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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国色生枭(12月26日 更新至“第一五九零章 精兵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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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零章 谁是谁非

  朔泉出兵,对于朱凌岳来说,对此战并不会形成多大的影响。

  贺州城西二十里开外,便是天山军大营,营帐连绵,天地苍茫,营地如同蜿蜒的巨龙一般,匍匐在苍茫大地之上。

  朔泉出兵之时,朱凌岳近七万兵马已经在贺州城外安营扎寨,并没有立刻对贺州城发起进攻。

  朱凌岳骑马立于一处高坡之上,身着甲胄,阳光明媚,战甲却是冰冷,但是他的心却带着一丝热意。

  他曾经历过太多的隐忍,经历过无数的风浪,但是今日他终究可以振臂而起,手下尽是精兵强将,这是他多年隐忍得来的结果。

  他是个能够看穿机遇的人,他也很清楚,上天会给每个人机遇,但是却并非每个人都能够看出机遇来临,更是没有多少人能够牢牢把握住机遇。

  他是个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机遇并且立刻将之抓在手中的人。

  天下已经大乱,帝国虽然建立了二十多年,但是与历史长河相比,便是两百年也是弹指一挥间,更莫说二十年的光阴。

  大秦帝国立国二十多年,虽然经过南征北战金戈铁马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可是二十年的时光,却根本不足以让一个庞大的帝国真的稳如泰山。

  如果皇帝真的能够一声励精图治,如果还能有一位不逊色于当今皇帝的后继之君巩固大秦江山,大秦帝国或许真的可以稳固下来,屹立于中原大地。

  可是事实上,大秦帝国的开国之君还没有将他打下的江山稳固下来,便开始用自己的后半生挥霍前半生的心血。

  当帝国的根基还在摇晃之时,皇帝没有将之稳固,反倒是因为迷恋修道,让帝国的根基更加松动,朱凌岳深知,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大秦帝国的根基已经完全空虚,虽然这座大厦还像模像样立在中原大地上,但是他知道,帝国崩塌,只是转眼间的事情。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朱凌岳嘴角带着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的思绪,似乎回到了秦国立国之前的群雄争霸时期,那时候天下充满了血雨腥风,能够在血雨腥风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站立在尸体上的最后一人,便将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

  遥望着自己麾下的金戈铁马,朱凌岳心中倒是起了几分豪气,自己苦心经营多年,不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天。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马一用,所向披靡。

  在朱凌岳的身边,随着天山诸将,众将跟在朱凌岳身边,望着远方的贺州城,神情不一,但无一例外,在他们眼中,贺州城只是他们唾手可得的猎物而已。

  贺州西边的县城,都已经被天山军轻易攻破,西关兵力本就薄弱,而且多是戈壁之地,一马平川,并没有多少险要之地,几座县城也都是无险可守,也起不到太大的战略作用,裴绩在西边各县的县城都没有安排太多的兵力,主力也都集中到了贺州城。

  面对天山军的绝对实力,只能凭借贺州城,与天山军一决雌雄。

  欲图天下,先夺西北,对天山诸将来说,跟随朱凌岳争雄天下,大业成就之时,便都是开国功臣,荣华富贵,荣耀爵位,滚滚而来,贺州城只是挡在他们前面的第一处障碍而已。

  “朱督,贺州城近在眼前,咱们是否尽早拿下此城?”朱凌岳麾下第一大将侯金刚牵着马缰绳,望着贺州城,眼中精光闪烁,“末将愿提精兵,率先攻城!”

  其他众将听侯金刚一说,立时纷纷请战。

  朱凌岳却是不急不躁,淡淡道:“攻城为下,自古至今,最忌攻城,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攻城。”

  “不攻城?”众将一怔。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朱凌岳握着马鞭,缓缓道:“若是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

  侯金刚忍不住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朱督,这虽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是看贺州城这边的架势,他们似乎没有投降的意思,又如何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

  朱凌岳淡然一笑,盯着远方的贺州城,“本督已经派人去了贺州城,不管怎么说,这是咱们要打的第一座坚城,总要先礼后兵才是。”

  众将闻言,这才释然,只是却并不觉得朱凌岳派出的人,真的能够说服贺州守将。

  远方一点黑色渐渐逼近,再过片刻,一骑驰到坡下,翻山下马,徒步上到坡上,大声禀道:“骑兵朱督,西北军大将军甘侯甘将军已经抵达大营!”

  天山诸将面面相觑,朱凌岳却是微微一笑,调转马头,一抖马缰,骏马如同脱弦之箭,飞驰而下,尔后如同利箭一般,设想了天山军大营。

  甘侯正在中军大帐等候,朱凌岳还没进帐,声音已经率先传进来:“甘将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朱某可是一直想念的紧!”

  甘侯只是带了两名随从,一身甲胄,等到朱凌岳进入帐内,甘侯已经起身,拱手含笑道:“朱督,此番进兵,我这边可是率先赶到,你可迟了一步!”

  朱凌岳上前握着甘侯手臂,笑道:“该罚,该罚,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甘将军……唔,不对,应该是亲家,我没有想到亲家进军如此神速,否则我该早几日出兵才是。”

  两人落座之后,甘侯才含笑问道:“朱督,不知玉娇可否给你们添了麻烦?”

  “有亲家这样如同老虎一样的兄长,玉娇又怎会弱于他人?”朱凌岳感叹道:“我朱家能迎娶玉娇,实在是祖上积德,亲家,你放心,玉娇进了我朱家门,便是我朱家人,我朱家一定会善待。”

  甘侯笑道:“玉娇在军中多年,刁蛮任性,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管束不住,朱督,这日后可要劳烦你多多管教,她若有不周之处,朱督可要多担待!”

  朱凌岳摆手笑道:“不相干,不相干,亲家放心就是。”顿了顿,问道:“听说亲家占了金州会川城,留下了兵马驻守?如此看来,金州方如水并没有弃暗投明,我事先派人前往兰峄,本想说服方如水归顺亲家,合兵一处,现在看来,方如水是要为楚欢陪葬!”

  “方如水不过是三流战将,不足一提。”甘侯淡淡道:“只是兰峄有天险环绕,要打下兰峄城,需要耗费时间,我又何必将时间浪费在兰峄?绕过兰峄,直入贺州,占下会川,留下两千兵马镇守会川,便可将方如水所部拦截,即使最后真的被他打下了会川,西关战事只怕也已经结束,只要击败楚欢主力,方如水便是再愚蠢,也只能弃械投降!”

  朱凌岳拍手笑道:“方才我还在与众将说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亲家这一手,便正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精髓。”

  “方如水所部,不必担心,交给会川便好。”甘侯身体微微前倾,询问道:“朱督,我三万兵马已经在伏鬼岭布阵,随时听候朱督的调遣,却不知朱督接下来打算如何攻城?”

  朱凌岳含笑道:“其实贺州城倒不急于攻下!”

  “哦?”甘侯微皱眉头,但是瞬间便明白什么,“朱督的意思是说,等着楚欢的兵马到来?”

  朱凌岳赞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甘将军也。不错,贺州一马平川,最适宜骑兵发挥,反倒是越州境内,山峦众多,倒不宜完全发挥骑兵的优势。贺州城近在眼前,如果我们攻打贺州,楚欢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必然领兵前来驰援,到时候西关兵马尽数集结在贺州,我与将军联手,毕其功于一役,只要在贺州歼灭了楚欢的主力,朔泉自然也就能够轻易攻破。”

  甘侯微微点头,含笑道:“朱督所言极是,一切也就全凭朱督统帅了。”

  甘侯与朱凌岳相谈甚欢之时,贺州城内,守将韩英此时正在接见朱凌岳派遣而来的使者,有强大的实力在背后做依仗,来使倒也是春风得意,抬头挺胸。

  “朱凌岳要我们出城归降?”韩英含笑道:“阁下有没有传错话?”

  “当然没有!”来使高声道:“韩将军,十万大军就在城外,您恐怕也是早就看到,朱督念及贺州城内的守军有大半是西北子弟,而且城中百姓众多,若是战事一开,生灵涂炭,所以特让在下前来劝说将军。将军也该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此番战事,谁是谁非,将军心中难道不明白?”

  “本将还真不明白。”韩英摸着下巴,反问道:“我倒想问问阁下,究竟谁是谁非?”

  “楚欢大逆不道,拥兵自重,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将军难道看不出来?”来使沉声道:“将军跟随楚欢,难道也要与他一同谋反?”

  “谋反?”韩英哈哈笑道:“这个词本将最近听的很多,但谋反的,似乎是朱凌岳,并非楚督。说起拥兵自重,天下皆知,朱凌岳扩军备战已经多年,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此番朱凌岳率兵悍然侵入西关,已经是起兵谋反,阁下颠倒黑白,当真以为天下人的眼睛瞎了不成?”

  来使摇头道:“将军看来是误会了,恰恰相反,朱督此番发兵,正是为了剿灭乱匪,平定楚欢反贼,至若起兵谋反,当真是荒谬至极!”

  “哦?”韩英靠在椅子上,问道:“却不知你口口声声说楚督谋反,有何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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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一章 你要战,那便战

  来使叹道:“看来连将军也是被楚欢所蒙蔽。韩将军,我冒昧问一句,楚欢在西关施行均田令,更是制造新盐,不知你可知晓?”

  “本将自然知道。”韩英淡淡道:“这是楚督给西关带来的最大两件功绩,莫说本将,整个西关的七岁孩童也是知晓。”

  “那么在下再问一句,韩将军可知道盐铁官营?”来使沉声道:“帝国的盐道和铁矿,都是归属于朝廷所有,楚欢在西关开矿制盐,而且将新盐当成自家之物,任意买卖,请问,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均田令更是荒谬透顶,士绅官宦所拥有的土地,都是先人呕心沥血奋斗出来,如今楚欢一句话,便夺了他们的土地,这不是强盗,又是什么?”

  韩英冷笑道:“阁下恐怕不明白什么是均田令,均田令是将荒地开发出来,至若收回的土地,那是一些人违法占有,自然要拿回来,这些土地也并非是楚督占有,而是均颁给百姓,让百姓有田可种,有粮可食。至若你所说的新盐,那更是一派胡言,关内无法往西北供盐,一旦西北缺盐,后果是怎样,你心里恐怕也很清楚?如今楚督开发出新盐,对西北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让整个西北避免了盐荒……阁下来自天山,天山的官民,似乎也受益匪浅吧。”

  “韩将军只是看到表面。”来使冷笑道:“帝国动荡,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就起了狼子野心。楚欢施行均田令,看似是为了百姓,实际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属于外来户,在西北难以立足,所以颁行此令,无非是为了收买西关的人心而已。至若新盐,他四处兜售,据说已经开始向关内售盐,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敛聚钱财,实现他的野心……非但如此,此人还与西梁人进行盐马交易,天下皆知,我大秦与西梁水火不容,乃是生死之敌,楚欢不顾国仇家恨,却与西梁人串通一气,贸易得来大批战马,这些马匹,他得来何用?”往前进了一步,“别人看不出楚欢的狼子野心,朱督却是洞若观火,迟迟没有动作,无非是存了善念,只希望楚欢并非他想象中的逆贼,可是楚欢步步紧逼,若是再不制止,必然会成为大秦第一号反贼,事到如今,朱督不得不出兵平乱!”

  韩英拍手笑道:“怪不得朱凌岳会派你做说客,果然是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的能力,让人惊叹,只怕苏秦张仪再世,也要甘拜下风了。”

  “韩将军,朱督十万大军,要踏平贺州城,轻而易举,如果不是念及满城的无辜百姓,念及将军是被楚欢所迷惑,又何必派在下前来道明其中利害?”来使长叹一声,“韩将军,战事一开,贺州城转眼立破,将军势必要受到楚欢牵累,为楚欢陪葬,身死事小,可是后世必会传说,将军是跟着反贼造反而被杀,那将是遗臭万年……还请将军顾念自己的声誉,更要顾念满城百姓的安危,开城投降。将军弃暗投明,朱督定然是善待于你!”

