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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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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6章 时艰见英雄
                 
  十一月初,邓艾率领一万余步卒,押运着粮草,由长江顺水而下,经中渎水,转运至彭城。

  得知粮草运到的消息,陆逊派魏风率领五千骑全程护送,以策安全。

  当邓艾等人进入下邳县界的时候,夏侯霸也得到了消息,心情非常失落。双方对峙,他和陆逊在谯县一带僵持,魏霸和张郃在彭城附近对阵,谁也奈何不了谁。现在魏霸有援军及粮草到,形势对魏军非常不利。

  张郃、司马懿也好,魏霸、陆逊也罢,这次双方对阵派出的都是最强阵容,谁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战局进入僵持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夏侯霸很清楚,如今的魏国已经不是以前的魏国,半壁江山失守,连年征战,国弱民穷,实力已经大大削弱。整个战阵都靠青州、冀州维持,已呈捉襟见肘之窘态。

  魏霸可以传江南运粮补给,魏国却已经找不到更多的补给来源。如果不能在短期内解决战斗,取得决定性的优势,魏国必败。

  如果对手换了一个人,夏侯霸会用骑兵突袭对方的补给线。长途奔袭,本就是骑兵最擅长的战术。切断对方的补给线,既可以打击对方,又可以取食于敌,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凡是战局僵持之时,双方都会考虑这个战术。

  从骑兵数量上来看,夏侯霸显然更有优势。

  可是他不敢,因为他的对手是陆逊。

  他们在谯郡恶战了大半个月。从形势上看,夏侯霸等人一直在攻,陆逊一直在守,可是夏侯霸知道,自己并没有占什么便宜。要想找到陆逊的破绽,实在是太难了。与表面上的攻势相比,夏侯霸等人其实非常小心,生怕被陆逊找到破绽,打一个措手不及。[

  与其说是陆逊手下的大军让夏侯霸忌惮,不如说陆逊这个人让夏侯霸忌惮。

  夏侯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从眼前溜走。寄希望于张郃能挡住魏霸。困死彭城。实际上,他自己也非常清楚,以张郃的兵力,这个任务已经很难完成了。他只是寄希望于张郃这员老将能够创造奇迹而已。彭城实在太重要了。不能让他控制在魏霸的手里。

  夏侯霸很想赶到彭城。至少分一部分人赶到彭城去支援张郃,可是他不能。与彭城相比,谯郡的战略地位不重要。政治地位却非常重要。他不能轻易离开,只能与陆逊在此对峙,直到皇帝的诏书或者大将军的军令到达。

  ……

  邓艾和魏风快步走进了中军大营,帐门一掀,魏霸从里面走了出来,拍着手笑道:“二位兄长联袂而来,有失远迎,还请多多包涵。”

  邓艾虽然是魏霸的远房表兄,可是在魏霸面前,他从来不敢以表兄自居。听了魏霸这话,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让魏风走在前面。

  魏风开怀大笑,揽着魏霸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子玉,你嫂子让我给你带句话,你那一招的确太高了。如今铁作资金充足,进展大大加快,估计投产时间能提前半年。”

  “那是好事啊。”魏霸坏笑道:“是嫂嫂运筹得当,她赚钱的本事可比媛容还要强上三分。”

  “哪里哪里。”魏风一脸得意的谦虚了几句,乐得合不拢嘴。

  所有人都以为魏家铁作已经开发出了马铠的新技术,就等着订单开始生产呢。其实魏家铁作只是开发出了新式合金技术,完成了试生产,离真正的批量生产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需要的开发资金更是惊人。如果没有几个大订单的定金投入,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正式投入生产。

  所以魏霸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在辽东亮出了马铠,打出了威风,极尽所能的夸大新式马铠的威力,迫使各方为了避免处于劣势,只能向魏家铁作购买马铠,连一片甲片都没看到,就先交了巨额的定金。他们根本不知道,正是这些定金支持了魏家铁作的生产,没有这些定金,新式马铠大面积装备全军就根本不可能实现。

  之所以有这样的误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魏家铁作的技术开发模式,不知道试验性生产和批量生产之间的区别,当然也想不到魏霸会用这么耻的招数空手套白狼。

  从头到尾,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只有魏霸和魏风夫妻,连魏延都不清楚。他一直在抱怨习夫人不优先装备他的骑兵,如果他属下的骑兵全部装备了马铠,哪里还会让夏侯霸张狂。

  只有魏风明白,如果魏霸能够这么做的话,他绝对不会吝啬这一万套马铠。问题在于魏家铁作现在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马铠,又怎么给他装备。

  兄弟俩会心的大笑,邓艾安静的坐在一旁。魏霸和魏风说了几句家常,转向邓艾道:“士载兄,江南的情况如何?”[

  邓艾躬身行礼,拿出一份书札递给魏霸。这是长沙太守张表写给魏霸的,主要内容就是汇报今年长沙的收成情况。

  长沙是江南四郡中人口最多的一个郡。如果不算魏霸入主江南之后吸引来的那些外来户口,而是以东汉末年的人口计算,长沙一郡的人口就抵得上其他三郡的人口总和。即使是现在,长沙郡依然是江南四郡中人口最多的一个,比名列第二的零陵多出一半。长沙郡被纳入魏霸的统治,对于魏霸的实力增长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张表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肩上的重任。魏霸让他做长沙太守,可不是真因为他的文章做得好,而是希望他能把这个重任挑起来。而张表自己也希望通过这个机会,重振广汉张家,给父亲张松正名。

  张松是刘备入蜀的功臣之一,可是因为张松在刘备成功之前就被刘璋杀了,刘备本人没几年又死了,所以广汉张家在蜀汉朝堂上的地位有些尴尬。他们被益州人排斥,被东州人排斥,却又得不到荆襄系的接纳。如果不是如此,张表当初也不会决定来投魏霸。

  现在魏霸给了他机会,他当然要好好表现。每年八月,秋收之后,就是各郡统计人口、钱粮税赋的时候,在年底之前,各郡要派上计吏赶到京师,向丞相府报告收成。魏霸作为统领江南各郡的军事长官,他当然也要收到一份报告,只是这份报告通常没这么快,要到年底总结的时候,他才能看到。张表让邓艾把报告提前带给魏霸,也是利用了邓艾这个优势。

  魏霸大致扫了一下几个数字,非常满意。“伯达的能力足够做一个合格的太守,他的官声如何?”

  “还好。”邓艾简短的说了两个字,直接把话题扯到了战事上。“将军,彭城被围也有四……四个月了吧?”

  魏霸哭笑不得,心道这货果然是个不怎么懂人情事故的,难怪最后会被钟会那娃整死。他反问道:“士载兄有什么好建议?”

  邓艾不假思索的说道:“将军在彭城逗……留,不能发挥水师的长处,终究不……如在海上安全。数万大军对峙,魏军的骑兵又占优势,一旦被他们找到机会突……袭,很可能就是覆……败之局。兵贵胜,不贵久,以艾之见,还是尽快打破张郃的壁……垒,将粮草军械送进彭城为好。”

  魏霸笑道:“那士载兄以为谁能当此重任?”

  邓艾站了起来,拱拱手:“将军所领为……水师,荡寇将军所领为骑兵,都不擅长步……步战攻坚,还是由……由我来做前锋吧。”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魏风跳了起来,笑骂道:“这一路上你都不肯休息,就是在长沙闷得慌了,想到彭城来过瘾吧。”

  邓艾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我真不……不是这个意思,好吧,我的确有……有点这个意思,不过,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这的确是兵……兵法所重。”

  魏风还要说,魏霸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士载所言甚是,由你来做前锋,最合适不过。子柔,你领骑兵掩护侧翼。”

  “喏。”魏风收起了笑容,严肃的应了一声。

  “士载,你远来辛苦,休整两日,然后再战。”魏霸指指邓艾:“张郃是成名的老将,经验丰富,隙可击,你要小心些。”

  “喏。”邓艾躬身领命。

  ……

  彭城下,魏军大营,张郃背着手,在帐中来回踱着步。张雄和田复跪坐在他面前,脸色阴沉。

  他们刚刚收到田豫的消息,王凌依然驻在鲁县,不肯南下支援。而魏霸的援军却已经赶到彭城,兵力达到两万三千余人,比他们还多出近万人。

  他们的优势只在于骑兵多一点,可是考虑到魏霸的骑兵可能装备了防备能力强悍的马铠,骑兵数量的优势很可能被抵消,而且魏霸攻,他们守,骑兵的优势法充分发挥,大打折扣,他们已经处于劣势。

  如果魏霸现在开始发动攻击,打破他们的围堵,将粮草和军械送进彭城,他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传令夏侯霸,让他向我靠拢,到萧山立营。”张郃沉默良久,断然下令:“锦江,再给你父亲写信,让王凌留在鲁县吧,请他南下支援我军,共取彭城。”

  张雄提醒道:“将军,夏侯霸要护谯都。”

  “洛阳都守不住了,还守什么谯都。”张郃挥挥手:“夺回彭城,才有可能守住谯都,彭城若失,我大魏大概就只剩下邺城可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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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7章 离别歌
                 
  魏国有五都,除洛阳外,还有长安、许县、谯郡和邺城四都。蜀汉第一次北伐,长安失守;李严、魏霸取南阳,陆逊取昆阳,许县失守。如今陆逊兵驻谯郡,看样子也守不住了。如果彭城、睢阳再有危险,则洛阳只怕也危险,五都就只剩下黄河以北的邺城一都。

  谯郡在地理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只有象征意义,所以张郃决定让夏侯霸来援,暂时放弃谯郡。在他看来,彭城远比谯郡重要,守住了彭城,才有可能守住谯郡,彭城丢了,谯郡必失无疑。

  他以军人的眼光看问题,不愿意因为那些政治上的顾忌而丧失了最后的机会。

  面对张雄的提醒,张郃没有多犹豫,他以车骑将军的身份给夏侯霸下令,严令他立刻向彭城靠拢。严格来说,他这是越权,因为他不是这个战场的最高将领,司马懿才是。

  可是司马懿现在龟缩在睢阳不动,张郃就主动挑起了这个重担。

  “传我的命令,陛下如果降罪,由我全权负责。”

