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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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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三个皮匠
  
  冬天回答道:“按照本教一向的传统,这些‘罪’人都会被全家发配金沙谷的。,”
  
  叶小天听的一呆,脸上顿时涌起一抹古怪的神气。金沙谷是他就任尊者之位后,除了神殿唯一去视察过的地方。在神殿中有许多金光灿烂的器皿,这些金器大多出自金沙谷。
  
  叶小天努力回想着他在金沙谷中所见到的一切,终于雾气缭绕,难得一见天日。谷中的人一个个衣衫褴褛,他们住在洞穴中,每日挖矿、淘沙,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叶小天实在无法想象,那谷中所见的人有哪一个像是某位长老或者某个部落的首领。那里的男人、女人、孩子……,一个个蓬头垢面的,简直比乞丐更乞丐
  
  叶小天忽地想起了在天牢玄字房当差时,听牢里的犯官讲古,说起过一些帝王心术,比如说一些帝王在大限将至时,会把他认为忠诚可靠、能力卓越,可以成为继任皇帝股肱之臣的大臣贬官甚至下狱。
  
  而新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大臣赦免并且官复原职,由新皇帝来施恩,从而为他们的君臣关系建立一个良好的开始。听说金沙谷里那些矿工家族、那些地底洞穴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叶小天几乎要以为这是前任尊者特意为他留下的班底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它本质上所起的作用是一样的,叶小天顿时兴奋起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他不是没有办法对付长老团,但是办法也是需要条件来实现的,也许这些人就是他拨乱反正的那股中坚力量。只是,要如何把他们利用起来呢?
  
  每一个臣子都说他忠于皇帝。每一个人都会高呼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可是权奸当道时,忠心就是个用来忽悠老百姓的狗屁;那所谓的“王臣”只要横下了一条心,也随时可以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送他的“王”归西。
  
  叶小天不能没有防人之心,八大长老经营神殿多年,谁知道神殿内有多少他们的耳目?如果不是因为要宰了他的话善后工作实在太麻烦,他相信那几位长老是不会犹豫让他去死的。
  
  所以他要做什么必须慎之又慎,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要么不动手,动手就要迅若雷霆。所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一旦给那些长老喘息之机,他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叶小天点了点头道:“本教出山的人几乎都回来了。不过,长老们似乎忘了,我们在铜仁还有一处文校、一处武会,那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山中子弟,冬长老,你向长老们进言。把那些孩子也调回来吧。”
  
  冬天愕然道:“把他们调回来?尊者,那可都是你的心血啊,那是您在山外布下的火种,怎么可以……”
  
  叶小天淡淡地道:“薪已被搬回了山。火种还留在山外做什么呢?”
  
  冬天神情一凛,怵然道:“弟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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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系势力已经完全撤回山中,包括哚妮和遥遥也被带回了山。叶小天回了山便算是历练结束,该如何处理她们就有些棘手了。因为尊者不允许有家人。
  
  亏得哚妮尚未有孕,长老们为她切过脉后,知道她不曾怀有子嗣。这才放心。她父亲是一族之长,威望隆重,所以按照长老们的想法,最终把她列为神妃之一就是完美的解决方案了。
  
  华云飞和毛问智成了漏网之鱼,长老们并没有把他们带回山,或者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长老们原本想用他们羁绊叶小天,叶小天今已回山,他们就无关紧要了。
  
  华云飞和叶小天在获悉叶小天被带回神殿后,马上便去安慰他的家人,本来华云飞还担心叶小天的家人会特别恐慌,尤其是叶母,弄不好又要受到惊吓大病一场。
  
  不料他们到了叶府,见到叶老爹夫妇和叶小安夫妇时,却发现他们的情绪挺平静,只是愤愤不满地向他们发发牢骚,丝毫不在乎叶小天的安危。
  
  一开始华云飞还有些奇怪,聊了一阵才发现,叶家人不担心,竟然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山民,不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不了解他们的性情脾气,也不了解他们的权力架构。
  
  一直生活在京城的这一家人,心目中最权威的只有至高无上的皇帝和官府,得罪皇帝在他们看来不亚于天塌地陷,所以当初才惶恐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至于说山民……,你是说那些愚昧无知的山野匹夫吗?
  
  从京城来的叶氏一家人,骨子里还是有那么点儿天子脚下的优越感的,对于山民,他们意识里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唯一的感觉就是愚昧落后。
  
  在叶老爹一家人的理解中,山里的部落就是一个个村子,而叶小天就是他们的总村长。村民们只是不希望村长出山做官,这根本就是一种另类的“家庭纠纷”嘛,能有多大后果?
  
  所以,尽管叶家人也担心叶小天,却只是担心他在山里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牵挂他什么时候才能说服那些“老脑筋”的野人,重新出山与家人团聚,却根本不担心他会有生命危险。
  
  华云飞意识到他们是这样一种心态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华云飞赶紧踩了踩毛问智的脚,阻止这个大嘴巴继续说下去。毛问智正唾沫横飞地向叶家人吹嘘他大哥在山里是如何了不起的大人物,被华云飞踩了一脚,马上机警地闭上了嘴巴。
  
  华云飞道:“伯父不必担心,大哥不会有事的,只是山里人太过闭塞,不愿与外界接触。相信大哥一定有办法说服他们,我们会尽快联系到大哥。”
  
  叶老爹道:“那倒是,我家小天的那张嘴呀,就算是死人都能让他说活喽。老是圈在山里能有什么出息,我听说他们一走,连庄稼地都荒废了,怪可惜的,还是早点让他出来吧。我们一家在这儿人地两生,就劳烦两位贤侄了。”
  
  毛问智咧开大嘴道:“老伯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贤侄俺一定会把大哥找回来的。”
  
  “小侄告辞!”华云飞又踩了他一脚,打断了他的胡咧咧,拱手向叶老爹一家人告辞。二人出了叶府,走下东山,在水如玉带、美仑美奂的锦江畔停下来。
  
  毛问智道:“你说咱大哥那么精明一个人,他家里人咋就这么好唬弄呢,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给忽悠了。可光忽悠老的不成啊,咱们怎么把大哥救出来?你还记得进山的道儿吧?要不咱们去把人给偷出来?”
  
  华云飞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想偷,未必偷得到。何况,即便偷得出来,接下来怎么办?除非你一走之了,否则他们还会找过来的。”
  
  毛问智想了想,突地双眼一亮,喜道:“有办法了!咱们用叶小安换了大哥成不成?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一定瞒得过去,这法子好吧?”
  
  华云飞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你觉得,要救叶家的小儿子,拿叶家的大儿子去换,叶家会同意么?”
  
  毛问智呆了一呆,华云飞又道:“就算叶小安肯答应,他毫不熟悉山中事务,甚至不认识山里的任何人,瞒得过那些蛊教长老们?即便能瞒得过,大哥舍得他大哥替他受困于山中?而且尊者一旦被请回山中,山外却还有一个叶推官,你以为那些长老们就不会生出疑心?”
  
  毛问智挠了挠头,讷讷地道:“照你这么说,那大哥岂不是永远都出不来了?”
  
  华云飞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光影斑澜的锦江水,轻轻地道:“要想出山,而且一劳永逸,不生后患,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拦路虎彻底打死!”
  
  毛问智道:“你这法子靠谱吗?强龙还不斗地头蛇呢,那可是人家的老巢,能办得到吗?”
  
  华云飞道:“怎么就不可能?大哥这一路闯过来,哪一次不是强龙过江,硬生生地斗垮地头蛇?在葫县,他整倒了齐木、花知县、孟县丞、徐县丞、王主簿。在铜仁,他整倒了张家,控制了于家,硬生生在提溪开辟了一块属于他的领地。
  
  到金陵待罪,不过区区几个月的时间,他还逼走了李国舅,戏弄了吏、刑、礼三部尚书;就是偶尔去了一趟大万山司,还让洪东县令损失惨重,我就不信缩在深山几十年的那几个老家伙会是大哥的对手。”
  
  毛问智兴奋地道:“对啊!哚妮姑娘也回山了呢,她老子可是一族之长,手上有人,自己的女婿,格哚佬能不护着点儿,他一定能救大哥出来的。”
  
  华云飞叹了口气道:“格哚佬虽然掌握着一定的力量,却不足以同神殿长老们抗衡。大哥现在被他们控制起来了,恐怕也是束手无策,这一次要救他,也许只有靠我们了!”
  
  毛问智瞪起牛眼道:“俺刚说去抢他出来,你又不同意,那咱们还能咋办?”
  
  华云飞蹙起眉头道:“一时半晌我也想不到好办法,不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只要我们用心,总会有办法的。”
  
  毛问智翻了个白眼儿,道:“我们明明只有两个人,哪来的三个?”
  
  这时身后忽有人道:“我就是第三个!”
  
  华云飞和毛问智霍然转身,就见白嫩嫩圆润润一个胖子,罗大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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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求计

  天下山水半黔中,黔中独美于铜仁,铜仁之雅趣集于锦江。锦江之美,仿佛仙境,远处青山如黛,眼前碧波荡漾,潾潾水波泛着银光,载起几叶扁舟,逍遥于碧水之上,如诗如画。

  毛问智和罗大亨脱了鞋袜,把脚浸在清澈的湖水中,针似的鱼儿游过来,欢快地游荡在他们的脚底,痒得二人不时缩一下脚,举止出奇地相似。

  华云飞坐在二人中间,看看左边这个夯货,再看看右边那个呆萌,很无奈地对他们道:“你们想出办法了么?”

  罗大亨双手托着肥肥的下巴,像两片南瓜叶芽儿托着一颗圆滚滚的南瓜,他憨态可掬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毛问智却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双脚一抬,挂着一节碧绿的水草扬出了水面:“我有办法了!”

  华云飞和罗大亨一起瞪大眼睛看向他。罗大亨兴奋地道:“格哚佬是一寨之主啊,咱大哥是他女婿,他能不救?不如咱们去找格哚佬,说服他发兵神殿,把长老们一股脑儿抓起来,众长老一旦成了瓮中之鳖,咱大哥再以尊者身份出来发号施令,纵然长老们还有党羽,还能反了天去不成?”

  华云飞皱了皱眉道:“这么简单的法子,你以为我们想不到么?既然你我都能想得到,那些长老们又岂会想不到?他们对格哚佬一定防范的很,很难得手的。”

  罗大亨托着肉乎乎的圆脸蛋儿,唉声叹气地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我现在终于发现,以前读过的书全是狗屁,没有一点用处,所以我当初不读书是对的!”

  华云飞瞪眼道:“你想了半天,就得出这么一个狗屁不通的结论?”

  大亨道:“不然不然,你莫着急。我是想不出办法,不过如果我们和大哥易势而处,你说大哥有没有办法救我们?”

  华云飞道:“那是自然!我还没见有大哥解决不了的事儿!”

  罗大亨道:“这就是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想一想,如果我们是大哥,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破局呢?”

  毛问智摊手道:“这种事就连大哥都没遇到过啊,我们如何借鉴?””

  罗大亨道:“一个人会用什么样的法子解决问题。通常都是有迹可寻的。我们不妨想想大哥以前遇到难题都是如何解决的,说不定可以想到办法!”

  华云飞眼前一亮,道:“大亨说的有道理。咱们好好想想……”

  罗大亨歪着头想了一阵儿,扳着胖乎乎的手指头道:“大哥第一次遇到凶险是在靖州杨家,当时他去帮遥遥的爹送一封如何分配家产的遗书。发现杨夫人嗜财如命,而且她的堂兄就在当地做官,大哥担心说出真相会被谋财害命,所以随机应变,编了一个让杨夫人最愿意接受的谎话,从而顺利逃走。”

  毛问智听得眉飞色舞,抚掌赞道:“不错,这事俺也听大哥说过,大哥真是急智!如果换了俺,当时肯定蒙圈。从这一点上来看。大哥实有急变之智,所以才能化险为夷。”

  华云飞木着一张脸,淡淡地道:“然而……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罗大亨又揪起了他的包子脸,道:“说的也是,急智这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如果我们也有急智,又何必坐在这儿发愁。”

  毛问智道:“那咱们继续想嘛。嗯……,大哥带了水舞姑娘和遥遥逃出靖州后,那杨夫人变了卦。又派人追杀,大哥知道他们一定会往北追,所以就改走了他们不可能想得到的方向:西行,这个算是……”

  罗大亨道:“出人意料!”

