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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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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一章:最最关键的问题

  眼看这会议要演变成诉苦大会的意思,徐谦看了赵明等官眼,赵明等人脸色俱都拉下来。

  大家说的事,大多数都和直浙各个城市的一些政务息息相关,比如说脏乱的问题,比如说拥堵的问题,本来大家也不在意,官府呢,更是无人去理会,从古至今,这种事也不归商贾管哪,关我屁事。

  只是今天,大家畅所欲言,聊开来了,而随着城市的人口增多,城市的市民在满足了吃饱穿暖的问题之后,就开始追求更高一层次的生活了。

  以往,大家吃不饱,衣不蔽体,谁有兴致管这个,所谓饱暖知淫欲,也可以换句话来说,饱暖知卫生,因此,对城市的卫生问题,对城市的道路的问题,都有了新的要求。

  这是历史发展的进程。

  可是对直浙这些官员代表来说,却不啻是赤裸裸的打脸,好在他们经过新政之后,视野也开阔了许多。

  况且徐大人都没有摆谱,你敢摆谱,脑袋犯抽了不是?

  赵明站起来,道:“关于诸位的建言,本官会和各地知府衙门洽商,比如说脏乱的问题,一方面是摊贩放肆,另一方面,也需官府委派人清扫,要解决,一方面,要打击一些无良商贩,另一方面,往后直浙的钱粮局再不负责修路搭桥,但是裁撤就没有必要,可以转换一下,让他们负责一下城里的街道清扫,可以让他们负责一下道路和码头的养护,总之,这件事本官一定会关注。”他说完了,小心翼翼的看了徐谦一眼。

  徐谦差点吐血,又是小贩,小贩招谁惹谁了,香港片里到处都是警察追小贩,某天朝也是到处驱逐小贩到了大明朝,还是如此,小贩伤不起,每一个苦逼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小贩。

  不过对此徐谦暂时没有干涉,只是满脑子觉得历史总是不谋而合,感叹老天爷他老人家实在有些开玩笑。

  大家热烈鼓掌,为赵明的态度叫好。

  如此一来,倒是让赵明和在座的官员生出奇异的感觉。

  其实你是多大的官,首先你是一个人,就如一个小学生被戴上了红花,他会感觉骄傲和自豪,任何一个人其实都是小学生他会贪婪,会抢掠别人的东西,会和人争吵,会愤怒,会露出笑容,同样,每一个人都喜欢受到别人的夸奖。

  况且在这里,得到那种最直观的夸奖,这种感觉绝对不同寻常。

  这就是所谓的爽感,人有各种爽感,而这就是其中一种感觉似乎还不错,有点飘飘然。

  一场会议,终于在天黑之后结束晚饭是不提供的,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在如意坊的其他各处厅堂,许多人还在焦灼等待,他们虽然不能与会,却都在焦急的等待消息,当散会之后一些意犹未尽的与会之人,自然不甘寂寞窜到了各个厅里,满脸红光,开始讲解徐大人的商税之策。

  “诸位,诸位······”王川在四海厅里,被上百个商贾注视着,却一点都不怯场,反而是满面红光,压了压手,示意所有人都安静,旋即道:“徐大人的税制是这样的,所有相关的作坊,俱都免税!”

  人群一阵欢呼。

  王川老脸一拉,道:“鼓掌,现在时兴鼓掌。”

  于是掌声如潮,许多人拍的手都红了。

  王川又开始详解税制,这个税制,还是可以让人接受,所以在场之人,虽然一些矿主们有一些腹诽,不过想到自己的矿要征税,别人的也要征税,到时候,还是可以抬高一些价钱转嫁出去,只不过利润比从前少一些而已,倒还不至于让大家都没饭吃,因此大多数人还是松了口气。

  其实若是徐大人直接抛出这个税制出来,肯定大家都要喊痛,毕竟是让大家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是人都不能接受。

  可是因为有内阁拟定的税制在先,那种纯属坑人,逼人去死的税制颁布之后,大家反而觉得徐大人的税制实在是业界良心。因此,这就很容易让人想到,徐大人顶住内阁压力,和朝廷据理力争,为大家争取来了如此大的利益,人家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能说什么?感激都来不及,你还能叫骂吗?你一叫骂,这就不厚道了,只怕到时候,所有人都要骂的你抬不起头来。

  因此,纵然是有人感觉自己被割了肉,觉得现在还肉痛,可是依旧还是大力拥护,王川说一句,大家就跟着鼓掌,提到徐大人三个字时,大家就高潮,掌声更烈。

  原本内阁是希望拿姓徐的趟雷,告诉天下人商税是姓徐的倡议的,一手拿徐谦去做挡箭牌,一手大把把的往国库里搂银子。谁晓得这个时候,却被徐谦当成了排雷的工兵,这即是凡事就怕比,这一比,良心和王八蛋就都出来了。

  好在,徐某人成了良心的典范,而内阁的衮衮诸公嘛,或许在其他地方,或许在从前,大家都觉得几位阁老人品不错,乃国之柱石,可是现在,虽然还没有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可是和徐良心比起来,简直他娘的就是奸商中的奸商

  王川说完了税制,旋即又说了一些花边新闻,无非是下午开会,大家纷纷畅所欲言,而官老爷们悉心听取了意见,并且愿意对一些意见进行关注。

  又是欢声雷同。

  这仿佛成了了不起的胜利。大家突然发现,原来商贾也有了说话的权利,而且官府还肯悉心接受。

  这进入政协,似乎一下子成了所有商贾的梦想,这已经不只是单纯的面子问题了,想想看,当你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之中这坐进了政协听政厅,与官老爷,与士人们洽商着政务,指点江山,这是何等是痛快

  王川自然也获得了他的高潮,因为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称羡和嫉妒,大家原来都是一样的商贾,没有高下之分,可是现在,王川一下子感觉自己的档次上来了,老子也是问过徐大人政务的人,是跟官老爷们提过意见的人,也是嘘过几个大儒的人物,这地位,怕是不比士绅们差了吧,档次,这就是档次。

  从总兵衙门里回来,赵明回到了自己的巡抚衙门,一天的会议,让他显得有几分疲惫,不过疲惫归疲惫,可是他还是强打起了精神,今日的会议,给了他很多思路和启发,也让他享受了不少快感,原来做官老爷,可不是自己把自己关在衙门里作威作福才感觉痛快,真正的痛快是在一个场合,这个场合的人几乎代表了各界的旗手人物,在这里,得到他们的称赞和惊叹,这才是真正的痛快。

  这就好像做皇帝的,把自己关在宫里,平时的感觉就是无聊。可是一旦来个大朝议,别看坐在銮椅上好生无聊,可是听着无数官员的称颂,那种舒服和惬意,那才是真正的爽。只是可惜,大明朝的皇帝上朝,大多都是各种这拐弯抹角的拍黑砖和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有人拍个马屁,都会被他的同类们视之为溜须拍马和身无直骨,这皇帝老子能坚持去上朝,那叫业界良心,三十年不郊不庙不朝那才是正常。

  赵明直接到了后衙的花厅,然后立即召集了幕友们来说话。

  “诸位,眼下这浙江各府,有几个重要的问题,今日本官来和诸位商议一下,大家集思广益,拿出个办法出来,看看如何解决。”

  赵明顿了顿,看了七八个幕友一眼,他故意将重要二字咬的很重,意思就是告诉大家,本官很重视,大家得打起精神。

  这些幕友就是靠看人脸色吃饭的,自然晓得大人是什么意思,于是一个正襟危坐,纷纷道:“请大人示下。”

  赵明倒也不含糊,将今日听政厅里的一些问题尽皆枚举出来,随即痛心疾首的道:“咱们浙江如今乃是首善之地,两京十三省,浙江如今乃是翘楚,什么是翘楚,翘楚就该是典范,可是呢,本官发现许多街坊脏乱不说,还有人拥堵街道,这些问题不解决,别人会怎么看,这算什么首善之地。因此,本官以为,当下最是重要的,是先要让百姓安份起来,不能再让他们随意丢弃垃圾,浙江各城的垃圾,也要集中处理,不能随意堆放,此外……还有……”

  幕友们个个目瞪口呆,原来大人说的如此重要大风问题,竟然是······

  只是巡抚大人既然说重要,那么肯定是重要的,谁敢说个不重要,明天就没饭碗吃了,于是大家纷纷点头,似乎都是有了垃圾,大明朝社稷就要完蛋,似乎街道脏乱了一些,天就要塌下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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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二章:坑爹

  直浙的人心终于彻底的安定下来,其实安抚人心,未必太多举措,只需要有一个合适人,说出一番合适的话而已。

  而且政协的出现,让街头巷尾又多了一个热议的话题,大家自然而然,将心思都放在了里头。

  此后似乎也有炒作话题的心思,官府也配合起来,先是公布了一些听证厅开会的细则,此后,又宣布到时设旁听席,准许报馆编撰旁听。

  这么做,自然是扩大政协会议的影响,否则大家密室协商,总不能商议出什么结果,都靠这些政协的与会者凭嘴皮子去宣传吧。

  可是如此一来,却恰好又凸显出了政协的独特地位,若是受邀,不但能和官员和读书人以及士绅议政,自己在那里的发言甚至可能随时登上各大报纸。

  要知道报纸乃是大儒们的地盘,商贾想要上去,除非你品行败坏,被各大报拿去做反面典型,这时代的读书人对商贾有天然排斥,即便是最宽容的王学门人,也尽量不和商贾瓜葛。

  可是现在不同了,不但你可以堂而皇之的登报,而且别人甚至还要记录你的讲话。

  用某些人的话来说,这已经不再是祖宗积德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啊。

  不过明报这边,已经率先刊文,讲了新税制,也谈及了政协的一些花边新闻,其中也有讨论,比如有人撰文,说是朝廷这个商税固然本意是好的,可是税赋说是由各环节的士绅和商贾承担,可是原料的价格贵了,商贾们未必肯全部承担,最后可能拉动价格上涨,让寻常购买商货的百姓来负担,这几年物价本就涨动不少,一件衣裳·种棉的士绅赚一笔,织布的又赚一笔,此后染坊和成衣工坊又赚一笔,到了市面上·铺子里又要赚上一笔,如此一来,岂不是最后商税收的不是商贾,而是寻常百姓。