  韩英摸着下巴,含笑问道:“阁下的话,是否都已经说完?”

  “言尽于此,还望将军三思!”来使拱手道。

  韩英脸色陡然一沉,厉声喝道:“来人,拿下!”

  边上立刻冲上来两名武士,将来使按倒在地,来使大声叫道:“韩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两军交阵,不斩来使,你……你就算不答允,也不能伤我性命!”

  “两军交阵,不斩来使,这话我自然知道。你也别怕,你的性命并不值钱,犯不着取你性命!”韩英站起身来,走到来使面前,冷笑道:“只不过是让你带个口信给朱凌岳而已!”

  ……

  ……

  天山军营外,朱凌岳亲自将甘侯送到营外,等到甘侯翻身上马,朱凌岳才拱手道:“甘将军,一切就依照咱们方才所言,需要将军出马之时,这边就会放出信号,到时候将军的西北勇士,便按照计划发起攻击。”

  甘侯笑道:“朱督一切了然于心,我心里也放心了。等到拿下贺州成,再与朱督一醉方休。”

  朱凌岳含笑正要说话,梦见得远处飞马如电,几匹快马飞驰而来,听到马蹄声,甘侯也抬头望过去,却发现来骑竟是自己的麾下。

  两名骑兵飞驰过来,翻身下马,一人已经跪倒在甘侯马前,急声道:“报,会川危急,卢副将派人求援!”

  甘侯一怔,瞬间怒容满面,沉声道:“卢彦昀派人求援?本将给他留了两千兵马,占城据守,不求伤敌,只求保城,他连一座县城都守不住?”

  “回禀将军,卢副将派人禀报,兰峄城兵马倾巢而出,方如水率领金州兵马到得会川之后,发了疯一样,对会川城连续猛攻,就像一群疯狗,会川城内还有一些逆匪生事,情势紧急,请求即刻发兵救援。”

  这道军情当着朱凌岳的面禀报上来,甘侯显然是有些挂不住脸,他双拳已经握起,沉声道:“方如水宵小之辈,竟也敢与我相争?”看向朱凌岳,道:“朱督,我手下还有三万兵马,方如水如此宵小之辈,我本无意取他首级,现在看来,他项上人头,倒是不得不取。”

  朱凌岳却是淡定自若,含笑道:“甘将军不用恼怒,想那方如水才干平平,手底下也不过几千兵马,实在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便是一只苍蝇,在耳边聒噪,那也让人厌烦。”甘侯冷笑道:“既然方如水自寻死路,我倒是要好好地陪他玩玩。”

  “甘将军准备怎么做?”

  “我准备派出我麾下第一战将常欢,由他带领五千兵马前往救援……不,不是救援,五千人马出击,必要将金州兵马全部诛杀,带回方如水的人头。”甘侯冷笑道:“我倒要让楚欢瞧一瞧,与我们为敌,绝没有什么好下场。”

  朱凌岳想了一下,道:“只需派出一支兵马将其击退,用不着与方如水纠缠……!”

  “不灭方如水,难解我心头只恨。”甘侯握紧马缰,“朱督放心,虽然调走五千人,但是剩下的西北将士,依然以一当十,在攻破贺州城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同时收到金州捷报。”

  朱凌岳笑道:“既是如此,一切就由将军自行安排,取了方如水首级,倒也可以激励三军。”

  甘侯拱手道:“既是如此,甘某现在便即回营,我在伏鬼岭等候朱督讯号,只要接到讯号,我这边即刻发起攻击!”再不多言,一抖马缰,向北边飞驰而去。

  等甘侯走远,朱凌岳身边一名部将才笑道:“都说西北军以一当十,无一不是骁勇善战之士,如今两千西北军据城而守,却被方如水打的求援,看来西北军也并无传说中的那般骁勇。”

  “你莫忘记,方如水手中的金州兵马,本是平西军,当初余不屈编制平西军,其中便有许多原本隶属于西北军的兵马编入其中,那也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朱凌岳望着甘侯远去的背影,“甘侯本以为后方无虞,却被方如水打的求援,这脸面,他自然要找回来的。”

  “这下子方如水可是要倒大霉了。”部将幸灾乐祸道:“会川城内是西北军,金州兵也有许多原本隶属于西北军的兵马在其中,会川一战,可算得上是西北军内战,这一战打下来,甘侯的实力只怕也会损伤不小。”

  朱凌岳却不说话,遥望北方,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正要回营,听得部将道:“朱督,你看……!”

  朱凌岳望过去,只见从东边显出几道影子来,正往这边快马而来,朱凌岳皱起眉头,影子渐近,却见到当先一匹马上却是乘着两个人,骏马奔近,几匹马都停了下来,当先一匹马的骑士翻身下马,然后将身后那人小心翼翼扶了下来,朱凌岳只瞧了一眼,便认出被扶下马的正是自己派往贺州城的使者。

  那使者此时却是用头巾裹着脑袋,走路时摇摇晃晃,被人扶了过来,“噗通”跪倒在朱凌岳面前,朱凌岳瞧他裹着头巾很是奇怪,伸手拽住头巾,一把扯下来,便听到那使者惨叫一声,朱凌岳仔细一看,脸上微显吃惊之色,只见到那使者两腮边鲜血淋漓,两只耳朵,竟是齐根被割去。

  “朱督,韩英……韩英心狠手辣,他……他割了卑职的双耳……!”使者声音颤抖,“还让卑职……卑职带话给朱督……!”

  “什么话?”朱凌岳神情阴沉。

  那使者双手抬起,瑟瑟发抖,拉开了衣襟,却见到在他的胸膛上,鲜血淋漓,竟是用利刃刻了字迹,朱凌岳身边部将凑近,轻声念道:“逆贼……!”只说了两个字,便不敢说下去。

  “念!”朱凌岳沉声道。

  那部将犹豫一下,终是念道:“逆贼朱……朱凌岳,狼子野心,人神共愤,起兵谋反,人人……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你要战,那……那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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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二章 军中锄头

  夜色深沉,随时春季,但是夜里的风沙依然不小。

  贺州城早已经施行宵禁,守城兵士日夜卫戍城头,而城内的百姓,只要天擦黑,便要关门闭户,大街小巷,禁止人员往来,这也是为了防备天山派出奸细入城刺探,更是为了防备奸细在城中掀起风浪。

  贺州城将士,都知道守城主将是韩英,但是却并无多少人知道,真正主持这一场战事的,却是裴绩,而黄玉谭则主要负责城内的后勤。

  将士们严守贺州城各门,而黄玉谭则是在城中组织了青壮男丁,作为后勤队伍,时刻向各处输送物资,早在天山军出兵之前,贺州城就做足了准备,大量的物资储存在城中,这些物资,除了粮草、清水、武器等必需品,还有大量的碎石滚木,用来准备防御战。

  韩英虽然割了来使双耳驱逐出去,但是对于贺州保卫战,内心深处并不觉得有多大希望,但是这种心思,他却绝不会表现在脸上。

  楚欢对他信任有加,将贺州交于他,士为知己者死,身为军人,对于韩英来说,明知敌手强大,却也要毅然亮剑。

  他很清楚,战事一开,死伤无数,今日还鲜活的生命,等到站后,只怕很多人再也不复得见。

  他最大的慰藉,却是来自于裴绩,虽然以弱敌强,凶多吉少,但是自从裴绩领兵而来之后,布置的井井有条,从裴绩的脸上,看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平静,那是一种极度的冷静很沉着,而裴绩的情绪,总让韩英感觉到一种希望。

  夜色深沉,按照裴绩的吩咐,在开战之前,除了轮值的将领兵士,其他将士必须保证充足的休息,谁都知道,真要打起来,或许再也没有时间休息。

  韩英虽然是守城之将,却也遵照裴绩的吩咐,早早歇息。

  黑夜幽静,两道人影轻手轻脚行走于屋顶,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到得韩英居室上面,一人在屋顶俯下身子,悄无声息拿开了一块瓦片,居高临下俯视屋内,屋内死一般的寂静,依稀看到韩英卷在被褥之中,衣甲武器都放在床边,显然是睡的正沉。

  屋顶两人互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即轻步到得屋檐边上,身形闪动,便如同两只蝙蝠一样,倒挂在屋檐下。

  一人从怀中取出薄弱蝉翼的小刀,小心翼翼插入窗缝之中,悄无声息挑开了窗栓,随即一前一后如同两道幽灵般闪入了屋内。

  屋内没有灯火,昏暗无比,一人守在窗边,另一人则是轻手轻脚到得床边,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瞅见隆起的被褥,他是真正的杀人者,即使看不到被褥里面的身体,却也能够准确地判断对方的要害所在。

  出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削铁如泥的匕首插入了被褥之中。

  等到匕首插入,此人立时变色,身形如鬼魅,迅速后退,沉声道:“不好,下面无人!”匕首插入被褥的时候,他当然能够感觉匕首是否刺入了**之中。

  另一人也是骤然变色,立刻道:“撤!”

  两人翻窗而出,尚未站稳,便听得“嗖嗖嗖”之声连绵不绝,两人都是大惊失色,挥刀挡箭,火光骤然亮起,又听得四面八方似乎都传来脚步声。

  这两人反应倒也灵敏,已经瞧见院门外一群兵士蜂拥而入,两人身形轻盈,齐齐将手中武器插入墙壁,借力腾起,身在半空,还没有翻上屋顶,乱箭之中,两道身影几乎同时从半空中摔落下来,却都是被乱箭射中。

  一人被乱箭射中要害,当即死去,另一人还在地上挣扎,想要起身,未等起身,几名虎背熊腰的兵士已经冲上前来,将此人按住。

  火光之中,一身便装的韩英快步行来,伸手掐住刺客的下颚,还没说话,便瞧见这刺客已经是七窍流血,已然毙命,明显是逃跑无望,服毒自尽。

  韩英皱起眉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回过头去,却见到裴绩正缓步过来,裴绩以前行走之时,一瘸一拐十分明显,但是此刻行走,速度不快,虽然还依稀有些瘸拐,但较之从前,明显顺畅许多。

  罗多以天山雪莲作为贺礼送给楚欢,当做大婚之礼,楚欢却将其转赠给裴绩,裴绩加上其他药物一起配制,服下之后,本来已经坏死的经脉,竟然真的出现枯木逢春迹象,腿疾已经大有改善。

  “裴先生,你真是神机妙算。”韩英拱手道:“朱凌岳果然阴险,当真派了人前来刺杀。”

  “他手中有锄奸堂,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自然会充分利用。”裴绩盯着两具尸首。

  韩英道:“咱们守了几晚,还真将这刺客守了过来,如果不是裴先生早有准备,末将只怕真要死在这些刺客手中。”

  “朱凌岳虽然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带着必胜之势而来,但是能够减少损失,自然是求之不得。”裴绩含笑道:“韩将军是贺州城主将,在朱凌岳看来,刺杀了韩将军,军心动摇,城内士气将为之一挫,对他攻城有利无害……!”

  “裴先生,照这样看来,朱凌岳只怕已经准备攻城了。”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正是贺州知州黄玉谭,他缓步上前来,“先派使者,后派刺客,软硬兼施,这套把戏都没能奏效,就只能强攻贺州城……!”

