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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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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二章:阴谋得逞

  身为工部尚书,郑冲也不是傻子,户部这么做固然是能●决问题,可是户部的问题解决了,工部的问题就出来了,工部最大的油水就是工程,到时候户部弄个钱粮局出来,往后这工部说的话还算话吗?

  原本这工部在六部之中本就不起眼,现在连这点油水都没了,这工部还会有地位吗?

  郑冲冷笑,道:“徐部堂的话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要解决户部的难题,其实说白了,无非开源节流四字,又何必要弄的如此麻烦,比如征商税,这即是开源,各部制衡,才能节流,你的章程里头,说什么取之于商用之于商,这银子征上来,全部浪费在这里头,又是什么巡捕厅又是兴建学堂,而且还是教授伪学和杂学的学堂,这是节流吗?简直就是荒谬,此事,老夫是万万不同意的。”

  他最先表明白了态度,其他几个工部的人见状,亦是道:“郑大人所言甚是。”

  他们话音落下,有人冷冷一笑,却是左都御史刘芳,刘芳厉声道:“本官也同意郑大人的说法,户部自行筹办巡查,督办各府县的差役,这是要将都察院置于何地?”

  都察院在各省都有巡按,还有分道的御使,可以说,所有的官吏都在都察院的掌控之下,现在这税局想脱离都察院的掌控,身为左都御史,刘芳除非疯了,才会首肯了这个章程,京师的各个衙门,哪一个不在夺权,就怕自己的干系小了,税局收取商税,这里头有多少油水?都察院若是不掺上一脚,他如何给院里的御使们交代?

  这是原则的问题,绝不能退让。

  徐谦淡淡道:“这么做,也是有其道理·毕竟税丁是吏,并非是官,巡按要督办,难免会有疏忽·再者,税丁征银,涉及到的乃是钱粮的清算问题,巡按并不精于计算,也未必能看出蹊跷······”

  刘芳连忙打断他:“这分明是你辩解之词,总而言之,这份章程·老夫是绝不苟同的。”

  郑冲和刘芳表态之后,许多人也是纷纷附议,这个道:“徐部堂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徐部堂久在地方,对庙堂上的事未必清楚,此事,从容再议吧。”也有人言辞激烈:“户部这是想做什么,莫非往后要支取银钱,连内阁都不必经过了?那要内阁做什么,干脆以后让你们户部当家就是了。”

  面对各种质疑和反对,徐谦笑了笑,没有作答·他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索性阖目不吭声了。

  这本来就是内阁导演的一场戏,台词都是现成的·而演员呢,自然也都是苦心遴选过,和他们争吵没有意义。

  杨一清咳嗽一声·道:“徐部堂,你无话可说了?”

  徐谦道:“若是不按着这个章程办,用不了多久,朝廷就无银可用,诸公现在众口一词的反对,下官也无话可说,只不过出了岔子′却和户部无关,也和下官无关·反正今日廷议,大家说的话都记录在册,谁也别想抵赖就是。”

  这态度让杨一清勃然大怒,徐谦的话另一层意思就是,没有户部,没有他这个徐部堂,眼下的事,办不了,也解决不了。

  好大的口气!

  杨一清正要发难,杨廷和却是张开了眼睛,笑道:“邃庵不是也有一份章程吗?不妨让徐部堂看看。”

  杨一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在廷议上争辩,于是强忍着怒气,道:“不错,老夫也草拟了一份章程,徐部堂索性看看吧,还有诸公也不妨看看。”

  他朝一侧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连忙去了,取了数十本章程来,上头的墨迹未干,显然是紧急抄录出来的。

  与会的大人们人手一本,都认真看了起来。

  徐谦打开章程,亦是认真细读。

  这个章程与其说是借鉴了自己的思路,却早就改得面目全非,比如说税局,是独立于户部之外,取名税监,设监正,地位与大理寺相当。至于商税的收取,也由税丁改为了地方官吏,这么做,显然是有内阁的盘算,不让地方官吏参与进来,就怕下头的反对声浪太大,这显然是妥协之后的结果。

  再有,徐谦的章程里,是以向棉桑、木料、生铁、煤炭等原料征取重税为基础,而这里头,依旧是对原料征了重税,同时对工坊也要征税,采取的是从前十抽一的税制,同时在各处码头和关隘设人员,收取关卡税。

  如此一来,就比徐谦的税收足足重了一倍以上,而内阁之所以这么做,显然也是迫于某方面的压力,借着重税,将一带的新政狠狠压下去,打击一下新政的气焰。!

  至于库银的支取,那就更不必提了,户部的职责只是将税监的银子押解入库,而银子需要用到什么地方,自然需要内阁批准,收银子和户部没关系,花银子和户部更没有关系。

  徐谦其实早就猜测到杨一清拟出这样的章程,并没有觉得意外,等他将章程放下的时候,杨一清目光如炬,道:“怎么,徐部堂以为如何?”

  徐谦正色道:“杨大人的章程,这是取祸之道,一方面商贾的压力太大,关卡码头要钱,原料又收重税,各个工坊又要抽货,这是竭泽而渔的做法。此外,还有各衙门各自为政,长此下去,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就算征来了税,将来衍生的问题也只会越来越大,下官坚决反对。”

  杨一清却是含笑看向其他大臣,道:“诸位以为如何呢?”

  “甚好。”郑冲眼皮子都没有抬,直截了当的道。

  那刘芳也是跟着点头:“老夫也觉得更为稳妥。”

  有这二人出头,其余人本就是应声虫,连忙跟着附议。

  徐谦冷眼看着这些人,脸色凝重道:“诸公不嫌太短视了吗?这份章程,我是万万不同意的。”

  杨廷和这时站起来,笑了,道:“徐部堂,你毕竟年轻,要多听一听大家的意见,廷议是你要开的,而现在呢,大家众口一词,都认为好,偏偏是你觉得不妥,可是这毕竟是大家的意思,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己见?就算你坚持己见,只不过按照规矩,内阁也不能执行你的章程,倒是杨学士的章程,老夫也觉得极好,还是稳妥一些吧,这户部,按着这份奏书来改,你若是还觉得有什么不满,但可以说出来,却是无妨。”

  徐谦道:“下官只想问一句,假若杨大人的奏书出了岔子,要不要担责?”

  杨一清冷笑:“这不是你说了算?”

  徐谦目视着杨一清,一字一句的道:“遗祸百姓,动摇社稷,又怎么不是下官说了算?且不说下官乃是户部尚书,蒙受圣恩,便算是寻常匹夫,尚且与杨大人的章程息息相关,朝廷赏罚有度,莫非到时出了乱子,还能不过问吗?”

  杨一清怒极,这徐谦就是个乌鸦嘴,你反对也就罢了,偏偏现在还一副自己的章程实施出来必定要贻害无穷的样子,莫不是这全天下,就你一个姓徐的晓得如何征税?

  杨一清冷笑道:“就算有乱子,老夫也摆的平,不劳徐部堂挂心。”

  徐谦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莞尔一笑,道:“但愿如此。”

  一场廷议不欢而散,只不过这个不欢而散是对徐谦来说,至于其他人,只怕弹冠相庆的心思要多一些。众人各自散去,徐谦亦是打算回部堂署理公务,黄锦却是急匆匆的跑来叫住他,道:“徐部堂,陛下听闻你入宫了,请你到大高玄殿回话。”

  徐谦点点头,对黄锦道:“近来陛下还好吗?”

  黄锦苦笑:“陛下神鬼莫测,咱……咱家也说不清。”

  黄锦在徐谦面前倒是口没遮拦,这几日实在憋得慌,继续道:“那个案子······还要追究呢,现在宫里的人都是胆战心惊,就怕一不小心,犯了规矩。”

  黄锦舔舔嘴,又笑道:“咱家虽说是兴王旧人,深得陛下信重,可也是如履薄冰,一丝一毫不敢怠慢,哎……这日子是越来越艰难了,真不知什么时候,咱家要栽跟头,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徐部堂,你在陛下面前能说的上话,到时,还得请你多多美言几句。”

  “我?”徐谦觉得好笑,道:“其实你不必担心,陛下自有分寸的,你还不明白吗?陛下这么做,其实是在敲山震虎,他倒真未必是要和宫里的为难,而是要做给别人看。”

  “做人别人看?”黄锦一时愣住了。

  徐谦点头:“不错,就是做给别人看,你想想看,陛下最忌惮的,是宫里的这些太监?”

  黄锦陷入深思,可是一时之间,又没有头绪,难道是忌惮杨廷和,那也不对,忌惮杨廷和,拿太监们开刀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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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三章:装神弄鬼

  到了大高玄殿。

  此时恰好一个道服老翁自殿中出来,他须发皆白,精神却是极好,徐谦迎面见他并没有理会,倒是一旁的黄锦见了,立即堆笑起来,上前打招呼,道:“张天师好,陛下可在里头吗?”

  这张天师生的很是端正,自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威严,他一副对外界的事都不关心的模样,淡淡的道:“陛下刚刚进了仙药。”说罢张天师目光落在徐谦身上,道:“这位道友可是徐谦徐道友?”