  有人如此的说辞,又有人跳出来反对,说是固然可能会涨动一些价格,可是工坊这么多·单单成衣,如今就有数百家,品类繁多·一家涨价,其他若是不涨,那涨价的一家货物就要积压,毕竟这点税还没有到完全让工坊没有利润的地步,比如到了成衣环节,虽然每件衣衫的利润薄了,可是利润依旧还在,而且还是不小,各家工坊打的算盘不一样·许多人肯定要观望,等着别家涨价,可是又有谁愿意做出头鸟·固然是未来的预期成衣的价格是要涨,可是就算涨,也绝不会因为商税。

  行

  这种争论·竟然一下子流行起来,其实王学的发展和新政息息相关,王守仁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理论最后被一群打着王学招牌的人更改的面目全非,就如儒家一样,儒家壮大时,恰逢是武帝需要中央集权·于是,儒家的观点自然而然·根据当时社会的观念而变动,当时的社会,是朝廷必须集中所有力量,对匈奴开战,因此,儒家的新理论应运而生,最后皇帝们大得好,自然而然大力推崇。

  王学也是如此,王学的大本营在商贾云集和手工业到了极致的江南,又恰逢市民阶层的崛起,生活的改变,社会形式的多样化,使得王学紧跟时代脉络,这就好像,理学的理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工业革命的英国,因为它没有催生的土壤,当时的英国需要大量的劳力,无论是童工和女工,都有极大的需求,这个时候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鼓吹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未婚娶之前不得出阁的理论,怕早就被英国的贵族和商贾们一巴掌拍飞了。

  而王学的理论也是如此,至少在王学的理论里,对女工做工的事采取了比较宽容的态度,这就是土壤的因素,只不过理学毕竟昌盛了这么多年,社会依旧保守,所以王学虽然宽容,却没有鼓励,也有人提出女人可以上工,但是必须局限于丝坊,丝坊之中应尽量避免男子出现。

  这就是王学的土壤,王学和新政相辅相成,为了适应新政的需求,王学在改变,而新政为了适应王学,其实也在对王学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

  因此,王学之中,关注工坊和商贸的王学门人大有人在,甚至有一些人因为理论深厚,成为大儒,成为所有报纸争先求稿的对象。

  这种争论,有点像后世的所谓经济学家的争论,只不过,他们的眼光还有很多局限,更加微观。

  争议一开始,各持观点的双方便捋了袖子,恨不得要大打出手,当然,各大报纸对他们采取的是喜闻乐见的态度,就巴不得你们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大家才关注,关注了报纸才好卖。!

  双方为了抨击对方的观点,不断的引经据典,只是古时实在没有多少经典可循,于是就开始四处出没,寻找各自所谓的证据,比如实地考察,或者蹲在成衣铺子外头死盯着价格,闻到了一丝鱼腥,立即就激动了,**了,然后立即回去写文章,单方面的宣布自己又获得了一场新的胜利,把稿子一投,接下来等着对方又寻到所谓的‘证据,来打自己的脸。

  徐谦在杭州的日子,也经常会看报,他有些哭笑不得,以往的时候,直浙的舆论都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要圆就圆,要扁就扁·可是如今呢,似乎有点脱离掌控了,原本他造出势来,本想让他大家关注一些政协,谁晓得这报纸里头尽都是各种嗷嗷叫着打脸撒滚的文章,一个个所谓的学者大儒争论着未来影响的话题,有的耸人听闻,把人吓得半死,有的夹枪带棒,伶牙俐齿。

  夸大事实、耸人听闻的文章,你若是看了,就仿佛明日就是新政的末日,后天大家就都要完蛋,这而且分析的头头是道,滴水不漏。

  这种手法徐谦见得多了,这类人属于大儒届的张天师,就靠这个吸引眼球,你若是不分析出点爆炸性的东西出来,怎么能上头版头条?怎么能占据半张报纸?

  而那些伶牙俐齿反驳的,则是利用大家的害怕心理,你看‘张天师,们把未来的事说的如此可怕,明日不崩溃后日就要崩的,这个时候,大家就急需要吃点心灵鸡汤,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于是,另一类文章自然也就紧俏起来。

  其实这两类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无非都是迎合大家的心理,博得眼球而已。

  一群五谷不分的家伙琢磨这个,有意思吗?

  徐谦摇头,不过倒也无所谓,反正现在人心是定了,至于这种这每天狗咬狗的文章,其实恰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天不会塌下来,某种意义来说,徐谦对此很乐见其成,因为世上本来就有很多这蛋疼的人,你不吸引他去琢磨这个,明日他就得去琢磨那个,若是有人努力琢磨出了X产阶级铁拳出来,身为大财阀代言人的徐部堂岂不是情何以堪,徐部堂还想在腐化的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呢。

  “是时候了,也该要回京了,时候确实不早了啊。”徐谦叹了口气,直浙这里的事他不能管,也没时间管,而朝廷里的事却是刻不容缓,现在回京,一方面是要把帐算清楚,另一方面,是要立即主持商税征收。

  于是乎,直浙的一些官员被徐谦召到了总兵衙门里。

  赵明等人尽皆来了。

  大家落座,徐谦笑呵呵的问了巡抚衙门近来忙的事。

  赵明立即道:“大人,下官一方面,是做好新税制的筹备工作,大人在户部,肯定是要主持新税制的,虽然和下官无关,不过钱粮局一些权力的交接,却也要做些准备,省的到时候乱了阵脚。除此之外,下官打算办一个神宫局,想办法筹点银子出来,招募一些人,专门负责一下街道的清理,大人以为如何?”

  新政之后,衙门的事已经越来越繁重,单靠衙门里的那些差役,是不可能承担这些事务的,徐谦已经有筹建各种司局的先例,赵明是萧规曹随,几乎采取的是徐谦一样的办法。

  所谓神宫局,多半是效仿宫里的神宫监,神宫监就是专门打扫卫生的,不过名字肯定不能叫神宫局,否则传出去犯忌讳,不过赵明为了表述清楚,所以才借用了这个词。

  徐谦颌首点头,道:“这是个很好的思路,银钱的事,你不必担心,到时户部拨给吧。神宫局不能叫,就叫卫生局即可。”

  赵明连忙点头,道:“至于职责,一方面是招募人手清扫一下街面,另一方面,也要有一些权责,比如对那些随意丢弃垃圾的,又或者是那些没规矩的商贩,进行整理,下官又个想法,叫以卫生局养卫生局,可以向人罚款,而这些罚款……”

  我的天······

  徐谦差点要抚额直唤坑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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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三章:居心

  京师近来阴雨密布,其实就算天气并不阴沉,可是所有都能感觉到整个庙堂上的怪异。

  玩脱了。

  自宁王谋反以来,大明朝的阁臣极少会玩脱,毕竟这些人是真正的国之栋梁,他们宦海数十年,一步一个脚印才步入了王朝的中枢,他们熟悉这个王朝的任何规则,深谙里头运作的规则,能洞悉一切。

  无论他们是好是坏,是忠是奸,但是有一点绝不容质疑,那就是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是这个帝国的柱石。

  他们主宰着这个王朝,借助着惯性的力量推动着王朝的运作,他们权柄滔天,同时也能翻云覆雨。

  无论是被人戏称为泥塑内阁的刘吉刘棉花,又或者是显赫一时的三杨,他们有的碌碌无为,有的却推动了王朝的一次次中兴,但是碌碌无为者未必能力低下,而中兴之臣的手段更是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可是现在,他们玩脱了,而且玩得有点大。

  无论是任何时候,内阁都没有玩脱过,尤其是这么大的政事,更是决计不可能,因为他们深谙游戏的规则,头脑清晰,目光老练,怎么可能会出错。就算出错,那也是不值一提的小诟病。

  可是现在,内阁彻底的玩脱了,而且脱得太惨,以至于要让户部尚书徐谦去给他们擦屁股。

  徐部堂给你们擦屁股,有这么好擦的吗?

  内阁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国库的开支,也不再是北边的战事,更不是内阁和皇权的角力。现在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大的危机,是他们突然看不懂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居然变了,翻天覆地的在改变,他们从前的经验到了现在居然成了累赘,他们从前的熟悉的规则如今也成了负担,他们发觉自己只要碰到了直浙的事就两眼一抹黑·他们既不知道什么叫新政,也不知道新政官员的利益诉求,更不知道那些王学门人怎么思考,至于那些商贾·他们也不屑知道。甚至于那些平头百姓,他们居然也是一无所知。

  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你甚至不知道你的敌人是谁,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庞大的帝国之内,居然有宰辅们目光不能及的地方·而这地方并非边陲,并非化外,而是大明朝最繁荣的中心·是大明朝依赖的根本区域。

  现在的内阁阁员们倒像是晚清时的那位裱糊匠,他们是人杰,天资聪颖,深谙王朝运作的规则,他们能顺势做出各种各样的事,裱糊匠若是放在大明朝,足以和三杨媲美,只是可惜生不逢时,他遭遇的·乃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他突然发现,世道规则统统都变了·原有的所谓的理论,所谓治世之道,所谓的外交和国策·统统都被历史丢进了垃圾堆,于是他茫然,他不知所措,甚至于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乎,只能忧心忡忡,只能感叹·只能唏嘘。

  自然,眼下的新政还没有到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地步·可是却也不容小觑,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整个朝廷最关注的焦点。

  内阁最近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反应,有可能就是反应太过剧烈,以至于不得不遮掩,索性就做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气派出来。

  可是朝中的大臣们,思想却是混乱起来。

  商税的事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给他们上了极为震撼的一课,有的人开始疑虑,开始不知所措,暗骂不知所措是理所当然,从前的时候,无论遇到了什么事,大家第一个反应,就会想到内阁,但凡有什么难题,自己不能理解,不能处置,不能决断,就交给内阁处置,在他们眼里,内阁就是中枢,是他们最后的屏障,可是现在,连内阁都不能理解,连内阁都能犯下如此幼稚和可怕的错误,那么,人心自然而然,也就开始慌了。

  新政就如一个美艳的女子,这群糟老头子,又怎么能猜透她的心思?

