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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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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二章:列土封疆

  徐谦已经开始怀疑张天师的居心了,两个人本来就是勾心斗角,原本就是站在对立面,对方如此高高捧着自己,显然有些过份。

  若只是想要塞住自己的口,张天师大可以随便弄出点小恩小惠来,直接说自己乃是麒麟转世,这要求陛下敕封为公,而且形同三公的一品官,这显然超出了寻常。

  徐谦哪里知道,张天师早有图谋,对他来说,徐谦就是封个立皇帝,都和他没有关系,只要他和杨廷和的计划完成,所有的一切都可水到渠成,到时候按照朝廷的规矩,杨廷和必定要辅政,处在万万人之上的位置。

  就如当年的张彬,正德皇帝在的时候,那是何等的风光,手掌锦衣卫,加为威武副将军,统属数十万大军,便是内阁大臣在他面前,也不过成了跳梁小丑,可是又如何,正德一被弄死,一道旨意,就杀了他全家,最后什么都不是,只留下了笑柄。

  张天师的主意也是如此,先给甜头,无论如何先把人给稳住,至于其他的事,那都等到时候再说,反正并不急于一时,时间站在他这边,一切顺利的话,徐谦再显赫,也没有多大妨碍。

  再加上这个家伙毕竟不是正统的官员,说穿了就是个高级些的江湖术士,身为一个江湖术士,最擅长的就是东拉西扯,而且想象力要绝对丰富,这是妥妥的民科范儿,想当年民科们连永动机都能弄出来,对张天师这种‘体制外,的人来说,若是没有足够的创新,还好意思在江湖上飘吗。

  哄住嘉靖这种满脑子想要升天的人,靠礼教是不靠谱的,讲道理摆事实那也是白瞎功夫,真正有用的还是瞎扯·他连仙药这种东西都信,连长生不老也都深信不疑,自然也相信,天上到处都是仙人·真龙和麒麟之类本来是用来糊弄无知百姓的东西,他当然也照单全收。

  按理来说,天子这东西本就是来忽悠别人的东西,以此来确认自己的合法性,即所谓天命所归,可是历来忽悠别人的人,往往最后忽悠最大就是自己·嘉靖在其他方面精明,可是对着方面,却是深信不疑。

  嘉靖居然觉得很有道理·不断颌首点头,道:“虽是如此,可是朕却以为,此事只怕不易,就怕外朝纷纷扰扰,一件好事,最后成了坏事。”

  不得不说,嘉靖心动了,一方面·他确实是这宠信徐谦,既然张天师从玄幻的角度来阐述了自己和徐谦的关系,他不但没有怀疑·而且还觉得十分有道理。

  可是,问题有出来了,嘉靖觉得自己很高大上·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几乎已经开始理解上天的意思了,问题是朝廷里的百官是愚钝的啊,这此时的嘉靖心情多半是将自己想象成了一个读书人,到了某个光着屁股土著们盘踞的岛上,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能领会能理解吗7自然不能。

  既然不能·人家肯定要反对,土著野蛮一些·多半牙关一痒,就把读书人烤成了七分熟,加点盐巴什么的拿去打牙祭。文武百官们倒还文明了一些,不过也进步不了太多,多半是要咬舌头撞柱子反对的。当然,主要问题是内阁,内阁那边假若是拼死反对,还不知会闹出什么。

  虽然这两年,杨廷和收敛了许多,可是嘉靖绝对相信,将徐谦直接冠名一品天赐公,肯定讨不到什么好,他杨廷和堂堂内阁大学士,加了个少傅和太子少傅,也不过是从一品而已,再加上一个二品的吏部尚书,一个五品的内阁学士,品级上真正管用的,也就是个少傅的身份,让徐谦骑在他的头上,除非他疯了。

  张天师神秘莫测的一笑,道:“陛下,其实这个简单,贫道以为,这是徐大人天命所归,和陛下恰好彰显合宜,君是旷古贤君,臣是古所未有的忠臣、贤臣,只要陛下下了旨意,便是老天,也会让此事水到渠成,陛下若是不信,不妨一试。”

  这个时候,他不忘开始展现自己的‘神术,了,这就是江湖术士的牛叉之处,不但要会吹,关键时刻还要会装,毕竟天子身边的近臣,压根就没有几个不会吹的,哪一个都是吹嘘的好手,黄锦在这方面,其实并不比他差。而张天师的优势在于,总能神乎其技的表现出高深莫测出来。此时他自信满满,自然是相信杨廷和不会反对。理由很简单,此时的杨廷和和自己一样,都在筹办一件大事,这件大事非同小可,能稳住徐谦尽量稳僮另一方面,就算把徐谦捧到了天上也是无妨,反正到时!候事办成了,无论他是天蓬元帅还是什么天赐公,又或者是什么一字并肩王,最后要收拾他,还是易如反掌。

  基于这种心理,张天师显然很乐意表现出他那种随时能看破天机的能力。

  嘉靖见张天师信心满满,竟也信了几分,又带着些许的好奇,想看看张天师的预言是否当真有效,便不由道:“那么,不妨就试一试,黄锦,待会儿旨意下去,直接送去内阁,且看内阁是什么反应。”

  黄锦连忙道:“是,奴婢遵旨。”

  这个过程中,几乎没有询问徐谦任何意见,虽然这是好事,可是徐谦觉得不踏实,忙道:“陛下洪恩,微臣万不敢受······”

  张天师以为徐谦不愿受自己的恩惠,于是笑吟吟的道:“陛下,贫道以为,天赐公既要有别于常人,单单有个名号是不足的,贫道曾夜观星象,东南有星,分外明亮,此是大吉之兆,此后果然徐大人横空出世,为陛下分忧解难,这正应了贫道的大吉,以贫道之见,只要有徐大人在,陛下才能永寿,更能永享社稷,不若敕命天赐公世镇直浙,有徐大人一脉在直浙,大明社稷,必定与天地同寿。”

  徐谦这一下子真要吐血了,他的感觉怎么是,姓张的这是逼着天子怀疑自己造反呢,还世镇直浙,直浙是什么地方,虽然这个镇字只是如沐英镇云南一样,建立公府,掌握一定兵权,抽出一点儿税赋供养,其他也没福利,和藩王的福利差不多,可是自己在直浙的影响如此大,几乎直浙的所有文武官员都以自己马首是瞻,现在又弄出这么个名正言顺的东西出来,这岂不是列土封疆?

  这东西绝对不是好玩的,徐谦忙道:“微臣不敢。”

  张天师却是正色道:“大明中兴始之直浙,而徐大人新政之功,更是功不可没,现在陛下投桃报李,正合了贫道君臣相互扶保的预言,陛下,这是大吉之兆啊。”

  徐谦吓得浑身冷汗,他有点预感,这所谓的大吉之兆,是要自己的小命,陛下这个人,一向疑神疑鬼,虽然对自己放心一些,可是关系到了列土封疆的问题,他会轻易答应吗?既然不能答应,就肯定会怀疑,怀疑这张天师是自己的同谋,想要图谋不轨。

  最后姓张的跑火车倒也罢了,自己也跟着遭殃,这算不算躺着也中枪。

  而且还很难理解张天师这种傻x怎么就突然如此殷勤,几乎把自己抬到了云霄里,仿佛天上地下,除了自己是臣子之外,其他人都成了乱贼。

  越是如此,徐谦越是不安,自然连忙推辞。

  嘉靖却也陷入了深思,他背着手,在大高玄殿的正宫里来回踱步,突然,他驻足,看向张天师,道:“张天师可以确认吗?”

  张天师长舒了口气,现在看徐谦的反应,似乎也没有兴致借着工部账目的事来抨击自己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嘉靖也看不到这个语言是否正确,于是乎一副真挚的道:“贫道岂敢虚言,若有一句违心之言,愿遭天谴。”

  嘉靖淡淡道:“直浙那边虽然越来越好,可是近来,也确实总是阄出许多事,尤其是徐谦进京之后,更是麻烦不断,看来张天师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嘉靖眯着眼,又道:“若如天师所言,或许世镇直浙,还真有效果,那么,朕就准了,徐谦依旧是户部尚书,不过准徐家在杭州开府建牙,设天赐府,世镇直浙。”

  徐谦吐血。

  开府建牙,意思就是说可以自行招募人手,合理合法,等于是一个凌驾于总督之上的设置,只不过,这权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比如说总督看上去管的宽,可是收了税,那也是朝廷的,操练的兵勇那也是朝廷调遣,和真正意义的藩镇,却是差的远了,却似乎比藩王的权限要高一些。

  嘉靖······难道就一点都没有怀疑自己有图谋不轨之心,当真对自己如此放心?徐谦此时心乱如麻,疑云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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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三章: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徐谦的担心其实纯属多余。!

  因为嘉靖这个人的复杂性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掌握,就比如说这件事,即便是对正德这种混账来说,都是一件需要思量的事。

  毕竟做皇帝的,大多数都不是傻子,信任你是一回事,可是要列土封疆,那是痴心妄想,莫说是这个,就是让你永世坐镇一方,只是效仿亲王例,那也是断然不肯的。

  毕竟覆水难收,给了这个赏,以后再想收回来那可就难了,历朝历代,许多王朝的主要任务就是将分出去的土地收回来,汉朝的推恩令,明朝的削藩,其实大多都是开国的时候大家很开心很愉快,于是乎也就没什么顾忌,该赏就赏,大家都是同一战壕里的兄弟,自然而然是人者有份,个个都有开国大礼包拿。可是后来一琢磨,亏了,不但亏了,亏的还是血本,比如说皇帝发现,功勋大臣太多,朝廷大部分的税收,都得养着这群王八蛋,而且这群王八蛋养着倒也罢了,还喜欢讲排场摆谱,于是乎,皇帝老子就不乐意了,还钱!问题就在于,大家跟你都是一伙儿打天下出来的,你吃肉大家喝汤,勋贵们的想法就是如此纯朴,大家自然假装没有听到,再然后,屠刀举起来,杀人!

  必须明白,皇帝老子是不喜欢杀人的,因为杀人可能导致动荡,还会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到了往后,朝廷的封赏就越来越微薄,想拿长期饭票,难!想站着茅坑占老刘家和老朱家的便宜,更难!