  韩英点头道:“黄大人所言极是,裴先生,到了天亮,如果刺客没有带回消息,朱凌岳必然知道刺杀之事失败,只怕便要攻城了。”

  “攻城之战,素来忌讳旷日持久,朱凌岳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裴绩对二人所言深表赞同,“既然其他手段无用,当然就只有攻城。”微一沉吟,才道:“韩将军,知晓众将,既然有刺客能前来刺杀将军,那么城中恐怕就不止这两人,让大家小心谨慎,加强防备。”

  韩英道:“末将会传令下去,让他们小心提防。”

  “另外派人严加保护城中的粮仓和水源,朱凌岳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要提防他们找机会烧毁粮仓,更要小心他们往水中投毒。”

  “先生放心,末将这就去安排。”韩英拱手道,随即冷笑道:“朱凌岳想要拿下贺州城,自以为轻而易举,等到他攻城之时,咱们倒要让他瞧瞧,什么叫做坚不可摧,不到城下,就凭咱们的几道壕沟,就要让他损兵折将。”

  旭日东升,又是一个好天气。

  西方传来的号角声,让贺州城的守军们心中一紧,城头的将士们已经遥望见西边的大地之上,一队队阵容整齐的兵马正缓缓向贺州城移动过来,乌云密布般,大有一种泰山压顶之势。

  此时城头的将士们终是见识到了天山军的恐怖之处。

  天山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队形却极为整齐,就算向前行军,也是进退得法,整齐划一,天山军的单兵作战能力未必是最勇猛的,但是他们的纪律无疑是极其严明的。

  天山军就如同蚂蚁一样,遍布在贺州城西苍茫大地之上,行进速度并不快,但气势确实惊人,城头守军已经感觉到胸腔有一种憋闷之感。

  长矛如林,短刀闪光,星星点点。

  贺州城头,弓兵已经是迅速地移动到城垛边,弓搭箭、弩绷弦,一排排弓兵如同刺猬般,宛若竖起了全身的硬刺,等待着天山军靠近过来。

  除了弓兵,城头上还准备弩车以及投石车,这种投石车不比攻城的大型投石车,城头的面积有限,投石车的体积也并不大,其射程却正是在城外最外层的一层壕沟之内,当初在城外挖掘壕沟,便是先以这种投石车做出试验,测算出距离再进行挖掘。

  韩英衣甲鲜明,立于城头中央,手握战刀,高声道:“没我将令,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靠近过来,不要急,不要急……!”

  随着天山军越来越近,城头的兵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血管中的血液却也开始渐渐燃烧起来。

  天山军已然出阵,但是韩英却并没有瞧见伏鬼岭的西北军出战,他甚至可以遥望西北方向,远远望见伏鬼岭上依然是旌旗招展。

  号角声声,鼓声隆隆,眼见得天山军越来越近,城头守军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将军,他们……他们好像停下了。”韩英身边一名部将忽然道。

  其实不用部将说,韩英也已经瞧见,天山军距离最外层一道壕沟还有两三百步远,竟是突然停下,并没有继续向前行进。

  城头守军面面相觑,不知道天山军到底要搞什么鬼。

  将士们很快就看见,天山军阵忽然左右拉开,拉出几道裂缝,众人正不知天山军葫芦里卖什么药,忽然间瞧见从那几道军阵裂缝之中,缓缓走出一大群人来,韩英瞧见那一群人,脸色微变,眉头已经锁起,他却是瞧见,从军阵之中出来的那群人,并无衣甲在身,而是粗布衣裳,甚至不少人衣衫喽烂,显然是一群普通百姓。

  这群百姓人数着实不少,纷纷从天山军阵出现,转眼之间,竟是有一两千人之多,更为怪异的是,这些百姓手中拿着各种器具,铲子、铁锹、锄头,不一而足,若不是在战阵之中,倒让人以为他们是要下地干活。

  城头守军一时间都怔住。

  “将军,难道……难道他们要用百姓来一起攻城?又或者用百姓的性命来威胁我们?”身边部将忍不住道,但很快就否定自己的想法,“可是……可是那群百姓好像不是被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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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三章 妇人之仁


  天山军旌旗招展,人多势众,但是却并无一兵一卒发起真正的攻势,从天山军阵出现的第一拨人,竟然是一群普通的百姓。

  城头的弓箭手们本来是拉满了弦,看到那群百姓出现,手上的力道禁不住松了一些。

  守城的兵士,大部分都是西北本土子弟,又如何忍心对自己的父老乡亲动手。

  韩英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一两千百姓一开始并没有立刻上前,一群一群聚在一起,似乎在商议着什么,城头的守军甚至瞧见,人群之中,更有不少人对着城头指指点点。

  “将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英身边的部将们顿时都愣住。

  韩英眉头紧锁,终于道:“本将明白,这是朱凌岳的诡计,他知道要突破几道壕沟,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天山军是他的本钱,每损失一分,他心里都会难受,所以他想要利用百姓,填平壕沟。

  “啊?”众将恍然大悟。

  韩英所料果然不错,虽然百姓们一开始都在议论,并没有多少人敢靠近壕沟,但是有几十人率先走到壕沟边时,其他人也都纷纷上前来,见得城头的兵士并无射箭,百姓们的胆子也就大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到了壕沟边上,已经有人开始论起锄头,挖土填沟。

  “将军,他们真的是要帮天山军填起壕沟。”部将们吃惊道:“朱凌岳不可能从天山带着这么多百姓过来,这些百姓,恐怕就是贺州城附近拉过来的……他们怎会帮天山军?”

  城头的守军们见到百姓们热火朝天开始填壕沟,也都是错愕不已。

  一名部将却是皱着眉头,“将军,如果咱们眼睁睁地看着,壕沟迟早要被他们填起来。挖沟困难填沟容易,真要是被他们将几道壕沟填起来,咱们先前的努力便付诸东流。”

  “但是咱们不能射杀他们。”立刻有一名部将道:“这些百姓都是贺州百姓,只怕城头上就有他们的亲人,下令射杀,只怕咱们自己的军心就不稳,即使将士们遵令放箭,此事一旦传开,天下人都会以为咱们西关军滥杀无辜。我们的兵力不如天山军,如果在道义上还输给了他们,便再无取胜之理。”

  先前那部将道:“这些百姓,也未必全都是真的百姓,朱凌岳卑鄙阴险,这中间未必就没有混入天山军。他令人穿上百姓的衣裳,混入其中,堂而皇之在咱们眼皮底下填沟,那也是大有可能。将军,咱们守城,本就困难,少了一层防御,就少了一层胜算,如果失去城外壕沟,咱们更是岌岌可危了。”

  “将军,此言不假,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山军将咱们辛苦设置的防线轻易破除。”

  此时众将争论起来,分成两派。

  韩英知道事态严重,尚未交战,若是内部便发生分歧,后果不堪设想,沉声道:“都不要吵了,裴先生在哪里?”

  “先前还见到裴先生在那边,只是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快找到裴先生,问问裴先生,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韩英握起拳头。

  “将军,快看。”一名部将指向远方,“那是板车,他们……他们要用板车拉土!”

  “将军,天山军动了……!”

  天山军确实动了,却并非向城门而来,而是分成一个又一个小队,席地而坐。

  步军在前,骑兵在后,三万黑风骑在队伍的后方,骑兵早已经下马,战马密密麻麻遍布大地,此时守军们更可看清,从队伍来开的缝隙之中,不少百姓正推着板车往壕沟边过来,有些百姓甚至用箩筐从后方挖土,装满土送到壕沟边上。

  填沟的百姓似乎已经没有了顾忌,大张旗鼓地运土填土,根本不像是在两军阵中。

  “乡亲们,守城的都是西北子弟,不会对你们射箭,如若射箭,那是天理不容。”一些天山将领却是骑马在百姓人群中来回飞驰,高声叫喊:“楚欢丢弃县城,弃百姓于不顾,如此大奸大恶之辈,你们难道还要支持他?朱督知道你们缺衣少食,只要填上壕沟,所有人都可以得到粮食,干的越多,得到的也就越多……!”

  “楚欢颁布均田令,不过是蒙蔽大家,西关的官仓,根本没有足够的粮食,他是要谋反,所以要收买人心,大家千万不要被他蒙蔽。朱督爱民如子,此番平定楚欢之后,定然让大家丰衣足食。”

  喊声如雷,甚至都传到了城头上。

  韩英一直锁着眉头,那喊声依稀传了过来,他也依稀明白了什么,终于明白,这群百姓倒真不是被逼迫而来,而是为了粮食前来。

  西关缺粮,众所周知,虽然楚欢来到西关,颁布实施了一些列的法令,但是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西关缺粮的困境。

  而西关众多百姓都是饥肠辘辘,大家确实对楚欢的均田令十分拥护,也确实分得了土地,更是等着从官仓借粮耕种。

  但是饥饿可以让人做出任何事情,种粮的成果,要等到秋天之后才能见到粮食,无数人要硬挺着支撑到秋天,如今朱凌岳用粮食引诱百姓,在饥饿的驱使下,谁又能拒绝?

  对于天下大多数来说,谁做皇帝,他们不关心,谁主沉浮,他们也不关心,他们最关心的是否能够活下去。

  朱凌岳用粮食引诱百姓去填壕沟,很多人都知道,在两军阵中,填平壕沟,这是凶险至极的事情,可是饥肠辘辘的感觉,让他们甘愿铤而走险。

  韩英望着热火朝天的百姓,此时真是无可奈何,上阵杀敌,抛头颅洒热血,韩应毫不在乎,可是面对眼前这样的情景,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韩将军为眼前之事发愁?”韩英正望着前方出神,耳边忽然传来声音,韩英转头看去,裴绩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边。

  韩英苦笑道:“裴先生,我想不到朱凌岳竟然如此卑鄙无耻,咱们耗费时日,苦心打造的城外防御工事,只怕要毁于一旦了。”

  裴绩俯瞰城下百姓,微笑问道:“将军准备怎么办?”

  “左右为难。”韩英摇摇头:“我没有想到朱凌岳会使出这样的手段。这些百姓之中,或许真的混入了天山士兵,可是只要中间有一个百姓,若是轻易射杀,必然伤了楚督之名,可是若坐视不理……!”一脸无奈。

  “朱凌岳心机狡诈,不但是你,我也没有想到他会来上这么一手。”裴绩目光深邃,轻声道:“不过将军是否还记得楚督的一句话?”

  “先生是说?”

  “楚督曾经说过,西关将士,不伤一名西关百姓。”裴绩缓缓道:“楚督有令,咱们自然不能违抗!”

  韩英明白过来,道:“既是如此,就只能坐视不管了。”

  “其实将军可以选出一些箭法高明的兵士,让他们射出几箭,虽不伤人,但是或许能够让他们的进展迟缓一些。”裴绩含笑道:“天山军如今士气正盛,不过古人有云,一而足,再而衰,三而竭,拖得时间越久,天山军将士的军心难免稍有浮动。”

  韩英眼睛一亮,笑道:“先生所言甚是。”

  天山军中军之中,朱凌岳身穿甲胄,背负双手,遥望贺州城头。

  “朱督果然是妙计,那些百姓听说可以分得粮食,一下子就有两三千人甘愿前来。”身边一名部将恭敬道:“西关人苦心设置的障碍,朱督略施小计,便让其土崩瓦解,末将真是钦佩万分。不但可以摧毁那些障碍,而且这些百姓甘愿前来帮忙,只怕对城中的士气也是大为打击。”

  朱凌岳淡淡笑道:“朴通,如果楚欢在城中,你觉得他会如何应付?”

  那部将朴通立刻道:“只怕也不敢出手。楚欢在西关收买人心,做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这种情况下,想必也不敢自毁名声。”

  “如果换做你是守城之将,你又会如何?”朱凌岳并不回头,淡淡问道。

  朴通想了一下,才道:“末将倒是没有想过,只是如果守城的真是末将,末将也会感到十分棘手,只怕……只怕也不敢轻易射杀!”

  朱凌岳转过头,神情严峻,冷冷道:“仅此一句,你就不配为将!”

  朴通一怔,朱凌岳已经冷冷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争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决不可有妇人之仁。如果你是守城之将,这些百姓既然帮助敌人,那也就是敌人,对于敌人,绝不可手下留情,不管敌人穿的是什么衣裳,也不管是男女老幼,但有为敌者,杀无赦……!”

