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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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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兵临城下

  叶小天可以动用雷霆手段把反对他的长老和他们的心腹们干掉,但干掉了这些人,总要有人去取代他们的。就算是在山外的世界,叶小天也不可能遥控所有的部下,必须要有得力的助手帮他,何况是在山里。

  在这里,有些部落之间想要取得一次联系,派一个身手最矫健的人走上几天几夜的山路都未必能赶得到,如果没有人帮他控制的话,那些部落根本就不算是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而他他要派出的帮手,首先当然是忠诚,至少要绝对的依赖他,其次他还得是所要统治部落中的大族,拥有相当的威望和能力,这是部落能够自治的先决条件,空降一个外人,全无用处。

  叶小天没有时间等他开办的学院里的那些孩子们一一长大成材,再细心培养,直至他们能独挡一面,如此一来,金沙谷里的这些“矿工们”,就成了他的人才储备库。

  这些人被发配于此为神殿淘金,而对叶小天来说,他们才是珍贵的金沙。所以,叶小天也派人来淘金了,他要把这些人从金沙谷里淘出去,为他所用。

  大工头拿着叶小天的亲笔手谕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德旺见状,不耐烦地道:“你翻来覆去的还有完没完,这印信是尊者的,谁敢假冒,你不要拖拖拉拉的,快执行吧。”

  大工头儿向他呲牙一笑,道,道:“德旺兄弟,你别着急啊。我仔细看过了,这印信的确不假,不过……”

  大工头儿眯着眼睛看向德旺,瘦削的巴掌脸上,那副狡黠的神态像极了一头老狐:“这些人都是神教的罪人,无缘无故的,尊者为什么要赦免他们呢?”

  德旺睨着他道:“怎么,你这是质疑尊者的决定了?”

  “不不不,好奇!只是好奇!”德旺继续呲着牙笑,道:“就算要赦免他们,总还有些事情需要料理,他们要收拾行装离开此地也需要时间,你何必这么着急呢。赦免金沙谷中所有罪犯,这可是一件大事,尊者何以有此决定,小弟实在好奇的很,德旺兄不妨跟兄弟说说。”

  德旺没好气地道:“尊者决定的事,轮得到你我来说三道四?你想知道,我倒是多少知道一些,雷神禁地的天雷不再频繁响起了,这事儿你知道吧?雷神安睡,赐下福祉,这是大吉之兆,所以尊者特意举行大赦以谢神恩。这种把戏,山外的皇帝最喜欢做了,咱们尊者来自山外,有样学样有什么稀奇么?”

  “有!”

  大工头儿的笑容始终很温和,但是叫人看了却从心里感到不舒服,仿佛你面前有一团柔软雪白的棉花,里边明明藏了一根很锋利的针,你也知道,却偏偏有人叫你握紧它。

  大工头儿道:“尊者颁下法旨,应该派遣神殿长老来传旨吧?再不济也该派一名神殿武士。德旺兄是塔特部的长老,既非神殿长老,也非神殿武士,说起来,你们塔特部也不是距离神殿最近的部落,为什么是由你德旺兄来传法旨,兄弟可是实在不明白了。”

  自从格峁佬和格格沃死后,这大工头儿就换了格彩佬的人,替神殿掌控着最大的财源,这个人当然是格彩佬的绝对心腹。大长老和尊者现在有些不对付,他心中有数,所以对叶小天的贸然举动自然产生了疑问。

  只是他还不知道大长老和尊者已经到了图穷匕现、有你没我的地步。尽管如此,哪怕叶小天传令的步骤没有丝毫问题,他也打定主意要硬找出些岔子,他要拖延时间,请示格彩佬再说。

  德旺看起来是个很粗犷、很高大的汉子,黎黑的皮肤、挺拔的鼻梁,微微下抿的嘴唇,浓重的一字眉,给人一种很严肃很刚正的感觉,但是外表有时未必就能暴露他的真正性格。

  听了大工头儿一连串的疑问,德旺的面色一连数变,露出一副很难启齿的表情。大工头儿一见更加好奇了,说道:“德旺兄,莫非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德旺迟疑了一下,道:“也不是不能说,只是……,罢了,我就说与你听吧。”

  德旺一揽大工头儿的脖子,走向屋子一角,到了墙角松开胳膊,对大工头儿道:“实不相瞒,尊者之所以没有派神殿长老或神殿武士来,其实是因为……,咦?二长老,您怎么来了!”

  德旺说到一半忽地面露讶色,吃惊地看向大工头儿背后。方才他揽住大工头儿的脖子时,大工头儿就开始戒备起来,左臂微微绷起,右手按住刀柄,随时准备反击。

  谁料到了墙角,德旺却放开了手,大工头儿戒心便去了。这时德旺一脸吃惊地望着门口,还喊出了格峁佬的称呼,大工头儿的心神刚刚一紧一驰,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就扭过头去。

  门口哪有什么二长老,只有他的几名侍卫杵在那儿,正愕然看向这边。

  “不好!”

  大工头儿暗吃一惊,纵身就要向前跃出,但是已经迟了,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瘦削的脸颊,上边只露出一双眼睛,下边连嘴巴都遮住了大半,随即他的咽喉处便是一阵剧痛!

  一口锋利的短刀从他的喉管处用力抹了过去,德旺下手当真狠辣,再加上大工头儿脖子本来就细,这一刀几乎把他的脖子硬生生划为两半。

  大工头儿身子急剧的颤栗着,可是德旺蒲扇般的大手牢牢地箍着他的脸颊,令他动不得也喊不得,只有一双眼睛惊恐睁大的眼睛,露出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他的身子像被割了喉的鸡,用力地蹦蹿了几下,便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一见这般情景,大工头儿手下那般打手护卫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刀来,但是他们快,德旺带来的八名护卫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比他们动作更快,还不等他们拔刀,那八个人就蓦然发难了。

  一片刀光血影,现场迅速放倒了三个人,都是大工头儿一方的人,剩下的护矿武士背靠背地站在一起,以刀锋外指,向外面拼命狂嗥:“快来人呐,有人谋夺金山!”

  德旺把大工头的尸体向前一推,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在手上的鲜血,对他们狞笑道:“这是尊者法旨,你们竟敢抗命,难道想死不成?老子实话告诉你们,大长老觊觎尊者之位,意图谋反,已经被尊者处死了,你们还不放下兵器投降,是想为谁而死呢?”

  持械反抗的护矿武士和外面闻声闯进来的武士们听到这番话,看到大工头儿那具令人怵目的尸体,惊怔的不知所措。

  蓦地,德旺一声大吼:“尔等还不弃械投降!”随着他的一声大喝,房间里便陆续传出了叮叮当当兵刃落地的声音。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传入深深的矿坑里面。外面,四路伏兵正扑向金沙谷,依次接收建在峡谷上方的堡寨、角楼,命令原来的护矿队放下武器并集中看管。

  矿坑里面根本不知天日,那些矿工们也不知道现在到了什么时间,只是听到收工的号角,本能地以为天色已经黑了了,不过他们隐约觉得今天似乎过的太快。

  随着收工的号角声,他们整理好工具,提起筐篓,迈着呆滞的步子向矿洞外走去,当他们走出矿坑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本以为看到的会是护矿武士,在他们监督下上缴工具。

  可是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分明却是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妇人和孩子,他们一个个笑着、叫着,纷纷寻找着自己的丈夫、父亲,欢呼着扑上来,泪流满面。

  “他们疯了吗?”

  刚刚走出矿洞,呆滞的像具僵尸的矿工们继惊愕的表情之后再度露出了一个恐慌的表情,如果老婆孩子疯掉了,他们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个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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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德瓦是掐着时间赶往法卢寨的,等林侍提集合人马,跟着他赶到神殿左近时,恰是在午夜时分。

  “停下!”正行走间,格德瓦突然挥手命令,制止了夜行的人马,林侍提凑过来道:“二长老,出了什么情况?”

  格德瓦道:“敌情不明,不可贸进。等我安排的探子送来消息再说。”

  格德瓦路上便安排了一名随行武士先行返回做准备,这时便有两个人借着月色摸过来,因为格德瓦已经有话在先,林侍提的人没有开弓放箭,而是探明身份后把他们领了过来。

  格德瓦上前装模作样地与他们低语一番,回来对林侍提道:“情况有变,大长老吩咐,叫我们直接攻击格哚佬的寨子。”

  林侍提顿时一呆,他是来神殿“勤王”的,现在尊者被困于神殿之内,不去解神殿之围,却去攻击格哚佬的本寨是何道理?”

  林侍提道:“二长老,这么做不妥吧?尊者现在等着我们去解围,为何我们弃神殿于不顾,反而要去攻击格哚佬的本寨?”

  格德瓦早已想好对策,板起脸道:“你道老夫不知么?只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神殿第九层之外的八层已经被格哚佬完全占领,他们倚坚而守,我们如何才能攻得进去?

  一旦我们久攻不下,格哚佬本寨出兵,自我们背后袭击,我们岂非两面受敌?我们直接攻打格哚佬的本寨,那是他的命根子,他敢弃而不顾?族人都死光了,他还能有什么作为。我们这是攻其必救,这叫围魏救赵,你懂不懂?”

  林侍提听格德瓦这么一说,觉得确也大有道理,便道:“既如此,那林某便直取格家寨吧!”

  “慢!”

  格德佬又制止了他,格德佬把阴冷的目光幽幽地投向格家寨的点点灯火处,举手试一试风向,沉声道:“派人去自北面纵火,这是上风头,西面也纵火,阻其逃逸,我们从南面攻过去,不教他们逃脱一个!”

  这山中村寨的一切几乎全是木制,一旦起火而又不能逃离的话,困在寨中的人是个什么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神殿对反叛者的处治虽然一向严厉,却还鲜有屠灭全族的行为。林侍提骇然道:“二长老,火势一起,整个寨子都要没了。”

  格德瓦狞笑道:“我要的就是灭他全寨!震慑宵小!”

  林侍提抗辩道:“尊者的吩咐,只是攻击格哚佬的本寨,引格哚佬来战,火.焚格家寨,貌似并非尊者的命令。”

  格德瓦冷冷地瞪着他道:“格哚佬狼子野心,该部上下追随叛逆,难道不该严惩?尊者仁慈,这些事本就应该由我们来做!林侍提,你可要想清楚,你该站在哪一方!”

  林侍提被格德瓦的话激得毛骨怵然,得罪了这位神殿二长老,将来的日子……,想至此处,林侍提终于不再坚持,拱手道:“二长老勿怪,林某知错了,林某依了二长老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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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天机火

  寂静的夜,火突然就起来了。故意纵火使得整个寨子迅速变成了一座火焰山。火焰从北、西两面迅速地向村庄内部延伸着、吞噬着,生路只有南面和东面。

  但东面是神湖,村中只有少量的竹筏和小船,能够载运逃离的人非常有限,寨中百姓主要的逃生口只有南面,而林侍提的人马正刀出鞘、箭上弦地等在那里。

  格德瓦手里也提了一把刀,他已七十有余,又不曾练过武艺,提刀在手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不可能亲身上阵杀敌,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就提了一把刀在手,似乎只有一刀在手才能压得住他胸中的血气、心中的杀意。

  “林峒主,待杀尽格哚佬山寨中的叛逆,你就是本教第一大功臣,神殿一定会嘉奖你的!”

  格德瓦大声为林侍提鼓着劲儿,想到格家寨一旦被夷为平地,叶小天死于火中又或是刀兵之下,林侍提就会成为替罪羊,被作为神教的“叛逆”剥皮抽筋,格德瓦心中略有不忍,但是这种不忍马上就被成功的喜悦冲散了。

  熊熊的火光映着他的脸,显得异常狰狞。曾经,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人要成佛,需修十世行百善历千重劫,可要堕落成魔,却只在一念之间,这一念,他选择了成魔!

  叶小天站在远处一座山峰上,俯瞰着谷中那座山寨。格哚佬站在他旁边,浑身发抖:“畜牲!畜牲啊!他们居然下此毒手!”

  哚妮担心地扶住他,轻唤道:“阿爹,别担心。咱们的人都在这里,只有人在,一座寨子烧了怕什么?”