  倒是宋朝太祖皇帝做的不错,因为人家不是泥腿子出身,在此之前,还在朝廷里头任职,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大宋一建立起来,杯酒释兵权,想拿长期饭票,滚一边去吧。

  嘉靖何等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能参透这个道理,事实上他看得太过清楚,很明白连兄弟叔侄都可以为长期饭票的问题而反目,再亲信的人,恩赏都不能过多,长期饭票一定要限量控制,至于这种世镇某某地的好东西·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但是,必须要明白,嘉靖之所以首肯这件事·在于一个理论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他可以长生,可以百岁,他深信张天师所言,他能活七甲子的寿数,七甲子就是四百多年,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首先很放心·自己的寿数还长,自己何等聪明,就算让徐家世镇直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危害到社稷。

  而且诚如张天师所言,徐谦乃是自己的福星·乃是上天派来,现在徐谦不只是嘉靖的朋友,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仙使了,经过张天师认证,宫中免检,既然是仙使,而嘉靖本就向往修仙·对神仙们自然是礼敬有加的,人家派来的使者·你要不要热情款待?

  而且,徐谦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小小年纪,就已是状元,为官之后,更是立下无数功劳,若是一个普通人,可能吗?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那么更加印证了张天师所言非虚,绝没有掺假。

  嘉靖目光一定,道:“就这么说了,好啦,朕还要入定,张天师,你留下来看顾着朕吧,徐爱卿、黄伴伴,你们退下。”

  徐谦点点头,告辞而去。

  黄锦同他一道出来,连忙拱手恭喜,道:“徐部堂,恭喜,恭喜。”

  徐谦不由苦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到底是喜还是悲眼下还说不定呢,黄公公就不要取笑我了。”

  黄锦却是想哭出来,道:“比起杂家来,徐部堂不知好了多少倍,杂家刚刚撤了东厂,徐部堂却是荣升天赐公,这还不是大喜吗?”

  徐谦愕然:“东厂没了?”

  黄锦连连点头:“要怪只怪杂家办事不利,是杂家自己的错,不过那个姓张的在后头推了一把,哎……没了东厂,这宫里的日子是越发难过了。”

  徐谦为他可惜,其实这事儿得怪徐谦自己,若不是他玩出这一把贼喊捉贼的把戏,又怎么可能会让宫中震怒,宫中不震怒,又怎么可能迁怒东厂,于是,黄锦倒霉了。

  不过徐谦还是劝慰道:“你也不必难过,你只要秉笔太监还在,怕个什么?有了内阁大学士身份的人,会在乎一个礼部侍郎的兼差吗?黄公公就不必太担心了,没什么可惜的。”

  黄锦却是哭笑不得:“你哪儿晓得这宫里的道道啊,杂家倒不是不舍得一个东厂,只是突然撤了,又是在这节骨眼上,你想想看,别人会怎么想,别人多半会想,是不是杂家已经失了势,是不是受了陛下的冷落?就怕到候许多人起了歪心思,落井下石,群起来告杂家的黑状!家虽然平时在宫里为人还可,可是宫里最是现实势力······”

  徐谦算是明白黄锦担心什么了,不由苦笑,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若是真有人告你黑状,徐某人无论如何,也得到陛下面前为你说几句话。”

  黄锦自是千恩万谢,现如今两个人的地位已经颠覆,从前是黄锦罩着徐谦,后来二人是相互扶持,可是现如今,多半要指望徐谦拉扯几把了。

  只是现在,徐谦也有自己烦心的事,这个天赐公,还有世镇直浙固然是好,可是未必是什么好事,他现在最踟蹰的,就是这张天师的居心,越是想不明白,越是心里烦躁。

  “此事不简单,看来得想想法子尽力打听一下了。”

  徐谦绝不是那种得了好处就昏头的人,此时无比的清醒和理智,因为他从不相信,世上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更不可能有白吃的午餐。

  “是了,不知这时候内阁是什么光景,想来肯定很精彩吧,还有,张天师信誓旦旦,说是内阁不会反对自己敕封的事,姓张的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风大闪到了自己的舌头?杨廷和怎么想,他也知道?况且杨廷和这个人,一向和自己不对付,加封自己的事,他要是同意那才怪了呢,就算表面上同意,背地里肯定也要使坏捣鬼,姓张的未免也太拿大了。”

  “可是,这又讲不通,姓张的能再宫中立足,一方面是靠溜须拍马,迎合嘉靖,另一方面,靠的就是所谓预言,若是连活神仙的预言都不灵了,他还怎么混,又怎么可能一点把握都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内阁当真不会反对,可最关键的问题是,内阁为何不会反对?”

  无数的疑问如走马灯似得在徐谦脑子里转,解决了这个问题,下个问题有来了,始终不能自圆其说,这更是让徐谦皱眉不已,他想了想,叹口气,决心先让人打听了之后再做计较。

  内阁······

  杨一清一大清早赶到的时候,杨廷和已经来了,杨廷和照旧热情的打招呼:“遂庵,你又来迟了,是不是身体不适,这几日总是见你神魂不属?哎,你年纪大,切不可操劳,若是遇到什么事,就告假一两日吧。”

  语气之亲切,绝对让人生出亲近之心,可是杨一清却是明白,这只是一句随口的招呼而已,近来发生了什么,你杨廷和会不知道?杨一清有什么难处,你这内阁首辅,会有一点都不知情?人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上亲热,实则却是疏远和保持距离。

  杨廷和的这种态度,让杨一清有点想发疯,可是他还得耐着性子,脸上带笑,朝杨廷和道:“只是近来有些睡不好,不过没什么大事,杨公多虑。”

  “嗯。”杨廷和如沐春风的道:“这便好,老夫还是担心你啊。”口里说担心,喝了一盏茶,就回到自己的公房里去了,再不露面。

  而用不了多久,就有书吏蹑手蹑脚进来,在杨一清身侧,低语几句。

  杨一清顿时打了个冷战,浑身发抖。

  徐家出了刺客,这到底演的又是哪一出?

  他绝对有理由胆战心惊,因为此前为了恫吓王道中,杨一清确实放任了流言蜚语,甚至是巴不得有人说王道中因为掌握了自己什么把柄,所以自己打算对王道中动手,他原本的心思是借流言来唬住王道中,只要王道中暂时不肯胡说八道,自己就有补救的时间,毕竟自己确实给王道中写过许多书信,可是哪些书信隐约提了什么,是不是会引人联想,现在还没清理出来,唯有知道了王道中打算如何检举自己,自己做好了应付的准备和说辞,等过了十天半个月之后,自己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王道中,根本不必怕他跳出来胡说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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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四章:各怀鬼胎

  可是谁晓得,徐谦这厮釜底抽薪,也开始造谣,说是王道中有自己各种各样的铁证,当时杨一清一时不明白,徐谦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开始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理由很简单,杨一清造谣,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而接下来徐谦造谣,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再加上杨一清根本就没有让人去制止这些谣言,反而是火上浇油,最后的结果就是,满京师的人都深信,王道中却是握有杨一清图谋不轨以及诸多罪证的证据,否则,徐谦为何要秘密带王道中来京师,否则,又怎么会说的有鼻子有眼,否则杨一清为何不矢口否认?

  种种的疑点都展现出来,大家既然相信了这件事,然后呢……然后王道中死了,徐家出了刺客,人死了就不能再说话,也不能再检举杨一清图谋不轨,那么雇佣刺客杀死王道中人的谁?

  只怕大家用屁股都能想到,这个人就是杨一清,不会有别人。

  别人又会问,天下人都晓得杨一清雇凶杀死了王道中,杨大人真有这么傻,做的如此明显,还如此的明目张胆。

  那么,更加合理的解释就是。王道中掌握杨一清的是实在的证据,不是实在的证据,徐大人也不会费尽心思将他带到京师,还妥善的将王道中保护起来,既然是实在的证据,而且又涉及到了图谋不轨,这是什么罪?这是死罪。

  可是杨一清让人杀死王道中,虽然许多人都认为是杨一清所为。可是毕竟没有切实的证据,虽然全天下人都会指责他。没有证据,所谓的图谋不轨就不成立。朝廷也不可能在没有实在证据的情况之下,就将杨一清查办。和死罪比起来,被天下人指责又算什么,天下人就算群起而攻之,至多杨大人也就致仕回乡养老,你能怎么样?可若是杨大人不杀人,那么死的可能就是杨家满门,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杨一清忌惮的也就是这个。现在王道中死了,再加上此前的流言,还有徐谦更早之前鬼鬼祟祟入京的动作,他便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了,就算朝廷拿他没奈何,可是一个有嫌疑杀死直浙总督的内阁大臣,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宫中又怎么可能有大事托付,一个过街老鼠的人。又怎么还好意思呆在内阁里?

  对内阁大臣来说,一旦威信扫地,基本上就是仕途的结束,而现在。杨一清几乎可以肯定,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就要彻底扫地了。

  他既是哭笑不得。又是百爪挠心,除非抓住了刺客。否则他绝对不会有清白。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徐谦的厉害之处了。其实一开始,徐谦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确实证据来和杨廷和斗法,没有证据怎么办?于是就利用了王道中,因为王道中确实和杨一清有关系,他将王道中带到京师,并不是要指责杨一清,而是让杨一清觉得不对,打乱杨一清的阵脚,那个时候,杨一清必定会想,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疏漏,又或者真有什么把柄,否则徐谦怎么可能如此正儿八经,又怎么可能如此看重这个王道中。

  越是如此,杨一清就越是不安,他不安,就得清理思路,必须要想明白,王道中到底掌握的是什么,而思考,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对杨一清这个老人来说,为了争取时间,他唯一做的,就是让王道中暂时住口,先把这个人吓住,而杨一清的这个做法,却是恰好中了徐谦的圈套。杨一清放了话出去,很快被徐谦利用,然后立即炮制所谓图谋不轨的流言,一下子,将杨一清和王道中的关系,变成了死敌,因为王道中当真掌握了真凭实据,杨一清就必定完了,而接下来,王道中一死,杨一清自然而然就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千夫所指的凶徒。

  一个内阁大臣,居然雇凶杀人,而且还是为了湮灭自己的罪证,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只要这事儿一天不讲清,杨一清就一天都不好过。

  杨一清几乎是无力的坐在椅上,顿感无助,一辈子的清名,居然就这么完了,一辈子制造的形象,也就这么崩塌了,一下子,他从中流砥柱,变成了不择手段的奸贼。

  而接下来,徐谦必定还有动作,这肯定还只是开始,接下来,姓徐的会如何?