  毛问智喜道:“可借鉴么?”

  罗大亨果断地摇头。下巴一阵晃荡:“想不出来!”

  毛问智道:“继续,继续。水舞姑娘被人贩子给骗了,结果大哥就假装买女人,把那人贩子逛走,卖给了一个老光棍,哈哈哈。这法儿真损,也真是妙!”

  华云飞道:“利用双方均不知情,从而设计诡诈,从而驱狼斗虎,救出自己想救的人,渔翁得利……”

  罗大亨激动地道:“此计可用否?”

  华云飞道:“想不出!”

  罗大亨道:“那么,水舞姑娘被土老财软禁,想强娶为妾,大哥冒充官差寻找反贼家眷,引起那财主疑虑,生恐惹祸上身,所以主动把水舞姑娘送走,此计可用否?”

  毛问智叹道:“恐怕咱们大哥就是成了钦犯,那些长老们也是不在乎的。”

  罗大亨道:“那么,大哥在晃县被杨三瘦等人追及,堵住去路。情急之下主动激怒展姑娘,再引展姑娘去追他,利用双方不及辩白的情况引双方争斗,从而安然脱身,可用否?”

  毛问智伸出一双大毛手,也学他的样子托住了脸颊,幽幽地道:“我们能去激怒谁呢?就算激怒了于家、张家或是石阡杨家,他们肯跑进深山去讨伐神殿么?”

  华云飞道:“这些情形都不合适。我觉得,大哥如今的情形,恰如他刚到葫县,那时他虽是典史,却举目皆敌,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能巧妙利用各方矛盾,最终脱颖而出,我们或可从中找出办法。”

  大亨直起了腰,喜道:“有道理啊!大哥当时斗的人是谁,又是怎么赢的。”

  毛问智抢着道:“大哥一到葫县,就跟孟县丞扛上了啊。孟县丞呢,当时比县太爷还威风,而且他背后有齐木这个地方豪强撑腰。大哥跟他对着干,先是想办法打响了自己的名声,让葫县上下都知道有自己这么一个官。杀官终究麻烦,当时孟县丞又不觉得大哥会有那么厉害,所以就忍下了。”

  大亨道:“接着呢,大哥把高涯、李伯皓两个寨主之子拉过来和我一块儿开车马行,从而把高李两寨的势力拉过来,成了他的帮手。”

  华云飞道:“花知县对孟县丞是敢怒而不敢言,王主簿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大哥利用他们各自想要的东西,把他们两个人都拉过来,变成了自己的帮手!”

  大亨道:“随后。大哥又和罗巡检家多方亲近,最终抓到孟县丞犯罪的铁证,借助军队把孟县丞和齐木一网打尽!”

  华云飞道:“但孟县丞和齐木虽然进了大牢,却派人去贵阳走动。买通高官,试图脱困。这种情况下,大哥果断地把我和他们关在了同一牢房,并且用枷锁栲住了他们,使我顺利击杀二贼。他们一命归西,再无可能与大哥做对了!”

  大亨肥胖的双手用力一拍,惊散了水中绕着他的脚丫转圈的一丛游鱼:“合纵连横,离间分化,这是纵横家的路子!以正合,以奇胜,一举鼎定,这是兵家之道!绝了!”

  毛问智被他们一唱一和,说得一愣一愣的,这时瞪着一双牛眼问道:“此计可用否?”

  华云飞和罗大亨异口同声地道:“可用!”

  ※※※※※※※※※※※※※※※※※※※※※※※※※※

  学生们被陆续集中到校场上。眼见学监华云飞站在台上神色肃穆,学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虽说这位学监平日里不苟言笑,但是一向很温和的,今天这么严肃,别是哪个学生坏了校规,做了很大的错事吧?

  远处课堂内依旧有书声朗朗,很快学生们就发现,被集中到此听训的人全都是山中子弟。

  第一批被送到学校的这些孩子都是族长、部落长老或者其他有身份地位的人家子弟。比起普通的山里孩子,天生多了一份政治敏感,再加上学校的启蒙教育,他们马上就意识到。他们被集中与此,恐怕与刚刚传开的那桩消息有关。

  果然,待人员到齐后,华云飞肃然开口了:“各位学子,你们的校长把你们从深山中带出来,远离父母和家园。让你们在这里读书、识字、习武,是希望把你们都培养成有用之才。

  也许有人说了,我爹当初也没上什么文校,现在不还是一族之长?没错!可是族长与族长,也有高低上下之分,有的族长受人尊敬,有的族长受人鄙视,有的族长允文允武,有的族长文不成武不就,但逢大事,就只能跟在别的族长身后充当一个摇旗呐喊的小喽罗!是不是这样?”

  学生们先前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情渐渐消失了,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同样是一族之长,一个智者、一个武力超群的领袖,他所带领的族群,远比一个无能的领袖要兴旺、强大。这一点他们这些“官二代”们是最有感触的。

  华云飞神色黯然,沉痛地道:“也许有的人天赋异禀,可大多数人还是要靠先生教导才能成大器,你们的校长希望你们都能成大器,所以才为你们开设了文校。

  可是现在,神殿长老们不喜欢校长出山,不喜欢让你们出山,你们的校长已经被长老们软硬兼施,强迫回到了山中。而你们……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华云飞仰起脸来,悲怆地道:“学业未成,功亏一篑,悲乎!”

  校场看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肃静!都他娘的嚷嚷什么!”

  武会的演武场上,毛问智厉声大吼:“你们自己说,住在山外舒不舒坦?吃的饭菜是不是比山里头的香?你们穿的衣服,是不是比山里的粗布衣裳好看?

  为什么要你们回山,哈!这还用问吗!有个姓孟的先生说,会动心眼的人管着别人,傻啦吧叽只会卖傻力气的,就得被人管。你们要是都开了眼界、长了见识,那些长老们还能让你们言听计从吗?明白了没?这些老不死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啊!”

  武会的孩子比文校的孩子头脑更简单,也更容易被煽动,演武场上顿时骂声一片。毛问智把双手一摊,道:“冲俺嚷嚷没啥鸟用!你们会长给弄回山里去了,没人主持、没人给钱,咱这武会是开不成了!俺原还指望你们将来有了出息,出个大将军、武状元,俺这当师傅的也能沾点光,现在……哈!你们回山继续当野人去吧,散了散了,老子不干了!”

  毛问智拍拍屁股,丢下群情汹汹的一群学生,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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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让雷神收兵

  华云飞等人从叶小天以前对付孟县丞的谋略中所悟到的第一步就是分化,于是他们假借八大长老的名义,把弟子们从学校里赶了出去。

  已经见识过软红十丈,还能受得了那绿水青山吗?这可不是去郊游踏青,而是要经年累月的生活在那里,尤其是他们还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

  这些孩子,要么是某一旗的旗主之子,要么是某一峒的峒主之子,要么是某些部落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家的孩子,他们被强行扼杀了生活在繁华世界的希望,对神殿又尚未形成足够的敬畏,心中的怨愤之重可想而知。

  当初响应尊者号召,从自己家族中选择子弟出山学习,山中各大家族选择的当然是自己最看重、最宠爱的子孙,而这些人对其父祖长辈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把这么多孩子放回山去,他们将产生的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最要命的是,他们可以直接影响统治阶层的那些人。

  八大长老当初号令山民回山时,并非把他们遗忘了,而是刻意避开了他们。因为长老们也知道外界对从小生活在山寨里的这些孩子有多大的吸引力,他们希望等尊者回山,一切稳定下来后,再把这些孩子召回来。

  但,华云飞和毛问智提前行动了,在一个错误的8长8风8文8学,↓■.n↓et时间做了一件长老们认为对的事,它依旧是错误的,只是提前了一段时间,它所产生的意义就是截然不同的。

  等到叶小天的消息辗转送到铜仁的时候,华云飞和毛问智已经提前走了一步,双方不谋而合,那数百个孩子、数百颗火种,已经被华云飞和毛问智提前撒向了十万大山。

  格哚佬近来的日子很不好过,联系其他关系亲近的几大部落出山,是由他出面接洽的。其他几大部落的首领在去过格哚佬的新寨之后,也欣然接受了尊者的这一号召,许多搬迁的准备已经做了大半,现在却前功尽弃,他们岂能没有怨言?

  而格哚佬本寨的百姓更是怨声载道。这样的连续搬迁很伤元气,而且回到山里后,他们才发现,曾经住的很习惯的低矮的草棚木屋,如今看来是那么的简陋艰苦。

  当他们拿起猎弓,脱下鞋子。为了节省衣服继续**着半身去山中狩猎的时候,想到他们以前随时可以用猎物同山下村镇中的百姓换来他们想要的一切,而现在只能等到每月赶集的日子,才能长途跋涉,去山外一行;想到他们辛勤耕耘、已经撒下种子、吐出翠绿秧苗的肥沃田地现在已经弃为荒地或沦为他人所有,这些已经有了土地意识的猎户山民简直痛苦的吃不下睡不着。

  而这一切的埋怨、牢骚全都要压在格哚佬一人肩上,哪怕有人不敢当面吐露怨言,但那神态、表情,也像是一块块沉重的砖。在格哚佬的肩头渐渐砌成一座山。

  除此之外,在他的家里,哚妮虽然很懂事地没有在他面前露出一点令他更加难受的言语表情,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能听到隔壁房里传来的隐约的啜泣声。

  仅仅如此的话,他还可以用自己是毫不犹豫地执行神殿的命令来安慰自己,可是神殿又在他本已脆弱不堪的心上捅了一刀。

  神殿告诉他,已经重新为他划定了一块地方。限他七天之内举族搬迁过去,神殿还为格哚佬部指定了两位弟子做族中巫师。

  本来作为距神殿最近的七大护法部落之一,他们是直接受神殿管辖的。并不需要驻寨巫师,现在为他指定两位驻寨巫师,用神权限制他的统治权,这既是不信任的表现,同时也代表着格哚佬部地位的降低。

  格哚佬迷茫了,他头一次对执行神殿的命令产生了疑问:“遭受到所有部落百姓反对的事情,真的会是蛊神的意志吗?我做的,究竟对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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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殿花园内,叶小天和苏循天、李秋池三人慢慢地踱着步子。神殿毫无疑问是一个奇迹般的建筑,恢宏、壮观,美轮美奂,但是叶小天觉得它更适合用来游赏。如果住在里面,那空旷的大殿,那只放了一张大床,却高有三丈,阔有五丈的巨大卧室,都只会给人压抑、冰冷的感觉。

  只有这殿顶花园还有那么几分鲜活气,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具行尸走肉,所以一天里大部分的时间他是待在这里的,在这里卫士和仆人们不用随时侍候在面前,也是最令他感觉自在的地方。

  李秋池道:“云飞和老毛这一回总算学聪明了,不等东翁下令,他们就把文校武会的学生全都遣返了回来,我听说这些孩子回到山里后,向他们的家中长辈大发牢骚,一开始长辈们还不以为然,听他们说久了,都觉得让孩子出山长见识是件好事,长老们现在对此很是头痛呢。”

  毛问智道:“格呐佬的部落里也是这样,我看格哚佬那老头儿也有些抗不住了。真是的,他那么听神殿的话干什么,大哥你可是他的姑爷子,哪有胳膊肘儿往外拐的,他这是自作自受。”

  叶小天笑了笑道:“这些,现在可能还看不出什么效果,可是假以时日一定会产生极大的力量。如果我们没有就此屈服,能主动去做点什么,那么他们产生反应的时间也就会来的更早!”

  李秋池目光微微一闪,道:“大人是说……赦免金沙谷中的那些囚犯?”

  叶小天道:“不错!他们当初并不是一股脑儿地同时冒犯神殿,所以很容易地被一一收拾掉。如果我们现在把他们一股脑儿放掉,八大长老一定会顾此失彼。更何况,这些人当初可没有尊者的认可和支持,现如今如果有我的支持,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拥有的力量,呵呵……”

  李秋池蹙眉道:“但是,以什么理由赦免他们呢?一旦他们脱困,可能会给八大长老找许多麻烦,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充分的理论,他们根本无法得到赦免,长老们现在不愿意让东翁接触下边的信众,法旨不出神殿,能怎么办?”