  于是乎,思维开始混乱起来,有人秉持着激烈的立场,认为新政必须铲除,他们感受到了威胁,甚至预料到再放纵下去,最后可能淘汰的不是新政,而是他们自己。人对未知的事物往往会生出畏惧之心,所以他们竭斯底里的反对,疯狂的抨击,什么翻遍经史典籍,未尝有新政之说,什么古之圣贤如何如何。

  而另一批人,他们也受到了震撼,但是他们不似其他人如刺猬一样反感,他们开始尝试,开始接触,甚至开始吸收,他们想要洞悉新政的真相,想要知道直浙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小心翼翼的观察,通过报纸,通过书籍,还有一些人的见闻。!得到了这些外界的讯息之后,他们就开始琢磨,虽然琢磨奎有偏差,虽然会有误解,但是他们一直在尽自己的可能,想要了解真相。

  也正因为如此,庙堂上的矛盾开始变得越来越尖锐起来,可是依旧……还是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平静,虽然依旧布满了火药,但是没有导火线点燃,大多数人,都采取了克制的态度。

  越是沉默越是可怕,这是庙堂恒古不变的道理。

  而此时的内阁里,两个阁臣依旧日以继夜的办着公务,他们没有一刻闲着,可是从杨廷和和杨一清的眉宇来看,他们显得忧心忡忡,尤其是直浙一个个消息传到京师之后,更是让他们觉得不对头。

  徐谦一到直浙,直浙立即平静下来,单单这个就显示出了徐谦的影响力,随即徐谦在直浙大肆地张扬他的税制,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他们对徐谦的支持,其实就是对内阁的放抗,这些对内阁甚至是朝廷的不满,全部转化成了对徐谦的爱戴。

  事情就是如此可笑,纵然你可以骂他们是愚民,可是事实依旧不能否认,徐谦已经掌控了主动,并且开始进行反击,他在直浙抛出来的税制,和朝廷拟定的税制是两个极端,只是可惜,朝廷的税制玩脱了,那么接下来,要不要按徐谦的办法来?

  要知道,徐谦能平乱,就如他在奏疏中所言一样,是当即暂时废止了朝廷此前颁布的商税征收,既然你的税制执行不下去,而且强行执行,甚至可能有闹出比此前还要大的事件,那么现在,徐谦要求实施他的新税制,你若是反对,其实就是打自己的脸。

  徐谦的野心勃勃让杨廷和和杨一清都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可惜,从前是他们想要对别人取而代之,而现如今,却是有人要对他们取而代之。

  摆在内阁面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徐谦夺权的问题,而徐谦借助新税制,夺权的意思也很是明显。

  “徐谦回京了。”看到了一本最新的奏疏,杨廷和脸色平淡,突然抬头看了杨一清一眼。

  这是徐谦最新的奏疏,说是已经赴京。

  杨一清眉头皱的更深,不由道:“奏疏里说了什么?”

  杨廷和道:“只字未提。”

  只字未提才最可怕,若是在奏疏里抨击,杨廷和和杨一清反倒觉得事情在可控范围之内,可是只字未提,这就显然,人家有个底牌,人家是要等回京之后,再来清算。

  清算内阁大臣,那简直就是笑话,不过徐谦的手段大家都见识过,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杨一清眯起眼,道:“还有其他的消息吗?浙江的巡按可有奏疏来?”

  杨廷和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杨一清假装轻松,微笑道:“无妨,他既然要回京,那便回京吧,早些回来也好。”

  杨廷和也只是神秘一笑,依旧是淡定从容,道:“不过,邃庵却是要小心了。”

  杨一清皱眉,道:“此话可解?”

  杨廷和淡淡的道:“现在内阁很是被动,徐谦这一趟回京,必定是冲着你来的,只是眼下,他是势如破竹,不可正面挡他的锋芒,小心一些吧,总是不会有错。”

  说罢,杨廷和没有多言,而是低下头去,去看案头上的奏疏。

  杨一清却是愣了一下,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按理说,杨一清并不笨,当然晓得徐谦可能回京之后针对自己,可问题在于,杨公为何要提醒自己?他这样的提醒,弦外之意倒像是说,到时徐谦若是和你为难,你要多加小心,至于老夫······只怕唯有袖手旁观了。

  这个意思,很是明显。

  就是说,杨廷和不打算和自己在一条船吗?

  这…···怎么可能,若是自己出了岔子,杨公真的以为自己不会是下一个?而且他这样的作为,就不怕别人齿寒?

  越想杨一清越是不对劲,他猜测不到杨廷和到底是什么居心,越是猜不透,心里便越是觉得有些不对。

  不,绝不可能,除非杨廷和另有图谋,否则,绝不可能如此对自己弃之不顾。

  他有什么图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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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四章:弃子

  杨一清想不明白,更加心事重重。

  贵为内阁学士,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可是这一次,杨一清感觉有些不太妙了。

  下了值,从宫里出来,杨一清立即便回到自己的府里。

  这几日老爷心情不好,府里上下的人都晓得,因此谁也不敢招惹他,如平常一样,杨一清叫了张晋到书房里去说话。

  张晋乃是杨一清的同乡,其父也曾做过官,可杨一清可谓世交,只因为科举无望,这才投奔了杨一清。

  “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张晋生的一表人才,在京师里也是风流人物,因为杨一清看重他,所以这京师里头都晓得这位张兄台章乃是杨一清的红人,杨一清在外的许多事,也都交给他去办,每一次,他都能办的妥妥帖帖。

  杨一清苦笑,道:“今日当值的时候,杨公说了一些话,让老夫到现在还不痛快,莫非真是要树倒猕猴散吗?杨公真的没有了野心,所以要壮士断腕,壁虎断尾?”

  他像是和张晋商量,更像是自言自语,旋即重重叹口气,愁意更重。

  杨廷和的那一句话没有征兆,可是却让杨一清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若是这个时候,徐谦攻讦杨一清,而杨廷和坐视不理,这就等于,他完全放弃了自己掌控朝廷的野心,这是杨廷和彻底的对徐谦进行让步,他杨一清垮了,杨廷和的位置能坐得稳吗?杨一清自觉地不见得。可是杨廷和为何这样做呢,莫非当真是打算学那弹棉花的刘吉?

  可是以杨一清对杨廷和的了解。却不这样见得,杨廷和这个人对权柄看得很重。否则也不可能,会和嘉靖心怀芥蒂,双方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君臣相宜的关系,可是这是做给外人看的,杨一清很清楚,君臣之间既有点儿分不开,可是矛盾却也是不小。

  这样一个人,连天子都不怕,会怕徐谦吗?

  绝无可能。

  杨一清现在必须得为自己担忧和考量了。杨廷和古怪已经和他关系不大,最重要的是,假若失去了杨廷和的全力支持,自己该何去何从?现在请辞,他很不甘心,不请辞,接下来必定是你死我活,暴风骤雨。

  其实到了现在,京师这个烂坑杨一清未必愿意继续待下去。可是越是这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决不能后退,几十年来,积攒了这么多的清名。难道就付诸东流。所谓功成身退,你把事办砸了去请辞致仕,这兴致就全然不同了。

  不成。得耗下去!

  下定了决心,杨一清端起侍女斟来的茶水。抱在手里暖着手并不去喝,却是看了张晋一眼。道:“直浙那边,打听了什么消息,京师里呢?”

  张晋微微皱眉,随即道:“直浙那里很古怪,总兵杨彪和总督王道中那儿更古怪,据说杨彪已经被拿住了,可是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一下子失踪了一般,王道中的请辞奏疏也递了上来,意思是要挂冠而去,可是朝廷还没批准,人也不见了踪影,大人,此次徐谦恰好这次回京,莫不是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杨一清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冷色,道:“你的意思是,这两个人,是徐谦的底牌?”

  张晋点点头:“应当不会错,这两个人近来和大人关系都是不浅,平时有不少书信来往,若是这个时候,这两个人反戈一击,徐谦再到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杨一清眯起眼,他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这两个人跳出来,确实很麻烦,而且,杨一清还修了许多书信过去,这些书信,虽然语焉不详,没有什么实在证据,可是里头的字眼还是可以推敲的,假若这两个人连通徐谦,将直浙闹事的干系全部泼到自己身上,固然是没有真凭实据,却也足够可怕。

  他冷笑道:“看来,姓徐的当真是要和本官拼个你死我活了,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功名利禄已经看淡了,可是这一次,却非要和他争一争不可,只是……眼下老夫很是被动,该如何化解呢。”

  这才是真正的难题,这个时候,杨廷和的态度暧昧不清,而徐谦又处在主动位置上,掌握了一定的把柄,这时候全力一击,自己未必能招架的住。

  张晋也很为杨一清担心,他现在的面子都来自于杨一清,若是杨一清完了,他的美好生活只怕也要结束,他突然冷冷一笑,道:“倒不如,事先做好准备。”

  “准备,做什么准备,你想动手杀人?不,万万不可,假若徐谦当真是将这二人当做压箱底的底牌,以徐谦的性格,必定会小心谨慎,到时候切莫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能这么办。”

  张晋摇头,道:“学生的意思是,查一查这两个人,至少得告诉他们,他们若是敢乱说话,大人保准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大人,事到如今,办法只有一个,决不能犹豫不定,这件事,学生来办。”

  张晋语焉不详,不过他确实是为了杨一清好,因为这种事杨一清知道的越少越好,到时候就算出了事,那也是他张晋一力承担。

  杨一清不由叹道:“那么,可能要辛苦你了,坐以待毙,确实不成,徐谦这一次既然自信满满,看他如此低调,显然是早有谋划,总之,一切要小心。”

  张晋点点头,道:“学生去了。”

  杨一清沉吟一下,道:“且慢,你去账房,支三千两银子,办事,没有银子是不成的。”

  目送走了张晋,杨一清叹息,眼下在根本不明徐谦动静的情况之下,也只好先粗浅的做些布置了,他突然发觉,自从直浙闹出事之后,他事事都处在被动的地位,再加上杨廷和的态度不明,更是让他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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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辅杨府。

  杨府后头的花园边是一处池塘,池塘里莲花盛开,粼粼水下无数尾金鱼蜂拥游荡。

  杨廷和手握着鱼食,一点点的抛入水中,附近的家丁早已让他们撤了,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杨廷和一人,优哉游哉,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廷和乃是某个致仕或者闲散下来的官员。

  这时候,有个人摇扇而来,他踏足到了池塘边,不由笑道:“杨公,事情已经办妥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吗?”杨廷和看着水下争食的鱼群,似笑非笑的道:“尽快行事吧,两个月,两个月之内,老夫要宫里立即传出有最新的消息出来,除此之外,其他的布置也要妥当,宫里还有锦衣卫,还有亲军其他各卫,五大营那边,都要这事先有个筹备,先机……最重要,失了先机,最后可能就便宜了别人。还有,张太后那边,也要有所布置,两个太后,得拉一个。”

  说到这里,杨廷和眼眸微微眯起来,淡淡的道:“天子近来如何?宫里有什么消息?”