  杨一清越想越是可怕,他这时候只恨自己没有急流勇退,恨自己当初为何偏要留下来,现在,一切都已经迟了,全部都迟了……就算他现在请辞致仕,徐谦也绝对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在接下来,迎接他的,又将是何种暴风骤雨?

  杨一清几乎不敢想象,既是不敢去想,也不忍去想。

  而恰在这时,有个太监进来,道:“司礼监有陛下的亲旨。”

  听到这句话,杨廷和从值房里出来,而杨一清依旧是脸色青白,一动不动。

  杨廷和看了杨一清一眼,其实昨夜的事,他都知道,可是他不会管,更不想去管,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身为内阁首辅,自然会有他冷酷的一面,若是连心都不够坚韧,又怎么可能主持朝廷十几年?

  杨廷和道:“什么亲旨,给老夫看看。”

  结果了司礼监草拟的圣旨,杨廷和先是脸色平淡,随即脸色凝重起来。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这所谓的天赐公,和正德时的威武大将军有什么区别,正德皇帝糊涂,嘉靖皇帝更糊涂。

  杨廷和气得手都在发抖,往事历历在目啊,当年正德就是自任威武大将军,节制京营、边镇数十万大军,可谓权倾一时,正德是大将军,而那江彬自然就是副将军,正德是天子,自然不可能亲自领军,所以基本上大明朝的军权,全部都落入了江彬的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而现在,嘉靖又闹出了个所谓天赐公出来,还弄了个世镇直浙,节制直浙军政民政,虽然说只是节制,还没有到自己任命官员,自己收税,自己养兵的程度,可是也算是一方诸侯,这还了得。

  “遂庵,你来看看!”

  杨一清这才醒悟过来,听到有亲旨,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宫里已经有了动作,虽然就算有动作,那至多也就捕风捉影,没有实证的情况之下,是不可能加罪的,可是不能加罪,却可以罢你的官职,随便找个罪名,把你打发道,可是杨一清不愿被罢免,因为一旦罢免,自己更加是坐实了图谋不轨,成为千古罪臣,他连忙接过圣旨,这才松了口气,至于徐谦敕封这天赐公,若是在以往,杨一清必定要气得咬牙切齿,可是现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人家怎么样,还和自己有关吗?自己即将声名狼藉,什么都不少,徐谦就是称帝,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摇头笑了笑,没有做声。

  杨廷和冷冷道:“真是可笑,遂庵就没有话说?”

  杨一清道:“全凭杨公做主吧,我的身体有些不适。”

  杨廷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了什么,一想到这个,他顿时又想到自己即将要办的事。

  皇帝昏庸不昏庸有什么关系?徐谦是敕命天赐公还是天策上将军又有什么关系?用不了多久,便要教江山变了颜色,自己还掺合这件事做什么?这就好像,某人已经得了癌症,你却还要和你生气一样,没有这个必要。

  而且……

  这上头数次提及了张天师,莫非……这是张天师促成?杨廷和越想越深,或许张天师和自己一样,都是想稳住这个徐谦,让这个徐谦得意忘形,一旦加封,到时候他不但要对付杨一清,而且还不知有多少人登门道贺,到时候,徐谦还抽的了身吗?这……明明是个机会,老夫还有什么可虑的呢?

  一想到此节,杨廷和深吸一口气,他负着手,脸色陡然平静下来。

  想了想,他对杨一清道:“虽然胡闹,可是既然天子的亲旨,臣子没有反对的道理,因此老夫以为,索性就准了吧,当年正德时候,自称朱寿,自封威武大将军,朝廷百官据理力争,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这些事,内阁管不了,也没有管的必要,索性我们就不做声,随他们去吧。”

  至于那传旨的小太监,却是满脑子糊涂,杨一清今日的举止古怪不说,连杨廷和都如此古怪,仿佛从前关心的事,一下子都成了笑话,从前为之跳脚的事,现在却都和自己没了关系,这种冷漠的态度,不但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还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妥。

  哪里不妥呢?这小太监自然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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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五章:新星

  与此同时,朝野已经炸开了锅。.

  原本大家在津津乐道杨大人和徐部堂的明争暗斗,这种高层的争斗,其实最是吸引别人的眼球,可是一大清早,各家报纸传出消息,说是徐家遭遇刺客,直浙总督王道中被杀,凶徒杀死了王道中之后,在徐家放火引发混乱,随即趁乱逃之夭夭,顺天府、锦衣卫、五城兵马司以及刑部等衙门纷纷开始侦办此案,至今未有结果。

  舆论哗然,想到前几曰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王道中掌握杨一清图谋不轨的铁证,接下来王道中被刺,幕后指使之人昭然若揭。

  堂堂内阁大学士,居然买凶杀人,居然刺杀朝廷命官,居然如此无耻,居然如此堂而皇之,没有顾忌。

  一时之间,到处都在叫骂。

  偶尔有一些杨一清辩解之人,不得不跳出来:“谁能保证王道中当真有杨大人图谋不轨的证据,这些,本就是坊间流言,为何要相信流言?你我之间胡说八道就是了,可是具体情况,谁会知道?”

  更多人反驳:“胡说八道,若是没有证据,王道中堂堂直浙总督,为何要来京师。徐大人带着他,为何事先不敢声张,若不是他昨夜被刺,徐大人都不敢承认自己带着王道中来京,你真以为徐大人是傻子,王道中也是傻子,连证据都没有,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指证,他们就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莫非你以为,他们是来京师,是无所事事,学那些文人墨客,四处游学的吗?”

  这一句话,让人哑口无言,是啊,人家神神秘秘,堂堂部堂,堂堂总督,如此低调,像做贼一般,只是为了来弹劾杨一清生活作风有问题?这显然是让人理解不能,因为但凡是正常人都晓得,到了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事。

  况且事先,据传是杨一清传出了要收拾王道中的传闻,甚至有人还查出,杨家确实有人去了王家的乡里一趟,本来这只是杨一清做出来的假动作,吓唬王道中而已,而现在,却都成了证据。你没事,让你的人去王道中的老家做什么?莫非你不但要王道中死,还要杀人全家?

  又有人不禁辩驳:“杨大人要杀王道中,此前就有流言,而现在他动手,难道就不怕……”

  “怕个屁!”无数人跳脚,群起攻之:“这等无耻大歼大恶之人,会在乎别人怎么说吗?王道中若是到时候跳出来指证他,他就是欺君大罪,是万死莫赎,死无葬身之地,而现在,他便是看准了没了证据,没有了证据,他还怕什么,他会怕咱们骂几句,朝廷没有证据,又能将他怎么样?这个老匹夫,罪该万死,无耻之尤!”

  痛骂声喧嚣尘上,在杨家,不少读书人吃了没事做,写了许多字报贴在杨家的院墙上,上书:“狗贼!”“无耻!”“歼相!”等字样。

  还有人索姓朝杨家砸石头、泼粪,之所以如此引人愤怒,一方面是杨廷和的身份敏感,历朝历代,未有雇凶杀人的宰辅,想到这么一个大歼大恶的人在内阁里,决定着朝政大事,换做是谁,怕都寝食难安。另外一个原因却更是让人觉得可笑,因为在此之前,许多人对杨一清是抱有好感的,甚至有不少人根深蒂固的认为,杨一清乃是柱国之臣,乃是中流砥柱,那些信任爱戴他的人从前越是对他抱有希望,现在的失望就越大,人一失望,就会愤恨,愤恨起来,就难免做一些过激的行为。

  这就好像一个道理,所谓敌人并不可恨,可恨的是叛徒,对王学的人来说,杨一清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他做出这等事来,纯属是更加没有下限,讨厌的只是更加讨厌。可是对那些曾经拥护他,对他抱有希望,对他拥护爱戴,可是现在一转眼,发现自己被骗了,被他的道貌岸然骗的心都凉透,因此,从前对杨廷和有多拥护,现在就对他有多仇恨,在杨家之外,往往闹事的反而极少有王学门人,却是从前为杨一清说好话的人多。

  国子监。

  监生们骂成一片,再加上博士、教谕等人的默许,各种各样的叫骂连绵不绝,以至于祭酒都不能制止,因为谁都知道,这位阁臣已经臭了大街,你若是站出来不准他们骂,到时候被人扣了一个杨一清余党的帽子,多半到时候大家的矛头就不是指向杨一清,而是指向他了。

  大明朝的叫骂文化,和后世相比也不遑多让,各种尖酸恶毒,各种阴阳怪气,一句匹夫,一句无耻,其实都算是客气,而且既然没人制止,监生们每天都凑在一起,本来就想无事都要生非,现在就更加是嚣张无比了。

  而杨一清的不少本身,现在处在纠结之中,他们原本靠着杨一清混出来,拿杨一清当成参天大树,成为杨一清的党羽,关系之亲密,自不必说,可是一夜之间,恩师臭了大街,而他们,也即将成为过街老鼠,虽然现在,大家骂的还是他们的恩府,可是谁都晓得,到时候舆论扩大,必定要波及到他们身上,他们毕竟是杨一清最亲密之人,是杨一清的政治密友,一切都和杨一清息息相关,杨一清臭了大街,他们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事到如今,无论他们信不信杨一清是那种雇凶杀人的人,可是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认,任何沾上恩府的,都要倒霉,许多人都是清流官,名声最是要紧,若是名声都没了,这一辈子,怕是要完蛋了。

  于是乎,一封封断交的公开书信开始出来,甚至有他的学生破口大骂,‘国朝狡诈者,莫不如杨,今曰识得真面目,师生之谊休矣’这等话出来。

  在天朝,师生的关系是非常巩固的,巩固到什么地步呢,学生就相当于是恩师的半个儿子,而大明朝最讲的是孝,儿子骂爹,这就是大逆不道,可是这种绝交信,却是博得了满堂喝彩,都说是深明大义,大义灭亲。可见这世上,凡事都会有例外,而这就是例外。