  黄锦笑道:“正是。”说罢对徐谦道:“这位是张天师,陛下向来倚重,张天师的仙药极好,陛下这几年龙体康健,全赖张天师的仙药。”

  对这张天师徐谦也略有耳闻,徐谦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殷勤,道:“本官也素闻天师大名,久仰,久仰。”

  这番话称得上客气,可是却有一种敬而远之的疏离。

  张天师客气的道:“岂敢,岂敢,老夫闲云野鹤,蒙受帝恩,今日一见徐道友,便晓得徐道友果然如坊间所言,乃是人中龙凤。”他说到龙凤时,一点都不忌讳,旋即道:“若是有闲,贫道还有一些事,想要请教。”

  徐谦道:“很好,那么下次,本官一定聆听仙长教诲。”

  张天师的老脸依旧还是带着慈笑,可是白眉却不由微微一颤,徐谦这个家伙,还真是不太给面子,原本张天师说一句有闲讨教,但凡是正常人。若是想和张天师亲近,都会说一句张天师有事尽管吩咐之类。可是徐谦却是不咸不淡,回了一句下次聆听。看上去是礼貌,实则却是一种客套的婉拒,下次是什么时候?多半到时候,谁也不认得谁了。

  张天师点点头,道:“陛下还在殿中等候,徐大人快进去觐见吧。”

  方才他还称呼徐谦为徐道友,而如今发现徐谦不是一路人,索性直接呼为徐大人,虽然是尊重了。不过这疏远的意思也很明显。

  徐谦没有赘言,和黄锦二人一道进了大殿。

  张天师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冷色,这个徐谦似乎有些嚣张,在这紫禁城里,张天师的地位可谓扶摇直上,便是黄锦见了他,都得乖乖讨好,至于宫中的贵人,哪一个不是对他礼敬有加。

  而这个徐谦。虽然也还算客气,只是这客气实在有限。

  人的心思就是如此,若是一个人习惯了前呼后拥,当有人只是对他‘客气’的时候。这心里头,就不免觉得自己遭受了轻视。

  尤其是张天师近来水涨船高的情况下,此时的脸色自是很不好看。他快步向着自己丹房走去,迎面来了个太监。躬身道:“奴婢见过天师。”

  这太监叫刘兴,乃是新晋的御马监提督太监。因为王公公升任了掌印,而这刘兴因为在宫里和张天师关系极好,黄锦对张天师又有几分忌惮,于是索性遴选了刘兴,算是给张天师卖了个好。

  张天师冷冷一笑,捋着花白胡须道:“那个姓徐的很得圣宠吗?”

  这是明知故问,莫说是他张天师,宫里便是傻子,都晓得徐谦的份量,刘兴谨慎的左右张望一眼,旋即点头,道:“不错,徐大人很受陛下信重。”

  张天师淡淡的道:“有些人,以为自己有了几分圣宠,就不晓得骨头有几斤几两了,你不是和朱宸关系不错吗?让他帮忙盯着这个人,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迟早有一日,让他尝点苦头。”

  刘兴连忙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张天师旋即显出几分慵懒之状,往丹房去了。

  “这个姓徐的,迟早是个祸患。”

  张天师心里冒出这个念头,这倒不是他心胸有多狭隘,他能在宫中立足,而且如此得到嘉靖的信任,在紫禁城里几乎一手遮天,智商自然不低,他之所以对徐谦有了提防之心,正是因为徐谦这个人和天子太过亲近,某种意义来说,张天师自觉的自己和徐谦一样,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若是徐谦肯和他交好,这倒也罢了,两个人手拉手,一起糊弄天子,似乎也不错,这叫强强联手。

  可是看徐谦的态度,显然对自己带着几分轻视,而这个人在陛下面前能说得上话,张天师又怎么能保证,姓徐的在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在嘉靖面前鼓捣什么是非,若是背着自己说些坏话,自己又如何提防?

  张天师和别人不同,他能有今日,一切都来自于圣恩,因此,更该格外的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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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谦进入大高玄殿,刚刚踏入殿中,便看到嘉靖一身简装,似乎这样还觉得热,身上的肤色通红一片,以至于这殿中放了许多冰盆。

  殿内冷飕飕的空气让徐谦不由微微打了个冷战,现在这个天气摆冰盆子,他似乎有一种错觉,仿佛眼下是酷暑时候了。

  “微臣徐谦,见过陛下。”徐谦朝嘉靖行礼。

  嘉靖见了他,微微一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朕现在正在兴头上,有许多话说。”

  这时候的嘉靖,显得很是激动,整个人情绪显得很亢奋,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状态,至少徐谦觉得,嘉靖似乎进入了某种疯癫的状态。

  倒是随徐谦进来的黄锦对此习以为常,乖乖的站在殿中角落,一声不吭。

  嘉靖笑道:“听说方才你在廷议中和人争执起来了?什么事吵得这么厉害?”

  徐谦倒是不敢欺瞒,别看嘉靖没有去廷议,这绝不是嘉靖对廷议漠不关心,只怕廷议里的一举一动,每一个人的一言一行,早就已经报到了嘉靖这里。

  徐谦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嘉靖冷冷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你那章程,朕也略知一二,想要虎口夺食,哪有这么容易,便是朕,也夺不来,更何况是你,不过内阁拿定了主意之后,只怕将来你这户部尚书,日子不太好过了,不过也无妨,朝中的事,本就纷纷扰扰,好好做自己的事,有朕在,他们不能怎么样。”

  说到这里,嘉靖似乎心平气和了一些,道:“朕让你来,是商量修建宫室的事,朕这里太小,活络不开,朕打算重新修一座道宫,地址呢,也已经选好了,是张天师亲自堪舆过的,说那里乃是汇聚天地灵气之处,既然要修,无论是规模还是装饰,既要宏大也要精细,朕仔细琢磨了一下,花费可是不菲,只怕没有千万纹银,只怕也难以落成。”

  千万……徐谦吓了一跳,嘉靖的胃口实在是越来越大了,登基之处的时候,内库几十万两银子都还嫌多,可是现如今,大高玄殿就花费了三百万纹银,现在又觉得不满意,竟是又要大兴土木。

  只不过……这倒和徐谦无关,也和百官无关,因为要修建宫室,用的肯定是内帑,你说他糟蹋银子,他的手也没伸进国库来。

  嘉靖道:“现在的内帑只有三百余万,不过每年的进项不少,现在动工,若是加紧一些,争取五年之内完工,想来,宫中足以负担。只是交给别人去办,朕终究不放心,工部的官员未必肯尽力,所以朕希望你能帮衬一些,有空呢,帮朕盯着,这是大事。”

  徐谦道:“微臣有空,会帮忙看看。”

  嘉靖满意点头,道:“这便好。是了,陆家那边,已经三天两头来给宫里传话了,说是这婚事不能再拖延,要朕给他们做主……”说到这里,嘉靖哂然一笑,道:“这件事,本就是你的不是,你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不是,陆家的小姐年龄也确实大了,总不能一直耗着。朕这就做主了,这场赐婚,在今年年末之前得有个结果,婚事交给礼部去办,自然要风光体面。”

  徐谦不由苦笑,却还是点头。

  嘉靖不由瞪了他一眼:“倒像是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其实真正委屈的是陆家,若非是你胡搞,怎么会有这样麻烦,你已娶了两个妻,陆家小姐是什么身份,嫁了你却是三房,朕都为她不值。太后说了,就为了这个,也得好好操办一下,要多给陆家一些体面。”

  嘉靖心念一动,道:“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好啦,朕这几日有些疲倦,你退下吧。”

  徐谦莫名其妙被叫来一通交代,而后又莫名其妙的打发出去,心里还没回过味来,仔细一琢磨,发觉有些不对,毕竟交代的两件事,一件是修建宫室,另一件是赐婚,这里头,不知有什么名堂?

  至于宫室的修建,天子为何要拿给自己去办?

  想来想去,徐谦一时也没什么结果,索性也就不多想了,颌首点头,道:“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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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三章:要命

  内阁难得一次雷厉风行,经过几次修改之后,商税的章程递入了宫中,旋即由司礼监加印,圣旨出来,颁布天下。

  税监衙门建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份份的公文分赴各省各府,商税征收正式实施。

  圣旨出来,自然是有人拍手叫好,有人一阵叫骂,叫骂的都是王学门人,在他们看来,朝廷这是**裸的抢劫,所谓的税监衙门,实则是和镇守太监差不多。

  只不过是镇守太监乃是宫中委派,充实内帑,而税监却是内阁委派,充实国库而已。

  这件事闹得沸沸腾腾,与此同时,在内阁里,两个阁臣看着新递来的一份奏书不由短叹。

  这份奏书来自于直浙,乃是直浙总督王道中亲笔奏书。

  奏书中俱言圣旨传至直浙之后,直浙震动,一时之间,沸沸扬扬,莫说是寻常百姓,便是一些士绅和官员都极力反对。

  如此重税,可谓鲜见,大明朝一向没有收取商税的规矩,可是想不到这一征收,就收的如此狠,大士绅们大多都种植棉桑,原本徐谦在的时候,也是收取重税,按理说这些银子,只不过是变了个名目,从前是交给巡抚衙门,现在交给了国库,虽然缴纳的银子又多了一些,但是他们的利益,理应不会受损太多。

  可是不要忘了,在征收棉桑税的同时,便是各处码头还有各家作坊也都另外开征税赋。表面上好像大士绅们利益没有受损,但是作坊的生产成本越来越高,使得不少工坊出现了难题。若是价格暴涨,必然消费下降。那些寻常人家,未必能承受的起这样的冲击。到时候不免要节衣缩食,而一旦节衣缩食,作坊生产的货物就可能积压,而且海路安抚使司那边,许多番商见价格涨的厉害,许多货物因为利润剧减,自然也就没有再大肆收购的**。

  可要是维持价格,利润就不免微薄,而利润微博。一方面是有的作坊难以维持,索性破产了事。还有一些勉强能够负担,只是市面上对棉桑的需求骤减,如此一来,这棉桑的价格,就少不得要死命的往下压一压。

  棉桑的价格,如今已经下跌了两成,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未来数月。随着各地官府纷纷开始征税之后,价格还要暴跌。

  因此,大士绅们意识到,自己缴纳的税虽然没有增加多少。可是他们的收益,却是已经腰斩,可怕的是信心的丧失。人人都知道棉桑还要暴跌,谁还敢继续采购棉桑?于是乎。这些大士绅们无数的土地,种植出来的棉桑竟是无人问津。再不复从前的热闹景象。

  大士绅们的利益受到了严重损害,自然而然,要通过士林清议发出声音来,直浙这边,各种抨击商税的声音陈出不穷,热闹程度可见一斑。

  此外还有官员,按理说,地方官员虽然有了征取商税的权利,可是这个做法,对他们未必是好事,一旦工坊难以为继,他们自己私底下的许多工坊也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些可都是投入了数千数万甚至数十万两银子的金母鸡,就指着它来下金蛋的东西,如今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官员的亲戚做的木材、煤炭、丝棉的买卖,因为工坊的需求骤减,使得许多人手里压着收购来的原料,却几乎难以兜售。

  这样的损失绝对不小,官员暗中从商在直浙已经形成了潜规则,有的人甚至是把家中老本都贴了进去,一旦玩砸,那就真正要变成穷光蛋了。

  为此,直浙官场上闹得很凶,甚至浙江巡抚直接放出了公告,说是浙江的商税不会急于征收。

  只是这样的做法用处并不大,因为谁都晓得,圣旨都已经下了,今日不征,明日就会征,无论你如何拖延,大家的信心已经崩溃,以至于不少原本想要投身工坊的地主,此时不由开始紧张观望起来,贩货的商贾,此时也不敢随意到工坊收购货物。便是船行生意也惨淡了许多,许多人愁眉苦脸,生怕将来,官府把税收到自己头上,而且由于商贸的急剧猥琐,许多船行已经濒临倒闭。