  遥遥看看山下,又扭头看看格哚佬,也出声劝道:“是啊。哚伯伯,我还是喜欢你们在卧牛山建的那座寨子,多气派、多威风,房子还大,这儿烧就烧了,回头咱们出去。住大房子。”

  叶小天听了,嘉许地摸了摸遥遥的头,遥遥吐了吐舌头,微晕着脸儿欠一欠腰,叶小天只抚了她一下头。就被她躲了过去。叶小天也未在意,只当是恰巧的一个动作,自然也不必刻意再去抚摸她的头。

  在遥遥而言,却是有意地避开叶小天的动作,小时候,她很喜欢被叶小天抚摸她的脑袋,叶小天的手暖暖的,摸在她的头上时。她就像只慵懒的猫儿一般惬意。

  但如今年岁渐长,叶小天还是习惯性地拿她当小孩子看待,她就有些不习惯了。可叶小天偏偏还越来越喜欢用这个动作。真是让遥遥又好气又无奈。

  叶小天垂了手,对格哚佬道:“格老寨主,你就别伤心了,其实到了今时今日,咱们走出大山已经成了必然。那些破破烂烂本就不能带走,你又何必执着呢。”

  叶小天往山下那熊熊的烈火处一指。道:“一千多年了,这座寨子立于此处已有千余年。房梁朽了,换一根。篱笆烂了,扎一遍,祖祖辈辈下来,这座庄子还是千余年前的模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根大梁是祖爷爷时架的,那根檩子是太爷爷时补的,咱们出了山!那儿现在还只是一座山寨,十年后你再看,嘿嘿……”

  叶小天转过身,看着山谷中黑压压的人群,他们静谧无声地站在那儿,男人揽着女人,女人抱着孩子,希冀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很希怪,山谷那边烈焰冲天,这边山谷里其实是黑漆漆的,但他就是能够感觉得到。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我带你们出去,就会给你们新生!”叶小天在心底暗暗地发着誓。

  前方一块突起的岩石上,苏循天心有余悸地道:“幸亏大人防了一手,趁夜把人撤上了山,如果留在寨子里,看这火焰的威势,恐怕一个都逃不掉。这两个老不死的,心也真够狠的,要我说昨天就该趁他们来寨子里时一刀把他们剁了,也就没有今日之危了。”

  李秋池负手而立,其状极显飘逸,听了苏循天这番话,李秋池淡淡一笑,道:“所以,给你再大的机缘,你也不过是成就一地豪强,诸如齐木之辈。而东翁,给他同样的机缘,他便能成就一世枭雄,诸如安宋田杨。”

  苏循天乜了他一眼,道:“什么意思?”

  李秋池道:“我的意思就是,不要抱怨别人的运气比你好,你只看到了别人的运气,却没想过,同样的运气如果给了你,你也一样干不成什么大事,到那时,你还是会看着比你成功的人,说人家只是运气比你好。”

  苏循天哼了一声道:“屁话!你让我生来就当太子试试,我再没本事,未来也是皇帝!”

  李秋池笑吟吟地道:“这倒是,可咱们说的不是自己打天下、创大业么?”

  李秋池道:“昨日格彩佬和格德瓦来寨子里,能不能杀?当然能,可是那样一来,首先就出师无名,会让那些一直坚信大长老、二长老一番苦心全为神教的人更加相信他们的忠贞,从而影响东翁的声望。

  再者,除非东翁打算搞得山民天怒人怨,各部落全都对他离心离德,否则在反迹未显时全凭一张嘴说下的罪名杀了格彩佬和格德瓦,也绝对没有理由继续清洗其余党,彻底铲除后患。可现在则不然……”

  李秋池向那熊熊的火焰处呶了呶嘴儿,道:“这把火一烧起来,原本对两位长老还心存幻想的人就会摒弃他们,原本会有意包庇他们的人就会哑口无言。

  东翁释放了金沙谷的流放者,是为了让他们叩头谢恩?当然不是,可要让他们起点儿作用,就得有位子安排给他们。就凭这一把火,东翁要让一些该让位的人让位,就没有任何人敢再质疑。

  就凭这一把火,就算是已经知机投靠了东翁的那几位长老,以后也得乖乖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再以长老身份在东翁面前指手划脚,东翁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则教权可以顺利化入政权了。

  教权不是尊者一个人的,政权则不然。教权不可传承与子嗣,政权亦不然。懂了么?这把火的学问大着呢!我觉得,如果不是他们趁夜赶来放了这把火,东翁没准会自己放上一把……”

  李秋池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咳,扭头一看,就见叶小天臭着脸道:“我看起来真的那么阴险吗?”

  ※※※※※※※※※※※※※※※※※※※※※※※※※

  “这个阴险小人!”

  格德瓦踉踉跄跄地后退着。火势太大,热气炙人,把他的眉光胡子都燎得蜷曲起来,发出了臭臭的焦糊味儿。

  林侍提狼狈地跑过来,两个随从追着扑打他袍角的火苗。林侍提对格德瓦道:“村子里根本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格德瓦咬牙切齿地道:“这个小人,太阴险、太恶毒了啊!他设下圈套,故意引我中计……”

  林侍提狐疑地道:“你说格哚佬?不会吧,那老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我……”

  格德瓦有苦难言,只得重重一跺脚,道:“顾不及那么多了。寨中既是空的,他们必有伏兵于外,我们快退!”

  林侍提道:“退路必也被挡住了。与其狼狈而逃,我等不如冲向神殿,尊者在神殿上,格哚佬冲不进去,我等再把他堵在神殿内,大不了咱们外边再被格哚佬的人团团围住。到时候大家你裹着我,我裹着你。一层层的包馄饨吧。只要我们能坚持三天,其他部落必可闻讯赶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格德瓦有苦难言,事情若真如林侍提所言那就好了,问题是神殿里只有格彩佬那个死老婆子,大家冲去神殿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给尊者一股脑儿包了饺子,可这种话他又不能对林侍提讲。

  格德瓦脑筋急转,正待再想一个理由,劝这一条筋的林峒主护他逃走,就听丛林中呐喊声起,有人用苗语大声鼓噪着:“格彩佬、格德瓦背叛神教,意图谋害尊者!尊者有令,见者诛之!”

  口号声一起,黑漆漆的丛林中顿时亮起无数火把,更有许多堆放在空旷坑沟里的柴禾堆烘地一声燃起冲宵烈焰,显然是事先浇了油的。格德瓦一见篝火顿时面如土色,这时他还不明白么,人家这是早已算准了一切啊!

  格德瓦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在五溪蛮大大地有名,蛊教山民先祖当时与五溪蛮关系非常密切,也曾出山襄助五溪蛮,与此人打过交道。这个人料事如神,五溪蛮纵然神勇,又有蛮荒丛林瘴云疫雾可以利用,在这个人的面前依旧不堪一击,这个人叫诸葛孔明。

  叶小天能窥准时机离开神殿,能算准他会夜袭格家寨,能算出他会用火攻,既而一一设下对策,这等人物,只怕唯有那传说中的诸葛孔明差可比拟了吧?

  一念及此,格德瓦的斗志登时崩溃了。自从叶小天脱困,并获得八大长老中的六人支持,格德瓦就已绝望了,之后调动法卢部的人马夜袭格家寨,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现如今中计遇伏,给人家设计的绝境,自己反而困入其中,格德瓦不期然地便想起了传说不可战胜的诸葛孔明,如果这叶小天竟有那般本领,他哪里还有一丝胜算。

  林侍提听到丛林中传出的阵阵呼喝,不禁倏然变色,他急急奔到格德瓦面前,又惊又怒地道:“二长老,外面的呼喊声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尊者究竟在哪里,他是不是真的受困于神殿?”

  格德瓦悲笑一声,举起了手中刀,此时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提起一口刀了,这分明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是天意要他死啊!一堆堆篝火,打消了他最后一丝斗志。

  格德瓦不理林侍提,横刀于颈,望天大呼道:“我错了么?我真的错了么?蛊神在上,如果……是我的不敬冒犯了您,如果……这就是您降下的神罚,那么,格德瓦便以死谢罪吧!”

  “噗!”

  格德瓦当场横刀自刎,林侍提见状呆若木鸡,眼见格德瓦畏罪自尽,临终前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如何还不明白自己是被格德瓦利用了,外边的伏兵真的是奉尊者令谕而来。

  丛林中,叶小天缓步而行,望着道边空地上燃起的一堆堆篝火,对李秋池苦口婆心地解释道:“你看到了吧?我哪知道他们会今夜来袭,而且还打算放火呢。

  其实我把人调离寨子,就是打算自己放一把火,不过慈悲如我,又怎么忍心把他们的家园付之一炬,就算打算弃而不用了,感情仍在嘛。你看到篝火了么?它们是在寨子里么?我本打算做做样子的,你说本尊一番苦心,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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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真正的加冕

  “小天哥,你现在是神殿真正的主人了!”

  哚妮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儿,欢喜地对叶小天说。在获悉格德瓦自尽,林侍提投降后,格彩佬把她准备来杀死叶小天的那枚剧毒之虫吞进了自己的肚子。她自尽了,尽管叶小天已经第一时间来告诉她,念她老迈年高,会免去对她的处罚。

  但,心高气傲如她,岂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岂能接受被免去长老之职,在族人的白眼和鄙夷中安度晚年。或许,死亡对她而言,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她死了,神殿自她死去的那一刻迎来了它独一无二的主人:叶小天。

  整个神殿已扫荡一新,宝翁等人虽然对神殿忠心耿耿,且会服从神殿的新主人,但叶小天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更换了一批格家寨的人替换他们。此时,站在神殿第九重,威严如帝王的叶小天,真正的大权在握,再无人能掣肘他了。

  叶小天站在高高的拱顶窗台旁,从侧面悄悄窥视着下面,他不敢露面,下面人山人海,他一露面,势必引起膜拜者的骚动,他就得扮一会儿神棍,以抚慰民心了。

  叶小天扭过头,对哚妮招招手,笑道:“来!你看看。”

  哚妮连忙摇头:“那可不成,信众正向尊者顶礼膜拜呢,人家哪能和尊者站在一起,接受他们膜拜。”

  叶小天笑道:“咱们俩站在一起算什么,咱们还恩恩爱爱腻在一起呢,有本事他们也来看看呐!”

  哚妮被叶小天的荤话逗的俏脸又红了起来,俏媚的仿佛一枚成熟的石榴。她依旧是一身精灵般俏美的山苗打扮,可是容颜风姿却已稍具媚意,毕竟已是经过雨露灌溉身心成熟的小妇人了。

  此时阳光正从窗口斜照进来,映在她的身上,把她的皮肤映得仿佛透明一般。那身衣衫也似翠羽霓裳一般,那种明丽不可方物的感觉,让与她做久了夫妻的叶小天见了也不禁怦然心动。

  权力会刺激人的**,而正当年青力壮的叶小天更是旷得久了。这大殿很安静,没有叶小天的允许绝不会再有一个黑巫婆似的人拄着拐杖走进来,如此种种,令叶小天心中浮起一个阴暗的念头。

  他转身走过去,在哚妮不明所以的时候,一把揽住了她的纤腰,哚妮讶然仰起脸儿。叶小天的嘴巴就霸道地吻了上去,只是一瞬间,哚妮的雀舌就被掠夺了。

  叶小天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一手揽着她的腰,极具侵略性的舌不容质疑地递进了她的嘴巴。哚妮几乎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只是被动地抵抗了几下,就被彻底征服,轻吟一声,双臂柔柔地缠上他的脖子。踮起了脚尖儿……

  一番舌尖上的撩拨,仿佛一双正在交尾的蛇,哚妮渐渐觉得胸口发烫,身体软软地偎在了叶小天的胸口。这才她才发觉,她一边被吻着,一边被轻轻地推着,竟已靠到了窗前。只要一探头就能看到神殿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

  然后哚妮的削肩被轻轻一扳,就变成了背对叶小天,面朝拱顶石窗。

  “啊!不成!”

  哚妮被叶小天轻轻一推一压。身子向下一伏,臀儿后翘,双手下意识地撑在了窗台上,然后就觉裙子被撩了起来。哚妮顿时大窘,用力挣脱叶小天的嵌制,便红着脸儿逃开了。

  “不成,我做不来!”眼见叶小天意犹不甘地迫近,哚妮合什求饶:“小天哥,好哥哥,你饶了哚妮吧,大白天的,下边又有那么多人看着,人家真的做不来……”

  叶小天忽起邪意,想要和她来点刺激的亲热,反正下边的人看她,不过就是一个侍女伏在窗口好奇地向下观望,隔着一堵石墙,又不会真的发现什么,但那种心理上的刺激……

  可是,眼见哚妮窘的满脸通红,叶小天虽然有些失望,也只得作罢,说道:“逗逗你的,紧张什么。”

  这时,神殿之下忽然传出一阵号啕大哭,先是一个人,接着是一群人,哭得声嘶力竭、悲怆入骨,嗓门儿尤其的大。叶小天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自语道:“好端端的这是谁在号丧?”

