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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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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顽强的小强

  内官监奉御太监杨楠摇着钥匙,哼着小曲儿懒洋洋地从藏宝阁里出来,锁了门户一转身,忽见皇帝陛下在几个大太监的簇拥下走过来,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往路边一避,就势跪下了。∷

  他以为皇帝只是路过,所以没敢上前见礼,但是一个大太监看到了他,对万历皇帝耳语了几句,杨楠跪在地上,就见龙袍一角飘然到了他的面前,停住了。

  “你是藏宝阁奉御?打开藏宝阁,朕要看看!”

  “奴婢遵旨!”

  杨楠赶紧叩了个头,颠儿颠儿地爬起来,跑上去开门。锁头刚一拿下来,旁边的徐伯夷就抢上一步,把门推开,躬着身子对万历皇帝殷勤地道:“陛下,请!”

  万历皇帝步入藏宝阁,杨楠听说皇帝要看看从国舅府抄没的那尊白玉美人儿,赶紧侧着身子引路。这藏宝阁里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宝物甚多,所以那博古架做的形状也是千奇万怪,以便储放这些宝物。

  万历皇旁转过三排博古架,就见面前那排博古架中有一个房门大小的格子架,里边杵着一件东西,只是上面蒙了一大块黑布,看不见下面蒙着的东西。

  杨楠生怕徐伯夷又抢在他前面向皇帝献殷勤,马上一个箭步冲过去,“刷”地一下扯下了黑布,对万历皇帝欠身道:“陛下,这就是国舅府上抄没的那尊白玉美人儿了。”

  “哎呀!好玉!好玉啊!”

  杨楠抢着上前扯黑布时,徐伯夷在一旁微微冷笑。谁在皇帝面前不献殷勤?但是没有旁的本事,只会献殷勤是没有用的。他抖擞精神,等杨楠把黑布一扯,马上冲上前去,先大赞一声,这才仔细看那白玉。

  “好!好啊!陛下您看,白玉之分。有羊脂白、梨花白、雪花白、鱼骨白、象牙白、鸡骨白、糙米白、灰白、青灰白等,其中以羊脂白为最上等,而这块美玉,八成以上的部分都是羊脂玉啊!”

  亏得徐伯夷见识广泛,只匆匆一打量,就可以卖弄学识了:“陛下您瞧,这美玉质地细腻、油脂光泽,精光内蕴、温润如脂,深得白玉极品之‘白、透、细、润’之要义,乃是玉中极品啊!”

  杨太监守了半辈子藏宝。只知道要储放小心,还真不懂这些道理,一时间只听得目瞪口呆。那些大太监们虽然大多是从内书房里出来的,识文断字,学识甚至不比外廷的进士们差,但他们都是被内书房有目的地培养起来的,这方面的知识却也比较匮乏。

  徐伯夷得意地看向万历皇帝,只道会赢得天子的一声赞赏,谁料一眼望去。却见天子望着面前的白玉美人儿,目光痴然,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一个大太监撇了撇嘴,向他摆了摆手。徐伯夷讪然退到一边,悄悄抬头一看,皇帝依旧目不转睛,只见天子缓缓走上前去。伸出手,似乎想抚摸那雕像的面庞,但指尖差着寸许。终究没有抚摸上去,似乎是怕弄脏了她雪润剔透的容颜。

  “好!好啊……”

  万历贪婪的目光一寸寸地从那具玉像上移过,那是一个极尽妍态的美人儿,她一手轻抚着肩头,长发在握,似乎刚刚沐浴出水,发丝上还缀着晶莹的水珠似的。

  白皙的额头,弯弯有致的双眉,娇波流慧,仿佛正顾盼着她的情郎,粉鼻儿琼瑶一般,唇似玫瑰含雪,颊上还有一双鲜明的酒靥,宜喜宜嗔的神情使得整个模样儿更显俏媚灵动。站在她面前,就似她正冲你大发娇嗔地撒着娇。

  浅浅的几道纹路,便勾勒出了一袭飘逸的长衣,她的腰间浅浅系了一条带子,腰肢又娇又软,仿佛晚风前的一株细柳,虽然这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玉像,却雕刻的无比生动。

  万历皇帝越看越爱,只觉这美人儿满面儿堆着俏,雪团团一身娇,细细打量,竟是周身上下无处不媚,可她脸蛋上又是一种娇羞无邪、纯真稚美的感觉,真是叫人一见便又怜又爱。

  万历长长地吁了口气,赞叹道:“国舅雕功实在了得,这方美玉正该如此雕刻才不算糟塌了。只是……”

  万历终于还是把手伸到了那玉像的脸上,凝视着她那双熠熠有神的眼睛,温柔地抚摸着她完美无瑕的脸蛋儿,万历痴迷地道:“可惜呀,此女只应天上有,终究不过是国舅臆想出来的罢了……”

  徐伯夷顺着万历的目光看去,顿时呆住了。这尊玉像的模样好熟悉!他仔细地想了想,终于想起了她的身份!这不是红枫湖夏家的大小姐么?当初在贵阳时,叶小天曾和果基格龙“轰轰烈烈”地决斗,就是为了她呀!

  徐伯夷见到这尊玉像,终于明白李玄成为何对叶小天恨之入骨了,原来两人之间的仇恨,竟是因为这个女人而起。徐伯夷看到万历皇帝痴迷惋惜的脸色,心中突地一动,他马上意识到:复仇的机会来了!

  徐伯夷立即躬身上前,一脸谦卑地道:“皇上,奴婢认得玉像上的这位女子,她不是国舅臆想出来的,而是实有其人。”

  “什么?”万历皇帝两眼精芒一放,顿时狂喜道:“此话当真?你认得她么,她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你快说!”

  徐伯夷一张嘴,差点儿就把他如何知道此女来历的缘由推到李国舅身上,话都到了嘴边儿,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徐伯夷吞了口唾沫,垂首道:“回皇上,奴婢……奴婢本是贵州人氏,当初被地方豪绅欺压,一时气愤糊涂,便入了盗伙,后来被官兵缉拿,净身入宫……”

  万历皇帝哪有心思听他讲述来历,他是怎么进的宫万历才懒得管。堂堂天子,号称坐拥整个天下,其实很多东西都是他无法掌据的,他吃的菜不是最好的、喝的茶不是最好的,就连女人也不是最好的……

  天子嘛,就跟天子听的宫廷音乐要讲究个中正平和一样,身边的人为他安排任何事。都会首先考虑节制,以免天子沉迷其中。忠君爱国的不想皇帝如此,只顾谄媚媚上的一旦上位,同样如此,因为事情一旦做到了极致,今后再想侍候的皇帝满意,这难度就太大了。

  所以,实际上皇帝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不是最极致的那一块儿。就拿宫里的女人来说,是否八辈子家世清白就刷掉了一大票美女。给皇帝挑选女人的太监和女官又以近乎病态的标准,从肤色、谈吐、步态、毛发颜色、有无疤痕等林林总总的方面上挑剔一番,又刷掉了一大票美女。

  绝色美女本就是万里挑一的,还得符合这么些的规矩,那简直百万人中难得挑出一个,如此一来,最后留给皇帝的还能有真正的人间绝色吗?中庸、中庸而已。

  夏莹莹本就是绝世尤物,万历皇帝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宅男”,如今一见还能不魂飞天外、惊为天人?要是这玉像突然活了。娇滴滴地唤他一声“翊钧蜀黎……”,估计他都能心脏病发,两眼一翻当即驾鹤西去,比中了巫蛊魇偶之术还要严重。

  万历皇帝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徐伯夷的话。道:“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快说她是什么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徐伯夷窒了一窒。这才答道:“回皇上,这个女子名叫夏莹莹,乃是贵阳红枫湖人氏。她的父亲乃是当地夏氏土司。”

  “贵阳红枫湖,夏莹莹!”

  万历皇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放光的双眼突地黯淡了下去,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道:“国舅应该是两年前去贵州公干时见过这位姑娘吧,这雕像应该就是在那之后所刻,如今此女想必已嫁作人妇……”

  说到这里,万宅男心中好不难过,他的女神啊,为何相见太晚……

  徐伯夷垂着头,唇角诡谲地翘了起来:“回皇上,据奴婢所知,红枫湖夏家男丁甚多,唯独少生女子,这一辈儿夏家有近百个男丁,却只这么一个女子,是以被全家呵护如掌上明珠,为她择选夫婿时更是千挑万选,难有合意者。两年前这位姑娘年方二八,如今尚未及二九,对豪门女子来说,还是宜嫁之龄,所以……未必嫁了呢。”

  “是这样么?”

  万历皇帝黯淡的目光复又明亮起来,他欢喜地看着那尊抚发嫣然、俏丽无双的玉美人目光炯炯,一颗宅男的心滚烫滚烫的……

  ……

  叶小天并不知道李玄成虽已完蛋,宫里却还有一只顽强的小强对他耿耿于怀,更不清楚这只小强已经在皇帝面前给他上了一剂眼药,他一路南下,固然归心似箭,可脚程却不快,因为他的母亲病了。

  老太太只是个平民百姓,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全家被抓进天牢,说是犯了天大的罪过要满门抄斩,把老太太吓得不行。虽然事情很快就转了向,可老太太还是提着一颗心,直到被放出大牢,儿子也被敕封为土司才放心。

  这样一惊一喜,情绪起伏太大,再加上现在天气还冷,老太太竟然着了风寒,头两日她还硬撑着不肯给儿子添麻烦,叶小天也是粗心了些,居然没有发现。等到第二天才被哚妮发现告诉了他。

  一开始老太太还坚持说病得不重,不耽误赶路,叶小天也就当了真,只是给老娘换了最好的车子,铺上最柔软的褥子,放慢了速度带她走,可是老太太这风寒之症却是时好时坏,始终不见消停。

  一路上看了不少郎中,抓了不少药,但风寒之症除非是纯因受寒而起,否则还真不是出一场透汗就能好的,老太太的病反而越来越重了。

  叶小天眼见如此,便与李秋池和苏循天商量:“我也知铜仁那边不能久离,现如今在京中已经耽搁的太久,可我娘生了病,再走下去,我怕老太太年事已高,禁受不起。咱们得停下来,先请当地名医给我娘治好了再走。”

  这种事情,李秋池自然不好反对,便颔首道:“东翁说的是,哪怕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耽误了老夫人的身体。还是停下来好好诊治一番才是,咱们就在前边的信阳城停下吧!还有二三十里路就到了。”

  苏循天听了便道:“不错,信阳乃是三省通衢,人烟阜盛,想必当地的名医也是极多的。另外,我姐姐、姐夫就住在那儿,许久不见,我也正好前往探望。”

  叶小天一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说道:“你姐姐、姐夫?他们是……,啊!你说的难道是花大人和雅夫人?他们竟然住在信阳么?咱们来时经过那儿啊,怎么未听你提起?”

  苏循天不好意思地道:“铜仁多事,大人不宜远离,接旨赴京又不能耽搁,我就没提。如今既然大人要停下来为老夫人诊病,属下才好一说,我想,姐姐、姐夫应该知道当地有何名医,请他们帮忙,也省了我们四处寻访。”

  叶小天责备道:“老上司在此,你怎地不说,我若过其门而不入,那就太失礼了!”

  苏循天揉着鼻子苦笑,心道:“大人呐,您的心还真大,你以为我姐夫愿意见你么,要不是你要在信阳停下,我才不告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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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诱惑

  “花兄,前贤创之,后人不能守之者,乃邑中绅士之过也。你我身为信阳士绅,位居四民之首,这种情况下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于兄说的极是,如今刚过新年,屠户们便罢市,集上已无肉可卖,对此我等绝不能坐视。明日某愿与于兄一道,前往府衙去见老大人,共商大计,以期解决这场纷争。”

  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与花晴风谈话的人叫于安,乃是本地一个士绅。得到花晴风准确的答复后,于安欣然道:“花兄如此体恤民情,乃地方之幸!你我身为士绅,官民间之桥梁,这个时候是该出面了。那就这样说定了,于某不多打扰,还有几位同志需要联络。”

  “于兄请!”