  船行当时扩张的实在厉害,由于供不应求,于是不断的购船,只是真金白银只有这么多,于是不少船行都曾四处告贷,而现如今一下子手中的船不能生利,一旦还不上帐,只怕到时候,前景也是堪忧。

  整个浙江,一片沸腾,王道中的奏书里得意洋洋的道:“直浙新政,不堪一击,可见新政不过无根浮萍,必定不能长久。”接着他又不无担忧的道:“只是近来许多官员、士绅抨击朝廷,甚至有人欲抗旨不尊,下官担心,迟早有人狗急跳墙,酿出大祸。”

  一方面,王道中对圣旨的影响很是满意,这证实了新政的问题非常严重,正好可以借此铲除新政。可是同时,他也清醒的认识到,有许多人心中不服,心中不服,就可能滋事,滋事倒也不怕,毕竟只要有军马在,不怕翻出浪来,眼下最重要的是直浙的地方官饱受新政熏陶,对他这总督还有朝廷都是阳奉阴违,就算是一些旧学的官员,此时也不免发出牢骚,说是朝廷这么做,实在有些过份。

  在这种情况下,王道中与其说是上书告知直浙的近况,倒不如说是来要权,他这直浙总督,必须得有足够的权利,才能弹压的住这些官员,才能让这些官员乖乖的听从朝廷的旨意,乖乖的执行商税征收。

  杨一清短叹一口气之后,抖擞精神,道:“熬了这么久,今日最是痛快,那徐谦吹嘘新政,说什么新政如何如何,你看,结果果然和王道中所说的一样,不能长久。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眼下应当一鼓作气,彻底将新政压下去。”

  杨廷和点点头:“王道中果然不负所望,而眼下,他说了许多难处,邃庵以为如何?”

  杨一清沉吟道:“其实这不算什么难处,他调不动下头的官吏,只是不能震慑而已,老夫听说,在直浙有许多官员命自己的亲戚开办作坊从中牟利,哼,堂堂朝廷命官,做出这样的事,和贪赃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老夫的意思,就是以肃清吏治的名义,让吏部委派差员赶赴浙江,协助王道中稳住局势。”

  派出吏部的人去浙江,明面上是肃贪,可是实则却是督阵,不听话的,统统清查下去,不怕你不沾腥,到时候直接法办。如此一来,谁还敢不听话?

  杨廷和似乎也觉得妥当,道:“不错,近来陛下对吏治亦是有诸多不满,不如老夫上书一封,就说让吏部、大理寺、都察院一起差官员巡查四方,纠察不法,至于这巡查的第一站就是直浙,如此一来,别人也挑剔不出什么来,邃庵认为妥当吗?”

  杨一清点头:“这是釜底抽薪的办法,有王道中在总督任上,又有军马在浙江,如今再派出吏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员,不怕这些王党的官员不老实,不老实,大不了直接查办就是,谁做这出头鸟,就先拿谁来杀鸡儆猴,尤其是那个浙江巡抚赵明,此人是徐谦党羽,索性,就先从他查起,据闻这个人,有偌大家业,腰缠十万以上。”

  杨廷和慢悠悠的道:“不必急,先不急着动手,查可以查,但是不要急着办,刀悬在脖子上才能唬住人,把人杀了,于事无补,还会惹得狗急跳墙,只要这赵明晓得了厉害,到时候若是肯弃暗投明,对徐谦来说,这才是真正的要命。”

  内阁里头,两个阁老的情绪都很激动,他们清理了思路之后,旋即一面命人往直浙递条子,一面准备撰写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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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徐谦来说,从直浙来的书信可谓排山倒海,这几日,几乎每个时辰,就有几封书信递来,有一些官员,也有不少大商贾,更有不少士绅。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哭告。

  没法活了,若是放任下去,大家都得完蛋,看朝廷这架势,分明是要斩尽杀绝,是要把新政扼杀于襁褓之中,而对这些和新政息息相关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他们将期望自然而然的放在了徐谦身上,徐谦本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而且又是户部尚书,大家早将徐谦看成了无所不能之人,此时一个个前来哭告,一个个请求徐谦想一想办法。

  便是徐福也找了来,说是聚宝楼现在的买卖一下子惨淡,甚至有商贾破产,直接在聚宝楼悬梁的事件。

  “徐大人……许多人托我来问,到底有没有办法,若是再没有办法,只怕到时候,不知多少人要吊颈了,这可是要命的啊,便是聚宝楼这边,用不了多久,怕也要受到很大的波及,这买卖,往后还做不做?”

  徐福哭丧着脸,几乎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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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四章:天价神木

  从京师到直浙,到处都弥漫着恐怖的气氛。

  徐福问出的这些话,又何止是他一人的心声,接下来会如何,将来会怎么样,未来会不会更坏,又或者说,现在已经坏的不能再坏,再接下来,是不是非要让无数人家破人亡不可。

  商户不比地主,地主若是今年歉收,家里毕竟还有余粮可以应付,可是从商之人,往往本钱都砸进去,没有告贷就不错,一旦货物积压在手里就是灭顶之灾,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挣不挣银子这么简单了,而是涉及到了身家性命的问题。

  如意坊近日生意倒还算火爆,只可惜喝茶的多,可是交易却不到平时一成,大家来喝茶,却不是想要做买卖,而是打听最近的消息,只是可惜,坏消息是一个接一个的来,阴云密布在大家的头上,大家的心里都是忐忑。

  许多和徐福认识的人,自然希望徐福能够挺身而出,无论如何,也向这位户部大人问一问详情,虽然随着新政壮大,这些商贾们已经有了些实力,可是和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面前,大家却发觉自己连尘埃都不如,唯一的希望,只有徐大人了,能救他们的,也只有徐大人。

  徐谦喝着茶,近几日在户部,他一下子清闲下来,户部的职责越来越少,其中相当一部分权利,已经被税监衙门分了去,除此之外,内阁对户部又多有提防,户部的许多章程,几乎很难在内阁通过。

  这种情况之下。徐谦几乎成了京师里最清闲的尚书,手头的公务善乏可陈。要嘛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既然闲着,那么就闲着吧。

  徐谦的心态倒是好。他一点都不急,虽然有许多人寻上门,走马灯似得哭告,人人都在打探他这位徐大人的意思,都希望徐大人能拿出主意来。

  其实这并不奇怪,新政本就是徐谦推动,以往的时候,但凡新政出了问题,往往也是徐谦出面。而现如今,大家当然把最后一丝的希望放在徐谦身上。

  徐谦的表情很平静,淡淡的看了徐福一眼,随即道:“这是内阁的意思,也是不少朝廷大臣的意思,他们非要这么做,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听说江浙那边的情况很严重,是吗?”

  徐福苦笑道:“已经坏的不能在坏了,便是钱庄也大受影响。许多人向钱庄告贷,可现如今拿什么还?虽然都用工坊或者土地做了抵押,可是现如今工坊和土地的价格俱都暴跌,一旦出现问题。钱庄就算能将抵押物划入名下,这个亏吃的也是不小。寿宁侯已经赶去了浙江,希望和一些大商贾打打气。希望他们能稳住……倒是天津那边,暂时还没有这么大的乱象。不过也快了,毕竟现在都是人心惶惶……难道就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多多少少。也该据理力争一下。”

  徐谦摇头微笑,道:“到了如今,凭我一人据理力争有什么用,新政不是徐某人一个人的,受益的也不只是我徐谦,据理力争当然要争,可是总不能让我出头吧,况且我在京师势单力薄,拿什么去争,又凭什么去争?”

  徐福默然,良久之后才道:“好吧,我尽量稳住如意坊那边,至于其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徐福叹息连连的去了。

  而徐谦依旧淡定,他之所以拒绝,不只是因为在京师,他还没有反对内阁的实力,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盟友,闷声发大财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事到如今,若是有人还妄想着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又或者躲在徐谦这棵大树下吃香喝辣已是断不可能,徐谦未必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义务羽翼他们。

  那么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了!

  徐谦固然知道这些人的软弱性,现在看的就是火候,火候若是到了,那么接下来,就应该准备反击了。

  徐谦喝着茶,正在慢慢思量和消化着这几日的消息。

  这时,门子来报,道:“大人,工部送来了一份账簿,说是宫中兴建宫殿,工部已经拟出了章程,请大人过目。”

  徐谦颌首点头,伸手道:“拿我看看。”

  这份账簿倒是不小,因为天子这委托了自己看顾一下修筑宫殿的事,虽然只是一句无心之言,可是想必已经和工部打了招呼,工部那边自然也不能怠慢,现在既然已经有了计划,大致有了预算和动工的眉目,自然要和徐谦打一声招呼。

  其实工部是很不愿意和徐谦打交道的,不过这是宫里的工程,还是天子说了算,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他们为何不送去户部,偏偏趁着自己下值在家的时候送来?

  徐谦沉吟一下,对门子道:“把人请进来。”

  过不多时,一个工部的郎中便来了,此人对徐谦倒是客气,道:“下官胡忠,见过大人。”

  徐谦颌首点头,道:“胡大人不知有什么见教?”

  胡忠倒也不敢喝徐谦攀什么交情,虽然客气,却显然不希望和徐谦有什么牵连,连忙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奉上一本簿子,道:“这是大致的章程,就请徐大人过目。”

  徐谦接过,竟是真的认真看起来。

  这一点让胡忠有点不自在,因为徐谦翻阅的速度很慢,这就说明,这位徐大人在一字字的看,很是认真。

  工部最怕的就是别人认真,而胡忠看到这个情况,心里也不由七上八下起来。

  这个徐谦,会不会横生枝节?