  来人道:“天子还是老样子,近日在吃斋沐浴……”

  杨廷和点点头,道:“张天师那边,尽量满足他,要让他尽量发挥,前段时间宫女的案子是尘埃落定了,不过……还得再闹出点动静出来,得让天子紧张,事情才好办。”

  来人点头,道:“是,学生会布置好的,是了,倒是杨一清那边,近来举动奇怪,那个张晋,就是杨大人跟前的那个,这近来行踪很是诡异。”

  杨廷和微微一笑,深深看了来人一眼,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行踪诡异吗?”

  来人愕然,道:“学生是在不明白。”

  杨廷和道:“你不知道,但是老夫知道,之所以老夫要提前行事,为的也就是这个机会,徐谦要回来了,这个时候,就让杨一清去和他斗吧,他们是谁输谁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所有人把精力都放到他们身上,况且姓徐的一向不是省油的灯,让他花费精力去做点别的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来人皱眉道:“杨公,杨大人和杨公……”

  杨廷和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觉得老夫冷酷无情,老夫和杨一清关系匪浅,可是现在,他遇到了事,老夫却作壁上观?”

  来人不吭声,算是默认。

  杨廷和叹了口气,看着池中的鱼儿道:“你我终非是鱼,而是人,人要做大事,就必须知道什么可以舍弃,什么必须坚持,杨大人和老夫固然是关系匪浅,可是他这个人终究有些固执,未必懂得变通之道,老夫做的事,他就算胁从,心里只怕也不痛快,既然如此,那么就割舍掉他吧,世上没有什么不可割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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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五章:杀人不过头点地

  夕阳西下,杨廷和负手而立,站在池边,略显佝偻的身体里似乎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举手抬足之间,竟是从老人的身上发挥出无比强大的威势。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包括他的密友,他的亲近同僚。

  他有他的理由,因为他自以为只要坚持自己的理想就足以了。

  谁若是成了他的绊脚石,谁就是他的敌人。

  正德如此,嘉靖如此,这甚至于杨一清也是如此。

  他微微一笑,笑容恬静,眼眸落在粼粼池水上,目光幽幽。

  淡淡的吩咐道:“去,办事吧,事情要妥当,他们做他们的事,我们做我们的事,他们铲除他们的人,我们铲除我们的人。”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徐谦,此时徐谦已经受到了杨廷和足够的重视,已经将他视为了最大的对手,甚至连嘉靖,杨廷和都未必放在眼里,可是一个户部尚书,却仿佛已经成为了杨廷和宿敌。

  “是,学生一定会把事情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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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高玄殿一侧的丹房。

  一个太监谄笑的侍立在一旁,道:“内阁那边,已经同意了,再加上徐谦离了京,这笔银子,工部批准倒是很快,新宫的修筑很是顺利,请天师放心。这事儿交给奴婢来办,奴婢保准妥妥当当。”

  丹炉一侧。盘膝而坐的张天师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银子已经批了,工部配合。宫里也很配合,可是张天师感觉不到轻松,因为徐谦这个‘监工’虽然去了直浙,可是迟早还是要回来,他一回来,若是非要揭这个伤疤,谁能拦得住?

  张天师感觉有些不妙,嘉靖皇帝固然一直信任他,可是近来嘉靖吃了他的仙药之后。一些后遗症已经显现,比如皮肤开始青紫,现在,张天师固然有他的说辞,无非是说这是正常的现象,过一些时日,就可无恙。

  可是谁都知道,有些事你能瞒得了一时,却是瞒不住一世。

  张天师眼眸微眯。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太监不敢多嘴,碎步而出。

  过了片刻,又有太监小心翼翼进来。笑吟吟的道:“天师无恙吧?”

  张天师见了这个太监,倒是打起精神,道:“怎么。有什么消息?”

  太监笑道:“宫外是有消息传来了,外头的人说了。事不宜迟,要现在动手?”

  “现在吗?”张天师愕然。

  太监道:“方才。已经有一个太监暴毙在了尚膳监里,是勒死的……”

  张天师的目光更加凝重,不由叹口气,道:“他的动作好快,这莫非是要逼贫道吗?”

  太监摇头,道:“杨公这是为了天师好,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刻不容缓,给杨公和天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既然如此,何不一不做二不休?何况……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听说徐谦随时都要回京,这一次回京,必定要收拾杨一清,届时他们龙争虎斗,咱们正好做自己的事。”

  “原来如此……”听到徐谦要回京,张天师的脸色掠过了一丝冷意,不由颌首点头。

  太监又道:“杨公说了,现在宫里又突然死了人,陛下肯定又要不安,这个时候,他必然又要开始疑神疑鬼,而天师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就能掌控宫中,至于外朝,只要有杨公在,就翻不起浪来。锦衣卫那边,亦有人到时主持大局,亲军各卫里也有咱们的人,勇士营的提督乃是天师举荐的人,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至于五大营,那至少不必说了,唯一难办的,就是驻在宫中的一支皇家校尉,到时候可以以换防的名义,暂时支出去,接下来,就要看张天师的了。”

  张天师眼眸眯起来,却觉得不放心,道:“事情倒是好办,问题就是,杨公打算在事成之后,如何处置贫道呢?”

  这才是张天师的关键,他虽然是个骗子,自知欺骗不了多久,迟早有一日,会被人察觉到他的仙药问题,再加上徐谦对他抱有敌意,此人又深得陛下信重,谁知道接下来,徐谦会在陛下面前说什么坏话。

  可是和杨廷和合作,未必表示张天师愿意相信杨廷和,谁能保证,在宫里的那位出了事之后,杨廷和不会第一个跳出来收拾自己呢。

  太监笑道:“杨公说了,天师放心,到时,必定会有人敕命天师为国师,天师亦不必担心其他,毕竟这勇士营,不是正好攥在天师手里吗?有勇士营在,宫里又有这么多羽翼,就算杨公想做什么,难道不要顾忌一下,这等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杨公是聪明人……”

  张天师才松了口气,淡淡道:“回去告诉他,接下来的事,交给贫道吧,你下去,贫道要炼丹了。”

  太监颌首点头,退了下去。

  张天师长身而起,在殿中来回踱步,良久,他突然驻足,吩咐人叫来道童,道:“明日开始,在仙药中再加一味药。”

  道童道:“不知师尊要加什么药?”

  张天师道:“到时贫道会命人送去给你。”

  道童点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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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高玄殿的正殿。

  嘉靖这几日显得气色很不好,皮肤生出一些紫斑,一到夜里,便奇痒难忍。因此他的脾气,自然变得越来越古怪起来。

  此时的嘉靖正在盛怒之中,又死人了,死的乃是尚膳监的太监,这个太监嘉靖甚至知道,还曾特意夸奖他,说他的做的御膳可口。

  可是现在,这个人居然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是谁杀的?

  嘉靖开始焦躁,开始不安,嘉靖猜测,这一定有图谋,为何要杀这个太监,莫非这些人,想趁机夺得尚膳监的大权,在朕的饮食之中下手段?

  想到这里,嘉靖毛骨悚然。那一次宫女时间让他至今心有余悸。杀了这么多人,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结果,可是现在……又死人了。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可是问题在哪里?

  敏感的嘉靖越来越觉得不安,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一下子,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陛下……”黄锦小跑着进来。

  嘉靖眼眸微微眯起,冷冷道:“怎么,尚膳监那儿,到底怎么回事?”

  黄锦道:“奴婢已经去过了,那儿现在乱成一团,杨公公的死却是是蹊跷,是被人用白绫勒死的,死在他的住处,可是奴婢查了一下,并没有看到有人去他的住处寻他。”

  嘉靖怒道:“杀人之人如此小心谨慎,必定是小心翼翼,密谋已久,怎么可能一下子让你察觉出什么蹊跷?这件事,彻查,要彻查到底,朕觉得,这些人,和指使宫女的那些人是一伙,阴魂不散,他们这是阴魂不散哪,是了,尚膳监里,假若这姓杨的奴婢死了,谁会顶替他的位置?”

  黄锦不敢隐瞒,道:“按理来说,这不一定……”

  嘉靖脸色铁青,道:“不是按理来说,而是假若他死了,一般情况,是谁顶替?”

  黄锦咽咽口水,道:“是尚膳监里的邓公公。”

  嘉靖露出冷酷之色,道:“你去,立即带人去,拿住这个姓邓的,严刑拷打,一定要逼问出,他有什么同谋。”

  黄锦吓了一跳,这个邓公公可是他的人,假若姓邓的有问题,那么岂不是说自己有问题?他连忙辩解道:“陛下,奴婢以为,邓公公一向循规蹈矩……这件事,只怕和他没有干系……况且……”

  “是吗?”嘉靖的脸色变得无比的不同寻常起来,他笑吟吟的看着黄锦,似乎一双眼眸,已经彻底的看穿了黄锦的任何小心思,他淡淡的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下去吧。”

  “是,是。”黄锦并不觉得轻松。

  黄锦一走,这嘉靖的脸色更加恐怖,他眯着眼,手指头敲打着案牍,而后,他吩咐一句:“来人,请张天师。”

  黄锦刚刚出去,便看到殿里有个小太监飞快往张天师的丹房里疾奔而去,黄锦眼眸微微一冷,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飞快的回到司礼监,吩咐一个太监道:“从今往后,所有人都在夹着尾巴做人,不可滋事,不可跋扈,谁要是敢在宫里声音大一些,这杂家都办了他,吩咐下去。”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道:“黄祖宗,您这是咋了?”