  叶小天听到这里,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叹口气道:“是啊,现在就是机会难寻啊。我本来是想利用各部落敬献神妃的机会接触他们的首领,谁料这都被长老们一手包办了,我根本没机会同他们接触交谈。”

  李秋池道:“东翁想到什么主意没有?”

  叶小天摇头道:“还没有。”

  三人默默地行了一阵,叶小天道:“除了尊者继位时,各部落首领都会赶来,并且由尊者亲自接见,其他的机会着实不多啊,就算是我过生日,哎……,蛊教中人,对生日是不大重视的。”

  李秋池想了想道:“如果是皇帝,想走出皇宫与臣民直接见面,那通常是国战大捷、盛大节日,诸如祭天、祈神等等的时候,作为尊者,有这样的机会吗?”

  叶小天道:“少!很少啊!或许几年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除非出现一桩神迹,而且是所有部落都能迅速知道,长老们瞒都瞒不住的重大神迹,我才有机会直接召集各部落首领和大量信众,从而当众发布神谕,令长老们无法阻止。”

  “神迹……,神迹啊……”

  李秋池苦恼起来,苦笑道:“早知今日,东翁该把六龙山七玄观里那位装神弄鬼的长风道长收服,如果有他在,帮东翁制造一桩神迹,应该可以办得到。”

  叶小天顿时意动,摸着下巴道:“嗯……,要不要通知云飞他们,去找找那个神棍的下落?只要付给他足够的好处,相信他会来的。”

  这时,远处那雷神禁地又轰隆隆地传来一阵殷雷声,苏循天忍不住道:“这雷神禁地也真邪门儿,居然天天打雷,如果老天帮忙,突然让他停了雷声,那大人就可以趁机宣布是神迹了。”

  叶小天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继续思索是否可以找到长风道人,让他帮忙“变戏法儿”。李秋池听了苏循天这句话,却是双目一亮,道:“停住雷声?说不定真的可以办到!”

  叶小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李先生,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可是亲眼见过那雷的,雷神禁地里的山头被雷劈得到处都是焦土,天雷神威之下,根本不是人力能够阻止的。”

  李秋池道:“大人一向博闻广识,竟然不知道这天雷虽然不能完全被人力所左右,但是只要方法得当,很多时候也是能够改变它的么?”

  叶小天的“博闻广识”都是跟牢里那些犯官们学的,这方面的知识对那些读书做官的读书人来说都是左道旁门,不屑一顾。也就出了杨霖那么一个异类,所喜欢的还是易学。

  叶小天马上道:“请先生详细解说一下!”

  李秋池站定身子,把手中折扇“哗”地一下打开,亮出“夜郎第一状”的金字招牌,得意洋洋地道:“想当初,学生初出道,便接手了一桩离奇的杀人案,正是因为破了这桩案子,学生才声名鹊起,名冠黔中啊,哈哈哈……”

  苏循天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笑声,道:“别炫耀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快说,如果让雷神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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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雷公柱

  李秋池刚想在东翁面前吹嘘吹嘘自己的本领,就被苏循天一口打断了,李秋池恨恨地瞪了苏循天一眼,这才对叶小天道:“不知东翁可曾听说过雷公柱?”

  叶小天听了有些茫然,对于建造方面的事儿,他实是一窍不通。叶小天问道:“雷公柱?那是干什么用的,莫非是用以祭祀雷神?”说到这里,叶小天已经露出许不以为然的神色。

  他以为雷公柱是一件类似于祭祀河神、龙王等神明的纪念物,就算世上真有神灵,他也不相信神灵会因为人类的一点小礼物而改变他想要做的事,想当初他在天牢当差,就那么一个牢头儿,他想做什么,也不是三瓜两枣就能让他改变主意的,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李秋池看到叶小天的神色,知道他对雷公柱并无所知,不禁微微一笑,说道:“恐怕东翁有所误会,这雷公柱并不是用来祭祀神明的,人们之所以用雷公柱来称呼它,只是因为这种东西可以避雷。”

  叶小天听得耸然动容:“能避雷?什么东西竟有如此奇效?”

  李秋池道:“在一些高大华美的屋舍建筑大都设有正吻、脊兽一类的东西,这个,东翁想必是见过的吧?”

  正吻又称大吻,有龙、凤、朱雀、孔雀、小兽等各种形状,通常建在屋舍最高处,房舍上有了脊兽正吻,便增添了许多雅趣,这种东西叶小天自然是见过的。

  叶小天点了点头,李秋池道:“还有楼阁、亭子、佛塔等建筑物,它们通常建在高处或山顶,而这些楼阁的顶上大多有个长长的尖儿,这个尖儿和那殿宇屋舍顶上的鸱兽正吻,其实都叫雷公柱。”

  叶小天还是没有听明白,便道:“我现在越发地糊涂了,还请先生说仔细些,这种东西如何避雷?”

  李秋池道:“其中道理么,学生倒也不是十分了然,只是学生当年曾经办过一桩案子,当时就是有人故意故坏方丈禅房屋顶上的雷公柱,从而害死了方丈,学生在勘察此案时,才知道那东西有引雷之效。”

  说到这里,李秋池便眉飞色舞起来,道:“那座山原本极高,寺庙依山而建,大雄宝殿在前面,禅院在后面,方丈禅房就在后院最高处了,极易遭受雷击。后来这位方丈果然因雷击而死,世人只道是场天灾,嘿嘿!却又如何能瞒过学生这双慧眼!”

  李秋池把折扇一展,得意洋洋地道:“人人都觉得只是那个方丈倒霉。但学生向负责修缮被雷霆所毁禅房的工匠询问时,却听他说那方丈禅房的雷公柱已然损毁。

  从那雷公柱损毁的痕迹来看,似乎只是年久失休。可学生却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学生寻访寺中僧侣得知,继任方丈的正是当初负责建造庙宇的那个和尚,因此更生疑窦。学生……”

  李秋池正想把他如何断案如神的经历详详细细地说与叶小天知道,却见叶小天和苏循天都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好意犹未尽地住口,暗叹知音难觅,幽怨地瞟了不解风情的叶小天一眼,继续道:“那殿宇顶上的兽吻和这亭阁顶上的宝珠尖顶,并非只是建在亭顶、屋顶上的一个装饰,它下边是有东西直接连到地下的。”

  叶小天道:“连到地下是为了什么?”

  李秋池道:“导引雷电!屋顶的正吻里边建有一根雷公柱,一旦房子被天雷击中,雷电就会通过这根雷公柱,把雷电之力向雷公柱下面与之相连的太平梁、角梁、沿柱等一直通向地下深处,从而将天雷消弥于无形。

  用以建造雷公柱的那些构件儿,用的都不是普通的木料,而是楠木、格木(铁力木)等,工匠说,这些木料易于导电,那工匠还说,其实铜铁等五金之物比这些特别的木料更容易导引雷电。

  只是但凡建造得起殿宇庙堂、华宅广厦的所在,都会选择价值昂贵的木料。再者,铜铁比经过处理的木料更容易受风雨侵蚀锈坏,所以只有极少处的一些建筑才用铜铁为雷公柱。

  除非雷霆之力太过强大,雷公柱来不及导引,又或者那建造屋舍的工匠只是一知半解,见人家屋顶在正吻,他便也建个正吻,人家亭子是尖尖的,他便也造一个尖,却不知内里玄机,或用料不对或徒具其表,也就起不到雷公柱的作用了。”

  叶小天听到这里,便明白了李秋池的意思,欣然道:“这东西当真有效么?你的意思是咱们在雷神禁地设下雷公柱,用以导引雷电,渲泻电力,雷电之力弱了,自然不会频频发生雷击,是么?”

  苏循天喜道:“妙哉!这见鬼的雷神禁地怕是已有上千年没完没了的轰隆隆了,要是突然停了,哪怕是变成几天才打一次雷,那些山蛮子也一定会感到奇怪:莫非是雷神爷爷睡醒了么?怎么不打呼噜了?”

  叶小天拳掌相交,“啪”地一声响,沉声道:“这个法子值得一试,你们马上想办法联系大亨!他祖母的,当初老子能以水上山,今日就能引雷入地!”

  苏循天道:“大亨少爷?大亨少爷……不太靠谱吧,这事他干得了吗?”

  叶小天还没说话,李秋池已然道:“若是他不靠谱,他的生意能做的那么红火?这位大少爷一定行!”

  叶小天转身看向雷神禁地的方向,一连串的殷雷声正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叶小天一字一句地道:“雷公柱,一定要树起来!”

  ※※※※※※※※※※※※※※※※※※※※※※

  “陈掌柜的,师傅都请来了么?”

  罗大亨捏着胖乎乎的下巴问陈掌柜,他那白白胖胖的宝贝儿子正抱着他的大腿,屁股坐在他的脚面上,揪着他的衣服努力往上爬。但……他也只是能做出一个往上爬的动作罢了,那双藕段儿似的小胳膊,还根本没有力量攀爬上去。

  陈掌柜的欠身答道:“遵东家吩咐,陈某已经把方圆三百里内真正有本事的建造名家都给重金请来了。其中有位师傅还曾主持过一座王府的建造。东翁放心,这些人都是有真正身怀绝技的,没有一个平庸之辈。”

  罗大亨点头道:“好!饮食、住宿,一应事物,你那边都要给他们最好的,但有一桩,我要的东西,可不能耽搁了,一定得尽快给我想出来,造出来!”

  陈掌柜答应一声退了出去。大亨弯下腰,把他的宝贝儿子抱起来,拍拍他幼滑的小屁股,顺势托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对华云飞道:“云飞,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华云飞道:“放心,我往山中走了三趟,已经找到一条隐秘险僻的山路,可以在不惊动山中部落的情况下悄然潜入,直抵雷神禁地。另外,武会的教习师傅愿与我一同入山,我觉得兵在精而不在多,况且为了避免消息泄露,也该更加谨慎,还是不要外雇武师了吧?”

  罗大亨道:“嗯!咱们进山,本就不是打仗去的,况且,真要想和山中部落打仗,咱们再点人马便再多个三五倍,依旧不够塞人牙缝的。不过,大哥传信儿说那蛊神禁地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必须得以防万一。老毛,你那边怎么样了?”

  毛问智道:“硫磺够咱们撒遍整个禁地了,还有各种的驱虫药粉、药水儿、药膏,不只有名医给开的方子,就是街上卖大力丸的给开的方子,俺也备了一份,万一有效呢。再就是,俺会把金刚和福娃儿也带上,这两个畜牲本就是山中野兽,对山中危险再警觉不过,有它们在,有什么危险咱都能早早发现。”

  毛问智似乎长了一颗永远长不大的心,所以在叶家,除了遥遥之外,经常逗弄、喂养巨猿和熊猫的就是毛问智。如今遥遥不在,只有他才能和那两个活宝儿熟练沟通。

  洪百川迎了刚从贵阳回来的王宁一起走进门来,一双老友把臂而行,谈笑风生。王宁笑道:“这长风道人还真是一个人才,到贵阳没多久,便比在铜仁时候还要风光,这个人现在虽是一步闲棋,早晚必有大用。”

  “嗯?”

  王宁说到这里,忽然感觉有些奇怪。他大哥洪百川公开身份是个商贾,他大哥的独生子大亨也是个生意人,而且生意做的比他老子更成功,既然父子两代都是商贾人家,家里有些生意人出入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是商人迎来送往的主要场合是他的店铺而不是家里,家中偶尔会有生意场上的好友往来,却绝不该把府邸做了生意场,眼前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也太热闹了,而且瞧他们那装扮,卖大力丸的,走方赤脚郎中,铁匠、蔑匠,这都是什么啊?整个府邸简直要一次成一个大杂货铺了。

  随后,王宁就看到了罗大亨,他正同几个人说着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几个人显然身份各异,要交待的事情也不同,但罗大亨吩咐处置,有条不紊。

  他怀里还托着一个小胖娃娃,那小娃儿趴在他肥阔的肩上睡得甜甜的,小嘴微张着,晶莹的口水滴在他的肩头,而大亨将军却毫无觉察,依旧“指挥若定”,一派乾纲独断的气派。

  王宁茫然地道:“大哥,你怎么把生意做到家里来了?”