  “花兄留步,不必相送。”于安向花晴风拱了拱手,在花家管事的陪同下急匆匆地离去,花晴风站在廊下,目送他的身影转过照壁,这才返身回转厅中。

  花晴风现在优游林下、安逸的很。平时里陪陪娇妻美妾,逗逗孩子,再不然就去游山玩水,极是惬意。作为地方上的士绅,他对地方事务也极是上心,举凡工商、水利、社学等事务,他都积极参与。

  今天这桩事是因为当地官府炮制了一项新的税名要给屠户们加税,屠户们觉得税赋太重,拒绝加税,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结果当地屠户集体罢市,导致市上无肉可买,众士绅们这才决定出面斡旋,为之调停。

  花晴风回到厅中坐下,向那侍茶的小丫环问道:“二夫人呢?”

  丫环答道:“二夫人正带小少爷在后花园里放焰火呢。”

  花晴风听了不禁失笑。他这宝贝儿子还不大,长得粉团团的甚是可爱。大年夜时,见家里人放烟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家伙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得极其出神。

  他不敢碰焰火,却喜欢看。结果现在都出了正月,他还时不时缠着娘亲给他放烟花玩。不过,小孩子喜欢的也就是手中持拿的那种棒状小烟花,不值几个钱,要不然凭花家的收入还真禁不起这份花销。

  花晴风是冠带闲住,还有复出的机会。但是在复出之前,他的收入非常有限。明朝不比宋朝,官员待遇本就不高,致仕官员的待遇就更低了,明初时候如果没有特赐。官员致仕后是没有一分钱工资的,即便有特赐也只是半禄。

  直到近百年前,朝廷才改了规矩,致仕的官员可以得到“月廪”和“岁夫”,就是每月可以从衙门领一份口粮,每年官府会派一些仆隶到他们家里帮着打扫一下。

  花晴风是以六品官身份致仕的,每个月可以领两石米,以万历年间的消费水准相当于一两银子。这当然不够维持他官身的体面。岳父家是做丝绸生意的,苏雅有心让丈夫跟着做点丝绸生意,有父亲扶持。怎也不致赔了。

  可花晴风担心经商有失他的官员身份,执意不肯,好在他是官员,有免赋税的特权。有些当地百姓便把自家土地“投献”到他的名下,靠着这块收入,他才能赔补家用。

  花晴风这个儿子得来不易。自然极是珍爱,如今他的妾室紫羽又有了身孕。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不过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他也就不那么急切了。眼下第二个孩子还没出生,他的全副心神依旧放在长子身上,一日不见就跟掉了魂儿似的。

  听说宝贝儿子在后园里看烟花,花晴风不禁会心地一笑,他端起茶,正想润一润喉咙便去后院儿看看,送于安出去的那位管事急匆匆地赶了进来,一见花晴风便道:“老爷,舅老爷来啦!”

  花晴风闻言大喜,道:“你说循天到信阳来了?哎呀,你这老杀材,循天又不是外人,难道还要我去迎接他不成,你倒是把他请进来啊!”说着,花晴风已经高兴地站了起来。

  那管事道:“老爷您有所不知,还有一位官老爷和舅老爷一起来了呢,那位官老爷姓叶,据他说是老爷您的旧下属,他还带了好多人来!”

  “啪嚓!”已经得了“恐叶症”的花晴风一听姓叶的老下属,顿时茫然若失,手上一颤,一只茶杯失手跌得粉碎:“姓叶?叶小天?他……他来信阳做什么?”

  那管事答道:“回老爷,叶大人说他是上京面君的,如今要回返贵州,经过此地,特来拜访老爷。”

  “哦?哦哦!”花晴风突然清醒过来,心中自嘲:“叶小天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们当初一段过节早已揭过,如今全无利害,怕他怎地。”花晴风定一定神,便道:“快!快快有请!”

  花晴风是以老上司的身份致仕的,就算叶小天现在职位高于他,也不需要他迎至府门,何况他还不知道叶小天竟然窜天猴儿一般,在这两年时光里居然打拼成了一方土司。

  不过虽然不用他迎出府门,可也不能托大坐在厅中等着,花晴风便到照壁前面相候,片刻功夫,就见叶小天、苏循天、李秋池等一大票人走了进来,花晴风一眼望去,看见叶小天的模样,心头顿时卟嗵一下。

  可花晴风的心只是惊跳了一下,目光再一转,便呆住了:“怎么有两个叶小天?”

  ※※※※※※※※※※※※※※※※※※※※※※※※※※※

  花晴风的家前后共有三进院落,听着不小,其实并不大,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罢了。叶小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足有近两百口人,花家可住不下,不过叶小天也没打算住在人家,来见花晴风的时候就叫人去寻住处了。

  这边花晴风听说叶小天家的老爷子和老夫人也来了,连忙上前见礼,因为叶窦氏正有恙在身,所以没有下车。与花晴风匆匆见过一面后,就由哚妮陪着前往定好的客栈了。

  花晴风听苏循天说明情况,连忙打发自己府上的家仆驱车去接本城医术高明的一位郎中,前往客栈为叶母诊治。

  叶小天担心母亲病情,本想稍坐片刻就想告辞。但苏循天是花晴风的妹夫,同时又是他的属下,可不想让这两个人心里一直存着芥蒂,这个机会难得,怎么也得让他二人一起吃杯水酒才好,所以苏循天极力挽留。

  叶小天盛情难却。推辞不得,一旁坐的难受的叶小安见状,便主动请缨,提出由他回去陪伴母亲,叶小天见有大哥照料。这才放心,便答应苏循天暂且留下。

  花家只有一个厨娘,置办不了丰盛的酒席,苏循天常与姐姐通信,知道姐夫家里的境况并非极好,便取了自己的私房钱,叫管事去酒楼订一桌上好的酒席。等酒席送到,花晴风便陪叶小天吃酒。由苏循天和李秋池敬陪末座。

  叶家一行人实在太多,信阳虽是南北要冲,繁华富庶。可终究比不了京城,这里没有任何一家客栈容纳得下这么多人,无奈之下,叶小天的随员分别入住了四家客栈,叶父叶母和兄嫂等人自然住在最好的一家。

  这家客栈叫“贤隐客栈”,信阳不远处有一座贤隐山。大概这客栈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不过抛开这个来由不说。这个名字也风雅的很。

  花晴风帮叶家寻到的那位名医到了客栈给叶老夫人看了看病,其实她就是连惊带吓又加上舟车劳顿着了风寒。只不过老年人体质弱,用了药一时半晌也好不利索。

  那老郎中依据她现在的情况又给她开了几服药,还说了几道滋补的食物给叶大嫂和哚妮两妯娌,两人记下,随即便去操办了,叶小安陪坐在一旁,等母亲睡下了,便独自来到前堂大厅。

  叶小安叫了四道下酒菜,一壶酒,闷着着自斟自饮起来。想起方才在花府的拙劣表现,叶小安甚是难为情,脸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才好解窘。

  他和叶小天生得一模一样,他还是兄长,可是现在两兄弟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天壤之别了。小天引见他认识花晴风时,他听说人家曾任一方知县,竟然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下跪,幸亏他二弟眼疾手快把他拉住,否则这个脸就丢得大了。

  人家花老爷同他说话时,文诌诌地寒喧了几句,他也半懂不懂的不知该如何答对,只能讪讪而笑。坐在厅里时更是拘束,要他主动插话他想不出话由,人家怕冷落了他跟他交谈,他又答对不当,可人家若不跟他说话,他又觉得特别失落。

  同样的出身,出样的相貌,他还是哥哥,越是如此,和弟弟一比,他就越觉得差距已是云泥之别。小时候弟弟常跑去天牢听那些犯官儿讲故事、教他读书识字,为什么我就不去呢?二弟当初是狱卒,而我生意刚刚垮了,如果当初由我顶了弟弟的班,而是由我去为杨霖送信,那遭逢奇遇,现如今贵为一方土司的人上人就该是我了吧?

  “哎……,谁叫我窝囊呢,同伞不同柄,同人不同命,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啊!”叶小安自怨自艾着,想起当时妻子和父亲对他有些嗔怪的眼神儿,就觉得无地自容。

  不知不觉间,一壶酒就被他饮下大半。这时一只大手忽然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上,一个爽朗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哈哈,老弟你可真惬意,一个人在这吃酒都不喊我一声?”

  叶小安醉眼朦胧地抬起头,见是严世维走到了身边。严世维本来是要去铜仁做生意的,正好叶小安也要举家迁往铜仁,他便搭了叶家的顺风车。

  一路上,严世维和叶小安的交流比叶小安两兄都多,倒不是叶小天有意疏远兄长,而是家长里短的事儿终究不可能天天说,而一旦离开这些话题,两个人确实不在一个层面上,根本无法沟通。

  叶小安有些醉了,傻笑道:“哦!是严……大哥啊,坐!快坐,咱们一起吃酒!小二,再上一壶好酒。”

  严世维在对面坐下,笑道:“小安兄弟,咱们哥俩不是外人,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儿你可别在意,呵呵,刚才在花府,老弟你可是给你兄弟丢了大脸呐啊。”

  叶小安被他一句话,说的面红耳赤。

  严世维连忙又道:“老弟,你别不好意思。咱本就是升斗小民出身,从没跟这些官老爷员外爷打过交道,言谈举止能配得上吗?不过,以后可不同了,你兄弟是土司,土司的兄弟是可以封为土舍的,那可是土司治下仅次于土司的大官。”

  叶小安两眼一亮,道:“当真?”

  严世维道:“那还有假,你以后一样有大出息,起码普通的员外、官员,都比不了你。不过呢,有些事儿你是得好好学学了,要不然连你的手下人都暗中笑话你,那怎么成?你啊,平时多注意一下你兄弟怎么走路,怎么谈吐,神情举止用心揣摩,还怕不能胜任一方土舍?”

  叶小安深以为然,诚恳地道:“多谢严大哥的指教,你说的对,我也感觉,现在和二弟真是差得太远了,我得好好跟他学学才成!我就不信了,二弟能做到的,我就做不到!”

  严世维翘起大拇指赞道:“有志气!来,咱们喝酒,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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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男人与酒

  酒如女人,男人是离不开酒的,就如离不开女人。曹刘煮酒论英雄、关公温酒斩华雄,李白斗酒诗百篇,武二酒醉景阳岗……,酒可乱性,亦可纵情,更可增血勇。

  喜了要喝酒,悲了要喝酒,闷了要喝酒,愁了还是要喝酒。要说起叶小天和花晴风,很难说得清他们两人之间算是个什么关系,但是即便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应酬,当一坛子好酒见了底的时候,他们也像是一对多年的知交好友般无话不谈了。

  “你的际遇,我比不了!但是,我没败给你!”

  花晴风口齿不清地顿了顿酒杯,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叶小天脸上,这样失仪的事儿,在他清醒的时候是绝对干不出来的。叶小天苦笑着抹了把脸,只能点头:“是啊,是啊,大人您……”

  “你不用跟我虚情假意的客套!”花晴风很激动,又喷了叶小天一脸唾沫星子:“我不是不甘心,我致仕之后,跳出局外,这才反复思量,我是认真思考过的!”

  花晴风用力捶着桌子,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叶小天,似乎叶小天只要出言反驳,他就要扑上去掐叶小天的脖子。苏循天哭笑不得地道:“姐夫,你喝醉了,你……”

  “一边儿去!亏得姐夫那么疼你,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花晴风一句骂,苏循天讪讪地不吭声了。

  花晴风捶着胸口对叶小天道:“我想不通啊,别人背叛我也就算了,我内弟为什么要背叛我?还有什么人比我更值得他追随、值得他信任?我想不通,我想了好久都想不通……”

  叶小天赶紧捧起杯来:“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来,咱们喝酒。”

  花晴风把眼一瞪,提起一口丹田气,大声道:“后来,我终于想通了!”

