高挑了起来,一根根火把被点燃,插在了墙头各处卡口上,没多久各条街道都是明亮无比。

  巴音唿哨响起的时候就眯上了眼睛,短暂适应了下明暗的变幻,随即起身张弓搭箭,他看到街道上拥挤着不知所措的人群,在这个距离上,断没有射不中的道理。

  街道上足够一百几十号人,各个都是短打扮,黝黑瘦小,很多人都是赤脚,因为街道的宽度,他们的队伍拉的很长,进来的时候四下安静,突然间灯光大亮,每个人都没有反应,被光线一晃,很多人暂时什么都看不清了。

  “有埋伏”

  “快”有人这么大喊,然后就被惨叫替代了。

  几十名弓手在墙头和房顶,居高临下的射箭,除了前后的路口,两侧的小路和院门都被封死,根本就无处可逃,对于弓手们来说,甚至不需要瞄准,只要把弓开满,让箭飞出去就可以了。

  密集的尖啸响起,两轮箭雨很快就是洒下,措手不及的这伙夜袭者终于适应了夜里的灯火,也反应过来根本无处可逃,唯一的方法就是爬墙把弓手于掉,或者自己等死,有人开始大喊,想要压住这股混乱。

  等这伙夜袭的人吆喝起来,好不容易稳住些,却听到了两声锣响,这让他们又是一阵混乱。

  “这时候怎么逃,根本撤不走”

  “这不是咱们的锣声”

  “弓箭停了”

  锣声响起,赵字营的弓手们都是停止,墙头的都下了木台,又有锣声单调而又有节奏的响起。

  “有人,两边路口有人”

  弓箭停下,夜袭者如逢大赦一般,还以为自己能跑了,可马上就发现,在两侧路口都已经堵满了人,队形站的很密集,两侧几乎是贴着墙壁行进,前前后后的人手里拿着长矛,身上套着甲,看那反光似乎是铁甲,这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江湖绿林的厮杀械斗,怎么就用上了长矛铁甲

  “向前”外面有人中气十足的下令。

  两边身穿铁甲,手持长矛的队伍呼喝一声,开始向着中间挤压过去,长矛放平,迈步向前。

  身边都是中箭死伤的同伴,两侧是拿着长矛的敌人,能向那边跑,爬墙翻墙,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还能上去吗?墙头上肯定还有人等着。

  “兄弟伙,和这帮徐州人拼了”有人扯着嗓子大吼。

  这些夜袭者还真有亡命之气,有人喊,有人响应,很快就是聚集到一边,挥舞着手中兵器冲了上去,狂呼乱喊,双眼血红,踩踏到死伤的同伴,还有刚才被迸溅到的鲜血,各个浑身血红,看着骇人之极,火并里面一看到这样的拼命样子,十有八九会退让三分,大家械斗为得是杀死对方,可前提要保住自家的性命,何必同归于尽呢?

  可两侧靠近的那些披甲持矛的年轻人,很沉默,很淡定,看着好像不知道一伙亡命贼人正朝他们冲过来,甚至不知道这是一场生死搏杀,他们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他们手中的长矛没有颤抖,笔直向前,先慌乱起来的是夜袭的贼人,对方长矛不断的推挤过来,自己要怎么办,难道硬撞上去,自己这四尺不到的刀斧怎么和对方十尺长矛对决,冲上去只有一个死,难道从长矛下面滚过去砍腿,还是爬上两边的墙壁

  有人实在是躲避不开,就那么硬撞到矛尖上,单薄的衣服挡不住锋锐的利刃,血肉直接被刺穿,也有人动作灵活,人到身前,就地打滚,才滚进第一排长矛的下面,就被后面斜向下的长矛刺中,直接贯穿,听着这个惨叫,有人用嘴咬着刀身,转身就要爬墙,才上了墙头,墙上就有人拿着刀砍下来,惨叫着落地,开始被箭雨射杀,到现在又被一个个的刺杀砍杀,无路可逃,尸横遍地,入眼全是死伤,鼻尖缭绕着血腥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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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九章 夜不静 事未了

  到了现在,只剩下一个法子了,什么亡命悍勇都是烟消云散,侥幸没死的,直接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

  住在云山武馆周围的住户不多,在那三条街道区域的住户已经没有了,更外围的住户早就得了吩咐,晚上有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看,小心杀身之祸,听到那边杀声震天的,更没人敢探头出来了,即便没这个吩咐,大家也不敢冒头,这等厮杀动静,想要招祸上身吗?

  不过这喊杀声也是短暂,开始让人心惊胆战,很快就是停歇,再没过多久,就听到蹄声轰鸣,好像大股的马队朝着清江浦繁华区域那边去了。

  从外向内,越走人烟越密集,此时夜深人静,大股马队奔驰,蹄声如雷,声音传的格外远,一家家的狗跟着狂叫起来,沿路人家点燃灯火,战战兢兢的走出屋子,趴在门缝上向外张望。

  等他们向外看的时候,马队早就远去,有几个胆大的出了院子,能看到打着火把向东去的马队。

  “徐州人又要做什么?”

  “难不成找到了什么祸害,有几个混账该好好教训丨”

  若放在前些日子,看到这么大股马队趁夜行动,大家不仅会猜到是赵字营,还会念叨着赵字营无法无天,徐州蛮子在清江浦横行霸道,但有过牛胜杰那桩事之后,大家下意识的把赵字营和这帮徐州人当成自己人看待了,觉得这么连夜动作,肯定是为大家做事。

  就这么惊醒了无数百姓住户,来到了一家店铺门前,店铺不过是个三进的宅院,临街的店面,后面是仓库和掌柜伙计们的住处,经营是百货杂物。

  这家店铺距离运河足有几百步,按照这个距离来算,这家店铺也寻常的很,这样的店铺在清江浦地面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今晚却有些特殊,别家店铺早就关门打烊,可这家还没睡,店铺门前挂着灯笼,还有两个人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边看边嘻嘻哈哈的聊天,听到远处轰隆的马蹄动静,都是愣住,清江浦地面上,这样的声响可是少见

  看到大股的马队出现在街口,迅速逼近过来,这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冲着自家店铺来的,到跟前才知道不对,等急忙要回院子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人在门前灯笼下,目标实在是太容易瞄准,只听到弓箭破空之声,两个人中箭惨叫着栽倒,人趴在门槛上,连门都被没办法关了。

  院子内有惊呼,可看到同伴身上的箭支,谁也不敢靠前,智听到外面一于人吆喝着下马,和围剿夜袭贼人都用家丁不同,这样的场面,则是内卫队的江湖汉子出面了。

  “咱们上不了席面,只能做点杂事了”有人笑骂自嘲说道,拿着武器涌进了这家店铺。

  店铺里只有十几个人,这么晚了,从掌柜到伙计都没有一个人睡,都衣衫齐整的聚在灯火前,看到赵字营的内卫队冲进来,这些掌柜伙计的反应也和正常人不同,虽说脸上惨白,身上缠斗,可却没有被吓倒,几个人反倒是抽出了兵器。

  厮杀了一晚上,赵字营的家丁们已经收不住手了,看着对方还敢动手,当即一拥而上,被朴刀砍翻了三个之后,其他人都乖乖的束手就擒,越是在江湖绿林中打混的人物,越是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把这家店铺大概一搜,几个人对付一个,直接开始用刑,各种手段用上,店里的人很快就撑不住了,鬼哭狼嚎没几声什么都说了出来,内卫队的人手脚麻利,把店铺里面每个人都捆扎结实,留下五个人看守,其他人又是上马,直奔运河岸边而去。

  白天繁华热闹的运河岸边,此时安静的很,不过这边的安静和城内不同,依旧有些人声响动,岸上黑灯瞎火,可河面上倒明亮的很,不少船只的船头船尾都挂着风灯,防备相撞。

  这边不睡的人也比别处要多,听着马蹄声响动,不少人都从屋子里探头出来看,也没什么畏惧神情,看了眼和自家无关,又是缩头回去。

  在这边骑马就不怎么方便了,内卫队的江湖汉子们纷纷下马,有人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岸上的一处木屋窝棚,在外面就能听到那窝棚里人声鼎沸,里面吆五喝六,显见大家正赌的高兴,那熟门熟路的直接就进去,没多久出来,却喊出几个漕丁打扮的,和内卫队几个带头的凑在一起,大家低声说了些话,这边递过去一锭银子。

  “抓一个人二两银子,船和船上的东西归你们,案子我家进爷兜着,进爷说话肯定是算数的”交涉的人信誓旦旦。

  “进爷说话”这四个字却很有份量,那漕丁掂量了下手里的银子,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没过多久,屋子里面出来了兴冲冲的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漕丁运兵沿路没有闲着,不停的在码头边的屋子里进进出出,还有对着岸上船喊人的,有人从屋子里走出,从船上跳下,没多久居然有了五十几号人,而且手里拿着各式器械,刀斧木棍甚至还有锚钩,就这么向着岸边走去。

  再向前走了一段,赵字营马队举着的火把大都已经熄灭,只剩下两个灯笼在前面引路,彼此谈话也少了,就是一大堆人安静前行,也没人觉得奇怪,运河岸边,晚上装卸也经常,那不方便白日里拿出来的货物,往往要这时候来做,只要官府不管,漕上的势力捋顺,那就不会有什么岔子。