  洪大善人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意兴索然,他看了看远处那位镇定自若,处断冷静的儿子,忽然觉得儿子固然越来越出息了,不像以前那么混,那么不着调,老婆娶了,儿子也有了,生意比自己做的更大,出息的不得了,可自己这个爹,似乎就没什么用处了。

  洪大善人幽幽地叹息一声,苦笑道:“把生意做进家里来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儿子。他不但把生意做进了家里,接下来还要把生意做进山里呢。”

  王宁尚不知就里,惊叹道:“做进山里?山里人的钱很好赚么?”

  洪百川道:“赚!当然好赚!这单生意只要做成了,咱们贵州最大的那根搅屎棍就要重新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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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雷神之敕

  进入雷神禁地后,大亨等人就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在这里头是根本不可能见到山民的,不必再像之前一样鬼鬼祟祟,以免泄露行踪。

  华云飞提醒道:“大哥说过,这山中有一群可以将人吞噬的只剩白骨的怪虫子,还出了大个子这样的巨猿,难保没有其他的什么怪异的毒虫野兽,我们不可大意!”

  罗大亨不以为然地笑道:“要说这头巨猿确也希罕,要说虫子多了能把人啃成骨头,这我也信,就是一群蚂蚁多了也能把人啃成骨头,不过,咱们又不是死的,难道还能躺在那儿任它们啃么?何况咱们还有这么多武师保护!”

  罗大亨向那些持枪提刀的武师们指了指,那些小天武校的教习先生们立即挺了挺胸脯儿,一身劲装的他们看起来还真是雄纠纠气昂昂的。大亨问道:“云飞,你先前来勘过这儿的地形,哪座山最高?”

  华云飞道:“此处山谷中不辨方向,极易迷路,我曾行不多远便设下一下记号,根据刻痕……”

  他一面说一面往前走,找到一处印记,喜道:“就是这里了,找到它,我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了。老毛,叫你兄弟头前开路吧,以免遇到什么凶狠的野兽。”

  毛问智冲着那只大熊猫儿比划了一阵,那只大熊猫儿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旁边的金刚巨猿已呼啸一声当先冲去。虽然对这个家它并不喜欢,因为它在这谷中实在是太寂寞了,但是今日有缘回家园转转,它还是很高兴的。

  大亨赶紧道:“跟上!跟上!大个子。你慢点儿……”

  远处,一片丛林掩映下,两个黑衣人远远地看着他们,身形在丛林中矫健地移动着,始终蹑着他们。丝毫不曾被落下,这两人正是洪百川和王宁。

  洪百川这个当爹的,对他的宝贝儿子那心态可是微妙的很,儿子没出息时,他时常被气得七荤八素,动辄就把儿子骂个狗血喷头。眼看儿子出息了。什么事都不用他管了,洪大善人欣慰自豪之余,又不免有些失落:“答应了孩子他娘,要照顾大亨一辈子的,可现在儿子根本不用靠我了……”。这让以大亨保护神自居的洪老爷子情何以堪?

  如今大亨亲自带人进山要造雷公柱,洪老爷子可算觉得自己有点用处了:“这胖小子,走个路都满头大汗,一点武功都不会,这要是遇到危险,还不是要靠老子我出手救你?”这样一想,洪老爷子心里登时舒坦了许多。

  大个子在一座山头下停住了,先前毛问智对福娃儿模拟着“轰隆隆”的声音往高处比划时。它就明白什么意思了。这雷神禁地对别人包括一些高明的猎人来说是一座*谷,但是对出生于此的大个子来说,却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地方的。

  华云飞仰望着山巅。道:“就是这里了!”

  “咔!轰隆隆……”又是一道晴天霹雳在山顶响起,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罗大亨眼见天威如此,不禁微微变色。

  华云飞道:“我曾在此仔细观察过,这山上的雷霆只要轰下来,至少就得半个时辰。但雷电之力泻尽后,会有一个时辰左右的停歇期。”

  罗大亨点点头。对众人吩咐道:“按咱们先前的计划,立即上山。都小心着些,一见不妙,立即散开!”

  众人答应一声,便往山上走去。

  他们制作了一根极长的铁柱,不过为了易于拖运,铁柱是分成几截的,到时可以装配起来,同时,因为已经知道铜铁易于导电,他们又在铁柱外面包裹了木材、棉花、布匹等物,以防还不等铁柱竖起来就引来雷电,把大家轰个烟消云散。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做了小木轮的车子,用长长的绳子远远地拖着戴着铁柱的小车上山,这样万一之前的方法不奏效,铁柱会引来雷电,也不致不给他们留出逃开的时间。

  当他们爬到半山腰时,雷击正好停住了,华云飞等人马上加快了步伐,罗大亨至此已经爬不动了,不过他准备十分充足,居然带来了一具滑竿,大亨上了滑竿,由四个人抬着,跟在华云飞等人上了山。

  洪老爷子不能靠得太近,尤其是这座山上没有树木,他们只能利用岩石远远的跟着,好在大亨目标明显,也不怕跟丢了。

  洪百川一边盯着儿子上山,一边对王宁道:“如今这局面,我发现还真离不了叶小天这根搅屎棍,尤其是他是生苗首领,能起的作用就更大了,如果真能借此让他出山,对我们的计划有利无害。”

  王宁道:“不错!问题只在于……,这个叶小天可不要被杨应龙收服才好,否则杨应龙如虎添翼,就算朝廷依旧有能力消灭他,所消耗的力量也要大大超出我们的估计,那就得不偿失了。”

  洪百川微微一笑,道:“不会!我在铜仁这些日子,主要的事儿就是盯着这个叶小天,依我对他的了解和判断,他和杨应龙绝不会走到一路,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王宁对洪百川素来信服,他既这么说,王宁自然再无异议。

  这座山大概自亘古以来就矗在这儿,却从未有人爬上去过。苗人自古敬畏雷神,而此山又是雷神谷中最高处,即便有苗人误入此山,也是恐惧万分,只想着尽快出去,而绝不敢登上这雷神的居处,而今这里终于迎来了第一批登山者。

  大亨等人到了山顶,迅速勘察地形,选择了距顶端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处平坡作为他们树立雷公柱的所在。这山上虽然尽是石头,但这个地方却有泥土,比较容易挖掘。他们轮番上阵,不惜气力地打洞。才忙到一半,山上又开始了雷击,众人立即丢下所有工具逃之夭夭。

  等到雷击结束,他们又返回来,在第三次雷击暂停阶段。他们已经挖出了一个约两丈深的洞,下边已经触及岩石。这个深度,足以让那雷公柱竖稳,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不等雷击开始,他们就先避开了。等到这次雷击结束,中间留出的时间足够宽裕,他们才再次返回,开始树立雷公柱。

  经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铁柱一共十四截,第一根最粗。大半可以卡进深洞,他们解除最粗那根铁柱上的包裹,用浇铸时就留在上面的深深的卡槽把它与其它铁柱固定连接起来,十四根铁柱一节比一节细,最后成了一根长长的铁锥。

  等整根铁柱装配完毕,竖着安进挖出的深洞,用泥土、碎石混合着固定好,它的高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山巅。罗大亨亲手晃燃火折子。在第一根铁柱和第二根铁柱的连接处引燃,那木板、布匹和棉花都是浸足了油的,立即燃烧起来。

  大亨豪迈地道:“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了。兄弟们,咱们撤!”

  这句场面话说完,一群人马上屁滚尿流地向山下逃去,其实这时距下次雷击时间还有限,足够他们逃到山下,但是他们还没到山脚。山上的惊雷便提前发动了,显然那根高高的铁柱真的有引雷的效果。

  罗大亨一群人躲在山脚前一处石坑里。仰望着山上,罗大亨手里捧着计时的沙漏。紧张地道:“天雷提前发动了,应该是有效果了吧?”

  毛问智挠了挠脑袋,突然道:“对啊!好象真的有效果了呢,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咱们脚下没有那么强烈的震颤了?”

  ……

  雷电本是雷雨云体之间和地面之间因带电性质不同形成的放电现象,如果雷神禁地周围的天气或地理情况发生比较大的变化,这种频繁的自然现象自然就会变少。他们所用的法子虽然不是改变周围地理环境,从而影响气候变化,在本质上对这里进行改变,但是激化和渲泻显然在减小雷击危害的同时,也是一个避免频繁雷击的好办法。

  雷神禁地里传出的雷击声迅速减少了,当天傍晚时,雷神禁地周围村寨的一些百姓就有些察觉,等到第二天,消息就迅速传开了。

  皇帝今儿龙颜大悦又或脸色阴郁,大臣们就会到处打听,百般揣摩,想弄明白皇帝心情变化的原因,山民们对他们自古敬畏的雷神也是同样的心态。雷神是生苗古老的信仰,比蛊教还要早几千年,即便是成为蛊神的信徒后,他们也没有放弃对雷神的敬畏。

  雷神禁地天天打雷,这当然会对他们的生活产生影响,但是他们从一出生就习惯了的事情突然改变了,而且关系到一位神灵,这就令百姓们深感不安了:此事是凶?是吉?

  就在各个部落惴惴不安的时候,有人率先作出了结论:此为大吉之兆!乃是一桩神迹,作为祖先祭祀的最重要的神明之一,山民应举行隆重仪式,请尊者带领大家,感谢雷神赐下福祉。

  作出这一结论的人是冬天,冬天既已决心追随叶小天开创蛊教新伟业,自然不能永远躲在幕后,跳出来同八大长老叫阵需要足够的勇气,但性格单纯质朴的温吞老好人冬天轻易不下决定,一旦作出决定,却又是九牛不回的。

  他的这个结论,迅速得到了格哚佬等几位族酋的认可和赞成,这几位大族酋都是受格哚佬相邀,出山见识过新格家寨的大族族长,他们本已准备接受尊者命令,迁出深山,结果中途而缀,此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认可了冬天的说法。

  随后,更多的部落酋长、长老纷纷站出来安抚民众,一致采用了冬天的这一说法,他们家族的继承人都曾出山在文校、武会中受过“洗脑”,这些孩子回山之后,又影响了他们的家族。

  何况,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天性,百姓们当然喜欢听到与他们切身相关的好消息,当八大长老结束争吵会议,尚未拿出统一意见的时候,“势”已形成,耶佬见此情形果断找到引勾佬,两人密议了半天,最后一起找到了冬天。

  自从冬天公开站出来,他们就知道冬天一定是站在尊者一边的,而且和尊者一定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们现在不方便避开其他六位长老直接去见尊者,只有通过这位尊者的“代理人”了。

  三人会唔,究竟谈了些什么,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但是第二天一早,引勾佬和耶佬也公开发表谈话,认可了冬天的结论,他们两人是神殿长老,可以代表神殿表态!至此,整个事态走向,已经完全脱离了格彩佬等人的掌控。

  既然以神驭民,自然也得受神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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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狗急跳墙

  “一定是他搞的鬼,一定是!”

  空旷的神殿大厅中,格彩佬的声音显得格外冷厉。这位年过八旬的老妇人,平时看来就像一个慈祥和霭的老奶奶,但她毕竟是四十岁就成为神殿长老,手握权杖在神坛上坐了四十多年的一个统治者。

  格欧佬蹙眉道:“不会吧,或许只是凑巧,咱们这神殿建在此处已有千余年,而在那之前,这雷神禁地的天雷声就已不知响了几千几万年,此乃天威,任何凡人在那天雷之下都要变成齑粉,他叶小天何德何能,能改变天象?”

  格波佬缓缓地道:“其中有何诀窍,我等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你相信水能往高处流么?他就办到过,他把谷底的水引上了山脊,如果说他有办法让天雷停止,我觉得也未必就不可能。”

  格德瓦道:“那不一样,那是他用了水车,水车能把水引上堤岸,只要方法得宜,自然能够层层升高,直至山顶。但这可是天雷,挨着就死、碰着就亡,他怎么可能让天雷停止?”