  看了半个时辰,胡忠的腿脚已经酸麻了。

  突然,徐谦淡淡的道:“本官只看了三成,只是现在,却是疑窦丛丛,不知胡大人能否解释一下。”

  胡忠心里咯噔一下,道:“还请打人示下。”

  徐谦道:“整个新宫,要靡费一千五百万纹银,圈的是煤山附近的那块地是不是,占地可是不小,足足七百余亩,只是花费,还是大了。”

  胡忠笑道:“其实这比大高玄殿,已是值当多了,大高玄殿占地不过五十余亩的土地,不足新宫的一成,可是花费的纹银却是两百万两纹银。既是天子宫寝,自是少不了要破费的。”

  “是吗?”徐谦微微一笑:“如此说来,我倒是要敢问一下,这里头的神木是什么?”

  “神木,自然就是神木……”

  徐谦失笑:“无非就是木料而已,有什么名堂,还能有什么名堂?”

  “徐大人此言差矣,这是真正的神木,乃是张天师亲口指定的镇殿之宝,需从泥婆罗国砍伐,花费无数人力物力运输至京……”

  徐谦淡淡道:“即便如此,单单一根木头,就需要靡费数十万银子?胡大人莫非是当徐某人是傻子,已经混账到了好坏不分的地步,这样的木头,我能找许多来,三千两银子就能命海路安抚使司运来,你信吗?”

  胡忠的脸色剧变,道:“下官说了,这是张天师的意思。”

  徐谦冷笑:“张天师的职责是为陛下炼丹,什么时候,他还管工部的事了?莫非他已是工部尚书?不对嘛,工部尚书不是前几日还和本官在殿中廷议,和本官争得不可开交了?这倒是怪哉,堂堂尚书,对我这户部视之如寇仇,怎么到了一个道人面前就乖乖成了磕头虫,这道士说什么,他就办什么?只是不知,这是工部什么时候的规矩,还请大人赐教。”

  胡忠很是尴尬,一时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勉强道:“大人这莫不是因公废私?因为和本部尚书大人有私怨,所以……”

  徐谦笑的更冷:“本官能和你们有什么私怨,只不过是诸位做的事,未免太过份了一些,一块木头,也敢要几十万两银子,胡大人自己不觉得可笑吗?这个章程,简直就是荒谬可笑,总而言之,本官是万万不敢苟同的,若是你们执意要这样修建,那么本官就少不得要禀告天子,好好将这笔账算一算了。”

  徐谦随即道:“回去重新修订吧,不只是那神木,其余都改一改,你们想从中捞取一些好处,本官也无话可说,更不是挡人财路之人,只是凡事不要过份,要懂得适可而止,更不要将人当成傻子,下一次若是还如此不知轻重,那么就不是重修了,咱们到天子面前说这番话去吧。胡大人,本官乏了,请回!”

  徐谦的态度,让胡忠既尴尬又愤怒,这时徐谦将那簿子丢过来,他连忙凌空接住,可是又不敢发作什么,只得道:“大人教诲,下官必定铭记在心,下官告辞了。”

  说罢,匆匆出了徐府。

  徐谦目送要他的背影,露出几分厌恶,水至清无鱼,徐谦从不反对别人捞一点好处,人生在世总要吃饭,这做官也是一样,总是需要银子来维持自己的体面,只不过像这些人这般狼吞虎咽,如此肆无忌惮,徐谦却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至于这些人的面子,徐谦自然也没兴致顾忌,他若是怕,就不叫徐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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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五章:暗潮

  “天师,那徐谦,就是这么回话的,下官不敢隐瞒,句!句是实话,只怕工部这边,要重新修订一下了,这徐部堂若是不肯妥协,咱们也没法子。”

  这里是位于城内的一处道观,张天师收到了消息,已从宫中出来,工部的郎中胡忠还在絮絮叨叨,将自己在徐谦府上的待遇统统说了出来。

  这是道观的正殿,殿中的金身天尊像下,张天师无动于衷,自顾自的捏香朝师祖拜了拜,这才站起来,坐到一侧的蒲团下。

  胡忠耐心等他反应,胡忠倒不是张天师的人,只是上次修筑大高玄殿的时候,工部和张天师的合作很是愉快,而现如今,又要新建道宫,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一次天大的机会,为此,工部里头不晓得多少大人睡不着觉,只是现实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他们一个透心凉,工部这边,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徐谦既然威胁到时候要入宫说个清楚,谁敢造次。

  相比于性命起来,名利毕竟只是浮云。

  所以胡忠在几个同僚的怂恿下,便来了这里,想看看这张天师有没有办法。

  张天师坐下之后,便开始默诵道经,胡忠显得尴尬,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只能矗在这里,不晓得如何是好。

  突然,张天师的眼眸一张,突然道:“他真是这么说?”

  胡忠忙道:“不错,他说那不是什么神木,分明就是不值钱的木头而已,在京师或许价值不菲,可是在南洋,却一钱不值,只需让海路安抚使司的大船运来,几千两银子就够了,至于什么神木都只是个笑话。”

  胡忠添油加醋,巴不得惹怒张天师。

  这张天师偏偏还是淡然处之,微笑道:“这位徐部堂好生不晓事,他的意思岂不是说本天师所言的神木只是烂木头,那么本天师,也是欺世盗名之徒?”

  胡忠忙道:“姓徐的一向如此可恨,天师,眼下工部是实在没法子了,胳膊扭不过大腿,徐谦毕竟在宫里说得上话这修筑道宫的事,也是宫里说了算,工部至多负责作价和动工而已。”

  张天师叹口气道:“贫道早料此生会有数劫想不到临到如今,劫数却应在了徐部堂身上,不过……无妨…···好了,你可以走了,贫道还要炼丹,就不远送了。”

  见张天师没个准话,胡忠道:“天师莫非无动于衷,他如此轻慢天师……”

  张天师道:“你们休要指望神仙打架,你们搬着凳子能看热闹贫道也没兴致,被你们当热闹看,徐谦说要重新作价那么你们工部就按着他的话去办即是,何必来扰贫道清修

  胡忠一愕,一时不晓得说什么是好。

  张天师道:“其实呢就算贫道和徐部堂有冲突,那也治不了根本,徐谦能有今日,根本是在宫里,比如宫里的许多太监,可都是心里向着他的,所以单凭三言两语,是拿他没有办法的得先去了他的羽翼,你去吧,贫道自有打算。”

  胡忠点点头,心里呸了一句,说什么不愿神仙打架,原来是觉得不是人家对手,什么去除羽翼,无非就是掂量了自己分量还不够,不敢贸然动手而已。平时信誓旦旦,说是什么宫里对他这天师言听计从,可是现在如何,还不是缩了?

  胡忠退了出去。

  张天师在胡忠临走时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待这道殿重新陷入宁静的时候,他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可笑。”

  他眯起眼睛,一双眸子掠过了一丝厉芒,不管如何,徐谦挡到了大家的财路,而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张天师,若是任由徐谦这个样子,张天师的损失,只怕要超过纹银百万以上。

  他沉吟片刻,突然道:“出来。”

  一侧,一个小道士出来,拜倒在地:“弟子谨遵天师道旨。”

  张天师道:“下一个人,是神宫监掌印太监杨琼。”

  神宫监大太监杨琼乃是黄锦的心腹,虽然神宫监在宫里是冷门衙门,可是身为掌印太监,职责也是不小。

  小道士道:“是。”

  张天师又闭上眼睛,一副要入定的样子,口里慢悠悠的道:“出去!”

  小道士一下子便无影无踪,道殿中又恢复了平静,张天师的盘膝坐定,宛如磐石。

  内阁的进展尤其顺利,除了直浙一带,各地府县已经开始雷厉风行起来,毕竟除了直浙,大多数地方工坊极少,地方官员并没有牵涉多少利益,可是随着新政的开始,工矿的开采却是兴起起来,平时不少地方员,对此早就垂涎三尺,现在有了朝廷的名目,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忌。

  只是直浙这边暂时没有动静。

  赵明等人没有动静,可是这并不代表朝廷不会有动静。

  事实上这一次朝廷做足了准备,也不怕地方上有人敢反弹。

  虽然吏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分巡官员还未抵达,可是消息却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如意坊。

  如意坊里,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的破灭,整个如意坊一片哀鸿。

  道理很是简单,现在大家的希望就在于朝廷能够网开一面,也希望地方官员能后顶住压力,若是如此,大家才能勉强在这这夹缝之中生存。

  可是朝廷大张旗鼓的要肃贪,而且还派出了分巡官员,第一站就是赶赴直浙,查的又是官眷经商,可以想象,用不了多久,那些和朝廷对着干的地方官员统统都要查办,而继任的,必定是朝廷信得过的官员。

  到了那时,大家还有活路吗?

  风雨欲来,便是新驻浙江的官军也有了动作,加强了警戒,这很显然,是防备有人狗急跳墙。

  而货物的价格飙涨,结果商贾却没有从中获利,反而是许多工坊濒临倒闭边缘,大量的工匠学徒解雇,使得消费力骤降,从前一天能兜售出去的货物,现如今半个月都卖不出去。再加上价格涨的太厉害,使得番商们也觉得难以接受,他们自然能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一些消息,此时也开始驻足观望起来。

  百业萧条,便是眼下直浙的凄凉景象。

  从前繁茂的宁波,现在却弥漫着一股凄凉的气氛。

  曾经这里聚集了上百万的工人,而如今,还不及从前一半的人依旧还能有口饭碗,剩余的又不肯回乡,毕竟享受到了这个甜头,谁还愿意回乡种地,就算是你现在肯回去,乡下的佃租已经开始攀升,不断的飙涨,若是回乡给人耕种,只怕一年到头,有半年都得饿着肚子。

  于是,大家失业的人游荡在宁波府内,四处都弥漫着恐慌的气氛,当地官府倒还算忠实,主动牵头,联系了一些富户,施了些粥米。

  只不过这些都于事无补,事情坏到了这个地步,且不说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一旦这些工人家里的余钱花了干净,那才是恐怖的源头。

  数十近百万的流民聚集于一府,这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宁波的如意坊,在各种坏消息的带动下,每天都有许多的商贾聚集。

  许多人义愤填膺,从前若有工坊倒闭,或许他的竞争对手还会暗中窃喜,可是现如今接二连三的工坊开始倒闭,不但没有让人觉得轻松,反而给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听说昨日,姚记丝坊已经倒了,数千个工匠堵住了大门,姚东家不晓得现在如何,至今都没有露面,只怕····`·哎······”

  “姚记这样的大作坊也会倒,想当年,姚家丝坊可是数一数二,连它都倒了,我们还怎么维持?”