  黄锦冷冷一笑,道:“咋了?杂家要闯过这个年关啊,过不去,杂家完了,你们也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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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六章:死斗

  徐谦不声不响的回到了京师。

  和从前的阵仗相比,这一次却是显得有点儿小儿科,因为到京时,事先并没有任何的征兆。

  可是京师里的好事者们,却将此当做了津津乐道的话题。

  因为事先就已经有人发觉,这一次徐大人在直浙的喊话分明有和内阁打擂台的意思,内阁推行商税,他则是在浙江抛出新税制,言辞之中,显然是告诉大家,内阁推行的商税制有问题,而且问题极大,这种争锋相对的意味,便是傻子都能瞧得出来。京师里的明报,对徐谦的行程和一些讲话都有涉及,只要看一看报纸,就能嗅出完全不同寻常的意味。

  此外,大家原本料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事,肯定得有人遭殃,可是直浙没有人遭殃,既然没有人遭殃,那么谁来背黑锅?

  从徐谦的种种迹象来看,这个家伙分明是心太大,想拉人下水。

  这个人必定和商税息息相关,必定是主持商税征收的关键人物,那么不必猜测了,这个人就是杨一清。

  徐大人此番杀回来,怕是真有乐子瞧了。

  寻常的百姓,从来不怕事大,反正他们是看热闹的,事越大越好。

  一两天之后,又传出消息,说是总兵杨彪和总督王道中二人并并不在杭州,而二人有没有被徐大人料理,若是真料理了,这么两个朝廷命官,又都是封疆大吏,怎么可能不上书朝廷。申明他们的罪状,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得了。徐大人怕是要携这二人入京,借此抨击杨一清。这两个人据传和杨大人关系匪浅,平时多有书信来往,莫不是徐大人抓到了这二人的痛脚。

  于是有有人开始传播消息,说是杨大人的府上已经如临大敌,许多幕友和家人都开始活动,行踪不明,似乎已经准备应对徐大人的反击了。

  接着,又有人放出了话,说是王道中王大人乃是河间府人。杨大人已经派了人去河间府。

  更有人说,这么做,是为了防止王道中说错什么话,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来,那可就真正的覆水难收了。

  无论是对杨大人的印象是好是坏的人,此时都在传播这些消息,看热闹不怕事大嘛,而且杨府那边,似乎对这些流言也没有动静。更没有出来澄清。

  之所以放任这些流言,自然是用意深刻,这叫动又不动,真的跑去杀王道中全家。借此来要挟,那是绝不可能的,除非杨家想要玉石俱焚。索性来个两败俱伤。可是他们不做,不代表他们不可以借别人的口去说。让这些人传出流言去,至少可以让王道中知道。杨一清也绝不是好惹的,想要给姓徐的纳投名状,那么这些有鼻子有眼的流言,你就得好好的琢磨一下,不要自误。

  箭在弦上,却是引而不发,唯有这样才能吓唬住人,这一手当然会有一些效果,就算王道中觉得可能杨家是在吓唬,估摸着也会担心杨家突然不顾一切。

  而另一方面,杨一清依旧还是本份的内阁大臣,总不可能,因为一些坊间的流言,就诟病杨大人有什么问题吧。

  京师中的许多流言,本就是位高权重者的利用工具,迎合人们的心理,说出一些自己不能说的话,借此敲打和警告甚至是威胁某些人,这种手段,并不为奇。

  而接下来,新的流言又出来,说是王道中和杨彪二人,掌握了杨一清许多不法的证据,而且其中有一些,乃是大罪,除此之外,甚至连直浙的民乱,也和杨一清有直接关系。

  消息传出,一阵哗然,假若是如此,那么事情就真正严重了,若是如此,那么徐大人这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反击,这分明是要将杨一清整死的节奏。

  且不说其他的不法,单说这民乱,若是和杨一清有直接关系,单单这条罪名,杨一清就不可能轻易的脱身,假若从前,大家以为杨徐大人的斗争只是涉及到了致仕,谁输了谁滚蛋,若是你人艰不拆一些,或许过了几年,你又是一条好汉,只要觑见了机会,你照样还是能回来,起复的官员多的是了,隔三差五,总会有一些老面孔重新登台。应该说,这只算是较为缓和的斗争,大家愿赌服输,谁输了都别软蛋,走的时候,也轻快利落,这一次输了,下一次说不准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现在从种种露出来的消息来看,这分明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因为但凡朝中的斗争,大多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大家打击政敌,最多是说你是贪赃不法,说你生活腐化,说你生活不检点,只求整人,不求整死。

  而一旦指斥对方图谋不轨,指斥对方有谋反之嫌,这就是撕下所有温和面具,不杀你全家不罢休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自然是无比劲爆,京师里的闲人本就多,再加上天子脚下的人,多少听说各种花边新闻,甚至连宫闱之事都听说过不少,在这里生活久了,一张嘴儿能吐沫横飞,什么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一旦议论开来,那就没个消停。

  现在如此劲爆的消息,传播不可谓不快,因为一夜之间,满京师都已经知道了。

  可是主持此事的张晋却是犯了迷糊,其实此前的许多流言,都是他传递出去的信号,许多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为的就是震慑住王道中和杨彪,让他们老老实实先住口,如此,才能给杨大人争取缓冲的时间,到时再进行绝地反击。

  可是谁晓得,他似乎忘了,自己是造谣的好手,可是徐某人似乎也是造谣起家的宗师级人物。

  这个谣言一出,让他背脊发凉,因为王道中和这杨彪要抨击杨一清是有可能的,要状告杨一清也是有可能的,可是非要说王道中和杨彪掌握了许多确实的罪证,这绝无可能。

  必须明白,杨大人和这两个人之所以亲昵,是因为要利用这二人去做一些不方面做的事,这两个人说穿了就是被利用的棋子罢了,杨大人怎么可能给他们留什么把柄,至于许多不为人知的所谓秘密,那更是扯淡。

  可是问题就在于,对方为何要放这个消息,不同寻常啊,实在有点不太对劲。

  对劲不对劲,流言已经出来,对方的态度不明,到底有什么图谋,张晋也说不清楚。

  杨一清从宫里当值回来,张晋不敢怠慢,连忙前去禀告,将此事一一说了。

  杨一清本就是烦心,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在内阁里拟票,而内阁里头,杨廷和的态度又是模棱两可,完全是将自己抽身于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外头都闹翻了天,他却还是笑呵呵的,自从上次‘好言’提醒了一下,对此事便只字不提了,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对杨廷和的态度,杨一清可谓深痛恶觉,可是又拿杨廷和一点办法都没有,人家不拉你一把,你难道还能撒泼骂街?

  现在张晋又拿这难事问到自己头上,杨一清的脸色就更加晦暗不明了,不由道:“宫里现在闹得鸡飞狗跳,内阁里头又是暧昧不明,这外头,怎么有是这个样子,不是说都交给你办吗?怎么连坊间的流言都掌控不住。”

  张晋不由苦笑,道:“学生斗胆以为,这肯定和姓徐的有关系,只是学生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姓徐的要透出这些消息,说什么王杨二人掌握了大人……”

  杨一清眯着眼,也很是头痛,他又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晓得这是什么意图。

  而且最近他心烦意乱,也确实没有心思去想。

  沉吟片刻,道:“他既然这么做,就肯定有自己的图谋,这事儿,不简单,姓徐的一向不好对付,很难缠,或许这么做,是想吓唬老夫,想让老夫知难而退,立即请辞致仕也是未必。”

  张晋摇头,道:“只怕不是如此,毕竟他放出来的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坊间的无知百姓或许会信以为真,可是大人和王杨二人的交情心里自知,他们掌握了什么东西,难道大人会不知道?说什么掌握了铁证,别人相信,大人会信吗?”

  杨一清肃然,张晋说的有道理,凭这个,怎么吓唬的住人?

  他疲惫的道:“楚材,这件事,你再仔细琢磨推敲一下,老夫是实在乏了,宫里和内阁的事,老夫还得应付,不过无论如何,你必须争锋相对的进行反击,能调用多少人手,动用多少财物都在所不惜,徐谦散出这些流言出来,或许不过是虚张声势,他要虚张声势,那么我们也虚张声势吧。”

  张晋摇摇头,看着一脸疲态的杨一清,也晓得杨一清这段时间心理压力太大,点点头:“学生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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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七章:斗争不是请客吃饭

  自从回京之后,连续两天,徐谦都是深居简出,仿佛无事人一般,不过暗地里头,却有无数人来访,有时甚至要密商到半夜三更。

  今天夜里,一个客人上了门。

  这个人乃是徐谦的老相识,自是王太后的亲弟弟王成。

  王成接到了邀请立即就赶来了,他还没到,徐谦已吩咐了家人:“今天夜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

  旋即迎了王成进来,二人关系极好,虽然很少会面,尤其是这几年,更是一年到头都未必见得到的人,可是关系的匪浅,让王成一看到徐谦,便笑吟吟地道:“早就听说你回京,本来想来见一见,不过近来拜访你的人多,我便想着,少我一个不少,咱们的关系也没必要像邀功一样抢着来,等你的事都办成了,再过来和你说说话便好。”

  徐谦笑道:“我这一趟回来尽量低调,想不到你早已知道了。”

  王成夸张地道:“这还需要早知道?京师里头你哪点动静不是都在传,哈哈……听说你近来要整杨一清?杨一清那个老家伙,我早就瞧着不顺眼了,不过他是内阁大臣,我见了他都有点儿腿肚子打抖,还真有点怕他。”

  徐谦笑吟吟地道:“这都是坊间的流言,不足为信,杨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四朝老臣,何等的贤明,我没事去招惹他做什么?”

  王成似笑非笑地道:“我看你在瞒我,现在谁不晓得你和杨一清是早有宿怨,这种事就不必再拿出来说了。罢罢罢,咱们不说了。晓得你肯定要藏着捂着,我来之前也没打算打听出来。这种事和我无关,你爱折腾谁就折腾谁去。”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王成又继续道:“是了,京师如意坊这边自从你去了浙江一趟,生意就开始回暖了,开始的时候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前两月的买卖居然不如从前的三成,这不是让人去跳楼吗?王家这么多银子都砸进了这里头。这要是出了事,难道让我吃西北风?”