  “喏。”见父亲已经下了决心,张雄不再犹豫,转身去拟军令。

  田复也准备给父亲田豫写信,张郃想了想,亲自写了一封信,让田复跑一趟鲁县,面见田豫。

  田复领命而去。

  ……

  魏军信使向谯郡方向飞奔,田复更是带着自己的亲卫营赶往鲁县,这些消息自然逃不到魏霸的眼睛。追杀堵截很难做到。张郃究竟要传递什么消息,魏霸也打听不到,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张郃的用意进行推测,进行推演。

  大战在即,军营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中军大帐更是昼夜灯火通明,将领、军谋们围着地图,各抒已见,进行战术推演,互相辩驳。

  顾承、虞汜等人也在其中。现在又多了邓艾。邓艾有些结巴。论言辞,不是他的擅长,论外貌,他也不怎么显眼。看起来像个粗手跰足的老农。魏霸也没有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顾承等人都没怎么把他当回事。

  战术推演到最后,大家都想不出张郃有什么高超。如果说有什么危险,只能说是王凌、田豫如果来援。会对双方的兵力产生一些影响。至于夏侯霸,他来了,陆逊也会来,双方的实力对比没什么明显的变化。

  魏霸也有些想不通张郃的用意所在了。

  虞汜最后提醒道:“我们不能漏算了司马懿。司马懿在睢阳还有两万人,正常情况下,他要留一部分兵力守睢阳,不会轻举妄动。可是一旦双方僵持,他就有可能突然出手。睢阳到此三百里,如果轻军急行,两天就能到。”

  魏霸连连点头。对司马懿的急行军,他是有印象的。当初孟达就差点死在他手里。这些年,司马懿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守住洛阳的战功之外,他几乎就是书生领兵的典型,很多人不怎么看得起他。可是魏霸很清楚,这是一头蛰伏的猛兽,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露出最狰狞的面孔。

  张祗道:“这么说,张郃就是想造成僵持,让我军无暇他顾,再由司马懿来决定胜局?”

  “我觉得不可能。”冯进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意见。“张郃虽然是武人,却不是没有头脑的武人。他和司马懿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和睦,大概做不到这么大公无私。”

  魏霸一直坐在旁边听,他喜欢倾听部下的意见,这样不仅对他最后做结论有帮助,而且能让他了解部下的性格和品质,也能让他知道各人的长短优劣。没有一个人是全能,也没有一个人是绝对的无能,特别是他的部下来源复杂,随着他的名望和实力增长,越来越多的世家开始投入他的阵营,在新旧之间难免有些冲突,意气之争也是家常便饭,如果不加以判别,人才越多,实际上灾难越大。

  袁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在河北的时候,手下不是没有人才,而是人才太多,以至于拉帮结派,最后反而无所适从。

  世家也是人,而且是很聪明,很实际的人,要想获得他们的效忠,发挥他们的作用,领导者的能力至关重要。作为一个领导者,明断事非,从各种意见中选出一个最合理的,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素质。

  魏霸前世没有做过领导,但是他对诸葛亮的事迹很清楚,这一世又和诸葛亮亦敌亦友,不可避免的要研究诸葛亮的手段。在与诸葛亮的较量中,他的收获可不是读读诸葛亮的传记或者文集就能比拟的。

  政治上,有很多东西根本不会形诸文字,而是需要用心去领会。换句话说,这非常讲究悟性。

  魏霸长年累月的坚持静坐反省,对他的成长非常有帮助。

  张祗和顾承都有过与武人政权作对的经验,从心底里,他们不喜欢武人,对张郃,他们的评价并不高。当然这个评价是指个人品德的评价,而不是对他用兵能力的评价。他们认为张郃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司马懿身上,不会用自己为饵,为司马懿创造机会。这一点,应该是比较客观的。

  作为曹魏硕果仅存的宿将,张郃对司马懿的升迁不可能一点想法也没有,让他心甘情愿的给司马懿做铺路石,这不太合常理。

  “张郃不会主动这么做,他肯定是想凭一已之力取胜。”虞汜提醒道:“可是,就目前双方的兵力而言,他取胜的机会并不大,换句话说,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这个机会可能都要留给司马懿。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把目光仅仅放在彭城,还要把睢阳的司马懿纳入考虑范围。”

  众人争执不下,自然把目光转向了魏霸。

  魏霸已经沉思了很久。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他知道考验他的时候到了。

  他直起了腰,气定神闲的开了口。

  “战场争兵,互相用计,这是很正常的情况。不过,最后能不能成功,还要看对方中不中计。如果对方谨慎,再好的计也是白费。”魏霸目光一扫:“其实,你们刚才说的是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张郃打算怎么战胜我们,这就要先看他能调动哪些力量,可能做出哪些安排。第二个问题是,司马懿在想什么,他留在睢阳不动,难道仅仅是为了防备我军切断他的后路吗?孟达等人如果要出兵,动静不会小,他完全有时间回防。”

  “那将军的意思是说,司马懿在等机会?”

  “我想应该是,他不仅是在等我们露出破绽,他可能也在等张郃露出破绽。”魏霸笑笑:“就目前而言,曹魏军中能和司马懿抗衡的,大概也只有张郃了。他们两人出兵兖州,一个在彭城,一个在睢阳,几乎没什么合作,已经表明他们之间谈不上什么默契,要说配合,也只是想把对方也当作棋子而已。”

  虞汜等人心有同感。不论是战场上还是朝堂上,敌人从来就不仅仅是指敌国的人,更多的时候反而是指同一阵营的人。

  “张郃是武人,我们几个武人去揣摩他的战术。”魏霸笑笑:“世洪,司马懿是世家,你们几个也是世家子弟,思路上有共通之处,揣摩司马懿的心思,就交给你们。他们明争暗斗,我们取长补短,焉有不胜之理?”

  虞汜笑了,躬身领命。

  ……

  鲁县,田豫看完了张郃的亲笔信,沉吟良久,眼神闪烁。

  田复紧张的看着田豫,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不是怕父亲,而是怕父亲拒绝张郃的安排。

  过了好一会,田豫放下信纸,打量了一下田复额头的微汗,神色松驰了些。“锦江,你跟着张将军有四五年了?”

  田复点了点头:“太和三年,与诸葛亮战于陇右,至今六年有余。”

  “六年时间,应该能让你了解一个人了。”田豫慢吞吞的说道:“你觉得张将军这么做,合适么?”

  田复迟疑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合适。”

  田豫叹了一口气:“锦江,你让我很骄傲,又让我很失望。”

  田复笑了笑,没有反驳。

  “去,回报张将军,我会按照他的要求出兵。”

  “多谢父亲。”田复大喜,起身要走。田豫摆了摆手:“你等等,我们父子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今天,我和你喝一顿酒。”

  田复眉头一挑,随即又坐了回去。

  田豫让人准备了一席酒,菜肴很丰盛,绝非军中所能找到的东西,丰盛得让田复有些惊讶。可是田复没有多问,他甩开腮帮子,饱餐一顿,最后恭恭敬敬的敬了田豫三杯酒,趴在地上给田豫磕了三个头,大笑出营。

  田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杯中酒,沉默不语。

  大营外,田复带着亲卫骑飞驰而去,豪迈的歌声远远传来,马蹄踢起的烟尘如龙,过了良久才渐渐散去。羊发掩着口鼻,看着已经消失在远处的人影,眉头微皱。

  “这是什么歌?”羊发问旁边的一个魏军都尉,“听起来慷慨雄壮,却又有些悲凉。”

  “荆轲别太子丹。”都尉笑道:“我们燕人最喜欢唱的离别歌,和你们齐鲁唱的调不一样。”

  “原来如此,那倒是长学问了。”羊发心中暗凛,脸上却露出温和的笑容,顺手将一把钱塞进都尉的手里:“今天送来的酒,将军喝得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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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8章 反常
                 
  谯县,魏军大营。

  夏侯霸据案而坐,一脸怒气。秦朗低着头,沉默不语。司马师抱着手臂,靠在一旁,云淡风轻的看着帐顶。

  张郃的命令就在案上,刚刚被他们三人传看过,不过反应却完全不同。

  夏侯霸拍案叫好,秦朗忧心冲冲,司马师则不发表任何评价,但是从他的眉眼之间可以看得出来,他有些不屑,甚至于不屑于评价。

  “在这里,我的军职最高,理当由我作主。”夏侯霸将命令收了起来,揣入怀中,起身挥了挥手:“按命令去准备吧。“

  “喏。”司马师一丝不苟的拱了拱手,转身出帐。秦朗却没有动,他一脸愁容的看着夏侯霸:“仲权,此事干系重大,若是大将军父子不肯全力配合,我们怕是没什么机会。”

  “车骑将军就没指望他们配合。”夏侯霸冷笑一声:“大将军在想什么,你明白,我也明白,指望他是指望不上的。他若是愿意出兵襄助,又何至于僵持到现在。元明,别说了,我相信车骑将军,愿意全力以赴。如果你还有担心,那也没关系,你为中军,让司马师殿后,我率领骑兵为前锋便是。”

  “仲权,你看你。”秦朗苦笑道:“我是这个意思吗?我只是说……”

  夏侯霸伸手拍拍秦朗,笑了起来:“元明,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做事有些冲动,你为人稳重。陛下让你我配合,正是取长补短之意。不过。这一次,我请你相信我,相信车骑将军。车骑将军的忠义,你还不知道吗?帮车骑将军,就是帮陛下。”

  “是。”秦朗欲言又止。他顿了顿,起身一撩大氅:“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按车骑将军的命令去执行吧。”

  “正当如此。”夏侯霸眉毛一挑,哈哈大笑:“人生能有几回搏。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和魏霸交交手,看看是他那个霸厉害,还是我这个霸威风,一直未能如愿。这次终于有了机会,若是放过,岂不可惜?”

  秦朗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

  魏延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中军大账。冲着陆逊拱了拱手,急不可耐的说道:“伯言,魏军拔营了。”

  陆逊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魏延。魏延手中有精锐骑兵,斥候营也归他负责,不过一般的消息用不着魏延亲自跑来向他汇报。魏延跑来。又是这副神态,自然是发生了大事。

  “他们去了哪里?彭城?”