  叶小天满面惊喜地道:“是吗?哎呀。那可真好……”

  花晴风打了个酒嗝,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喘了口粗气道:“我想通了,因为是我无法叫人信任啊!要想有人追随你,你可以暴戾乖张,也可以仁义四海。你可以睿智无双,也可以徒具匹夫之勇,都会有人追随,但是你不敢任事,没有担当。就绝不会有人追随你!”

  叶小天赶紧道:“大人此言,如醍醐灌顶,令小天茅塞顿开……”

  花晴风乜着他,冷哼道:“你小子,少跟我装模作样,你不就是以为我喝多了,当醉汉哄我么?我没喝多,我这都是心理话。我没有败给任何人。不管是孟庆唯、齐木、徐伯夷、王宁、你或是什么人,我是败给了我自己!”

  叶小天小心翼翼地道:“小天如今已是土官,与老大人再无冲突。却不知大人可有复出的念头么?大人你正当壮年。若肯复出的话,希望你依旧能到贵州,你我抛弃前嫌,再共事一场罢!”

  花晴风直勾勾地瞪了他半晌,端起空杯,向天一举。大呼道:“月为灯,地为凳。清风下酒,大醉无归!”

  “卟嗵!”

  花晴风一头扑在案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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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到处都是酒。酒多到什么程度?外来的客人口渴了,想喝口水,结果他发现杯里是酒,碗里是酒,瓢里是酒,缸里是酒,就连那蜿蜒曲折的石槽子里流动的都是酒。

  糯米酒的香气,弥漫了整座肥鹅岭。

  这里正在举办石阡长官司长官曹土司的大婚之礼。

  曹土司,名凝,字瑞希。其实曹土司的地盘儿不小,整座石阡府都在他的治下,但是正如春秋时期一些公爵的领土和国力未必及得上一些伯爵,曹长官论官职只与铜仁张家下属的提溪长官司长官同级。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这片土地上的统治法则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者。曹土司从朝廷赋予的官职级别上只与提溪张家的土司同级,却可以与张胖子平起平坐。

  曹土司大婚,各地贺客云集,最远的来自云、缅等地。由于贺客远近不一,只能陆续赶来,所以婚宴拖得极长,整天鞭炮声不断,笙箫锣鼓喧天,如今婚礼已经持续了一个月零七天,还在举行当中。

  目前为止,仅净猪肉,曹家就用了三万斤,更不要说牛羊以及鸡鸭鱼鹅了,酒池如林,不外如是。这还只是被大明其他地方百姓视为穷乡僻壤的贵州地方的一位小土司,大婚时所挥霍的财物,已然令同时代的英吉利、法兰西等西方帝国王室望尘莫及了。

  作为一方诸侯,掌握着当地百姓生杀大权的土司,曹凝自幼有个习惯,出门不骑马、不乘车,而是骑人。在他府上,特意养了几十个胖大有力的妇人,专门充作他的坐骑。

  长官司的司署建在半山腰上,府邸的范围也着实地大了些,曹凝送石阡杨家土司杨羡敏离开时是步行,回来时就懒得走路,而是骑上了一个“坐骑”的脖子。好在他精瘦如猴,身子灵巧,上下自如,并不会叫人太吃力。

  司署坐南朝北,砖砌的院墙,一座外宽内窄的八字形龙门,下边的石阶被磨的光亮如玉,有深深的凹痕,房顶的瓦当上有好多处地方都有篙草,显示出这座庄园历史的久远。

  一个胖大的妇人,脖子上骑着曹土司,迈步进了龙门,曹土司自幼骑人,技术极其熟练了,哪怕那胖大妇人迈过门槛儿,也是稳稳地坐在上面,纹丝不动。

  穿过天井,就是钱粮房、马厩,听差房,接着便是一座高约两米,宽有七八丈的石墩砌的台子,上边建的房子就是司署。绕过司署,又是一处庭院,有左右厢房和正面的会客厅,再往后去是演武厅,继续往后,才是曹凝与家眷所居的眷属大院了。

  各种喜对横幅挂满了内宅的堂屋,绫罗绸缎、木刻、奇石瓷器等质地高贵的礼品摆满了司署的亭榭楼台。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正厅飞檐画栋,十分宏伟,一楼一底,楼板钉了两层,中间夹以木花木屑,用以隔音,楼上走动,楼下是听不到声音的。

  正厅门前有一对石狮,院子里青石板,石坎、石基、护栏皆有雕饰花纹,护墙上设置了垛口望台,向着山下的南面院墙上还建有五层碉楼,每层皆有三角形箭口,严密得仿佛一座军事堡垒。

  到了门前,那胖大妇人蹲下,双手撑地,曹凝从她身上下来,迈步进了大门,里边立即迎出一个人来,笑吟吟地道:“听说杨土司来了,怎么这么就走了?”

  曹凝撇了撇嘴,道:“他跟自己兄弟闹家务,哪有时间在我这里耽搁,送了贺礼来,小坐片刻,连喜酒都没喝就回去了。哼,身为土司,连自己的部下都镇压不了,忒也没用。”

  来人比起精瘦猴儿似的曹凝可算是身材伟岸了,他伴着曹凝一起往堂屋里走,压低声音笑道:“看来,瑞希兄很不屑于杨羡敏的为人呐,这么说……你是打算跟杨羡达合作了?”

  曹凝狡黠地一笑,目光向左右一扫,嘿嘿两声道:“杨羡敏是名正言顺的土司,杨家的一切他都认为是属于他的,即便暂时落在他兄弟手里的,只要他牢牢把持着土司之位,来日兄弟家不再那么强势的时候,也依旧要受他这一房调配,怎么肯与我合作算计他自己的家产呢?”

  来人挑起大指,道:“瑞希兄高明!”曹凝仰头大笑起来。

  走在曹凝旁边的,正是从播州赶来的赵文远。杨应龙听他详细讲述过叶小天的一些事迹,从这些事迹仔细分析了叶小天的性格为人。

  同样一件事,不同性格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当然,大部分人在做出选择的时候,由于他所处的环境、所受的牵绊,会先做出比较有倾向性的选择,但是在此基础上,具体的做法依旧会受到他的性格影响。

  叶小天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受到牵绊较少的人,因为千百年的教义影响,闭塞于深山的山民,对他太过言听计从,这样一来,叶小天的所作所为,受到其性格影响的痕迹也就越重。

  在详细分析了叶小天的性格为人之后,杨应龙和他制定了一项计划,说是计划,其实只是为赵文远指出了一个方向。世事瞬息万变,杨应龙才不会蠢到把哪一步做什么都告诉赵文远,他只是指出了一个可以下手的方向,具体如何运作则全权放给了赵文远。

  叶小天在铜仁气候已成,尤其是那里有一个深知播州底细,却又背叛了天王,转投叶小天怀抱的于珺婷,不宜布局于此,所以他们把地点选在了与铜仁毗邻的石阡。

  石阡有实力的大土司中,第一个当然就是长官司曹凝,第二个是副长官司童家,第三个是展伯雄展家,第三个就是杨家了。可是在石阡四大土司中,童家的地盘位于西面,最靠近播州,杨应龙一旦起事,就会以泰山压卵之势率先吞并,没必要打他的主意。

  剩下的三位土司之中,对展家定下的策略是拉拢,其余两家则要以驱虎吞狼之计挑拨他们之间的争斗,这两家就是曹家和石阡杨家。杨家两兄弟对播州本家正房一向戒备,现在又在闹家务,正是晓以颜色的好目标,于是,赵文远就像一只夜猫子似的,来到了肥鹅岭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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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阴谋

  曹瑞希的婚礼持续了已经一个多月,他入洞房当然不会等这么漫长的婚礼完全结束,作为新郎官,他已在成亲的第一天晚上就洞房了。进了堂屋,新娘子叫人给他们上了茶,便避回内间去了。

  这位新娘子不是土司人家的女儿,但她的家族控制着石阡府七成以上的水路交通资源,直到目前为止,水路还是石阡府同外界交通的唯一渠道,所以与这个家族联姻对曹家的助益是极大的。

  赵文远进了堂屋坐定,便对曹瑞希道:“小弟在瑞希兄府上已经叼扰了一段时间,打算明日就往展家去走一走,曹兄这边就按咱们议定的办吧,如果有什么事情小弟会及时与兄联系,你看如何?”

  曹瑞希点了点头,瘦削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纹,道:“我对石阡杨家早就看不顺眼了,既然有播州杨天王的支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赵贤弟尽管放心,这边婚礼一结束,我就着手安排!”

  “甚好!”

  赵文远微笑着端起了茶杯。对曹凝说的话他毫不怀疑。这个小瘦子看起来貌不惊人,却是个罕见的狠角色。他的野心比豺狼更凶残,他的胃口比貔貅更贪婪,给他一点助力,他绝对可以成为搅乱石阡的关键人物。

  曹瑞希有位堂兄,拥有三旗之地。他这个堂兄前几年就病逝了,侄儿年幼,由掌印夫人控制三旗。曹瑞希就想把这个嫂子纳为自己的妾室,从而占有堂兄名下的领地与土民。

  可他这个嫂子却坚持不从,一见他便破口大骂,曹瑞希怀恨在心。就把嫂子用腰带活活勒死,再叫手下趁夜把尸体驮至江畔,弃尸于江中,来了个死不见尸。

  不久,他那小侄子也离奇暴毙了。曹瑞希就把堂兄的领地和子民纳入了自己直接辖下。其实他堂兄那一房还另有继承人,问题是面对如此凶残贪婪的曹土司,谁敢提出异议呢?

  还有一次,曹瑞希手下两个山寨的吏目之间发生了纠纷,曹瑞希借其中一位寨主找他告状的机会,立即出面。他并没有调停,而是直接把理亏的一方吏目斩首,霸占了他的寨子。

  如此一来,曹土司治下的各村、寨、堡、镇,变成了整个贵州最和谐的地方。若是两寨百姓间稍起纠纷,双方寨主就会立即出面平息纠纷,唯恐事情闹大,他们那位过度热情负责的土司大人会跑来做“裁判”。

  曹凝一有机会,就想法设法地兼并吞没自己手下的小头人、小吏目甚至曹氏宗族其他人的土地和财产,但是对于其他土司,他却只能虎视耽耽却不能有所行动。

  因为他没有与“天下”为敌的能力和胆量,在自己的地盘上小打小闹。顶多招来别人的鄙夷,一旦试图吞并其他土司,首先被他攻击的土司就不会坐以待毙。必然结盟自保,战争规模将不可避免地扩大。

  二来,处于土司群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些大土司们也不会容忍他如此的“标新立异”,对于破坏规矩、破坏传统的他只要稍加施压,他就承受不住。如果动静闹得再大一点儿,朝廷是个什么态度。也很难说。

  如果朝廷觉得这是一个泥绰,陷进来就很难拔足出去。那么朝廷会乐得看他们狗咬狗。如果朝廷觉得有利可图,那就更糟糕了。朝廷会出兵“调停”,没准第二个葫县就会出现,他不敢冒险。但是这时候,赵文远出现了。

  赵文远告诉他,石阡杨氏是受曹长官管辖的,现在杨家内讧,曹长官出面“调停”合情合理。如果他能与杨氏兄弟中的一方结盟,以受其邀请的名义出面,再加上他长官司长官的身份,就更是理由充足。

  同时,作为石阡杨氏的宗房,播州杨氏也会站出来支持他,这样的话,情理、法理、道理、名份,他都占了。与此同时,杨家还会和展家结亲,将展家拉进他们的阵营。

  曹凝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如今有了杨天王的支持,有了这么多的理由,虽然依旧不排除其他土司干预的可能,但是他的野心已经足以战胜他的理智。

  曹凝与赵文远一拍即合,马上接受了赵文远的提议。曹家这边商量已定,赵文远次日一早就离开了曹家,直奔展家堡去了。

  “展伯雄那老鬼一向利欲薰心,前番就曾想过要与果基家联姻,以谋取水银山一隅之利益。如今杨天王许以二夫人的宝座,还怕他不肯答应么?嘿嘿……”

  赵文远想到叶小天从京城回来,兴冲冲地要以土司身份去向展家求亲,结果却愕然发现他的女人已经被展氏家主许配给杨天王做二夫人,不禁微笑起来。

  以叶小天那么驴性的一个人,一定会狂怒到无以复加吧?可是他现在有能力和杨天王抗衡么?仇恨,会变成他攫取权力的动力,他会不断地攫取权力,掌握更大力量,直至有条件向高高在上的杨天王发起挑战。

  杨氏两兄弟间的争端,会给叶小天提供一个极好的机会,他如今已经成为铜仁府最有实力的土司,为了维系铜仁众土司对他的支持,不可能再攫取铜仁的土地,他要想扩张,利用杨氏兄弟内乱的契机向西发展,是唯一的选择。

  而孤掌难鸣的杨羡敏想必也会乐得得到他的帮助,这样一来,他就要和曹瑞希对上了。曹瑞希这边有杨天王支持,叶小天那边有安老爷子支持,这两个人有得一战。

  有两大天王背后站脚助威,足以把事态控制在石阡和铜仁两地,不致引起起更大的动荡,也能消弥来自朝廷的关注,避免引起朝廷直接干预。

  最终的胜利者,当然是叶小天,这是杨天王已然定下的策略。人们会以为是叶小天赢了声名狼籍的曹凝,会以为站在叶小天背后的安老爷子赢了日渐嚣张的杨天王,谁会想到杨天王本就是“许败不许胜”,背后还有一个更加险恶的计划?