  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各个衙门里头,倒是平静,大家各做各的事,根本就无人谈及,一方面是因为杨一清还是阁臣,现在跳出来,谁晓得会不会枪打出头鸟,而另一方面,杨公的态度不明,大家更不敢轻举妄动。当然,最重要的事,这些人习惯了阴谋诡计,处在这种环境之中,纵然是有太多的迹象表明杨一清有刺杀大臣的嫌疑,可是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在他们看来也未必是坊间和士林言之凿凿的那般。

  官老爷们的思维和大家是不同的,虽然许多思维都让人深痛恶觉,但是这一点,却值得表扬,至少他们绝不会人云亦云,不会血气一上头,就如何如何,因此大家茶照吃,政务照理,外间管他是风和曰丽还是乌云蔽曰,暂时都和他们无关。

  不过在当天的夜里,徐家已是门庭若市。

  虽然大家都晓得,杨一清可能是冤枉,也可能是更深层次的阴谋,但是有一天必须承认,徐部堂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大家看的不是过程,不是谁更加阴险,也不是谁更加没有人姓,更多的人看的是结果,结果就是,朝廷风雨飘摇,内阁可能要易主,杨一清完蛋只是朝夕之间,而徐部堂就算不入阁,可是这一次的胜利,不但大大提振了生气,更加有问鼎内阁的实力,权利并不来自于官职,就算不入阁,可是你有绊倒阁臣的权利,有和首辅大臣分庭抗礼的手段,那么,大家自然而然,会赶来依附。

  徐家门外,已经停满了轿子,几乎从街头排到了街尾,这么多人,许多人自然不能指望徐大人能够亲自见他,不过最重要的是递名刺,把名刺递上,上书某某官某某人敬上,拜谒大人,然后就站在外头吃风,一直等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坐轿子回去,能见到徐大人自然是好,就算见不着,这些名刺就表明,自己希望来拜谒,这是态度问题,无关其他。

  徐家的门房此时咋舌,如今已收到数百封的名刺,而且数量还在增加,除了不少徐大人的‘老朋友’,其中还有不少,都是‘新人’,这些新人或许只是凑趣而已,大多数都是墙头草,可是至少证明,徐大人如今已经如曰中天,证明大明朝的朝廷里头,已经出现了两个太阳,而新生的太阳,很是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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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六章:致命一击

  徐府的大堂里,自然是满堂堂的坐了许多人。

  这些人都是朝中的重要人物,有尚书,有侍郎,还有一些监正、少卿方面的官员。

  朝中的高官,坐在这里的竟是占了三成,这样的规模,足够开一个廷议了。

  而大家进来都不吭声,只是喝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直浙人,还有不少,是王学门徒,自然也有一些‘新人’,他们看准了时势,觉得徐部堂更有可为,这时眼巴巴的跑来帮衬一把,将来也好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毕竟到了他们这种地步,看上去好似是功德圆满,品级最低的,那也是从三品的高官,可是别人看是一回事,冷暖只有自己知道。是人都有野心,都想再进一步,可是六品、七品甚至四品、三品想要往上爬,难度并不大,就算没找到大树,慢慢的熬资历,只要自己活得长,坚持个几年甚至十年,升官是迟早的事。

  可是到了三品以上,就不再是看运气和所谓的资历了,想要往上,千难万难,不晓得多少人十几年都没有存进,没办法,粥少人多,三品以上就坑就这么多,大家都在等着,也都有资历,凭什么给你?

  况且国朝也没有到了六旬退休的规矩,而年纪大的,往往都老当益壮,巴不得发挥余热到死,你想要高升,首先要活的比别人长,还得盼着别人早点死,然后,空出一个缺来。你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是群狼环伺了。

  而在座的许多高官。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一方面。没机缘,也没运气,什么都够,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只差这一点点,却是天差地别,再者说了,你还得抱住大腿,朝中的大腿毕竟有限。这两年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杨廷和一个是杨一清,杨一清完了,只剩下了个杨廷和,可是你要明白,大家都去抱他的大腿,最后的结果就是还不如不抱,一年就三四个缺,却有上百个人想要舔他杨廷和的靴子。对这些抱大腿的,杨廷和也不是傻子,当然是给自己最亲信的亲信,其他人是想舔靴子而不可得。先是无奈,接着就是恼火,最后就是恼火。

  大爷我不伺候了。

  不伺候怎么办?另谋生路啊。现在不是有个现成的徐部堂吗?如今也是如日中天,跟着他的人。也有不少人高升,虽然未掌吏部。可是傻子都知道,若是实施新税制,户部肯定要大肆的扩张,设税局、建监察,还有钱粮局,再加上据闻朝廷还要专设巡捕厅,这都是要筹建的衙门,而这些衙门,都和户部息息相关,虽然选任官员是吏部的事,可是吏部选任的官员,也得徐大人认可才成,不认可,放出话去,就算吏部选了,你敢赴任吗?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杨公有选择权,而徐部堂却有否决权,吏部能选,他就能否,有了这个权利,就足够大家来攀高枝了。

  况且徐谦绝不是一个人,王党现在遍布直隶和南直隶各部,各院,各寺,成了徐谦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光荣的王党份子,从前王党是人见人打,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王党上升趋势很明显,前途可期。

  身在官场上的人,千万不要用无耻和势力来形容,因为官员本来就无所谓无耻和所谓势利眼,有了官职就有品级,而官职和品级直观表现就在这个权上,大家做官,就是为了权,为了兼济天下那是骗人的,因为改换门庭和抱粗腿,实属平常,如果没有人抱你,只说明你实力不够,并不是别人的节操有多好。

  徐谦在慢腾腾的喝茶,到了如今,对付杨一清,需要的就是最后一棵稻草了,焦头烂额的杨一清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本钱,可是还不够,还差最后一点火候。

  他笑吟吟的道:“昨夜家中遇刺,大家前来慰问,徐某真是汗颜,诸位太客气了,好在徐某人这里还有一些好茶水,倒也不会让大家白来。”

  众人哄笑,刑部尚书张子麟淡笑道:“徐部堂的茶确实是好茶,这一点老夫倒是可以作证,在海路安抚使司,就是这种茶,一斤,价值至少七百两银子,诸位,大家这这说话的功夫,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在座的多是久在京师,对直浙,对海路安抚使司的消息都是耳闻,都晓得海路安抚使司黑,可是没想到黑到这个地步,于是大家有都笑了。

  这时有人道:“徐大人家中遇刺,这天子脚下,贼人竟是如此猖獗,简直是耸人听闻,至今,让人还有余悸啊,下官来拜谒,一方面,是拜见一下徐大人,徐大人来到京师这么多时日,下官不能及早拜访,实在是惭愧,不过这其二嘛……”此人在这里顿了顿,随即慢悠悠的道:“其二就是这买凶杀人的人,为何还没有查到水落石出?顺天府和锦衣卫到底怕的是什么?这么明显的事,他们还查不出?”

  发了一句牢骚,接下来才进入正题:“依我看,这些人是怕了,可是他怕,咱们不能怕,下官不才,忝为都察院这科道御使,不免,要上书弹劾。”

  徐谦不吭声,没有鼓励,也没有支持。

  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众人纷纷道:“自是要弹劾,这样的人也能入阁,实在岂有此理。”

  虽然一个个义愤填膺,可是大多数人无非就是表态罢了,对杨一清,还真没有到恨之入骨的地步。

  只是……这就足够了。

  徐谦微微一笑,压压手道:“诸位的心思,本官明白,可是确实是没有实据,外间的流言,徐某人也知道一些,说什么阁臣买凶杀人,本官却以为,这是荒谬,历朝历代,有这样的事吗?本官还是相信杨大人清白的,坊间的流言,毕竟不足为信,不过呢,杨大人确实没有买凶杀人的证据,可是本官这里,却知道一些事,不得不向诸位说明一二。”

  顿了顿,徐谦道:“有传闻说杨家在家乡购地七万余亩,这些,谁曾去核实?还有人说,杨家的次子杨涛的秀才功名是买来的,这些,有没有人去查?还有,税制的事,杨大人要不要负责?如此种种,都可以去查,查出来,再弹劾就是,至于那些没有证据的事,说了也是白说,徒然无益,只会让人所笑而已。”

  表面上是热情的谈话,可是里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买凶杀人没证据,而图谋不轨随着王道中的死亡也没有证据,可是其他的,却都有迹可循,平时大家不敢说,也不能说,可是现在,该不该说?这些或许都是一些小事,可是积少成多,就是大事,况且是在臭大街的情况下,就足以致人死地了。

  众人心领神会,便不再多谈了,痛骂了几句王道中死得冤枉,慰问了徐谦一番,各自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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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无数的弹劾奏疏如雪片一般出现在了内阁。

  坐在案头上的杨廷和吁了口气,不由苦笑连连,这徐谦的翅膀还真是长硬了,从前的时候,是大家一起抨击徐谦,可是现如今,他已俨然成为了那种幕后的推手,一个意思,一个眼神,就有无数人为他卖命。

  这些奏疏,林林总总,杨廷和压根就不看,因为看不看都没有区别,反正也知道里头说的都是什么。

  朝廷里头这种泼脏水的事,可以算是某种习俗,谁在朝为官,不要被人抨击一下,越是关键的人物,被骂的就越多,虽然这一次,抨击的范围广了许多,而且火力是一般人的十倍,不过毕竟见多了世面,杨廷和不以为意。

  他最主要的是,想看看杨一清的反应,其实本心上来说,杨廷和是希望杨一清是这一次龙争虎斗的胜利者,不过他又明白,杨一清赢不了,自己不出来站台,杨一清单独面对整个王党,面对徐谦,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输多输少的问题。

  只是很显然,这一次杨一清输的很惨,就等于是别人打趴了下去,还被狠狠的踹了几脚。

  杨廷和只能唏嘘,却晓得自己还有更多事去安排,不可能去节外生枝。

  他叫来了个书吏,道:“杨大人在值房里办公吗?”

  以往的时候,两个人因为关系好,所以一起在公房里办公,有事好商量,可是最近却是生分了,因此各自回自己的值房,见面自然也少,甚至杨一清来没来当值,杨廷和都未必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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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六章:群起攻之

  其实在内阁里,许多人都瞧出来了两个内阁大臣似乎再没从前的关系紧密,从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可是现在呢,却是各扫门前雪。这些天,杨廷和极少过问杨一清的事,可是现在杨廷和突然问起,倒是让这书吏显得有些突然。

  他还是乖乖的答道:“是,一大清早,杨大人就在值房里办公了,只是看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送了奏疏去,也没见他拟票,小人只去送了几次茶,也不敢打扰他,”

  杨廷和点了点桌上的奏疏,道:“这些弹劾奏疏,曾送去给他过目吗?”