  徐谦微微笑道:“你放心,往后再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王成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想要再不出这样的事就得杀鸡吓猴,让人晓得动咱们的厉害,所以这一次你才要找杨一清算账是不是?哈哈……我并非是有意要打听你的事,不过这事儿终究和我息息相关不是?方才老哥我说的话都是糊弄你的,这真不关心,那我王成不就是成了混吃等死的糊涂蛋吗?你给个准话。这姓杨的,整垮他有几分把握?他若是不除,我心里不安啊。”

  徐谦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家伙说话实在没谱。方才还说不关心,可是话锋一转,却又如此。

  沉吟一下。徐谦道:“好吧,既然问到这个份上。却也不瞒你,直浙这事闹得太大。差一点,这数以百万计的人生计和身家性命就坏在了那杨一清的身上,若是不整垮他,杀鸡吓猴,以后若是再有人盯上新政,盯上如意坊,盯上钱庄,怎么办?”

  王成不由笑道:“若是整垮了杨一清,徐老弟有机会入阁吗?”

  徐谦摇头道:“这倒是不可能,毕竟太年轻了,国朝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就算杨一清倒了,肯定会有人入阁,不过这一次可能是我恩师。”

  王成不由冷笑::“其实还是你入阁好,不管是谁入阁,这都教人不放心,你入了阁,大家才放心不是?”

  说到这里,王成失笑道:“就算不入阁,从此往后也无人敢欺你了,这样也不错。是了,有件事得和你说,眼下是多事之秋,你动杨一清就好了,不要多事。”

  徐谦不由问:“这是为何?”

  王成压低声音:“前日入宫去和家姐说话,得知这宫里近来闹得很大,到处都在拿人,那王公公你是晓得吧,就是御马监新任的那个掌印太监,据说也已经拿住了,何止是他,从尚膳监到神宫监,不晓得多少人倒了霉,就是宫里的一个贵人,刘贵人你知道不知道?曾经的时候在陛下面前多受宠啊,可是说拿就拿了,据说已经赐死,不过我觉得应当没死,这些死太监就晓得乱传消息,不过她肯定是完了,打入冷宫是肯定的。”

  顿了一下,王成又道:“还有那黄锦,你是知道吧,他现在虽然表面风光,可是现在呢,日子却不好过了,陛下现在有什么事都不和他商量,据说是他想保一个尚膳监的太监;而如今,这宫里头,是那张天师的天下,他说什么,陛下就信什么,他在宫里拿的人越多,陛下对他就越是信任,便是我,有时入宫心里都发寒呢,那姓张的道士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此,徐谦也有一些耳闻,听说是宫里又发生了一件大案子,而一向敏感的嘉靖,自然而然越发觉得不安全起来,他这样的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开始胡思乱想,嘉靖可是想着长生的人物,一个想长生不老的人,自然是最爱惜自己的生命,而现在先有人刺杀他,紧接着又有太监不明不白的死了,而这个太监更是专门负责他饮食的太监,嘉靖能安心吗?

  所以嘉靖一定要揪出背后的人来,这个背后的人是谁,那只有天知道,他让黄锦去查,黄锦不敢查,之所以不敢,是因为嘉靖所说的查就是杀人,杀的越多,他就越心安。可是黄锦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又是东厂厂公,这宫里的人但凡是冒头一点的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他不愿意对自己的徒子徒孙们下手,一方面是不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你连自己人都杀,以后谁会服你?大家都不服气,你这位置坐得稳吗?

  在宫里做事,单靠陛下赏识还不够,还得会做人,若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三不五时的有人说你坏话,各宫的贵人都瞧着你不顺眼,你能混多久?

  可是张天师不一样,张天师根本就不是太监这个系统的,杀起人来,那可是果决得很,而且他还巴不得多杀一些,萝卜拔出来才会多一个坑,到时候顶替自己人上去,这岂不是最好?

  徐谦不由叹了口气,嘉靖这个皇帝,抛开自己和他的关系不谈,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人渣败类,这样的人自私到极点,甚至常人都难以理解此人的思维。

  一个永远猜不透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这一点必须表扬正德同学,正德同学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也不算是好人,但是至少还属于正常的范畴。

  徐谦道:“我说句实在话,说不定那尚膳监的太监,就是这姓张的杀的,可是又怎么样,人家这是要夺权,什么事不敢做,不择手段的人,我是见得多了,不过,王公公得想办法救下来。”

  王成摇头,道:“你不能出面,最好让太后出面,就说觉得王公公颇为伶俐,而且也觉得他不是什么奸人,直接将他调去慈宁宫算了,我还不信,那张天师连我姐姐的面子都敢不给。”

  徐谦点点头:“那么就麻烦你了。”

  王成却是笑道:“你要我帮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咱们是什么关系。”

  这二人一直商谈到了子时,平时二人也没有这么多话,可是今天,却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徐谦话头很多,王成只好耐心和徐谦扯淡。

  突然……

  有人大叫:“刺客,有刺客!”

  这一下子,却是炸开了锅。

  徐家占地很大,而且黑夜之中,突然有人大叫,实在恐怖。

  徐谦脸色一变,站了起来。

  王成打了个哆嗦,脸色铁青,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徐谦却是拍案,道:“不知是什么人,敢在我的家里放肆。”

  过不多时,便有家人进来,道:“大人,大人,东厢那里出了一伙刺客,被护院杨虎发现,已经调集人手和他们拼杀了……”

  东厢……

  王成松了口气,这里离东厢还远,可见刺客的目标不是徐谦和自己,小命算是保住了,再加上无数的护卫从黑夜中第一时间赶往以及内院,保护徐谦和女眷们的安全,看到了这么多人在,王成更加轻松。

  他不由瞥了徐谦一眼,见徐谦脸色冷然,双目微眯,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那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冷笑,这冷笑,冷酷异常。

  “为什么看他的样子并没有一丝畏惧,反而……”王成心里在琢磨。

  王成不由问:“东厢?东厢不是令府堆放杂物的地方吗?这些贼人既不去内院,又不去家里的库房,往那儿去做什么?真是怪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徐谦笑吟吟的看他一眼,道:“因为在那里有两个贵客!”

  一瞬间,王成彻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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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八章:惊天动地

  东厢。!

  外头霍光冲天,也不晓得是谁放的大火。

  在东厢房里头,王道中的脸色掠过了一丝惊慌,他和杨彪就住在隔壁。

  而此时,站在王道中对面是两个人。

  一个是徐勇,一个是徐寒,两个人神色漠然,死死的盯住对面的王道中。

  王道中叹了口气。

  他当然明白,今天是他的死期,这一切,都早在预料之中,要嘛抄家灭族,要嘛他来承担这个后果。犯了错,就必须承担,虽然他不想死,可是他却是知道,现在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他跪坐于地,变得心平气和起来,或许是因为方才喝了一些酒,所以胆气也大了很多。

  “只要我死了,我的家族就能保全,我的父母还能活下去,我的妻子还能活下去,我的两个儿子,还有他们远大的前程。用我一条性命去换他们的性命,这……足够了。”

  只是死到临头,他还是不免有些唏嘘,最后坚毅的道:“二位,动手吧。”

  徐寒和徐勇相互使了个眼色,他们一前一后,徐寒从后背突然猛踹王道中一脚,王道中失去平衡,手脚乱舞,而这时候,徐寒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刺入后腰,贯穿而过,前头的徐勇亦是在胸口补上一刀。

  整个过程,不过刹那之间,快速、果断!

  王道中狼狈的倒在血泊之中……

  徐寒不由苦笑一声:“收拾一下,立即走了吧。”

  二人再没有多言,踹翻了屋子里的所有家具,又碰倒了地上的火烛,旋即,二人扬长而去。

  隔壁的房间里,杨彪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四处都是抓刺客的声音,而王道中的房间里又是乒乓乱响他吓得脸色苍白,牙关磕磕作响,他害怕了,当面对死亡他吓的还轻。

  接下来,突然有人将他的门撞开,他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张眼一看,却发现都是徐家的家丁,有人道:“杨总兵还活着,快先去灭火……”

  杨彪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满是庆幸,而方才有人说杨总兵还活着,是不是说……王总督已经死了?

  杨彪虽然背叛了王道中,可是现在二人的处境都是一样,不由兔死狐悲。

  而越来越多的护卫赶来,直接阄了一个多时辰,整个徐家才恢复了平静。

  正堂。

  徐勇按刀跨步进去,这里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护卫,滴水不漏。

  “徐大人······”在外人面前,徐勇对徐谦以大人相称随即道:“刺客都已经逃之夭夭。”

  徐谦和王成都坐在这里,他眯起眼:“有多少刺客,为何让他们逃了?”

  徐勇解释道:“事发之后刺客先在东厢四处放火,那里护卫虽多,却都担心大人和女眷的安全所以第一时间,都抽调去了保护大人和家眷,又要抽调人救火……”

  这个理由确实足够,因为徐谦这一次是秘密前来,不可能将两个人的行踪嚷嚷,甚至徐家的许多人,根本不知道来了这么两个人东厢毕竟是府里不太紧要的地方,一听到有刺客护卫们的第一个反应,自然而然是先保护宅子里的主人,否则在这夜里,府里乱糟糟的,哪里去找贼人。

  徐谦又问:“那东厢的两个客人呢?”

  徐勇道:“杨大人还在,王大人已经死了。”

  徐谦自然是拍案而起,怒道:“都是干什么吃的!”

  王成在一旁,不由道:“怎么……那王大人,莫非是王道中,王道中死了······如此一来,他如何助徐大人抨击杨一清,岂不是让杨一清捡了便宜?”

  徐谦脸色漠然,并没有回答。

  曙光初现,一大清早,徐家的消息就传进了宫里。

  王太后震怒。

  近来,王太后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毕竟是个女人,这时候享享清福就足够了,可是想不到徐家有刺客,徐谦和她毕竟是有些感情,可是更让她震怒的是,当时自己的嫡亲弟弟王成也在府中。

  若是稍有一个闪失······简直是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消息之后,正捧着水漱口的王太后直接将杯盏摔在了地方,因为还没有这梳妆挽发,所有整个人也顾不得形象,披头黻发的叫道:“叫皇帝来,快叫皇帝来!”!