  赵文远越想越开心,同时也为杨天王的深谋远虑而暗暗惊心。

  安杨两天王掰手腕子,借由叶小天和曹瑞希来交手,这就和冷战时期两个超级大国不便直接交手,便各自扶植一个小国间接较量一个道理,可是杨天王的计中计,老谋深算如安老狐狸,也是不可能想得到的……

  ※※※※※※※※※※※※※※※※※※※※※※※※※※※

  于家海和于扑满是一对天生的阴谋家。可惜在于家先是被他大哥压制着,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好不容易熬到他大哥归了天,那个小侄女儿于珺婷又是个狐狸精转世,照样压制的他们抬不起头。

  苦苦隐忍,十年一剑,终于叫他们得逞了,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凭空又跑出一个叶小天,在生苗奇兵的帮助下,他们的阴谋就如雪狮子见水,迅速消融在阳光之下。

  本以为就此穷途末路,谁料想柳暗花明。叶小天还是慧眼识英雄的,把他们两个派给了悍勇有余、智商不足的格哚佬做副手。这两兄弟在格家寨卖力打拼,赢得了格哚佬和全寨百姓的信任与支持后,便游说格哚佬,要开疆拓土了。

  格哚佬最终还是被他们说服了,拨了近千名壮士给他们,去开拓水银山以南的那片无人谷。这片峡谷本没有名字,于家海给它起了个名字:老骥。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意思。

  老骥谷原本是无主之地,也没人把它当回事儿,可是格家寨的人占了这片山谷,就引起了周边部落的警惕。不过,果基家现在和格家穿一条裤子,派人问了问就没动静了。于珺婷和叶小天更加亲密,见了面根本连裤子也不穿的,所以于家寨的人也派人问了问,再回禀于珺婷一声,便没下文了。

  至于张家,首先他们不挨着水银山,中间还隔着一个于家寨呢,另一方面格家寨驻足于无人谷,目标显然是石阡府,张雨桐巴不得把“精力旺盛”的格家寨引向邻府,是以也是装聋作哑。

  水银山那边最近的两个部落是展家和杨家。杨家两兄弟对格家寨的动作当然有所警惕,但是两兄弟现在冲突很激烈,根本无暇他顾,是以也只能派人去表示一下“关切”。

  于家两兄弟现在是一穷二白,身无长物,还怕个鸟。他们在老骥谷割草为榻,伐木为屋,利用那里险峻的地势建了个山寨,不是不适宜耕种么,但手下这一千人全都是狩猎好手啊,每天只需派出三分之一,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地里长的一通搜罗,就足以保证这一千人的饮食。

  当然,仅仅如此的话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么个吃法周围山里的飞禽走兽早晚会被吃光,山谷里土地贫瘠,不适合种植庄稼,但是种菜、种草药、养山羊还是可以的。

  于是,一千本就亦民亦兵的壮士变成了农垦兵团,建山寨、种草药、养山养、雉鸡、肥猪,忙得不可开交。等到他们终于站稳了脚跟,打造出一座屹于险地的要塞式堡垒后,于家两兄便跃跃欲试地盯上了水银山。

  但是,他们和展家、果基家、于家不同,人家往祖上论,多多少少和水银山都有关系,他们没有,这样一来未免出师无名。不过,对于阴谋家而言这是问题么?没有理由可以创造理由,对于家两兄弟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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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君归来兮

  叶老太太只是风寒,病情不重,拖了这许多天,本也就快好了。在信阳停下来每日服药歇养,有两个儿媳妇陪着聊天解闷了,病情渐有起色,过了几日终于痊愈。

  叶小天见母亲的病已经好了,便去向花晴风辞行,铜仁那边他走时才刚刚稳定,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料理,他是真的放心不下。不料到了花府竟然扑了个空,花家管事告诉他,自家老爷赴诗社之会去了。

  叶小天考虑了一下,正犹豫是再等等还是直接去当地士绅文人举办的诗会上打扰一下,苏循天已大包大揽地道:“大人,咱们尽管上路吧,姐夫那里不用担心,我已经和姐姐打过招呼了。”

  叶小天想了想便道:“如此也好。老管家,叶某急于返回铜仁,不便久留,那就请尊主人回来跟他说一声,就说叶某来过了。”

  叶小天顿了一顿又道:“还有,请转告尊主人,就说……花大人春秋正盛,就此贻养天年,可惜了。如有机会,还是复出的好,叶某很希望与老大人再续前缘,一同共事!”

  叶小天说完便与苏循天、李秋池一起离开了。花晴风躲在侧厢房里,窥着叶小天一行人离开,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

  自从那夜酒醉后,他一直寻找各种理由回避叶小天。那天晚上他醉了,但是神志很清醒,只是因为酒力,性格变得张扬起来,原本许多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都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等到酒醒忆起自己酒醉时的表现,却不免有些无地自容。如今见叶小天离开,他*辣的面庞才好看了些。

  “复出。复出么……”

  花晴风沉吟起来,他是告病致仕的,在官员的后补梯队里面属于优先考虑的类型。而且在信阳期间,他还结识了一位诗社的老前辈,这位老前辈是一位致仕养老的朝官。曾经担任过吏部侍郎,当今首辅申时行当年还曾受过这位老前辈的提拔。

  一般的官吏因岁数大了而辞官,称为乡老、庶老,卿大夫因年迈而辞职,称为国老。这位老前辈就是一位国老级的人物,而且他对花晴风很有好感。如果借由他的门路,花晴风想复出并不难。

  但是……要不要复出呢?

  花晴风深深地思索起来。

  ※※※※※※※※※※※※※※※※※※※※※※※※※※※※

  于家校场之上,一个青袍老者手持弯刀,与一个身穿蜀锦圆领窄袖短袍、腰系革带、足蹬小靴的少年人正在对打。

  两柄寒光闪闪的弯刀,我来你往。你进我退,宛如飞雪旋舞。然而外行人看着只觉寒光飒飒甚是好看,却只有内行人才看得出,这两个人的刀法已至极高境界。

  两人交手这么久,双方的兵刃几乎没有发生碰撞,并非双方有意相让,而是因为他们对掌中刀的控制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们的刀法虽如羚羊挂角般不可琢磨,但双方的眼力极好。对方一出刀,便能立即做出判断,进而攻其弱处。对方也会立即变招,才有这般效果。

  这样子打起来,虽然看着不够惊险,但是双方所耗的心神,更十倍于刀刀见肉的打法,眼力、应变速度、反应能力缺一不可。

  “刷刷刷!”

  青袍老者手中刀忽地变轻灵为威猛。大开大阖,连劈三刀。荡开对方锦衣少年的攻势,哈哈大笑道:“不打了不打了。土司方才已让了我三次,老夫可是实在没脸再打下去了。”

  匹练般飘忽于空的刀光一停,那锦袍少年也停住了手中刀,笑吟吟的,因为激烈的运动,脸泛桃红。哪里是个少年了,唇若凝朱,目秀神清,分明就是男装打扮的于珺婷。

  一身锦衣衬得她粉光脂艳,由于刚刚动过手,脸上泛起桃花红,更显明媚。于珺婷望空一抛,那刀划过一道弧线,铿地一声,正贯入校武场旁边兵器架上竖放的刀鞘之内。

  于珺婷对刚刚与她试招的文傲道:“老师只是年岁大了,不以筋骨为能,动作难免迟缓了些,否则弟子未必是您的对手。”

  虽然文傲现在是她的幕僚,不过在演武场上,于珺婷依旧尊称他为老师,甚是礼敬。文傲摇头笑道:“老啦,我这身子骨儿确实是不比当年,不过就算是老夫全盛时期,也顶多与土司打个平手,土司大人实是老夫生平仅见的学武奇材。”

  于珺婷浅笑道:“世上哪有什么奇材。弟子只是自幼便陷身于危困之中,是以肯比别人更加吃苦地练习罢了。”

  于珺婷现在的心情很好,叶小天可以说是她当下最大的心魔,叶小天离开之后,于大姑娘便放眼铜仁,只能高呼“独孤求败”了。她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密切了与其他土司们的关系,巩固了于家的势力。

  在内部,于家海和于扑满两兄弟已经离开,没有了掣肘和羁绊,在外面,她又联合众土司,把张家的气焰死死压住,可以说,除了叶小天,她现在就是铜仁第一人。

  不过,有些女人甘于屈居自己的男人之下,有些女人却未必。至少于珺婷就不愿意。这不,她刚刚心情甚悦地走到校武场边儿上,于海龙就赶上来,向她报告了一个既让她开心又让她不开心的消息:“土司,叶推官回来了,明日就到铜仁。”

  于珺婷微微一怔,笑容顿时消失。其实乍一听说叶小天回来,她由衷地感到欢喜,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欢喜,一刹那间便似一股热流便涌遍全身,让她有种战栗的感觉。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占有了她清白之身的叶小天也同时掳获了她的芳心,叶小天离开铜仁的这些日子,她就像一个盼归的深闺怨妇。不知几度午夜梦回,痴痴思想。

  然而,她和叶小天分属不同的势力,不同的势力有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这两股势力既是合作的关系。又是相互防范与竞争的关系,她有自己的立场。无论如何,她不愿因为对叶小天的感情而出让于家的利益。这就使得她的心情异常地矛盾起来,对叶小天既想念又抗拒,既依赖又回避。

  见于珺婷心思有些恍惚,文傲忍不住问道:“土司担心叶小天回来后。会对我们于家有所不利吗?”

  于珺婷幽幽一叹,没有说话。

  于海龙大声道:“我看土司是……呃……那个齐国人升天了。”

  于珺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是杞人忧天!”

  于海龙憨笑道:“对对对,是齐人有天!土司,我觉得。叶小天那边,你完全不用担心!”

  于珺婷立生警觉,道:“你要干什么?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可以打叶小天的主意!我听说此人当初在贵阳,曾一招击败果基格龙,而且他还是蛊教教主,一身蛊术出神入化,一旦招惹了他。我们于家将后患无穷!”

  于珺婷以为于海龙要对叶小天有所不利,马上慎重地警告起来。不管是出于公心也好,私心也罢。她是真的紧张。

  于海龙对土司紧张的神态感到有些奇怪,土司大人的胆子一向很大,跟杨应龙那样的人物谈交易不啻于与虎谋皮,她依旧夷然不惧,如今怎么会如此畏惧叶小天?