  格旎佬想了想道:“你们说,我们不想让他与人见面,只想让他待在神殿里做一个安份守己的尊者,结果刚刚把他禁足,响了千余年的雷声停了,会不会真是神明……在帮助他啊?”

  格德瓦冷笑道:“不可能!就算真有神明……”

  说到这里,格德瓦老脸一红,一个靠神权统驭数十万山民的长老,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便咳嗽一声道:“他叶小天何德何能,可得神明庇佑?我看,事情一定是他搞出来的,但用的一定是不可告人的办法!绝非神明显灵!”

  一直不太说话的格益佬缓缓说道:“如果是他用的法子,就一定不是神明的意志么?你又怎么知道。那不是神明提示他想到的办法,所以才令天雷停止?”

  格彩佬怒气冲冲地道:“格益佬,你这是什么意思?”

  格益佬慢慢垂下了眼皮,淡淡地道:“没甚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说尊者试图带领信众出山是违背了前辈尊者的命令。是大逆不道的话,那么我们幽禁尊者,试图以尊者为傀儡,就更是十恶不赦了。”

  格德瓦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浓密了:“格益佬,莫非你想向尊者屈服?”

  格益佬沉默良久。缓缓地道:“这势,若是神明所造,则不容违逆。如果是尊者所为,其势已成,也不是我们所能阻止。如果你不想让尊者一意孤行,还不如想想当尊者出面时,如何阻止他趁机发难吧!”

  格益佬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高大的厅门轻轻地关上。发出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厅堂上却不亚于一声闷雷,震得众人半晌作声不得。耶佬和引勾佬显然已经归顺了尊者,现在格益佬又抱着两不相帮的中立态度。厅堂之内只剩下五个人了。

  格彩佬和格德瓦互相递了个探询的眼神儿,正想说点什么,神殿武士的侍卫长宝翁悄然出现在门口:“诸位长老,又有四峒峒主、五寨寨主赶来神殿,求见尊者。”

  自从吉兆的消息传开,前来请求尊者举办盛*事祭祀雷神的部落首领就络绎不绝。八大长老不胜其扰,却又不能赶他们离开。只能找借口阻止他们晋见,暂且把他们安顿在附近。不想今天一下子就来了九个。

  格旎佬马上道:“你们先商议,我去见见几位寨主、峒主,安抚一番!”

  格旎佬说完就溜之大吉了。叶小天把八大长老的至亲眷属都接出了山,就住在自己府邸周围,还煞费苦心地为他们安排了事儿做,他们在红尘里刚刚打了一个滚儿就被叫回了山,那心已经野了,这几位长老可没少受他们的亲人埋怨。

  有些长老如格彩佬、格德瓦尚能不受影响,但有些长老却不免因此让心中的天平稍稍偏向了叶小天。能做到太上忘情的人有几个?说到信仰,那些纯朴的山民其实信仰比他们更深,至亲之人的态度,已经把格益佬和格旎佬影响了。

  格旋佬离开了,高大的厅门又是一声响,依旧轻微,依旧震得人心神不宁。格彩佬看看大殿,八大长老只余一半了,剩下的这一半中除了格德瓦态度明确,格欧佬和格波佬的态度又很暖昧,他们或者不会背叛,但真正的大计也是绝不可以和他们商量了。

  格彩佬顿生无力之感,她慢慢退了两步,扶着拐杖缓缓坐在椅中。尽管她身材瘦小,但是平时坐在那高背的椅子里,依旧有种极尊贵的神态。而此时,她却显得那么渺小。

  自从格峁佬和格格沃死亡,格彩佬就是八大长老中地位最尊、权柄最重的长老,格德瓦次之,而现在她坐在那里,却显得那般无助,这一幕看在格欧佬和格波佬的眼里,不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其实兔还未死,狐已悲了,这都怪格彩佬不懂得如何稳定军心。尽管她年轻时也曾游历天下,可她近五十年的时间都在神殿,龟缩在深山里的神殿,勾心斗角方面的事比起外界实在小儿科,她的反应已经迟钝了,直接把她的绝望和沮丧暴露在斗志本就不那么坚定的同伴面前,岂能不失军心。

  ※※※※※※※※※※※※※※※※※※※※※※※※※※※

  “尊者,您点的饭菜,还有酒。”几名侍女把金杯银盏摆了一桌子,又为叶小天斟好葡萄美酒,叶小天在长长的餐桌旁坐下,挥挥手道:“都退下吧,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们!”

  “是!”侍女们向他施了一礼,款款退下。等她们一走,叶小天就拿起筷子,把那一道道美味佳肴都搅得乱七八糟。然后坐回椅上,从怀中摸出一袋牛肉干儿,又从花瓶中倒出一碗水,嚼了起来。

  叶小天的膳堂仿佛皇宫一般恢宏,那张餐桌也无比巨大。叶小天每天都点上大量的菜肴,如果万历皇帝点上这样一桌正餐,恐怕都要受到言官弹劾,但是在这里,却不会有任何人会对叶小天的这一要求提出异议。

  叶小天并非为了挥霍浪费,他之所以点了这么多的菜。就是为了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吃,反正这么多的菜,每样吃上一口人都会撑。神殿是在长老们的控制之下,他可不敢冒险,谁知道那菜里有没有毒。小心驶得万年船。

  格彩佬最终还是没有当着她并非绝对信任的格欧佬和格波佬说出她最深的担心和打算,直到二人离开,大殿上只剩下她和格德瓦两人,格彩佬才长长叹息一声,道:“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我们让格峁佬做尊者,情形也不会比现在更遭吧。”

  格德瓦皱了皱道:“那倒不见得。格峁佬与播州杨氏有所勾结。播州杨氏为何要来结交他一个神殿长老?杨氏土司权势滔天,如果真让他成功扶格峁佬上位,恐怕我教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格彩佬愤愤地道:“现在也差不多了!如果给他登高一呼的机会。那些部领族长们是听你我的还是听他的?到时候,恐怕你我都要成了阶下囚!”

  格德瓦沉默良久,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格彩佬像只受困的老虎,在殿中徐徐地踱了一阵,咬牙道:“不如把心一横。送他归西!哪怕有些骚乱,也不过是暂时的。时间久了,自会安静下来。到时谁还会记得今日之事,我神教依旧可以迄立山中不倒!”

  格德瓦的眼角抽搐了几下没有作声,杀死尊者,这样的决定,他实在难以宣之于口。可格彩佬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并不打马虎眼:“你怎么说?如果让他重新掌权,别人或可放过,你我却是一定要完蛋的,此时还犹豫不决,我们会追悔莫及!”

  格德瓦心中天人交战,挣扎良久,长长地叹息一声,道:“我们如何下手?”

  格彩佬心中一喜,道:“想要他死得无伤无痕,不教人看出破绽,老身还是办得到的。”

  格德瓦展颜道:“不错,除了蛊,你的毒也是一绝!”

  格彩佬道:“事不宜迟,既已有所决断,就该马上动手,迟则生变!老身动手,你为护法,万一老身失手,你一定要及时补刀!”

  格德瓦也横了心,断然道:“你放心,既已动手,我就不会留手!”

  ※※※※※※※※※※※※※※※※※※※※※※※※※※※

  叶小天在神殿的时间实在太短,他知道自己这个尊者的身份有多唬人,却不知道八大长老究竟有多大的能量。所以他只能依扬威皇帝与大臣的关系来猜测:一个皇帝,哪怕他再如何英明神武,手下的大臣也都有大量的心腹党羽,这些人心中只有其主而没有天子,只要他们的主公一声令下,便是天子他们也敢反、也敢杀。

  所以叶小天高估了八大长老的能力,在他看来,至少整个神殿是在八大长老严密控制之下,要想杀掉自己,八大长老只要使个眼色,他们的那些心腹就会出手,但事实并非如此。

  尊者和长老们作为共同利益的享有者,不遗余力地吹捧蛊神,作为蛊神派在人间行走的仆人:侍神尊者,也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长老们把尊者捧上神坛,本是为了掌控他们的信众,但是他们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和尊者站在对立面的一天。

  这种事本来就不该发生,因为尊者的利益和他们的利益一向是一致的,可是现在偏偏出了叶小天这么一个异类,作为神教利益的最大享用者,他偏要自毁长城,要消灭神教的影响力,建立世俗的权力统治。

  结果时至今日,尊者已经被他们捧成了半神,连他们都受到了限制。即便是他们的心腹,如果他们吩咐:“尊者还年轻,受红尘诱惑,不欲回山,你们看紧些,决不可以让尊者接触各部落的人,也不能让他走出去!”

  神殿武士们会照办不渝,可是如果他们召来一队神殿武士,告诉他们:“去,把尊者砍了!”哪怕他们编出再合理的理由,包括魔鬼附体,这也远远超出了武士们所能够接受的底线,他们是不敢照办的。

  也许其中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为了荣华富贵有胆量这么做。可是谁有这个胆子谁没有,就是心腹里面的这些人,他们也无法确定,现在也不容许他们再一一试探,所以紧急关头他们只能亲自动手。

  格彩佬旋开手中拐杖的把手,从里边取出一只黑色的小瓶子扣在掌中,冷冷一笑,便向叶小天的膳房走去。两个白衣侍女正站在门口等着尊者传唤,忽见首席长老和第二长老联袂驾到,两个侍女吃了一惊,连忙伏地施礼。

  “不用多礼了!”这门很厚重,隔音也很好,格彩佬不虞会被叶小天听见,她沉着脸色道:“我们两位长老,有件很紧要的事需要和尊者商量,你们全都退下吧!”两个侍女不敢多问,急忙答应一声,脚步轻移,避开了去。

  格彩佬扭头看了格德瓦一眼,手拢在袖中,拇指按在瓶塞儿上,用拐杖轻轻一点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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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生死一线
  
  格彩佬左手拐杖点开膳堂的门,右手拇指就抹开了瓶塞儿,一只小虫倏地跃入手中。
  
  她事先已在掌心涂抹了药物,那剧毒无比的小虫儿落入她的掌心后根本不敢反抗,蜷缩在那儿被她轻轻笼住,而瓶塞则扣回瓶子重新落入她的袖袋。这一切仅凭几根手指同时完成,她年纪虽老,一双手却依旧又稳又快。
  
  “尊者……”
  
  格彩佬唤了一声,然后就呆住了。
  
  恢宏如殿宇的膳堂上,一张长长的食案,上边摆满了金杯玉盏各色美食,但长案的尽头,那张高大的带有三个顶珠尖角,仿佛西式王冠的座椅上却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格德瓦随后进来,业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眼见如此一幕,他急忙转身看看,门后没人,膳堂中的陈设一目了然,也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格德瓦不禁惊道:“尊者去了哪里?来人,快来人!”
  
  格彩佬不理他,沉着脸走到窗外,用拐杖拨开垂幔,见不曾藏人,又往窗外探看了一眼,这是九层神殿的最高一层,每层神殿举架都极高,整座神殿相当于半座山的高度,从这里跳下去必定粉身碎骨的。
  
  远远的站在廊道尽头的两个侍女听到长老的呼声,赶紧提着裙裾跑过来,格德瓦沉着脸色道:“尊者人呢?”
  
  两个侍女看看堂内情形,惊讶地道:“就在殿内用膳啊!尊者用膳一向不喜欢我们服侍在侧,每次都是要我们候在外面。我们一直站在门口,直到两位长老赶来,并不曾离开!”
  
  “你们出去!”
  
  格彩佬冷冷地说了一声。两个侍女赶紧退下,眼见大长老面寒如冰,其中一个侍女心生恐惧,退出时脚下一乱,险些绊个跟头。幸亏被另一个侍女扶住。
  
  待二人退下后,格彩佬一双老眼扫视着膳堂,沉声道:“这里边一定有秘道!”
  