  叶小天一开始还以为是格彩佬或格德瓦的俗家亲人,不禁暗自佩服他们的胆大。尊者在山中心中较皇帝在臣民之中还要神圣,你见过哪个钦命的反贼被斩,家眷还敢跑去哭宫的?

  叶小天走到窗前,从侧面向外探看了一眼,见好多好多人跪在神殿前,这可不像是某一户人家的亲眷。他们一边向神殿磕着头,一边号啕大哭,叶小天侧耳听了听,就听他们边哭边高喊着:“尊者是我等再生父母,我等愿为尊者鞍前马后、报效至死……”

  叶小天恍然道:“我知道了,是流放于金沙谷的那批人到了吧。谢恩就谢恩,这劲儿哭的,好象我驾崩了似的。”

  哚妮“噗哧”一声笑,赶紧又掩住嘴巴,偷偷瞟一眼叶小天,见他并未理睬自己的窃笑,不禁有些幽怨:“小天哥嘴上说着不怪,其实心里还是怪了人家不肯顺从他么?可……伏在窗台上被那么多人看着,真是羞死人了。人家一个女孩儿,又不像你是男人,可以那么不要面皮……”

  想到这里,哚妮眼珠忽地灵动地一转,闪过一抹狡黠之意。她踮着脚尖儿像只猫儿似的走过去,袅袅娜娜地走到叶小天身边,红唇轻启,娇滴滴地唤道:“小天哥……”

  叶小天正看着广场上正在号啕大哭的矿工们,未及回答,哚妮已经红着脸儿蹲下去,叶小天只觉肥大的黑袍被掀人一掀,那只俏媚动人的小猫儿就钻了进去。

  “啊!”

  叶小天的身子猛地一僵,原本轻轻搭在窗台上的双手用力扣紧了。无意识的一个动作,他便正式出现在了窗口,神殿广场前的信众忽然看见尊者响应他们的磕拜,在神殿上露了面,顿时疯狂起来。

  叶小天抿着唇儿,脸上慢慢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他一寸一寸地、缓缓地举起一条手臂,那条有些僵硬的手臂忽然抽筋的抽搐了几下。广场上的信众一见,以为是尊者向他们招手,欢呼声更是山呼海啸一般响了起来……

  ※※※※※※※※※※※※※※※※※※※※※※※※※※※※

  叶小天原本宣布七天之后前往雷神禁地祭祀雷神,这一天还是如期举行了。许多远道赶来的部落首领在启程时还不知道尊者与大长老、二长老已势同水火,等他们赶来后,尊者还是那个尊者,大长老和二长老已经换了人。

  现在的神殿第一长老是冬天,从后备长老一步登天成为首席长老,但其他人没有任何话可以质疑,就凭他在尊者被幽禁时果断站在叶小天一边,同他的传承师格德瓦决裂,再加上之后他内外联络,为尊者的反击立下大功,这份忠心、这份功劳,首席长老非他莫属。

  第二长老是耶佬,耶佬和引勾佬无论地位、身份、资历,还是在扶保尊者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其实都差不多,但耶佬追随叶小天时间更久,而且一直住在叶府,所谓“潜邸旧臣”,其意义大抵如此。

  如此一来,引勾佬就做了第三长老,无论如何,这三个人都算是大大地前进了一步,要知道耶佬和引勾佬原本可是八大长老中的末位长老,叶小天这个“新内阁”的构成不仅年轻化,更易接受新鲜事务,而且绝对的拥戴他。

  金沙谷中被释放的那些部落首领、部落长老以及神殿中有职司的高阶人员全都官复原职了,他们当初被罢黜,取而代之者能受到格峁佬、格格沃那批人支持,能取得格彩佬、格德瓦那批人支持,就算如今对叶小天没有反意, 也绝不会是叶小天积极、坚定的支持者。

  叶小天自经历了格彩佬、格德瓦的这次逆袭之后,已不敢等闲视之。任何隐患一经发现,必须果断采取手段解决,否则总有一天会阴沟里翻船。但他采用的手段还是比较温和的,他没有把这些人弄去当矿工,仅仅是夺去了他们的权力。

  如此一来,这些人中即便有些凶顽不驯之辈,也下不了决心以死反抗,而且有他们这些潜在的威胁,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证那些重新夺回地位和权力的老臣子们依赖叶小天,毕竟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善类,一时的感恩戴德,不能保证他们的忠诚。

  当初罗大亨、华云飞和毛问智在锦江边思索拯救叶小天的办法时曾经说过,一个人曾经用过的法子也许不能再用一遍,但是这个法子所采取的思路却是可以的,而且很多时候一个人习惯性地举动,正是受制于他的思维习惯。

  如今就是这样,叶小天借助这次危机,把亲格峁佬派、亲格彩佬派这些旧派系势力一网打尽,全部清洗了,但是却还留着他们这些有用之身,用以钳制他从金沙谷中捞出来的那些人。这一点和他当初放张雨桐一马,利用张家牵制于家,利用于家钳制张家,形非而神似,其实是一个道理。

  也只有采用这个办法,他才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平息内部的动荡,因为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他的凝儿快被别人娶走做新娘了,绿帽加冕在即,他没功夫在山里头穷耽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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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雷神之锤

  雷神禁地里,那座千百年来饱受雷霆摧残的神山脚下,众人摒息肃立,神态凛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走进这里,而且是这么多人。对于谷中的一切,他们都觉得充满了神秘,但凡发现一点与外界不同的地方,他们都会小心翼翼并产生许多奇妙的联想。

  如此一来,倒是省去了叶小天的许多唇舌解释。到了山峰脚下时,叶小天留下了所有人,令他们候在山下,只有他一个人举步向山顶走去,对此众部落首领们并无异议。

  千百年来,他们祖祖辈辈一直以来所受的教导,就是神为他们指定了在人间的看护者,这个人是神在人间唯一的行走――――尊者。自然只有此人才有资格最近距离的接近神祗。

  所有人都站在山脚下,用无比虔诚的目光仰望着他们尊者那挺拔、神圣的背影,尊者的身影一步步地登上了山峰,一步步地踏入踏入云巅,仿佛升仙……咻地一下不见了。

  各部落首领、长老们焦急地等待着,忽然,“咔嚓”一声,闪电如龙,刺破云层,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天雷声再度响起,所有信众像割倒的麦子似的一起匍匐在地,激动地叫道:“尊者见到雷神了!”

  “轰!隆隆……”

  信众们跪在地上,激动的浑身发抖,一些对叶小天尚有疑虑的人则不禁撑地暗想:“天雷之威一至于斯,太可怕了。尊者他不会……被天雷轰个稀烂烂,就此一命呜呼吧?”

  少数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则是心惊胆战,暗暗替叶小天担着心。

  “咔嚓!轰隆隆……”

  雷声不停,禁地内、禁地外,无数人听着雷声,激动地想象着他们的尊者正与神祗进行着对话,而他们的尊者。伟大的神棍叶小天先生,此刻正蜷缩在大亨他们当初发现的那个石洞里,脸色苍白,浑身哆嗦。

  “他娘的,这雷打的怎么这么吓人?”叶小天捏着走了形的剑诀,急病乱求神,战战兢兢地向太上老君祈祷起来:“今已知汝名,汝急速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虽然他早就知道此间情形,可是不置身其中。只听别人说,是无法想象那种近距离感受天雷的超级惊怵的感觉的,想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谈何容易!

  叶小天还没被让人耳膜欲破,汗毛直竖的天雷声吓瘫过去,已是极有胆色了。关键时刻,他本能地向最崇信的老君求起助来。他念的这句咒语用的是太上老君的法号,这句咒语是沟通鬼神的咒语中语气比较客气的一句。

  说起来有些事情还真的有些无法解释的玄妙,比如说释迦牟尼、老子、耶稣、孔子,这些圣人是同一时代产生的人物。几个人的出生年份非常的接近。

  比如东西方的神话故事中都有一场近乎灭世的大洪水;比如神父驱魔时最好是先弄清楚魔鬼的名字,然后以上帝之名驱逐这个魔鬼离开它附体的人。而道教中也有相似的咒语。

  只不过,叶小天现在是吓的魂飞魄散,急病乱投医了。神棍不好当啊。他的苦胆都快吓破了,即使真有神明,他也不知道此刻在山顶肆虐发威的这位究竟是哪一位雷神。

  因为在道教体系中,雷神不只一位。比如说。在道教神仙体系中,负责打雷的神仙里面,最低级别的神神叫雷公。雷公有很多位,再上一层的神仙才叫雷神,同样有很多位,继续往上是叫雷王,雷王只有一位,但他还不是最高级别的雷神,在他之上还有一位,那就是普化天尊。天尊在道教神系中才是最高级别的神仙,是所有雷神的统治者。

  有了那根“雷公柱”,雷电渲泻的速度就快多了。旱天雷打了半晌,连半山腰的流云似乎都被天雷震散了,雷电的力量终于渲泻一空,一时半晌无法凝聚足够的雷霆之力,雷击终止了。

  叶小天抓紧时间,连滚带爬地逃出山洞,临走还不忘带上早就命人藏在此处的一件道具,急急忙忙下了山。

  眼看已经可以看见山下的人群,叶小天立即放慢了脚步,等他“施施然地”赶到山下时,他的气息已经平稳,脸上血色也已恢复正常,而他手中的一件东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叶小天的手中提着一只锤子,在东西方的神话体系中都有雷神,这位雷神都有一口神器:锤。叶小天此时手中拿的就是一只锤子,这只锤子打造的非常有质感,古朴的式样、繁复的花纹、乌沉沉泛着金属光泽……

  作为一个合格的神棍,叶小天怎么会叫人失望呢,万众瞩目当中,他高高地举起了那只沉重的锤子,高声喝道:“此锤,乃雷神所赐!”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是亲耳听到尊者做出如此解释,还是令所有的信众无比震撼,几乎不约而同地,他们再度匍匐在地,敬畏地向那只看起来就不是凡物的神锤叩首。

  叶小天缓缓收回高举的锤子,双手托着,神态恭敬,虽然真实原因只是因为那只锤子太过沉重,凭他的腕力无法举的太久。

  叶小天道:“大万山是我们的家园,也是我们的庇护之地!可我们不能永远躲在大山里与世隔绝!一个小孩子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一旦长大成人,他就该走出去,闯荡一番事业,光宗耀祖。

  神就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父母希望我们能有出息!于是,本尊秉承神意,带领你们出山。立足提溪,就是我们走出大山的第一步,但是,格彩佬和格德瓦怀有异心,阻止了这一切,把我们的人调回了山!

  可是你们知道吗?我们的人刚刚撤走,他们辛苦建造的家园就被强盗占领了。我们刚刚开辟的良田,刚刚才撒下种子,秋后就可以获得丰厚的收获,而这田地,也被强盗占领了。”

  众首领听的怒发冲冠,格哚佬等人更是目眦欲裂。叶小天蓦一转身,面朝山外。将那只沉重的铁锤用力向前方一举,大喝道:“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不辜负神恩,把我们被人夺走的一切,夺回来!我以雷神之锤起誓,试图阻挡我们的,统统辗成齑粉!”

  “杀!杀!杀!”

  各部首领、长老们爬了起来,举起他们的武器乃至拐杖,亢奋如狂地吼叫起来。

  叶小天单手擎着雷神之锤,遥指山外。英姿勃发,一动不动!一动不动!还是一动不动……

  李秋池隐隐感觉有些不对,悄悄凑近了些,低声道:“东翁?”

  叶小天脸皮子抽搐了几处,有些痛苦地道:“大亨做事也太不着调了,弄个空心的不成吗?弄得这么重,你快接一下,我岔气了。”

  李秋池:“……”

  ※※※※※※※※※※※※※※※※※※※※※※※※※※※

  卧牛山上格家寨现在已经属于杨家了。

  杨家派在卧牛山上的人并不多,杨家要想在这里长期驻扎人马。就得把他们的家眷迁过来,而在这个时代,宁可守着破家,不离故土一步的心态是大多数人的习惯性思维。想一想叶小天在贵州做了官,他爹还守着那幢陋居找出各种理由不肯离开就能理解了。

  何况,格家寨的生活条件对那些从深山出来的生苗来说,觉得已是极大改善。而对杨家寨这些早已居住在山外世界的人来说,并没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本来格家寨在山下有许多开辟好的田地,如果能把它分配给愿意迁居的人倒是个极有吸引力的事儿。可土司老爷的地盘上,所有田地都是他一个人的,杨羡敏舍得把田地分给那些不是农奴却近乎农奴的土民么?