  文傲若有深意地看了于珺婷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于海龙道:“呃?我没说要刺杀叶小天呐。我是说,土司大人想要的是铜仁府第一土司的宝座嘛。而那叶小天,志向可不在铜仁。和土司大人不冲突啊!”

  于珺婷呆了一呆,道:“你说他的志向不在铜仁?有何依据?”

  于海龙道:“这还要什么依据?他们在山里困了一千多年,现在想出来,可山外的土地早就被别人占光了,怎么办?你看他们在提溪抢了一块地,张家也就捏着鼻子忍了,可要是他们想把整个提溪都抢去,张家跟不跟他拼命。

  所以啊,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大万山为根本,向四下扩张,东家抢一块,西家抢一块,这样一来,哪家损失的土地都有限,哪家都狠不下心来跟他们玩命,他们才能站住脚!”

  于珺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头人一向以武勇闻名,不想竟也有这般头脑。”

  于海龙哈哈笑道:“不是属下聪明,而是那叶小天做的很明显啦。水银山之南那座鸟不拉屎的山谷,他让格家寨派了近千名勇士去干什么?这还用问么,他们当然是想往石阡府扩展。”

  于海龙是个粗汉子,看问题不会想得太复杂,反而一眼就看出了本质。于珺婷却还不太认同,微微眯起眼睛道:“难道他驻兵于水银山之南,不是为了占领水银山么?”

  于海龙道:“水银山出矿不假,可后边扯着多少麻烦?再说格家寨现在买粮食、买农具、买了好多好多东西,像是缺钱吗?估摸着山里头一定也有矿,说不定还是更值钱的金矿、银矿,他们陈兵于水银山之南,绝不会是为了区区一座水银山!”

  一向睿智的于珺婷这一遭还真是关心则乱,因为太在乎,所以只担心两人之间发生冲突,如今听于海龙这么一说,于珺婷不禁鼙起了眉毛:“是这样么?是我小看了他的志向,还是因为我的格局太小?我守着碗里那口吃的生怕他来抢,结果人家盯上的却是我背后的那座粮仓?”

  “看来,等他回来,我得找个机会,私下探探他的底儿!”

  想到这里,于珺婷莫名的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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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马首欲东
  
  “身体的重量要均匀地落在双脚上,身体微微前倾。好,肘要内旋,虎口推弓,稳一些。瞄准,放!”
  
  “笃!”
  
  一枝羽箭准确地射中靶子,箭手高兴地扭过头,看向他的教习师傅华云飞,华云飞摇摇头道:“不能这样,箭离弦后,要由腕、肘、肩再到全身,依次放松,不然很快就会感觉疲惫,别人能射十箭的话,你六箭手就酸了。”
  
  “是,师傅!”那个学习握着弓,恭敬地向华云飞施礼。
  
  华云飞点点头,道:“继续练!”便向下一个学生走去。
  
  华云飞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他原本是个山中猎户,虽有一身凡脱俗的箭术,但是并没有什么社会地位。
  
  没有谁不希望自己出人头地,现在他的学生有读书人,也许其中没有多少人能考中秀才、举人,但是出去之后,在官府可以是胥吏,在店铺可以是掌柜,都算是很有前程的人,而这些人对他都很尊重,敬称他为先生。
  
  武会里出去的人,将来也都可以在豪门大户家里谋得一席之地,又或在船运、车运行业里成为一个个大哥级的人物。
  
  如果说,这些学生现在对他的尊重还只是名誉上的提高,心灵上的满足,那么当这些人一批批走出去,铺满整个铜仁乃至贵州的时候,他这个先生将拥有多大的能量?
  
  所以,华云飞很珍惜这份差使,教授弟子非常用心,也因此赢得了学子们的敬重。但是今天,华云飞似乎有点心不在蔫,时不时的就扭头瞅一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文校里,几个学生偷偷摸摸溜到了房山墙处。这里是个死角,旁边就是院墙,院墙和房山墙夹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空间,躲在这儿,如果远处有人走来,一定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会被他们率先现。
  
  “好啦!没人,快点,快生火!”
  
  墙根下丢着几块砖头,砖头上有乌黑的火痕。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用来生火。他们很快就用那些砖头搭成了一个小灶,一个学生从怀里掏出一块薄铁皮,鬼鬼祟祟地扭头瞅瞅,就把薄铁皮铺到了砖灶上。
  
  随意捡来的柴棍落叶堆到了灶下,几个学生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五六只麻雀,这是他们偷偷用箩筐扣到的,已经被他们给闷死了,迅拔毛,用小刀片开膛破肚。也不清洗就丢在了铁片上,肉香味儿很快就散来了。
  
  “好啊你们这些臭小子,俺就说上课的时候咋一个个魂儿不守舍的,原来是挂念着逮家雀儿啊!”
  
  猛地里一声大吼。众学子闻声色变:“毛学监!是毛学监?咦?人呢!”
  
  负责把风的学生急忙道:“没人啊!我看着呢!”
  
  “俺在这儿呢,你们这些臭小子!你等我下去的!”
  
  众学生一抬头,就见毛问智趴在房顶上,正冲他们吹胡子瞪眼。
  
  “学监在房上!”
  
  一个学生惊呼起来。
  
  另一个胆儿大的学生叫道:“甭怕。学监没那么快下来,快走!快走!”
  
  临走他们还没忘了把那烫的麻雀肉捡起来,作鸟兽散了。
  
  毛问智趴在房顶上嘿嘿地笑:“这帮小兔崽子。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学习怎么成,我得加强巡弋,再有上课不用心的,就得打他们的手掌心了。哼哼……”
  
  毛问智说着,在屋顶上站起来,正要小心翼翼地走回去,忽然站住了,手搭凉篷往远处望着:“谁这么大排场?出个门儿牛逼哄哄的,哎哟,大哥!肯定是大哥回来了!”
  
  毛问智忽地醒过味儿来,在房顶上拔腿就跑,那房脊是斜的,上边还有薄薄的一层雪,毛问智这一跑,忽地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瓦面上,向房檐下出溜过去。
  
  “救命!救命啊!快救命啊……”很快,校园里就响起了凄惨的嚎叫声,学生们纷纷闻声聚拢来,就见毛学监身子挂在屋檐下,双手抓着屋檐悬吊于空中,叫得无比凄惨……
  
  ※※※※※※※※※※※※※※※※※※※※※※※※※※※※
  
  叶小天这一行人本就不少,前来迎接的人更多,张雨桐、戴同知、御龙等官员,以及铜仁府士绅,以致拥塞了整条街道。
  
  本来张雨桐至少在名义上,其官职地位还是要高于叶小天的,哪怕是叶小天受封为土司并且得到了一个长官司长官的职位,依旧要屈居于张雨桐之下。
  
  但是叶小天拳头硬,这里恰恰是讲实力的地方。而且叶小天的父母高堂一起来了铜仁,张雨桐以迎接同僚长辈的名义出面,却也不算跌份了。
  
  但是有一个最该来的人却没有来,只是派了她的大头人于海龙代她前来,那就是于珺婷。从公的方面来说,于家现在还要大力借助叶小天的势力,说是合作,也是以叶小天为主导。从私的角度来说……
  
  “这小妮子,趁机显摆你与众不同是吧?好象整个铜仁府就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似的。公公婆婆来了你都不出面迎接,等见了面,看我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叶小天一边暗想,一边笑吟吟地同众人答对着,待张雨桐、戴同知、罗大亨等官绅一一引见完毕,弄得他爹娘和哥哥嫂子头昏脑胀之际,叶小天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了李经历。
  
  李向荣自从那次在推拿房里追着戴同知“裸奔”到知府衙门,之后便不大露面了,叶小天事务繁忙,也没多少时间去开导他,如今一见,叶小天甚是高兴,但一看他的站位,又觉得有些奇怪。
  
  今日前来迎接的人,有官有绅,还有只有土官职务没有命官职务的当地豪强,不同身份的人自成一个阵营,虽然这阵营并不整齐,看不出明显的界限,但是以叶小天的眼力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而此刻,李向荣既不在朝官队列里,也不在土官队列里,甚而也不在当地士绅队列里,他正挤在叶家一群人里,和遥遥、耶佬等叶府的人混作一团。
  
  “啊!李经历,请上前来。爹、娘、大哥大嫂,这位是本府经历官李大人,李大人,这是……”
  
  叶小天一面介绍,一面用奇怪的眼神儿看着李向荣,李向荣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谦卑地道:“弟子今已信奉蛊教,拜在耶佬前辈门下!”
  
  耶佬站在一旁得意洋洋,一个长老的话语权固然是由他的地位确定的,可地位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弟子的多寡。他和引勾佬都是长老中的后进,继承的是他们师傅的衣钵,想要扩大弟子群体,原本唯一的指望是受其管辖的部落新生儿的出生率。
  
  现在他们来到了山外世界,引勾佬在提溪一带可是展了不少新弟子,耶佬看在眼里,心中岂能不急,而现在他在铜仁也打开局面了,李向荣只是他新收的弟子之一,由于他本来的地位,所以在耶佬的弟子中甚受重用。
  
  叶小天才不相信李向荣真会信奉什么蛊教。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他要维持一个纯信仰的世界,唯有按照先前尊者们的作法,把蛊教弟子牢牢约束在山中,一旦出山,凭蛊教那种极其原始的教义,根本承受不了花花世界的种种冲击。
  
  但是李向荣却加入了蛊教,这说明蛊教能够给人的,已经不单纯是一种信仰,而这才是蛊教入世后继续生存下去或者进行彻底转化的关键所在。
  
  叶小天睨了戴同知一眼,戴同知撇了撇嘴角,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过他眼角的紧张却避不过叶小天的眼睛。
  
  李向荣在原有的势力体系中是绝对没有能力与戴同知抗衡的,但是加入蛊教,他来日有何展现在却不好说了,戴同知不能不予警惕。
  
  叶小天按下思绪,把李向荣正式引介给他的家人,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正要继续往前走,忽听远处一声大吼:“大哥!啊哈哈哈……,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啊!”
  
  叶小天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毛问智,叶小天抬头看去,就见毛问智穿着一件棉袍子,棉袍子不知怎地刮破了,露出里边白花花的棉絮,随着毛问智的奔跑,棉花在风中飞舞。
  
  叶小天顿时大窘,这个老毛,就不能有一次是比较正常地出来见人吗?
  
  “大哥,哈哈哈!俺大老远的一打量,就知道是大哥你回来了,咱们家老爷子、老太太也接回来了么?哎哟!”
  
  毛问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没注意地面上一块石板翘起一角,被石板一绊,“卟嗵”一声来了个五体投地大礼,正趴在叶老爹和叶大娘脚下。
  
  叶大娘弯下腰去扶他,很慈祥地道:“这孩子,都过完年了,行这么大的礼作啥,你这性子忒也实诚。”
  
  叶大娘说着,居然奇迹般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你就是我儿说过的那个结义兄弟吧?哟!长得还真老成!看着比我家小天大上了十多岁呢。”
  
  哚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早已忍俊不禁的众人哄堂大笑,笑声充斥了整个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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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午夜相候
  
  叶小天刚刚回来,又是带着他的家人同来,所以前来迎接的人并未多做打扰,待把叶小天一家人送到东山,约定明日为叶小天接风,众人便纷纷散去了。
  
  叶小天一手挽着父亲,一手挽着母亲,兴冲冲地道:“爹、娘,看到了吧,那就是咱们家的宅子,走!看看去!大哥大嫂,咱们一起走!”
  