  魏延一挑大拇指:“伯言果然是七巧玲珑心,一猜就中。”

  陆逊苦笑了一声。魏延这话是夸他,可是怎么听着都有一种居高临下,长者夸后辈的意思。其实他们的年龄差不多。魏延稍长几岁,但还没到倚老卖老的地步。他这么说话。一方面是习惯使然,另一方面也是提醒陆逊,他的官爵都在陆逊之上,听他指挥只是给他面子而已。

  陆逊这一生经过的荣辱太多了,他不会把魏延的这点小心思放在眼里。他关心的是魏军突然去彭城是什么意思。魏霸正在准备打破张郃的堵截,把粮草、军械送到彭城,助周胤、丁奉坚守,将战局拖向有利于已的方向。夏侯霸等人这时向彭城进军,自然是想帮着张郃围城,可是他们去了,他和魏延自然也会去,双方的实力还是差不多,有意义吗?

  难道魏军是想在彭城决战?

  陆逊仔细斟酌了一番,还是想不明白魏军的真实用意,怎么看,魏军都是无奈之下的挣扎之举。

  魏延不耐烦了。“伯言,想那么多干什么,跟上去就是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挖了曹家的祖坟。”

  陆逊笑笑,他可做不出那种事来,挖人家祖坟这种事,又岂是君子所当为。这是董卓、曹操那样的野蛮人才会干的蠢事。即使他们是为了求财,他现在又不缺钱,没必要干这种事。

  “文长将军,你率领精骑缀着,小心一些。我随后跟上,保持距离。彭城距此也就是三百多里,就算慢一点,七八天时间也能到了。”

  魏延点点头,转身出去安排了。

  陆逊在地图前站定,冥思苦想。他有一种预感,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可是他现在却不明白张郃、夏侯霸的用意所在,这让他非常不安。

  ……

  彭城。

  邓艾在彭城南列阵。他今天要在张郃的阵地上凿开一个通道,好把周胤、丁奉需要的军械补给送进彭城。周丁二人在城里守了几个月,虽然没发生什么大战,军械消耗有限,可是粮草却快要用尽了。再不把粮草送进去,他们就要断粮,这几个月的坚守也就失去了意义。

  彭城北面是东流的获水,在城北汇入泗水,然后一起南流,水面更加宽阔,是天然的护城河,不利于攻击,西侧是起伏的丘陵,也不利于大兵团的摆开,能够发起正面攻击的只有城南。张郃守在这里,邓艾也将一万精锐步卒摆在了这里,魏风率领五千骑兵在左侧三里列阵,防止魏军骑兵突袭。在他们的身后,是魏霸的八千中军。

  阵势已经摆好,只等魏霸的命令。

  魏霸坐在中军指挥台上,看着远处的彭城和彭城外的魏军大营,看着张郃的战旗,依然在沉思。

  他想不通张郃想干什么。

  田复已经从鲁县回来了,但是王凌和田豫都没有动静。谯郡倒是有消息传来了,夏侯霸等人率领三万步骑正在向彭城靠近,陆逊和老爹魏延在后面跟着,双方都保持着正常速度,每天前进四十里,还需要三四天时间才能到达彭城,就算骑兵速度快,也需要两天的时间。上万的骑兵可不是几千几百骑兵,可以远距离奔袭,他们需要带大量的辎重,只能和普通的步卒一样前进。

  至于睢阳方向,现在还没有任何新的消息,司马懿还睢阳城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个时候发起攻击,把粮草送进城去,任务就算完成了。

  一切看起来很顺利,可是正因为这个顺利,魏霸的心里有些不安。

  “将军,该发起攻击了。”虞汜弯下腰,在魏霸耳边提醒了一句。

  魏霸暗自叹了一口气。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了,也许是张郃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做,自己反而想多了。还是抓紧时间吧,等夏侯霸他们赶到,反而不好打了。

  夏侯霸有一万三千多骑兵,将对整个战场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

  “攻击!”魏霸摆了摆手。

  传令兵舞动彩旗,将命令传了出去。前军接到命令,战鼓声蓦然炸响,已经部署到阵前的霹雳车开始轰鸣,将一颗颗石弹射上了天空。石弹呼啸而过,砸向魏军阵地。连弩车也开始射击,密集的箭矢汇成一片乌云,划过天空,射向魏军。

  与此同时,魏军也开始了反击,无数的石弹、箭矢扑向汉军。

  双方开始用远程武器互相攻击。

  邓艾并不急于进攻,他很清楚双方的优势在哪里,别看魏军也有霹雳车、连弩车,可是他们的石弹供应是一个大问题。这段时间,张郃在这里没闲着,应该准备了大量的石弹,可是他们的储备量终究不如蜀汉军来得丰富。随着时间的推移,魏军的霹雳车威力将会随着石弹攻应不足而减弱,他们会转而拾捡汉军射过去的石弹来用。

  邓艾当然不会让他如愿,开始攻击不久,将石弹对魏军阵地造成了一定的破坏之后,他就下令改用烈火弹攻击。烈火弹落地就碎,魏军根本没法再利用,而且他们也没什么烈火弹储备,只能使用石弹继续攻击。

  邓艾估计,最多一天时间,魏军的霹雳车就会成为一堆废木头,到时候再改用石弹进行攻击,就可以达到更好的攻击效果。等拥有了压倒性的远程打击力量之后,再让步卒发动攻击,可以减少伤亡。

  战局按照邓艾的估计向前发展,双方攻击了一天之后,魏军将准备了几个月的石弹消耗殆尽,霹雳车慢慢的停了下来。入夜,张郃派出士卒拾捡阵地上的石弹备用,可是数量非常有限,显然支持不了多长时间,战局开始变得对邓艾有利。

  第二天,邓艾改用石弹,又增加了两百多架霹雳车,对魏军阵地展开狂轰滥烂。没有足够的石弹进行反制,魏军阵地很快被从天而降的石弹打烂,不得不放弃了第一道阵地,扔下一堆霹雳车,向后撤退。

  邓艾再接再厉,下令将霹雳车向前推,不让张郃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前军攻击顺利,汉军士气高涨,魏霸的心情却一直无法舒展。入夜,他站在地图前,百思不得其解。张郃明知处于劣势,依然不肯撤退,他这是想干什么?

  “夏侯霸到了哪里?”

  “相县,还有两天时间可到彭城。”顾承道:“陆将军和魏将军跟在其后二十里。”

  “田豫呢?”

  “一天前收到的消息,他还在鲁县,没有出兵的动静。”顾承沉默了片刻:“羊家送来消息,田豫父子……像是生离死别。看样子,田复有死战之意。”

  “田复?”魏霸想起了那个同龄人,更加困惑。那可不是一个轻易愿意放弃的人啊。难道张郃真的是想困兽犹斗,决一死战?

  这还是那个机巧善变的张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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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9章 无字钱
                 
  没有人能真正的算无遗策。

  两军对垒,如果强弱悬殊,那弱者除了智取之外,别无他途,否则只能被对手顺理成章的碾压成泥。对于强者来说,不管对手使出什么样的计策,他只要不疏忽大意,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不犯低级错误,就不会出现逆转这种事,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

  可是,如果双方实力相近,而且都是非常高明的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一旦被对方抓住破绽,或者没能觉察对手布下的陷阱,就完全有可能遭受重大损失。

  张郃要重夺彭城,魏霸要保住彭城,双方都没有退路。兵力相近,两人都是以奇变著称的名将,只要稍有疏忽,被对方掌握了主动,那就是一个覆败之局。对于两国来说,可能意味着彭城的得失,对于他们个人来说,也许就意味着一个大胜或者惨败,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这种情况下,魏霸猜不透张郃的用意,对他的心境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

  张郃横亘在他和彭城之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张郃的计划横亘在他的心里,像一潭看不到底的水。

  怎么看,张郃的计划都像是破釜沉舟——说得难听一点叫破罐子破摔,可是魏霸不愿意接受这种看起来合理,实则不合理的推断。在他看来,张郃不可能是破罐子破摔的人。当初在陇右,他看起来也没什么希望。最后不是一样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击败了马谡。将诸葛亮推到了尴尬的境地?

  这样的人,只要活着,就没有失败。

  两天的战斗激烈而平淡如水,汉军在邓艾的指挥下稳步推进,一切按计划进行。如果明天依然如此,那么最多两天之后,邓艾就可以凿通张郃的大营,将粮草和军械送入彭城。

  张郃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顽强的抵抗,想尽一切办法克服军械上的不利,阵地在慢慢收缩,却没有撤退的迹象。普通人觉得他是在挣扎,魏霸却觉得他像是毒蛇在盘踞起来,准备发出雷霆一击。

  魏霸与诸将商量了很久,也没想出有什么办法。不过。谁都看得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将变得越来越复杂,有可能演变成一场规模宏大的决战。这不是目前的魏霸希望的结果,要想避免这种情况,减小伤亡。最好在夏侯霸等人赶到之前解决战斗。

  魏霸沉思半夜,接受了这个建议。

  第三天清晨,魏霸派人给陆逊送出消息,让他密切注意夏侯霸的动向,同时下令邓艾加快攻击速度。与周胤里外夹击,力争在一天内打通张郃的阵地。结束战斗。

  战鼓声在战场上空炸响,邓艾指挥部下,将霹雳车、连弩车尽可能的前移,对经过两天互相攻击,远程打击能力已经大大减弱的魏军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拦在邓艾面前的是一万余步卒,这些人虽然数量不少,但是大多是彭城附近的郡卒,战斗力都不是很强,面对以荆州诸蛮组成的汉军步卒,他们打得很艰苦,完全处于守势,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攻击半天,邓艾将阵地向前推进了三百步,再往前三百步,他就能凿通张郃的阵地,完成任务,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彭城已经在望,挡在他面前的魏军士气低落,看起来不堪一击。

  战场暂时安静下来,双方都抓紧时间吃饭,谁都知道,下午的战斗至关重要,很多人可能没有机会吃晚饭了。

  彭城上的士气也开始高涨起来,周胤、丁奉分工合作,一个守城,一个准备出城,与邓艾一起夹击张郃,加快破阵速度。

  丁奉有些兴奋,叉着腰,看着城外隐约可见的汉军战旗,笑道:“仲英,你知道不,邓士载和你一样,是少主看中的人之一。少主眼界很高,一般来说,没什么人能入他的眼。你和士载是为数不多的两个,也可能是仅有的两个。你看,他的攻击多犀利。”

  周胤没丁奉那么兴奋,他的目光落在张郃的阵地上,随口应道:“这种仗,谁都能打,他领的是精锐,张郃用的是普通郡兵,双方的战力本来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再加上军械的差距,打成这样,最多也就是中规中矩吧。”

  “哟,这么说,要是你周仲英指挥,能打得更好?”