  “你看看如意坊的挂牌量,每日都有数千上万个牌子挂上去,可是又有几人问津,完了,我看这一次,是彻底要完了。”

  “听说城里已经不安全了,昨天出现了不少劫掠的事件,甚至有人冲进人家宅子里,直接抢劫,巡捕压根忙不过来,每日都有上百起,行凶的俱都是无业的工匠和学徒,工坊突然完了,他们没有了生计,又不能回乡,所以现在铤而走险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诸位可要小心。”

  “这宁波,怕是不能呆了。”

  “不能呆有什么法子,你我能去哪里,咱们一辈子的身家都在这里,现在只能有一日算一日,熬不住,也只能效仿周家和刘家,索性吊颈算了,放一把火,把自己的宅子统统烧掉了事。”

  “眼下说这些有什么用,巡抚赵大人不是出了公文吗,说是会尽力维持。”

  “诸位,赵大人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等到朝廷的人一到,怕是第一个要办的就是他,眼下求谁都没用,咱们,能过且过吧,就是不晓得,徐大人肯不肯出面,徐大人若是肯出面,就好说了,以往的事,哪一次不是徐大人出手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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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六章满盘皆输

  有人说到了徐谦,所有人沉默了。

  因为徐大人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坊间有传言,徐大人虽然进了户部,可是在京师里却似乎是已经坐了冷板凳。

  户部的权利一分为二,而他户部尚书处处掣肘,只怕这个时候,连徐大人都不能拯救他们了。

  有人不由哀叹:“上月还是一帆风顺,想不到这才多少功夫就成了灭顶之灾,咱们这些做买卖的,胳膊终究是拗不过大腿,人家想要怎么收拾咱们,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这句话戳中了许多人的痛处,许多人心里也不由默然起来。

  商贾轻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是轻贱有什么法子,上千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大家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只是这一次,牵涉的商贾实在广泛,更是让人感到触动,毕竟不久之前,在某些大人物的庇护之下,大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甚至于许多人入股钱粮局,在浙江的各个衙门里也能说得上一些话,一些地方的官员,也都将他们当做是座上宾。

  这种感觉,实在是不错,不但做买卖的时候没有什么担心,而且自己的感觉也渐渐良好,尤其是直浙一些府县,因为交通不便,对商贾的需求犹大,但凡有商贾透露出去那儿做买卖的意愿,立即便有府县中的同知、主簿亲自款待,极尽殷勤。

  可是这甜头还没尝尽,一切都化为了泡影,曾经招待他们的官员能不能保住乌纱帽还不知道。新的官员却已经可以预料到,到时候对他们必定穷凶极恶。因为朝廷最近的举动十分明显,这就是针对他们而来的。不但是针对他们,而且更像是卸磨杀驴,不将他们置之死地,决不罢休。

  这些商贾就如初生的婴儿,在没有尝到甜头只是,或许还没有意识到甜滋滋的滋味,可是一旦尝到,可是随即又失去,此时的心理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仇恨!

  如果说此前是麻木。那么现如今,却是刻骨的仇恨,若不是他们,又怎么会逼得大家家破人亡,士农工商,又分什么贵贱,难道挣银子,就是错吗?

  凭什么你们可要一个政令,就可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又凭什么我们的银子,要随你们处置和搜刮。

  仇恨的种子,已经无意之间,埋在了所有人的心田。大家都不敢吭声,不敢大声抨击,商贾的胆子。比士人要小得多,士人可要借嬉笑怒骂来赚取名望。也自命清高,可以颐指气使。可以他们固然有再多的抱怨,也只是藏在心底。

  在如意坊里,还聚集着不少不同寻常的人,他们多是王学的名士,有的受聘于明报和商报,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消息,报纸自然是要获取第一手资讯,也想看看各自的反应。

  只是此时,这些编撰和名士们也同样沉默了,王学是新学,新学最大的益处就在于不够完善,而理论的完善,往往是根据现实,现实到了什么程度,理论自然而然会到什么程度,这就好像秦汉时绝不可能诞生理学一样,因为当时的教育往往被世家大族垄断,而理学的许多思想,都不为世家大族接受,而现在,这些王学的大儒们听到此时的话语,看到眼前的场景,心里似乎有了些什么明悟。

  傍晚的时候,一个明报的编撰根据白日的经验写下了一番这样的话:“如今如此种种,皆商贾低贱之故,任人舀捏,如何成事?而商贸涉及民生,商道欲昌,唯有除旧政……”

  一番‘大逆不道’之言,跃然写在了纸上。

  ……………………………………………………………………………………………………………………………………………………………………………………

  内阁。

  最新的消息传来,这些消息,足以振奋人心,总督王道中已经控制住了局势,一些直浙的官员开始被召集起来,在巡官的压力之下,不再敢对朝廷和总督衙门阳奉阴违。

  王道中自信满满的保证,一月之内,浙江再无新政,商税亦是可以收齐,预计直浙三省今年的商税,可以高达数千万两纹银。

  这个消息,很是让人鼓舞,数千万两纹银,这还是保守的估计,银子一收,不但新政一蹶不振,还可以解决眼下朝廷的难题,而大笔的银子不再只是送入宫中,也不再是交给户部,而是牢牢的控制在税监衙门手里,间接地来说,单单直浙三省,就有数千万两银子握在杨廷和手中。

  这绝对是值得弹冠相庆的事,至此之后,内阁不必再看人脸色了。

  只不过,也有不少直浙地方的官员,尤其是南京的官员上了不少奏疏,都言如此野蛮的征取商税,乃是极大的弊政,便是南京户部尚书,还有那位和徐谦不对付的礼部尚书大人,此时都上书,说是固然直浙可以征取三千万商税之数,可是由于朝廷放任地方官员以各种名目征税,直浙一地,被征收的纹银怕要超过六七千万两纹银,朝廷为了得到三千万商税,却造成了近亿纹银的损失,竭泽而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请求内阁暂缓商税征收,待细查和拟定出更妥善的章程之后,再予以执行。

  无论你是王学还是理学,只要你在江南,都能感觉到朝廷旨意颁布之后的变化,而这些变化,但凡是这有一丁点良知的人,都晓得是绝不可行的,这不但触动到了新政官员和商贾的利益,与其同时,也这牵涉到了直浙千万百姓的利益。

  对此,杨廷和没有做声。

  可是他却叹了口气。

  杨一清道:“杨公何故叹息。”

  杨廷和脸色不变,道:“如此征税,确实有欠考量,不是长久之道。”

  这个章程乃是杨一清拟定的,杨廷和现在觉得如此不妥,却让杨一清有些尴尬。

  其实这不是杨一清能力不足,只是他对直浙的了解纯属这管中窥豹,想想看,一个内阁大臣,对这直浙的印象还在十几年前,全然不晓得直浙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更不知道新政在地方上如何实施,他的所谓章程,完全是靠自己这数十年的经验主持完成,又怎么可能对症下药。

  况且某种意义来说,杨一清的章程,本就是针对新政,他站的立场,本就是直浙的对立面,更不可能指望会对直浙有什么益处。

  杨廷和旋即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可是即便如此,还是那么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这么多,是为了江山社稷,是为了百姓苍生,所以无论怎么做,无论会有什么后果,亦是无妨。对了,徐谦近来有什么举动。”

  杨一清奇怪的道:“近来还算本份,或许是都察院那边盯得紧,再加上,据闻陛下让他监督新宫修建的事,所以百忙之中,也没有时间出来胡闹。”

  “新宫是吗?”杨廷和突然莞尔笑了起来,道:“这也难怪,只怕他现在,应当焦头烂额了,老夫还以为,他又在盘算什么阴谋诡计,生怕他突然横生枝节,现在看来,似乎可以高枕无忧了。”

  杨一清一头雾水,道:“这是何故?”

  杨廷和淡淡的道:“这新宫的蹊跷可是不小,里头涉及到的东西太过复杂,便是老夫,都不敢牵涉其中,就怕惹祸上身,而这徐谦,只怕现在也要难受了,他毕竟年轻,若是和那些人沆瀣一气,谁能保证,将来不会被人揭发出来,帝心难测,既然让他来监督,他这个时候若是怠慢,将来难保不会秋后算账。可是他若是秉持自己的立场,就难免要得罪牵涉在里头的许多人,你可晓得,上次大高玄殿可被人贪占了多少?至少百五十万的纹银,而如今,又是新宫,益处就更加大了,你想想看,徐谦若是挡人财路,他会有好下场吗?想必这个时候,他也犹豫不定吧,无论做出何等选择,他的日子都不好过。很好,这样再好不过,我们办我们的事,他去办他的事,至多……至多一个月之内,这天下的格局,就要变一变了,到了那时,没了直浙做着依仗,老夫倒是想看看,他这个户部尚书,还怎么挺得起腰杆子,不过,我们不可大意,姓徐的一向诡计多端,要和下头的人打好招呼,让他们好生盯着,户部里也有不少人,摇摆不定,让他们传一些音信来,老夫要随时掌握他的动向,以防不测。”

  杨一清这才松口气,原以为是杨廷和怪他章程太过粗糙,原来是杨廷和还有另外的主意,听了杨廷和的话,杨一清精神一震,道:“不错,决不可大意,这一个月最是关键,稍有疏漏,则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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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七章:法不责众

  看似纷纷扰扰的直浙,却是潜伏着一股暗潮,而平静的师,暗地里却是热闹无比。

  户部里头尤为热闹,各色缤纷的人粉墨登场,有人悄悄与人联络,又有无数人眼睛盯着,都察院那边,有御使每日都在等着消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立即上书弹劾。

  只是可惜,徐部堂并没有给任何人口实。

  这段时间,徐谦很是安份,值堂时便看公文,回到徐府,亦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会有一些人登门造访,虽然不晓得商议的是什么,可是至少,徐谦并没有主动去寻人说话,可见这时候的徐部堂,并没有惹事的心思。

  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浙江来的信件却是如雪花一般飘到徐家,而根据有心人探查,徐谦的回信并不多,只有寥寥几封,一封是给自己的恩师谢迁,显然只是私人的信笺,第二封是送去给徐家的族人,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唯独这第三封有点让人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乃是写给刘瑜的,这刘瑜固然是直浙不容忽视的人物,可是和其他人比起来,似乎并不重要。

  毕竟刘家地位虽然崇高,可是终究已经数代没有和京师的大人物有什么牵连,一向蜗居浙江,论影响力,甚至不如一个知府,徐谦偏偏传了书信给他,倒是让人疑惑。

  对于外界的关注,徐谦的表现依旧是淡然,无数的书信,几乎让他已经掌握了整个直浙的情况。

  现在的直浙,危机已经开始。

  而且这个危机已经开始蔓延,开始牵涉到了所有人,无论是官商,还是寻常的百姓,都已经处在暴风之中,谁也不能幸免。

  徐谦不由叹了口气他想必是整个大明朝,最为可笑的一次斗争,以往政斗再如何激烈,可是往往都局限于朝堂之上牵涉的范围并不广泛,可是如今,却是大大不同了,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有切肤之痛。

  而接下来,到底是谁人头落地,就说不清了。

  只是······徐谦拿起了赵明的一封书信又看了一遍他低声呢喃道:“火候,也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他旋即叫来了府中的家丁道:“去,把徐福请来。”

  徐谦有请,在如意坊里焦头烂额的徐福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的赶来,朝徐谦行礼,道:“徐大人。

  徐谦摆摆手:“你我是堂兄弟,叫大人未免生疏,现在如意坊的情形如何?”