  书吏点头,道:“已经过目了,可是没什么反应。”

  杨廷和捋须,挥挥手:“下去吧。”

  书吏面色踟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廷和眼眸子一瞥,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这书吏苦笑道:“其实方才,小人去送茶的时候,杨大人也问过杨公,问杨公在不在?是不是看了这些奏疏。”

  “是吗?”杨廷和无动于衷,只是淡淡的道:“他还是栈恋不肯去啊。”

  叹息一句,其实将心比心,换做是自己,也不愿意这个时候走人,可是现在大家都在哄他,若是在以往,有人敢弹劾杨一清,不必杨一清出手,就会有无数人群起攻之,最后好端端的弹劾,却演化成了一场骂战,杨一清一根毛都掉不了,说不准弹劾的人,将来不免要秋后算账。

  其实很多事,就怕最后变成稀泥,你骂杨一清一句,然后十个人来骂你,结果你也顾不得杨一清了,不得不去应付这些人,这时候你要拉帮结派要到处呼朋唤友,然后把这些骂自己的人骂回去,可是你这一骂,人家更不是吃素的于是乎,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朝廷大骂战,数十上百人赤膊上阵,拐弯抹角的骂的所有人体无完肤。

  然后呢······然后事情过去,把上弹劾奏疏的人揪出来,狠狠收拾一下,杨一清还是杨一清内阁大学士还是内阁学士。

  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现在的问题是,是人都跳出来骂王党份子打了头,然后就是一群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再然后呢,就是一群闲的蛋疼的御使,反正凑热闹嘛,这么多的人一面倒的骂,不来凑凑趣,实在是说不过去,况且御使是要考核的朝廷绝不可能让你打酱油,今年你弹劾了多少人,有多少是查有实据这一些都事关你的政绩,可问题出来了,身为御使你要完成任务,其实很不容易,清流官你骂了没什么意思,而且人家是苦哈哈,弹劾不出什么名堂,可是那些有油水的官哪一个后面没有大腿?你骂他贪赃不法,就等于砸了人家的锅这么多人指着这个锅开饭,砸人饭碗人家不收拾你才怪。至于那些坐镇一方徒子徒孙遍布天下的高官,你自然是连提都不敢提了,一不小心,就把你踩死,保证让你飘飘欲仙且还要痛不欲生。

  因此,御使们看上去风光,其实日子并不好过,数百上千个京官,好欺负的找不到什么证据,不好欺负的证据都是现成,你敢吗?而遇到这种情况,就是御使们发福利的时候了,首先,杨一清并不干净,官做到了杨一清这个地步,干净那才怪了,此外,大家都知道,杨一清完了,树倒猕猴散,这就杜绝了以后打击报复的可能,既有现成的罪状,又不用担心后果,而且弹劾的还是内阁大臣,不凑这个热闹,岂不是傻子。

  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弹劾奏疏积压的内阁到处都是,可是所有的奏疏,没一个为杨一清辩解的,这个说杨一清生活作风有问题,那个说杨一清的儿子如何如何跋扈,又弹劾他的某某亲戚仗势欺人,连杨一清家的狗都不能幸免。

  这只爱犬是杨一清府上门房养的,专门用来看门护院,却被弹劾咬伤了路人,结果却因为是杨家的狗,所以不了了之。

  偏偏,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杨一清说话,连他的门生故吏们都翻脸了,谁挨着杨一清就要遗臭万年,就算是杨一清的亲家,也就是现在官拜礼部郎中的秦大人,也都是默不作声。

  虽然官场上,其实大多数人对杨一清未必有这么多仇恨,可是你必须考虑到天下的读书人还有寻常百姓,现在这些人将杨一清恨得牙痒痒,你跳出来为他说话,这些人肯答应吗?说不准明天就有人到你家里去泼粪,也说不准到时候御使又来群起攻击你了。

  还想混,就乖乖的住口,不就弄死你。!

  眼下的局面大致就是如此,凑热阄的骂,不凑热闹的不敢吱声,几乎都是一面倒,绝不会有任何的杂音。

  另一间值房里,杨一清脸色铁青,他只看了几本弹劾奏疏就没有再看过去,至于搁在一边待票拟的其他奏疏,他更是动都没有动。

  其实他早料到是这个结局,只是不曾想到来的这么快。

  事到如今,名声完了,无数人抨击,成了过街老鼠,你还有脸皮待下去吗?就算你肯待下去,朝廷不治你的罪,人家会肯罢休,到时候日复一日的弹劾,纵你的脸皮堪比城墙,只怕也熬不住。

  徐谦显然玩了一个连环的把戏,最先是带着王道中来京师,他带王道中来京师的目的不是指证自己,而是做出欲盖弥彰的样子,让杨一清进入他的圈套,而后他杀死王道中,目的也绝不是让杨一清成为杀死王道中的凶手,而是借此,将杨一清的名声臭大街,而现在,这些弹劾奏疏,才是徐谦的真正的目的,徐谦确实没有真凭实据,可是玩的却是捕风捉影,利用流言和王道中的死,将杨一清彻底孤立起来,然后再各种捕风捉影的弹劾,而名声已经坏到极点的杨一清,纵然是如此不值一提的攻讦,竟也不能抵挡,因为他已是孤身一人,没有人为他辩解,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在想着法子的给他寻找一个个所谓的证据,而这些证据,却都是生活中的琐事,可是······弹劾的事是小,对杨一清的危害却是极大。

  至少现在······杨一清已经明白,若是再不自动请辞,一个烂大街的内阁学士,再加上朝野上下一致的攻讦,朝廷就算不治罪,也要罢官了。

  虽然请辞已经来不及,可眼下却是杨一清唯一的生路。

  他呆坐了足足两个时辰,幽幽叹出一口浊气,他当然不舍,当然栈恋,当然还想再拼一拼,甚至还想寻找挽回的机会,可是他清醒的认识到,决不再可能了,必须立即作出决断。

  最终,杨一清站了起来,唤来书吏,书吏看他的眼光和以往不同,自然也不如从前那般敬畏,甚至,还有点敷衍。

  杨一清当然能看得出来,如今这个境地,连一个书吏,怕都恨自己没有能力,上来踹自己一脚了。

  可是他没有动怒,因为现在他有的只是灰心冷意,他淡淡道:“去,知会宫里医生,就说老夫要觐见。”

  “是。”书吏连忙去了。

  过不了多久,有个太监前来相召,杨一清很少面圣,而这一次突如其然的要觐见天子,显然天子也早就晓得是什么事,天子沉吟之后,还是点了头。

  “请大人立即赴大高玄殿。”

  杨一清点点头,以往的时候,他对大高玄殿深痛恶觉,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连深痛恶觉的资格都已经没有了,他步出自己的值房的时候,看到杨廷和的值房虚掩,隐约透出烛光,他深深的看了门缝一眼,恨不得穿过去,看清楚杨廷和在值房里做什么。

  当年的复出,是杨廷和一力促成,而现在,这个战友却是不闻不问,仿佛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杨一清驻足片刻,最后摇摇头,叹口气,加快脚步走了。

  杨廷和的值房里,杨廷和眯着眼,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远,并没有为之感叹,他既然做了决定,就绝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为,此时又一份奏疏摆在他的面前,这是一份五大营那边递来的奏疏,说是骁骑等营因效仿新军,操练火器,只是在城中操练多有不便,还请调出城外操练,此外,更希望皇家校尉能够暂借来督导。

  杨廷和看着这份奏疏,提起笔,回了一句:“新军练兵之法,成效极大,早应在京营推广,此事关乎京师安危,不可小视,请陛下拟准,往后各营可轮番出京操练,形成定例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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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七章:杨一清垮台

  “微臣杨一清,叩见吾皇,吾皇万岁!”

  杨一清来到大高玄殿的路上,几乎是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他浑浑噩噩的来到这里,拜倒在地,声音嘶哑,再没有从前那般盛气凌人。

  嘉靖微微张开眼里,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将眼睛闭上,道:“赐坐!”

  这里没有座椅,和从前一样,还是蒲团。

  杨一清从前就是跪坐在蒲团上,和嘉靖奏对,他这种出格的行为,自然是对嘉靖某种无声的抗议,可是今天,他已经没有心思抗议了,甚至于他怀疑自己跪坐着,都不能支撑自己的身躯,因此,他盘膝坐下。

  嘉靖淡淡道:“朕听说你要觐见,倒是觉得颇为好奇,以往朕请你来,你还不乐意,朕当然清楚你的心思,你是看不惯,可是朕不怪罪你,你有你的心思嘛。”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别有深意,又仿佛是说,我不和你计较,那是因为你见识不够,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朕修仙的事,你怎么能领会呢?

  杨一清连连点头道:“是,是……”

  若是以前,只怕早就跳起来反驳了,不过今天,这位内阁大臣似乎一点计较的心思都没有,甚至于杨一清想起了徐谦曾经作的一首词,当时看了,只是觉得徐谦这个家伙矫揉造作,可是现在想起,竟是无比的贴切:滚滚长江东逝水……

  自己现在只怕已成了昨日黄花,成了那已滚滚东去的水了,现在。还能计较什么?

  嘉靖微微一笑:“那些奏疏,还有外间的流言。朕亦所闻,你来这寻朕。为的就是此事吧?”

  杨一清老脸一红,连忙点头:“不敢隐瞒陛下,为的确实是这件事,可是微臣实属无辜,还请陛下明察。”

  嘉靖似笑非笑,道:“直说了吧,所为何事?”