  “那倒也不至于。”周胤摇摇头:“这种阵地战,本来就看不出什么水平高低,只要不犯浑,双方拼的就是实力。”他指了指张郃的阵地,眉头微蹙。“我倒是觉得,张郃好像在等待什么,他太镇静了。如果一直这么打下去,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成功的可能。”

  “他本来就没什么成功的可能。”丁奉不屑一顾:“你别忘了,建兴九年在陇右,他最后没能攻取上邽,就是败在我家少主的手上。当时我家少主还只是一个丞相府参军,时隔五年,我家少主已经和他一样是车骑将军,他哪里还有胜利的机会。”

  周胤瞥了丁奉一眼,歪了歪嘴:“本事和官职有什么关系,谁说官越大,本事就越大?照这么说,少主的用兵能力还不如李严了?”

  丁奉嘿嘿一笑,不与周胤争辩,他知道周胤有些不服魏霸。

  “打到现在,张郃一直没有动用骑兵,他究竟在等什么?”周胤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沉吟道。

  “出骑兵又有什么用,你以为荡寇将军是在那儿玩呢?”

  “荡寇将军只有五千骑,张郃可有万骑。”周胤闭上了眼睛,眼皮突然跳了两下,猛的睁开眼睛,低声骂了一句:“靠,不会吧。”

  “怎么了?”丁奉连忙问道。

  周胤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张郃……”

  听了周胤的解释,丁奉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摇摇头:“不太可能,不太可能,这个机会实在太小了。”可是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浓浓的担忧。

  ……

  张郃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酒杯,抬起头,目光扫过田复、张雄等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诸君,彭城的得失,我大魏的国运,尽在今日一战,请诸位满饮此杯。若能大败贼寇,斩杀魏霸,再与诸君痛饮。”

  “喏。”众将轰然应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多谢诸君。”张郃长身而起,拱手环顾:“就此别过。”

  “将军保重!”诸位躬身领命,鱼贯出帐。

  田复大踏步的出了营,与张雄并肩而行。他偏着头,笑了笑:“赌一个?”

  张雄哈哈一笑:“字!”

  田复掏出一枚五铢钱,往空中一抛,五铢钱在空中打着滚,又落回他的手中。张雄看了一眼,唾了一口:“你小子做弊吧,怎么每次都是你赢?”

  “愿赌服输。”田复哈哈大笑,走到战马前,翻身上马,曲指一弹,五铢钱向张雄飞了过来。“留着作个纪念。”说完,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张雄接住钱,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不禁“咦”了一声,恍然大悟,笑骂道:“这个田锦江,看起来老实,原来却是个大滑头。怪不得老子一直输,这枚钱根本就没字啊。”

  仿佛听到了张雄的抱怨声,田复快意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他扯着嗓子,唱起了那首离别歌,跟在他身后的亲卫们也都是家乡来的燕人,对这首离别歌非常熟悉,也一起跟着大声哼唱。歌声慷慨悲壮,闻之若有金鼓之声。

  骑兵大营在彭城以西的一座小山坡上,离战场有六七里,既保持对大军侧翼的保护,又有足够的冲锋距离。田复回到自己的大营,五千精骑已经准备妥当,骑士们站在战马旁,一手持矛,一手挽缰,静静的看着田复。

  田复勒住缰绳,满意的打量了一下麾下的将士。他拔出腰间的长刀,缓缓指向东南方向,厉声长啸:“死战!”

  “死战!”五千将士齐声怒吼。

  田复轻踢战马,在阵前奔驰,再次怒吼:“死战!”

  “死战,死战!”骑士们吼声如雷,翻身上马,紧握手中的武器,高举向天。

  田复在阵前奔驰了一个来回,拨转马头,向东南方向奔去。

  一千亲卫营紧紧跟上。

  左右两侧的千人队加快速度,从田复身边掠过,如雄鹰展开双翅。

  五千骑慢慢启动,平地卷起一声惊雷,向五里外的魏风阵地冲了过去。

  就近监视的汉军斥候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纷纷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翻身上马,向大营方向狂奔。

  田复端坐在马背上,双目微阖,感受着越来越劲的寒风,不动如山。

  ……

  正在吃饭的魏风接到了斥候的报告,扔下碗筷,翻身上马,拔刀出鞘,兴奋的吼叫起来。

  “准备战斗——”

  就在阵前吃饭的骑士们纷纷上马,拔出武器。他们的阵型就是随时准备冲锋的阵型,此时此刻,得知敌人在迅速接近,他们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催动战马,开始加速。

  亲卫骑护着魏风,卷起一阵旋风,向越来越近的魏军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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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0章 以命搏命
                 
  魏霸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案上,眼神一变,眉头紧锁:“张郃疯了?”

  他不是没预料到过这种情况,只是经过仔细的分析,对于以万计的大军来说,这种战术要求极高,简直和让拿惯了大锤的铁匠绣花一样,有些强人所难。就算他成功了,这个时间窗口也非常小,成功的机率不大。

  可是,正因为这个计划看起来不合理,当战局往这个方向发展的时候,魏霸还是有些不太敢确定张郃会采用这种最亡命的办法。这不太像张郃应该做的事情,反倒有点像周胤。

  所以魏霸说,张郃疯了?

  他不相信张郃会疯,但是他不得不防着张郃会疯。他立刻下令,中军的步卒做好接应的准备。魏风只有五千骑,如果张郃只是想发动侧翼攻击,分攻正面阵地的压力,派出五六千骑兵冲杀的话,魏风还能挡得住,如果张郃将一万骑全部压上,那魏风可就危险了,溃败在意料之中,他必须做好让步卒接应的准备。

  命令传了下去,整个大营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所有的将士都冲向自己的岗位,等候着进一步的命令。

  这时,田复已经和魏风杀在一处。

  双方兵力相当,魏军胜在经验,这些人都是跟着张郃、田复征战多年的悍卒,骑术精良,武技高强,更重要的是他们战斗经验丰富,互相之间配合默契,集体冲杀时能够互相掩护,协调攻击。而魏风所领的五千骑士相对来说实战经验少一点,胜在装备好,他们身上穿的是全是魏家铁作出品的精甲,防护能力比魏军的制式札甲好,也更轻便。手里拿的也是更加锋利的战刀、长矛。他们都是陈到帮着训练出来的,依照的标准就是蜀汉最精锐的骑兵——白毦兵的标准,经过大半年的训练。他们虽然初经战阵,却依然不可小觑。

  一开始。双方就使出了所有的本事,竭尽全力的想压制住对方的气势,将形势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战马奔腾,箭矢飞驰,喊杀声震耳欲聋,双方都杀红了眼,不顾生死的猛踢战马。极尽可能的保持速度,持续不断的冲击对方的阵地。

  一枝枝利箭带着不祥的厉啸,飞上天空,刺破寒风。射入一个个温热的身体,溅出一朵朵血花,惊起一声声惨叫,却没有太多的人去关心。双方都将速度加到了极致,箭刚刚离弦。敌人就到了面前,速度慢一点的甚至来不及放下弓弩,敌人的刀矛反光就照亮了眼睛。他们嘶吼着,双腿夹紧战马,双手握紧武器。向离自己越来越的敌人发起攻击。

  魏风挥舞着似矛似戟的三刃长铩,纵马奔驰,长铩划出一道道弧光,接连斩杀数名魏军骑士。他从小习武,力量过人,比长矛、长戟要重上一倍的长铩在他手中轻盈无比,展示出了不亚于在重甲士手中的威力,面前无一合之将。

  他和田复相隔十余步擦肩而过,几乎能看清对方凶猛的眼神,甚至不忘举起手弩,向对方射了几箭。可惜在混乱的战场上,在他们之间有无数匹战马在奔驰,他们的箭都没能射中对方。

  魏风扔掉了手弩,举起长铩,继续冲锋。骑兵练成以来,这不是第一次参加战斗,在谯郡的时候,他已经和夏侯霸率领的魏军精骑交过手,不过那只是零星的接触,如此规模的骑兵冲杀却是第一次。他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敌人的热血更激发了潜藏在他心里的杀气,他猛催战马,越战越勇。

  田复没有那么激动,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停止战斗,早就习惯了这种纵马奔驰的激情,他甚至有些鄙视奋勇冲杀的魏风。在他看来,为将者,不仅要勇,更要有智,只知道冲锋战斗的人,充其量只是一介莽夫,不可能独当一面。张郃决定将主攻方向设为侧翼,也许就是看中了魏风的鲁莽。从双方的阵型可以看得出来,魏风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在什么地方。

  如此一来,取胜的机会又增加了几分。

  与魏风不同,田复不屑于亲手斩杀多少敌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指挥上。他穿着最坚固的战甲,身前身后围绕着重重叠叠的亲卫,根本不可能有敌人冲到他的面前,让他斩杀。他不是怕死,他要确保整个冲锋阵型保持完整,这样才有可能完成预定的任务。

  魏风的阵型是标准的雁型阵,攻击力最强的骑士冲在前面,像大雁坚硬的喙和修长的脖颈,直冲敌阵,意图穿透敌阵,将对手一分为二,后面则是横阵,像大雁展开的双翅,用厚实的阵势去冲垮敌人,尽可能的杀伤。

  而田复的阵型却反其道而行之,他的中军也突前,但只是稍微突前,冲锋在最前面的是两翼,经过四五里路的奔驰,两翼的千人队已经领先整个大阵三百多步,如同反掠的翅尖,将敌人反围了进去。