  格德瓦沮丧地道:“我也想到了,可是……神殿内秘道重重,并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真正秘密的是秘道在哪。如何开启,通向哪里,这是只有尊者才知道的秘密!看来,叶小天果真是上任尊者选定的继承人,否则他不知道知道这些。”
  
  整体以巨石建成的这座神殿。内中确实机关重重,但如何找到机关、如何开启机关,却有独门手法。只需有四五种先后不容错乱的手法规定,就有无数种组合,而其中却只有一种是对的,这种情况下,就算长老们找得到机关,又如何能尝试的出来?又怎么可能给他足够的时间去一遍遍尝试。
  
  但叶小天不同。他是从绝不可能的地底腹心直接进入神殿的核心机要区的,他直接掌握了神殿机关的心脏----机房,也就是储放尊者信物的石室。再反过来推试其它各处的机关,自然容易。
  
  饶是如此,叶小天现在所掌握的机关暗道也只占神殿机关的一半不到,而且其中有些秘道他只是找到了,还不曾进入探察过,并不知道那些秘道通向哪里。
  
  格德瓦惶然道:“尊者逃走了。怎么办?”
  
  格彩佬冷笑:“镇定些,慌什么!这座神殿。是建在一块完整的巨岩上的,根基无比牢固。纵有通天之能。当初建造神殿的那位尊者,也不可能在石山上掏挖出一条地道一直通向山外,出口必然不远,而这神殿周围尽属禁地,全是我们的人,尊者逃得掉?”
  
  格彩佬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沉声道:“吩咐宝翁,立即调神殿武士控制整座神殿乃至殿外五里之内一切地方,如果现尊者,立即请回神殿!”
  
  ※※※※※※※※※※※※※※※※※※※※※※※※※※
  
  此时,神殿一楼大厅,当初叶小天继位尊者,受各山各峒各寨领顶礼膜拜、并择选神妃的那种巨大殿堂里,四峒峒主、五寨寨主一共九人,正等在那里。
  
  他们是来晋见尊者,恭请尊者率众前往雷神禁地献祭,以谢神恩、安抚雷神的。九人之中,有一人是格哚佬的拜把兄弟,只有他是与格哚佬有所勾连,试图利用此事帮助尊者摆脱困境的,至于其他八位领,在本就有心祭祀的情况下,再有人煽风点火,自然就极为热衷此事了。
  
  “哈哈哈哈……,各位峒主、寨主,好久不见啊!”格旋佬从侧方一扇大门外走了进来,一楼神殿大厅在九层建筑中最为高大,殿宇举架有普通楼房的四层那么高,笑声在大厅中的回荡效果极为明显。
  
  九位部落领一起向他注目望去,就见格旎佬笑吟吟地走过来,道:“各位领,所为何来啊?”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抚胸道:“尊敬的格旎佬大人,咆哮万年的雷神之威现在不见了,这是雷神对我们山民的善意,我们应该向雷神表示我们的尊敬。所以我们九人赶来,恭请尊者带领我们,前往雷神禁地,拜祭神明。”
  
  格旋佬“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不巧的很呐,尊者正与诸位神殿长老议事,暂时无法接见你们,各位领如果本部事务繁忙,可以先回去,等候尊者另择佳期召见,要么就在附近寨子里住下,且等等看,说不定尊者有了时间,会召见你们。”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眉头一皱,道:“尊敬的格旎佬大人,自从尊者回山,一直事务繁忙,无暇接见任何一方领。这……不太正常吧?是不是尊者身体不适,亦或有什么其他情况?”
  
  格旎佬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格哚佬那拜把兄弟道:“尊者刚刚继位,就游历天下去了,我等众人无缘聆听尊者教诲尚属正常,而尊者今已回到神殿主持教务。我们远道而来还是未蒙一见,对此我着实不解!”
  
  这番话正中众领下怀,众人纷纷上前申诉委屈,格旎佬刚想摆出神殿长老的架子呵斥他一番,就听“轧轧轧”一阵机括声响。众人顿时住口,一起扭头看去……
  
  就见大堂正前方高台上的那座镶金嵌玉的宝座前方,缓缓冒出一颗人头,那人缓缓上升,升至胸口处时,后边又冒出两颗人头。三人一起升高,直至与宝座前面的地面平齐。
  
  这时众人才看清楚,中间更高一层石台上的那人一袭黑衣,宝相庄严,正是尊者。众领在叶小天继任尊者时曾经拜见过他。一见他自神座前升起,立即拜倒在地,至于站在他身后的李秋池和毛问智,在他们眼中和一件摆设没甚么区别,也懒得多打量。
  
  格旎佬一见叶小天,不禁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叶小天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笑吟吟地往神座上一坐,一抖黑袍,翘起了二郎腿。
  
  格旋佬心中一个激灵。赶紧抚胸施礼,结结巴巴地道:“弟……弟子参见尊者。”
  
  “免礼,都起来吧!”
  
  叶小天看了眼恭谨起身的九位部落领,道:“各位领,本尊游历天下数载,以致荒驰了教务。回来之后,一直忙于处理积务。所以不曾召见你们,不要见怪啊!”
  
  九位领慌忙道:“不敢!不敢!”
  
  叶小天正襟危坐。道:“你们今日来,可是为了前往雷神禁地祭祀一事?”
  
  一位领躬身道:“是!雷神长眠,雷霆顿止。长老们说,这是我山中大吉之兆,所以我等想请尊者率领我等前往禁地拜祭。只是先前已有多位领赶来,却无缘拜见尊者……”
  
  叶小天“啪”地打了个响指,起身往外就走,道:“走吧!”
  
  格旎佬手足无措,呆呆地问道:“尊者……要去哪里?”
  
  紧随叶小天身后的李秋池拿折扇往他胸口一点,淡淡地道:“尊者要去见见候在寨中尚未蒙一见的诸位领,以示神恩眷顾,怎么,这位长老有意见么?”
  
  “我……,没……”
  
  格旎佬吃吃地说着,就见叶小天已经施施然地走到了大厅门口,九位领众星捧月一般随在他的身后,一个个欢天喜地的样子,情急之下,忙也追了上去。
  
  叶小天本来正在膳堂里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嚼着牛肉干儿,喝着花瓶水儿,忽然秘道一开,李秋池和毛问智走了进来。
  
  叶小天早就吩咐他们,有空就在城堡里到处转转。两人也是一身黑袍,受命之后天天到处转悠,仿佛古堡幽灵一般,长老们只是把他们软禁在古堡之内,却不好在此范围内还限制他们的自由,因为他们和尊者毕竟还没有撕破最后一层面皮。
  
  但是,他们只以为这两个人四处闲逛,是寻找脱困路线,或者是为了吸引他人目光,为叶小天打掩护,却未想到仅凭进出神殿的人以及他们的神情举止,有人也是能看出很多门道的。
  
  毛问智当然没有这个本事,但讼师出身的李秋池却是察言观色的大行家。参与密会的神殿长老越来越少,格益佬刚刚不悦地离开,又有部落领赶来晋见,这些事都落在李秋池的眼中,自然可以被他解读出许多含义。
  
  本来,再拖久一些,八大长老内部肯定矛盾更深,赶来神殿促请的部落领也会更多,但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铁了心要和叶小天对抗的长老很可能会绝望之下铤而走险。
  
  所以,李秋池立即赶回,向叶小天禀明一切,叶小天一听八大长老之间裂痕已生,同时又有部落领赶来参见,再听了李秋池做出的分析,马上决定:立即脱困。
  
  李秋池本就是小人,叶小天在天牢中也见惯了阴险之辈,二人以小人、奸人之心度小人、奸人之腹,揣度的奇准无比,只以毫厘之差,险险避开了生死大劫。
  
  当格彩佬和格德瓦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一楼神厅中时,叶小天已经在九大部落领的簇拥下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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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微妙
  
  格彩佬和格德瓦赶到神殿门口,就见格欧佬站在那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格彩佬脱口问道:“尊者呢?”
  
  格欧佬没有回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缓缓伸出手,向前颤巍巍地一指。格彩佬和格德瓦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神湖之畔有数具竹筏,叶小天和九位部落领正分别登上竹筏。
  
  叶小天似乎有所感应,忽然回头向这边望了一眼。他们之间隔的不算太近,连五官面目都看不大清楚,但格彩佬和格德瓦却分明感受到了叶小天讥诮的两道目光。
  
  格德瓦怒声道:“格欧佬,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为什么?”
  
  格欧佬反嘲道:“有九部领随从,怎么拦?以什么名义拦?神殿长老要造尊者的反么?”
  
  格德瓦怒视着他:“你……”
  
  格欧佬冷冷地道:“格旎佬跟下去了,要拦也该是他拦着,我才闻讯赶来,你们两位不高兴,还是问问他为何不拦着吧。”
  
  格欧佬拂袖而去,格彩佬和格德瓦望着他的背影为之气结,他们怒气冲冲地看向神湖之畔,等着格旎佬回来,向他兴师问罪,但是……,当竹伐荡开水面向对面划去时,他们愕然现,格旎佬居然也跟着上了竹筏……
  
  格旎佬站在叶小天身后,时而偷窥一眼叶小天的背影,心中挣扎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拦阻不得,就鬼使神差地跟着上了竹筏,此时他愿或不愿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硬着头皮,与叶小天同乘这一条“船”了。
  
  “如今看来,雷神禁地的把戏分明就是他搞的鬼。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如果他有偌大神通,连天雷也可以左右。那么……这位尊者,是我们能够抗衡的么?”
  
  格旎佬忽然又想起了他本家侄子的话。他作为神殿长老,终身未娶,这个侄子是他幼弟家的孩子,一向被他视如己出,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当初叶小天需要八大长老各选一户亲眷去铜仁护法。格旎佬想都未想就选择了他。
  
  在山外才几个月的时候,他这个自幼生长于深山的侄儿便大开了眼界,他对格旎佬非常孝敬,时常在山外买些布匹、食物和美酒,给他叔父送来。
  
  格旎佬贵为神殿八大长老之一。什么珍馐美味、绫罗绸缎欲求而不可得?但是到了他这个年纪,对物欲看得很淡,对感情却逾加的渴求,他喜欢享受那种天伦之乐。
  
  然后,这一次回山之后,他却没少受他那年过四旬的侄儿埋怨,还有他那小侄孙,一见他就嘟起嘴巴。抱都不肯让他抱一下,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可是,他自幼所受的教育。有些东西已深入骨髓,也许因为他最贴近神教核心,所以比一般教众更清楚世上并没有一个什么蛊神,但世上没有蛊神,却有蛊教,他的尊荣、权力、富贵。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蛊教,他对蛊教的维护之心并不弱于任何一个虔诚的教徒。
  
  格彩佬说尊者要把大家都带出山。会毁了蛊教的根基,他想也不想就信了。原本格峁佬和格格沃在的时候。他就是个打酱油的应声虫儿,现在换了格彩佬和格德瓦当家,他依然如是。
  
  直到现在,当他惶然无措之中,下意识地上了叶小天的“船”,这才不得不选择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尊者才是蛊教最高权力者,享有最大的财富,为什么他一定要自毁根基?他究竟是自毁根基,还是想在世俗中重建另一种根基?如果我追随他,是会失去一切,还是拥有更多?”
  
  “长在深谷的一根竹子,如果被人挖出去栽在庭院里,自然有山外的另一种活法,它就一定要枯死么?老叔,你好好想想吧!”格旎佬耳畔又想起了视如亲子的侄儿苦口婆心的劝说,心思更加动摇起来。
  
  苏循天站在一边乜着他,见他时而仰头、时而低头,时而看看叶小天,脸色阴晴不定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瞪起眼睛问道:“干嘛,你想把我们大人推下水吗?”
  
  同筏的两个部落领诧异地看过来,格旎佬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说笑了,说笑了,老夫……老夫乃神殿长老,哪有把尊者推进水里的道理。这位小兄弟说话忒也荒唐。”
  
  说着,格旎佬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引起苏循天等人的误会。
  
  格哚佬的寨子距神殿给出的搬迁之期已经只剩下一天了,但是寨子里的人一如既往地生活着,看不出一点要搬家的紧张忙碌感。叶小天一进入寨子,百姓们立即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着。
  
  他们纷纷匍匐在路边,向他们的尊者、他们的土司,他们教权与政权的唯一统治者行着顶礼膜拜大礼,有些在部落里比较有身份的长者,还有幸跑到前面,直接向叶小天问好,并亲吻他的靴尖。
  
  格旎佬见此一幕,心中更是犯起了核计:“格德瓦不是说尊者把他们带出山去,使他们受了世俗物欲的诱惑,已经失去了敬畏心、虔诚心么?为什么他们对尊者依旧自内心的尊重,甚而……更加热爱?”
  