  “哎呀!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华丽……,比咱们刑部胡同最有钱的常员外家的宅子还大许多呢。”
  
  叶窦氏惊叹连连,叶大嫂欣羡地道:“门前还有旗杆儿,还有栓马桩。看这青砖铺的,还有照壁呢!二叔,你这宅子,着实华丽。”
  
  叶小天笑道:“这幢宅子也不算什么,咱们家在葫县还有一幢更大的宅子,有这幢宅子四倍大小,我核计着,大哥先熟悉一下贵州这边,等习惯了,就把葫县那幢宅子送给大哥。那儿靠近驿道边,经商方便。”
  
  叶大嫂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谢二叔,谢谢二叔,哎!咱们家亏得出了你这么个能人,人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可是沾了你的光,借了你的福了。”
  
  叶大嫂说着,欢喜地擦了擦眼角,扭头看见自己丈夫微微红着脸,只是憨笑,不禁用胳膊肘儿拐了拐他,嗔怪道:“二叔说了,£要送你一幢大宅子呢,你也不吭个声儿。”
  
  叶小安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道:“自己亲兄弟,说那么见外的话干啥。”
  
  叶大嫂瞪起眼睛,正要训他几句,叶小天已经笑道:“大哥说的对,咱们一家人,不用那么客套。”
  
  这时若晓生已经大开门户,桃四娘率领阖府奴仆丫环恭列两侧。一见他们进了门,齐刷刷地施礼道:“见过老太爷、老夫人,见过大爷、大娘,小少爷!”
  
  叶小娘子走上来,向叶老汉、叶窦氏等人福了一礼,弯下腰,对刚刚费劲儿地爬过门槛的小栓柱笑眯眯地道:“小少爷,前边还有好多道门槛呢,来,奴家抱着你吧。”
  
  叶小娘子生得俊俏。笑容又可亲,虎头虎脑的栓柱又是个不怕生的,仔细看她两眼,便乖乖地张开了双臂,被叶小娘子抱了起来。
  
  此时华云飞业已赶了回来,陪在叶小天身边,叶小天对爹娘笑道:“这位是桃四娘,与我云飞兄弟已经有了婚约。抱着栓柱的那位小娘子马上就要嫁给老毛了。我打算尽快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到时候她们就要相夫教子去了。咱们家里这管事,还得另选一个,爹娘有那看着顺眼的,记得跟儿子说一声。”
  
  这一说。桃四娘和叶小娘子都红了脸,其他的家仆下人却是人人挺起胸膛,精神抖擞,只希望入了老太爷、老夫人的法眼。能一步登天,做个管事。有两个机灵的丫环早已抢步上来,分别接替叶小天。搀住了叶老爹和叶大娘。
  
  叶老爹和叶大娘常干家务活儿,身子骨没那么差,现在被人搀着,倒是有些很不自在,连步子都有些不会走了。
  
  叶小天带着一家人房前院后地把整个庄园看了一遍,桃四娘那边早已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这才分别入住,沐浴更衣,准备参加晚上的家宴。
  
  叶小安和娘子被分配了一处独门独院儿的院落,院子里花草树木、游鱼假山,错落而置,幽静雅致。
  
  叶大嫂穿花蝴蝶一般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眉开眼笑地回到堂屋,就见丈夫正蹲在廊下,看着拴柱满院子疯跑。
  
  叶大嫂就埋怨道:“看你,事不会做,话也不会说,笨口拙舌的。”
  
  叶小安正笑吟吟地看着儿子玩耍,听妻子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悦了:“我又怎么了?”
  
  叶大嫂道:“你还问我?文不成,武不就,现在有个好兄弟提携你,连句话儿也不会说?瞧你畏畏缩缩的样子,你没注意到家里下人都在看你?”
  
  叶小安道:“他们看我,是因为我跟自己兄弟长得一模一样。”
  
  叶大嫂抢白道:“是!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一个一举一动贵不可言。另一个别别扭扭的全是小家子气!”
  
  叶小安恼了,吼道:“你有完没完?那是我的亲兄弟,他不给我,我不挑!他给我,我就拿着,难道还得低声下气跟他道谢讨好?我叶小安干不出那么丢人的事儿!”
  
  叶小安一甩袖子,气愤愤地进屋了。叶大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冲着他的背影怒道:“说你两句,你还摆起脸子了,仗着你兄弟本事,胆子大了呗!叶小安!”
  
  栓柱跑过来,怯怯地道:“娘,你又跟阿爹生气了呀。”
  
  叶大嫂低头看见儿子,怒气不翼而飞,她欢喜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道:“栓柱啊,你爹没出息,你可别学他。咱可是叶家长房呢,看你叔父多有出息,你好好学着,长大了也要像你二叔一样有本事才好。”
  
  叶小安在堂屋里听见了,更加气恼,愤愤然地到了卧室,猛地拉过一床被子,蒙在了头上……
  
  ※※※※※※※※※※※※※※※※※※※※※※※※※※※
  
  夜色深深,书房门外只有一盏气死风灯挂在廊下,在晚风中轻轻地摇曳着。远处一盏红灯冉冉而来,渐渐到了廊下,前边掌着灯笼的是若晓生,后边是一个青衫玉立的书生。若晓生躬身退下,那书生轻轻一点头,也不打招呼,便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中,叶小天正捧着一杯香茗出神。
  
  家宴之后,陪父母和兄长聊了一会天,叶小天便到了书房,先后与华云飞、耶佬、大亨等人聊了聊,了解了一下铜仁近来的情况,即便毛问智的话他也没有疏忽,虽说这位仁兄有些不着调儿,但是他反映的情况只要用心琢磨,一样能琢磨出些有价值的东西。
  
  尤其是李经历,李经历看来对戴同知扣到他头上的那顶绿帽子一直耿耿于怀,为了复仇他是铁了心要抱蛊教这条大腿了,所以对叶小天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掌握的消息当然是最全面的,叶小天要把这些信息全部消化也需要时间。
  
  脚步声响起,非常微弱。不过房门一开,牵引房中空气,那灯火微微的摇曳,早就告诉叶小天进来了人。叶小天微闭着眼睛,轻哼一声道:“白天不舍得露面,现在来做什么?”
  
  于珺婷站在屏风边,歪着头看他。见他装模作样的,心中甚是不爽,也是一声冷哼,道:“非得铜仁上下一体迎接,让你摆足了谱儿是不是?”
  
  叶小天张开眼睛,把茶杯往桌上一顿,环顾左右道:“这屋里好象没有别人啊,某人可别忘了对老天爷许下的誓言,神鬼不可欺呀。”
  
  于珺婷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凶狠”地瞪了叶小天一眼,“这个坏人,刚一回来就欺侮我!”不过,想归想,对于对天盟下的誓言,于珺婷还真不敢轻易违背。
  
  她换了一副讨好的笑模样,凑过去绕到叶小天背后,为他松着肩,叶小天舒服地瘫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道:“你不露面,是想让那些土司们觉得,铜仁唯有你,有胆量、有能力跟我分庭抗礼吧。”
  
  “没有啦!”
  
  于珺婷芳心一跳,赶紧甜甜地解释:“人家是想,那时若去了,定要穿男装的,那怎么好意思去见令尊、令堂老大人嘛。所以,一定要挑个黄道吉日,好好打扮一番,才好去见他们啊。”
  
  叶小天一把攥住了她柔软的小手,那小手捏在肩上软绵绵的根本没用力,这个丫头,做女奴真是越来越敷衍了。
  
  叶小天手一扯,于珺婷就哎哟一声跌入他的怀中,叶小天揽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了她丰盈的胸:“当真?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在铜仁这段时间你搞的那些小动作。你可别太过火,要是太过份了,我是不会因为你就手下留情的。”
  
  于珺婷被他揉得娇喘吁吁,两颊飞红,叶小天的动作有些粗暴,让她微生痛意,但也因此身子像燃烧起来似的迅变得滚烫。于珺婷媚眼如丝地睇着叶小天,昵声道:“老爷饶命,疼……”
  
  这一声“疼”是用鼻音哼出来的,再加上那眸中一抹媚眼,一下子撩动了叶小天的心火,叶小天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小妖精!”
  
  “哗啦!嚓!”案上的东西被拂到了地上,茶杯摔的粉碎,于珺婷哎哟一声,被叶小天按得伏在桌子上,小腹被桌沿一硌,臀部高高地翘了起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混蛋!”于珺婷羞骂,但是她那双可以扭断人脖子的手臂此时却拟撑不住了似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嗯……”于珺婷又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头……驴子……”可是随着叶小天的冲撞,于珺婷洁牙的牙齿悄然错开,咬住了那花瓣似的唇,圆睁的杏目也微微地眯了起来,湿媚的仿佛要漾出水来。“驴子”还是那头“驴子”,“磨”却已磨作一盘春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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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心花怒放

  “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八零电子书/追莽荒纪,还得上。”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张原本极结实的书案,发出细微的吱嘎声。许久许久,云收雨歇,叶小天却不许于珺婷整理,霸道地把她揽在怀里,楚腰在握,掌中怜爱。

  于珺婷像只猫儿似的偎在他怀里,细细喘息良久,恨恨地打了一下他在衣内犹自抚弄的魔掌,娇嗔道:“你这坏人,每次私底下见了我,不是脱衣就是穿衣,你还能干点别的么?”

  叶小天在她身后吃吃地闷笑:“那你还主动送上门来?”

  于珺婷大羞,扭了扭小蛮腰,嗔道:“你还取笑我!”

  本是故作娇羞,可这句话出口,不知触动了什么情绪,一种莫名的委屈忽地涌上心头,突然间便泪流满面,忍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

  叶小天见了,不由大起怜意,他把脸颊在于珺婷柔顺的发丝上轻轻摩挲着,低声道:“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

  于珺婷听了这句诗,忽然便软在了他的怀里,“妾在舂陵东,君居汉江岛。一日望花光,往来成白道。一为别,此地生秋草。秋草秋蛾飞,相思愁落晖。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

  于珺婷痴痴地思想良久,忍不住回身捧住叶小天的脸儿,秀发披散着,双眸如醉,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记,柔柔地道:“不许骗我,你赴京这段日子,真的有想我么?”

  叶小天也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记,柔声道:“怎么会不想?尤其是回来的时候,一进了城,我便想,可以见到婷婷了。谁料一眼望去,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全是胡子拉碴的。哪有那位玉面珠唇、明眸善睐的美少女?”

  于珺婷“噗嗤”一声笑,颊上犹有泪光。叶小天捏了捏她光滑的下巴,道:“我便又想,婷婷一定是因为我爹娘来了铜仁。心里有些发慌,不知该以何身份面对他们,所以才躲了起来。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我又不是铁打的人,身子也是乏了。可是用过家宴,见过几位朋友之后,我却不曾去睡下,你道我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是为了等着婷婷来。”

  于珺婷只在幼年时期被她的爹娘叫过“婷婷”,此后一场瘟疫,爹娘染病西去,她小小年纪便成了土司,再不曾有人这么唤过她。如今被叶小天左一句婷婷右一句婷婷,叫的心都要化了。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弃械投降’了,我是于家土司,可不能被他收了。”

  于珺婷心中警铃大作,她强迫自己硬起那颗已经柔软的心,但是扭着腰儿面对叶小天时,眸中却是更加的柔情款款:“也不知你用这样的话儿哄过多少姑娘,可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人家……人家就是开心……”

  于珺婷垂下头,轻轻地道:“我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一个人,只想着壮大我于家的势力,谁知偏偏却遇上了你。也是前世的冤孽。

  反正,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便是再要强,也没想过要高你一头。便助你成为铜仁第一人好了,只是到了那时,你莫委屈了人家才好。”

  于珺婷说着,轻轻抬起眼睛,幽幽地向叶小天一瞥,那缠绵的情意。灼热的眼神儿,当真是百炼钢也能被她化成绕指柔。

  叶小天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呀!”

  叶小天在于珺婷的鼻头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由于方才的激烈运动,她的两颊热热的,鼻尖上还有细腻的汗水。

  叶小天笑吟吟地道:“我刚刚就说过了,你在铜仁这些天做过些什么,我都一清二楚,这时还要试探我的心意么?”

  叶小天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神情严肃起来:“铜仁第一人,永远不会是我!张家和于家比起来,我当然更信任于家,所以你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止。但是,你只能做曹操!这是我的承诺,好不好?”

  于珺婷的娇躯微微地僵硬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做……曹操?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你懂,你当然懂!”