  大家就这么沉默的走了一段,领路的几名漕丁互相耳语几句,向前一指,靠岸停着三艘二百料的木船,夜里借着灯火看过去,显得很破烂陈旧的样子,还能看到有人坐在船头打盹。

  那漕丁一指,拎着锚钩的人立刻上前,吆喝几声,直接把锚钩丢了出去,在岸边撇过去不过几步远,倒也简单,锚钩立刻狠狠的钩住了船舷。

  这个响动立刻把船上的人惊醒,可眼下这个局面,醒了也是无用,岸上那伙漕丁运兵发一声喊,已经是冲上了船

  运河水面虽然平稳,可也有波动,在船上械斗厮杀和陆上很是不同,不过漕丁运兵这些人整日里就在水上,自然适应的很,尽管厮杀武技不强,奈何船上也没几个人,以少打多,又在睡眼惺忪的时候被人冲上来,也只能是一边倒了。

  一阵混乱,不少船上都有人过来看,却被漕丁们喊了回去,报出把头们的名号,大家就知道不该管的不要管了。

  十几个人被五花大绑的送到岸上,赵字营内卫队的头目笑嘻嘻的给了银子,彼此招呼一声,就这么带着人走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赵字营马队,漕丁众人一边琢磨这么分银子,一边心里都有些惴惴,小声说道:“这赵字营的手段还真是狠,一动手就照着断根来,以后还是少招惹的好。”

  内卫队的这于人没有带着河上抓到的人会云山武馆,而是直接去了那家店铺,关上院门之后开始拷问。

  这一夜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别人都不知道,可当夜没睡着的一夜心惊肉跳,睡着没被吵醒的都是做了噩梦,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淮安府城山阳的城门一开,就看到有快马急忙入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什么紧急的军报,一问守城的兵卒,才知道是赵字营那伙徐州人急忙要进城。

  “城里太平的很,进去作甚?”询问的人这么念叨。

  说起来可笑,赵字营的马队当街拖死了牛胜杰一伙之后,淮安府城山阳,连带着清江浦的运河两岸,一时间民风大靖,作奸犯科,胡作非为的,地痞混混之流,要不然急忙的收敛,要不然就远走他乡,那几十个被拖死的例子实在太瘆人了,谁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所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太平景象,这几天居然在城内城外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平民百姓感触最深,自然对赵字营印象大好,所以赵字营做什么事,大家先入为主的替他们想了理由,肯定是为了百姓做好事。

  这边赵字营的快马才进城没多久,就看到十几名捕快骑着马出城,为首的正是新晋总捕头孟超。

  牛家上下被惩治,赵字营却不会背这个行私刑的罪过,找个理由让官府接了,只说是作恶多端,官府捉拿的时候群情激奋,百姓将这几个恶徒活活打杀,国法不容,情理可原,这桩事就在官府公文上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可事情做下,官府这边也得有个人担着,油滑无比的刘班头自然不愿意担着。

  虽说捉拿牛家一群祸害的事情早就做完,就是让捕快们担这个名头,对外说起来也是响亮光彩,可这桩案子还没完,牛家报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谁担着这个名头,岂不是自找麻烦,刘班头这么滑不溜手的角色,才不会吃这个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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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章 还以为是从前吗

  若是从前,也没人和他较真,可这次却不同了,捕快孟超担下这桩功劳,这么大的功劳,自然要有奖赏,庸碌无为的刘班头自然不能再坐这个位置,让给有功的人来吧孟超自然而然的顶了刘班头,现在上下都叫孟班头了。

  莫名其妙吃了这么个亏,刘班头当然不愿意,他这等老公人在衙门里,在市面上,关系都是盘根错节的,这等人物连知县都奈何不得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认了,可上午刚去撒泼,下午直接就被下狱,贪赃枉法、勾结匪类几项罪名结结实实的扣在头上,这辈子不要想从牢里出来了。

  孟超领着一应捕快去了清江浦,先到的地方就是赵字营马队昨夜突入的店铺,店铺里什么样子不好说,捕快们在这里没停留多久,就急忙回城调集人手。

  没多久消息就传出来了,说是清江浦某家店铺是“倭寇”的窝点,销售的货物都是海上抢来的贼赃,还购买各项补给去海上贩卖。

  虽说在隆庆年间就已经重开海禁,可“通倭”这项大罪照旧仍在,依旧是杀头株连的处治,要知道大明这“倭寇”不光指倭国来的贼人海盗,连大明的海主、佛郎机红毛人都算在其中的。

  既然坐实了这店铺勾结海盗,那就一个人也跑不了了,而且人证物证的确在,不光有店里掌柜伙计的口供,还有那些从海上抢来货物的物证,然后又把昨夜袭击赵字营的那百余号人招供了出来,那些人都是牛二牛三手底下的海盗,留在清江浦这边看场面的。

  这么下来,牛家通倭勾结海盗的大罪坐实,在清江浦做过的一件件恶事大案也都坐实,一条条人命,一件件罪过都背在了身上,每个被抓的人都是死路一条,连带外面的牛二牛三也成了被通缉的重犯。

  一下子抓了百余名海盗,百余名海盗倭寇在清江浦的内应,两百多个脑袋,里面还有在各级衙门画影图形缉捕的要犯重犯,这功劳当真不小,孟超被提拔为总捕头已经算亏待了,一级级功劳都有分润,连知府和知县在吏部的考绩上都会添上一笔。

  如此大功,又是板上钉钉的铁案,各个衙门却很低调,就算大牢里的前任班头刘某都没有受什么苦,不仅有干干净净的单间牢房,甚至还有酒肉。

  之所以这般,就是因为牛二牛三还在外面,那部众过万是吹嘘的,可死伤百余个,还应该保留元气,不至于崩溃垮掉,也就是说,随时可能来清江浦报复,清江浦众人别的不知道,却知道牛二牛三都在海上受过伤,已经不可能再有子嗣,所以这牛胜杰才这么被看重,这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拖死了牛胜杰,的确是血海深仇,吃一次大亏,牛家肯定不会放弃。

  既然牛家不会放弃,牛家手里又有几百海上的亡命,那么这事情肯定还有反复,大家还是先别急着表示,百姓们高兴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大家这个位置,毛躁什么呢?

  大家都有这个念头,连带着孟超这个总捕头也被架空了,捕快们不怎么听,帮役、白役也指使不动,上面的吏目更是动不动找麻烦。

  不过,孟超的难堪也就持续了三天而已,八月初五这天,十几名颇有资历的帮役头目直接就被人抓到了捕房门前,这十几人自觉的资格老,背后又有靠山,根本不理睬孟超,甚至还有当面讥刺的,当时孟超也没有发作,更让上上下下的觉得他懦弱可欺,让大家变本加厉的鄙视。

  现在这些头目口鼻流血,脸上手上都是淤青,就那么乖乖的跪在门前,隔一会,喊一声:“孟大爷,小的们错了。”然后齐齐磕头下去,引来好多闲人观看。

  在捕房里,那些拿官府饷钱的捕快各个脸上赔笑,围着孟超奉承,倒是让孟超有点手足无措,他在城内城外也有自己的眼线,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几个恶言恶相的捕快家里都被砸了个于净,连孩子都被抓到大车行那边“学艺”,至于外面这些差役头目,从昨晚开始,已经被人打了几次,还有两家甚至被放了火,好在之前把人都抓出来了。

  这伙徐州人做事果然雷厉风行,大家终于明白,这位突然冒起的孟总捕头找到了大靠山,而且这大靠山愿意下死手来支持,更让大伙心烦的是,不管是孟超还是那些徐州人,都很得民心,连士绅们都愿意支持,这么一来,就更难撼动。

  “走着瞧,也不知道猖狂个什么,规矩辈分都不讲了,这么多叔伯就这么打了?”

  “蹦不了几天了,不说别的,那赵进都和手下的爪牙回了徐州,想来也是躲海上大佬的”

  赵进在八月初四那天离开,石满强留下,他和刘勇在马队的护送下返程,清江浦的力量没有丝毫的减弱,所以这些人也敢私下里念叨,过过嘴瘾罢了。

  “李永芳,我十八辈的祖宗,你自己降了鞑子,还想着让老子跟你过去,白日做梦”一名身着铠甲的大汉在破口大骂,他身边有百余名明军打扮的精壮汉子护卫,各个身上有伤,血迹满身,而且这百余人周围,已经看不到有什么兵丁了。

  距离他们百余步之外,则是旌旗招展的建州女真金军,一名穿着锦袍,留金钱鼠尾的中年壮汉站在最前,此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着很是尴尬,而这位锦袍中年身后的女真将佐兵丁,脸上都有讥嘲的神情。

  战场上弥漫着浓重的硝烟,硫磺火药的气味极为刺鼻,不管明军还是建州女真金军身上都沾染了不少烟尘。

  围困清河堡城三日之后,建州女真金军开始攻城,清河堡城头的火炮轰鸣,各式火器也是一起打响,硝烟甚至让人看不清十几步之外。

  但这火器的轰鸣,更像是给对方的号令,建州女真金军用扎起的木排遮挡,就这么一路向城下攻来,火炮还是打死了几个人,但火炮只能轰打固定的位置,避让开落点区域,其他地方就没什么可害怕的,除了火炮之外,其余的火器根本没有什么杀伤,不要说打穿建州女真金军护身的木排,甚至根本就打不到。