  听说叶小天赶到,格哚佬立即通知正寄住在他寨子里等着觐见尊者的众部落领一起出迎。哚妮和遥遥听说叶小天脱困,欣喜若狂,却被格哚佬一把拦住。
  
  格哚佬苦笑着对哚妮道:“女儿呀,尊者脱困,赶来此处,是有大事要议的。事情成了,你要和尊者长相厮守自然不难,事若不成,恐怕咱们的山寨都难以保全,这个时候你去掺什么乱,这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啊。”
  
  哚妮想想也是道理,只得按捺住自己的急切心情,反过来安慰嘟起嘴儿来的遥遥。
  
  神殿里,格彩佬像只愤怒的女暴龙。在大厅中来来回回地走了半晌,忽地站住,用拐仗重重地一顿巨石的地面,喝道:“走,我们去看看。他究竟要捣什么鬼!”
  
  格彩佬怒气冲冲地走到殿门口,左右看看,对一名侍卫喝道:“去把格欧佬、格波佬给我叫来!这两个老东西,把自己的眼睛蒙上、耳朵堵住,该生的就不会生了么!真是岂有此理!”
  
  跟在她后面的格德瓦满脸苦笑,这个老婆子。比起阴险的格峁佬、油滑的格格沃来差得太远,或许自己当初就不该和她一起对抗尊者。然而时至今日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选择的路,继续走下去。
  
  格家寨里大排酒筵。二十多个部落领,以及耶佬、引勾佬、冬天还有格旎佬、格益佬都在座。这些长老和准长老的座位当然在那些部落领之上,但是他们之间的座位排列却非常微妙。
  
  叶小天坐在最上,长老们和部落领们分属教权系列和政权系列,应该分别坐在叶小天的右手边和左手边。依照资历深浅,同为神殿长老的格益佬应该坐在叶小天右手边位,其次是格旎佬,再次耶佬。然后是引勾佬,接下来才是准长老冬天。
  
  可是,此刻的排位却是冬天居。耶佬居次,引勾佬再次,接着才是格益佬和格旎佬。冬天是追随叶小天最久的人,而且在这次长老团和教尊对立的危局中,坚定地站在了教尊一边。
  
  耶佬和引勾佬是赞成叶小天出山之策的,而且是八大长老中最先归附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中,耶佬常驻叶府。引勾佬则留守在格哚佬的山寨,对叶小天的出山计划帮助很大。
  
  所以。叶小天亲自指定,让冬天坐了位,耶佬次之,引勾佬再次之,接下来的格益佬和格旎佬身份、地位、辈份,都较这三人为高,却只能屈居末席。
  
  叶小天借此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凡拥护我的、信仰我的,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既便你本来的地位很低,我也可以把你提拔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反之亦然。
  
  可是,冬天本来还不是长老,八大长老都还健在,他坐位,就意味着来日八大长老中一定会有人要下台,即便是山里人生性纯朴,少些心机,这一点在座的领和长老们也都看的很清楚。
  
  但是谁也没有点破,他们不但没有点破,而且接受了叶小天的这一安排,这就是一种很微妙的态度了,不管是对准长老冬天,已经表态站队的耶佬、引勾佬,试图保持中立的格益佬,摇摆不定的格旎佬,这都是他们的一种态度。
  
  而对面的二十多位部落领,不但见证、而且认可了这种安排。传承千年的蛊教,由这一任尊者叶小天亲手动的一次政.变,就在这样微妙的态势中缓缓拉开了序幕。
  
  格彩佬和格德瓦还有格欧佬、格波佬急匆匆地赶到了格哚佬的山寨。酒席宴上,坐在右上位的冬天和左上手位的格哚佬正跟叶小天笑谈着什么,格彩佬带着格德瓦以及格欧佬、格波佬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酒席筵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向他们看来,再扭头看向叶小天,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冬天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他是晚辈,格彩佬冷厉的目光望来,令他如坐针毡。
  
  叶小天笑吟吟地拍了拍的肩膀,冬天感受到他手掌上的力量,迅安静下来。叶小天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格彩佬等人,微笑道:“各位长老来了啊,本尊与各位长老、各位山寨领相聚正欢,几位长老何不入席,一同饮上几杯呢?”
  
  他往长老席末端的空座处指了指,脸上的笑容含威不露,目光从格彩佬和格德瓦几人脸上一一掠过。这是他最后一次招安,也是他给长老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第一次为人所趁,是他警觉心不够,如果再给敌人第二次反扑的机会,那就是他愚蠢了。这个错他不会再犯。欲革新,必用铁腕手段,他已磨刀霍霍,现在只看对方如何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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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只争朝夕
  
  格彩佬把老脸一沉,道:“尊者,教中尚有大量事务不曾处理,尊者怎么能荒驰教务,来此饮酒呢。弟子恭请尊者回神殿,以主持大局。”
  
  “啪!”
  
  叶小天把酒碗向桌上重重一顿,不悦地道:“格彩佬,本尊离山数载,山中安然无恙,各部井然有序,教务有哪里不顺畅了?怎么本尊刚刚回山,便有诸多教务非本尊不得处理?”
  
  叶小天环顾左右,道:“自本尊回山以来,与各部落领还不曾会唔过,致使前来拜见的诸多领只能长时间候在这里,这……难道不是本尊应该处理的重要教务么?格彩佬,你执意要本尊回神殿,不许本尊与诸部领会唔,究竟是何居心!莫非你想软禁本尊,效仿曹阿瞒,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座的长老们当然知道曹阿瞒,而在这座的这些部落领们,虽然其中大部分都不读书、不识字,可他们也知道曹阿瞒的故事。这儿可是五溪蛮旧地,诸葛亮在这一带是神一般的传说人物,作为诸葛孔明的主要对手之一,白脸曹操岂能不为人知?
  
  格彩佬气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有心抗辩,可叶小天话说的这么重,显然就是要逼她翻脸,而叶小天一离神殿就似蛟龙入水,眼下明显比她占据优势,直接翻脸对她绝无好处。
  
  格彩佬忍了又忍,强自欠身,硬梆梆地道:“弟子不敢!”
  
  叶小天不耐烦地道:“真是扫兴!格彩佬既如此关心教务,且回神殿吧,有什么事务,本尊授权你代为署理。”
  
  格彩佬情知是没办法把他带回去了,脸色铁青地转身就走,格德瓦默然转身,一言不。
  
  格欧佬和格波佬惶跟在他们后面,迟迟疑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叶小天瞟了他们一眼,忽然道:“格欧佬、格波佬,两位长老一向只重清修,于教务似乎并不插手,想来是有空闲的,何不留下小酌几杯?”
  
  叶小天这是公开拉拢了,格彩佬一听顿时站住了脚步,扭头看向格欧佬和格波佬。格德瓦听叶小天只提格欧佬和格波佬的名字,对他理都不理,不禁心中一凉,情知作为“反叛”的主谋之一,刚才没有就势屈服,就已彻底断了他的退路。
  
  格波佬迟疑着看看叶小天,又扭头看看格彩佬和格德瓦,有些犹疑不定。正坐在末席的格旎佬见状,情知这是自己表现的绝好机会,反正他既然坐在这儿,就已为格彩佬所不容,必须得明确表态了。
  
  格旎佬立即道:“两位长老,尊者相邀,还不就席,那可是大不敬了。咱们老兄弟也很长时间没有一起饮酒了,何如坐下,共乐一番?”
  
  格欧佬顺势下台阶,满脸堆笑道:“格旎佬所言甚是,格波佬,咱们不妨陪尊者一起吃几杯酒吧。”
  
  他既已做了选择,却也不肯自己下水,马上一扯格波佬,便在格旎佬下坐了下来,本来他的排名比格旎佬高,这时只觉还有他一席之地就已心满意足,哪里还能挑三拣四,自然是甘之若饴了。
  
  格波佬被格欧佬拉着,也不敢去看格彩佬和格德瓦愈加难看的脸色,半推半就地跟着格欧佬坐了下来,格彩佬把拐杖用力一顿,恨然离去。格德瓦仰望着天边晚霞,那晚霞绚丽如火,鲜丽如缎,看在他的眼中,却如血一般殷红。
  
  看了半晌,格德瓦“呵呵”地笑了两声,举步走开去,再不回头望上一眼,背影异常萧瑟。
  
  ※※※※※※※※※※※※※※※※※※※※※※※※※※※※※
  
  神殿内,一幢房间内,由于只有桌上掌着一盏灯,那光线似乎都被周围的黑暗吸走了,无法照及整间房子,所以显得异常冷凄。格彩佬躬着背,静静地坐在桌旁,灯光映着她满脸的皱纹,好似一块储放了四十年的陈皮。
  
  格德瓦坐在对面阴暗中,闭目良久,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他才用黯哑的声音道:“交出权柄,做太上长老吧。我看他不似心狠手辣之辈,应该……会放我们一马!”
  
  格彩佬猛一抬头,仿佛那张陈皮突然活了,突然愤怒地蠕动起来:“你说什么?”
  
  格德瓦空洞的声音道:“你觉得,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么?”
  
  格彩佬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气咻咻地道:“老身年逾八十,无儿无女,你说,老身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个人权柄,不是为了家族后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蛊教!”
  
  她一面说,一面用拐杖用力顿地,出笃笃的声音。
  
  格德瓦有气无力地道:“我也不认同尊者的做法,但是……六个长老站到了他那一边,又有神迹撑腰,本来就信奉蛊神的各大部落现在对尊者更是俯贴耳,我们下毒没机会,行刺不可能,还能怎么办?”
  
  格彩佬眯起眼睛,眼神中有凶狠的光在闪烁:“也未必就没有机会,这般情况下,我们还可以行险一击!”
  
  格德瓦追问道:“如何行险一击?调人去攻打尊者?你觉得我们能调动谁?就算是我们的心腹,其中十之八九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格彩佬狡黠地道:“如果……动攻击的人并不知道尊者在其中呢?”
  
  格德瓦皱了皱眉,道:“你想怎么做?”
  
  这时,房门叩响了,格彩佬直起腰来,喝道:“进来!”
  
  宝翁进入房间,向她抚胸施礼,恭谨地道:“大长老,尊者还在格家寨里饮酒,席间尊者宣布,要在七日之后前往雷神禁地祭祀,已命格哚佬派人前往四处通知了。”
  
  “知道了!”
  
  格彩佬答应了一声,她离开后,却不放心叶小天,所以派了人留地寨中,普通的寨民并不清楚尊者和长老间的明争暗斗,如果问起什么消息,还是很容易打听到的。
  
  格彩佬在室中踱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过了半晌,突然道:“其中一定有诈!”
  
  格德瓦看着她,就听格彩佬道:“他公开宣布七天后召集众领前往雷神谷,真正想要动的日期就一定会比这早。他是想施缓兵之计迷惑我们!我们得马上行动!”
  
  格彩佬霍然转向格德瓦,道:“事不宜迟,就近调动武装,就说格家寨拒不执行神殿安排,不肯搬迁,且对神殿多有怨尤,意图造反,令所调兵马趁夜袭击格家寨,纵火焚之!”
  
  格彩佬转向格家寨的方向,狞笑道:“那些攻城陷寨的士卒并不认得尊者,夜下混战,哪里辨得清是谁?就算他不死于火中,也得死于刀枪之下!我们三面纵火,湖中再布蛊与毒,管教他们上山无路,入地无门!”
  
  格德瓦提醒道:“尊者不畏蛊,毒一入水,效用有限,怕也伤不得他。”
  
  格彩佬回头横了他一眼道:“到那时,尊者已成孤家寡人,就算侥幸不死,难道老身就杀不得人?”
  
  格德瓦道:“附近峒寨部落,与格家寨并无恩怨。格家寨又是七大护法部落之一,贸然调动兵马攻击,他们肯从命么?没有尊者印信,只怕我们调不动他们!”
  