  叶小天的目光有着些戏谑,他把双手绕到于珺婷的身后,在她的臀股上轻轻地拍了一记,道:“你的狐狸尾巴呀,被我揪着呢,就不要装模作样了。

  我本来不想在这种时候谈起,但你既然不放心,那咱们便开诚布公吧!婷婷,你想做铜仁第一土司,我不会挡你的路,但是,你只能做曹操,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要求。你答应么?”

  于珺婷当然明白叶小天的意思,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就是事实上的天子,但是直到死,他也没有称帝,那个傀儡皇帝始终顶着皇帝的名份。

  叶小天这是想让张家保留知府的官职,也就是铜仁第一家的名份,而把实权分给于家,他是要职、权分离,搞平衡?又或者,不希望她取而代之,以免引起其他地方土司他的敌意?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于珺婷心中最大的威胁,目前来看其实是叶小天,叶小天无意与她相争,看来他的志向果然更加高远,而不是局限于铜仁一地,这令于珺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眼下铜仁第一家的名头明明唾手可得,叶小天却不许她把张家保留的名号也夺过来,做到实至名归,当真是有些心有不甘。于珺婷不禁撒娇道:“给张家保留一个名份,又有什么意义,徒使张家不甘,多生事端,不如彻底易位,叫张家死了这份心,人家也好更专心地做你的‘贤内助’嘛。”

  叶小天微笑摇头:“不……可……以……”

  语气很轻松,笑容也很轻松,于珺婷却能从中感觉到叶小天的坚持。

  “这个混蛋啊……”

  于珺婷暗暗叹息了一声,忽地心头一动。她一直拧着腰儿说话,实也有些吃力,这时干脆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地跨骑在叶小天的腿上,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你说的,我可以做曹操!”

  叶小天托着她的小蛮腰,叹息道:“当然是真的,无论如何,你总是我的女人,你我之间,若还整日里勾心斗角,值得么?我希望你明白,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我成为敌人!”

  于珺婷笑了,笑得很妩媚地样子,瞟着叶小天的眼神儿有种奸计得逞的得意,就像一只成功偷走了鸡崽的小狐狸。叶小天顿生不妙之感,但是……说错什么了吗?没有啊!

  于珺婷很乖很乖地点头:“成!我听你的!我做曹操!那我儿子就是曹丕了,对不对?”

  叶小天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于珺婷用纤纤笋指点着他的嘴唇,得意地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反悔哟!”

  不反悔就不反悔,“小曹丕”现在还不见影儿呢,等他长大成人,篡汉称帝,那还早得很,到那时,铜仁易不易主,说不定我已经不在乎了。

  叶小天想着,可还是特别的不舒服,忍不住妒意深深地道:“曹丕?你要跟谁生曹丕?”

  于珺婷媚笑:“跟你喽,我的卞夫人。不过呢……”

  于珺婷傲娇地扬起了下巴:“你要是不肯卖力气,我也不介意去找别人。反正,我要生儿子,一定要尽快生儿子!”

  叶小天双腿一弹,于珺婷轻盈的身子就被弹了起来,复又被他摁在了桌上,于珺婷只道他要“兽性大发”,欲怕又想地正要再受一枪,却听见清清脆脆“啪”地一声响,臀尖儿上麻辣辣的,却是挨了好响亮的一记巴掌。

  “这个混蛋,当真禽兽不如!”

  禽兽不如的叶小天终于进化成了禽兽,到底是年轻人,这一番歇息,他已恢复了元气,又是一番抵死缠绵后,叶小天和于珺婷不顾形象地挤坐在椅中,袍隙间隐露一条粉光致致的大腿。

  叶小天道:“有件事,需要你帮我费费心。”

  “嗯?”

  明明出力的是叶小天,可是于珺婷好象比他还要累。她身子似乎要散了架似的腻在叶小天身上,懒洋洋的话也不愿说,只是扬起湿润的眸子,向他递了个询问的意思。

  叶小天道:“我的家人现在都到了铜仁。我想替我哥安排点事儿做。”

  于珺婷在他胸口懒洋洋地画着圈子,道:“这还不简单?你想让他做什么?如果做土官呢,你任命他为土舍就行了。如果想做命官,职务高了不容易,一般的官儿,你打声招呼,还怕没人替你去办?”

  叶小天摇头道:“这个不妥。我哥……现在有些沮丧。其实若是换了我也是如此吧。自己兄弟有了大出息,当然会替他高兴,可是自己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一个男人,难免会觉得抬不起头来。”

  于珺婷换了个姿势,往他胸前软绵绵地一靠,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帮他找些事做,让他觉得,不靠我,他也能把事做好。”

  于珺婷道:“那做官肯定不成了,不然,你出不出面,别人也会认为是你照应。要帮他,还得不让他知道是你在帮他,好麻烦……”

  叶小天道:“你就帮帮你大伯子嘛,你那么老奸巨滑,一定有办法。”

  于珺婷听得心花怒放:“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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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不约而同

  一轮明月低低地挂在清冷的夜空中,又大又圆,似乎一伸手就能摘得到。夜晚的水银山失去了白日的忙碌与喧嚣,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俯瞰着苍茫大地。

  两个人影儿扛着铁镐悄悄地爬上了水银山,山上有横纵交错的无数矿洞,夜晚看山的只有两个人,他们已经沉沉睡去。悄然潜来的两人跳进一处矿洞,在里边刨挖起来。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之后,两人挖好了一个坑洞,把一件东西小心地埋在里面,又悄悄爬出矿洞,沿着山脊向南侧跑去,那边正是老骥谷的方向。

  老骥谷里,于家海的卧房里,两兄弟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狍肉火锅。于扑满吃了两口,赞道:“不错!看着这肉没有肥膘,还怕它口味太柴了,不想竟然如此细嫩。”

  于家海道:“这是大亨少爷的商队从北方带回来的,亏得是冬天,才能放得住。他送了两只给格哚佬,格哚佬分了一只给咱们。”

  于扑满笑道:“这个老格,还挺够意思。”

  于家海道:“听说这狍子奔跑极快,极难追赶,不过它天性好奇,看见什么都会停下来瞧一瞧,琢磨个道理出来。便是猎人一箭射去,侥幸被它逃过了,猎人也不用去追,因为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自己跑回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又叫傻狍子。”

  于扑满忍不住又笑起来,道:“好奇害死狍啊!这等禽兽,倒也罕见。”

  笑了一阵,于扑满端起一杯烫的热热的酒喝了。咂巴咂巴味道,对于家海道:“你派人过去了?”

  于家海点了点头,目中闪过一抹凶狠,道:“叶大人已经从京城回来了。格哚佬派人送狍子来时说的,他已派人去铜仁见叶大人。咱们精心准备这么久。岂能功亏一篑,得抢先下手,免得被叶大人阻止。”

  于扑满点点头,沉声道:“成!该你做的你先做好,接下来就看我的啦!没有开疆拓土,何来不世之功!没有不世之功。咱们两个被赶出家门的老家伙,如果建立自己的基业!”

  午夜,繁星点点。

  于扑满推开房门,从于家海的房间里出来。夜晚的老骥谷里静悄悄的,风也不大。却依旧十分寒冷。于扑满紧了紧老羊皮袄,迈着稳重的步子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翌日一早,水银山继续开工挖矿了。对于水银山的归属,各方一直纠缠不清。不过它近几十年来一直处于杨家的控制之下,目前它则正式属于杨家土司杨羡达了。

  杨羡敏作为次子,原也清楚土司之位不会属于他,所以只想多捞一些财富。但是杨羡达作为土司,岂肯把家族中最富庶的地方让给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在杨羡达接受敕命。正式成为土司之后,他终于不顾继母颜面,将水银山悍然夺在自己手中。兄弟二人的争端因此变得骤然激烈起来。

  为了防止二弟派人闹事,杨羡达组织了一支百余人的护矿队,分成四队,每日巡戈于山头四处。这时一支护矿队正在山头上巡逻,忽然看见十几个穿着兽皮、提着猎弓、猎叉的汉子沿着山脊跑过来。

  护矿队的一个头目马上大声喝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前边是我们杨家的地盘了。不得擅入。”

  那十几个猎户打扮的人站住脚步,远远地对他大声叫道:“我们有两个兄弟追着一头云豹上了山。你们看到了吗?”

  “啥?云豹?你们开什么玩笑,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去去去。别来捣乱!”

  护矿队的人听的莫名其妙,其中有人大声嘲笑道:“我说你们还没睡醒吧?要是一只小猫小狗上了山,我们或许不会看到。一只云豹再加两个大活人,我们能让他上山?”

  猎户们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一番,公推一人走过来,满面狐疑地道:“你们别胡扯!我们明明看到那两个兄弟追着云豹奔这边来了,除了这座山头,他们还能去哪儿,我们要上山找一找!”

  护矿队的人把刀一横,喝道:“放屁!借你个胆子,这是我们杨家的矿山,你想搜就搜?”

  那人怒道:“不让搜?你莫不是心虚了吧,是不是我们兄弟就在山上?”

  一见双方发生争吵,其他猎户也跑过来,其中一人气咻咻地道:“云豹的皮可值不少钱,大哥,别是他们见财起意,害了咱们弟兄,抢了那头云豹吧?”

  “不错!大有可能!咱们上山搜!”

  “你们敢,你们格家寨还反了天了,到我们杨家来撒野!”

  双方一言不合,便即大打出手,巡逻到此的这支护矿队不过二十人上下,人数比对方并不占多少优势。不过他们这里一动手,山上警哨立即敲起了铜锣,其他几路援兵迅速赶了来。

  那些猎户寡不敌众,被他们打得落荒而逃,护矿队的人骂骂咧咧地追赶了一路,眼看他们兔子一般逃得不见踪影,这才悻悻地返回山上。

  各部落之间动辄就会有冲突,小打小闹的事情早已成了家常便饭,所以护矿队的壮丁回到山上后,并未把这当回事儿,但是吃午饭的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一次不同了。

  漫山遍野的老骥谷勇士沿着山脊及两侧山腰向水银山猛扑过来,山上再次敲起了铜锣,但这次敲锣已无济于事。当护矿队的人丢下饭碗,爬上山坡,眼见沸沸扬扬的老骥谷人马,他们立即做出了最明智最正确也最迅速的反应:掉头就跑。

  ※※※※※※※※※※※※※※※※※※※※※※※※※

  “现在就去夺回水银山?”

  杨羡敏听说曹瑞希赶来自己的山寨,本来还很高兴,可是当他兴冲冲地迎出山寨,见曹瑞希带了大票人马赶来。就已有点发懵,再一听他说明来意,就更晕了。

  杨羡敏当初有果基家做靠山,大哥杨羡达则有展家做后台,两兄弟正好分庭抗礼。后来果基家要和展家联姻。就等于抛弃了杨羡敏,虽然联姻没有成功,可是杨羡敏和果基家的关系却也不复从前了。

  这种情况下,为了能有外力的支持,以便抗衡长兄,杨羡敏不得不硬着头皮投靠了曹瑞希。

  曹瑞希此人心狠手辣。而且太过贪婪,不只贪婪,吃相也太难看,所以大家对他一向敬而远之,杨羡敏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投靠他。

  贵州八大金刚里面,石阡府就占了三家:曹家、童家和展家。越是封闭的地方,地方势力的控制力就越强。贵州地区相对于其它地方相对闭塞,所以朝廷的影响也远不及地方,而石阡府内外交通全凭水路,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就更加封闭了。

  因此,才出现了石阡一地既有三大金刚的结果。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别的地方已经不再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纯小农经济。你这里依旧闭塞落后,经济实力必然渐渐拉开差距。

  其实现在实力不在这三家之下甚至小有超过的其他土司也并非没有,但这个排名是经过数百年的评估才确定下来的。除非这八大金刚中有哪一家彻底没落,否则别人是很难取代的。

  这种情况,就如现在的田家实际上已经不配名列四大天王,但是凭着田家雄厚的历史底蕴,却依旧能名列其中。又如铜仁府的于家和张家,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然而。曹瑞希并不满足于曹家现有的地位,他想爬得更高。如今有了播州杨家的支持。使他的野心进一步膨胀起来。赵文远离开之后,他用了几天时间接待完最后一批贺客。便集结人马,亲自赶到了杨羡敏的领地。

  “既有本土司出兵助你,便马上夺回水银山,又有何不可?我不但要助你夺回水银山,还会帮你罢黜杨羡达的土司之位!”