  “是。”一个嬷嬷,连忙碎步退出去。

  王太后又道:“出宫,命徐谦和王成入宫觐见,要快!”

  又有个太监颌首点头,忙不迭的去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宫里不清净,想不到这外头,也如此的不清净,这些人,就这么大胆吗?他们……都疯了吗?好嘛,好嘛……这都是当咱们孤儿寡母好欺了,顺天府是干什么吃的,五大营是干什么吃的,让他们去查,彻查到底!”

  “是,是……”

  其实听到消息之后,顺天府就第一时间有了反应,天色还早,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各位老爷们就算在当值的,也都在后衙歇了,可是消息一传来,几乎所有的老爷全部都被叫了醒来。

  出大事了,在天子脚下出了刺客,而且目标还是时下最是争议的徐家,这已经和在宫中行刺的性质差不了太多了,再加上府里还有太后的弟弟,这个事一旦不能有个交代,只怕许多人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府尹大人亲自带着数十个官员,此外上百个差役、仵作飞快赶来。

  有府尹大人亲自带队,自然谁也不敢怠慢,到了徐家,大家就发现了徐家的不同,因为五大营立即有了反应,这个时候将功补过,已经派出了上千军马,封锁了附近的街道,将这徐家更是围了个密不透风。

  锦衣卫衙门也都来了人,一个个飞鱼服的锦衣卫在附近的街道砸们,开始搜捕。

  更有不少的官员纷纷乘着轿子,前来拜访。

  其实距离案发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现在这种举动,根本就于事无补,只不过大家依旧认真的恪守着职责,一副抓贼的姿态,其实……不过是做个样子,摆个态度而已,态度十分重要,因为到时候算账的时候,未必是看你做出了什么成果,最重要的是,你的态度怎么样。

  此外,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进去探查,府尹大人看得目瞪口呆,来迟了,还是来迟了一步,他心里像是猫爪子挠了一样,很是不舒服。

  连忙进了徐家,命人开始查探。

  至于徐大人和王国舅,自然没有心思去招待他们,这里开放了前院,随你们查探,至于后院,却是禁地,已有徐家的护卫把守,以防惊扰到了女眷。

  一个个消息传来:“大人,死的果然是直浙总督王道中,王道中显然是背后遇袭,又或者是看到了敌人之后,转身要逃,被刺客一刀刺中了后腰,而后,刺客又在他的前胸补了一刀,屋子里的桌椅凌乱,显然王大人在临死之前,一定经过了垂死挣扎,他的手脚乱舞,也是证明了这一点,除此之外,有人试图想要在屋内点火,但是没有得逞,只烧掉了半张桌子,想来是被护卫们将火势扑灭了,至于屋门,也有破开的痕迹,力道十分大……”

  “大人,东北角靠着东厢的围墙有人攀爬的痕迹,下头还有不少脚印,只是不能确认是不是贼人的,可以估算,刺客应当在十人之内,他们趁着黑夜,突然袭击,有人故意在别处放火制造混乱,吸引了护卫的注意,而后便有人便进了屋子,杀了王大人,至于杨总兵的屋子,也有破门的痕迹,可能当时徐家发现,所以他们赶不及,因此只好撤了。

  “徐大人和王国舅都受了惊吓,徐大人······”

  “大人,有发现,锦衣卫那边,盘问了一个附近的街坊,说是他起夜时,看到有一队人向东城方向跑了。”

  “更夫已经找了来,他可以确认,有一伙人昨夜是往东城方向去,只是具体去了哪里,却不敢确认。”

  “大人,在往东门的方向,发现一柄染血的长刀,这把刀可能和杀死王道中的凶器极为吻合,而刀的发现位置在六安胡同,那儿恰好是去东城的必经之地,刀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显然······”

  一个个奏报,渐渐将事情的经过厘清起来,只不过······凶手已经逃之夭夭,想要拿人,却是殊为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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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九章:入宫

  徐家的大堂里,徐谦脸色阴沉的坐在这里,一声不吭。

  至于其他人,则是纷纷坐在两侧,王成坐在徐谦的下首,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脸色铁青。

  顺天府尹,本地的锦衣卫千户,西城兵马司的指挥,甚至连刑部和大理寺也都来了人。

  顺天府尹咳嗽一声,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了一遍,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昨夜确有七八个贼人潜入,杀死王道中之后,立即向东城方向逃窜。此外,发现了脚印和血刀等等。”

  徐谦道:“那么这凶徒可拿住了吗?”

  府尹苦笑,连忙摇头,道:“贼人一看就是熟手,行踪不定,既已逃脱,虽然全城已经开始盘查,不过下官以为,他们必定留了后路,只怕……人是拿不住了。”

  他说的是实在话,虽然他可以忽悠说迟早要拿住,拿出点信心出来,可是府尹大人也不是傻子,若是这样说,那么朝廷必定会限令追出凶徒,可问题在于,你到哪儿找去?找不到,就是你失职,还不如现在渲染一下刺客的强大,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否则岂不是坑了自己?

  坐在一旁的王成突然狠狠拍案,怒道:“岂有此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就是这么个交代?找不到刺客,死了人怎么办?幸好徐家的护卫发现及时,假若这些刺客杀死了王道中,又来杀徐大人和我,岂不是我们也要枉死?这京师里头这么多高官,往后岂不是人人都要风声鹤唳。你们……到底是做什么吃的?”

  几个人顿时冷汗直流,其实他们也是冤枉。夜半三更被人叫醒,稀里糊涂的办这么大的案子。而且刺客已经没了踪影,叫他们到哪儿找去?

  只是他们自然不敢再说什么,现在的情况是越说越错,谁说谁倒霉。

  徐谦幽幽道:“其实拿得住拿不住刺客都是其次的,这些不过是一群死士而已,都是给人卖命的,本官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谁指使,若是无人指使。这些刺客为何行刺如此周密,他们的图谋是什么,难道杀死了王大人,就对他们有这么大的好处,他们并不劫财,可见他们是有图谋,所以本官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揪出幕后之人来。这个事,你们非要调查清楚不可,否则到时候,这本官要寝食难安了。况且这王大人,现在还有官身,买凶刺杀朝廷命官。这本就是死罪,诸位……总得想个法子。到时我和王伯爷,也定然会上陈天听。让天子限期大家来办,办不出来,到时候诸位怕也不好交代。”

  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由打了个冷战。

  其实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刺客身上,并没有想到其他,可是现在一琢磨,不对劲了。

  许多人顿时想到了坊间的许多传闻,什么王道中被徐谦带入京来,就是为了抨击杨一清,而且据闻,掌握了许多相关的罪证,甚至有一些,关乎杨一清诸多的重大罪证,这些罪证足以让杨一清抄家灭族。

  而且有据传,杨家已经开始布置,说是已经有人去了王道中的老家,原本这些只是坊间流言,只有无知百姓才会津津乐道,而身为朝廷命官,信这个就傻了。

  可是……现在……

  这是不是杀人灭口,杨一清杨大人怕东窗事发,怕王道中口无遮拦,甚至怕可能会祸及全家,毕竟人家状告你的是谋反和图谋不轨的大罪,人家千里迢迢的赶到京师来,还如此低调,难道还是来旅游的?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能一下子将杨一清整死,人家有这个胆子,有这个闲工夫跑来?

  可是现在……人已经死了,死人不会说话。

  众人越来越觉得可疑,假若这真是杨一清授意人动的手,那么……这将何其可怕,一方面是内阁大臣,一方面是户部尚书还有国舅爷,哪一头都绝不好惹,不能给徐谦和国舅爷一个交代,人家要办了你,可是假若你真的查出一点什么眉目出来,杨一清狗急跳墙,说不准也要办了你。

  这一次……怕是真的要命了。

  所有人脸色沉重,透着不安,可是徐谦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却都不得不道:“下官们尽力去办。”

  正说着,宫里来了个太监,宣读了太后娘娘的懿旨,随即道:“徐大人,王国舅,还请速速入宫吧,太后娘娘等候多时,不能耽误了。”

  徐谦和王成对视一眼,自然准备入宫,至于这些官员,还得留在徐家,乖乖的寻找线索。

  这一路上,坐在轿子里的徐谦阖着目一动不动,王道中,当然是他自己杀的,贼喊捉贼的把戏,他并不觉得如何,现在牵涉到的矛盾太大,无论是王学之争还是旧学之争,还是徐党之争与杨党之争,甚或者是直浙的新兴利益集团和旧有的既得利益之间的斗争,都已经不可避免。

  徐谦代表的,是数百上千万的人,这些人有的在朝堂中埋首案牍之中,有在学堂里的大儒,有摇头晃脑的学子,有田地里种植桑棉的雇工,有工坊里劳作的工徒,徐谦若是失败,就意味着所有人的失败,一旦失败,绝不再是从前那般,几个人下台负责,几个人致仕回乡的问题,而是数百上千万人受到波及,新政官员们罢黜,王学门徒受到学锢,甚至除掉功名,种植棉桑的士绅损失惨重,商贾破产,无数的工徒失去生计,变成流民,最后饥寒交迫,饿死冻死。

  既然已经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那么此时此刻的徐谦,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他的成功,就是千千万万人的成功,他的失败,就是千千万万人的失败,所以徐谦并不介意,不介意不择手段,不介意使用各种手段,他只追求结果,而成大事者,追求的也是这个结果,谁要做拦路石,那么就踢开他,谁要是站在徐谦的对立面,站在徐谦和他身后的千千万万人的对立面,那么就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去干掉他。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所以此时的徐谦,心情极为平静,现在所进行的一切,都是他布置好了的,包括顺天府等衙门,包括王成,包括了现在的入宫,轿子里的他拼命想着是否还有其他漏洞,最后他确认时候,闭上了眼睛,打了个小盹。

  到了午门,二人下了轿,一起步行入宫,直接前往慈宁宫,拜谒了王太后。

  王太后盛怒未消,不过见到徐谦和王成二人俱都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了心,不由道:“哀家担心死了,这些贼人真是胆大妄为,这天下看来是承平的太久,许多官员越来越敷衍了事,这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所幸,你们安然无恙,无恙便好。”

  王成笑呵呵的道:“太后放心,咱们福大命大,还要活一百岁,区区几个毛贼,怕个什么?”