  如此一来,格家寨就只能象征性地驻扎一群人,以宣示杨家的主权。至于未来的发展,先把土地占了,总会在逐渐的渗透与发展中,让它稳定下来,彻底成为杨家领土。

  驻扎在格家寨的这些土民壮丁并不多,一共只有一百人左右,格家寨目前还没有什么产出,山下田地里的禾苗正在茁壮生长,还未到收获季节。他们的粮食都是杨羡敏从本部运来的。

  这些壮丁每日里无所事事,三个饱一个倒儿,过得倒也逍遥。这一日,日上三竿时,王留川才懒洋洋的起床,昨夜赌钱睡的太晚,直到这时才睡到自然醒。

  王留川睁开眼睛,只听耳畔酣声如雷,两个同伴还四仰八叉地袒胸大睡,王留川笑骂一声,踢开一人伸过来的大腿,爬起身趿上鞋子,一边懒洋洋地解着裤腰带,一边往外走。

  王留川踢开门,打着哈欠走出去,因为刺眼的阳光先闭了眼睛。他习惯性地向门旁不远处一棵大树下走去,人走到树下,眼睛也睁开了。

  “哗……,哈!真有勤快的啊!”

  王留川撒着尿,忽然看见前边正有人架着大锅煮饭,不禁呲牙笑了,但他随即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这人……好象不是自己兄弟啊。寨子里一共一百多人,本就同属一族,平时又常在一起赌钱,可能有些人的大名他叫不出来,却没有一个不认识的。

  王留川惊诧地看看那人,再扭头看看,就见寨中人来人往,个个眼生,王留川看看他们的模样,再看看他们的服色,忽然一阵寒意直上心头,身子一哆嗦,就尿了裤子。

  一队执戈巡弋的士兵走到他面前,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讥诮地对他笑道:“我说你们还真能睡啊,我还以为回来就要打一场恶仗,谁想杨家寨就派来这么一群玩意儿,嘁!”

  王留川提着裤子仓惶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那队巡戈的官兵没有答话,而是神情一肃,不约而同地扶着兵器单膝跪了下去:“参见土司老爷!”

  王留川慌了,手足无措地道:“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忽有所觉,急一转身,就见一个青衫清秀青年人,背负双手悠然走来,周围有十几个长老、酋领模样的人簇拥着他,王留川没有见过这个人,却听过他的大名,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

  王留川又是一个哆嗦,手一松,裤子一滑,便对叶小天来了一个“君子坦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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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章 自作聪明

  叶小天从王海川的面前飘然而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不是叶小天有意忽略,而是今时今日地位如他,本就不可能注意到一只蝼蚁的存在。

  王海川双膝一软,一下子萎顿在地。他们当初占领格家寨时是如何的容易,今日失去格家寨就是如何的轻松。

  自从占领格家寨,他们不曾遇到任何一方的攻击,久而久之自然就麻痹发。昨夜不只是不当值的人在酌酊大醉中烂赌至深夜,就是本该值夜守卫的人也是一样坐在箭楼上滥赌狂饮。

  不过,眼看卷土重来的格家寨兵强马壮,一个个仿佛恶煞凶神一般,王海川又不免暗自庆幸起来,幸亏兄弟们昨夜昏睡不起,被人家轻而易举地夺了寨子,如果当时有人警觉,真的打将起来,就他们这百八十条性命,恐怕都不够人家塞牙缝儿的。

  寨中一处高坡上,苏循天背靠一块大石坐在草地上,左手抓着一条狗腿,右手提着一只酒葫芦,就着葫芦里的烧酒,一口浇酒一口肉,吃得好不惬意。

  “我说李先生,这儿又没旁人,你就甭端你那读书人的架子了,这狗肉香的很,你要不要啃一块?再配上一口烧酒,快活似神仙啊,哈哈……”

  李秋池负手而立,山风吹得他的青绸衫律动如水。他的目光一直平静地凝视着远处的叶小天,叶小天带着那些长老和部落首领们,正在边走边交着谈,似乎在向他们布署安排着什么。

  苏循天喊了一嗓子,李秋池望着远处的叶小天若有所思。目中满是钦佩之意,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苏循天又啃了口狗肉,道:“李先生,你要不吃我可就不客气啦,一块儿都不剩给你。”

  遥遥蹦蹦跳跳地从旁边山径上跑过来。听到他这句话,眼珠一转,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向他靠近过去。狗肉坛子就放在苏循天身侧稍后处,遥遥抿嘴忍着笑,悄悄伸出手去。

  李秋池负手而立。头也不回地道:“没出息的东西,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如今跟了什么人,是一场何等大造化?”

  苏循天被一口狗肉噎的直翻白眼儿,他猛地灌了口酒。顺了顺气儿,这才说道:“我说李先生,我知道你学问比我好,麻烦你能不能不要故作玄虚,你就直说吧,我有什么大造化?”

  李秋池感慨地道:“此人是天生王者啊。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可古来豪杰中,又有几人是过了不惑之年才创就大业的?单看他对金沙谷中释放出来的那些人的巧妙安排。就可见他的谋略气度不同等闲了,你我幸运啊,若非投到他的门下。我这一辈子或许都只能做个讼师,而现在我已经可以想到有朝一日我李大状建功立业,福荫子孙了,呵呵……”

  李秋池陶醉地笑起来,苏循天道:“我知道,你昨儿不是已经说过一遍了么。大人要用旧人,却又不杀新人。用宽忍来避免内部的决裂,以尽快一统权力。用被免职的新人牵制起复的旧人。以确保他们的忠心,心思的确机巧,可你用不用左一遍右一遍地夸啊,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你要是想拍马屁呢,最好去直接对大人说,我是不会帮你转达的。”

  遥遥促狭地偷笑着,把那狗肉坛子从苏循天身边轻轻地拿走了,本想就此走开,可是听他这么说,不禁嗔怪地向他皱了皱鼻子,又做了个敲他脑袋的动作。

  李秋池摇头道:“我所感慨的,与昨日所说的无关,我只是看东翁如今种种举动,感悟越来越多,愈发觉得东翁智慧如海,深不可测,绝非池中之物了。”

  苏循天用力跟狗腿上一根韧性较强的筋腱较着劲儿,含含糊糊地道:“这话怎么说?”

  李秋池道:“东翁如此处置原本是极妥当的。但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会怎么样,那些刚刚被免职的人只是失去了权柄,没有失去富贵,也没有失去党羽。

  他们正在庆幸逃过一劫,是断然不会给东翁找麻烦的。但是那些在金沙谷中做牛做马死里逃生的人呢?他们有没有怨气?一朝大权重掌,他们会不思报复?”

  李秋池向山下指了指,道:“你注意到没有,这一次被东翁带出山的部落首领,大多都是那些易换了首领的部落的新旧两派,东翁为什么刻意挑选他们出来?”

  苏循天来了兴趣,他拿起一截草棍折断,一边用草棍剔着牙缝里的肉丝,一边好奇地问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李秋池道:“从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那些人心中有怨气、有仇恨,不是你一道命令就能抹除的。但又不能任由他们对失势的一派进行血腥屠杀,挑起内乱,那该怎么办呢?”

  “所谓堵不如疏啊,那就只有另寻一个办法,让他们把这些年来的痛苦、委屈、悲伤、愤怒都发泄出来,那要用什么办呢,唯有见血、唯有杀人,所以……东翁让他们来了这里。”

  李秋池说的眉飞色舞,继续道:“他们是被东翁解救出来的,心中对东翁存有感恩之心,又因经受的折磨太多太久,心中杀意郁积,正适合去战场上厮杀一番,做一个冲锋陷阵、悍不畏死的猛将。”

  “而那些受格峁佬、格彩佬他们两派势力牵连而被免职的人呢,他们心中惶恐不安,唯恐东翁找他们的旧帐,又怕东山再起的那些老首领们一旦腾出手来就会寻他们的晦气,就更不会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以期获得东翁赏识,从而得到庇护。”

  苏循天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不禁击掌赞道:“妙啊!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其中道理。大人果然了得。难怪他能短短几年功夫就拥有今日地位,这一石二鸟之术。运用的当真是炉火纯青。”

  李秋池仰天打个哈哈,道:“非也,这可不是一日二鸟之术,而是一石三鸟。你不要忘了,若只是这样如此的话。新旧两派之间的恩怨并未得到解决,只是因为外敌的存在暂时掩埋下去,只要外敌一被解决,他们之间终究还是要一战的。”

  “可是,新旧两派现在都被大人带出来了,复出之人想要有所表现。被罢黜之人也想有所表现,他们都会全力以赴以求建功立业。这种情况下,他们纵有旧恨,也不敢互相拆台下绊子。

  然而,对敌作战。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们不可能一路势如破竹,一旦落了下风,友军该当如何?今日你救我,明日我救你,等到尘埃落定刀枪入库的时候,就算不会化敌为友,就凭这份袍泽之情。也不会再置对方于死地吧?这份恩怨不就解了么?”

  遥遥蹲在大石后面,听到李秋池这番话,也不禁露出惊叹之色。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便不再捉弄苏循天,而是丢下狗肉坛子,提着裙裾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苏循天听了李秋池的话,先是赞叹惊喜了一番,继而抚掌蹙额。愁眉苦脸,李秋池瞧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奇道:“东翁如此了得是好事啊,你做出这副鬼样子做什么?”

  苏循天担心地道:“要做官。都要有这样的城府么?”

  李秋池道:“心机权谋一无是处的官儿倒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样的人很少能善始善终。树大招风嘛,你身居高位,又没有权谋心术,不谙为官之道,就等于大树无根,一有点风吹草动,别人没出事,你就倒霉了。”

  苏循天一听,神色更加凄苦:“这可怎么办?你也说咱们大人前程不可限量,作为大人门下忠犬,等大人发达了,我怎么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吧,可我着实没有这等心机啊,一旦混迹官场,还不被人耍得团团乱转么?这可不成,我得早早物色一个有本事的幕僚!啊,李先生……”

  李秋池果断地道:“免开尊口,李某虽是状师出身,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驱使的,不是东翁那般豪杰,岂能让李某俯首听命?”

  苏循天道:“你快别扯了,你想让我用你,我还嫌你长得比我俊俏,会抢了我的风头呢。我是想问,你昔日那些同行里,可有人打算转行做幕僚师爷的么,给本捕快引介一个如何?最好长得丑些。”

  李秋池:“……”

  ※※※※※※※※※※※※※※※※※※※※※※※※※※

  占领格家寨对叶小天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处,无论是偷袭还是大大方方地攻过来。但是想要照此套路拿下老骥谷就不可能了。老骥谷和格家寨相距并不远,此时老骥谷那边肯定已经知道格家寨失陷了。

  偷袭既不可能,那么强攻呢?于家海和于扑满两兄弟当初把老骥谷这座兵塞打造的牢固无比,它又位居老骥谷险要崇峻之处,如果强攻势必得付出极大代价。

  如今生苗再度出山,正是锐气如虹的时候,应该再巩固一下他们不可战胜的强大形象,所以这种需要付出重大牺牲才能取得的且无关全局而只是一地一隅的胜利决不可取。

  叶小天“胸有成竹”、“指挥若定”地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待众人全都离开之后,才坐在议事大厅的正位上,手托着下巴,拄在膝盖上,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他当然很担心凝儿的处境,但杨家敏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有老骥谷横在那儿,这道坎儿要如何才能迈得过去呢?这时候,遥遥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小天哥!小天哥!”

  叶小天扬起眉梢看向她,遥遥把李秋池对苏循天说过的那番话对叶小天学说了一遍,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小天哥,你真的好厉害呢,人家听了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叶小天怔了一怔,忽地哑然失笑,摇头道:“你别听他胡说,我哪有那般神通。”

  遥遥瞪大眼睛,好奇地道:“李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啊,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么?”

  叶小天拉起她柔软的小手,笑问道:“你听说过张飞打哑谜的故事么?”

  遥遥最爱听故事,当即兴致勃勃地道:“这倒不曾听说,那故事讲些什么?”