  偏生火器用得多,弓箭就没什么人会了,也就是清河堡城头几位军将的亲卫家丁会用,可这些人太少了,根本阻碍不了建州女真军队的冲击。

  当云梯架到城头的时候,清河堡城的抵抗就彻底崩溃,万余守军或死或降,城中统帅副将邹储贤和手下亲卫,也被建州女真金军逼到了角落里。

  对大明的文臣武将,建州女真一直是拉拢劝降,在他们看来,这等从一开始就死战不退的武将总比李永芳这等一开始就准备投降的要更有价值,不过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派来劝降的居然是降将李永芳。

  “容你们一时猖狂,等大明缓过劲来,十万百万大军来到,让尔等鞑虏变为血泥”邹储贤嘶声大吼,他手下的亲卫家丁也跟着大喊起来。

  大部分的建州女真能听懂汉话,但他们对“鞑虏”这个词很敏感,一次次被提起,让他们的耐心到了极限,一名甲喇额真皱着眉头抬起手臂,李永芳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狞笑,怒吼声中,潮水般的建州女真兵丁涌了上来。

  “辽镇清河堡在七月十七前后被建州女真大军包围,城池一日即下,守军万人全军覆没,火器辎重尽为建州所有,守城副将邹储贤、游击张方旆战死”在徐州何家庄的赵字营营盘内,王兆靖低声诵读着家信,屋中每个人或面无表情,或神色肃重。

  自从抚顺陷落之后,朝廷加强了京师到辽镇之间的驿路,一有紧急军情,就可以快马接力传递到京师,让朝廷中枢最快得到消息。

  而王友山已经和兵部郎中张清海建立了交情,只要有消息到,张家的下人就会马上给王家送过来,王家则是会派人快马送到徐州这边。

  和抚顺陷落那次不同,那次王友山特意等到各方面消息确认了,才将消息发出,而且还在上面附上了自己的很多话,而这次,辽镇消息一到京师,几乎就是前后脚,王家传信的下人急忙赶往徐州。

  这次与其说是家信,倒不如说是军情的传递,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原原本本的写在信上。

  “先前说辽镇那边太平好久,还以为抚顺城因为懈怠大意,被人突袭陷落,可这两三个月过去,清河堡城早就应该有了防备,又有万余守军,火器众多,结果还是这个结果”王兆靖欲言又止。

  坐在下首的吉香看看赵进,又看看陈旱,肃声说道:“抚顺那次怎么都好说,可战阵杀伐的勾当,有了一次教训,第二次万万不能大意,毕竟谁都想着活命,可还是这个结果,说明女真鞑子太强了,要不然就是咱们大明的官军太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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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一章 有识之士皆然

  王兆靖脸上扯出一个于笑,吉香这话就是说出他没说的,王兆靖清清嗓子又是说道:“清河虽说是堡,实际是和抚顺差不多的大城,无论城池规制,还是守军百姓,抚顺和清河堡两城陷落,辽镇在东边的屏障已经没有了,辽阳、沈阳这两处辽东枢纽重镇,就在建州兵锋威胁之下。”

  赵进双眼微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屋中其他几人彼此交换眼神,陈晃闷闷的开口说道:“这两次朝廷都是守御,说起来还没在野战中打过,守城的兵卒都是什么样,咱们大伙也清楚,再说了,辽镇烂掉,其他地方的军兵未必。”

  说完这话,陈晃自己都摇头,辽镇、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因为赵进这些年莫名其妙的关注,让身边的伙伴和兄弟们对那里盯得也很紧,这两次失败,或许京师和辽镇两处紧张急躁,可天下间其他地方未必会在意,那么遥远的事情,和自家何于,再说了,大明九边数千里地方,每一年都有战事,胜败寻常,没必要太关心。

  可赵字营却不同,因为赵进的缘故,他身边每一位都对这件事在意非常,得到消息后压力更是倍增,两次消息都是全军覆没,城池陷落的大败,这让每个人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上次能找出很多理由,李永芳不战而降,建州女真金军以逸待劳,援军分进合击,被敌人抓到破绽,可这次什么都不用说了,就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败仗,据坚城死守,火器齐全,建州女真金军兵临城下,然后开始攻城,城池守了不到一日,然后全军覆没,堂堂正战,而且明军据坚城,女真军攻城,明军易守,建州女真难攻,可就在这样的局面下,不过一日完败。

  事到如今,也只能说建州女真金军以多为胜,可大家都知道些兵法,也知道“十则围之”这句话,攻城是最难打的苦战,而且建州女真还没有能够破城的大炮,若是清河堡的守军苦战十余日,弹尽粮绝陷落,倒觉得情理之中,可眼下这样的情形,真让人无话可说,细想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读史可知,自太祖开国到如今,已经快有两百年,这两百年来,边事一直没什么起色,从瓦剌的太师也先,到小王子,到俺答汗,大明一直没打过什么胜仗,山西、陕西任其往来劫掠,京师数次被围,也曾有天子北狩,可到了最后,草原上这些部落或覆灭,或衰落,只有我大明不倒。”王兆靖很缓慢的陈述说道。

  赵进依旧微闭眼睛,但其他人的注意力被王兆靖吸引过去,他那边继续说道:“这建州女真气势汹汹,可细数起来,也不比瓦剌、察哈尔、俺答这些新起的时候强盛,长久下去,估计也只有败亡一条路。”

  屋中几人都是点头,吉香撇撇嘴,脸上颇有些遗憾的神色,赵进还是老样子,王兆靖迷惑的摇摇头,忍不住问道:“大哥怎么想?”

  “天下间的有识之士想的应该都和你一样。”赵进睁开眼缓缓说道,王兆靖一愣,赵进又是继续说道:“辽东距离这边足有千里,那边发生什么和咱们这边无关,咱们要做的就是自强,要练的更好,要赚到更多的银子,要控制更大的地方,当然,一切都是在不造反撕破脸的规矩下。”

  屋子里安静,先前就是赵进对那边最是关心,现在倒好,赵进居然说无关,王兆靖愣了愣,笑着点头说道:“的确无关,那边有什么,咱们想太多也是无用。”

  一时间众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王兆靖又是摇头,放下书信说道:“还有桩事,赵家伯父那边为萧县守备,董家叔父那边是砀山守备,兵部的文书应该在中秋前后到,此事一成,赵字营在徐州又从容了许多。”

  这是喜事,不过先说辽东清河堡的大败,再说这个,大家实在没什么情绪,董冰峰在那里沉吟了下说道:“咱们可以在赵伯伯和我爹那里多放些人,流民那边又多了去处。”

  “两位叔伯坐镇萧县和砀山,咱们在徐州的局面就彻底稳了,不管官面私下都动不了咱们,连那个徐州参将都没太多办法,还有,虽说七折八扣的,可毕竟有钱粮发下来,还有住的地方,总归咱们可以节省一点。”刘勇笑着说道

  “恩,去当兵吃粮,这帮苦哈哈肯定觉得比在寨子里辛苦好。”吉香也跟着附和。

  赵进沉默了下说道:“第一等、第二等都不要放过去,第三等的拿过去,所有兵饷都要克扣于净,只是吃饱,若能练得好,就选出来做徐州团练,再好一点,就拿过来做家丁”

  “大哥,咱们现在没理由养人太多,有这么两个去处,应该把最好的都放过去才是,反正伯父叔父那边都是自家长辈,肯定一体。”吉香急忙说道。

  赵进这次没有出声,吉香也立刻停住,他有点纳闷,难得有个出主意的机会,而且自己说得没错,为什么大哥这个表情。

  这次沉默比吉香预计的还要久,吉香都有些不安的时候,赵进又是开口,说话前还特意扫视了屋中诸人,神情颇为郑重,不过说话的语气却很淡然:“守备为什么能领兵,是因为朝廷让他们领兵,不管是流民青壮还是什么人,当兵之后得到的一切好处,他们都觉得是朝廷给的,他们谢的是朝廷,敬服的也是朝廷,到时候有我们什么事?”