  格彩佬返身走到他面前,目光炯炯地道:“所以,你要亲自去。就说事态紧急,就说尊者已被困于神殿,什么理由可信,你就编什么理由,总之,你亲自去,谅那堡寨领也不敢抗命!”
  
  格德瓦垂着眼皮思量半晌,悲凉地一笑,道:“罢了,你舍得这身老骨头,我又何惜这具臭皮囊,为了神教,我就做他一回有功的罪人!”
  
  格德瓦霍地站了起来,灯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墙上,仿佛一个高大狰狞的巨人!
  
  ※※※※※※※※※※※※※※※※※※※※※※※※※※※
  
  格哚佬的客厅并不算大,所以一盏灯便照得室内明亮、温暖。
  
  叶小天在一张羊皮纸上写完赦令,又从颈上取下了他的那颗看起来狰狞恐怖的蛊虫项坠,旋开来,那铸铁蛊虫便从下腹部断成了两半,其中大的一半就是一枚印章。
  
  叶小天蘸了些朱砂,在纸上用力印下了尊者的符印,收好印章,把那羊皮纸小心卷好,一个粗犷结实的壮汉立即双手接过。
  
  此人就是今日在神殿上引导其他八部领向格旎佬难的那个人,叶小天的七日之约确实是个烟雾弹,但他准备行动的时间不是比七天提前,而是从现在就开始了。
  
  叶小天道:“这件事十分重要,但格寨主已经被神殿盯上了,不宜有所举动,所以……一切就拜托你了!”
  
  那领激动地道:“尊者放心,我也不宜离开,但我会让我二弟连夜赶回去亲自主持其事,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眼看着那位领悄然离开,没入月色,叶小天长长地吁了口气,这里已是他的临时住处了,格哚佬此刻不在,他正连夜串连其他领,稍示真相,察言观色,只要觉得有门儿的,就领来叫尊者亲自收服。另外有些人是墙头草,也只能永远让他当墙头草了。
  
  忽然,叶小天觉得内房似乎有人,他不假思索地抓起桌上的佩刀,蓦一转身,就见帘儿半掀着,哚妮倚着门框,已不知在那里看了他多久,见他现了自己,哚妮咬着唇儿向他甜甜一笑,眼波欲流,别样迷人。
  
  叶小天顿时心头一紧,怔了怔,才小心地道:“呃……,你男人今儿太累,咱们能不能不弄?”
  
  哚妮也不知为他担心了多久,本以为乍一相见,会听到他如何如何惊喜的甜蜜话儿,却不想他竟来了这么一句,登时大羞,冲上来向他大娇嗔道:“谁想弄了,一见面你就满嘴的混话,人家弄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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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行尸走肉
  
  这个夜晚,双方都在紧张地忙碌着,他们都清楚对方行动在即,但却不确定对方具体的行动时间,唯其如此,他们更加紧张,因为危机随时可能生,他们只有争分夺秒才能占得先机。
  
  法卢寨和格家寨一样,都是神殿七大护法部落之一,这七个部落之所以具有护法部落的特殊身份,倒不是因为它们在山中众部落里规模最大,势力最强,而是因为它们距神殿最近,历史最为悠久。
  
  当年神殿初建时,随同尊者迁至此处的共有七个部落,它们环绕神殿,觅一宜居之处,就此落地生根了。蛊教传承了一千五百多年,它们在这山中也延续了一千五百多年。
  
  限于山中恶劣的自然条件,山中百姓长寿者少,夭折者多,因疾病去世者多。所以他们的部落人口始终没有大幅增加,否则历经一千五百年的展,当年这七个部落中的任何一个,今天都能繁衍出一个小国的人口了。
  
  听说神殿第二长老格德瓦赶来,法卢寨领林侍提连忙带了寨中长老和自己的几个得力副手迎了出来,一见格德瓦,便热情地迎上来:“尊敬的格德瓦长老,您怎么来啦?”
  
  格德瓦沉着脸色道:“到寨子里再说!”说罢一马当先,便向寨子里走去,林侍提等人见他面色凝重,忙也敛了笑容,紧紧随在他的后面,格德瓦熟悉法卢寨的一切,他径直来到大厅,向上走了几步,忽地一转身,沉声道:“尊者有法旨颁下!”
  
  林侍提见他一路神色冷峻,已是心中惴惴,陡然又听到“尊者法旨”四个字,更是心头大震,下意识地便屈膝跪倒,双手扶地,顿道:“恭领法旨!”
  
  格德瓦厉声道:“格家寨拒不服从神殿命令,迟迟不肯搬离原址,更因尊者夺去格家寨护法资格而怀恨在心,今竟悍然出兵包围神殿,意图对尊者不利。尊者法旨:命你立即带兵救驾。”
  
  林侍提大吃一惊,骇然道:“二长老,你说……你说格哚佬背叛尊者,还意图对尊者不利?”
  
  格德瓦点了点头,愤怒地道:“每隔几十年,总要有那么一两个胆大包天之辈以下犯上,冒犯神威!总要行雷霆手段予以诛杀,才能再得到几十年的太平,如此轮回,原也不算稀奇。
  
  只是格家寨以护法身份背叛神教,干出这样的事来,在我山中却是头一遭儿!尤其是这一次他们借助毗邻神殿的便利,猝然偷袭,困住了尊者,更是罪无可恕,不让格家寨灰飞烟灭,难消我心头之恨。”
  
  法卢寨的一位长老按捺不住道:“二长老,你是说格哚佬已经困住了尊者?”
  
  格德瓦重重地一点头,道:“不错!不过尊者听到示警后,已布下十蛊诛仙大阵,将第九层神殿严密护起,格哚佬的人冲不上去,尊者也无法出来,须得退了格家寨的乱兵,才能救得尊者!”
  
  林侍提听他这么说,哪里还敢迟疑。此时的林寨主还以为二长老是要他带兵杀上神殿为尊者解围,是以二话不说,腾地一下跳将起来,对自己寨中头领们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召集全寨丁壮,随我杀上神殿,为尊者护法!”
  
  格德瓦见状,一丝得意的笑容自他嘴角倏然闪过。来时路上,他就仔细考虑过该怎么对林侍提说,格彩佬气愤之下所说的那两个理由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借鉴了当初格峁佬率人包围尊者寝宫,尊者布下“千年杀”大阵自保的情节。当然,如果就这么把林侍提引到神山,还是要穿梆,但事情总要一步步来,如果林侍提兴师动众地到了神湖之畔,他也不想劳师空返,到时再想办法改变进攻方向就是了。
  
  不过想到自己贵为蛊教的二长老,想调动一个部落的兵马居然如此吃力,如此煞费苦心,还要找出这么多的理由,格德瓦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和格峁佬的差距。
  
  同样是长老,格峁佬当初所面对的还是主持教务数十年,已经在神坛上稳稳坐了一辈子的老尊者,虽说他大限将至人心思动,可毕竟威严气度深入人心,格峁佬居然敢兵困寝宫,他的手下也肯为他卖命,若不是有“千年杀”大阵在,恐怕格峁佬的奸计已成。反观自己,却只能用骗……
  
  格德瓦站在议事大厅中惆怅地想着,越相越不甘心,对于权利,忽然就产生了一丝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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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金沙谷就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女人很早就起床了,她们跪在灶前,小心地引着了火塞进灶去,再低下头冲着灶里吹气儿,直到那柴禾噼噼啪啪地烧起来,这才跳起来,拍一拍那满是黑灰和沙尘的双手,也不洗,就抓起一截剥了皮的树枝,在锅里搅起来。
  
  锅里有半锅水,水里是从昨晚就开始浸泡的糙米、坚果,以及一些并不美味满是腥膻也不知是什么野兽的肉干儿,等到那一大锅肉糜炖的差不多了,再把她们采撷来的各色野菜一股脑儿丢进去,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洒点盐巴进去。
  
  男人们这时该起床了,蓬头垢面,满口黄牙,在这里,洗漱、卫生这些条件是根本没有的,他们住的像狗窝,吃的像猪食,哪怕他曾经是人上人,现在想像一个人一样地活着都是一种奢求。
  
  男人们端起一碗有米在肉有菜有汤的粥,或者蹲在自家的蜗居前面,转着碗沿儿“哧溜哧溜”地喝粥,或者会走动一下,就近到邻居房门前,两三个人蹲在一起,偶尔低语几句,都是简单的嗯啊,难得蹦出一句过三个字的话来。
  
  更多的时候,他们一言不,就只是端着碗走过去,默默地在另外那些男人身边蹲下,大家蹲成一排,“哧溜哧溜”地喝粥。
  
  “开……工……啦……”
  
  随着一声悠长的呐喊,铜锣声响了起来。这山谷两侧太高,除非到了接近正午的时分,阳光才能照进来,所以谷中居民过的是几乎不见天日的生活,对于时间自然也无从判断,每天上工的时候只能大概估摸着等人家召唤。
  
  听到铜锣声时,大家基本上已经吃过了早饭,他们把碗送回自己的家门,向着同一个方向出了。
  
  一个人、几个人、更多的人,彼此见了面,大多只是嗯啊几声以示礼节,脸上也难得见到一丝笑容。呆滞的眼神、呆滞的表情、毫无生气的动作,或者称之为行尸走肉更为恰当。
  
  他们都曾是一方部落中的脑人物,有的甚至还是神殿中的重要人物,曾经威风不可一世,但是自从被落于此,他们的人生就只剩下活着,为了活着而活着,了无生趣,岂不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每天一早,他们填饱肚子,赶到矿洞,在监工和武士的督促下领取锹镐、背筐,钻进矿洞。金矿石、金矿沙被他们一锹一镐地挖出来,便用背筐一筐筐地背出来。
  
  另有一些被落者正像驴子一样,推着磨盘转来转去。挖矿的行尸走到推磨的行尸面前,“啊!嗯!”几声打过招呼,挖矿的行尸就把筐里的矿石和粗矿沙倒进磨盘中间的漏斗状入孔,然后提着空筐蹒跚地走开。
  
  推磨的行尸们则鼓足了力气,有时他们还会停下来,爬上磨盘,用石杵砰砰地夯砸那些矿石。矿石经过研磨变成了细沙,再被人装进推车送到河畔,这时就该女人和孩子们出场了。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是由于阳光不入,所以谷底水畔的雾气依旧很重,水也冷得沁骨。女人和孩子们去车上取了金沙矿,装在箩里、箕里,端进寒冷入骨的河水,弯下腰开始淘金。
  
  在这些妇人、孩子聚集的地方,才算多了几分人气,起码能够听到一些过三个音节的对话,以及……偶尔的笑声,虽然很短促。
  
  妇人和孩子是没有人看守他们的,因为没有必要,根本不用担心他们私藏金沙,他们的命运注定要终结于此,金子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他们需要的是多淘金子,从而换取一匹好一点的布料、换一袋没有霉的稻米,能多分上两块盐巴,最好再赐给他们一点药物。
  
  下矿洞和负责磨砂的人却是有人看守的,但目的也不是担心他们监守自盗,而是担心有工具在手的他们会越狱。
  
  尽管,这金沙谷地势太过险要,高处有卫队监守,据高临下,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可是对生不如死的“矿工”们来说,他们并不需要觉得有希望冲出去,只要他的忍耐力达到崩溃的界限,觉得继续这么下去生不如死,他们就会了疯的去冲去闯,去为自己制造一线希望。
  
  今天看起来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矿工们只需要从天明劳作到天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他们的狗窝,再吃上一大海碗猪食,然后像头猪一样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一早,继续开始他们暗无天日的生活。
  
  在此期间,也许唯一的乐事就是婆娘和孩子多淘出了几粒金砂,可以为他们的家里多争取一点生活必需品。但是,这一天注定是与往常不一样的,因为他们的尊者,今天将把他的福音传到这十八层地狱。
  
  怀揣尊者法旨的塔特部长老德旺,带领本族一千二百名骁勇善战的武士兵分四路,悄然赶到了金沙谷。在四路兵马悄悄埋伏下来,做好了金沙谷守军一旦抗旨,就可悍然动攻击的准备之后,德旺本人带着八名侍卫,昂昂然地登上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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