  叶小天道:“话说刘备三顾茅庐,要请诸葛亮出山,诸葛亮便说:‘我出一个哑对,你们或对得上,我便拜你为主公。’诸葛亮伸出一指,刘备关羽不解其意,唯有张飞恍大悟,伸出三指相对。

  诸葛亮又击掌三次,张飞便击掌九次;诸葛亮在胸口画一个圈;张飞便拍了下脑袋,诸葛亮见状只好认输,跟刘备下了山,从此成为他的军师。

  刘备对二人这番哑谜一直猜不透,找了个机会便问诸葛亮:‘军师那日所出哑谜究系何意?’诸葛亮说:‘我伸一根手指,代表一统天下,他伸三根,代表三国鼎立;我拍三下掌,代表三三归汉,他拍九下代表九九归原;我在胸口画个圈,代表胸怀锦绣,他拍一下脑袋,就是代表头顶乾坤!’所以……亮只好认输。”

  刘备听了赞叹不已,道:“不想三弟竟有这般内秀。”改日想起此事,又去问张飞,张飞说:‘军师大概知道我以前是杀猪的,所以尽跟俺提些杀猪的问题。

  开始他伸一指,是说你作屠户时一天杀一口猪吗?我说怎么的也得杀三口,他又问那猪有三十斤吧?我说不对,三十斤那是猪崽,大猪少说也得九十斤。他又问,这猪的心啊肠子啊等下货是不是一块卖呀?我拍一下脑袋,告诉他,只要你有钱,我连这猪头也一块卖给你。’”

  叶小天说到这里,哈哈大笑道:“你现在明白了?李先生就是那位自作聪明的孔明先生,而我就是那位猪头张飞了,其实我把他们留在身边,只是怕我不在他们会争斗起来,一时之间哪想得到那么多,心眼多的人就喜欢乱猜疑。”

  遥遥听了捧腹大笑,咯咯咯的直不起腰来,叶小天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心头忽地灵光一闪:“对啊!老骥寨既不能硬攻,何如智取呢?杨羡敏也是一个颇有小聪明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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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章 纤手轻拍骏缔卢

  李秋池的自作聪明一下子提醒了叶小天,对聪明人有时候用点小计策让他产生疑虑,可以起到兵马所起不到的作用。杨家两兄弟,长兄杨羡达号称山虎,以武勇著称,二弟杨羡敏号称智狐,虽然没有大智慧,小聪明确实是有的,正可利用。

  想到这里,叶小天就安下心来,他当然牵挂凝儿,可事要一步步做,饭要一口口吃,太过急躁只能自乱阵脚,他现在可不是单枪匹马,可以任性妄为,反正以杨展两家的地位,成亲之事再仓猝也不是三两个月内就办得到的,先解决了杨羡敏,再面对展家甚至杨家时,也更有底气些。

  叶小天就住在格家寨里,一面派人去铜仁通知张雨桐和于珺婷,一面派人去邀请果基格龙,同时又派了华云飞前往展家堡,伺机接近展凝儿,先向她通报一下自己这里的情形,以便叫她安心。

  铜仁于府,于珺婷扶着栏杆儿,吐得一塌糊涂。好不容易喘息着站定,于珺婷自侍女手中接过银制的水瓶漱了口,懊恼地对侍女道:“把鱼统统撤走,以后我的饭桌上不许再有一点腥味儿。”

  “奴婢遵命!”

  那侍女惶然答应着,讪讪地解释:“是文先生吩咐,说土司大人操劳公务,耗神过甚,宜多进补,奴婢……”

  于珺婷怒道:“我现在不想见一点腥膻,明白吗?”那侍女不敢多言,只得唯唯退下,指挥丫环们匆匆撤换饭菜,按于珺婷的要求换上一席清淡菜肴。

  这时文傲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于珺婷最后一句话。自从有了身孕,于珺婷已经把她和叶小天的事告诉了文傲,这是她的师傅,也是她的第一智囊。而且是外姓人,永远不必担心他会攫取于家的权力,所以是于珺婷最信得过的人。

  于家有了继承人,文傲当然高兴。他照看于珺婷长大,对她有种亦徒亦女的感觉,忠心自无问题。不过是人就有私心,就有为自己打算的时候,文傲有妻有子,连孙儿都有了,他也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如果于土司一直无后。这土司之位早晚得落在别的于姓人手上,他文傲比于珺婷还年长许多,有生之年的事儿不用担心,但他得考虑自己的儿子、孙子能否继续依附于家而生。

  现在于珺婷有了血脉传人,不管是男是女,于家这一脉的土司之位就可以延续下去了,远的他考虑不了,至少儿、孙两代,还可以继续依附于家享受富贵。他也就可以不必再有任何疑虑地辅佐于珺婷了。

  文傲等那侍女走开了,对于珺婷微笑道:“土司怀了孩子,应该多吃些好的,如此娃儿出生。才能更加健壮。”

  于珺婷鼙起了秀美的眉,苦恼地道:“我家四嫂比我早一个月有的身孕,我看她能吃能睡,活蹦乱跳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为什么偏偏到了我这里,嗅见一点腥膻味儿。甚至油腻稍重我就受不了,明明我比四嫂身子健壮的多。”

  文傲哑然失笑,道:“土司,这可与身子强壮与否无关。有些女子,妊娠反应重些,有些女子却百无禁忌,这个……大概与个人体质有关吧。”

  于珺婷恨恨地道:“说到底,还是这娃儿顽劣,都是他折腾我,跟他爹一个德性,那无情无义的坏东西,说走就走,出山则为土司,入山则为尊者,哼!恐怕他现在百媚千娇的神妃都不知纳了多少个,逍遥快活地做他的山中皇帝,早把人家忘了。”

  文傲又是一笑,自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递过去,道:“那可不见得,土司请看,这是什么?”

  于珺婷目光往文傲手中信上一落,瞧见那落款,登时露出惊喜之色:“叶小天?”

  当下哪还顾得痛骂那无情无义的负心人,急急一把抢过书信,三把两把抽出信纸,想了一想,又闪到一处假山藤萝下,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文傲望着她的身影微微一笑,转身悠然离去……

  ※※※※※※※※※※※※※※※※※※※※※※※※※

  此时,红枫湖畔又是一番景象。

  庄前停着一排华丽的大车,旁边还有精壮勇武的百十名侍卫,鞍鞯齐备,刀弓森寒,伫马而立时,腰背挺拔如山,跨下马如同铁铸,威武之态非同一般。这可是进京见皇帝,夏家自然要拿出最气派的一面,免得被人看轻了。

  夏老爹和夏夫人正在厅上悄悄叙话。夏夫人面有忧色地道:“你也知道,咱那女儿一门心思要跟了叶小天,可蛊教内部偏偏出了岔子,把他带回了山里。女儿对此还一无所知,来日知道只怕又要寻死觅活……”

  夏老爹懊恼地道:“哎!谁知道会出这么一档子事呢?当初听说他做了土司,成了卧牛长官司长官,我就想,这也勉强配得上我的爱女了,正等他上门提亲,谁晓得他却被人捉进了山!”

  眼见爱妻愁容满面,夏老爹忙道:“所以这一遭你受封诰命,叫女儿陪你进京面圣谢恩,可以暂且让她避开啊。拖得一日算一日吧,说不定等你们回来,叶小天已经解决了山中之事。

  那小子机灵的很,只有他算计别人,哪有别人能算计得了他。我回头找我那老兄弟冬天打听打听,看看能帮上什么忙,把那小子救出来,哎!女儿不叫人省心,这女婿也不叫人省心。”

  夏夫人道:“如今看来,也只好如此了。不过,那山里人大多性情野蛮,不讲道理。你也小心着些,毕竟你是一族之长,如果为了自己的女儿,挑起我族与山中蛊教之间的争斗,会遭人非议的。”

  夏老爹吹胡子瞪眼地道:“哈!我会怕他们?”

  夏夫人担心地道:“你不会真想跟山苗大打出手吧?老爷,咱们……”

  夏老爹道:“嗨!我就这么一说,你当什么真呐!蛊教的地盘和咱们这儿隔得远呐,我就是想打,能打的起来?你放心进京吧,带女儿去见见世面,等你们回来。说不定什么事儿都解决了。”

  这时,夏莹莹一身绿裳,俏媚得仿佛一株山桃杏花成了精,快活地跑进来,笑靥如花地道:“阿爹,阿娘,我们这次进京,路过铜仁么?”

  夏老爹赶紧满脸堆笑地道:“从咱们这儿进京呢,本来是不路过铜仁的,不过……稍稍拐个弯儿。应该也耽误不了几天。你放心吧。”

  莹莹一听心花怒放,道:“好啊好啊!这下子我就可以去看他了,你们谁也不许给他稍信儿过去,我要给他一个惊喜。七哥好慢,跟乌龟似的,还没准备好,我去催催他!”

  莹莹说完,又跟蝴蝶一样飞走了,夏夫人急道:“你还敢让她去铜仁?她到了那儿找不到叶小天。再听说他被蛊教长老弄回了深山,还不闹个天翻地覆?”

  夏老爹一副老奸巨滑的表情道:“怎么会呢,我早已安排好了,到了必经之路时。就说前方暴雨,泥石封路,只能取道入川,这样子不就绕过去了吗?”

  夏夫人一听。苦笑道:“也只好如此!”

  万历天子自从见到莹莹的玉像,登时惊为天人,再有徐伯夷一旁煽动。不禁起了纳她为妃的心思。这心思不动还罢,一旦动了,那情思欲潮竟是再也不可遏止。

  如此娇俏美丽的女子,他以九五至尊、当今天子,竟是从不曾见过,回首再望宫中,尽皆庸脂俗粉,再无一个看得进眼去,除了那位本就受他宠爱,姿容间又有莹莹三分神韵的郑贵妃。

  可是在明朝做皇帝实在是一件很苦逼的工作,他晚上多点两道菜、早朝晚去一刻钟,都会被言官们不依不饶地喷上半个月口水,何况是选妃呢。

  按照规定,皇帝选纳的妃子有正式的选纳程序,要经过一道道的内官衙门甄选,可是经过他们按照那奇苛无比的条件所选出来的,哪还有真正的人间绝色?

  再者,朱元璋的时候就规定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皇后娘娘须得出自民间,以防大臣本就根基雄厚,再利用女儿做了皇亲国戚,反过来会威慑皇权,对皇妃本没有这么严苛的要求,可你架不住言官大臣们借题发挥啊。

  如果莹莹只是一个中原小官的女儿,哪怕她爹的官再大一些,是一个三四品的朝廷重臣,或者勉强也能含糊过去,可她父亲是贵州的一方土司,一向游离于文官体系之外,是受到排斥和戒备的地方自治势力集团的一员。如果他公开下旨纳夏莹莹为妃,恐怕夏莹莹还没进京,他已经被那些唾腺过于发达的文官们用唾沫星子活活给淹死了。

  结果又是徐伯夷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利用去年夏家曾进贡皇室大木和山珍为理由予以嘉奖,但夏老爹前两年刚刚提了指挥使,不宜频繁升迁,加恩给他的夫人,封为诰命。

  这样一来,夏夫人是要进京谢恩的,父若远行,儿当侍奉膝下,母若远行,女当侍奉膝下,这是子女孝道的一部分,可以预料,那位夏莹莹姑娘有九成九的可能要陪伴母亲入京。

  到时候……,一道中旨把她宣进宫,待生米煮成熟妃,百官知道也晚了,难道还能逼迫皇帝把一个已经破了身的女子赶出宫去?这也太欺负朕了。万历皇帝一听大喜,马上按照徐伯夷的办法,给夏家下了一道圣旨。

  那位宅男皇帝的yy心思,夏家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夏家的车队终于喜气洋洋地启行了,莹莹坐在母亲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心儿却像长了翅膀似的,早就飞到铜仁去了。

  看着前方马夫不紧不慢地赶着车,夏莹莹恨不得自己冲过去,夺过他的鞭子把马车赶得飞快。夏莹莹喜孜孜地想:“那个坏家伙,也不知有没有趁我不在跑去沾花惹草,若是被我逮到,嘿!嘿嘿……”

  夏莹莹像只小狼似的呲起一口小白牙,一双杏眼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俏媚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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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章 Im back!

  “你是说,不需要凉月谷出兵,只是要我带着人出去转转,做做样子?嗯?”果基格龙按着膝盖,大马金刀地坐着,因为个头儿太高,即便坐着也要赶上叶小天站着了。

  果基格龙向叶小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道:“我说叶长官,你把我凉月谷当成什么地方了,我们凉月谷和你只是合作,并不是你的门下,就这么随意使唤?”

  “格龙哥哥……”采妮姑娘拉了拉果基格龙的衣袖,娇滴滴地唤了一声。果基格龙板着脸道:“一边站着去,我如今是以凉月谷少主的身份同叶长官谈判,你一个女儿家别乱插嘴!”