  屋子里安静,每个人都沉默不语,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赵进话中意思,似乎和刚才说的辽东大败有些关系,又好像再说另外一件事。

  “要让他们觉得给朝廷做事,不如给我们做事,这样才有敬畏忠心,不然以咱们兄弟的出身和功劳,做个守备有什么难的?”赵进反问。

  这话或许又有别的含义,赵进的伙伴中,也只有石满强听到不会多想,其他人都是沉思。

  赵进没理会大家的感受,很快转了话题,他开口说道:“余家这层关系还是有用,海商海盗果然就是一家,这次我要在徐州多呆些日子,小勇回清江浦,大旱带着四个连去邳州流民寨,集合人手待命,这次带着流民里面的青壮去打一次,让他们见见血历练。”

  被点到名字的人都是答应,赵进又是说道:“等大晃你到了流民寨,盐路上会有人去见你,会带着你过去,到时候清江浦那边会有人和你汇合。”

  陈晃点头,赵进站起来说道:“有些话一次次讲,大家听着也絮烦,咱们大伙还不到二十,什么也不用急,一急反倒容易坏事。”

  众人笑着点头,出门的时候,赵进把陈晃拽住,单独面对面说道:“一直放着你看家,这样久了也麻烦,你不出去打几次,不光自己手生,下面的兄弟们也不服,这次出去,一定要做的漂亮些。”

  陈晃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淡然说道:“就这么点小事,你操心这么多,放心就是。”

  “刀枪无眼,咱们强归强,一定要存着”

  “存着雄狮搏兔的心思,我懂得,说起来我还比你大几个月,怎么你就和我对二宏一样。”陈旱笑着说道。

  赵进用手拍拍陈晃的肩膀,也不知道怎么说了,陈晃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然后又是停住,沉声说道:“你太在乎大伙的心思了,咱们的确年纪不大,可已经走到现在,难道还能回头了吗?你在前面,我们跟着,说太多,想多了反倒是麻烦。”

  “大香想的就不少”赵进下意识调侃一句,然后深吸了口气。

  大家都已经是成人,已经不太适应过于亲切和亲近的动作和言语,陈晃发自心底的信任让赵进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能微笑点头沉默。

  陈旱却不在意这个,只是嗤笑说道:“大香那叫聪明吗?那是傻?比石头差远了。”

  说完这句,陈晃点点头大步离开,最后这句话倒是让赵进想了会,然后摇头苦笑。

  赵进不在清江浦的时候,为了照顾儿媳妇,赵振堂和何翠花公婆两人来到了何家庄这边,现如今已经不用担心徐州城内的局面了,明里暗里,那边都被赵字营牢牢抓在手中。

  出去了快一个月,回来后全家也要聚聚,在吃饭前,赵进才想起萧县守备这桩事没和父亲赵振堂说过,一时间有些汗颜,也不知董冰峰那边和他家说过没有。

  “我是你老子,这等事你好歹也要提前打个招呼,若不是董吉科和我显摆,我还不知道。”赵振堂的反应在预料之中,好在董吉科提前说过,如果今晚第一次听说,赵振堂就要发大脾气了。

  在这样的场合,徐珍珍从不表现自己的精明强于,只在那里默默倾听,何翠花倒是很惊讶,禁不住开口说道:“守备,那可是好大的官。”

  赵进一愣,心想自己母亲怎么还知道守备这个官名,徐州这边原本没有守备这个官职,就算听都没地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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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家事、天下事

  “你二叔在饭桌上讲过,说咱们徐州卫这些年最大的一个才是千总。”赵振堂的情绪很低沉,闷声说了句之后却自嘲的一笑,继续说道:“若是你二叔得了这守备的位置,肯定欢喜得紧,咱们徐州卫啊,上面的钻进钱眼里,下面的窝囊只会于活,这十年就只有几个把总,两个千总,当年你二叔出去闯荡的时候,还跟你老子我讲,说在外面博取功名,当个守备什么的。”

  本来在小口抿酒,说到这里,赵振堂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嘿嘿笑起来说道:“你二叔他一定想不到,我能当上守备,而且还是借自家孩子的力。”

  赵进也吐了口气,每次说起二叔赵振兴,不仅父亲赵振堂惆怅感慨,他自己也不舒服,而且按照往日里的习惯,父亲赵振堂会喝不少酒,然后借着酒意念叨很久。

  却没想到母亲何翠花拽了拽父亲赵振堂,使个了眼色,赵振堂叹口气,却在那里放下酒杯,吃了几口菜后说道:“这守备听着大,用处却小,你也不能有什么指望,再说凭你现在这个局面,区区守备也帮不上你。”

  “孩儿知道,这两个位置是锦上添花,有父亲和董家叔父二人各守一处,徐州这边再没什么隐患了。”赵进朗声说道。

  在某些场合,赵进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赵振堂总要说几句风凉话,此时也是如此:“天灾人祸,你防得住人,黄河发水你防得住吗?”

  赵进咳嗽了声,现在这个黄河的确不用担心太多,年年大旱,黄河水少的厉害,黄河泛滥还真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里,饭桌上的气氛已经变好了不少,可赵进心里却不太舒服,莫名其妙的,他感觉到自己的父亲确实老了。

  “婆婆和公公私下里说了几次,说夫君你现在事情太多,让公公少喝点酒,趁着还没老到不能动,多帮帮夫君这边,公公现在只有晚饭才喝酒,一次不过二两”

  小夫妻独处的时候,徐珍珍和赵进说道,她的眼线众多,家里的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她。

  “你所说清江浦的民心,现在已经拿到手里了,那边各处只为银子,事不关己都是挂起来,没有这个牛胜杰,还会有马胜杰,就算那孟超不出来,咱们也会主动管,这一伸手民心就定了。”赵进把清江浦的是非讲述给徐珍珍听。

  徐珍珍一边看着保姆哄孩子,一边提醒说道:“夫君也不要大意了,这件事手尾还没了。”

  “不用担心,牛家的人敢去清江浦,去多少留下多少。”赵进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那边哄孩子的保姆,保姆低眉顺眼的在那里,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这保姆每月拿到的工钱是市面上的五倍,不过却有个代价,要呆在赵家宅子里两年,这两年不得外出,好在这保姆进来之前,新寡一个月出头,家里有两个不大的女儿,又不愿意改嫁,直接被招了进来。

  开始还有人劝徐珍珍,说这等人不吉,别冲撞了夫人和小姐的贵体,不过徐珍珍没有理会,目前对她来说,能找到最放心的,又会伺候孩子的,也就是这个了。

  因为被关在家里出不去,所以不用担心泄密之类,别家夫妻谈些家长里短,而赵进和徐珍珍谈的都是公事,内宅的确是重地。

  赵进也知道这保姆的底细,只不过习惯性的提防。

  “牛家主事的都在海上,要在中秋之后才会回来,到时候就一绝后患了。”赵进笑着说道。

  牛家有千百条海船,上万部众,这个自然不可能,可千把号人,几十条船是有的,这样的实力就足以让清江浦江湖上很多人束手了,而且大家不知道的是,牛家赚钱的路子有两条,除了海主们该做的,再就是在清江浦销赃。

  海上做了没本钱的生意,抢来的金银好说,货物什么的总要换成钱财,不然堆积烂掉,等于白做了,牛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这门生意,在清江浦那家不起眼的店铺,不仅销售牛家自己的战利品,牛家还在海上低价收购别家的赃物,放在清江浦那边赚个差价。

  清江浦那边万商云集,每日里数不清的南货北货流动,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些赃物,比市价低一点,很容易就能出手。

  也就是因为这样,牛家才在清江浦这边常年有百余号厮杀汉,因为这店铺于系太大,出货入货都要看紧了,不然那牛胜杰虽然金贵,可也犯不上用百十号厮杀汉常年在这边看着。

  牛家还有一桩歪打正着的,他这百十号厮杀汉因为是海上人轮换,在海上的不缺鱼鲜,荤腥多少有的,这就保证了夜里眼睛不花,不像别处夜瞎子那么多,这百十号可以趁夜拉出去动手,就比别家多了一重优势和威慑。

  护着牛胜杰也有别的好处,威名大了,自然没人敢惹,谁敢碰那个销赃的铺面,亮出名头来好用得很,清江浦发财的地方这么多,谁也不会盯着麻烦不放手。

  店铺虽然隐秘,这次却瞒不住了,牛胜杰被活活拖死在街头,店铺里主事的人当即派出人要报复,不然的话,牛家两位老爷不会饶过自己。

  这些海盗出身的贼匪虽然各个亡命嗜血,可厮杀起来根本不是赵字营的对手,抓住之后酷刑逼问,一层层都交待了出来,夜里被顺藤摸瓜,谁也没有跑掉,连带着庙湾镇蛤蜊港那边的消息也清清楚楚了。

  刚有女儿的时候,徐珍珍除了身体虚弱,精神上也很差,尽管赵进很诚实的说男女都一样,可现实里这个孩子是男是女的区别非常大,说身心俱疲,濒临崩溃也不为过,真正让她恢复过来的是赵进去往清江浦这段时间,外人都传赵进在那边金屋藏娇,可徐珍珍却知道不是如此。

  夫妻两个不断的通信,不断的问候和讨论,让徐珍珍恢复的很快,不过精神和身体上的亏欠还要慢慢的养才行。

  闲谈几句之后,徐珍珍喝了碗补汤,自己斜倚在床头,轻声细语的说话:“孟家兄妹的年纪也不小了,志奇和公公那边学武,子琪也不好抛头露面,夫君早点有个安排才是,这兄妹俩都是放心的,要志奇跟着夫君你这边,子琪这丫头出落得水灵,婆婆那边的意思和妾身这一样,夫君你经常在外面,身边没个伺候的”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赵进不耐烦的打断。

  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女儿的摇篮就在一边,睡得很实。

  “小凤还真随你,身子壮健,还没百岁就不怎么闹腾,吃饱了就睡,睡醒了也不哭,睁着眼睛到处乱看。”母亲说起女儿来,语气里满是幸福。

  “我现在忙成什么样子,你们都在操心给我找女人,真是胡来。”赵进随口抱怨了句。

  黑暗中徐珍珍轻笑,低声说道:“还有人说相公你喜欢小子呢”

  赵进嘟囔着骂了一句,摇篮那边有些响动,夫妻两个生怕惊醒了女儿,立刻不敢出声了。

  辽镇清河堡陷落之后,王友山给徐州这边写信的数量比从前大大增多,每隔四天左右就有信使来到,王家会骑马的家人各个疲惫之极,往往信送到徐州这边,就要立刻回返,不然信使的人数不够了。