  朴通立正身体,肃然道:“末将受教,朱督之言,末将铭记于心!”

  朱凌岳抬手拍了拍普通肩膀,语重心长道:“前方道路还很长,或许有一日,你也会面临同样的情况,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切不可犯了妇人之仁的毛病,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酷,这一点,你定要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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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四章 猫捉老鼠


  “前方是何处?”

  “回禀楚督,再有十来里路,就是青原马场。”身旁立刻有人回道:“过了青原马场,按照现在的速度,用不了两天时间,就能够抵达贺州城。”

  旌旗翻滚,楚欢率领朔泉兵马,离开朔泉之后,一路向西。

  “青原马场?”楚欢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大秦帝国有八大马场,西北便占据了三大马场,其中西关道便有两处马场存在,不过这两处马场,如今已经是名存实亡。

  本来西关两处马场盛产西北马,也曾是帝国战马的重要供给之地,但是西梁人打进来之后,朱凌岳趁机将西关马场的战马通通转移,现如今两处马场加起来也没有几匹马,而且马场的设施,也在西梁人打过来之后,遭受到了严重的破坏。

  遭受破坏的马场,至今也没有修复,依然是狼藉一片,不过草长莺飞,方圆几十里地的马场空旷无比,绿茵茵一片。

  当初建立马场,自然是经过了专门的挑选,青原马场作为帝国八大马场之一,地理位置自然也是十分的优越。

  此处不但空旷辽阔,而且在青原马场附近,有一处大湖,唤作青原湖,实际上青原马场的命名,便是根据这处青原湖所得。

  马场所在的地势颇高,往西面过去,会斜而向下,随即地势又会突然缓缓高起来,形成一个马蹄铁式的凹谷,大约有十多里长的凹谷之内,也是绿茵茵一片,这里被称为驯马谷,青原马场作为帝国八大马场之一,养马的最主要目的,便是为帝国养出最强壮的战马,而马场之中,也并非每一匹马都可以成为战马。

  要从众多的马匹之中挑选出能够成为战马的马匹,势必要经过考核和训练,而驯马谷,便是重要的训练场地之一,不但可以训练骏马的俯冲能力,而且面对斜坡,也可以考验骏马的攀登速度。

  “传令下去,赶到青原马场,全军就地歇息,食用干粮,一个时辰之后,继续出发!”

  虽然天色已近黄昏,但是几日下来,全军都是尽可能抓紧时间增援贺州城,救兵如救火,便是在夜间行军,将士们也都已经是习以为常。

  军令传下,全军尽可能地加快速度赶到了青原马场,就地驻歇。

  楚欢下了马来,席地而坐,接过干粮,心中却是对贺州城的情况颇为担忧。

  狭路相逢勇者胜,楚欢不缺勇气,可是此番与朱凌岳交手,却知道胜算并不算很大,但是他骨子里从没有屈服二字,不战到最后一刻,绝不会失去信心。

  将士们保持着安静,谁也不愿意花太多的力气去多言语,马场的草地之上,全军肃静。

  “报,急报……!”

  一阵马蹄声响起,太阳已经下山,西边出现两匹骏马,正飞驰而来,人未到,声音却已经远远传过来。

  楚欢皱起眉头,站起身来,两匹快马说到就到,齐齐翻下马,一人已经飞奔过来,跪在楚欢面前,呈上一份书函,楚欢伸手接过,拆开信笺,扫了几眼,便将信笺揉成一团握在手心中,问道:“贺州城现在情况如何?”

  “回禀楚督,我们出发之时,天山军还没有攻城,在城西二十里地安营扎寨。”信使禀道。

  楚欢微微点头,跟随楚欢出征的祁宏等人已经上前来,询问道:“楚督,出了何事?”

  楚欢微一沉吟,才道:“传令下去,不再向前进军,就在青原马场安营扎寨。”不等祁宏等人多问,已经向信使道:“你二人再辛苦一些,即刻回返,告诉裴先生,本督率军就在青原马场!”

  两名信使拱手退下。

  等两人骑马离开,祁宏才疑惑道:“楚督,咱们不继续进军?那……那贺州城怎么办?”

  “裴先生来信,让我们就在青原马场安营扎寨。”楚欢双眉微紧,“朱凌岳的兵马众多,如果我们直接杀过去,只怕朱凌岳会分兵绕过贺州城,阻挡我们救援贺州城,裴先生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让我们驻营青原马场,随时接应。”

  “接应?”祁宏更是疑惑,“裴先生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接应二字,又作何解释?是说贺州城一旦危急,我们再去救援,还是说……贺州城抵挡不住,裴先生会率兵突围,让我们在此接应他们?”

  “应该是后者了。”楚欢若有所思,“贺州城已经危急,这种时候,裴先生让我们再次按兵不动,应该是有所安排。”

  “楚督,裴先生怎么不将他的意思和你说清楚?”祁宏奇道:“真的要让我们在这里呆呆等着?”

  楚欢沉默片刻,终是道:“派出斥候,随时注意西边的情况,本督将贺州战事的指挥权交给了裴先生,贺州战事的战略战术,都将听从裴先生的意思。”

  楚欢一时不解裴绩的意图,裴绩却似乎对朱凌岳的心思十分了解,城外的百姓热火朝天地拉土填沟,守军眼睁睁看着,都十分焦急,倒是裴绩气定神闲,并无焦虑之色。

  韩英按照裴绩的意思,挑选了一些箭术精湛的射手几次向那些百姓射出了箭矢,并不伤人,都是射在百姓的身边,一开始的时候,那些百姓倒是显得异常惊慌,丢下手中的铁锹锄头,转身就跑,等过了一阵子,城头不再射箭,天山军的将领似乎又对百姓进行了一番激励,一些胆大的百姓再次靠近,随后百姓又陆陆续续返回继续开工,城头再射,百姓再退,于是再三,城下的百姓似乎也看出守军只是射箭恐吓吓唬,胆子便壮起来,后来射出箭矢,百姓竟是毫不在乎。

  韩英没有法子,好在裴绩一开始就说过,这种小手段,无非也只是为了拖延百姓的进度。

  不过一天的时间,贺州城西门之外的第一道壕沟就已经被填平,进度确实惊人。

  接下来两天,百姓们又是连续加班加点,而天山军整整三天,就在城外与守军相望,百姓们挥汗如雨,天山军的兵士们则是原地等待,吃睡都在原地。

  韩英瞧见,心中却也不得不感叹,朱凌岳虽然野心勃勃,但是练兵有方,不管天山军的战斗力如何,但至少他们的纪律确实异常的严明。

  等到百姓们快要将第三道壕沟填平,城头守军知道大战即将开始,壕沟填平之际,便是大战拉开序幕之际。

  也就在这时,一直在伏鬼岭并无动弹的西北军也终于有所动作,西北军的旗帜开始从山上移下来,向着贺州城北门移动。

  贺州城防,其西门是正门,由守城主将韩英亲自镇守,北门则是由西关禁卫军风字营统领许邵镇守。

  天山军整整三天没有大动作,等到百姓们即将填平最后一道壕沟之时,天山军从开始有所动作,他们从军阵之中,缓缓推出数十辆投石车,在阵前一字排开,这些投石车与城头的小型投石车大不相同,体积要庞大的多,便是装有滚轮,也需要十几个人才能推动。

  天山军显得异常从容,从上到下,倒显得十分轻松,几十辆庞大的投石车排在阵前,慢条斯理地做好进攻的准备,竟似乎不但是要推出投石车攻城,也要用着数十辆庞大的投石车给城头的守军带去压力和震慑。

  韩英很清楚,朱凌岳既然早就做好了一统西北的准备,自然是在暗中早有准备,不但积攒了大批的钱粮,像盔甲、兵器、战马以及攻城武器这些物资,也必然是早早准备好。

  当投石车摆好了位置,甘侯的西北军,也已经抵达了北城门之外,比起天山军的攻城武器,西北军自然没有投石车。

  很多人都知道朱凌岳长相儒雅,性子之中带着沉稳,便是布阵攻城,却也并不急促,慢条斯理,在西门布阵之后,竟是调了近半数兵马,移动到了贺州城南门以及东门,加上在北门的西北军,整个贺州城,四面被围困起来。

  甘朱联军,人多势众,西北军虽然抽调了五千兵马前往会川增援,但依然拥有两万多骁勇善战的将士,而朱凌岳出动的总兵力也是超过七万人,虽然其中有众多为骑兵部队服务的后勤人员,但是实际作战的兵马,也超过五万人。

  楚欢虽然在战前就已经向贺州城增兵,但是西关兵马本就逊色于天山,贺州城的总兵力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人,好在贺州城不像关内许多的大城,例如京城洛安便有大大小小十处城门,而贺州城仅有四城门,便是如此,却也要分兵镇守四处城门,本就处于弱势的兵力还要分兵四处,除了西面正门配置了六千兵力,另外抽出两千人作为别动队,做好随时增援战事吃紧的各门,其他三门的守军,实际上都只有三千人上下。

  朱凌岳兵强马壮,配备了诸多的攻城武器,而且利用百姓轻易摧毁了城外的壕沟防御,手中兵力充足之下,轻描淡写调动兵马去围攻东南两门,一切云淡风轻,也不急于发起攻击,就似乎是在慢腾腾地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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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五章 冲锋

  天山军在发起攻击前显得淡定自若,可是真要发起攻击来,却是势如猛虎,本就是人多势众,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谁都希望在攻打贺州城这一战中,捞一些功劳在手。

  天山军的兵马各有其责,骑步兵各成体系,其中又有专门负责使用攻城武器的工程部队,子时过后,百姓们早已经走的一干二净,天山军并没有立刻发起冲锋,而是率先开始充分使用他们手头的攻城武器,巨大的石块运到了前沿,子时刚过,天山军阵之中便已经是鼓声大作。

  数十台投石车在鼓声之中,撞上石块,在将领一声令下之后,无数的巨石就如同天外陨石一般,纷纷向贺州城飞了过去。

  巨石在空中呼啸而过,如同雨点一般,砸在城墙之上。

  守军知道天山军攻击起来,一定会很凶猛,但是大战一开,才知道对方的威力比预想中的还要厉害,天山的工程部队似乎是为了先声夺人,在天山三军面前夺个好彩头,连续不断地向贺州城投出石块,毫不吝啬储存的巨石。

  贺州城西面的城墙,在第一波巨石的重击之下,便已经在墙面出现众多的窟窿,更有一些巨石生生地投到了城头,砸毁城垛,数十名兵士生生被巨石砸死砸伤。

  韩英高声呼喝,下令守军坚守岗位。

  乍一开战,守军便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呼啸而至的巨石络绎不绝,城头的兵士们虽然坚守岗位,却还是纷纷往后退了一些,弓箭兵暂且后退,盾牌兵上前,列盾想要挡住偶尔飞到城头的巨石,只是巨石本就不小,再加上强大的冲力,真要被砸上,便是再坚固的盾牌,也无法抵挡住袭来的巨石。

  好在能够飞上城头的巨石并不多,有一部分石头还没有靠近城墙,就已经坠落下去,击中贺州城的石块,大都是砸在城墙之上。

  西北城池本就比不得关内坚固牢靠,城池也不算很高,连续不断的巨石砸过来,很快西面城墙便已经是坑坑洼洼,甚至有些地方硬是被巨石砸出了窟窿来。

  韩英知道面对巨石的冲击,城墙必然会有窟窿出现,若是这些窟窿在城墙半腰间倒也罢了,若是墙根出现大量的窟窿,等到地方冲过来,必然会以巨石砸出的窟窿为突破口,蜂拥而入。