  曹瑞希进了杨羡敏的山寨,在厅中坐下,立即又抛出一颗“炸弹”:杨羡达谋夺胞弟财产,不配为一方土司。身为石阡司长官,曹某理应为你主持公道!夺回水银山之后,我会召集童家、展家,以及你杨家众土司,合议罢黜杨羡达的土司之位。”

  杨羡敏又被镇住了,讷讷地道:“然……然后呢?”

  曹瑞希道:“然后,自然是由杨羡达的儿子来接任土司之位。他的儿子年方六岁,又是你扶起来的,到时候杨家的话事人还不是你?”

  曹瑞希说到这里若有所悟,乜了杨羡敏一眼,道:“你不会是想取而代之吧?”

  杨羡敏脸儿一红,讪讪地道:“我……我怎会如此胡思乱想。”

  曹瑞希“嘿嘿”一笑,凑近了去,阴恻恻地道:“男儿大丈夫,理应有所志向。你便这么想,又有何不可?不过,土司之位硬夺是不可以的,如果先干掉杨羡达,扶他的儿子为土司,过些时日,你再把这小孩子……”

  曹瑞希并掌如刀,狠狠向下一切,狞笑道:“只要手脚干净些,旁人纵然怀疑,却也没有证据。那时你大哥这一房已经绝了,只好兄终弟及,你不做土司,谁来做土司?”

  杨羡敏脸上红光一闪,随即忐忑地道:“瑞希兄,这……可行吗?”

  曹瑞希往椅背上一靠,得意洋洋地笑道:“杨贤弟,我也不怕叫你知道,播州杨家看你大哥早就不顺眼了,他们很支持我这么做。另外,展家很快就要和播州杨家成为姻亲,你想,整个石阡府,还有人能阻止我们吗?”

  杨羡敏大吃一惊,失声道:“瑞希兄所言当真?”

  曹瑞希道:“半字不假!”说着向他透露了更多的消息。

  杨羡敏听罢胆气大壮,拍案道:“我早受够了他的腌臜气!今有宗房支持,展家为盟、曹兄鼎力相助,还有什么好怕的!瑞希兄稍候片刻,兄弟这就去点齐兵马,咱们夺回水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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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随机应变

  自从杨羡达横下一条心,不再理会继母的干涉,强行夺取了水银山,杨羡敏就和长兄彻底撕破了面皮。这些日子里来,他的窝囊气也是受够了,如今曹瑞希的一番打气鼓劲,就似泼了油的干柴溅上了一点火星,立即燃起了熊熊烈火。

  杨羡敏立即集结本部人马,要去占领水银山。杨羡敏的部下听说要去攻打水银山,同土司老爷正面对抗,囿于名份大义,不免有些畏怯。

  但是一听土舍大人说石阡司长官曹大老爷亲自带兵助阵,而且展家和播州杨家都支持他们,顿时士气大振。杨羡敏一见军心可用,更是兴奋,马上与曹家兵马合兵一道,气势汹汹直奔水银山而来。

  再说杨羡达这边,那百十个护矿队的壮丁撒开双腿,拿出吃奶的劲儿逃回杨家堡。杨羡达一听老骥山的人夺了他的水银山,那感觉不亚于被抢走了心头肉,杨羡达立即命人敲响阁楼中的大铜钟,召集全寨壮勇,怒气冲冲杀奔水银山。

  “瑞希兄,咱们现在兵强马壮,何不直接奔他的老巢?”

  “哈哈!你呀,原本还畏畏缩缩,怎么现在比我还要急切?你杨家经营杨家堡,也有近四百年了吧?那座城堡太牢固了,硬攻伤亡必大,何如引他出来一战?”

  “瑞希兄高见,是我鲁莽了。对!咱们先占了水银山,水银山的矿产收入,占了他五分之一的收入,他一定不会坐视的!”

  曹瑞希道:“不错!咱们趁其不备,先占了水银山!再倚山势坚守,让他来攻,耗其实力,到时候……”

  曹瑞希正得意洋洋地说着,忽地一勒坐骑,面现疑惑之色。杨羡敏见状忙也勒住坐骑,惊讶地向前面看去,前方一名探马挥鞭如雨,飞快地奔到他们面前,大声禀报道:“土舍老爷,土司、土司的人马就在前面!”

  曹瑞希大吃一惊:“莫非杨羡达早已有备?”

  杨羡敏又惊又怒,道:“他一定早就安排了眼线,盯着我的举动!布阵!速速布阵,原地防御!”

  随着杨羡敏和曹瑞希一声令下,两人的人马各自负责前后两面防务,迅速扎下了一个宜守宜攻的阵势。

  前方杨羡达手持三股托天叉,一马当先率领大军正急急奔向水银山,忽见远处烟尘滚滚,人马逶迤如龙,不由大吃一惊,立即命令大军停止前进,只使探马上前窥视。

  那探马飞也似赶去,又飞也似赶回,仿佛蜻蜓点水般匆匆一瞥,已经看见对方队伍中醒目的“杨”字大旗旗帜,同时也注意到对方正扎营以对。至于曹土司的旗帜,因为曹家兵马是客兵,在后半段,并未看到。

  那探马飞快地赶回,对杨羡达大声禀报道:“土司老爷,前面是土舍老爷的人马,他们正扎下阵势,似乎要阻止咱们前进!”

  “好哇!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杨羡达脾气火爆,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自家人再怎么争执,那也是自家人的事情,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买通外人,来抢自家人的财产!”

  事情太也凑巧了,杨羡达绝不认为这是凑巧。他想都不想,就认定老骥谷的人是收了杨羡敏的好处,替他夺水银山来了。老骥谷出兵夺水银山,杨羡敏出兵阻截他的援兵,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啊!

  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杨羡达把三股托天叉望天一举,恶狠狠地咆哮道:“儿郎们,我那吃里扒外的兄弟,串通了外人,夺咱杨家的矿山!跟我杀过去,打垮他们,夺回咱们的家产!杀!杀啊!”

  “他来了,曹兄?”

  曹瑞希一声冷笑:“怕他怎地,明知曹某人在此,他还敢这般冲撞过来,忒也目中无人了,咱们就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迎上去!”

  杨羡敏胆气一壮,呛啷一声拔出配剑,大喝道:“儿郎们,迎上去!”

  杨土舍的兵立即向着对面猛冲过去,曹瑞希召手唤过一名心腹,叫他赶去后阵,将本部兵马前移,以便随时参战。

  对面,杨羡达把六十多斤重的全钢的三股托天叉舞得风车一般,身先士卒地冲上来,口中呼喝连连,托天叉一股,扫得六七个冲在前面的敌兵骨断筋折,便像一把尖刀似的切进了敌阵。

  水银山上,已经插上了老骥谷的大旗,旗上一匹黑马,扬蹄奋鬃,栩栩如生。老骥谷的勇士们已经彻底占领了水银山,当时正在矿洞中干活,甚至还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就成了俘虏的矿工也都被他们集中起来,这都是免费的劳力,他们才不会轻易放走。

  于扑满使一口鬼头大刀拄着地面,站在那面迎风猎猎的老骥大旗之下,瞪着一双牛眼望着空空荡荡的山下发呆:“奇怪,为什么不来呢?我都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来呢?难道……水银山,他们就这么放弃了?”

  于扑满越想越纳闷儿,忍不住挠了挠头,扭头唤人:“小六子,小六子,你赶紧回谷一趟,把四爷给我叫来,这他娘的太邪性,我脑子不够用啊……”

  ※※※※※※※※※※※※※※※※※※※※※※

  叶小天次日参加了铜仁官绅为他举办的接风宴,再次日便领着全家逛了逛铜仁风景。叶小天正带着全家人乘船荡漾于锦江之上,忽见远处一艘小船划开江水,箭一般射了过来。

  叶小天定睛一看,站在船头的那个青衫文士正是李秋池,便知必定有事,马上嘱咐哚妮陪好爹娘,自己到了下层甲板上等着。片刻之后李秋池便登上了画舫。

  “于家海和于扑满占了水银山?”

  叶小天怔愕地站在甲板上,铜仁他不可能再占有更多土地了,否则必会成为铜仁公敌,他本就想以大万山为中心点,向四下扩张,石阡府自然也是他的目标,但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却是要让格哚佬部站住脚。

  去年格哚佬部才出山,眼下即将开春,至少也要过了今年秋天,才能确定格哚佬部这个习惯了生活在深山老林的部落能否真的适应山外的生活。

  即便能,也需养精蓄锐,同时也给山外部落一个熟悉他们的过程。以往因为彼此不了解,对他们有过许多妖魔化的传言,这需要接触才能渐渐改变人们的认知。

  所以,叶小天本打算至少三年后才开始近一步扩张,怎么……现在就开始了?

  李秋池紧张地道:“东翁,你看这该怎么办?杨羡达已经放言,要向贵州布政使司告状,向朝廷告状,要请安宋田杨四大土司出面裁断。”

  叶小天微微眯起眼睛,轻拍着船舷,看着丝绸般荡漾开来的江面水纹,沉思良久,缓缓问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李秋池果断地道:“东翁扩张之心,学生明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氏兄弟自作主张,破坏了东翁的稳妥计划,可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学生以为,当杀之以谢天下!”

  “哦?”

  叶小天扭过头,看向李秋池:“杀了他们?”

  李秋池面不改色,重重一点头,道:“对!杀了他们!哪怕东翁决定明日就西进石阡,有人擅作主张今日便提前行动,坏了东翁的大计,也该杀了他!严军法,明号令,同时达到迷惑敌人的效果。”

  叶小天笑了笑,转身望向两岸青山,沉默有顷,道:“我一向很敬佩枭雄,因为他们能做的,我永远都做不出来,我不是做枭雄的料!”

  李秋池急道:“东翁,事关全局,不是东翁一己好恶可以左右的!”

  叶小天摇摇头,道:“水银山那边送回的消息说,杨羡敏有曹瑞希相助?而且还有播州杨土司的支持?”

  李秋池道:“是!于氏兄弟占了水银山,但杨家却迟迟没有反应,于家海心生疑窦,派人打探,才知道杨羡达挥军来攻,半路上却遇到了杨羡敏。

  两兄弟各自猜忌,当场大打出手,谁料杨羡敏一方居然还有曹瑞希带来的曹家军,杨羡达不敌,退守杨家堡。杨羡敏和曹瑞希因有杨羡达牵制,也放弃了奇袭水银山的计划,暂时处于对峙状态。”

  叶小天负着手沿着船舷踱了一阵,说道:“曹瑞希虽性贪而残暴,但是如果背后没人撑腰,他是不会贸然掺和他人家事的。所以,曹瑞希直接出面干预,背后有播州杨家支持,应该不假!”

  李秋池看着叶小天,等着他说下去。

  叶小天道:“播州杨家既然敢怂恿曹瑞希出头,支持杨羡敏夺权,应该会做出了一些准备,所以杨羡达意图向贵州布政司告状、向朝廷告状,乃至请四大天王出面裁断的目的,就算不会被播州杨家一手遮天的拦住,怕也不会那么顺利。”

  李秋池听到这里,依旧不得要领,不禁蹙着眉道:“那么,东翁的意思是?”

  叶小天微微一笑,道:“如果找不到人出面主持公道,又或者不能在他生死存亡之际就出面干涉,那么杨羡达现在一定进退维谷,绝望之极。所以……”

  叶小天徐徐转向李秋池,笑吟吟地道:“机缘到了的时候,计划……是可以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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