  也亏得赵字营这边有马队和马场,能提供骑手和马匹,不然寻常的富户豪门,还真经不住这样的消耗,一个月居然在路上死了八匹马,为了消息传递及时,也顾不得太多了。

  正因为王家传递消息,所以赵进比天底下大多数人更早知道辽东发生的一切,而且因为兵部和王家的关系,赵进知道的很多事甚至比京师中人还要详细。

  比如说,清河堡城被包围之前,求救的文书已经送出,一路到沈阳、辽阳再到京师,二十余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急躁非常,调集各路援军准备前往救援,下旨召集山海关、保定、铁岭、大同、广宁、开原各路兵马出关营救,以前辽东巡抚杨镐督师经略,出关援救清河堡。

  不过调兵的旨意刚下,清河堡城陷落的消息又是传回,这让万历皇帝更加暴怒,赐给杨镐尚方宝剑,总兵以下不听调度者皆可斩,建州女真金军连续的进攻,大明必须做出反击,这次的调兵没有停止,而成了对建州女真的征伐,北直隶和辽镇都开始忙碌起来,各路兵马陆续汇集,粮草调拨,大战即将来临。

  每一封信都是加急,但王友山写得很详细,尽可能的解释评点,比如说这杨镐曾经主持过入朝鲜抗击倭寇,曾经立下大功,也曾瞒报失败,谎报军功,被去职后又曾巡抚辽东,有过数次军功,都是主动进攻女真和蒙古,不过这些功劳值得商榷,辽镇那边谎报军情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兵部很难查证验核。

  还有这次率领各路兵马的将领,李如柏闲居二十年,杜松闲居十余年,刘梃是当世猛将,但已经年近六十,马林是马芳次子,也是将门传承,奈何书生气太重,不似武将更像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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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三章 先去山东

  以及兵部那些做老了军务的官吏们估计,按照眼下这个调兵调粮的进度,在今年腊月之前,根本不可能出关,就算有大战,恐怕也得明年开打了。

  中秋刚过,这次听王兆靖读信的人不多,也就是吉香、董冰峰和雷财,陈晃已经带队去了邳州流民新寨那边,刘勇回清江浦去了。

  听完这些内容,大家神色依旧沉重,却没有开始时那么紧张了,坏消息听得多了,又是没有切身利害,远隔千里的坏消息,有感触也会变得麻木。

  “家父说从前以为大明人口过亿,凑出百万千万兵马来有什么难的,和兵部那些老军务聊得多了才知道,凑出十万兵马是多么不容易,这次可以说是竭尽全力,建州女真那边倾其全力差不多也是八万上下的兵马,这一次可以说是倾国之战了”王兆靖读完之后感慨几句。

  赵进听得很仔细,王兆靖看了看赵进的表情,开口询问说道:“大哥,你觉得这次谁胜谁败?”

  “大明败,女真胜。”赵进没怎么迟疑就给出了答案,他记不得细节,却知道大明一直在败,直到王朝灭亡。

  谁也没想到赵进回答的这么于脆肯定,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赵进行事稳重,从不妄言,凡是判断什么,要么不说,说了就没有错的,今天说起这么大的事,居然这么简单于脆的给了结论,让大家错愕异常。

  “大哥”王兆靖禁不住开口,可一说话又不知道问什么,赵进咳嗽了声摆摆手:“且看吧,到时候胜败自知。

  这种判断,也没办法解释什么,只能把话题带过去了。

  听到赵进的话,王兆靖一笑,大家也都知趣的没有再提,赵进对雷财点点头,雷财会意的站起说道:“大哥,郑全就等在外面,现在让他进来?”

  得了允许,没多久,郑全就被带了进来,如今的郑全看着也是个殷实士绅的模样,气色很不错,只不过在赵进这个比他小很多的年轻人面前,郑全一直是很紧张恭敬。

  “进爷,现在沛县和丰县两处,咱们自家的香头舵主什么的已经立不住脚了,郓城总舵的人正在大举进入”

  原本赵进把徐州经营的水泼不进,连闻香教这等善于渗透的教门都没办法,对于这类教门,赵字营用得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他已经把徐州闻香教牢牢控制在手中,让徐州闻香教自成一体,外面自然没办法插手。

  可就在今年五月,局面突然有了变化,黄河北岸的丰县和沛县两处,服从赵字营的那些香头差不多都被架空了,下面的人都是阴奉阳违,开始还没有觉察出什么,后来才发现不对,可下面的香众供奉一文不少,很多人根本没觉得是什么事,到后来,自家烧香讲经,只来三两个人,很多人才觉得有麻烦了。

  一处反应上来没什么,郑全也不在意,他知道赵进不想让徐州闻香教怎么红火,懈怠散去最好,可几处反应上来就不对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再说这信教的教众很多也不是为了神佛,大家在一起久了,彼此帮扶,甚至就是个习惯,哪有这么整齐划一突然就不信了的。

  很容易就能查出来原因,有别人过来传教了,甚至还主动给些恩惠好处,一有了比较,当然把人拉拢了过去。

  郑全和身边内卫队的人一合计,派眼线潜伏了过去,很快就有了消息,那边自称是正道正宗,受总舵教主的指派来这边匡扶教门,不让大家坠入邪门歪道之中,还说什么山西地震、辽东兵灾就是应在赵进的身上,赵进这妖物马上就被天雷劈死云云。

  “细查下来,丰县和沛县那边有十几个庄子和寨子都参与到里面,甚至还有秀才之类的士绅人家,那些闻香教的传经法师就受他们的庇护,而且很是聚拢了一些人,各处徐州团练也有回报,说是经常有人鬼鬼祟祟的过去盯着

  “山东单县和鱼台县之间的地方有了个庄子,山东各处逃荒过来的百姓难民,会被直接收拢到那个庄子去,那些养着闻香教的大户会送子弟去那边守着,还在那里买人为奴”

  那边郑全说完,雷财又在那边不紧不慢的补充。

  “这帮混账,当时要不是大哥领着咱们去打生打死,他们早就被流贼弄得家破人亡,难道他们不知道那伙流贼是闻香教煽动的?现在居然勾结到一起,还要对付我们”那边雷财刚说完,吉香就愤怒的站了起来。

  不光是吉香愤怒,王兆靖的脸色也不好看,阴沉着说道:“愚蠢之极,胆大包天,这些忘恩负义之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大哥,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丨咱们对他们太好了”董冰峰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火气。

  赵进冷笑了声,站起来说道:“他们可不会觉得我们对他们好,也不会觉得咱们对他们有恩,你知道为什么要引闻香教的人进来吗?”

  没等众人回答,赵进自己先说道:“是因为咱们打下清江浦之后,没有分给他们好处,所以从前一切都不记得了,只觉得咱们和他们有仇,所以觉得没必要服咱们赵字营的管,要引进闻香教来添点乱子,没准还有人念叨着什么驱虎吞狼,什么两虎相争,从中得利。”

  赵进说得绘声绘色,却让伙伴们怒气更增,吉香怒极反笑,右拳在左掌砸了下,冷笑着说道:“大哥,既然他们自己不知好歹,那就让小弟领着人去一次,让他们明白现在徐州谁来做主”

  “赵字营出头于什么,难道让外人说我们不能保境安民,反倒祸害乡亲吗?”赵进摆摆手拒绝了吉香的提议,大家都是一愣。

  赵进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在那里悠然说道:“让云山寺去官府告状,然后让州衙安排人去抓,凡是牵扯到这里面的,一概抄家,人口、田地、产业所有都要充公发卖,官府里捕快差役若是人手不足,就让徐州团练帮忙,至于山东那边的庄子,我和大香走一次,这次只带一个连,其余的让学丁队上”

  中秋佳节刚过,徐州北边的丰县和沛县炸开了锅,从知州衙门的吧捕快带着大队“差人”直接过来抓捕要犯,有窝藏邪教教徒的,有心怀不轨意图谋反的,各个证据确凿,大明朝廷对和教门相关的案子总是盯得特别紧,加上徐州这边曾被流民围攻,对教门相关怎么从重严办都有理由。

  即便没有这些理由,赵进发话下来,刑房那边也会当成第一等的大案来办,无事生非诬告都可以,何况的确是人证物证俱全。

  牵扯到的这些大户土豪们根本没想到有这一天,也有想动手拼命的,但怎么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徐州团练,还有人想要抵赖贿赂的,可吏目捕快们怎么敢撒手,赵字营派来的人紧紧盯着,再说这次抄拿发卖,虽说最后的买家只有赵字营,但发卖的好处却是大家都有分润,关照撒手,等于大伙的好处没了,自然不能允许。

  刚刚重建起来的闻香教各个香头又是被彻底扫平,赵字营很是大方的下了悬赏,通风报信的、抓捕教徒的,都有高低不同的赏格,这一下子就把事不关己的百姓们调动起来,几个漏网之鱼也这么被抓了。

  也有人七拐八拐的找到了赵进那边,赵进没有出面,王兆靖给的答复很客气也很坚决:这次的事情是官府办案,和赵字营没什么关系,赵字营没什么对不起大伙的,也不知道大伙为什么要做这些小动作。

  话说到这里,聪明人已经知道没办法求情了,何况还有从属于赵字营的江湖人放出风来,这次进爷慈悲,用了官差,下次谁再不长眼,那就是赵字营直接动了,这次只是为首的被重判,等下次赵字营出来,何伟远的下场大家肯定还记得。