  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伤魏风率领的这五千骑兵,而是绕过他们,杀伤的任务自然有后面的张雄来负责,他们的任务是绕过魏风,冲击魏霸的中军。

  所以,魏风现在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魏军的主力在两侧,中间的阵势非常单薄,他很轻松的就穿越了田复的大阵,眼前豁然开朗,然后便看到了远处的烟尘。

  魏风有些吃惊。他知道张郃手下有一万多骑,是他的两倍,但是张郃的步卒不多,他要同时面对邓艾和周胤的夹击,必然要留下一定的骑兵做预备队,不可能把一万多骑全部派上阵。可是现在,在田复的身后居然还有一批数量不明的骑兵,他就有些搞不清张郃的用意了。

  不过,他没花多少时间去搞清张郃的用意,他也来不及变阵,他能做的就是下令再次加速,迎向正在接近魏军精骑。

  魏风和张雄迎面相撞,再次展开厮杀。

  田复在付出了有限的代价后,也没有停住脚步,再次加速,径直冲向魏霸的中军。

  魏霸依水列阵,他的东面就是泗水,水师大营就在泗水中,就目前而言,没有一支力量能够在水上击败魏霸的水师,冲击魏霸的右翼。魏霸的前军是正在攻击的邓艾,在魏风没有接战的情况下,他要防备只是后背。因为兵力有限,他只能将王双率领的重甲士安排在后阵,同时紧靠水师大营,一旦有风吹草动,他可以迅速撤上战船,依靠战船强大的防护能力和远程打击能力作战。

  可是现在,魏风与两倍于己的魏军精骑搅杀在一起,阵势前移,魏霸的左翼就暴露在田复的面前。田复就像是一个高明的剑客,虚晃一招,诱得魏风扑空,露出了破绽,随即刺出了致命的一剑。

  应该说,这个高明的剑客其实是张郃,田复只是他手中的剑。

  张郃没有攻击看起来兵力最少的后阵,而是选择了实力最强的左阵,看起来有些让人不可思议,却也正是因为不可思议,他取得了意外之功。

  田复绕过魏风,轻松的杀到了魏霸的中军面前。

  在他面前,只剩下六千多步卒组成的阵地。以四五千精骑冲击这样的阵地,就算不能一击必杀,也能取得明显的优势,造成不小的杀伤。

  田复毫不犹豫,立刻下令骑兵发起了冲锋。

  马蹄翻飞,一口气奔了四五里路的战马再次加速,冲向了严阵以待的汉军。

  魏霸坐在中军指挥台上,转过身,打量着越来越近的魏军骑士,看着远处被烟尘笼罩的战场,心情非常沉重。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郃真的疯了。

  不是说他神经出了问题,而是他做出了不同寻常的举动,实施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战术。他不再像一个温文尔雅的雅歌将军,他现在和周胤一样,是一个疯子。就像周胤不顾一切的杀入彭城,搅乱了局势一样,张郃不顾一切的排出了一个两败俱伤的杀阵。

  他不要彭城,他不顾自己的性命,他只想击杀一个人。

  那就是他魏霸。

  张郃不留后手,用一万精骑猛冲他的左翼,又让田复虚晃一招,诱魏风出击,然后直击他的中军,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抛开一切顾虑,击溃他的中军,斩杀他本人。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战术。只要稍有差池,张郃就会自食恶果。原因很简单,他将一万精骑派出来攻击魏霸的中军,自己的中军就面临着邓艾和周胤的夹击,同样面临险境,甚至比魏霸更加危险。魏霸还可以退上战船,暂避一时,而张郃却没什么地方可躲。

  认识到张郃的处境比自己更危险,魏霸并没有轻松的感觉,相反更加紧张。他相信张郃不会孤注一掷到这个程度,就算他疯了,他也不可能真像周胤一样不顾一切,把自己陷于险地。至少,他除了眼前能看到的这些人马之外,还有更多的杀招。

  比如正在接近的夏侯霸,比如两天前还在鲁县,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田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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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1章 乱战
                 
  以常理论,魏霸现在立刻退上战船,就可以轻松的脱离险境。当然了,这只是相对于他个人的性命来说。在敌人已经冲到面前的时候,他如果只顾自己的安危撤退,那大军必然遭到毫不留情的屠戮,特别是魏风和他那五千人马会死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真要是那样,他这一世威名也就全毁了。也许张郃就是要逼他撤退,先夺三军之气,然后再一鼓作气,一战而胜。

  可是不走,他的处境更加危险,甚至有可能战死在这里。五六千步卒要挡住四五千甚至更多的骑兵的冲杀,这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应该采取的对策。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想,也有可能张郃就希望他不撤,这样他才有机会一击命中。杀了他,大概比杀死一万精锐还有意义。张郃就是赌他爱惜名声,不肯轻易退却,这才会使出看起来成功率并不会太高的战术。

  不管怎么做,都有可能是张郃希望的,或者说,不管怎么做,张郃的目的都达到了。没有好与坏之分,只有坏与更坏。

  “张郃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魏霸叹了一声,揉了揉眉心。

  顾承的脸色已经煞白,刚刚从军不久,就遇到这么危险的局面,他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将军,还是安全为重,尽快退上战船吧,以战船为营垒,可保万全。”

  “不可。”虞汜断然否决:“两军交战,临阵退缩,乃取死之道。”

  “可是我军实力明显不足,再战下去,不仅无法取胜,而且将军的性命堪忧。”

  虞汜闭上了嘴巴,他也不敢拿魏霸的性命开玩笑。他看着魏霸。眼神中燃烧着火焰。此时此刻,他不像一个精通易学的儒生,更像一个斗志昂扬的战士。

  指挥台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魏霸,等待着他的决定。

  “你们说。张郃希望我怎么做?”魏霸反问道,眼睛盯着三百步的阵地。田复已经冲到中军阵前,骑兵们纵马冲锋,不断冲击着中军大营。如果中军不是跟着魏霸征战多年的精锐战士,如果不是这些人临危不断,不等命令下达,很自然的摆出了长矛阵。肩并肩的挤在一起,用密集阵型来阻挡骑兵冲杀,恐怕田复现在已经冲破了中军的阵势。

  尽管受到了强有力的阻击,也没有影响田复的斗志。他的目光越过了四五百步的距离。锁定了中军指挥台上的魏霸。他冷静而残酷的下达着命令,催逼着骑士们持续不断的冲击。

  长矛刺入战马的身体,战马庞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撞断了长矛,撞得手持长矛的战士横飞而起。口吐鲜血。马背上的骑士嘶吼着,刺出长矛,然后又被别人刺中,砍杀。一个又一个的汉军步卒冲了上去,奋不顾身的砍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延缓战马的速度,将骑士从马背上拽下来,乱刀砍死。

  到处是喊杀声,到处是惨叫声,到处是鲜血,到处是尸体。

  阵线摇摇欲晃,缓慢而不可抵挡的向东前进。西方的天空下,骑兵往来冲杀的烟尘遮天蔽日,根本分不清敌我,激昂的战鼓声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指挥台上的虞汜等人面无血色,有的强作镇静,有的却已经两腿打颤,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武将,此时也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面对魏霸的那个疑问,没有人能做出回答。此时此刻,没有人有这样的心境来考虑张郃在想什么。在他们看来,张郃想的很简单,就是杀死魏霸。

  “你们一定要站在张郃的角度想想,他希望我们怎么做?”魏霸嘴角一歪,笑道:“只有如此,我们才能让他无法如愿。如果按照他的步骤走,那我们就没有一点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虞汜等人的面庞,笑容也带了几分讥讽。他一边说着,一边下达了几个命令。

  “命令,王双坚守阵地,不准移动。”

  “命令,冯进做好战斗准备,放下跳板,接应人员上船,小心东部来敌。”

  “命令,诸葛温向前突进,清除水中的障碍,向彭城靠拢。”

  “命令,魏风率部脱离战场,向西南方向转移。”

  “命令,邓艾继续攻击前进。”

  “命令,周胤守城,丁奉出城夹击张郃。”

  “……”

  一连串的命令看得虞汜等人眼花缭乱,他们虽然紧张,却还看得出来魏霸没有撤退的意思,他甚至还让诸葛温清除张郃设在泗水中的障碍,继续向彭城靠拢。在张郃全力攻击他的中军时,他不仅不下令邓艾回援,还让邓艾继续攻击。

  这是要以命搏命么?

  “你们先退回战船上去。”魏霸从魏兴手中接过头盔,戴在头上,系好颌带,又试了试腰间的战刀,笑着对虞汜等人说道:“那里安静,你们可以静下来的思考问题。”

  “将军意欲何往?”虞汜眼神紧缩,向前一步。

  “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呆着。”魏霸跺了跺脚,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小霸王,不会轻易上阵搏杀的。我只是想再看看,看看张郃下面会怎么做,有没有什么新鲜花样。”

  虞汜松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对顾承和张祗说道:“你们立刻退上战船,小心安全。”

  “你也去。”

  虞汜摇摇头,拒绝了魏霸的命令,他笑了笑,伸手举过一柄长矛,双手一抖,矛头颤出五朵大花。魏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看不出这个书生居然使得一手好矛,臂力也不错。就这一下,水平不比他差啊。

  “家传的。”虞汜拄着长矛,站在魏霸身后:“如果有必要,我不比一个武卒差。”

  魏霸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

  张郃坐在山坡上,双目微合,侧听着战场上的声音。他的手抚着膝盖,轻轻的拍打着,似乎在打拍子,应和战事的节奏。

  他身边只有几个大戟士,没有什么将领,能派出去的将领,他都派出去了。应该做的安排,他都安排好了。接下来,就看各个战场能不能按照他的预想发展,魏霸会不会被他打乱节奏,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从来没有指望以田复和张雄的一万精骑击杀魏霸,如果换了普通人,这个目标并不难,可是对手是魏霸,他不敢如此奢望。

  所以,他给魏霸准备了一份更大的礼物,就看魏霸给不给他机会。

  当然了,不管魏霸给不给机会,他都没有退路了。魏霸如果误判了,他可以轻松些,成功的机率更高些。万一魏霸没有误判,他同样会以最强悍的手段发起攻击,不惜一切代价毁掉魏霸,毁掉他的斗志,毁掉他的实力,甚至于毁掉他的性命。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张郃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

  在他看来,杀死魏霸,就算不能力挽狂澜,也能为大魏多争取几年时间。

  “将军,魏风正在撤出战场。”

  “魏霸呢?”