  他当即令人通知黄玉谭,调动后勤队伍,严密注意城墙根的情况,只要有窟窿,立刻及时修补,黄玉谭接到话,迅速组织人手,一面检查城墙根,一面准备泥沙石料,随时准备修补。

  守军被天山军第一轮的巨石压的几乎抬不起头来,最可恨的是,对方利用远距离投石车,兵士却不急于冲锋,投石车所在的位置,却并不是弓箭能够达到的地方,城头摆着小型的投石车,距离也稍有不及,而且因为对方的投石车数量不少,巨石又连续不断飞来,城头竟是有几辆小型投石车生生被巨石损坏。

  战事从一开始,就明显不利于守军。

  在投石部队大发神威之际,后面的部队也开始展开了阵势,每个步兵团队作一小方阵,每五个小方阵又汇成一个中方阵,每三个中房阵又集结成一个大方阵,西门之外的天山步兵,一共集结成五个大方阵,小方阵有小方阵的将官,听从中方阵指挥的调动,而三个中方阵的指挥官,又要听从大方阵将领的令旗行事。

  对于朱凌岳来说,拿下贺州城,那是囊中之物,借此机会,历练天山军的战斗经验以及协同作战,那也是妙事一桩。

  攻城时候,天山最有威力的黑风骑排不上大用场,在步兵方阵的两翼侧后方展开,雄壮广阔,海一般的头盔、马刀和刺枪,浩浩荡荡,似乎蔓延到天边,鼓声隆隆,气势惊人。

  对于骑兵来说,只要将贺州城攻开缺口,便是他们一展神威之时。

  壕沟已经填平,只要打开缺口,骑兵便可以直冲上前,攻入城内,精锐的骑兵一旦入城,便可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整座城池控制住。

  初春的黎明前夜,空气中漂浮着雾气,人头簇拥,淡淡的雾气之中,人头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

  天山军自然不可能有取之不竭的巨石进行攻城,连续不断利用投石车将巨石砸向城池,城中的守军固然压力极大,但是投石部队的石块也是越来越少。

  随着一个嘹亮的号角声响起,居中最前方的第一个步兵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密密麻麻的长腿踩着地面,随着那前行的脚步声,领兵将领挥刀高呼:“朱督有令,第一个攻上城头的人,赏金三百两,官升三级,弟兄们,拿下贺州城,在此一举,杀!”

  “杀!杀!”

  呼声地动山摇。

  刀如山,枪如林,天山军的刀枪在火光下,就如同阳光照射在大海的表面,耀眼夺目,那逼人的压迫感,冲着守城军队迎面而来。

  攻城的各队方阵也都已经开始向前移动,速度越来越快,跨过第一道填平的壕沟,城头上却是并无动静,如海浪般的天山军迅速向贺州城卷过去,猛然间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本就昏暗的天空似乎突然间便暗下来,冲锋的天山军很快就瞧见,天空发出“嗡嗡”之声,大片的飞箭像云朵一样遮蔽了上空,乌云瞬间又变成了雨点,倾泻而下。

  箭矢如此密集,冲在最前面的天山兵士立时间惨叫连连,不少人顷刻间便被射成了刺猬。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头的守军见到天山军已经冲入射程,立时启动了小型投石车,在飞蝗般的箭矢之中,石头也如同雨点般从天而降,这些石头比不得天山军投石车投出的巨石庞大,但是那快速的冲力,却足以对天山军造成致命的杀伤力。

  天山军投石部队并没有停止,依然往投石车中装填所剩不多的巨石,疯狂地向城上砸过去,想以此来压制住守军的反击。

  一时间,城西的战场就如同一座突然间爆发的火山,无数的箭矢遮挡天幕,石头更是如同雨点一样在空中来回擦过。

  在这可怕的火山之内,即使兵士小心保护自己,但乱箭不长眼,时不时地便射入人体要害,而石块更是带着强大的冲力,击落在血肉之躯上的时候,那血肉之躯就像是纸糊般的那样脆弱,瞬间就能被砸成肉酱。

  战争交锋之前,双方兵士心中各有所感,有兴奋,有恐惧,有忐忑,但是当真正进入战事,就只剩下可怕的噩梦,惨叫,呻吟,鲜血,死亡,尖叫声此起彼伏,箭雨如同蝗虫般在空中飞来飞去,而箭矢破空的尖锐风声充斥了整个空间,逼得双方的战士很快就因为极深的恐惧而变成怒火,怒火在胸中燃烧,人类嗜血的本性只是在短短时间之内就被激发出来。

  天山军确实经过了严格的训练,许多兵士的战斗技巧,已经十分纯熟,可是训练与战争永远不能相提并论,训练之中最出色的战士,没有经过战争那血与火的洗礼,也就不能称之为战争的军人,天山军的纪律严明,冲锋伊始,还能保持整齐的队形,但是在守军勇猛的还击之下,队形却终究还是有些混乱,虽然大部分的兵士依然再向前怒吼着冲锋,却已经有一小部分兵士重逢的速度慢了下来,甚至有极小一部分停滞不前。

  只是他们不明白,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只能是勇猛冲上前去,只有击败敌人,才能真正保全自己,战场之上,最忌犹豫不决,没有被敌军所杀,却忘记在他们背后,还有森然的执法队。

  天山军两翼后侧的骑兵虽然没有发起冲锋,但在步兵方阵的正后方,却跟着近千名骑兵,这些骑兵是战场上的执法队,其职责很简单,在本军冲锋之时,没有后退的命令,一旦有兵士停滞不前甚至是私自后撤,无论是士兵还是将官,执法队友全力可将其射杀。

  执法队是一群最冷酷无情的兵士,他们在各方针之间来回驰骋,大声呼喝,协助将官们呵斥兵士冲锋,但见到有人后退,立刻无情的斩杀。

  “冲,冲,前进者赏,后退者死!”

  守军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兵士们在城头奋勇还击,阻拦靠近城门的敌军,而后勤队则是络绎不绝地向城头输送箭矢和石头,箭矢不绝,石头如山。

  虽然天山军的冲锋确实经受了极大的损失,片刻之间,城外的土地上,就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血淋淋的尸首,但是再战鼓声中,天山军还是竭力向前冲锋,在箭矢和石块的袭击之下,推进的速度谈不上有多快,却还是一点一点地向城墙逼近。

  似乎也是看到本方的伤亡有些过大,天山军阵又是号角声声,传令兵冒着生命危险向冲锋将领传达指令,在将领们的呼喝声中,短刀盾牌兵已经迅速靠拢,举起盾牌过顶,也算是训练有素,盾牌兵们很快在上方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钢铁保护罩。

  韩英却是在城头来回走动,连续下达命令,城头的投石车迅速地调整,正当天山盾阵缓缓逼近之时,便听得空中又传来古怪的声音,盾牌下的兵士们透过缝隙向上面看去,瞧见无数的石头照着盾牌砸了下来,那些石头带着凄厉的风声从天而降,雷霆般落到了密集的盾牌方阵之中。

  城头守军却已经是集中了投石车,所有的投石车,只对盾牌阵进行攻击。

  密密麻麻的天山盾牌兵根本闪躲不及,也没有任何盾牌可以抵挡得住石块的巨大冲力,大群大群的被砸成了肉酱,脑浆飞溅。

  许多天山将士恼怒不已,却又是感叹这西关军竟是如此不守规则,一直以来,投石车都是用来攻城,可是西关军却不守原则,将投石车进行改良,弄出了这样一批小型投石车来,其威力远比兵士从城头砸下来要凶狠得多,不但冲击力更足,而且射程更远,这些小型的投石车,也确实给天山军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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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六章 贺州血战

  朱凌岳骑在战马之上,遥望着自己的军队铺天盖地如同洪水般冲向贺州城,他自然也看到守军的顽强抵抗,天山军的冲锋,也遭受到了一定的打击。

  他神情冷峻,却也是异常镇定。

  战场之上,死人在所难免,而且他也明白,天山军虽然人多势众,也在天山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但大多数天山军,只能算是一群猎狗。

  猎狗固然凶猛,却并非恶狼。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他需要的并不只是一支猎狗般的队伍,他需要一支嗜血的群狼部队,无论如何训练,猎狗变不成恶狼,只有经过战场上的血与火,只有看着自己的同伴在自己身边倒下,只有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冲上前,砍断敌人的脖子,这才能从猎狗变成狼。

  他也清楚,虽然因为奖罚分明,天山军的纪律严明,但是这些冲锋的士兵之中,经受着城头反击的杀伤力,一定会存在着恐怖之心。

  只有撑下去,战胜恐怖之心,才能锻炼出一支嗜血的部队。

  诚然,冲锋的天山军在看到自己身边的同伴死的极其凄惨,心头却也笼罩了恐怖感,他们拼命地厉吼,想要用自己的狂喊之声来压制自己的恐惧之心,面对漫天飞舞的箭矢和石块,有些支撑不住的兵士实在承受不住,转身要跑,而执法队的骑兵们就在身后,敌人很残酷,而执法队却更加凶残,他们用刀砍,用枪刺,用鞭抽,杀牲畜般地砍杀退却的兵士,仿若这些根本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自己的敌人。

  后退必死,前进还有一线生机!

  地上一个尸首连着一个尸首,血水泊泊直流,城头的小型投石车和弓箭连续不绝,而天山军的投石车也不曾停歇,挺进到前面的天山弓箭部队,在将官的指挥之下,早已经组织起对城头的反击,双方的箭矢来往,汇集成漫天箭雨,冲锋的天山军固然伤亡不小,守城的西关军却也是伤亡不弱,时不时有兵士中箭从城头坠落下来,间或间有巨石飞上城头,瞬间便能对城头正在奋勇抵抗的兵士造成致命的杀伤力。

  天山军五大方阵,本就是扩散开对贺州城的整个西面进行攻击,守城的兵马,其主力就是集中在中间一段,力保城门,尽可能在天山军靠近城门之前,给予天山军最大的杀伤,也正因如此,五大方阵中靠近中间的三大进攻方阵,都是遭受了不小的损耗。

  左右两翼方阵虽然也遭受到城头守军的抵抗,可是比起中间几大方阵同伴所遭受到的打击便要弱上需要,而且天山军集中三支方阵从中路进攻,冲向城门,韩英自然也将投石车集中到中部,对进攻中路的天山军进行猛烈的还击。

  城墙两侧虽然也有弓兵,但是较之中间的数量就少了许多,弓箭兵本就属于技术兵种,并非任何一名士兵都能够射箭,本就不多的弓箭兵,不可能将整个城头都防卫的密不透风,居于两侧的弓箭兵数量就少了不少,也正因如此,天山两翼方阵的冲锋虽然也遭受到一定的阻击,但是进展却比中间要顺畅不少,中间三阵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两翼方阵已经毕竟到城墙根下。

  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在城墙下的射击死角里,步兵们搭起了云梯,攀着云梯,大叫着向上攀爬,两册几十架云梯搭上之后,城墙下已经黑压压的一片,天山军已经下令过,第一个杀到城头的人,赏金三百两,官升三级,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无疑是诱惑巨大,兵士们争先恐后地攀上云梯,富贵险中求,因为恐惧到极点,已经忘记生死,脑中只想着杀到城头,成为登上城头的第一人。

  天山军骑兵虽然没有动弹,等到破城之后再行突击,但是在后方看到本军已经逼到城墙搭上云梯,立时挥舞着马刀,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为前方攻城的步兵弟兄壮盛威,那欢呼之声,倒似乎已经将贺州城拿下一般。

  步兵攀云梯抢城头,后面的弓箭兵则是毫不吝啬自己的箭矢,为掩护登城部队,无数的箭矢在空中飞舞,那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就宛若从天幕倾泻而下的瀑布一般。

  城墙上砖屑横飞,裂缝处处,从裂缝间、从城垛的射击孔中,从石缝之内,似乎处处都有箭矢喷射出来,整个城头都在呻吟,城墙上时不时地有人中箭倒地,守军伏尸喋血,城垛上都是血淋淋的手印,四下里则是箭矢乱飞。