  就在徐州各处乱成一团,战战兢兢的时候,赵进已经带队出了南直隶的边境,进了山东境内。

  这次的行动一共有四百人参加,亲卫队一个连,学丁队二百五十人,以及徐州团练五十人,没有人骑马,每个人都是背着三天给养于粮上路,天光初现的时候启程,天亮后停下,黄昏时候再行进,天黑的时候停下扎营。

  从何家庄这边出发后,先来到黄河岸边,乘坐蔡家船队的船只渡河,然后北上,早就有向导在黄河北岸等待,在路过境山徐家的时候,按照安排,徐家给赵进他们预备好了给养和装备,也派出向导带路。

  这四百人没什么人注意到,就这么一路过境进入山东,一路行进没什么人不长眼过来招惹,不过这一路上走得却很麻烦,赵进和吉香一直在讲,晚上扎营时候要做什么,要怎么安排明哨暗哨,怎么设置区域,观察好退路和掩体,行进的时候要注意什么,尽量要喝开水,身上带着的竹筒就是装开水用的,如果实在没有补充,喝流水不要喝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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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四章 遇险

  不要觉得精神好就多走,因为第二天会疲惫,也不要去摘路边的果子,很可能会坏肚子,然后会被人发现,如果有人过来窥探要怎么应对,各项事宜,学丁队的人都听得很用心在意。

  到现在还能留在学丁队里的人,家里都是死心塌地跟着赵字营的,忠心什么的自然不必说。

  在过境之后,赵进下午就让队伍休息,然后夜中叫醒,在天亮前赶到了那处庄子,距离庄子一里所有的时候,队伍熄灭了灯笼,后面的拽住前面的衣服,就这么慢慢的靠近过去。

  说是庄子,实际上是利用废弃村落建成的一处收容点,有砖石建筑的地方为中心,截住的灾民则是住在中心周围,靠着自己做活和施舍下来的一点吃食为生,之所以现在还维持得住,并不是因为难民灾民不想离开,而是他们防范的很紧,夜里还能看到有人巡逻,两三人一队,手持灯笼火把。

  学丁队这些人也是憋得久了,夜里出发要得是安静,结果队伍里的小声议论一直没有停,让带队的那些老家丁不住的出声训丨斥,但新丁就是新丁,能到了目的地之后,就彻底的安静下来,但粗重的呼吸声周围的人却都能听得清楚

  “亲卫队留六十人,然后二十人配到学丁队,二十人配到团练那边,我和亲卫队压阵,吉香你领着学丁队攻正面,徐州团练截断退路”赵进临战前做了简单的安排,对付这么一个算上灾民才两千不到的小庄子,这个安排足够了

  借着黑暗,队伍分成三队,兜了个大圈子就位,现在很安静,也是夜里最黑暗的时候,发动攻击也不用什么信号,天亮就是信号。

  天光初现,学丁队快步向着庄子里面冲去,不少学丁们激动的呐喊,在他们想来这是鼓动士气惊吓敌人。

  “何苦喊出来,一个不醒,就少一个敌人”远远看着,赵进苦笑评价。

  庄子人口将近两千,可那些浑浑噩噩的难民灾民根本不值一提,见到突然冲过来的学丁队,立刻惊慌散开。

  正在巡逻的护卫看到这些之后都是呆了,逃跑都慢了半拍,被几个学丁快步追上,连头都没来得及转过,就被砍杀在那边。

  学丁们所用的兵器并不是长矛,而是比长矛短三尺左右的长戟,和戏文里的方天画戟完全不是一个样子,更像是小斧头和长矛的拼接,这个长度也是长兵器了,追身劈砍效果很不错。

  严格来说,这是学丁队第一次实战,很多人激动兴奋的不知所以,冲了没多久,砍杀逃敌之后,队形立刻变得有些散乱,还有人忍不住吐出来乱上加乱,带队的吉香只能将队伍停住重新整队,然后再前进。

  赵进领着亲卫队的六十名家丁远远观看,缓缓向前靠近,看着这样的慌乱,家丁们忍俊不堪,有人笑出声来。

  “笑什么,你们刚见血的时候,比他们强多少”赵进呵斥了一句,但也没有深究,这次的战斗是真正的雄狮搏兔,有十足的把握才开打,所以也不担心什么,关键是让学丁队历练见血。

  这次来历练学丁队,给闻香教一个教训丨但更重要的是,赵进要用这些学丁了,惩处了勾结闻香教的本地土豪势力,也要给那些忠于自己的势力好处,清江浦那边处处用人,正好把学丁们安排过去,忠心子弟在富贵繁华地方有个前程去处,这可是不错的榜样。

  原本以为把闻香教打疼了,双方有了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却没想到对方始终没有停下对徐州地面上的渗透,那就继续打,赵进莫名的想到了木淑兰,心想若是小兰主持徐州闻香教的事务,她有背景和地位,肯定比名不正言不顺的郑全要合适,肯定能主持的更严密。

  正在出神,却听到了马匹嘶鸣,赵进猛地一震,这庄子居然有骑兵?事先打探的消息上可没有说,或许是临时来的。

  若是赵字营家丁接战,甚至就这一个连的家丁,并不畏惧少量的骑兵,可学丁队这次是初战,骑兵冲过来很容易慌乱,如果崩溃了,必然会有死伤,而这些年轻的学丁,死一个赵进都不愿意。

  “列队跑步前进”赵进下了命令,嘻嘻哈哈的家丁们也紧张起来,迅速的列队向前。

  可毕竟有一段距离,他们这边刚动,就听到人喊马嘶,甚至还有呼喝惊叫,能看到村子里面有十几骑冲了出来。

  尽管马背上的骑手衣冠不整,可手里都拿着兵器,坐骑操控的也不错,眼前就是学丁们的队伍了。

  赵进心中一抽,知道这次自己还是托大了,总和伙伴们将雄狮搏兔,生死搏杀怎么谨慎小心都不嫌多,可这次事先侦查还是浮于表面,之所以没有太过认真,无非是觉得赵字营强大,来之能胜,即便是没有经验的学丁队也一样,毕竟这一个连的家丁放在乡下的械斗中近乎无敌。

  “准备着,就算打不到也给我记住脸”赵进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如果死伤不可避免,那就想着以后怎么报复了。

  还没等身边的家丁答应,前面学丁队爆发出大声呼喊,赵进心里更是大跳,难道这些年轻人看到马队出现慌了,如果惊慌溃散掉,那接下来更是灾难,别看对方十几骑也没有准备好,但真冲到人群中,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砍杀践踏,几百人也很容易被这么冲散击溃,然后就是屠杀。

  为今之计,只能希望混编在学丁队里的那些家丁可以抵抗一阵,希望吉香能够指挥得当,大香千万不要有什么凶险。

  又能听到马匹的嘶鸣,这种声音都是骑手紧急勒马变向才会发出的,刚才快速突进让队形散乱的学丁队已经聚了起来,队形整齐,手中长戟层层叠叠向外,好像是个刺猬一般。

  赵进愣住,随即长吐了口气,也该对学丁队有些信心,学丁们尽管一直没有经历过实战,可他们训练的强度并不逊色于连队的家丁,而且赵字营的家丁在一开始时候训练的并不正规,因为赵进也在摸索着方法,而开始有学丁队的时候,各项训练都已经走向正轨,还有很多实战的经验分享。

  在这样的训练和学习下,而且还训练和学习了这么久,学丁队这些年轻人的反应已经做到了下意识,眼前就是这样。

  刚才的冲锋还可以说是初战的兴奋和慌乱,但幸运的被吉香叫停整队,就在这个当口,村子里才有马队冲出,实际上学丁队已经有了反应的时间。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尖锐利刃,策马冲来的骑手急忙转向,他们是闻香教郓城总舵所辖的亲卫,昨天下午来到这庄子,想要挑出精壮的百余个汉子带走,也是济宁州那边有大豪急用,不然也不会这么匆忙。

  人昨夜已经挑好,今早早起就要带走,准备的差不多了,却听到外面杀声震天,尽管过来报信的庄客魂飞魄散,可这十几骑却没什么惊慌的,因为庄客说外面没有骑马的,全是步卒。

  骑兵对步卒,以一当十是正常,以一当百也不是太稀罕,何况这十几骑颇有自信,他们可都是边军和京营出身的,在弓马上下过专门的功夫,真冲杀起来,几百上千的散兵游勇都不在话下,即便是胜不了,逃出去还是轻松。

  不过看着眼前这个阵势,寻常的绿林匪盗,甚至乡勇团练都不会有这样齐整的兵器,也不会有这样森然的阵势,更不会有什么队伍见到骑兵冲过来没有惊慌溃散,而是呼喊着列队迎敌。

  这十几名骑手急忙转向,既然没办法占便宜,那就快走,这庄子无关紧要,那百十个青壮也不值什么钱

  骑手们的马术精良,距离学丁队的阵势还有十步左右的时候拨转坐骑,擦着阵势的边缘就要走了,他们不觉得对方敢散开追击,真要那么不知死活,马队就地转向冲进去,杀个几进几出。