  “魏霸还在陆营,不过,水师正在靠岸,看样子,魏霸正准备撤上战船。”

  “嗯,很好。田复如何?”

  “田将军损失不小,已经失去了速度。”

  “让他下马步战,不到最后一人,不准后撤一步。”

  传令兵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喏。”

  “命令张雄放弃魏风,准备攻击魏霸的中军。”

  “喏。”

  一道道命令传了下去,张郃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他低着头,倾听着战场上的声音,又似乎在倾听自己的心声。

  他的心跳很慢,很有力。

  ……

  彭城西五十里,夏侯霸端坐在马背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司马师:“以萧山为阵,阻挡陆逊一天,能不能做到?”

  司马师淡淡的说道:“我尽力。”

  “不是尽力,而是必须完成任务。”夏侯霸沉下了脸,厉声喝道:“十二个时辰,少一刻钟,以军法从事。”

  司马师沉默不语,面色平静。不知道他是根本不把夏侯霸放在眼里,还是觉得这个任务其实没什么难度。夏侯霸愤怒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秦朗说道:“我给你留五千人,什么也不用干,缀着魏延,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让他靠近彭城战场就行。必要的时候,连你自己都可以死。”

  秦朗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夏侯霸又看了司马师一眼,放缓了口气:“子元,杀死魏霸,既是为国解忧,也是为君家父子雪耻,万望以国事为重。”

  司马师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拱拱手道:“将军保重。”便拨转马头离去,把夏侯霸晾在那里。

  夏侯霸气得用力挥了挥马鞭,忧心冲冲的看看司马师的背景,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秦朗:“元明,我走了。”

  “你小心些。”

  “你也小心些。”夏侯霸再次拱手,轻踢马腹,催马离开。很快,一万精骑脱离了队伍,开始向彭城方向奔驰。紧接着,秦朗也率领三千多骑离开了队伍,向东南方向进发。司马师则率令一万余步卒,继续向前,赶到萧山立阵,准备在这里拦截陆逊,阻止他支援魏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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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2章 对手的致敬
                 
  战斗进行得非常惨烈。

  不到半个时辰,田复的五千骑就丧失了战斗力,他们排山倒海的冲向魏霸的中军,以血肉之躯冲撞迎接汉军的箭矢、石弹和长矛,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的同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无数匹战马倒在血泊之中,马背上的骑士跳下来肉搏,接着也战死在阵前。

  长达三百步,深达二十余步的阵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有魏军的,更多的是汉军的。面对骑兵不惜代价的冲杀,汉军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原本就不算太厚实的阵地变成了只剩下一半厚,魏霸的指挥台已经暴露在魏军长矛可及的范围以内,指挥台下,倒下了十几具魏军悍卒的尸体,指挥台上更是钉上了不少箭矢。

  敦武、魏兴率领一千多武卒护在指挥台前,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强悍,才力保指挥台不失。而魏霸在魏军铁骑连续冲击下依然寸步不退的强悍,极大的稳定了军心,伤亡近半的中军将士号呼酣战,前仆后继,最终稳住了阵地。

  田复倒在血泊之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有鲜血从口中涌出。他亲自率领骑兵冲击,引起了敦武等人的注意,敦武、魏兴各率数十名武卒杀入魏军战阵,一口气将田复的五十多余亲卫斩杀在阵前,最后虞汜手持长矛,飞身杀到,一矛就洞穿了田复的小腹。

  田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不怕死,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他现在离魏霸只有十来步远,如果不是这些魏家武卒太过强悍,如果不是那个面相儒雅的书生居然使得一手好矛,一矛就重伤了他。现在也许他已经斩杀了魏霸。

  可惜,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不过没关系,我虽然没能成功的杀死魏霸,却将魏霸的中军毁掉一半,接下来。只要张雄发起攻击,魏霸必死。

  如果他还是不肯退上战船的话。

  田复看着不远处的魏霸,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魏霸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起手,在眉前点了点。田复笑了,他记得这个姿势。那时候魏霸还在长安,他们互相戒备,却又非常谈得来。有一次魏霸做出这个动作,他问是什么意思,魏霸说是对军人的致意。

  时隔六年,魏霸再次做出这个动作。那是向他表示敬意。

  田复很欣慰,他松开了战刀,勉力举起手,在眉前点了点,向魏霸表示敬意。在这么危险的战斗中,魏霸其实已经身处前线,他的坚持也值得敬佩。否则。他的中军早就崩溃了。伤亡近半而没有崩溃,都是因为他个人的魅力所致,值得敬佩。

  手指伸到眉头,手指上粘稠的血沾到了眉弓,田复慨然轻叹,轰然倒地。

  太多的尸体成了一道阵地,严重阻碍了骑兵的冲锋,魏军的冲锋无法继续,只能下马步战。下了马,骑兵的威力大减。在这些手持长矛大戟的步卒面前,他们进攻乏力,就连已经夺取的阵地都无法坚守。当田复战死,失去了指挥,他们只能主动退去。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

  魏军带走了田复的遗体,魏霸拒绝了砍下田复首级示众的建议,只是下令剩余的将士抓紧时间,重新列阵。田复失败了,不等于魏军失败,甚至可以说,更艰苦的战斗还没有开始。

  魏霸背着手,在阵前慢慢走动。虞汜手持长矛,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所到之处,不管是不是受了伤,所有的士卒都会站直了身体,向魏霸致以注目礼。

  “将军!”

  “少主!”

  “神将!”

  在混杂不一的称呼中,魏霸一一颌首还礼,他的神情肃穆,看不到一点笑容,却也看不到一点恐惧,能看到的只有对死者的尊敬和对生者的欣慰。他像一阵风,所到之处,恐惧和焦虑都被他抚平,剩下的只有顽强的斗志。

  虞汜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中蕴藏的斗志,也为魏霸不肯退却而感到幸运。如果魏霸听从建议,为了安全考虑,先撤到战船上的话,那除了能及时上船的少量士卒,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会成魏军铁骑下的冤魂。没有顽强而有效的抵抗,魏军铁骑将轻易而举的屠杀掉这些士卒。

  魏霸就是一块石头,一个中流砥柱,他的坚持鼓舞了那些战士,最终挡住了五千魏军骑兵的冲击。

  他就是一军之胆。

  魏霸回到指挥台的时候,指挥台已经得到了加固,敦武等人以指挥台为中心,重新部署了防线,形成了三道阵地,第一道是魏军的人尸、马尸组成的,所有的死马都被开了膛,内脏挤了出来,到处流淌,战场上弥漫着热腾腾的臭气,让人难以呼吸。可是这样做的效果却是非常好的,鲜血和动物的内脏会让脚下的土地变得湿滑,马蹄很容易被尸体绊倒,骑兵快速冲过这道阵地的难度大大增加。可是对于那些习惯了赤脚步战的蛮子来说,带来的影响却非常有限。

  第二道阵地是刚刚栽下去的拒马。汉军准备了大量的拒马,不过是栽在后阵,防止魏军从阵地突袭,左翼有魏风的骑兵掩护,所以没有栽拒马,现在情况紧张,魏霸让辎重营的将士栽上了拒马。时间仓促,拒马不太规整,有的甚至是废弃的霹雳车、连弩车,直接推到阵前,用铁链连起来,就是一道阵地。

  第三道阵地是敦武率领的魏家武卒,大概还有一千五百多人,在指挥台前排成三排,每排五百人。最后一排全部披上了重甲,换上了长刀。

  除此之外,幸存的千余将士已经撤上了战场,他们将在战船上继续战斗。

  一眼望去,魏霸的中军已经毁了,尸体狼藉,血流遍地,原本五六千人的大阵只剩下不到两千人,围着指挥台,背靠泗水,组成一个半月阵,顽强或者顽固的守在阵地上,不肯撤退。在到处是尸体的阵地上显得那么的突兀,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张雄看到了这一切,报以冷笑。

  这么一点阵势,就能挡住我成千上万铁骑的冲击?太可笑了。

  “加速,冲锋——”张雄拔刀怒吼,刚刚击溃了魏风的骑士们应声大呼,催马上前,扑向那小小的半月阵。

  魏霸端坐在指挥台上,看着天空的晚霞,眯起了眼睛。耳畔的喊杀声一直没有停止过,诸葛温正在清障,向前突进,邓艾、丁奉正在夹击张郃的阵地,也许下一刻就能破阵。张郃带领他的大戟士,正在做最后的坚守。他和张郃谁能坚持得更久,现在还真不好说。

  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形势更加凶险。张郃面对的只是两倍于已的步卒,他却要面对两倍于己的骑兵。而根据他的估计,只怕他要面对的还不仅仅是张雄,还有实力更加雄厚的夏侯霸。

  到了这一步,如果他还猜不出张郃的计划,那他就不是魏霸了。

  利用骑兵的速度和数量优势,夏侯霸可以调出一万骑兵,抢先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就算陆逊善战,他也无法弥补速度的差距,而老爹的骑兵数量严重不足,夏侯霸只要留出相应的兵力就可以拖住他。

  在大概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内,在这个战场上,张郃拥有近万骑兵的优势。

  有了这段时间,有了这些兵力优势,张郃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将他斩杀在泗水边。

  张郃本人拦在彭城前,根本不是为了阻止他把粮食、军械送进城去,而是阻止他进入彭城坚守。他让诸葛温去清障,也是为了打通这条道路,在必要的时候退入彭城坚守。只要他进了城,别说一万骑,就算夏侯霸带再多的骑兵来,他也不在乎。他不肯退,是因为要给诸葛温留下足够的时间,清除泗水上的障碍。

  这场战斗就像一道残局,一开始就是残局,双方都剑走偏锋。他们没有低估对手,都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他们斗的已经不是智,而是决断。他们早已经脱离了依靠计算进行判断的范畴,进入了凭借直觉判断的自由境界。