  传令兵则是在城头来回奔来跑去,呼叫声此起彼伏,投石车和强攻箭弩发出的连续不断声音,震的人耳膜隐隐生疼。

  黄玉谭率领的后勤队此时也已经是战斗的一部分,在箭雨石块之中,他们虽然不能亲自挽弓,却组成了一个个小队,为正在厮杀喋血的战士们运送箭矢、石头,更有一些后勤队已经燃起了大锅,扛着一桶桶热油上了城头,照着正在攀登云梯的天山兵迎头浇了下去,那些正在奋勇争先攀爬的天山兵立即浑身冒火,鬼哭狼嚎。

  战争从来都隐藏在潘多拉的盒子之中,一旦打开了盒子,放出战争,那么便将是一副惨绝人寰的修罗地狱。

  天山军人多势众,贺州城的城墙也是十分漫长,几千士兵防守漫长的城头,兵力上也就绝不会太过充足,在守卫者无法兼顾的地方,有些天山兵偷偷摸摸地攀上城墙,而在城头组成的巡逻队,只要瞧见天山兵从城垛冒头,便会立刻扑上前去。

  天山军的伤亡不小,而城头防线的压力也是一刻比一刻重,接近城墙的天山兵越来越多,搭上城墙的云梯也是越来越多,已经有一部分天山兵翻过了城垛,登上了城头。

  战事不仅仅出现在城西,喊杀声也从贺州城的其他各面传过来。

  甘侯的两万西北军,也对贺州城北面发起了攻击,许邵率领城头守军,顽强抵抗,惨嚎声响彻整个贺州城四野。

  贺州城的南面,朱凌岳调过去的兵马,也是强攻城头,不过相比起来,西面的战事尤为残酷,死伤也是最多。

  贺州城三面杀声,唯独城东还算比较安静,朱凌岳在城头不过调过去了两千人马,虽然大呼小叫,虚张声势,却并没有真正地发起疯狂的攻击。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人只要没有退路,那便是最为可怕的生物,朱凌岳深明此点,所以故意在东面布置薄弱兵力,实际上就是给守城的西关军一个退路,好让西关军上下知道他们还有一条退路可走,不至于完全死战,如此一来,也可避免己军的重大伤亡。

  看似是给西关军一条生路,实际上就是给自己减轻压力。

  因为东门外兵力薄弱,西关军心中有了退路,未必就会绝望地抱定必死之心进行厮杀,如此一来,天山军就可以减少损失。

  但是这仅仅是给西关军一个虚假的生路,朱凌岳狡诈多端,他故意放这条路,甚至心里真的期望西关军实在挺不住之后,真的从东门突围而去。

  他实际上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攻城战,在开战之前,他就想利用各种手段,尽可能减少攻城战的损耗,他也做好了一旦攻城,必然会付出一定代价的准备。

  相较而言,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在平原大地上的野战。

  他手中有着强大的骑兵黑风骑,一直以来,他也将精力和心思放在骑兵的建设之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钱财,也确实建造了一支至少是在西北大地上无可匹敌的骑兵军团。

  在他看来,如果守城西关军真的以为城东可以突围,甚至在最后支撑不下去的情况下,打从东城突围,那便是正中自己的下怀。

  西关军骑兵寥寥,即使从东城成功突围而出,那么便也到了黑风骑大展神威的时候,突围而去的西关军,将会是一群受惊的羊羔,而自己的黑风骑,将是一群追杀屠戮羊羔的恶狼。

  西城城头上的厮杀已经是短兵相接,攻上城头的天山兵毕竟是少数,而城头的守军早就做好了厮杀的准备,双方在城头展开肉搏,浴血厮杀。

  城头的厮杀,守军并没有处于下风,恰恰相反,城头已经有将领大声叫喊:“弟兄们,镇守甲州的弟兄们,不久之前,取得甲州大捷,将北山军杀的丢盔弃甲,我们贺州军就比不上甲州的弟兄?你们中间有许多从甲州调来,既然杀的北山军丢盔弃甲,难道就不能击败天山军?”

  这叫喊声此起彼伏,激励着守军。

  对于早先镇守贺州的兵将来说,甲州大捷,让参加南线战事的甲州兵马荣耀至极,都是西关军,贺州君自然也不甘落在甲州军之下,而不少从甲州调过来的将士,参加过甲州之役,一想到那场战斗,更是热血上涌,一种胜利的荣耀笼罩心头。

  城头守军在激励之下,士气大震,硬是将登上城头的天山兵生生压制了下去。

  后方观战的朱凌岳以及部分将领,都已经皱起眉头,毫无疑问,贺州的抵抗,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在他们的心中,本以为大军压境,西关军就算还要抵抗,但是面对一场必败无疑的战斗,必然是士气低落,可是今日这一战,情景却似乎出乎意料,西关军的抵抗毅力,确实惊人。

  攻城的天山兵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朱凌岳皱起眉头,身边已经有将领忍不住道:“朱督,伤亡太大,是否暂且退兵,暂作休整?”

  朱凌岳尚未说话,忽见得一骑飞驰而来,“报,朱督,甘将军攻打北门,伤亡不小,已经暂且退兵……!”

  朱凌岳眼角抽动,此时天色已经微亮,可以看到城头之上,时不时地有兵士坠落而下,攀登云梯的天山兵,也时不时地惨叫坠落,贺州城一时间倒也没有被立时攻破的迹象,微一沉吟,终是沉声道:“鸣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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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七章 信念

  贺州战事正炽,楚欢在青原马场却也是心中颇有几分焦急。

  兵马虽然在青原马场驻歇,却并非只有等待,楚欢当然带人巡视过驯马谷,祁宏得知裴绩来信不令继续进军,而楚欢判断贺州兵马很有可能会撤退,裴绩是让朔泉所来兵马在青原马场接应后,祁宏和几名部将建议,大可在驯马谷修建一些工事,一旦到时候真的要接应贺州兵而阻挡天山军,修筑一些工事总是好的。

  再说上万兵马如果只是在等待,未必是什么好事,战争之中,往往等待更会让人心中煎熬,对士气颇有影响。

  楚欢倒是觉得众人所言不错,而青原马场南边,正好有一处茂密的树林,为了修建防御工事,伐木在所难免。

  修建防御工事,对这支兵马来说,轻车熟路,上万人马,分成三部分,一部分负责砍伐木材,一部分负责修建工事,最少的一部分,则是担负警戒任务。

  大批的木材被运到驯马谷,楚欢骑马巡视,看到不少兵士已经开始用战刀将整根的木材砍成一段一段,打桩在地。

  下了马来,楚欢走到人群之中,一群兵士正在地上打桩,见到楚欢过来,都是停下手中活计,躬身行礼,楚欢摆摆手,笑道:“都辛苦了!”

  楚欢和颜悦色,兵士们也就不惧怕,一人忍不住问道:“总督大人,这些工事,真的可以挡住天山军吗?”

  楚欢一怔。

  边上又一名兵士道:“总督大人,听说天山军有很多骑兵,如果连贺州城都拦不住他们,这些木头,真的可以拦住他们?”

  楚欢微一沉吟,竟是干脆坐在草地上,招手道:“大家都坐下!”

  兵士们都是一怔,虽然大家都知道总督大人是个好官,但是堂堂总督,却是如此没有架子,兵士们顿时更生好感,有几人已经坐了下来,毕竟能和总督坐在一起,还能说上几句话,也是一种荣耀。

  十几名兵士围坐在旁边,旁边更多的兵士则是围拢过来,一时间人头攒动,许多人见到楚欢席地而坐,一时间只觉得和这位声名远播的西关总督距离极尽,更是有不少人脸上显出兴奋之色。

  “你们问得好,如果连贺州城都拦不下天山军,就凭咱们的防御工事,也是拦不住他们,无非是多打一些时候,多死一些人罢了。”楚欢扫视众人一眼,温言道:“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尽管说心里话。”

  “总督大人,你想问什么?”

  “我问你们,这次出征,你们心里是如何想的?”楚欢问道:“你们可愿意此次出征?”

  兵士们面面相觑,却并无一人回答。

  “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用害怕。”楚欢温言道:“无论说什么,本督都不会怪罪!”

  一阵沉寂之后,一名年近四十的兵士终于道:“总督大人,咱们虽然是当兵的,本就该上阵杀敌,可是……若说谁愿意到战场上去拼命,那也是虚言,都有父母家人,死在沙场上,家里人的日子就难过下去……!”

  楚欢微微点头,道:“如此说来,大家心里并不愿意去打仗?”

  “总督大人,就算不愿意,可是有些仗,咱们还必须打。”那老兵立刻道:“小的当兵很多年,没有升官发财,也没有立下多少战功,许多战事,心里也不怎么想打,不过有两场战事,小的以为非打不可!”

  楚欢“哦”了一声,示意那老兵靠近,问道:“你说的是哪两场?”

  “这第一场,自然是打西梁人。”老兵握拳道:“西梁人打到咱们的土地上,杀我们的人,烧我们的房子,抢我们的东西,那是必打无疑,就算明知是死,那也要打下去。”

  此言一出,四周众兵士纷纷点头。

  “不错,异族来侵,热血男儿,保家卫国,理所当然,否则也当不上男人二字。”楚欢含笑道:“那还有一场呢?”

  “还有一场就是这一仗,和朱凌岳打。”老兵冷笑道:“不打走朱凌岳,咱们过不上好日子?”

  “哦?”

  “总督大人,你来西关之后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谁都不是傻子,心里都有一杆秤。”老兵道:“你来的时候,西关正在闹瘟疫,如果不是你,不知要死多少人,这里许多弟兄的家人,就曾经感染了瘟疫,是总督大人带来了方子,咱们许多兄弟的家人才能活命。”

  话声刚落,立时便有不少兵士纷纷道:“不错,就是如此,总督大人,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楚欢笑道:“朝廷当初既然派我来担任西关总督,就是要我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消除瘟疫,那也是本督分内之事,并非什么恩情。”

  “大人这样说,我们却不这样看,西北人性情耿直,有恩就是有恩。”老兵继续道:“最让大家欢欣鼓舞的,是大人推行了均田令,让老百姓分得了土地。咱们许多人家,几代人都没有自己的一寸田地,靠着给那些士绅豪族重地为生,做梦也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拥有自己的土地。不但如此,大人还推行租庸调制,对百姓和士绅一视同仁,在此之前,又有谁敢这样做?”

  “是啊,大人,以前咱们小老百姓家里穷苦的很,承受着繁重的赋税,许多人家连饭都吃不上,还要承担徭役,反倒是那些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收着咱们的租子,吃香的喝辣的,连徭役也免了。”一名年轻的兵士愤愤不平道:“干的最多,却没吃的,干得少,却能锦衣玉食……!”

  这话一说,在场不少兵士都显出不平之色。

  这些普通兵士,都是出自穷苦百姓之家,真正的富贵人家,莫说不会送自己的子弟当兵,便是真的送入行伍,那也是出将入校。

  楚欢微笑道:“你们说的有道理。”

  “大人,我们家一直没有自己的土地,这一次也分到了田地。”一名兵士兴奋道:“家里人都是十分欢喜,前阵子家里来人看望,便说有了田地,便可以种粮,没有种子,官府还能借种子,等到有了收成,官府只收取三成的收成,只要用心耕田,有了收成,一家老小就绝不会挨饿。家里人还说,这都是总督大人的恩德,让我好好当兵,为大人出生入死!”

  “是啊,我们家有分到了田,家里也说要让我好好跟着大人……!”

  一时间不少人都纷纷叫起来,一个个都显得十分兴奋。

  “大人,这次随你出征,一来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二来,是因为大人对西关百姓有恩,大伙儿愿意跟你出生入死,这三来嘛,嘿嘿,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家着想。”老兵见楚欢一直和颜悦色,胆子倒是壮了不少,“大人在西关,咱们能有自己的田地,以后只要用心干活,家人就饿不死,可是如果真的被朱凌岳打过来,大人刚刚给咱们发下来的田地,立时就会被他们抢走,咱们就算为了保护自己的田地,也要和他们拼命!”