  王太后嗔怒道:“休要胡说。”

  说罢看向徐谦,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速速说来。”

  徐谦也不隐瞒,将昨夜发生的事俱都说出来,他的逻辑很是清晰,有条有理,几乎是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俱都重现。

  王太后听得连连皱眉,不断的道:“贼人真是该死,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岂有此理,难怪宫里也会出这样的事,看看外头都乱七八糟成了什么样子?”

  徐谦道:“不过正如永丰伯所言,咱们福大命大,倒也无妨。只不过微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太后道:“你尽管说便是。”

  徐谦皱眉,道:“昨天夜里,微臣府上的一个客人被刺客杀死,所以微臣以为,这些刺客应当是冲着这个客人来的,可是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到微臣的府上杀人,娘娘想来也是知道,微臣的父亲乃是锦衣卫指挥使佥事,府里几个堂兄,也在锦衣卫中公干,护卫云集,防备不可谓不严格,这些人到底为了什么,居然非要将府上的客人置之死地不可,现在人死在了微臣家里,微臣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个交代,因此肯定娘娘,无论也要敦促各衙门寻出真凶,尤其是要找出幕后的主使者,否则一日没有答案,微臣心中不安,”

  这番话,自然有礼有节,王太后是女人,当然不会像的太深,可是经徐谦一提醒,也是戒备起来,道:“你说的是,谁吃了没事做,跑到你府里去杀人,除非是非杀不可,关系重大,你放心,本宫必定会敦促陛下,下达旨意督促锦衣卫和顺天府缉拿住真凶,这件事,一定要彻查到底不可,这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以儆效尤,假若今日有人刺杀你,明日岂不是又有人要刺杀陛下吗?此风决不可长,非要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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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一章:天赐公

  章节名:天赐公

  嘉靖眉毛一挑,笑吟吟的道:“你能安然无恙便好,这件事,你放心,朕无论如何,也会给一个交代。你这一次去直浙,平息了动乱,安稳住了人心,也是大功一件,朕心甚慰,是了,有一件事,朕得敦促一下。”

  嘉靖沉吟道:“朕听说,朕要筹建的新宫,工部屡屡报了账目给你,都给你否了,眼下工部也是为难,账目所需没有拟定出来,只怕也不好动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工部所报不实呢,还是其他原因?”

  嘉靖也急啊,新宫的事,是他眼下最为关心的事,原本是指望徐谦监督一下,谁晓得工部报了帐,徐谦一次次的驳回,结果自然可想而知,账没清楚,就不能动工,这一拖,就是数月。

  说到这里,殿中其他三人脸色都微微变了,张天师双目微阖,目光掠过冷色,侧目冷冷去看徐谦。

  而黄锦自然晓得其中关节,也是小心翼翼看向徐谦,既有几分担心,又有几分期待。

  徐谦正色,道:“陛下,许多账目不清不楚,微臣既蒙受陛下重托,所以不敢批准。”

  嘉靖笑了:“朕早就晓得工部有问题,这些人,实在大胆,连朕的银子都敢打主意,他们是皮痒了,非要朕收拾他们一下,才肯乖乖听话。”

  张天师这时也凑趣道:“陛下说的是,贫道也以为,一些工部的官员领会错了陛下的意思。”

  纵然是张天师,此时不免有些担心,生怕徐谦破罐子破摔,把所有的事都捅出来,他当然也有应对之策,可是一旦这个时候摊派。自己的胜算最多四五成,眼下根本没有必要鱼死网破。

  于是他接着道:“陛下,贫道观徐大人,乃是有福之人,陛下克继大统,中兴大明,其中和徐大人很是分不开,而此次。徐大人又立下大功,昨夜又虚惊一场,贫道斗胆,还请陛下重赏。”

  此时他急不可耐的跳出来,用虚无缥缈的所谓福相来为徐谦争取所谓的重赏,其实就是要稳住徐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徐谦鱼死网破。毕竟眼下,他还有大事要做。没必要纠缠这些小节,只要稳住了徐谦,等自己的大事办成,到时便是乾坤扭转,徐谦反而不算什么了。

  徐谦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并不吭声。

  黄锦却是苦笑,自己也是倒霉,这张天师踩自己跟玩一样,为什么?无非是及不上而已。再看看徐大人。人家如此巴结,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是人家对徐大人又忌惮之心,看来还真是谁掌握了权柄谁就能翻云覆雨,徐谦有监督新宫的权利,拿捏住了张天师的一些把柄,张天师就得乖乖给他抬轿子。

  嘉靖似乎也觉得有理,只是皱眉。道:“你是说让徐谦入阁?太快了,他毕竟还年轻,朕还想压几年,来日方长嘛,他才刚刚升任户部尚书,现在又入阁,还未熟悉部务,欠些妥当。”

  嘉靖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入阁得有资历,虽然说可以不拘一格降人才。可问题就在于,至少该走的程序还要走一下,徐谦是刚刚从总督任上召回京师的,就算是要入阁,至少也得有几年在京师的经验,否则不但让人诟病,而且也很欠妥当。

  张天师微微一笑,道:“其实贫道曾算过天数,陛下有寿七甲子之数,那时大明必定至极盛之时,而徐大人亦是有百年寿数之人,乃是麒麟转世,乃上天降下,专为陛下扶保江山,乃是大明柱国之臣,因此,贫道以为,陛下与徐大人乃是天命君臣,正如鱼水一般,鱼离不得水,水离不得鱼,徐大人的荣辱,也是陛下的荣辱,既是如此,又何必要墨守成规?就算不能入阁,可是以贫道之见,徐大人如此福禄之人,自然不能同于常人,单单一个入阁,岂能显耀他的身份。”

  这老家伙吹嘘起来头头是道,就差点把徐谦捧成了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可是偏偏,嘉靖就吃这一套。

  你若说他立了什么功劳,做了什么事,嘉靖或许还不会心动,因为嘉靖这个人的心理就是,你替我办事,那是你应该的,做好了那是本份,做不好那你是该死。因此,嘉靖才会有刻薄寡恩的评价,虽然对徐谦,嘉靖的心思不同,可这毕竟是他的性格,人的性格一旦形成,就很难更改。

  可是你对他说,他嘉靖乃是真龙天子,比其他皇帝都要真,而徐某人却是上天降下来为了辅佐他这真龙的星宿,嘉靖反而觉得不一样。

  “只是,当如何赏赐呢?”

  方才新建新宫的话头已经完全被岔开,被一个更喜闻乐见的话题取代。

  这个话题对这张天师来说,能够转移话题,而对徐谦来说,有好处不要那是傻子。

  张天师信口道:“何不封公?”

  嘉靖又是皱眉,这里的公并非公爵,而是三公的公,公爵乃是爵位,而这公也属于爵位,只不过大明朝的公可不是好拿的,首先,你想要拿到这个待遇,就得先死了再说,比如说徐谦的那位所谓‘先祖’,后来被追赠为文贞公,这个公就像是大明朝的王爵一样,是不给异姓活人的。

  理由很简单,从前的时候,公的权利极高,和宰相等同,比如汉朝的三公,其地位相当的显著,几乎是整个朝廷的主宰者,这些‘公’们把持国器,呼风唤雨,甚至可以和天子对抗。

  因此到了唐宋,所谓的公就成了虚名,而到了大明朝,公位就更加不舍得给了,理由无它,因为公是一品,朝廷为了防止有人把持朝政,所以在这方面尤其吝啬,大明朝是个十分奇怪的时代,很多时候,都秉持了下克上的传统,比如说各部设置给事中,给事中这样的小官,却给予他极大的权利,甚至可以推翻部议,封驳圣旨,再有地方上的所谓巡按,别看巡按屁都不是,可是人家要收拾一个知府,甚至是对抗布政使以至于是巡抚,都未必没有可能。

  官越小,权越大,这就是大明朝的生态,还有那内阁大学士,内阁学士固然相当于宰辅,其实单单这个学士的品级非常低,只有正五品,想想看,一群正五品的官员几乎可以指挥的动正二品的尚书,这是何其让人尴尬的一幕,不过后来因为内阁学士太过重要,品级太低显得不太像话,因此往往内阁学士都会兼职,比如兼个太子太傅,那便是从一品,兼个尚书,那便是正二品,虽然他办的是正五品的事,可是因为有这个兼职,等于是变相的给他提升了品级。

  自太祖以来,从未有人列封为公,就算是内阁首辅,往往就是个少傅或者是太子太傅而已,算是从一品,而正一品的公却是一个都没有,这样做,自然是有皇权压制臣子的缘故,另一方面,也已经成了旧制。

  可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假若是杨廷和要稳住徐谦,想象力或许还不足够丰富,可是对张天师这种满嘴跑火车的江湖骗子来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反正他每天所讲的都是虚无缥缈的事,还真未必大明朝的体制有多深刻的理解,突发奇想之下,就想发明创造了。

  由此可见,但凡是革新,靠专业人士是不成的,你让杨廷和跑火车,他有这想象力吗?你就算让徐谦去跑火车,多半最多也就是受前后两世为人的经验影响,他可能创造出税务局出来,可能琢磨出委员出来,可是你要让他想象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多半徐大人也是理解不能的。

  嘉靖微微皱眉:“赐封太师、太傅?这似乎……还是有些不妥。”

  太师、太傅那是追赠的,除此之外,还有文忠、文直之类的公也是追谥的谥号,当然不能给活人,这是祖制,虽然大明朝的历代君臣们有拿祖宗之法当草纸的习惯,可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推翻祖制,怕是连正德那种有创造力的青年都要掂量掂量,更不必说,这个人是嘉靖了。

  张天师捋须,不徐不慢的笑道:“贫道不是这个意思,微臣误会了,贫道是说,徐大人乃是星宿下凡,乃真龙的一边的护卫麒麟,太师、太傅,只怕不足以显示他的不同,何不如陛下赐名天赐,加封天赐公?”

  卧槽!

  徐谦真真是理解不能这位张天师的思维逻辑,天赐公,怎么听着,口音好像是天策公,若是再发挥一下想象,可以想象成天策上将,唐太宗李世民就是天策上将,还他娘的杀了他的兄弟,把自己的老爹,也就是唐皇李渊给弄了下来,虽然美其名曰是禅让,傻子都晓得这是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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