  可就在这时候,那些步卒真就动了,一名脸上还有稚气的年轻人挺着那“宣花斧”直刺了过来。

  这还真是不知道死活,被对准的那个骑手心中冷笑,不过他不想反击,眼前这阵势可不是能纠缠的,快走快好,可马匹转向速度快不起来,何况这还是马队,那年轻人快步冲过来,足可以追上。

  呼喝着刺来,骑手抽刀格挡,本以为就是碰撞分开,却没想“宣花斧”向下一滑,斧头夹角处别住了刀身,“宣花斧”顺势一拧,那骑手再也拿不住刀,可仓促间连驱马前冲都做不到了,被那“宣花斧”重重的劈在后背上,直接扯下马来。

  一人带头,其他人跟着冲上,近战中,长戟要比长矛灵活的多,除了刺杀之外,还可以劈砍,砸打和钩挂,长戟的“斧刃”“铁钩”都有作用,学丁队刚用这个长戟的时候,还觉得不如长矛纯粹,可在这个时候用起来,却试出了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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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五章 知道该做什么了

  从村庄里冲出来的马队,除了头尾三骑急匆匆跑掉之外,其他骑手都是没有逃走,有的是直接被长戟从马上挂下来,有的直接被砍死在马上,更多的都是马匹先遭殃,马腿被砍,然后骑手被跟上来的一于学丁刺成了筛子。

  先前说让这伙学丁学到规矩,有些见血的经验,不用管束的太严格,所以吉香在局面安全的时候也没有像先前那般呼喝命令,但这样的放纵也有一点麻烦,那就是学丁们打发了性子,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来。

  和马队的战斗没有持续多久,赵进率队上前的时候就已经结束,开始以为学丁队要有危难,可看到学丁队的应对之后,他就不急着支援了,在已经结阵的情况下加入,非但不会有所助力,很可能会搅乱局面。

  等赵进过来的时候,学丁队的学丁们才算是反应过来,三十几个人身上沾血,本来颇为兴奋,但现在却有十几个人脸色惨白,其中几个捂着嘴一副要吐出来的模样,其余的或者面无表情,或者依旧兴奋。

  赵进示意那些忍不住的去吐,他满脸笑容,满意的看着学丁队的学丁们,这些人比他想的还要出色,有的学丁比他小两岁,有的小四岁,算起年纪彼此说是兄弟也可以,实际上关系更类似于师徒,赵进和伙伴们教授他们武技,学丁队大多用长戟,这长戟则是赵进亲自传授,还有行军布阵,文吏上的本领,都是赵进安排规划。

  看到学丁们表现这么出色,让赵进也觉得自豪,自己雕琢出了美玉

  “大哥,这十几个脸没白也没吐的是好苗子,将来肯定有大用。”吉香上前说道,学丁们的反应让他也感觉很意

  “咱们当年不也是忍不住反胃,这十几个从容的没准是家学渊源,早就见过厮杀。”赵进笑着说道。

  庄子没有什么抵抗,十几骑被砍杀大半之后,庄子的护卫不是跑掉就是投降,赵进没兴趣对他们赶尽杀绝,跑掉几个去报信,让闻香教尽快知道是赵字营做的,更符合赵进的需要。

  这次出动,本来就是为了给闻香教一个教训丨让他们知道打破默契的后果,如果破庄之后扬长而去,事后让闻香教查上一番才知道是谁做的,反倒折腾。

  在这样的局面下,庄子里的人自然是知无不言,无非是闻香教在兖州府和南北直隶以及河南的边境上都设置了这种庄子,拦住想要逃难到各处的灾民百姓,然后招募那些亡命天涯的贼人匪盗。

  亡命匪徒愿意有出路的,都是送到郓城附近的庄园里,那边自然有人接纳,至于灾民百姓则是威逼利诱他们留在庄园里,接着就是分门别类的报到总舵和济宁州以及府城滋阳几处,那边有专门的人兜售,有需要的就过来提货。

  这赫然成了一条生意路子,庄园就是仓库,货物就是这些男女老幼,随时发卖,而且还是个没本钱的生意,至于供养这些人口的费用,这些灾民自己劳动就赚出来了,也算是一本百利的生意。

  男人、女人和孩童都可以卖钱,老人则是不值什么,身体好些的留在庄子里做活,虚弱的直接就是一刀宰了,然后埋在庄子后面,灾民们虽然想过反抗,可几次都被庄子里的护卫压了下去。

  知道这些之后,赵进和吉香感觉还好,学丁队的学丁们却愤怒非常,如果不是有家丁和团练们维持秩序,那些被抓来的护卫恐怕都难逃一死。

  “接下来吉香你来带队,学丁队为主,用姜木头和徐州卫的人,然后加上徐州团练,把这附近的庄子都扫掉,灾民送到宿州那边去,护卫送到云山寺那边做苦役,以后不能让学丁队单独战斗,一定要配上差不多人数的家丁和团练,马队和弓手也要带上,一定要做到万全。”赵进叮嘱吉香说道。

  “接下来大哥不领着了?”

  “知道庄子里都是什么货色就够了,算算日子差不多,我要去清江浦那边,该收尾了。”赵进轻描淡写的说道。

  进入徐州境内之后,赵字营早就给赵进准备好了坐骑,一路急赶到黄河边,渡河回到何家庄,汇合马队之后向清江浦出发。

  秋风起,天气已经很凉爽了,和从前相比,赵进有些细微的变化,只有身边人才能看得出来。

  “从前夫君总是有点急躁,然后又瞒着别人,不知为何,现在沉稳下来了”这是妻子徐珍珍所说的。

  “……想明白要做什么了吗?这样也好,你眼下这个局面,难道还想回头吗?别想着我和你娘,该于什么于什么去吧”这是父亲赵振堂的话。

  不知何时建州女真打进来,不知天翻地覆的王朝更迭何时来临,这种未知让赵进感觉到很大的压力,也让他不知不觉间很急躁,当抚顺陷落之后,赵进心定了,该来的已经来了,要做的不是迷惘和等待,而是准备和应对,知道该怎么做,自然心定神闲。

  赵进一直觉得自己把情绪隐藏的不错,却没想到身边的人都看得很清楚,而且对这微妙的变化也把握的很准确。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赵进很想这么回答,不过却没有人询问。

  从何家庄出发的时候,赵进的随从里多了新角色,孟志奇也作为家丁骑马跟随,熟悉赵家的人都知道,孟志奇这几年除了做家仆伺候,一直跟赵振堂学习武艺,不过赵家本就没什么规矩,孟志奇除了传信之外也没什么要操劳的,心思精力大多放在习武上,赵家这边条件好,不光顿顿有肉,骑马射箭也有条件,加上孟志奇悟性不错,又肯吃苦去学,很是学到了些本事。

  这次孟志奇跟着赵进去南边,不光是外人惊讶,连何翠花都念叨了赵振堂几句,说赵十一跟你鞍前马后的忙碌,本事也不差,自家人你不安排,倒先安排外人了。

  “什么是自家人,小孟就是自家人,这个最放心”赵振堂也有自己的主意。

  孤苦伶仃的兄妹两个,在濒死的时候被赵进收留,过上了温饱好日子,又学到了本事,而且妹妹还在内宅伺候,的确是最可靠的人。

  刚过十四岁生日的孟志奇倒是没有同龄人的飞扬跳脱,很是沉默沉稳,这让看到他的人都评价不低。

  赵进出发去往清江浦,王兆靖却领着人来到了黄河北岸的丰县和沛县,他带着云山寺下面的田庄管事,还有各处的长房之类,甚至还有州衙户房的吏目,来到这边清丈田亩。

  那些引狼入室,和闻香教有勾结的各家各户,都因为违犯王法被抓人抄家,家中宅院田产一概充公发卖,毫无悬念的落在了赵字营的手中,这些田地的出产,有三成是归丰县和沛县以及徐州衙门的,之所以要给文吏差役分润打点,就是要把这桩事办成铁案,永远不会翻盘。

  以赵字营在徐州的威势,谁还敢奢望翻盘,可赵字营非得让官府再掺上一脚,文吏差役们得了好处,就算赵字营不在,他们也不会让这个案子有反复,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给大家看看,勾结闻香教的,一定会有万劫不复的下场

  而且赵字营明着放话出去,凡是密报举报闻香教的,只要属实,查获分给密报举报的人一半,这些手段都让黄河北岸翻天覆地,倾家荡产的不计其数,大牢人满为患,不过赵字营这次没有讲究一点乡亲情谊,牢里放不下,自有流民寨那边关押,那边的流民们很喜欢有新人过来被欺压。

  蛤蜊港是淮安府安东县庙湾镇的一个小渔港,这一处在官府的各项文册上是不存在的,不过官吏差役们却都很清楚,因为他们年年月月在这边拿到好处,大家都知道,不少海船都在这边下货,然后走水路陆路运到清江浦发卖,甚至还有人在这边见到过倭人,可没有人吱声,通倭大罪又能如何,再说了,这倭人还不是在福建人的福船上下来的。

  既然是个小渔港,那就说明规模有限,而且这些年南直隶江北沿海一线起沙,所谓起沙,就是说因为黄河入海口的作用,每年都有大量的泥沙入海,砂石泥土在海中沉积,逐渐起了暗沙,甚至有些岛屿出现,这让此处的海路很是难走,连带着小渔港也跟着冷清了下来。