  “是啊,本来咱们西关打败北山,可以安生过几天日子,老百姓可以领了种子,也可以安心种地,可偏偏这种时候,天山人却打过来,那是成心让咱们种不了粮食,也是成心要饿死咱们西关百姓,别的事情倒也罢了,他们要来抢咱们的田地,要饿死咱们,那就什么都不必说,抄刀子拼命才是正道。”一个年轻的兵士握着双拳道,眼中却满是坚定之色。

  这一刻,楚欢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从朔泉出征,他手底下的兵士目光坚毅,出征之时,都是义无反顾,这显然并不是他们心中好战,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战是为了什么。

  为了家人能够吃饱肚皮,为了自家的田地不至于被人抢走。

  道理很浅显,但是这最普通的道理,却足以让这群汉子坚定信念,跟随着他们的总督出生入死,去打一场九死一生的苦战。

  这是一群有着坚定信念的战士,而拥有信念的战士,便最为可怕。

  “弟兄们,本督今日在这里再重复一遍。”楚欢缓缓站起来:“当兵打仗,不是因为好战,而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人过得更好,西关的均田令和租庸调制,只要本督在西关一天,便会坚定不移地实行下去,任何想阻止和破坏老百姓过好日子的,都是咱们的敌人,咱们就要抄刀子拼命!”

  楚欢声音坚定,四周的兵士们顿时一阵欢呼,声音惊动远处正在干活的其他兵士,纷纷看过来,不少人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何事。

  “传令下去,这木桩子,不用再钉了。”楚欢大声道:“本督就和诸位在此吃饱喝足,养足精神,等到天山军真的杀过来,就和他们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血战到底,血战到底!”

  将士们振臂高呼,声传四方,远处的将士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见到同伴振臂高呼,也都举起手臂,大呼起来,“血战到底”的声音,一时间传遍四方。

  “大人,那这些木材怎么办?是否可以停止伐木,还有许多弟兄在南边伐木……!”祁宏在旁边请示道。

  楚欢看着堆在地上又粗又长的大树木,眼中忽然一亮,摇头道:“继续伐木,但是不必再打木桩,祁宏,你让大伙儿这么办……!”凑近祁宏耳边,吩咐几句,祁宏显出疑惑之色,却还是点头道:“卑职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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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八章 自保之法

  西关和天山兵锋相对,水火不容,在西北发生的这场战事,已经有风声传入关内,但是关内没有人有精力来关注西北的事情。

  西北的事情,自然有西北人关注。

  西关的战事,最为关注的,除了卷入其中的双方,当然就是罗定西。

  罗定西对西关境内的这场战事,异乎寻常的关心,但是整个北山却保持着绝对的平静,罗定西虽然是武将出身,手腕却不弱,在悄无声息之中,利用肖夫人作为旗子,再加上不动声色间在紧要位置更换了自己人,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掌握了北山大权。

  北山在甲州大败,肖焕章父子尽数死去,群龙无首,在北山人心中,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首领来保证他们的安全,而武将出身的罗定西,在多数人看来,至少在目前是一个和适合的人选,而罗定西虽然是北山道响当当的人物,手握重兵,却一直都很低调,由于多年的经营,在许多人的心里,他是一个忠诚而正直的人,这样的形象,也成为了他执掌北山的一大助力。

  肖焕章的死讯,已经是公之于众,担心的人虽然不少,但是伤心的人却并不多。

  肖家父子在北山作威作福多年,可说是坏事干尽,百姓固然深受其害,便是那些士绅豪族,也有不少被肖家父子残酷盘剥。

  担心者,无非是肖家父子虽然盘剥得厉害,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尽可能地保证了北山士绅的利益,许多的政令,对北山士绅还是大有利处,肖焕章一死,在如今这乱世,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是怎样一个光景。

  好在罗定西知道稳定北山的第一要务就是要稳定北山的士绅。

  西关打得如火如荼,北山肖焕章的葬礼也是办的风风光光,虽然肖焕章已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罗定西专门命人妥善保护好尸体,所以死讯公布开始摆设灵堂的时候,肖焕章的尸体依然没有任何腐坏的迹象,这固然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却也是在尸体上放了不少药物,防止腐坏。

  按照北山的风俗,像肖焕章这样的高官,从摆设灵堂开始,至少要停尸二十一天,等到二十一天之后,才能够下葬,罗定西将肖焕章的葬礼办得很风光,遵照当地风俗,也是要停尸二十一天,这二十一天,自然是要迎来拜往。

  每日里前来祭拜的人自然不少,固然是因为肖焕章本就是北山总督,但最紧要的原因,也是因为主持丧礼的是现在手握大权的罗定西,不堪在肖焕章的面子,看在罗定西的面子,各州府县的豪族大绅也是要前来亮个相,祭拜一番。

  北山的注意力,也都是集中在了这场丧礼之上。

  罗定西则是趁着丧礼的时候,一些士绅前来祭拜,特地那些在北山极有影响力的士绅,言谈之中,透漏出北山士绅不必担心,北山以后的政令,维持不变,特别是对士绅豪族有利的那些政令,不但不会有丝毫改变,而且还会陆续出台一些新的政令要维护北山士绅的利益。

  这固然是让北山士绅安心,稳定他们的情绪,亦是趁此机会,拉拢北山士绅,说到底,大秦各道的高官,控制当地的最常用手段,便是拉拢当地士绅豪族,结成利益共同体,形成一个庞大的脉络,以此来维持自己在当地的统治,这是历朝来地方官员通用的手段,罗定西当然也明白此中道理。

  至若楚欢那般特立独行,施行均田令,损害士绅豪族的利益,将利益直接分到普通百姓头上的做法,那是极其罕见,即使如此,楚欢却也不敢真的将所有的士绅全部得罪,至少还是取得了西关七姓的支持。

  总督府每日里都有道士在灵堂诵经,为肖家父子超度,而所有人也都看到罗定西每日里在总督府忙进忙出,事必躬亲,甚至连晚上都留在总督府主持事情,不少人心中暗叹罗定西对肖焕章的忠诚真是无可挑剔,却并无人知道,每天后半夜,罗定西都会偷偷爬上肖焕章遗孀的床,亵玩肖夫人。

  夜深人未静,灵堂内的道士们依然在诵经,为了让丧失周全,罗定西请了不少道士前来,日夜诵经,不过府里的下人们,除了留下一部分晚上执勤,大部分却都已经睡下。

  今夜罗定西并没有往肖夫人的房中去,而是在侧厅饮茶,半夜之时,手下亲信辞修悄声而来,关上屋门,拱手道:“大人,已经探明,楚欢率领朔泉的兵马,五日前已经出发!”

  罗定西立刻问道:“可探明城中还有多少人马留守?”

  “不过两千人。”辞修道。

  罗定西眼中显出兴奋之色,示意辞修靠近,问道:“鹰巢涧的道路是否已经打通?”

  “卑职秘密安排了两百人,日夜行动,已经将鹰巢涧彻底打通,道路上的障碍都已经清除完毕。”辞修恭敬道:“卑职还令人在鹰巢涧四周防备,以免有人接见,发现鹰巢涧的迹象。”

  罗定西摸着粗须含笑道:“辞修做事,素来谨慎,你干的很好。鹰巢涧此前藤蔓缠绕其间,若不清除,都难以发现,如今将道路清除干净,让人瞧见,倒是容易发现那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辞修微微点头,随即微皱眉头,若有所思。

  “辞修,你有心事?”罗定西见辞修皱眉,立刻问道:“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大人,您当真要率人穿过鹰巢涧,奇袭朔泉城?”辞修犹豫了一下,终是低声问道:“大人是要卷入西关的战事?”

  “你觉得呢?”

  “额蚌相争,渔翁得利。”辞修低声道:“甲州之战后,我北山元气大伤,将军也说过,要休养生息,积攒实力。如今西关楚欢和天山朱凌岳大打出手,正是我们坐山观虎斗的时候,大人为此还送出数万石粮食交给西关,要让楚欢和朱凌岳拼个你死我活,卑职……卑职有些不明白,大人现如今为何又要准备出兵奇袭朔泉,卷入西关战事?”

  罗定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辞修肩头,问道:“辞修,你跟了本将多少年?”

  “九年零三个月!”辞修轻声道:“大人待我恩重如山,这么多年来,对卑职关乎有加,卑职万死不能报!”

  “九年零三个月……!”罗定西若有所思,“辞修,跟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我的心思?”

  “大人……!”辞修叹道:“将军行事,神鬼难测,卑职……卑职实在难以猜透!”

  罗定西哈哈一笑,道:“割让三县,送出粮食,调兵往西线,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做给一个人看。”

  “楚欢?”

  “不错。”罗定西冷笑道:“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楚欢相信我北山真的已经无力再战,也是为了让他相信,我们不再卷入战事之中,让他放松对我们的戒备,放心去和朱凌岳打。”

  辞修显然还没有明白,疑惑道:“卑职驽钝,即使让他们互相攻杀,将军又何必卷入其中?”顿了顿,若有所悟,“大人麻痹楚欢,让他相信我们不再卷入战事,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抽走朔泉兵力,大人便可趁势奇袭朔泉?”

  罗定西靠坐在椅子上,不答反问:“辞修,我来问你,西关之战,你觉得谁胜谁败?”

  “虽然战场风云变幻,结果难料,但是西关战事,强弱分明,朱凌岳和甘侯既然联兵出击,楚欢绝无取胜之理。”辞修轻声道。

  罗定西微眯着眼睛,又问道:“那么我再问你,如果我北山出兵相助楚欢,可有胜算?”

  “这个……!”辞修显出犹豫之色。

  “你我之间,不必忌讳,尽管将心里话说出来。”

  辞修微一沉吟,终于道:“大人,恕卑职直言,甲州一战,虽说是楚欢使了奸计,但是咱们却也不得不承认,咱们北山除了大人统帅的那几千禁卫军,其他的兵马看起来人多,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根本不是西关军的对手。朱凌岳有黑风骑,而甘侯手下的西北军,那都是骁勇善战之辈,即使大人真的联合了楚欢,与朱甘联军对抗,咱们这边,最多也只有三成取胜的可能!”

  罗定西笑道:“三成?辞修,要本将来看,最多两成,甚至只有一成……!”

  辞修一怔。

  “辞修,你是我的心腹,有些话对别人不可说,对你却不必隐瞒。”罗定西轻叹道:“不错,其实最早的时候,甘侯还没有卷入战事,本将还真觉得北山应该与楚欢联手,共同对付朱凌岳,但是甘侯将妹妹许配给朱凌岳,朱甘两家结盟之后,本将就已经断了这个念头,从那时候开始,所谓的抵抗朱凌岳,已经是痴人说梦,北山和本将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自保!”

  “自保?”

  “是。”罗定西点头道:“正因为自保,本将才会使出重重手段,让楚欢相信北山已经不再是他的威胁,为了自保,咱们这一次奇袭,也是势在必行!”

  “这个……!”辞修脑子有些糊涂,“既然自保,便该独善其身,两不相助,如何能够卷入其中?”

  “我问你,西关战事,楚欢既然是必败无疑,那么等朱凌岳吞下西关,接下来会做什么?”罗定西神情冷峻,“他朱凌岳可不只是想要教训楚欢,而是想要独霸西北,尔后争霸天下,你觉得吞下了西关,朱凌岳就会息兵罢战?”

  辞修摇头道:“自然不会……接下来,他一定会挑起事端,找到借口对我北山用兵!”

  “不错。”罗定西冷笑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北山根本不是他们的敌手,楚欢的西关军,好歹还能和朱凌岳拼杀一场,咱们北山军,只怕转瞬间就会土崩瓦解,战事一开,朱凌岳不必花费太大的气力,就能将我北山吞下。”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要求自保,就只能立功,不是为我们自己,而是为朱凌岳立功……打不过强盗,最好的自保方法,就是自己也变成强盗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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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九章 围城

  辞修此时完全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大人,原来您已经准备投靠朱凌岳?”