  杨一清如鲠在喉,好不容易才道:“微臣德疏才浅,不能担负陛下所托。如今年事已高,虽幸赖陛下不弃,只是已不能视事,更不能再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恩准,准臣告老还乡。”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杨一清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了,这种事。绝无可能回头,理由很简单,就算陛下不准,你必须得恳请第二次、第三次。而陛下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厚爱。三次都不答应,唯一的可能就是不肯放人,不肯放人就意味着治罪。

  嘉靖淡淡看了杨一清一眼。道:“朝中的事务本就繁杂,内阁多乏人手。若是杨卿请辞,内阁如何运转?杨卿要三思。”

  杨一清毫不犹豫道:“老臣愚钝。老眼昏花,还请陛下另择贤明。”

  嘉靖面带讽刺,外头的消息他当然知道,那些弹劾奏疏还没递上来,他也知道,只是想不到,不可一世的阁臣,最后居然倒在了无数琐碎的所谓纵犬伤人之类的小事上。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本来连个知府都未必能参倒,而现在,却仿佛是威力十足。

  嘉靖沉吟道:“你既然心意已决,朕亦是无话可说,好吧,朕这就照准了,明日朕会放旨意出来。”

  嘉靖直接批准,没有给杨一清再三请辞的机会,可是这足够让杨一清松一口气,因为假若陛下不准,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要借机治罪,在准许致仕和治罪罢官之间,杨一清自然选择前者,前者算是体面的给了他一个台阶。

  他不由感激的磕头:“陛下大恩大德,微臣无以为报。”

  嘉靖挥挥手,对这个已经致仕的杨一清,态度渐渐冷淡,至少他明白,他再不必和这个人打什么交道,当然,按理来说,内阁大臣致仕,往往都会有待遇,比如要先透露一下,是否加封一个太子太师,甚至是死后,免不了上一个文直、文忠、文毅之类的谥号,可是现在,这些待遇那是别想再提了,放你一马,你还想要待遇?

  杨一清告辞而去。

  杨一清的时代,彻底落下了帷幕,当然,这个时代并不属于他,可是从弘治到正德,再从正德到嘉靖,几乎所有的军政事务,都活跃着他的身影,他有过不少善政,做过不少好事,但是,他也绝对不是善类,杨家的财富积累的不清不楚,对自己的政敌,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化为了泡影,迎接他的,是夕阳西下,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他从此淡出这里,再不可能回来。

  他的垮台,使得朝中又出现了极大的权力真空,不过……这一次和从前很不一样,某种意义来说,许多真空早已被新党们填补,大量的官员开始改换门庭,用不了多久,一次政治清洗也将随之而来,那些靠着杨一清关系的大臣,就算不会受到舆论抨击,和杨一清划清了界限,也必定要靠边站,接下来,这些空缺将会被新党蚕食和填补。

  只是此时的嘉靖,心情说不上好坏,对杨一清,他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觉得这个家伙有些碍事,可是对他来说,就算杨一清被另一个顶替,那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阁臣都是他的敌人,每一个阁臣的最终理想都是治国平天下,而偏偏,天子并不喜欢你治国平天下,至少嘉靖眼里,他需要的不是官,而是吏,他不需要有人来做决策,他希望的是自己来拿主意,别人来提供意见参考,或者干脆执行就好了。

  这其实就是整个大明朝的政治生态,阁臣无论换做是谁,都希望自己能拿主意,能代天下而令诸侯,而天子显然不这么看,江山是我家的,社稷也是我家的,要权没有,要你命还差不多。

  目送杨一清离开,嘉靖吁了口气,淡淡道:“出来吧。”

  侧殿里闪出一个人,正是徐谦。

  嘉靖淡淡道:“你既然非要整垮杨一清,可是为何,又非要请朕同意他致仕呢,痛打落水狗,岂不是更好?”

  就在方才,徐谦已经入了宫,恳请嘉靖同意杨一清致仕,否则以嘉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如此的善罢甘休,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恶趣味的整人,杨一清不是什么很东西,确实也恶心过嘉靖,那么,反正现在杨一清也没有了用处,那么索性往死里整一整,倒是深谙嘉靖的心理。

  嘉靖如此聪明之人,若是不晓得在这背后,不是徐谦搞鬼,那就真是无药可救了,所以这一句话中,带着几分叱问,显然对徐谦的擅作主张,有些不悦。

  徐谦苦笑道:“陛下恕罪,其实并非是微臣要整杨一清,而是陛下非要整他不可。”

  嘉靖愕然……卧槽,这是什么道理,明明是你机关算尽,反倒把账算到朕头上,这还有没有天理?

  嘉靖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陛下可还记得,内库前两月的月入不及从前三成?”

  嘉靖点头:“是。”

  徐谦叹道:“这都是杨一清的缘故,他图谋反对新政,授意王道中横生枝节,因此,这才使得新政几乎崩溃,如意坊,海路安抚使司,盈利几乎暴跌,虽说微臣去了直浙,总算挽回了局势,可要是杨一清不倒,将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杨一清站出来。微臣为了新政,为了陛下,宁可被千夫所指,也要做一次坏人,只是微臣确是擅作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前几个月,确实是很艰难,想想看,从前月入纹银将近两百万,嘉靖也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给两宫太后还有宫中贵人的内帑也都大大提高,又是选秀,又是新建新宫,还有搜罗各种奇珍,这些银子就像是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当一个人花钱大手大脚的时候,一旦收入剧降,会如何?

  事实上,在直浙那边诞生了具有大明特色经济危机的时候,宫里也开始了一轮经济危机,这个危机涉及很广,不但两宫的太后,还有后宫的贵人,甚至是皇子公主,便是嘉靖自己,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那些原本要修葺的御花园不得不停工,打算筹建的新宫也不得不戛然而止,还有原本许诺出去给宗室们的厚重赏赐,也不知是该发还是不该发,便是嘉靖的修仙大计,也受到了波及和影响,在这种情况之下,嘉靖的日子能好过吗?

  寻常人家,有饭是吃,没了饭就吃粥,将就也就将就了,只要饿不死就成,可是皇帝乃是天子,天子没有勒紧裤腰带的习惯。

  徐谦一番话,很有道理,杨一清挡了大家的财路,所以他必须要完蛋,他不完蛋,大家的日子都难过,商贾要跳楼,皇帝老子也得熬日子。

  嘉靖哭笑不得,摇摇头:“你这是强词夺理。”虽是如此说,不过确实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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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八章:内阁人选

  无论嘉靖承认不承认,徐谦说的话,确实有他的道理。

  挡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上到宫中下到黎民百姓,数百上千万人指着这口锅吃饭,杨一清却要砸锅,徐谦这么做,确实如他所言,既是为了新政,也是为了宫中。

  现在徐谦跳出来,干掉杨一清,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而嘉靖其实也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新政完了,他的内帑也就完了,没了内帑,谁来供养你,难道还像从前一样,让国库拨付?可是你必须明白,国库并不是掌握在皇帝手里,也不是你皇帝说给多少就给多少,你要是多要一些,天知道多少人要跳出来,将你骂的狗血淋头,这种事,已经发生了太多次,而自从宫中有了其他的收入,就彻底实现了财政的独立,再不必仰仗外朝,甚至外朝还指望着内帑,如此一来,嘉靖化被动为主动,某种程度上,他的权利也随着财政的独立,增长了不少。

  对于大明的天子来说,有钱才有权,可是他的权却换不成钱,这一点和,朝廷命官们不同,官员们则是有权才有钱,只有握住权利,大家才会将一箱箱的银子搬到你的家里。

  嘉靖沉吟道:“杨一清致仕,那么,谁可取而代之。”

  这又是一个难题,嘉靖登基以来,内阁大臣像是走马灯似得换,从前选择阁臣,总是没有主动权,而这一次,杨一清乃是杨廷和力荐进来的。如今声名狼藉,杨廷和还好意思再推荐吗?因此。现在的嘉靖拥有绝对的主动权,他决定是谁。就是谁,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个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资格。

  而嘉靖问出这么一句话,就等于徐谦入阁绝无可能,因为嘉靖问他谁可取而代之,本身就已将徐谦排除在外。

  徐谦对阁臣的权利虽然垂涎,却也知道自己火候不够,而眼下。朝廷分为两党,某种意义来说,自己为首的新党份子虽然未必在朝中占据多数,可是已经有了平分秋色的实力,而接下来,入阁的阁臣自然是自己人才好。

  原本徐谦想将恩师邀进来,可是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妥,恩师年纪大了。受不得气,还是颐养天年的好。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恩师乃是弘治朝的阁臣。资历比杨一清还要高的多,请他入阁,却非首辅。面子上,只怕过不去。

  在这一点上。徐谦倒是没有使用理性而是感性的思维,虽然恩师入阁对自己有利。可是为此而来自己的恩师受委屈,徐谦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那么……只有刑部尚书张子麟了,可是张子麟乃是刑部尚书,国朝未有刑部尚书入阁的,想来想去,徐谦也有些纠结。

  嘉靖见徐谦不做声,随即道:“那么,不如就让张璁来吧。”

  张璁……

  张璁这个人徐谦可是有印象,在历史中,他在大礼议之中极力支持嘉靖,他当时不过是个新科进士,在部堂里观政时,就曾上过几道奏疏,声援嘉靖,而嘉靖自然大为感动,不过很快,张璁就被杨廷和打发去南京玩泥巴了,这七八年来,可谓仕途跌宕,或者用跌宕来形容并不合适,因为这家伙根本连升都没升过,也无所谓的跌,若说非要类比,那么潜水艇来形容他比较合适,而且还是阿三牌潜水艇,潜下去,保准浮不上来。

  张璁就是这么个人,就因为犯了一个错误,所以被打压至今,据说上一年,他还上了一道奏疏,说是找到了一本道经,久闻陛下在参悟大道,所以生呈天听。

  这种行为,其实徐谦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厮绝不是脑子坏了,而是他的处境反正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杨党要打压他,就算在新党里头,他也出不了头,索性就无耻到底,总比一辈子被压死的好,他选择的路很艰辛,也很坎坷,他想走的天子路线。

  天子路线看上去似乎很高大上,似乎比巴结朝中的大佬要高明的多,所谓巴结自己的领导,不如巴结自己领导的领导,这句话本身是没有错的,可是错就错在,眼下大明朝是领导把持舆论和权利的时期,天子……天子每天躲在宫里,你巴结的着吗?你就算巴结的着,人家就真肯重用你?

  而且他的这种行为自然是人人喊打,杨党骂,王党也骂,都觉得此人无耻,天子修道,本就是不务正业,你倒好,人家瞌睡了你给人送枕头,人家起夜了你给人家端尿壶,有这么没用节操吗?