  徐福苦笑,道:“已是一片哀嚎不能再坏了。”

  徐谦抚案,道:“不能再坏,能坏到什么地步能把人逼死吗?”

  徐福愕然一下,道:“这…···”

  徐谦微笑道:“有句话叫做不破不立,不知道痛怎么能大展宏图呢,你回去如意坊之后,告诉大家,朝廷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废黜新政,让他们,各自去谋自己的生路吧。”

  浙江巡抚衙门。

  落座的官员和商贾已经越来越多。

  上百个官员和七十多个大商贾此时已经济济一堂。

  大家都没有做声便是巡抚赵明,此时也是一声不吭。

  赵明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到了,他这个巡抚,并没有太深的背景,凭的都是徐谦的青睐和引荐,而如今主持新政,已经成为了新政的棋手之一,现在朝廷种种举动,都意味着新政废除在即,就算不废黜,也会以其他的名义被人歪曲到面目全非。

  朝廷的巡官已经抵达了南京,不日就要到浙江来,要不了多久,这些人就要开始搜集自己的罪证,若是不出意外,这个月之内,他这个浙江巡抚,怕就要以贪赃不法的罪名查办

  坐以待毙,当然不可能。

  只不过到底如何抵抗,这他却拿捏不定,而现在,据闻徐大人的书信已经传来,这封书信,送给了刘瑜。徐谦那边有了消息,赵明这才长出一口气,无论如何,徐谦乃是大家的主心骨,只要他肯出面告诉大家该怎么做,赵明才感觉稍微心安了一些。

  刘瑜已经从青田连夜赶往杭州,现如今已经进城,而赵明也亟不可待的召集一干人等,在这里等候。

  大家都在焦灼等待着,终于,差役来报,说是刘瑜到了。

  几乎所有人都霍然起身,倒不是出于对刘瑜的尊重,而是所有人都有几分激动,都有几分紧迫。

  “快,快请。”

  刘瑜跨入堂中,微微一笑,道:“诸位久候,刘某来迟了,这一路上,总有尾巴跟在后头,所以老夫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所谓的尾巴,自然是总督衙门的人,所有的人都相视苦笑,他们哪一个人,没有被人盯梢和跟踪过?能享受这个待遇的人可是不少。

  赵明颌首点头,道:“刘先生请坐。

  刘瑜坐下,看了所有人一眼,道:“诸位想必也等得急了,那么老夫索性也不卖关子,前日的时候,徐大人修了一封书信到了老夫手里,这封书信呢,所言之事确实是骇人听闻,不过骇人听闻也就骇人听闻吧,大家的身家性命都快没了,还在乎什么?”

  赵明道:“只是不知徐大人书信之中,言的是什么事?”

  刘瑜脸色凝重起来,一字一句道:“徐大人的书信只有四个字……法···…不……责……众!”

  所有人的脸色,俱都变了。

  这是一个成语,若是在其他场合,说出这四个字倒也没什么,可是在这个场合,这个时间里说出这么一句话,就足以吓到所有人了。

  徐大人反击的手段很简单,利用的就是这四个字,无非,就是要阄,要大闹,闹到朝廷觉得事情太大,以至于不得不妥协,不得不退让。

  可是现在朝廷的种种举动,都可显示出他们的决心,如此大的决心,一般的事,朝廷会退让吗?要阄到何种地步,朝廷才会乖乖妥协呢?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也没有讨论。

  似乎已经有人想到,这确实是唯一能拯救自己的办法,只是想到要煽动这等事,还是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尤其是在座之人,还有不少朝廷命官。

  刘瑜却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叹口气道:“刘家这几年,托新政的福,如今确实有了不菲的家业,只是因为行情好,所以不少的银子,都投进了工坊,可是现在工坊的货物生产出来,却已经无人敢轻易收购,眼看这么多货物就要烂在手里,血本无归。

  其实呢,这倒也无妨,刘家有的是地,就算没有工坊,照样还是能逍遥自在,只不过现如今,连桑田生出来的丝茧,也无人收购了,用不了一年,刘家就要陷入穷困潦倒的境地,除非让刘家像从前一样,将桑田改为粮田,安安生生的,或许还有口饭吃,只是走到这一步,实在太不容易,真要老夫一下子放弃,老夫舍得吗?就算老夫舍得,刘家的其他各房又肯吗?”

  说到这里,刘瑜顿了顿,道:“其实相较起来,刘家还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至少还有一条退路,总不至于饿死,可是在座的诸位,有不少人可是举债兴办的工坊,一旦事情任由这样坏下去,你们……还能活吗?”

  刘瑜说到了不少人的痛处,他们确实没有活路了。

  赵明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商贾们没有了活路,他又何曾有什么活路,眼下,也确实该破釜沉舟了,若是前怕狼后怕虎,只会慢慢拖死。

  “所以,老夫决定闹一闹,阄就阄嘛,又怕什么?朝廷非要和我们为难,王总督非要把大家逼死,那么索性,就来个玉石俱焚,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刘先生所言极是,要闹就阄,怕个什么。”

  “只是要闹,又该如何闹,靠我们几个又有什么用?”

  有人冷笑:“可不要忘了,这直浙到处都是失去生计的流民,大家都没有了饭吃,要闹事还不容易啊。”

  “可若是官军弹压又怎么办?”

  各种的声音吵闹一团,赵明却保持着冷静,他显然还在掂量这件事的后果,最后,他冷冷一笑,站了起来,道:“闹事,本官不敢,不过徐大人的话,本官却是言听计从,既然徐大人说了法不责众,那么,眼下就不要有其他顾虑,闹事,不闹事有人要死,闹了事也有人要死,左右都是死,索性就痛快这一回吧,只是如何闹,却还要仔细商议一下,从现在起,所有人都不得出巡抚衙门……”

  赵明这么做,自然是为了保证消息的严密,他叫了个差役来:“加调一班差役,任何人没有本官这手令,不得出入。”

  他随即看向大家,道:“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么做,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好了,现在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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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八章:你知不知道

  “刘瑜这个人,定有蹊跷,他已经到了杭州了吗?”!

  总督衙门里,直浙总督王道中已经连续半个多月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时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却是严厉的盯着自己的幕友赵康。

  赵康道:“已经到了,巡抚衙门那边,去了许多人,杭州知府,还有学政、提刑、布政的官员,据说,那巡抚赵明,还加强了巡抚衙门的戒备。”

  “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王道中目露疑惑之色,他自主政直浙之后,一次次的布局,一次次的出击,可是都动弹不得新政分毫,他深知,直浙的这些官员还有士商们已经是铁板一块,他这个总督,竟是不能有什么作为。

  而此次朝廷征税,却是一下子将这个局面打破,王道中深知,自己的机会来了,所以这段时间,他都在紧锣密鼓的布局,生怕稍稍出了差错,造成遗憾。

  至于赵明这些人,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虽然赵明几次想要反击,可都是不痛不痒,王道中却没有因此而放松戒备。

  因为他知道,狗急了定会跳墙,一旦这些人发起疯来,真要铤而走险做什么,却也绝不容小觑。

  而现在,对方似乎终于有了动作,看这样子,肯定是要酝酿反击了。

  毕竟巡官们择日即到,若是这个时候再坐以待毙,用不了多久,他们这些人,统统都要成为阶下囚。

  可问题是,他们会采取什么手段反击呢?

  这才是王道中真正关心的问题,他陷入了思考,只是一时没有什么头绪,因为按理来说,对方根本就没有反击的本钱,新军调至京师之后·直浙的军权已经牢牢掌控在了王道中手里,况且自己这总督又得到了朝廷最有力的支持,又有礼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巡官为自己护航,显然自己占尽了优势·而赵明这些人,分明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可王道中依旧不敢大意,沉吟片刻,最后苦笑道:“赵先生,你怎么看?”

  赵康道:“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就算不狗急跳墙也是死路一条·所以学生以为,接下来,他们必定会有大动作·只是到底是什么动作,学生也看不透。”

  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赵康的心思倒是和王道中不谋而合,王道中谨慎的道:“继续让人在巡抚衙门那边盯着,明日,调一支军马来杭州,以防不测,还有,老夫的公文几次下发·命各府县的官员立即征收商税,可是这些人依旧还是不痛不痒,他们这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不必客气,再传公文下去·就说若是再敢拖延,总督衙门少不得到时候要杀鸡吓猴,总要收拾几个,才能让这些人安份。”

  赵康道:“大人,眼下倒不必急着这个,毕竟巡官们顷刻就要到了,到时候再收拾他们·还不是跟玩儿一样,最紧要的还巡抚衙门那边。”

  王道中冷笑:“本官倒是想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当日夜里,一支官军自东门而入,整个杭州城里,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与此同时,巡抚衙门里依旧是灯火通明,激烈的讨论终于落下了帷幕,旋即,数十个心腹差役连夜出了衙门,虽然有人盯梢,对方却不敢明目张胆,亦不敢阻止这些差役,这些差役自然也没什么顾忌,一个个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赵明的脸色已经铁青,他重重叹了口气,虽然腹中已经饥肠辘辘,却依旧还没有吃饭的胃口,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从清早到现在滴米未进,只是将就着吃了一肚子的茶水,可是现在,谁也没有提用饭的事

  有人脸色阴沉,有人还在踟蹰,有人却显得亢奋。

  明天,明天这个时候,只怕就要摊牌,就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

  徐府。

  这一夜徐谦是在书房中度过,他掐算了日子,直浙那边,想必便是明早就会有所变化,只是这些变化到底会如何,他却难以掌握。

  虽然一切的布局都是出自他的脑海,可是事情会演变什么样子,他却依旧还带着忐忑。!是时候了。!