  “哦!”采妮撅着嘴儿悻悻地退到了一边,果基格龙依旧板着脸,道:“叫我格龙兴师动众,就为给你装装样子。如今正是农忙时节,我把青壮劳力都带走,你说吧,给我什么好处?”

  叶小天摸着下巴想了想,试探地道:“借兵一趟,只需走上一遭,又不用你真的打仗,给你三千两银子,不低了吧?”

  格龙冷笑一声,昂起了头。

  叶小天咬咬牙,大声嚷道:“罢了罢了,水银山的矿产,我分你两成!”

  果基格龙这回笑都不笑了,只是冷着脸斜睨叶小天,满面轻蔑之色。

  叶小天大怒,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格龙,你不要趁火打劫!算我求你帮忙还不成吗?”

  果基格龙仰天大笑三声,立即顾盼左右,兴奋地道:“你们听到了?你们都听到了?哈哈哈,这可是他亲口求我的。哈哈哈!是叶小天亲口求我的!”

  果基格龙站起来,得意洋洋地道:“罢了,看在你低三下四求我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一下好了,谁叫我这人心肠软呢。嘿嘿嘿。采妮,咱们走!”

  果基格龙拉过采妮的小手,洋洋得意地走了出去。

  叶小天怔坐在那儿,半晌方醒过神儿来,搓了搓脸颊,对于家海、格哚佬等人道:“原来我的面子这么值钱。你们说,我若直接去求杨羡敏,他会不会马上把水银山和老骥谷拱手奉还?”

  于家海、于扑满和格哚佬、耶佬等人太过木讷,并不适应叶小天的玩笑,他们一脸不以为然地坐在那儿。只有苏循天和李秋池应景儿似的陪着笑了两声。

  叶小天失笑道:“看来诸位是不同意我这么做了,也对!我的脸既然这么值钱,哪能随便丢!那么……咱们还是按原计划来吧,等格龙那边一有动作,曹瑞希中计,咱们就动手!”

  叶小天刚说到这儿,毛问智就从外边跑了进来,扒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叶小天脸上顿时涌起一抹古怪的神气,道:“成了,先这样。各位都去休息吧,别忘了做好准备,我们随时可能行动!”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叶小天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忽一扭头。差点儿和毛问智来了个“贴面”,把叶小天吓了一跳。道:“你怎么还不走,待在这儿做什么?”

  毛问智狐疑地看着他。道:“大哥,俺总觉得不对劲儿啊,你跟于土司别是……”

  叶小天心头一跳,板起脸道:“我和于土司怎么样?”

  毛问智抽了抽鼻子,道:“俺就是觉得味道不对,大哥,你别是把人家给咔嚓了吧?”

  叶小天心虚,也不否认,只是瞪着他不说话,毛问智摸了摸鼻子,干笑道:“你就是把她吃了也没啥,于土司穿上官袍是个威风跋扈的官老爷,脱了衣服不一样是个一掐就出水儿的嫩女娃儿么?不过,莹莹姑娘、凝儿姑娘,可都不省油的灯啊,大哥你想吃干抹净可不容易,要俺说呢……”

  叶小天气沉丹田,怒喝一声道:“滚!”

  毛问智一看叶小天恼羞成怒,立即抱头就走:“成成成,俺滚!俺滚!大哥你自求多福吧……”

  大厅门口,于珺婷一袭青袍,鲜丽出挑的感觉,就像雪山顶上透出的第一抹新绿。人常说少女如水,妇人如泥,似乎一旦有了男人,沾了污浊之气,就不复原来的清丽脱俗,这一点在于珺婷身上完全体现不出来。如果说她原本如玉树琼枝,有种卓而不群的清丽,现在的她只是稍稍多了那么一丝娇艳妩媚,反而愈增颜色。

  “啊,我本来只是派人去传讯,告诉你们一声,免得铜仁再起纷争,并未指望你会过来,你怎么……”叶小天边说边迎上去,走到一半忽地看见毛问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保持着要迈步出去的姿势,正竖着耳朵偷听,立即冲他一声咆哮:“还不快滚!”

  毛问智见被他发现,只好无奈地收起他的八卦之心,一溜烟儿地逃了出去。于珺婷见毛问智这般模样,忍不住“噗哧”一笑,俏靥如花。

  自从叶小天被捉回深山,于珺婷依旧吃得下、睡得着,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牵肠挂肚。看到叶小天的书信后,她虽欣喜若狂,却也很快就淡定下来,她一直为此窃喜、自傲。她是堂堂的一方土司,是于氏部落传承五百年来独一无二的女土司,没有任何人可以令她失去自我!

  可是,她明明早就知道叶小天已经解决了蛊教内部的动荡重新出山了,当她踏进大厅,看到叶小天的容颜,听到他的声音时,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但她不想让叶小天知道她用情有多深,不想在叶小天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她是坚强的、杀伐果断的小于将军!永远都是!幸亏有毛问智这个活宝从中捣乱,于珺婷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当叶小天再回过头来时,她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叶小天还是注意到了她目中尚未裉去的湿润,不禁也是心中一暖。

  于珺婷深深地吸了口气。避开了叶小天的目光,举步走向厅中,淡淡地埋怨道:“你说走就走,说回就回,进了山就是尊者。出了山就是土司,无论怎样都可以逍遥快活,当然无所谓了,可你知不知道……”

  于珺婷蓦然转向叶小天,质问道:“你这么不负责任的走掉之后,我和张雨桐互相戒备、互相提防、整日里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叶小天在山中时就料到铜仁会有这么一幕。上位者尚未站稳,失败者尚不甘心,失去了他这股可以制衡的力量,双方一定疑神疑神、互相猜忌,于珺婷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真实情形一定比她说的还要艰难。

  能够维持到等他出山而铜仁不乱,于珺婷一定付出良多,恐怕这些时日她的全部精力都用在维持铜仁太平上了,否则就凭他们两人之间尚不为人知的密切关系,于珺婷绝不会对他置之不问。

  叶小天很是内疚,他还不知道于珺婷已经有了身孕,否则更不知该有多么心疼了。叶小天歉疚地道:“实在对不住,事起突然。我也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若失言。任你处置好了!”

  于珺婷乜着他,冷冷地道:“你这话说得好没诚意!任我处置?我能把你怎么样呢,拔你一根汗毛,你教下弟子就该找我拼命了。不如你再好好想想,发一个更毒的誓。”

  “这样啊……”

  叶小天想了想道:“那么我若失言,就让你给我戴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这样够不够毒?”

  于珺婷绽颜道:“这样还行!你要是再这样不负责任,我就移情别恋。喜欢另一个男人,甚至……是另一个女人!”

  说到这里。于珺婷忍不住又是“噗哧”一笑,忽然张开双臂,忘情地扑进了叶小天的怀抱,紧紧抱住他,抱得紧紧的,当叶小天低下头来时,她忽地张开嘴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叶小天有些吃痛,却一动不动,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于珺婷紧紧咬着他的肩头,忍了很久的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打湿了他的肩头。

  忽然之间,于珺婷想到一个问题:近来一吃肉就恶心,唯独这块肉咬在嘴里却连一点反胃的感觉都没有,腹中那个小家伙果然跟这个大家伙是一伙儿的,真是没良心呢……

  ※※※※※※※※※※※※※※※※※※※※※※※※※※※※※

  曹瑞希帮着杨羡敏一鼓作气拿下了水银山、老骥谷和格家寨,然后就催着杨羡敏交割事先许诺给他的一湖两山之地,把杨羡敏心疼的不得了。

  杨羡敏体以为要夺取这三块地方需付出极大代价,所以才主动以割让他的领地为代价,以便换取曹瑞希的帮助。谁料水银山空了,老骥谷空了,格家寨也空了,他根本就是兵不血刃顺利接管。

  如果他占领这几处地方后,会有张家、于家势力出来阻挠,那么割让一湖两山之地勉强也算物有所值,他心里还能好受一些,谁料张家和于家却也是全无动作。

  这一日,在曹瑞希的再三催捉下,杨羡敏实在拖延不下去了,只好取出地契,硬着头皮准备和他签署过户文书,把这片领土从此过户到曹氏家族的名下。

  曹瑞希贪婪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曹某新婚燕尔之际,抛弃娇妻为你助拳,如今你土司也做了,水银山也夺回来了,还占了铜仁府那么大一块地方,总不会食言而肥吧?”

  杨羡敏勉强笑道:“当然不会,不然不会,瑞希兄你多虑了。”

  曹瑞希道:“既然如此,杨土司,就请签字吧!”说着,便把那份早已拟好的契约书推到杨羡敏面前。

  杨羡敏伸出拇指在朱砂印泥盒里按了按,百般不舍地正要在契约书上画押,一个家丁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向他禀报道:“土司老爷,大事不好,格家寨人马重新出山了,他们已占领了格家寨,老骥谷紧急求援!”

  杨羡敏一听大喜过望,欣然问道:“格家寨的人回来了?”

  转眼注意到曹瑞希怪异的目光,杨羡敏赶紧又换上一副惊怒的表情:“格家寨的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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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章 下聘

  水银山上风云再起,石阡展家却是披红挂彩,一派喜庆气氛。因为今天是播州杨家到石阡展家下聘的好日子。

  合婚的步骤进行的很顺利,虽然大户人家结亲大多是出于政治利益,所以即使八字不合,也会请大师做法破解,来个自欺欺人,但是一般情况下连这种困难也很少会出现。

  因为大户人家的女儿出生后,如果出生的时辰不是十全十美,她还在襁褓中时,父母就会给她请来相师,算一个旺夫、旺家、旺库十足的好八字,取代她真正的生辰八字。

  所以民间有谚语云:“男命无假,女命无真”,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合婚书就成了一个完全的流程,几乎不大可能会出现命理不合的情况,除非男家在合婚期间真的倒了大霉,失窃遇盗着了火,那又另当别论。

  如今合婚已毕,男方满意,就开始正式下聘了。下聘时应该双方长辈见面,议定聘金、聘礼以及妆奁的厚薄,不过以展家和杨家这等世家,谁还在乎这点东西,他们在乎的是两家结盟给各自家族带来的政治利益,所以展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全凭杨家安排。

  杨家统治播州近千年,家底殷实无比,家主既然要纳二夫人,这方面自然也不会寒酸了,聘礼足足装满了两条大船,依旧让赵文远担任下聘使。

  船成双,船上的船夫也成双,箱笼成双,赵文远加上全部随员的总数也是双的,满满两大船的嫁妆。上边都系了红绸,弄得整条船都红彤彤的,映得江水也泛起了潋滟的红波。

  码头上,展伯雄派了他的一个堂弟率人前来迎接,展家一共派来九百九十九人。加上他那堂弟正好一千人,依旧是双数,所携的车子、骡马也都是成双成对的。

  他们接了赵文远上岸,双方寒喧一番,便吹吹打打地向展家堡赶去。展家堡里,展凝儿一身红色劲装。虽然只是坐在那儿,也是英勃勃发如同一团喷薄的火焰。

  一个小丫环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悄声向她禀报:“小姐,杨家下聘的人马快要到堡前了。”

  “知道了!”

  展凝儿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一把攥起了横在案上的长剑。柳眉倒竖。

  ……

  田妙雯似乎打算常住展家了,此时她依旧住在展府,凝儿的院子里。田妙雯此时穿一袭滚银边的葱白斜绫小袄,纨色裙子,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一张小几,几上有一只细青瓷的盘子,玉一般润泽。旁边还有一个小碟。

  盘子里满满盛着又大双红的樱桃,田妙霁伸出手去,袖子一缩。白皙纤美的腕上便露出一截细细的金链儿,葱指如兰花,轻轻拈起一枚樱桃递进薄嫩的红唇,一咬便是满口甜脆甘美。

  珠帘外面,党延明跪坐在蒲团上,双手按膝。仿若汉唐时武士,正向田妙雯低声禀报着最新的消息。

  叶小天被捉回深山后。田妙雯觉得此人对她大有用处,曾考虑要救他出来。但。只是救出一个叶小天,嫩美她毫无用处,她在意的是叶小天能够控制的那股力量。

  如此一来就不是救出叶小天那么简单了,她要保证叶小天依旧拥有蛊教尊者的身份和权力,救出他才有价值。如此一来,方法手段就不能简单粗暴。

  以田妙雯的机智狡黠,也是无数的方案不断推翻,还没等她研究出一个真正稳妥的方案,叶小天居然生龙活虎地再度出山了,这一次他带出了更多的人。

  可是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重拳出击,以势如破竹之势收复失地的时候,他却又驻守格家寨,按兵不动了。如此种种,都出乎他人意料之外,也真正引起了田妙雯对这个人的兴趣。

  此时,她正惬意地吃着樱桃,听着党延明的禀报。党延明说一段就会稍稍一顿,他知道自家少主喜欢一边听一边思考,想到什么随时会问。

  但这一次直到他禀报完毕,田妙雯依旧没有说一句话,党延明忍不住说道:“这个叶小天还真是有一身古怪本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这么快就收服了那些长老为他所用,这一次出山与前次不同,那时他只能小心利用手中掌握的几个部落的力量,而这一次,只要他愿意,山中生苗可以源源不断为其所用,此人再不可小觑了。”

  田妙雯慢慢坐直身子,檀口微启,拿过碟儿来吐出一枚樱核,又端起一杯淡绿色的香茗,轻轻呷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道:“他是如何反败为胜的何必深究呢,总之,他就是胜了。”

  党延明顿首道:“是!”