  舆论对张璁很不宽容,上官们看张璁更是厌恶到了骨子里,就是在衙里的公人看他也没多少敬畏,张璁是这个时代的悲剧,假若他生在百年后的大清王朝,说不准还有发迹的可能,可是现在……若是非要形容他,徐谦只能用四个字——人艰不拆!

  可是……这孙子的春天居然来了。

  嘉靖这个时候却是想起了他来。

  单单如此,这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是接下来,徐谦开始陷入了深深的疑窦,张璁虽然比自己早做官,可是也没早多少时候,只是比徐谦早一科而已,他年纪大,虽然中的是进士,所以也没有点入翰林的机会,为官十年不到,此前呢,基本上就是在南京打酱油,可以说未立寸功,要出身没出身,要资历没资历,至于水平,暂时也看不出来,就这么个三无人员,就因为嘉靖看得顺眼,所以让他入阁?

  这……有悖常理啊。

  莫非……陛下这是想要立威……

  是了,借着这个机会,把拍马屁的张璁入阁,这等于就是对天下人说,这天下老子说了算,你们说他没资历是不是,你们说他没出身是不是,你们说他没水平是不是?可是朕喜欢,这就足够了。所谓领导说是不是也是,嘉靖就是要做这种领导,从此之后,谁还敢跟皇帝老子对着干?

  而且,张璁这个人显然是没有太多节操的,至少现在是如此,皇帝要修道,他送道经,皇帝觉得老子委屈,他就立即上书,告诉天下人皇帝老子不能受委屈,嘉靖显然也需要这么个听话的人,这种人极为重要。

  徐谦虽然深得信任,属于宠臣的范畴,但是却非顺臣,就比如说嘉靖修道,徐谦可以不吭声,既不会反对,但是也绝不会吃饱了撑着去支持,你修仙是你的事,我做自己的事,互不干涉。

  可是顺臣是什么呢?顺臣就是,皇帝老子想出恭,这个人就会端着屎盆子来,皇帝老子肚子一饿,他便不免要垂泪,大呼陛下君饿臣死。

  嘉靖显然,觉得自己在修道大业上,在朝中还缺少这么一个人,所以,就是张璁了。

  只是在徐谦看来,张璁入阁,却未必不是威胁,他沉吟道:“张璁的资历……只怕不够,陛下若是信任他,应当先调他先在地方,让他有所作为之后,再迁入京师。”

  嘉靖微微含笑,道:“无妨,张爱卿入阁,朕已思虑过,朕登基以来,入阁的阁臣哪一个不是出身良好、资历足够,可是又如何,最后把是办糟糕的,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那么,就让张璁来试试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任何余地了,徐谦只恨自己没有请恩师出山,于是笑道:“陛下既然心意已决,微臣自然不敢多言。只是……陛下,微臣在直浙时,曾向直浙许诺,要废除朝廷此前颁布的商税征收,改用新的税法,当时臣也是事急从权,擅自做了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微笑道:“这倒是无妨,既然是新税制,那就办新税制吧,新政的事,毕竟你最熟稔不过,这新税制,自然还是你来办。”

  徐谦道:“可是要办新税制,首先就在于整肃户部,除此之外,还要对户部进行诸多改革,比如设税局,建钱粮局,这些……若无陛下恩准,只怕微臣难以实施。”

  其实徐谦今日入宫的目的,一方面是敦促嘉靖无论如何,直接准了杨一清的请辞,另一方面,却是为户部的改革做最后的铺垫,现在内阁已经阻止不了新税制,而且新税制又是人心所向,眼下最后的关节,就只剩下皇帝了,只要皇帝点了头,一切的事都将迎刃而解。

  嘉靖道:“你给朕一句准话,是不是唯有新税制,才能让如意坊和海路安抚使司有银子赚?”

  徐谦郑重其事的道:“不但能增加内帑,还能增加国库的收入,两者都可兼得。”

  嘉靖毫不犹豫的道:“既然如此,那就放开手去做,朕能支持你新政,这新税法,自然也将鼎力支持。”

  徐谦终于松了口气,道:“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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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九章:哭笑不得

  杨一清致仕的消息传出,一时之间,舆论又是哗然。

  大家意犹未尽啊,本是痛打落水狗,谁晓得杨一清不如想象中坚强,这倒也罢了,天子居然同意了杨一清的致仕。

  国朝虽然有秋后算账的规矩,可是现在,宫里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就是现在,宫中不打算追究,至于那些弹劾奏疏,自然也不会去核实,不核实就是不折腾,想看笑话或是看杨一清问罪,只怕要失望了。

  可是无论如何,整垮了一个内阁学士,足以让大多数人弹冠相庆,人就是如此,参与其中了某一件事,虽然可能你的力量微乎其微,可是一旦成了,便不免飘飘然,觉得有自己一份功劳,朝中少了个奸相,自家为社稷为江山做了许多贡献,当然他们不指望表彰,大家还是很有觉悟的,人人都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红领巾。

  只是接下来,却有两个消息让京师一片哀鸿。

  先是京师放出一个消息,说是南京刑部官员张璁,加南京户部尚书,太子少傅,准予入阁参赞军政。

  张璁是谁,许多人一头雾水,虽然这家伙声名狼藉,可惜毕竟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一个这样的人物,当然极少人关注,这其实也是小人物的悲哀,大人物有天然的优势,就算今儿清早喝了什么茶,早上几点到了值房点卯,都可以成为坊间的话题,大家纷纷猜测,大老爷清早喝着茶是什么用意。为何当值这么早,又或者这么迟。再或者这么准时。

  可是小人物呢,无论你再如何哗众取宠。再如何上蹿下跳不甘寂寞,基本上也无人会理会你,若你有本事,奸杀一条母狗,这倒是能引起哗然,只可惜,大家只会记得有个丧尽天良的家伙丧尽人伦,和禽兽无异,可是大多数人。依旧不会记得你的名字。

  张璁就是如此悲剧,大家都晓得,有个大礼议时上书给嘉靖送温暖的王八蛋,但是极少人会注意到他的名字,注意到他的身份,就算一时记住,用不了几天,多半张璁就记成张三或者李四去了,再过几天。多半早就抛去了爪哇国。

  可是就这么一号声名不显的人,居然要入阁,这倒是着实让人目瞪口呆,后来有好事者一查。更是骇的无言以对,原来这个家伙,就是大礼议时和大家唱反调。前几月还上陈一本道经的张璁,这个王八蛋。居然能入阁。

  大家愤怒了,张璁都能入阁。还有谁不能入阁?天下这么多朝廷命官,就算是一坨牛屎,怕也比他有资格,论出身,他虽是二甲进士,可是排名靠后,论资历,他不过是南京刑部的一个堂官,连佐官都不算,论节操,那就更不必比了,这厮就是个不要脸的无耻之徒。

  可是偏偏,他入阁了,内阁首辅杨廷和没有反对,可能就算反对,多半也是无效,因为天子和杨廷和的权利,其实早在数年前就悄然发生着变化,此时的杨廷和,显然不如从前,再者,现在朝中一分为二,意见不能统一,而反对天子,必须要大家齐心协力,可惜的是,现在的时局,并不能满足这个条件。

  于是乎,除了许多奏疏递上去,然后宫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是铁了心一般,最后,大家默认了这个事实。

  当然,也有一些人玩起了古代先贤的把戏,有人就在午门外头撞墙,很不幸,宫墙比他的脑袋要硬,然后这位脑袋开花的家伙直接被人抬去送医了。

  更多人,突然变得谨慎甚微起来,因为这无疑是一个可怕的信号,而这个信号的传递者正是天子,天子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和大家嬉皮笑脸的游戏,见时机成熟,已经决定展现自己的权威了。

  出身不好又怎样,没资历又怎样,不要脸又怎么样?只要朕高兴,他就可以入阁,可以把持国器,可以手握天下权柄。明白了吗?天子现在要的是听话的臣子的,听话的,你就算是三无人员,照样给你丰厚的待遇,可是不听话,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嘉靖在不经意之间,显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而对此……杨廷和无动于衷,他只是看着一份户部递来的奏疏,脸带微笑。

  徐谦的心……太大了……已经大到杨廷和根本不能容忍的地步。

  这是一份户部的新税制章程,而这一次,比之半年前更加直接,也更加的意图明显。

  户部之下,设税局,税局首长为局正,从三品,其下设佐官二员,又设两京十三省科道税官,招募税吏九千三千员,于各省,各府,各县设税衙,专司商税收缴。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地方官一边歇菜去吧,收税,让专业的来。

  此外,还有,为巡视税局,以防税员不法,又在户部之下,则监察,主官为左都监察,佐官三人,招募人员两百三十人,分赴各方,核查各地税收情况。

  这倒也罢了,还有更骇人听闻的,为防有人偷税漏税,又或者不法,所以必须设税军,效仿漕军,设指挥使一名,正四品,招募人员一万五千人,于各府设督税巡检衙署,专司稽查、查封事宜。

  说白了,就算是税员觉得有偷税漏税行为,想要进行盘查,也不比报知地方官员,直接单线和当地的督税巡检联络,然后带着税兵,就可以直接办理。

  当然,徐谦的理由还是很充足的,因为商贾、士绅和地方官员大多不清不楚,若是依靠官府力量进行盘查,只怕税员的公文一到地方官的手里,用不了多久就会泄露出去,人家听到风声,你还查什么?