  打到现在,对很多人来说,也许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战斗都是明摆的,谁有一丝犹豫,谁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面对重新开始冲锋的张雄,魏霸并不在意,他关心是的夏侯霸什么时候到。在一天之前,夏侯霸还在萧县西南,按照时间估计,他今天日落前就能赶到战场。

  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魏霸转过头,看到了停泊在泗水中战船的巨大身影,现在,这些战舰就是他的城堡,是他最后的倚仗。能否坚持到最后,就看战舰能不能给他提供足够的掩护。

  魏军铁骑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急,渐渐的汇成了一道惊雷,震撼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张郃也听到了这声惊雷,他的眼中有温热的液体溢出。田复已经战死了,接下来,该轮到他的儿子张雄了。也许,马上就要轮到他自己。

  丁奉和邓艾一南一北,已经将他包围在中间,如果还没有援军到来,不管魏霸会不会死,他很快就要死了。

  他看向西边的天空,他的希望在那里。

  西方的天空很安静,红霞满天,倦鸟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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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3章 廉颇老矣
                 
  张雄踏破惊雷而来。

  他看到了魏霸指挥台前的三道阵地,可是他没有停止攻击,相反下令继续加速。

  他决定这么做是出于两个原因,一是他率领的是骑兵,骑兵就要有速度,一旦失去速度,甚至连步卒都不如。二是他相信魏霸仓促之下列成的三道阵地不可能完美,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完全可以利用骑兵强大的冲击力毁掉。与让骑卒下马先清障相比,直接冲锋显然更合适。

  更何况,他的时间有限。这时候容不得细细思量,容不得精打细算,要的就是以快打快,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更不给对手思考的时候。

  就像两只猛兽,全凭本能战斗。

  张雄跟随父亲征战多年,麾下的骑士也经验丰富的骑士,他们知道如何面对这种局面。对于阵前那道由人尸、马尸组成的障碍,他们选择了强行通过,倚仗精妙的骑术,控制着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这道阵地深度不足,即使战马摔倒,凭借着冲击惯性,他们也能冲过去,冲到第二道的拒马前。如果用弓箭,他们甚至在摔倒之前就能将箭射到第三道阵地上。如果运气足够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够冲过这道阵地。

  张雄下达了战斗的命令,任何人只许前进,不准后退。

  一千余骑率先冲出了阵地,他们打马狂奔,却没有握紧战刀,而是拉开了弓箭。借着马势,他们在进入尸阵之前就射出了手中的箭,长箭越过二三十步的阵地,射向拒马后的武卒。

  武卒们蹲伏在拒马后,举起了手中的盾,握紧了手中的刀,目光从盾牌的边缘射出,紧紧的盯着奔腾而来的魏军铁骑。

  他们知道今天非常凶险。不仅尸阵过于单薄,不可能完全阻挡住魏军的冲击,就连面前的拒马都不够艰固,真正能护卫少主的只有他们的身体和强大的意志。

  他们不是那些因为信仰神将而来的蛮子,对他们来说。不存在信仰动摇与否的问题。他们的信仰就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魏霸的安全,不管敌人有多少,有多么强大。

  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只要魏家没倒。他们的家人都会得到妥善的安排,享受最尊贵的荣耀,享受最优惠的抚恤政策,他们的子女会和魏家子弟一样得到最好的教育。

  如果魏家倒了……那他们活着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家主战死而自己苟活的部曲,到什么地方都不会被人看得起,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用来消耗对方箭矢的废物。

  长箭射到,射在盾牌上。丁咚作响,如冰雹一般,射在地上,哧哧有声,射在战甲上,火花四溅。清脆悦耳。

  有魏军骑士纵马冲过尸阵,冲到拒马前,战马腾身跃起,企图跳过拒马。刚刚经过到处都是尸体的尸阵,马蹄上沾满了被鲜血浸湿的泥土。想要完美的实现跳跃的战术动作并不是易事,不少战马控制不好,撞在了拒马上,被尖木桩扎透了身体,悲鸣着倒地,马背上的骑士却早有准备,他们借着马势,越过拒马,杀向拒马后的武卒。

  武卒们大呼而起,刀砍矛刺,与敌人战在一起。

  也有一些骑士运气不错,连人带马冲过了拒马。不过没等他们松口气,武卒们冲了上去,锋利的战马劈开马腹,尖锐的长矛刺入战马的身体,战马轰然倒地,马背上的骑士也摔倒在地,然后被武卒们一一斩杀。

  更多的魏军骑士冲杀而来,更多的箭矢在空中交驰。

  武卒们凭借着尸阵和拒马,顽强阻击。

  泗水中战船上的连弩车、霹雳车也开始怒吼,将一颗颗石弹,一枝枝羽箭射上天空,射向远处的魏军,喊杀声震耳欲聋,一千多人在两百余步的战场上厮杀,血肉横飞。只有少数分魏军骑士连人带马冲过了拒马,绝大部分的魏军骑士都已经落了马,但是他们却不肯放弃,有的变作步卒,奋勇向前,有的则在后面清理尸阵,清理出几条通道,为即将发起攻击的同伴减少麻烦。

  第一次冲锋的千人都很明白,自己肯定是不能活着回去了,他们的任务不仅是试探汉军的防线虚实,消耗对方的矢石,更要不惜代价的清理阵地。如果不能发挥骑兵的优势,他们将很难取得实质性的进展。箭矢在他们头顶飞舞,石弹在空中鸣啸,有的魏军刚刚把同伴的尸体抬到一旁,自己又倒在地上,成了新的尸体。

  魏家武卒武技精湛,配合默契,面对冲杀而来的千余魏军,他们并不怎么吃力,可是在他们面前的尸阵却被魏军破坏了,露出了几道并不明显,却危害极大的血路。

  张雄没有给他们弥补的机会,不等第一批千人全部战死,他就派出了第二个千人队。

  又是一千骑腾踊而来。

  又一次战斗开始。

  魏霸端坐在指挥台上,一言不发。张雄的应对措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无法可破,只能倚仗武卒的强悍和有限的拒马阵来消耗张雄的兵力。他担心的倒不是张雄,就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张雄就算将五千骑士全部葬送在这里,也很难打破他的阵地。他担心的是夏侯霸,如果夏侯霸率领万余骑兵赶到,而他的阵地又被张雄破坏得七七八八,他不可能再用这种办法来击退夏侯霸。

  他沉默着,手指在膝盖上跳动,眼中不时有寒芒闪过,仿佛一台计算机在高速运转,进行错综复杂的运算。

  在张雄猛烈的进攻魏霸的中军时,邓艾和丁奉也在猛攻张郃的中军。

  邓艾最清楚魏霸在想什么,这时候不把他撤回去协防,而是让他继续攻击张郃,看起来不理智,其实是最明智的选择。

  如果他放弃进攻,选择协防,张郃也不会放他离开,一定会追过来,反而形成对魏霸的包围。主动权掌握在了张郃手中,张郃就可以更自如的决定战斗进程。现在他不退反进,猛攻张郃的中军,就把张郃拖到了以命换命的赌博之中,让张郃腾不出手来控制节奏。

  这的确不是一个好办法。却是眼前的局势下最好的选择。在他的猛攻下。张郃步步后退,已经被压缩到彭城之下,而丁奉从背后杀出来。前后夹击,已经让张郃招架不住,根本顾及不到那一边的战场。只要他击杀了张郃,就可以回援魏霸,取得最后的胜利。

  可是张郃虽然被包围在其中,却没有到崩溃的地步。他率领数百大戟士,到处冲杀,顽强的战斗,勉力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战线。他所到之处。只要简单的几句话,甚至不需要说话,只要执起他的大戟向前一挥,那些被杀得狼狈不堪的魏军就会发了疯似的反扑上去,和汉军展开以命换命的搏杀,打退汉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张郃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支撑着整个战线。

  邓艾感慨不已。这个征战近三十年的名将果然有着普通人无法估量的威信。如果换了一个人来指挥这些战力有限的郡兵,只怕早就崩溃了,而他居然还能坚持到现在,还看不出崩溃的可能,这是一个将领的最高荣耀。

  与这位名将相比。他在将士们心目中的威望远远不够。

  然而,这些差距并没有让邓艾沮丧,相反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要击败张郃,他要挫败张郃的计划,在张雄击杀魏霸之前回援。

  邓艾不顾危险,登上了辎重车,纵观全场。

  他看到了张郃,张郃也看到了他。

  张郃不认识邓艾,但是他知道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汉子与众不同。他被魏霸赋予了前锋的重任,就足以证明他有过人之能。打了几天,邓艾虽无出奇之处,却也没有任何破绽可言,这也证明了他的能力。能让他找不到破绽的人实在不多。

  张郃将血淋淋的大戟扔给亲卫,手在战袍上擦了擦,抹去滑腻腻的血迹,伸手取出了弓,搭上了箭,瞄准邓艾,一箭射出。

  弓弦余响未绝,箭已经飞到了邓艾面前,邓艾一直在看着张郃,当然知道张郃在干什么。可是他直到最后才突然拔刀,刀光如电,劈飞了那枝羽箭。

  他冲着张郃笑了笑,还刀入鞘。

  张郃叹了一口气,不管自己承认不承认,都已经老了。如果再年轻十年,他的臂力还能再强上三分,邓艾未必能如此轻松的劈开他的箭。刚才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没能将那张跟了他三十年的三石大黄弓拉满,箭速大打折扣。

  拳怕少壮,和魏霸这些后辈对阵,他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

  正如魏霸很快猜出了他的计划一样,他也估计到了魏霸的应对。邓艾没有退防,而是继续进攻,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魏风主动撤出战场都没有让他觉得意外。以魏霸的性格和心计,如果他只是防守,不想着反击,他就不配他张郃用这么大的心思。

  可是,算到不等于不意外,魏霸的强悍依然让他惊讶。他相信魏霸已经估计到夏侯霸的到来,在这种情况下,魏霸居然不肯退上战场,而是选择继续战斗,甚至让邓艾继续攻击他的中军,而且这是当机立断,在没有经过多少考虑的情况下做出,不得不说,魏霸的强悍超出他的想象。

  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正确。魏霸不仅狡诈,而且强悍,他相信,只要这一战击杀魏霸,对天下形势有不可低估的影响,而大魏将受益最多,甚至有可能逆转渐颓的国运。