  田妙雯道:“重要的是,由此可以看出,此人一心想出山,而且现在蛊教内部对他已经再也没有任何掣肘,这个人对我将有大用、大用、极大的用处。”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田妙雯还很少把一句话如此重复,可见此时叶小天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党延明犹豫了一下,作为一名忠诚的谍报人员,他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党延明道:“姑娘,叶小天人马虽众,可他在山外并没有根基之地,要想率众出山就得虎口夺食,如此一来,早晚必成众矢之的,就算蛊教势力庞大,也架不住群狼。

  更何况,山外众土司可不是一群狼,而是一群猛虎,叶小天之前在铜仁能轻而易举地插上一脚,只是占了铜仁内斗的便宜,否则没那么容易得手。咱们田家卧薪尝胆百年才积蓄了这些实力,如果找错合作的人,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复起了。”

  田妙雯稍显烦恼地蹙起了眉,道:“我明白,我会慎重,不过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理由。你说的这个理由并不成立。如果山外众土司是一群狼,这叶小天我还真不敢指望,恰恰因为山外众土司是一群虎,我才不担心!”

  田妙雯放下香茗,扬起了眉梢:“一山不容二虎。这些猛虎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别人的地盘?恰因如此,他们的心合不到一起,劲儿拧不到一块儿,这就给了叶小天机会。”

  “再者,叶小天这人很精明,他采取的是多头蚕食之策。每一家都咬一口,每一家都不至于把人咬急了,如此一来,挟强大势力而来的他,纵六国合。能抗强秦乎?”

  党延明犹豫了一下,道:“是!大主意自然是姑娘来,属下只是提醒姑娘,属下觉得,他未必是最佳合作人选。”

  田妙雯轻轻叹一口气,幽幽地道道:“他要打下一片天地,我要匡复一片天地,如果他都不是我的合作人选。本姑娘还能去与何人合作呢?”

  党延明顿首不语,田妙雯沉默片刻,断然道:“这个人。我要定了!一定要把他掌握在我们手中!”

  党延明见她决心已定,不好再劝,只抬头问道:“此人恐怕不好控制,咱们能用什么手段?”

  田妙雯淡淡地道:“人之所求,不过酒色财气。”

  党延明蹙眉道:“名?他在山则为尊者,出山则为土司。我们田家给不了!利?叶小天如今所掌握的财富,想索要的东西。我们一样给不了。色?”

  田妙雯妙目向他一横,党延明自知失言。慌忙垂首,就听田妙雯斩钉截铁地道:“气!”

  党延明诧然抬头,道:“气?”

  田妙雯道:“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有些事,是个男人就不会容忍,我们要做文章,也只有从这里下手!”

  党延明若有所悟,道:“姑娘是说……”

  田妙雯目中微微露出黯然神色,低喟道:“凝儿,姐姐对不住你!”

  ……

  展凝儿提了剑,紧束腰带,愤愤然就要出门。她刚要伸手拉门,障子门一开,便闪出俏生生一个人儿,葱白色的银绫小袄竟不如她的肌肤雪腻光滑。

  田妙雯站在门口,看着提剑在手的展凝儿,道:“凝儿,你打算做什么去?”

  展凝儿怒气冲冲地道:“我去砍了那个赵文远,然后去山里寻找叶小天,从此不再出山,我就不信那杨应龙为此会难为我展家。”

  田妙雯平静地道:“杨应龙一世枭雄,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便树一门仇敌,哪怕你石阡展家远不及他杨家势大。但……,失去了抱杨应龙大腿的机会,你说你大伯会不会迁怒于你的母亲?”

  展凝儿一呆,紧握利剑的手慢慢松了下来,田妙雯又道:“你娘嫁到了展家,就是展家的人了,难道你还能把她送回安家?又或者,背着她进山去?”

  展凝儿沮丧地道:“那怎么可能?再说,我娘觉得,能嫁到杨天王府上做二夫人,是我的极好归宿,对展家也是有极大好处的。我……怎么可能说服得了她。”

  田妙雯道:“这就是了,你一走了之倒是痛快了,你娘怎么办?”

  展凝儿慢慢退了几步,沮丧地扶案坐下,田妙雯举步跟了进来,在她旁边款款落坐,睨她一眼,柔声劝道:“你也不必太过着急,现在只是下聘,又不是要你入洞房,怕它怎地。”

  展凝儿懊恼道:“聘礼都下了,来日就更不好收拾,我怎能不急?”

  田妙雯轻笑一声,道:“你是说名份么?当初订亲合婚,名份就定了,你现在急又有何用?不过,咱黔中女子不比中原,用得着这么在乎那死规矩么?你成了谁的人,才是真的谁的人!”

  展凝儿连连点头,道:“不错!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办?”

  田妙雯道:“这些日子你没有寻你大伯吵闹,已经渐渐消除了他的戒心,你要想走,现在就能走,但是令堂还住在展家,你就像系了线的风筝,怎么走?依我之见,不如继续等下去!”

  展凝儿焦灼起来:“杨家聘礼都下了,小天哥又在山中情形不明,你还让我等,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田妙雯嫣然一笑,道:“好教你知晓,你那情郎,重又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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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章 出招

  展凝儿听说叶小天已经重新出山,手中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喜悦地叫道:“他出来了?真好!真好!”看她面上神气,喜悦之色难以自禁。

  田妙雯笑道:“是啊,他又出山了,而且这一遭更加威风,麾下坐拥数十万骁勇善战的生苗勇士,谁还不畏他三分?他的地盘和你展家近在咫尺,让他出面,岂不比你以下犯上,忤逆长辈更妥当吗?”

  田妙雯向她扮个鬼脸,打趣道:“除非那家伙另寻新欢,不要你了!”

  展凝儿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依旧喜孜孜地道:“我这些天好担心他,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他重新出山就好,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田妙雯听得一呆,她还以为展凝儿是因为有了主心骨撑腰所以才这般高兴,却不想她竟是因为叶小天处境安全而开心。

  田妙雯自幼就被家族长辈不断树立重振田家的信念,直到如今她都没有品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也不理解那种可以为之生可以为之死的男女之情。

  她做任何事,都会先冷静地评估这件事可以给她的家族带来多大利益。如果播州杨天王现在要娶她为妻,她也不会答应,但那不是因为她不爱,而是因为杨家的野心,因为合作的基础不对等,因为杨应龙是一代枭雄。

  现在的田家如果和杨家以婚姻结盟,唯一的结果就是被杨家彻底吃掉,沦为杨氏家族再上层楼的踏脚石,这才是她考虑事情的出发点。而不是因为她喜欢了某个男人所以才拒绝。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像凝儿一样喜欢了一个男人,爱得死去活来。可是能够给我的家族提供绝大帮助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我会选择嫁给谁呢?”

  田妙雯悄然自问,看着展凝儿眸中露出的欢喜、安然与欣慰。她完全不能理解,却莫名地感到有些羡慕,甚至……妒嫉。

  田妙雯平息了一下心情,道:“他们下聘,就由他们去吧,你千万不要闹事。免得他们对你看的更紧。不如就由我替你跑一趟,去找叶小天,把你的困境告诉他,让他来救你!”

  “辛苦姐姐了……”

  展凝儿握住田妙雯的手,感激地道:“你我还有莹莹。咱们三人虽义结金兰,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和莹莹更亲近些,不是姐姐不好,只是总觉得在你面前,我和莹莹就像不懂事的小孩子,而姐姐你……”

  展凝儿歪着头想想,忽地“噗哧”一笑,莞尔道:“姐姐你么。就像一个老气横秋的老头子,我们实在和你玩不到一块儿去。却不想姐姐竟是如此古道热肠。如今劳烦姐姐为我奔波,不管结果如何。凝儿都感激你。”

  望着凝儿真诚的目光,田妙雯的心弦急剧地颤动了一下,为自己的卑鄙感到有些无地自容。她没有勇气面对凝儿真诚、善良地笑脸,轻轻抽出手,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走!”

  “姐姐……”凝儿又唤了一声。已经背转身去的田妙雯脚下一顿,低声道:“你……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步下石阶,走进阳光。田妙雯忽然自嘲地一笑:“像个老气横秋的老头子?是啊,我虽正当妙龄,可我心中的确住了一个老人,那是田家列祖列宗的英灵,他们凝聚成了一个影子,从小就住在我的心里。我也想像你一样快乐无忧地生活,不用承担振兴家族的重任,可我……做不到啊……”

  两行清泪刚刚溢出眼角,就被田妙雯举袖拭去,遽而生起遐思涟漪的心,迅速凝结成冰。她,不需要情感,她只需要为了家族做一个锱铢必较的生意人,必要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出卖,包括她自己,这是她的命!

  她,走在阳光里,却似行在地狱之中……

  ※※※※※※※※※※※※※※※※※※※※※※※

  展府大堂上,展伯雄笑得皱纹都绽开了,杨家置办了这么多的嫁妆,这么给他面子,开心呐。

  其实杨家就算只是象征性地给点聘礼,展伯雄也是下定决心要攀这个高枝儿,抱这条大腿的。他已经开始为展凝儿置办嫁妆了。

  展家嫁女,置办的嫁妆自然是“全厅面”,“全厅面”指的是女孩子一生中所需要的全部东西。小至马桶、针线,大至田契、房契,甚至还有棺材和寿衣,这叫“生死不求人!”当然,也只有富家女才有这样的能力。

  展伯雄笑得合不拢嘴,红光满面地对赵文远道:“赵贤侄,一路辛苦啊!”

  赵文远欠身道:“不敢!不敢!为我家土司效力,是文远应该做的。此番前来贵府下聘,我家土司还有一件事要我当面请教展大老爷。”

  展伯雄欣欣然道:“你说。”

  赵文远道:“不知大老爷准备何时为我家土司和展姑娘举办婚礼?这准确的日子,如今也该定下来了吧?”

  展伯雄先前怕凝儿那暴躁脾气闹将起来坏了一桩好姻缘,所以不断向展凝儿的母亲施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施之以威,软硬兼施地逼她压制凝儿。

  如今看凝儿虽然不悦,却也一直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展伯雄放下心来,只道她已屈从。本来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能由得你一个女娃儿自己做主?

  此时听赵文远一问,展伯雄欣欣然道:“此事老夫亦已有所考虑。不知杨土司有什么想法?”

  赵文远谦逊地笑道:“这个还得看展大老爷的意思。”

  “我也能做杨天王的主么?”

  展伯雄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认真想了想,便道:“八月朔日乃日月交会之期,大吉。不如。就在八月朔日送亲,八月十五完婚,你看如何?”

  赵文远心中暗笑:“这老儿,为了抱我们杨天王的大腿,竟是如此猴急。八月……。现在叶小天才刚刚整合了生苗重新出山,要打开一番局面怎也要几个月时间,得多留些时间给他积蓄实力壮大根基,让他为我们杨天王做一件绝顶华丽的嫁衣出来,八月的话可是太仓促了些……”

  想到这里,赵文远微笑道:“八月本也并无不妥。不过……。展姑娘年方十九,而我家土司今年三十有五,年龄皆为单数,加起来又合五四之数,水火未济。不吉。所以,不如明年择吉日完婚,如何?”