  要知道此时航海,船只要沿着海岸线,以岛屿之类的为标志行进,不能距离海岸太远,而这边沿海的暗沙很容易让船只搁浅,为求稳妥,不是太相关的船只,都会尽可能的避开此处。

  那些不走不行的,都要雇用本地熟悉海路和沙情的老水手向导,甚至在经过前,要安排人划着小船一点点摸索过去,因为泥沙入海的量太大,每年都会有变化,不小心不行。

  外来的船难走,本地的船因为熟悉海路就占了便宜,甚至有人专门在附近的暗沙左近打劫,反正外地大船来了在暗沙之间走得很慢,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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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六章 滩涂上

  不过做海盗也好,做海商也好,一过中秋就该停了,因为秋风起,海上的风浪也会变大,甚至不能走船,再晚一个月两个月,海边甚至会有冰冻,那样连入港都难,所以都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二月开海,忙碌七个月,要不在家安安稳稳休息,要不就把最后几波生意的收获出手,清江浦那边也快到了冷清的时候,不趁着这一波出去,漕运一旦停了,就得等个小半年才能再来。

  “二爷,三爷,今年又是好收成啊”

  “啧啧,满仓满谷,这得打了多少鱼,恭喜发财啊”

  一支十几艘船的船队靠岸,才放下踏板,就有人凑过去作揖招呼,殷勤的奉承,牛家的船队在蛤蜊港可是了不得的。

  在海面上做没本钱的生意,讲究用广船,速度快,在海上灵活,做正经生意的,就是福船和沙船,船大装得多,在海上跑得稳,牛家就是海盗的底子,可船全是大船,只有两艘广船在队里。

  难道这牛家就不在乎海上火并的风险,追船跳帮的,慢一步也是麻烦,明白人都知道,牛家生发靠的不是动刀子,而是收赃销赃,大家都在海面上拼的时候,牛家有先见之明,在清江浦那边盘了个铺面,靠着这个,收赃的价钱比大伙自己卖还要多一些,靠着这个,牛家原本不起眼的小股,却在洋面上搭上了闽浙那边的大佬。

  每年的七月下半一直到九月初,牛家的船队会一直在海上呆着,偶尔补给也只是派船回来运送,大队不会回来,收取各家的赃物,甚至还和远道而来的倭人、朝鲜人、琉球人做生意,拿到他们的货物,装满了船之后回返,然后送到清江浦那边卖。

  很多杆子打生打死一年,比不上牛家这一趟赚的,真是人和人没办法比。

  牛家也知道大伙眼红,所以他船队里也备着二百人上下的厮杀汉,虽说不指望追上别人,可也不怕海上动手,岸上又常备着一百多看家的,加上清江浦那边能动用的人力,在蛤蜊湾当真是最大的一股。

  事情都是越传越玄,牛家在这里算大的,到外面就成了千船万众的大佬,不过牛家也不辟谣,威风大些总不是坏

  牛二、牛三都是精壮汉子,在海上风吹日晒的,也看不出什么年纪,四五十岁说不明白,两人腰身都有些佝偻,走路有点不稳,大伙都知道这两位当年在海上受过伤,落下了毛病不说,生不下孩子才真正要命。

  大伙奉承几句之后,就知趣的让开,由着牛家的一于人搬货卸货,岸上早有牛车马车等着装运,看着货大家都眼红的很,这些都是石头价钱买来,真金白银的卖出去,里面不知道要赚多少。

  可大家也不会再去奉承,清江浦距离蛤蜊港这边有个两天路程,消息传递的一点不慢,谁不知道牛家那根独苗被人活活拖死在街上,这事,牛家二位爷恐怕还不知道,先躲远点再说。

  果然,牛二牛三一上岸,就有几个神色惶恐的汉子迎了上去,低声没说两句,牛二、牛三就咆哮起来,报信的汉子一个被踹翻在地上,一个被扇了两个耳光再去询问。

  “先卸货卸完货之后跟着回庄子,谁敢出去胡混,老子砍了他喂鱼”牛二大吼着说道。

  牛家少爷出事的消息也开始在这些船上传播,大伙出海这么久,也不知道岸上的事情,今天听到都是吓了一跳,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动两位大爷的心肝肉,他们牛家可就指望着这牛胜杰传家,估计要见血了。

  海上多亡命,推测到这个,大伙非但没有害怕,反倒隐约兴奋,清江浦那些孬货早就被富贵养软了身子,根本不敢拼命,也根本不是对手,大伙在海上漂流了大半年,正好借这个机会去快活快活,不然腰包的银子都没处花。

  牛二牛三阴沉着脸,谁于活慢了点就被痛骂,大伙又急着上岸歇息快活,人多力量大。,十几艘船的货居然两个时辰不到就装卸完毕,一辆辆大车走在当中,船上的水手打手们跟在两旁,就这么向蛤蜊港附近的庄子走去。

  “海风太硬了,一会儿得弄几口好酒喝”

  “也不知咱们这边有没有那什么汉井酒,海上弄到那坛子真让人没够”

  “等去了清江浦还怕没有吗?那边什么淘换不到。”

  队伍里的气氛倒是很轻松,牛胜杰死不死和他们关系不大,在那里不都是拼命,海上人家早就不在乎这个了。

  只有前面跟着牛二牛三走的那队人比较安静,没人不识趣,就这么沉闷的走了会,牛二嘶哑着嗓音说道:“胜杰死的这么惨,清江浦那边一定要给个交代,真以为咱们不过去,就奈何不了他们了?”

  “死一个拿两个来抵,不然以后咱们牛家的生意还怎么做,谁都能欺负过来吗?”牛三闷声回答。

  牛家在蛤蜊港附近有住的地方,也说不上什么讲究,无非是渔村改建,港里在海面上讨生活的都这么于,真正的大宅子都在庙湾镇那边,这里就是个中转的所在。

  从港口到住的地方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牛二牛三的怒气似乎在港口的时候就已经发泄完毕,一直沉默着行走,在海上厮混打拼的老海狗,早就见过了生生死死,知道发怒咆哮只会消耗力气,不如等到报复杀人的时候再来。

  原本接货的大车今天就要去往清江浦,不过出了这档子事,大车要在牛家大院这边停两天,牛家二位龙头准备好之后,会带队一起过去。

  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习惯,大院这边留守的人也早就准备好烈酒和猪羊,等人一回来,就开始生火造饭,气氛立刻变得快活了许多,牛家二位龙头尽管气闷,可也不想拦着手底下人快活,毕竟在海上憋了那么久,再过一会,庙湾镇的不少土娼也会来到,她们都知道这时候最好做生意。

  眼见着就要天黑了,大院附近点燃了篝火,笑骂喧闹,加上女人的尖叫,让整个村子都跟着热闹了许多。

  这渔村里面的住户也有过来张望的,他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有不少也是在海上厮混的海狗,攀谈几句,过来喝一杯,这都是有的。

  蛤蜊港也不光是老住户,偶尔也有几艘生人的船靠过来,只要有本事自保,也就没有人去理会,所以牛家大院这个热闹也有几个生面孔张望,可天都要黑了,谁还理会外人,眼馋就眼馋吧

  没人注意到有两个人看得很仔细,然后直接出了村子,沿着小路向南边的荒滩走去,这一片都临海,荒滩野地多得是,不适合停船打渔的地方也不少,苇草之类的好高,因为蛤蜊湾连住户都不太多,没什么人去割草烧火,一片片和密林似的。

  这两个人走了一会,天就彻底黑了,他们随身居然带着松明火把,直接用火媒火镰取火点着了,举着火把继续前行,黑暗中一个火把的确很显眼,可这荒郊野地的,晚上连野狗都不敢靠近,自然没有人注意。

  走了一个时辰前后,换了两根松明火把,看到了前面的亮光,好像在滩涂附近也有篝火什么的。

  到跟前才发现,这边不仅有篝火,还有一个完整的营地,将近五百人都在这边,他们外围的苇草没有割除,好像是个墙壁似的遮蔽在外面,里面的苇草则都是清理的于于净净,几口大锅里面煮沸翻滚着,里面能看到海菜和贝类。

  放哨的人不多,大部分人或者是围着大锅,或者是躺在那里休息,倒不是直接躺在泥地上,而是用割下来的芦苇编成个厚厚的席子。

  一名身形胖大魁梧的年轻人坐在一旁,短刀别在腰间,长刀放在手边,那两名从牛家大院回来的人被带到了这边

  “二爷,牛家的人全回来了,还说是休整两天后就去清江浦。”

  被称作二爷的人自然就是陈晃,听到这个禀报他点点头,闷声说道:“现在派人去给清江浦那边传信,庙湾镇有快马等着,咱们明早天亮前半个时辰吃饭,然后赶往牛家那边。”

  他一说话,站在他身边几个人立刻就要去传令,还没走就被喊住,陈晃又是说道:“于粮不用省着了,明早全都吃了,饿肚子于不了活”

  传令的几位脸上都露出笑意,回应的动静也大了些,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陈晃的命令就被传遍了整个营地,刚才还沉闷的营地立刻躁动起来,人人都有些兴奋。

  陈晃拿着刀站起,看了看营地各处,转头对跟在身后的人说道:“李五,今天还是安排家丁值夜。”

  身后的连正李五答应了,陈晃带着刀走了一圈,几次不小心,踩进泥坑里,靴子上全是泥泞脏污,陈晃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浑不在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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