  这还没完,同时,又要请设两京十三省钱粮局,招募人员九百余,专司负责审批各地报上来的钱粮之事。

  钱粮局的作用徐谦说的很明白,是为了贯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大家缴了税,要不要帮人家修桥铺路,要不要修筑河堤?要不要办学堂?此外,还要供养各地的卫生局和巡捕局,当然,你不能说要多少银子就要多少银子,钱粮局要负责审批,对一些不必要的用度,当然不准,而一些必要的花费,也要进行调查,然后再上呈户部,让户部进行最后审核,并且根据国库的收入,拨发银钱。

  这一点,徐谦也特意加了上去,钱粮局的功能等于是整个户部的大动脉,同时也是户部的工作重心,比如今年收了一万两银子的税,钱粮局是负责花钱的,可是花多少,最后报到户部,和户部沟通之后,再根据财政的状况,优先拨发钱粮。

  这样的做法,就杜绝了从前户部因为花钱的事做不了主,内阁说要拨钱,兵部也拿了批文要拨钱,大家根本就没有一个基本的出纳规矩,别的衙门整天想着的就是从户部那儿抠银子,而户部又不是金山银山,没有自己的审计和规划,最后上半年把大家都满足了,下半年却是大家一起喝西北风,朝廷这么多年年年亏空,和这种乱局也有很大的关系。

  不过这在杨廷和看来,徐谦这不是什么为了国计民生,分明就是为了揽权,等于是其他各部要花银子,甚至是内阁要花银子,还得先去钱粮局报备,让钱粮局折算所费多少,国库能否承担,再斟酌着拨发,钱袋子捏在别人手里,谁不要矮上一截。

  那么以后,内阁要讨论大事,比如说救灾,比如说战争,到时候,是不是要请户部尚书来商量?若是不请,那你说了也是白说,你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制定了无数的计划,结果要花钱了,户部直接告诉你,没钱,你怎么办?

  这是一封让杨廷和哭笑不得的章程,不但哭笑不得,还让杨廷和满是头大。

  不过………若是半年之前,杨廷和还真要气得跳脚,可是现在,他依旧摆着一副淡然处之的心态,徐谦敢上这道章程,一方面,是宫里的极力支持,另一方面,是杨一清把事情办砸了,直接的后果就是,户部直接干预了新税制的事,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准,户部就让内阁再拿章程,内阁若是继续操持,那么接下来,若是又有人挑动整个直浙闹事呢?

  有了前车之鉴,杨廷和自然不会重蹈杨一清的覆辙。况且,再过一个月,至多一个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整个天下就要翻个个来,而那时候,无论你户部如何兵强马壮,无论你徐谦有多大的权柄,就算是和那江彬一般,节制大同、宣府、辽东数十万大军,又控制厂卫,又能如何?还不是内阁一个旨意,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他沉吟了一下,最终在章程里批道:“廷议议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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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章:开府建牙

  廷议不过是走个形势,此时朝中本就ll乍一团,大多数人都不敢轻易表态,一个个都是模棱两可,现在朝廷正值洗牌,谁知道下一刻谁家会清算到自己头上,带着这种担忧,在廷议上,关于徐谦的章程,居然是在一阵沉默中通过。

  宫中批准,内阁又无话可说,户部的改革顺理成章。

  徐谦的声望,也到达顶点,他亲自在部堂里开始部署改革事宜,筹办钱粮局、税局、设监察局,收税,入库,钱粮调拨的大权几乎集于一身,大量的王学官员被搜罗进来,各地招募税员,招募税兵。

  而税员大多来自直浙,倒不是故意歧视北人,大多数读书人,并没有受过专业的算数训练,而直浙的学堂源源不断的训练了这些人才,因此,户部进行了一次大考,几乎直浙学堂的算学生员,几乎力压其他各省。

  税员工作轻松,虽不算官,可是薪水却是丰厚,如此情况之下,自然使人趋之若鹜。

  徐谦这一段时间很忙,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新的衙门出来,都要进行指导,而且大量人才的任用,也不容疏忽。

  忙活了十几天,总算是搭了个架子,而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了。

  恰在这时,朝廷的程序终于走完,奏疏传来,敕徐谦为天赐公,一下子,京师又是咋舌。

  天赐公,恒古以来,也没这样的爵位啊,倒是和正德时的威武大将军差不多,如此显赫,而且有乱搞之嫌,这显然,让人觉得不妥。

  只是大势所趋,陛下恩准,内阁呢·显然也没功夫搭理,再加上王党亦是默不作声,其他人群龙无首,零星的反对了一下·事情就算彻底定了下来。

  由于徐大人权利达到顶点,此时来徐家跑官的不少,都希望能再户部里头安插一个差事,户部的差事毕竟太丰厚,比如说从前的时候,你在兵部,在工部甚至是在礼部·油水都是不小,就说兵部,想着法子拿了笔银子之后·便是军饷了,而军饷兵部却是可以截留一笔,这是规则,下头的武官自己屁股也不干净,所以谁也不会做声,截留之后,就是大家一起发财,人者有份,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可是现在呢·钱粮局握住了财权,兵部要折算今年的军饷,或者折算需要采买的军械·折算之后,将章程一式两份,一份送内阁,一份送户部,内阁若是批了,那也未必有用,因为户部可以驳回,几经拉锯之后,就算准了军饷,那也不会让户部过一道手·而是由钱粮局统一调拨出来。

  如此一来,等于是兵部的油水彻底没了·便是工部其实也差不多,就算拨了下来,比如福建要修一个工程,银子直接打到福建,工部当然要委员前去督促,可是钱粮局也要插一脚,前去监督钱粮的核算。

  大家还有饭吃吗?这所谓的户部改革,改的固然是户部,实则却是要大家的老命。

  大家算是看出来了,户部自行其是,闹出了个小内阁,利用钱袋子,控制住所有人。

  再加上加了个天赐公,每日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无论大家带着什么心思,每日总是走马灯似得贵客临门,徐谦上值时要忙,下了值,却还是别的消停。

  而此时,徐谦的家庭会议也在子夜时分开了。

  之所以要开家庭会议,乃是因为圣旨中所言,准天赐公至杭州,开府建牙,既是如此,那么徐家也没什么扭捏的,自然是奉旨行事。

  只是开府建牙,选址最是关键,而且还得让信得过的人徐家人去督促,在选址的问题上,徐昌道:“杭州城最好的地段,就在西子湖畔的五马街,许多衙门也都坐落在那儿,不过那里人口稠密,要买地,天赐府的规模也是不小,只怕到时候,花费也不小,为父的意思是,既然要建,就要建最好的,银子嘛,倒是有的是,咱们族里人也不少,正好借着这这天赐府安置一下,多设一些别院,自家人嘛,虽然分房,但是不要分家。

  徐昌在这方面,极为保守,毕竟年纪大了,年纪越大,思想越是如此,其实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落叶归根。

  不过他的提议弊病也多,徐家有户籍五十多,人口两百余,假若分五十多个别院,徐家自己又要有偌大的院子,既是天赐公府,还得专门开辟一些公房,这宅子的占地,怕是要远朝一个村了,一千亩的土地都未必置办的下来,这么大的土地,又要建在城市的中心位置,占据最的地段,单单购地,没有一百万两银子都不可能,而极有可能引起许多纠纷,毕竟许多人在那儿有铺面,这都是金母鸡,能下金蛋的,谁肯出售?

  而且,这么大个宅子设在城市中心,太过树大招风了。

  徐谦苦笑道:“爹,你这不是让儿子为难吗?银子咱们家是有,可是许多事,未必就是银子能办到的,虽然可以让官府去收地,可是儿子以为,没有这个必要。”

  徐昌瞪他一眼:“这么说,你有主意?”

  徐谦沉吟道:“没必要在杭州城,靠着杭州不远有一处杏花村,索性在那里购置土地,同样一百万两银子,咱们可以买下上万亩土地来,而且那里靠着码头和新筑的道路也近,只要好好规模一下,拿出两千亩土地来建宅子,除了天赐府,再让咱们徐家各家在附近自己修建院子,银子,我们可以出,但是最好不要并在一起,在一起,别人会怎么看?一个天赐府,比大高玄殿规模还要宏大。

  徐昌皱眉:“杏花村那儿并没有什么人烟,岂有公候府邸修建在那里的道理?”

  徐谦微微一笑,道:“现在没有人烟,以后就有人烟了,爹,现在杭州多得是一掷千金的豪富,这些人,城里有宅子,可是呢占地都有限,可是城外头置宅,又有许多不便,可是咱们若是先做了表率,而后在杏花村一带好好把道路和下水道都修葺一下,把附近沿河的河堤也都美观一二,到时候,还不晓得多少人要去那儿购置土地,兴建宅邸呢,用不了十年,那儿便是一个新城,而咱们事先买好了地,地价一涨,这从前花销出去的银子不就挣来了,咱们又是最先兴建宅子的,占据的也自然是最好的地段,况且,这是一块新地,可以自己好好规划一下,往后呢,其他人要建宅子,都必须得按着规矩来,如此,就不如老城那般杂乱无章了。”

  徐谦说的头头是道,徐昌虽然有些不愿,不过听到宅子规模超过了大高玄殿,又太过树大招风,倒也警惕起来,觉得徐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好道:“只是这事儿,让谁来办?”

  徐谦道:“银子咱们有,交给杭州知府来办吧,他会尽心。”

  议论过后,徐昌不由感叹:“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咱们徐家会有今日,天赐公世镇直浙,署理军民事务,哎······这和云南的沐家是等同了,便是一些藩王,也未必有咱们的声势。是了,既是开府建牙,肯定要招募幕僚和护卫,圣旨中准予建两卫,按照规矩,一卫就是七千五百人,两卫就是一万五,你怎么看?”

  徐昌开始在许多事上都征求徐谦的意见。

  徐谦沉吟道:“不必这么多,建一卫就可以,这事儿,我想请周泰来帮衬。”

  周泰本是皇家学堂的教官,不过他年纪大了,后来徐谦在浙江任巡抚的时候就任了幕友,如今颐养天年,可是现在,又不得不请他出山,操练卫队。

  徐昌道:“老周还是信得过的,好吧,就这样办。”

  一旁的几个徐家子侄都没有吭声,徐谦父子二人说话,确实没有他们插口的份,见二人商量定了,也俱都眉开眼笑,这是托了徐谦的鸿福,按照徐谦的意思,虽然他们的家人不可能入住天赐府,可是在府外都要给大家建宅,银子嘛,也是徐昌这一房里出,这就等于,大家平白在老家置产,而且背靠着天赐公,这天赐公地位比之直浙总督还要牛气几分,将来子孙后代,都没什么可担心的,大家只要安心在京师经营自己的事业即可。

  徐福倒是想起什么,道:“不晓得除了买地的银子,其他的花费要准备多少?”

  徐昌道:“不是说了,要建就建到最后,省的将来不够,我和谦儿爷两也攒了不少银子,钱财是身外之物,也不在乎了,有多少花多少,现在还有两百余万银子,得把附近的道路修葺一下,还有附近的码头,此外呢,还要建个族学之类,前前后后,两百万两纹银显然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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