  “投靠?”罗定西握起拳头,青筋暴徒,但是又缓缓松开,轻叹道:“辞修,你说的不错,我是准备投靠朱凌岳,不但要投靠他,还要送他一份大大的厚礼。”

  “这份厚礼,就是朔泉城?”

  “不错。”罗定西笑道:“就算朱凌岳攻破贺州城,楚欢退守到朔泉,朱凌岳想要拿下朔泉,也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朔泉城号称咱们西北第一坚城,又是西关道的府城,自然是非比寻常。”辞修道:“如果楚欢真的固守朔泉城,朱凌岳和甘侯想要拿下它,伤亡也必然十分惨重。”

  罗定西脸上显出阴冷之色,道:“所以如果我们拿下朔泉城,然后将朔泉城献给朱凌岳,你觉得朱凌岳会如何?”

  “如果是那样,在朱凌岳看来,大人便是立了天大的功劳。”辞修眼睛亮起来:“朱凌岳在天山,据说是赏罚分明,大人立下如此奇功,他欢喜之下,一定会对大人刮目相看,器重有加。”

  “本将倒也不在乎他有多器重。”罗定西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留得青山在而已。只要我依然留在北山,耐心等待下去,或许有朝一日,还能等来机会……就算没有机会,在朱凌岳麾下,谨慎小心,荣华富贵倒是不愁的。”

  辞修感叹道:“大人能屈能伸,卑职钦佩有加。就算真的等不到机会,也总好过落得楚欢那般下场。”虽然西关战事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是在辞修看来,楚欢的下场必然是十分凄惨。

  罗定西却是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从灵堂那边传来的诵经声,似有若无地断断续续传过来,他双眉忽然微紧,低声问道:“辞修,朔泉那边……!”

  “大人放心,卑职快马来回,已经安排好。”辞修轻声道:“卑职已经和那边约定好,绝不会有差错!”

  罗定西肃然道:“辞修,此事非同小可,万不能出了差错。”

  “大人尽管放心,卑职敢以脑袋担保,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虽然这屋里只有两人,但是辞修却还是凑近到罗定西耳边,低语几句,罗定西眉头舒展开来,含笑道:“原来如此,那本将就放心了。只要那边真的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必然会重重有赏!”

  “大人,却不知咱们何时出发?”辞修轻声问道。

  罗定西悠然道:“有了那条鹰巢涧,自鹰巢涧出发,只需一天便可以赶到……!”微一沉吟,才压低声音道:“辞修,此次行动,只动用咱们自己的禁卫军,这都是咱们的亲信,而且战斗力最强,人数嘛……也不用太多,城里既然只有两千人马,咱们有个三四千人马就已经足以!”

  “卑职明白了!”

  北山罗定西密谋要从鹰巢涧出奇兵偷袭朔泉之时,贺州的战事却是惨烈无比。

  第一次攻城,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都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仅天山军,一次进攻,就折损了上千人马,而守城的西关军,也是折损好几百将士。

  暂作休整之后,朱凌岳知道不宜给西关军太多的喘息时间,很快又发动了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进攻,连续四五日,城下尸积如山,贺州城墙也是残破不堪,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塌陷,守城的官兵也是遭受了极大地重创。

  贺州城的西大门,已经是残破不堪,天山军最后一次发起攻击的时候,终是动用了攻城车,而且攻城车也推进到了城门之下。

  朱凌岳连续几日没有打下贺州城,饶是他涵养不差,却也是颇有些恼怒,他希望自己的士兵能在血与火之中从猎狗变成群狼可是死伤太重,流血太多,却也是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这是争霸天下的第一步,如果在这第一场大战之中便消耗太多,打击了士气,他很难想象将如何挺进天下。

  他集中了所有的攻城武器,对贺州城发动了一次最为猛烈的攻击。

  几天打下来,守军疲倦不堪,但是在韩英的率领下,却还是以坚强的意志坚挺着。

  谁也不知道还能守住贺州城多久。

  当铺天盖地的天山军再一次扑过来,守军也抱着视死如归的气势,拼死抵抗,经过几天战斗,城内的物资已经算不得有多充足,无论是弓箭还是石头的储存都已经不多。

  天山军冲到城门之下,利用攻城车拼命冲撞城门,在城门内部,守军却是堆砌了厚厚的一层石堆,投石车虽然对城门的破坏力极强,也将城门装的破烂不堪,可是后面的石堆却还是阻止了天山军顺利入城,一些勇猛的天山军从城门的窟窿中穿入进去,然后要爬上石堆,而石堆上面,早已经是密密麻麻等着一群手持长枪的西关军,当天山军想要越过石堆冲进城内,上面的长枪早已经是连续不断地扎下来,夺去一个又一个生命。

  从黄昏打到清晨,贺州城从城墙到城头,到处都是厮杀声,到处都是刀光枪影,贺州城眼见得就要被攻下来,可是偏偏在摇摇欲坠之中,生生硬挺住,双方除了死伤众多的将士,贺州城依然握在西关人的手中,天山军没有一兵一卒能够杀进城中。

  旭日初升,朱凌岳只能再一次鸣金收兵。

  阳光洒射在贺州城内外,横七竖八的尸首在血泊之中可怖异常,甚至有些人还没有死透,在死人堆中挣扎着。

  朱凌岳坐在大帐之中,脸色破有些难看,攻城的诸将此时都站在他面前,朱凌岳扫视众人一眼,终是沉声道:“先前你们一个个大言不惭,说什么朝夕之间便能够拿下贺州城,本督问你们,现在多少天了?”

  众将都知道朱凌岳现在的心情一定是糟糕透顶,谁都不敢率先说话,一个个都是低着头,倒是统领黑风骑的大将侯金刚并没有参加攻城,他一直率领骑兵等着骑兵攻破城门之后,率骑兵席卷入城,可是等了几天,天山军死伤惨重,始终没有传来城门被破的消息,天山最精锐的黑风骑,也就只能作壁上观。

  侯金刚没有作战不利的压力,见众人不说话,气氛僵硬,拱手道:“朱督,已经打了七天了!”

  众将有的便禁不住向侯金刚瞥了一眼,心中暗骂,暗想老子在前线冲锋陷阵,你在后面是要坐收功劳,死伤了这么多人,你手底下没有兵卒损伤,这时候出来多嘴,明摆着是要和大家过不去。

  “七天?”朱凌岳冷哼一声,问道:“本督问你们,还要死多少人,还要多少天,你们才能拿下贺州城?”

  见众人不说话,朱凌岳冷声吼道:“都成死人了?”

  一名部将终是上前拱手道:“朱督,末将等作战不利,确实有罪,还请朱督降罪。不过城中的守军也确实不好对付,他们不但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而且一个个就像吃了豹子胆一样,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和咱们血拼到底。末将等本以为咱们十万大军杀来,西关这帮人必定是双腿发软,可是……可是看来咱们想错了,他们打一开始,就准备和咱们血拼到底。”

  “是啊,朱督,这帮人都疯了。”又一名部将恼怒道:“等到城破之后,要将这帮家伙通通杀死,鸡犬不留!”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朱凌岳皱着眉头,“本督问你们,还要多久才能破城?”

  “朱督,我们虽然没有攻下贺州城,可是贺州城内的守军,如今也是强弩之末,他们的压力,比咱们要重许多。”见众人不敢随意说话,侯金刚再一次道:“末将以为,贺州城已经是摇摇欲坠,撑不了多久,再攻上两次,定可破城!”

  侯金刚这几句话,虽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好歹也算是给其他人解了围,便有人道:“朱督,候将军说的是,咱们稍作歇息,然后一鼓作气,强攻贺州城,定能够拿下来!”

  “再打下去,还没打到朔泉,就要折损不少人。”帐外忽然传来一个粗重的声音,旋即便听到帐外兵士大声通禀:“甘将军到!”

  众将一怔,帐门掀开,甘侯一身甲胄,手臂绑着绷带吊在胸前,大踏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血污。

  众将都纷纷向甘侯行礼,朱凌岳也已经起身来,本来有些发青的脸,此时已经变得和缓下来,上前来,有些吃惊道:“甘将军,你这是?”

  “朱督,这贺州城看来比咱们想的要难打。”甘侯摇头道:“几天打下来,我那边已经死了好几百人,伤者更是多不胜数,朱督,这城中到底有多少人?”

  朱凌岳忙让人拿来椅子,挥手让众将退下,等众人退下,甘侯坐下,朱凌岳才关切道:“亲家,你这手……!”

  “无妨!”甘侯抬起另一只手,摆了摆,“这贺州城打了几天都没打下来,我心里恼火,今日亲自带人攻城,手臂挨了两箭,已经做过处理,并无大碍。”

  “亲家当真是神勇,难怪当初西梁人看到亲家,闻风丧胆。”朱凌岳在甘侯身边坐下,轻叹道:“看来咱们倒是低估了楚欢,这贺州城咱们也低估了。”

  “城中的守军,看来已经是下了死心,要和咱们血战到底。”甘侯皱起眉头:“这贺州城,总是能拿下的,但是找这样一个打法,咱们的损伤,只怕还要很重。”

  “将军可有良策?”朱凌岳问道。

  甘侯目光灼灼,“兵书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之前的消息,这城中不到两万人,咱们有十万大军在手,正是五则攻之,只是如今打到这个份上,继续打下去,难免伤亡过重……依我看,倒不如围死他们!”

  “围城?”

  “西关的粮草一直不足,这贺州城储存的粮草恐怕也不躲,里面有近两万兵马,还有众多百姓,城中的粮食,撑不了多久。”甘侯冷笑道:“如果说朱督手中的粮草也不多,自然只能速战速决,便是多些伤亡,也只能强攻下去,但是朱督手中粮草充足,咱们倒不如就围城。这几天打下来,守军的士气没有降低,他们现在是硬挺着一口气和咱们撑下去,如果我们停止攻城,将其围困,不与他们正面对决,那么用不了多久,他们强撑的那口气,便会消失……!”

  朱凌岳微微点头。

  “只要城中缺粮少食,当兵的不乱,老百姓也会乱。”甘侯目光冷厉:“城中只要一乱,守军士气全无,到时候即使不降,咱们再去攻打,也就容易得多。”

  朱凌岳含笑道:“亲家不愧是西北名将,贺州城孤城一座,咱们将其围住,消耗他们的士气,比强攻更有用。”

  甘侯笑道:“最为紧要的是,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孤城一座,唯一指望的可能就是楚欢从朔泉带兵来援。如此正好,楚欢不来则罢,如果真的前来增援,朱督的黑风骑正好可以派上大用场,在楚欢还没有靠近贺州城之前,便可将其一网打尽,到时候咱们也用不着再朔泉再苦战一场。”

  朱凌岳抚须微笑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顿了顿,轻声道:“就依将军之言,咱们暂不攻城,将其围住,不过东城之外,不必安排重兵……!”

  甘侯也是沙场老将,自然明白朱凌岳意思,笑道:“朱督是想围住他们,让他们陷入绝望之后,发现东城之外可以突围,会从东城突围出去?”

  “正是如此。”

  “这倒是个好主意。”甘侯微微点头:“只要他们突围,朱督手底下的黑风骑立刻出动,追上他们,到时候他们必然全盘崩溃,不但拿下了贺州城,而且歼灭了西关军主力,整个西关,也便是唾手可得了。”

  “趁围城之际,亲家好好养伤。”朱凌岳亲切道:“我这边有大夫相随,现在就让大夫过来为亲家瞧瞧伤势!”

  “已经做过处理,不必担心。”甘侯起身来,“朱督,城北就交给我西北军,我保证不会让城中的一只蚊子飞出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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