  看着跳跃的烛火,徐谦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胜负如何,是时候明日来揭晓了。

  他拿起书想要去看,可是发现自己没有心情,想要在椅上小憩片刻可是脑中又生出无数的杂念,最后,他长身而起,出了书房,在这偌大的徐府,悄悄的踱步,看到了月光,他的心思渐渐定了下来,他不由想,今夜的浙江,不知有月亮吗?不过等过了这一夜,只怕就该有些曙光吧。

  杭州。

  清晨的浓雾还未散去,只是习惯了早起的人却突然发现城里和以往有了些不同。

  李富荣是个寻常的工匠,曾在造船工坊里做木工,自从听了同乡的怂恿之后,他便携家带口来了这里。在杭州虽然只有一年半,可是现在的生活状态,他却很是满意。

  他自幼给地主放牛,年纪大了,便租种土地,农闲时又要雇去打一些桌椅,可是在乡下,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一家四口人,便是吃饭也是问题,而现如今在杭州,生活却是大不一样,他的婆娘如今在丝坊里做工,每月有二两银子,他在船坊一月有三两,五两银子虽然不多,却足以让一家四口吃用,甚至还能节省下一些余钱添置些衣衫,自己平时再积攒一些,让孩子去学堂里读书。

  这样的生活,虽然没有摆脱贫穷,但是李富荣却已是心满意足了,人的幸福多少,从来不是财富决定,而在于你的生活是不是有所改善,而李富荣恰好属于生活极大改善的那一类,而且船坊的东家早有暗示,说是做的好,明年可能给他涨几钱银子的薪水。

  只是这时候,原本还许诺涨薪水的东家此时不再提这件事了,而且由于船坊的订单急剧减少,东家开始裁人,李富荣虽然不属于被裁的一列,可是他的好运气也到此为止,因为他的薪水非但没长,还跌了数成,若是从前,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可是现在李富荣发现,虽然是月薪跌了,自己却无处可去,因为直浙的作坊都在大肆裁人,一旦辞了这份工,他就没有了去处。

  更可怕的是,婆娘的丝坊也关门大吉,婆娘没了工作,一个月挣得银子还不如从前一半,再加上东家不知什么时候又要裁人,李富荣的日感觉到难过起来。

  今日他去上工,走到半路,却发现自己被人截住。

  “富荣!”迎面走来的人不少,领头的却是李富荣的邻居张贵,张贵义愤填膺,他身后的人也大多如此。

  李富荣驻足,正待招呼,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张贵已是拉住他,怒气冲冲的道:“咱们没有活路了你知道不知道,朝廷出了奸臣你知道不知道,大明要亡了你知道不知道,奸臣们打着天子的旨意,搜刮咱们直浙,要将咱们饿死困死你知道不知道?”

  接二连三的诘问,让李富荣目瞪口呆。

  张贵身后的人道:“官府要收重税你知道不知道。”

  “这个我倒是晓得,听说一些。”李富荣松口气,终于听到一句自己能理解的话了。

  张贵冷笑:“一旦征税,工坊就办不下去,办不下去,咱们就得喝西北风,将来迟早,咱们都要裁了,没了工做,咱们以后怎么办,咱们吃什么,又喝什么?”

  这一番话,却是说中了李富荣的心坎,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婆娘的工作已经没了,自己的工作也不知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自己可是有家有口的人,没了工做,还能做什么?

  张贵继续道:“莫非到时候,你要回乡?”

  一听到回乡,李富荣立即摇头,如拨浪鼓一般。乡下的日子,他是不愿意再过了,城里好,虽然也是买气力,可是有饱饭吃,有新衣穿,孩子将来也有出入,回乡,难道又世世代代给人家做佃户?不能回去,赖都要赖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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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九章:抗税

  张贵看到了李富荣眼中的恐惧,换做是谁,其实眼下所有,谁没有这样的担忧。

  “既然不想回乡,既要抗税,否则到时候,咱们就算不回乡去,在城里也没有生业,没有了薪水,难道让咱们饿死吗?”

  张贵握着拳头:“总督王道中为虎作伥,咱们这就去陈情,去捉了这个赃官!”

  张贵一声大吼,身后的人纷纷响应,李富荣也激动了,对于自身前途的担忧,一直埋藏在他的心底,这种对未来的预期的悲观情绪,让李富荣夜夜难眠,现如今又见这么多人一起高呼,心情也不由激荡起来,跟着一起大吼:“王道中这狗官误国误民,不让我李富荣吃饭,我就让他没饭吃。”

  他有些心虚,说完这番话,还不免左右张望一下,生怕左右有官差或是巡捕,这时他才发现,又有几支队伍从街角过来,这一群,却是杭州学堂的学生,由教授带领,王学的生员和杂学的生员都有,有人看到他们,飞快窜过来,大叫道:“牌子,牌子,拿牌子······快去马步街街尾去取。

  无数人呼啦啦的往马步街去,这里已是风潮云涌,人满为患,无数人头攒动,此起彼伏有口号声传出来,而在街尾处的一个酒肆门口,则是摆了数十个摊子,一个个木牌子送到摊子上,摊子上的读书人捏笔写字,再分发出去。

  张贵人等分到的牌子写得是吾皇万岁,除此之外,还有狗官害民之类的各种标语。

  街道的左右两侧也都差不多,到处贴满了条子,俱都是吾皇万岁之类的纸张。

  有巡捕捋着袖子维持次序,吼得嗓子都冒了烟:“拿了牌子的去总督衙门,要占住几个要害的街道,遇到官军不要抵抗,自有人和他们交涉·到了地方不许滋事,不准打人……”

  人群呼啦啦的往里头走,张贵领着李富荣越往总督衙门的方向去,就发现聚集的人已是越来越多·学堂里的生员,失去了工作的流民,还有为数不少,甚至还有各家商铺的伙计和店家,最凶的莫过于赌坊里的人员,这些人统统黑色劲装,一个个彪悍到了极点·以至于无人敢靠近他们。

  接着,里头传出哄笑声,原来却是在一处街角·几个巡捕正抹着汗与几个女子交涉。

  “诸位,这位,这是陈情,是闹事,可不是玩笑,你们就不必来了吧,传出去,要笑话的,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是三教九流,是……”

  一个女子叉着腰小嘴凌厉的道:“噢,这是什么道理·店家没了生意,可以来闹,工坊里的工徒没了饭碗·也要来闹,咱们卿淑阁买卖也不成了,这么多熟客如今都不上门了,难道就不准来闹?这是什么道理,莫非闹事还分人吗?你家能阄,姐儿我为何不能?来,来·来,我们不但要闹·还要在狗官面前脱衣服,狗官坏了咱们的生意,以后就请他光顾……”

  差役不由咋舌,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好,倒是边上有个人垂涎三尺的道:“要不要银子,不要银子我便光顾。”

  “滚!”

  数十条街道已经塞满,里头的人根本就不能挪动一下,整个场面有些失控,好在这时候,有个读书人跳出来,大吼道:“唱歌,唱歌,我们唱歌!”

  读书人扯着破嗓门开始唱:“吾皇登大宝,铲奸臣,开新政,民物欣凫藻……愿天子万寿,国道绵长……”

  一开始,还是这读书人和其他的读书人唱,等慢慢大家熟悉了这个调子,也跟着一起唱起来。

  歌声从一条街道传到另外一条街道,整个杭州,都处在这歌声之中。

  这首歌曲调简单,甚至不登大雅之堂,可是就因为简单,反而朗朗上口,无数人一起大吼,很是震撼。

  正午时分,整个杭州已聚集了数十万人,数十万人的规模,想一想就让人咋舌,如此大的动静,也是极为罕见,可谓国朝百五十年所未有。

  此时,一队官军正急匆匆赶来,出了这样大的事,官军自然第一时间就有了动作,总兵杨彪,本就是和总督穿一条裤子,他连忙提调了军马,自各街道冲出,要驱逐姿势的百姓。

  只是如此多的人,却让杨彪吓了一跳,更可怕的是,这些人若只是阄事,他或许还有理由直接动手弹压或者拿人,偏偏这些家伙一个个举着吾皇万岁的木牌子,口里唱着吾!皇万岁的曲调,你这个时候去拿人,若是传出去,会怎么样

  杨彪根本难以预测这个后果,因为这事儿实在让人觉得诡异,你们不是要闹事吗,不是要做乱民吗?怎么这个年头,乱民比亲军还他娘的忠心了。

  既然不好赶人,于是只好控制局面,提调人马,堵住各处险要的街道,把守住一些要害,以防事态严重。

  只是这样被动的做法,却更是让所有人为之鼓舞,官军既然都不拿人,可见总督是真的怕了。

  而此时此刻,总督衙门里,王道中本来风闻有人要滋事,心情倒是好转了不少。

  他就知道,某些人肯定要狗急跳墙,既然如此,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这些人致命一击,到时候把滋事的人统统弹压,再将主谋者统统拿下,自此之后,他这总督的地位才算是固若金汤,朝廷征税的事才能畅通无阻。

  谁晓得事居然闹到这个地步,数十万人走上了街头,而且这些人,极有组织,一点把柄都拿不住,就算弹压,那要杀多少人才弹压地住,弹压就是作死。

  而且据闻不只是杭州,在宁波,在苏州,在南京等地,同样的事都在发生,参与的不只有官差,有生员,有学生,有工匠,还有失业的流民。

  一些士绅和商贾也参与进来,他们不只是闹事,甚至还负责许多费用,比如正午的时候,各家商铺门口,都会摆上粥棚、茶水,任由闹事的人吃用,士绅那边,已经开始四处在拜访官军了,以至于一些官军的武官,甚至开始动摇。

  听到外头排山倒海一般的歌声,王道中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正打算找来几个差役想办法将自己写的一份奏疏递出去,结果这时,连总督衙门里也传出了歌声。

  “来,来人,是怎么回事?”