  “好好好!还是赵贤侄想得周到,哈哈哈……,那就明年成亲,明年成亲!”不能马上成为杨天王的长辈伯父,展伯雄有点失望,可人家娶亲的不急。他这嫁女的哪有迫不及待的道理,只好连声应是。

  播州杨氏和石阡展氏之间的联姻,就这样确定了日期。

  ※※※※※※※※※※※※※※※※※※※※※※※

  叶小天夺回格家寨。剑指老骥谷,杨羡敏登时紧张起来,可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有了这个由头,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绝马上交割一湖两山之地了。

  其实如果叶小天被长老们抓回深山,从此再不复出。被他兵不血刃地占有叶小天的领地,于他而言也是好事。可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你什么都没付出,就白占了我的便宜。心里总觉得吃了亏。哪怕搞出些事儿来,总要你出出血,再割肉给你,这心气儿也就平了。

  对曹瑞希而言,这自然是极懊恼的事,眼看就要签字画押了,结果却被叶小天给搅了。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再想索要领地,然后拍拍屁股走人,饶是他一向不要脸,却也干不出来。

  他也知道叶小天来者不善,别看上次胜的容易,那是人家根本没和他交手,所以也是谨慎的很,连忙一边秣马厉兵,一边与杨羡敏共商对策。

  二人计议一番,决定派兵增援,死守老骥谷。只要老骥谷横在那儿,叶小天绝不敢置老骥谷于不顾,直接发兵攻打水银山,老骥谷近在咫尺,与水银山守望相助,这边战至酣处,老骥谷中伏兵一出,就能截了他们的后路,所以叶小天要想有所作为,必须先拿下老骥谷。

  而老骥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叶小天想拿下老骥谷,需付出极大代价,就算让他成功了,也必然要元气大伤。那时二人再退守水银山为第二防线,叶小天还有没有余力再一鼓作气拿下水银山,那就很难说了。

  计议一定,杨羡敏马上增兵老骥谷,而曹瑞希则派兵增援水银山,协助杨家在水银山的守军修筑工事,设置箭楼,把这矿山建成了一座军事要塞。

  这时候,凉月谷突然有了动静,果基格龙率领凉月谷精锐倾巢而出,自水银山侧招摇而过,跟山上的杨曹联军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溜溜达达地过去了。

  凉月谷在此经营百余年,其山口地势尤其险要,如果说老骥谷是易守难攻,凉月谷根本就是无法硬攻,果基格龙一走,山门一关,只需百余勇士守在山口城池之上,就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动。

  果基格龙带了大队人马,刀枪闪亮甲胄齐全,总不可能是踏青游玩去吧,再说他是铜仁府的人,带了这么多人跑到石阡府做什么?

  正在水银山上巡视的杨羡敏和曹瑞希一头雾水,赶紧派人盯住果基格龙,初时他们还以为果基格龙是要对杨家不利,谁料果基格龙翻过水银山山脊,根本没往杨家堡方向走,而是一路向西走下去了。

  向西再向西,那可就是曹瑞希的老巢了,曹瑞希站在高高的水银山上,眺望着果基格龙率领大军远去的方向,木然良久,他忽然有点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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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章 事故多发地段--水银山

  “我要回家!”

  曹瑞希热泪盈眶地对杨羡敏说,那深情的语调,满眼的热泪,就像一位漂泊在外数十载的游子,忽然有一天思乡之情无比萌动,再也无法遏止似的。

  果基格龙率领人马优哉游哉地消失在了天尽头,曹瑞希为了追看他们的去向,眼睛瞪得太大,山风一吹,被山灰迷了眼睛,此地的山灰又蕴有丹砂,以致泪流不止。

  杨羡敏一听也快哭了,满面悲戚地对曹瑞希道:“瑞希兄,叶小天正在大军压境啊,您若此刻撤军,丢下小弟可如何是好?怎也要打完这一仗,迫退叶小天才好啊。”

  “你这话,简直就是放屁!”曹瑞希擦擦眼泪,无比真诚地骂了一句,反问道:“我来问你,果基格龙如果翻过水银山后,奔了你的杨家堡,你在这里还能坐得安生?”

  杨羡敏道:“瑞希兄,果基格龙此去可也未必就是要对你曹家不利啊?”

  曹瑞希眨着眼睛,泪流满面地质问杨羡敏:“那你告诉我,他带了那么多人,披甲执锐,望西而行,究竟是干什么去了?难道是护着唐三藏去取经么?”

  杨羡敏奇道:“唐三藏是谁?”

  曹瑞希无力地扬了扬手,懒得解释。他转过身去,噙着满眼热泪对他的部下大声吩咐道:“曹家所属,立即集合,星夜兼程,返回家园!”

  曹家寨的人眼见一路强军直奔他们的老家去了,早就心灵如焚,一听曹瑞希这么说,当即答应一声,纷纷从掩体中走出来,整理装束,准备撤退。

  杨羡敏急了,连忙抢上一步道:“瑞希兄,那一湖两山之地,你不要了?”

  曹瑞希回过头。从袖中摸出手帕又擦了擦眼泪,湿润着双眼对他道:“贤弟以为,水银山如今在何人手中?”

  杨羡敏呆了一呆。奇怪地道:“当然是在我手中!怎么了?”

  曹瑞希道:“杨家土司是谁?”

  杨羡敏把胸一挺,当仁不让地道:“当然是我!怎么了?”

  曹瑞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就是了!当初出兵时,我答应你替你拿下水银山。替你夺取土司之位,这两件事,我都办到了。所以,一湖两山已经属于我了,贤弟你好生保重,为兄先回家园一趟。至于割让契约。为兄改日再取,告辞!”

  曹瑞希说罢,便把大手一挥,对自己的属下喝道:“下山,开拔!”

  曹瑞希用小手帕擦着眼睛,领着他的兵马下山去了,杨羡敏站在山上冲着曹瑞希的背影破口大骂:“这个食言而肥的匹夫,这个不仗义的畜牲、这个贪鄙小人……”

  杨羡敏不带重样儿地骂了小半个时辰,杨府管事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道:“土司。大事不好!老骥谷送来消息,叶小天出兵了!”

  杨羡敏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没好气地骂道:“滚你娘的蛋!他出兵就出兵,出兵怎么就大事不好了?谁胜谁负现在还不好说呢,你就跟老子说大事不好,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那管家挨了一记耳刮子,也不敢躲避,讪讪地站在那儿,解释道:“是是是!属下知错,属下这是口头禅。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并非有意……”

  杨羡敏飞起一脚,把喋喋不休的管家踹了个马趴,大骂道:“口头禅?你的口头禅就是‘大事不好’?老子眼得多瞎,才找了你这么个东西当大管家?”

  那管家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不起来,生怕再挨他一顿暴打,土司老爷明显气正不顺,他可不愿继续触霉头。这时候杨羡敏的一个堂弟又急匆匆跑过来,大叫道:“堂兄,大事不好!于家寨出兵了!”

  杨羡敏瞪着他,强自控制住跃跃欲试的右手,瞪眼道:“于家出兵?出什么兵?”

  他那堂弟急道:“当然是向咱们水银山发兵啊,我看他们来者不善,一旦与叶小天的人马合拢,恐怕我们左右招架,太过吃力,不如撤防城堡吧。”

  杨羡敏急急登高远眺,叶小天那一方的人马目前还没赶到,但是于家寨就在水银山的另一侧不远处,此时已经可以看到大队人马滚滚而来,至少有两千人上下。

  杨羡敏一看顿时眉头紧蹙,这时他那堂弟追上来建议道:“堂兄,凉月谷、于家寨相继有所动作。就算张胖子在时,也不可能调动他们,想不到叶小天竟有这般威权。唯今之计,还是从速把老骥谷的精兵撤回来吧。”

  杨羡敏神色犹疑不定,到了嘴的肥肉再让他吐出去,他哪里舍得。

  他那堂弟顿足道:“堂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如今既有凉月谷和于家寨协同叶小天作战,老骥谷已经很难起到呼应之效,一旦咱们被他们联手击退,老骥谷就成了一座孤山,到时候叶小天根本不用攻,只需围而不打,不消三五日,寨中粮尽就得投降,咱们就要折损一支精锐了。”

  杨羡敏听到这里,终于下了决心,恨恨地跺脚骂道:“若非曹瑞希那背信弃义的混账东西,杨某这水银山将稳如泰山,又何至于此!速速传令,命老骥谷的人全部撤回来,至此汇合!”

  杨羡敏话音刚落,那大管家刚刚听了个消息,揉着肚子又赶过来:“大事……土司大人,老骥谷送来消息,他们在谷外丛林之中,隐隐发现有伏兵无数!”

  杨羡敏一听大吃一惊,道:“大事不好!叶小天如此狠毒,我老骥谷兵马如何撤出?”

  大管家捂着肚子暗自庆幸:“这回可是你自己说的大事不好,怎也怪不到我身上了。”

  杨羡敏劈面一记耳光扇过去,大骂道:“你这老狗,怎么就任由叶小天围了老骥谷,直至此刻方才察觉!”

  ※※※※※※※※※※※※※※※※※※※※※※※

  老骥谷外丛林之中,前方有弓箭手伏于隐蔽处戒备着,后面有人赶了牛马在林中穿行,搅动树丛晃动,又有妇女儿童就地取材,用野草树根藤萝捆扎成草人儿,一个个地杵起来。

  毛问智很悠闲,嘴里叼着一截草茎晃晃悠悠地来去,时不时跟那些孩子弄趣几句,再不然看哪位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就上前调笑两句。

  问题是姑娘们多的地方,男人的气势就弱了,再加上山里姑娘大胆泼辣,毛问智刚上前搭讪两句,还没等他大开荤腔,先被姑娘们大胆的话儿撩拨得面红耳赤,讪讪逃开了。

  “哎,此间妇人怎么跟俺东北大妞儿似的这般泼辣,完全感觉不到调戏的乐趣啊!”

  毛问智叹息着踱到了前面,就见华云飞持弓在手,正伏在草地上。领着那些弓箭手严密戒备,防范老骥谷中派人刺探,伤及妇孺。

  毛问智往他身边一坐,不以为然地道:“这丛林太密,他们就是全都冲下山来,在这丛林中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大家一轰而散,休想逮到一个,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华云飞头也不回地道:“既然做事,就要认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声音刚落,就听弓弦“嗡”地一声响,一枝狼牙箭自草径树枝间透射而出,远处坡上一块大石后突地蹦起一个人来,腰刀扔到了空中,手舞足蹈地惨叫几声,便仰面一倒,再无声息了。方才那人只是无意间露了一下头,就被华云飞一箭“爆了头!”

  毛问智张大嘴巴,草茎沾在唇上向下耷拉着,惊叹道:“好箭法!难怪大哥一直夸你是神箭手,说你是什么什么……对了,今之养基友!”

  华云飞反手从背后又摸出一枝箭来搭在弦上,慢条斯理地对毛问智是:“是养由基!”

  ……

  “嗵嗵嗵嗵……”

  于家寨的兵马逼向水银山,最后在北麓山脚下停住了,于珺婷一身青衫,头戴折角公子巾,唇红齿白,丰神如玉,俨然一位浊世佳公子。

  她把象牙小扇望空一举,鼓声顿停,正在行进间的战士们也停止前进,开始原地调整进攻阵型。

  虎头虎脑的杨家小土司提着一口小刀,兴致勃勃地凑到她身边:“家主,咱们什么时候发动进攻呀?”

  这位小土司听说要和于家开战,兴冲冲地非要跟来,掌印夫人放心不下儿子,也跟了来,这时追过来按住了儿子肩膀,嗔怪道:“你这孩子,家主都说过了,咱们只是佯攻,你跟只猴子似的上蹦下蹿的做什么,乖乖待在阵中就好。”

  小土司不甘心,嘟起嘴儿对于珺婷道:“家主,咱们于家要么不出兵,既然出了兵,就只是给人家摇旗呐喊,那怎么成,太不划算了!”

  掌印夫人还要斥责,于珺婷格格一笑,用折扇敲了敲小土司的脑壳,赞许地道:“虎子说的有道理,咱们于家凭什么就只能给人家摇旗呐喊,咱们偏要把水银山夺下来。如果是咱们夺了水银山,他好意思再从咱们手里要过去?”

  小土司虎子一听,乐的直蹦,挥舞着他的小刀吼道:“家主说的对,咱们冲上去,夺下水银山,那就是咱们于家的啦!”

  于珺婷瞄着山上明显露出慌乱之态的守军,唇角邪魅地一翘。要是那么乖乖听话,她就不是于珺婷了。再说,这次见到叶小天,有好几次私相接触的机会呢,那个混蛋居然没有逼她做女奴该做的事。呸!假正经!

  于大将军一肚子不爽,自然是要发泄发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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