  王道中气得吐血。

  那幕友赵康连忙进来,惊慌失措的道:“大人,总督衙门已经被围了,衙门里的不少差役,似乎也生了异心,要和外头滋事的人同流合

  王道中身为总督,虽然幕友都是从京师来的,可是差役却不可能从京师调来,因此总督衙门的差役大多数还都是本地人,现在连差役都已经不可靠,王道中脸色铁青,道:“开革,全部开革出去,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一群饭桶,一群废物。”

  赵康小心翼翼的看了盛怒中的王道中一眼,道:“大人,眼下该怎么办?这件事,显然是有人预谋,咱们被困在衙门里,出又出不得,据说这外头数十条街巷都已经堵死了,眼下····`·”

  王道中眯着眼,沉吟不语,他冷冷道:“你无论如何,去想想办法,先混出去,和那总兵杨彪联络,告诉他,本官命他平叛,这些人,统统都是乱民,等事情弹压之后,一切都好说,让他不必有什么顾虑,朝廷能把事情压住,就一切都好说,朝廷那边,自然有人来擦这屁股,除此之外,让他带兵,立即开始去拿人,煽动这件事的人不少,便是巡抚赵明人等,怕也脱不开干系,一个个的拿,主要主谋拿住了,一切都好说,反正巡官这几日就到,先拿住再治罪吧。”

  赵康不由道:“只是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太······”

  王道中性子刚直,脾气也是不小,也正是因为他这种火爆的性子,才得到了内阁的青睐,若是遇事犹豫,又怎么可能在直浙有什么作为。

  王道中冷冷一笑,道:“只要事情能压住,就一切都好说,朝中有的是人为我们\说话,反而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才是取祸之道。这些人既然要闹事,那么本官就奉陪到底!”

  王道中说罢,旋即提笔写了一份手令,道:“想尽办法,也要送到杨总兵手里,他会明白老夫的意思。”

  赵康颌首点头:“是,学生这就去办。”

  收了手令,打扮了一番,赵康架了梯子便翻出了总督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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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章:糖衣炮弹

  ,康混入人群之中,好不容易挤出一条道路,前方恰好!有官军在街面维持次序,杨康心情一松,连忙上前表明身份,道:“我乃总督幕下杨康,要拜谒你家杨总兵,我有总督手令,他在哪里?”

  官军们愣了一下,道:“大人在东安街。”

  杨康恢复了些许威严,方才虽然狼狈,可是在这些官军面前,杨康总算找回了一些自信,负手道:“你们几人,带老夫去。”

  由几个官军引领,杨康扬长而去。

  而在这时,却有一个官军看在眼里,飞快的溜了。

  不远处的一个茶肆里。

  刘瑜慢悠悠的在吃茶。

  先前开溜的官军道:“是总督衙门的幕僚杨康,此人曾寻过杨总兵,我认得他,他说有手令,要见杨总兵······”

  刘瑜眯着眼,慢悠悠的道:“打赏。”

  身边立即有仆役拿出一张银票出来,塞到了这官军手里,官军立即喜笑颜开,道:“谢先生,小人告辞了。”

  茶肆里,留下了刘瑜,刘瑜吃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总督衙门有了手令,那么肯定,这手令是让总兵带兵弹压的,王道中这个人,一向雷厉风行,绝不会肯示弱,他一定是要说动总兵杨彪动手······”

  叹了口气,刘瑜对身边的仆役道:“把消息传出去,准备动手!”

  “杨先生······”对杨康的造访,总兵杨彪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实在太过混乱,整个杭州,乃至于整个浙江都陷入了失控状态,身为总兵,杨彪的责无旁贷,若是不闻不问,又怕朝廷将来秋后算账,可要是真要让人动手弹压·又怕到时候朝廷为了安抚天下百姓,让他杨彪来背这黑锅。

  左不是,右又不是,越是这么耗下去·杨彪觉得也不是办法。

  可是总督衙门有了音信,那就好说话了,无论怎么说,自己听总督是从就是,总督说是姑息,他便按兵不动,朝廷将来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可要是总督衙门说要弹压,他自然也可以不留余地·无论会有什么后果,都可以往总督身上推。

  他只是奉命行事,按着规矩办事,谁也挑剔不出什么。

  “学生见过大人。”杨康见到了杨彪,心中大定,这才施旌然的行了个礼。

  杨彪急切的道:“不知总督大人现在如何?本官虽提调官军入城,可是乱民实在太多,群情汹汹,若是有怠慢之处·还望总督大人能够恕罪。”

  杨康也晓得眼下最重要的是拉住这位杨总兵,他笑吟吟的道:“事情紧急,谁也不曾料到竟有人丧尽天良·会煽动民变,大人并无责怪总兵的心思。”

  杨彪的心里不由一震,虽然杨康并没有透露出来意·可是单凭这三言两语,就可以看出总督大人的态度了。

  ‘有人丧尽天良,煽动民变,,这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一句话,就相当于是总督大人对这件事的定性,可千万不要小看这种只言片语,这里头所隐含的信息很是丰富·丧尽天良,肯定是要铲除·煽动民变,不啻是谋反,不但要立即调兵弹压,而且到时候,为了平叛,肯定要做好血流成河的准备。

  杨彪眯着眼,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杀机。

  若是总督大人不怕,他杨彪,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杨康也不多说,直接拿出了手令,道:“这是总督大人的意思,总督大人有令,立即弹压民变,捉拿主谋人等,若有什么干系,总督大人一力承担。”

  “遵命!”杨彪接过手令,露出了一股肃杀之气!

  马步街上,一队队的官军固守在这里,发生民变之后,这些人立即开赴而来,分散于各处街道固守,只是乱民太多,又没有接到上头的明令,谁也不敢造次,于是乖乖的守在各处,冷眼旁观的看着许多人唱歌,许多人咒骂。

  只是折腾了六七个时辰,许多人早已饥肠辘辘,毕竟谁也不曾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官军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即出动,哪里想到,这事儿旷日持久,要耗这么久。

  不少官军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听着自己的肚子里咕咕的叫唤,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埋怨,他惘上官,就算是事情紧急,也不能让大家饿了肚子,又!恨l民,若不是他们滋事,自己又怎么会如此狼狈。

  而在这时,前方有浩荡的队伍过来。

  官军们立即打起精神,变得警惕起来,虽然说这些‘乱民,暂无发疯的迹象,可是这么多人,谁晓得会不会闹事。

  一个官军立即按刀上前,大喝道:“是什么人,不得靠近,谁再敢近前一步,杀无赦。”

  对方却道:“我们乃是良善百姓,看军爷们辛苦,特来犒劳。”

  犒劳……

  所有人一头雾水,他娘的,有听说过乱民犒劳官军的吗?

  人群中散开,果然后头隐隐现出许多车马,菜肴和米饭的香气飘荡而来,此外,还有浓烈的酒香。

  这些官军早已饿的前胸贴了后背,顿时垂涎三尺,肚子更加饿了。

  只是,几个武官却发生了分歧。

  有人道:“说不定饭菜里喂了毒,这些乱民,什么事做不出来?”

  “可是现在不知什么时候有粮食调来,弟兄们饿着肚子,若是拒绝,只怕弟兄们不满。”

  “且看看再说。”

  有武官上前,与这些人交涉,这些人倒是考虑周到,将菜肴和米饭统统摆上,除此之外,还有一坛坛的黄酒,让运送的伙计试吃,并没有什么问题,武官这才点头。

  于是,官军们一阵欢呼,人人分了个碗,前去领酒食。

  那些分发饭菜酒食的伙计一边麻利的给大家盛饭舀汤,一面还不忘道:“我等晓得诸位辛苦,其实咱们也是没有法子,是总督衙门不给咱们活路,朝廷出了奸贼啊,咱们要嘛被人逼死,要嘛只能闹一闹了,哎……我们哪里是乱民,不就是混一口饭吃吗?其实诸位军爷和咱们也是一样,吃口饭不容易。”

  “新政是皇帝老子推行的,天子体谅咱们这些小民,这才推广新政,可是现在你看看,有一群混账东西非要将咱们逼到绝境,咱们又不是猪是狗,难道连叫唤几声都不成?吾皇圣明,可惜被一群小人蒙蔽了。”

  “军爷,你多吃点,这是绍兴的老酒,填饱了肚子再吃······”

  几个武官面面相觑,一时不晓得该不该管一下这些乱民,可是看到下头的兵丁吃得香,心情大好的和这些乱民闲聊,看着眼里,武官们实在有些怪异。

  倒是这时,有个商贾笑吟吟的上前,低声道:“几位官爷辛苦,想来也是饿了,只是诸位官爷这样的身份,想来在这里吃用酒食有些不合时宜,咱们在不远处的醉乡楼已经准备好了酒菜,请几位官爷赏个脸吧。”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有个武官客气的道:“我等职责在身,只怕······”

  “这有什么紧要?诸位放心,你看这里有谁闹事,大家都是良民,无非就是闹一闹而已,而且醉乡楼离这里也是不远,打个来回花费不了多少时候,吃饱喝足,官爷们才有心思办差是不是

  如此殷勤,倒是罕见,况且这个商贾嘴皮子伶俐,一口一个官爷,差点把这几人捧到了天上,几个武官一合计,心思也动摇起来。

  紧接着,便有马车过来,接了几个武官便走。

  醉乡楼是附近极好的馆子,占地也是不小,而在这乱哄哄的杭州,这里的生意却极为热闹,那几个守卫马步街的武官一进来立即就发觉了许多熟人,有几个千户,还有不少百户,这些都是从邻近街道里请来的,遇到了熟人,那心底里的一点儿尴尬就不见了,反正来吃的又不是他一个,怕个什么。

  大家热闹的打着招呼,纷纷拥簇上了二楼,二楼里既有人唱曲,酒菜佳肴也纷纷上来,每个位置上,还摆放着一个个红包,撕开来,都是一张张百两纹银的银票。

  武官和文官不同,文官遇到这种事会扭捏几下,也会天人交战一番,可是对武官来说,银子就是银子,不拿白不拿,一个个毫不犹豫的塞入怀中,紧接着便是把酒言欢。

  作陪的一些商贾也纷纷来了,喝了酒,自然交谈甚欢,这些武官都是粗人,可是也颇为实在,三巡酒下肚,大家便已经勾肩搭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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