  “击鼓,圆阵,圆阵!”张郃嘶声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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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4章 只有更坏
                 
  萧县西一百里,获水南岸。

  司马懿推着司马昭的轮椅,沿着河边的堤岸慢慢的走着,亲卫们都在百步之外,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拢他们父子。

  夏侯霸决定向彭城方向靠拢的时候,司马懿就接到了司马师的消息。谯郡到睢阳不过一百多里,快马半天就能赶到,谯郡上午发生的事,司马懿晚上就能知道。

  父子俩研究了一夜,被张郃的计划惊得目瞪口呆,同时又欣喜若狂。

  如果张郃的计划真能实现,那么不仅可以夺回彭城,而且有很大可能重创魏霸,甚至……击杀魏霸。

  当然了,还有一个让他们心动不已的可能:张郃战死。比起击杀魏霸,这个可能性更大,因为张郃这本来就是一个以命搏命的计划,他和魏霸赌的是命。他要想活下来,只有指望魏霸犯错,指望魏霸退缩。如果魏霸不犯错,也不肯退缩,要和他一较高下,张郃战死的可能性比魏霸要大得多。

  对司马懿来说,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内忧外患,一并清除。

  面对这么一个大馅饼,司马懿甚至有些怀疑这是张郃在给他下套。可是算来算去,他都觉得张郃做不到这些。原因很简单,张郃无法调动他,成功的机率非常小。就算他出了睢阳,他有两万大军,没有人能轻易的困住他。

  也就是说,就算这是张郃的一计。主动权也在他司马懿的手里。只要他不犯傻,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所以,司马懿指示司马师接受夏侯霸的命令,向彭城靠拢,同时自己带着一万五千步骑出了睢阳,悄悄的赶到了这里。这里在彭城和睢阳之间,不管是驰援彭城还是回援睢阳,他都可以在一天以内到达。

  司马昭的腿断了,不能正常骑马。司马懿请马钧设计了一个马鞍,让司马昭可以骑着马前进。不过骑在马背上。双腿无法用力。只能凭腰力和手来保持平衡,依然是一个非常耗体力的活动。所以行军间隙,重新坐到轮椅上,就成了一个难得的享受。同时也是父子俩交流的好机会。

  “夏侯霸让兄长在萧山列阵。恐怕有些一厢情愿。”看着清流的获水。司马昭轻笑了一声:“他那些逗引,对普通人也许有效,对陆逊来说可能没什么用。陆逊一直保持在他的西南方向。就足以说明他有可能绕过梧县去彭城。”

  “夏侯霸能做的也只是这些。”司马懿淡淡的说道:“其实他并没有指望子元拦住陆逊,他要的只是利用骑兵的速度拉开距离,在陆逊赶到彭城之前击杀魏霸。只要半天时间就够了,何况他可能有一天时间。”

  “嗯,这个战术,似曾相识啊。”司马昭叹息一声,靠在轮椅背上:“父亲,当初魏霸夺关中,就是用的这个战术,利用我军在东南与陆逊作战,不及返回的机会,一举夺了潼关。”

  “后来在武陵他也用过。”

  “父亲是说取辰阳那一战?”

  司马懿点点头。“人们都以为魏霸喜欢用险,其实他只是更精于计算。一天半天的时间差,对别人来说可能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可是对他来说,他却可以做到出奇制胜。”

  “他把私斗之术用到了战场上。”司马昭撇了撇嘴:“不过,因为他的军械强大,可以速战速决,才能把这一天半天的时间差成取胜的关键。”

  “是啊,他的军械……的确是天下最好的。”司马懿苦笑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那张郃这次想对魏霸使用魏霸最擅长的战术,岂不是有布鼓雷门,见笑于大方之家?”

  “不然。”司马懿摇摇头:“张郃这次的气魄大得多,而且,他也发挥了我军骑兵的优势。正如魏霸的军械天下无敌一样,在这个战场上,我军骑兵的优势也无人可敌。”他顿了顿,道:“看起来,他已经确定魏霸的骑兵还没有装备马铠了。”

  “他是在赌吧?”

  “就算是赌,也极有气魄。”司马懿沉吟道:“我更相信是他的直觉。”

  司马昭也沉默了。要论战略,他们父子也许不让张郃,要论这种战场争锋,瞬息之间的形势判断,他们父子显然和张郃还有不小的距离。他们俩苦苦推算了一夜,才勉强猜出了张郃的计划,而魏霸却在要瞬间做出判断,他犯错的可能性非常大。一旦他做出了软弱的应对,或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张郃成功的机率将大大增加。

  让对方没有思考的时间,也是一种战术。

  他有可能立一奇功,一个足以影响天下形势的奇功,击败出道以来从未有过败绩的魏霸,力挽狂澜,成为大魏的中流砥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司马懿这个大将军可就有些无地自容了。他在睢阳固守不出的决定将成为他懦弱的铁证,洛阳之战的功绩与张郃的这个战功相比,也就显得微不足道。

  洛阳守的是一城,张郃守的是一国,能相提并论吗?

  所以,他们在佩服张郃敢战的同时,心里又有些不安。

  在这里等着,也是迫不得已。然而,这何尝不可能是张郃的计划之一?

  ……

  陆逊背着手,在帐中来回踱着步。他的手心汗津津的,全是冷汗,可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紧张。

  魏延站在他的面前,又急又怒,脸上一会红,一会儿白。

  魏军步骑分离,夏侯霸率领所有的骑兵加速赶往彭城,魏延尚不清楚他究竟想干什么,但是魏霸可能有危险,这却是毋庸待言的。加上夏侯霸的人马,张郃将拥有两万骑兵,一万步卒,面对魏霸的三万步卒,五千骑兵,他有足够的优势。

  如今之计,只有陆逊迅速赶上去,才有可能挽救魏霸。

  魏延来求陆逊。

  陆逊却没有答应,他在大帐里来回踱步踱了一顿饭的时间,魏延还是没有听到他想听的话。

  魏延真的急了,没好气的说道:“伯言,你自思量,我率骑兵驰援彭城去。”说着,转身就走。

  “文长将军。”陆逊叫了一声,手一挥,两个亲卫拦在魏延面前。魏延勃然大怒,扭过头,恶狠狠的看着陆逊,眼神凶狠如狼:“伯言是想命令我吗?”。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陆逊大步走到地图前,在相县和彭城之间点了点:“文长,你别忘了,你现在赶往彭城,有可能正中了夏侯霸的陷阱。”

  魏延一愣,随即脸色煞白。谁说夏侯霸突然加速离开就一定是去彭城?万一他在半路上等着他,一万精骑以逸待劳,等着他的五千骑,甚至张郃再从一旁杀出来,有三四倍于他的兵力,他绝于生还之理。

  “文长,你相信我,子玉善守,他的阵不是那么容易破的。”陆逊一时有些出神,他想起了临贺山一战。那一战,魏霸诱他全力以赴,然后派人突袭他的中军,一击而中。那一战和今天略有区别,那时候魏霸是有备在先,今天可能却是仓促应战,不知道他还能不像把阵地守得严严实实。

  “可是……”

  “就算他在陆上守不住,他还可以退到战舰上。他的战舰天下无敌,别说骑兵两万,就算是骑兵十万,一两天之内,想攻破他的防守,也是不可能的。”陆逊不给魏延任何反应的时间,接着说道:“依我之见,张郃利用骑兵的优势重创你们父子的愿望,甚至比击杀子玉的愿望还要强烈。没有了你们这一万精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训练出这么多人?子玉的马铠就算打造出来,又能装备谁?而且,如果你们这一万精骑全军覆没,我们不仅守不住彭城,撤退也将是一个大问题。千里追杀,又有几个人能回到广陵、江陵?步骑皆失,子玉如何坐镇青徐,稳住东线战场?”

  魏延脸色煞白。陆逊给他描绘了一个大崩溃的结果。他不是笨蛋,他也是征战多年的悍将,他当然清楚陆逊所说的不是不可能,而是非常可能出现的结果。就目前而言,他们父子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是骑兵,即将装备马铠的骑兵。别看魏霸之前顺风顺水,可那是与同样缺少骑兵的吴军作战,所以看不出差距,现在却是与有强大骑兵作战的魏军作战,没有强大的骑兵,他们永远不可能占据上风。

  魏霸为什么要花大价钱打造马铠?是因为没有战马来源,他只能加强骑兵的质量。可是没有骑兵做为基础,马铠再好也只能替人做嫁衣。

  从长远看,魏霸手上的步卒哪怕全部战死,也能很快补充完毕,如果骑兵战死,那他在三五年之内都无法重建如此规模的骑兵。

  从眼前看,如果他和魏风统领的骑兵损失过大,不足以掩护步卒,那魏霸和陆逊就只能撤退,在魏军骑兵的千里追杀之下,他们必受重创,步卒同样保不住。没有了实力,魏霸还拿什么来坐镇青徐,控制东线战场?

  那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相比于不追,追的结果更坏。

  那么,就看着魏霸被张郃用两万骑兵冲死?

  魏延的额头冷汗涔涔。他哑声问道:“伯言,你有什么好办法?”

  陆逊走上前,拉着魏延回到地图前,轻松的笑道:“文长,你看看,除了彭城和我们之外,还有谁?”

  魏延的眼睛盯着地图,没有看到陆逊鬓角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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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5章 代价
                 
  陆逊一点也不轻松,他甚至感到无比的恐惧。

  他已经意识到张郃想干什么,但是他没有办法阻止。主动权已经不在他的手里,张郃把骑兵数量的优势发挥到了极限,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魏延去追,肯定不会如意。夏侯霸带走了一万多精骑,魏延就算追上去也解决不了问题,更大的可能是被夏侯霸以逸待劳,一举击溃,或者与张郃麾下的骑兵配合,以优势兵力重创。就算张郃、夏侯霸此刻没有心思对付魏延,一心对付魏霸,那也简单,留下三五千人挡住魏延就行了,剩下的兵力依然有足够的优势。

  夏侯霸到了彭城准备怎么打,陆逊不清楚,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打,魏霸取胜的机会都不大,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大的成功。而要保住性命,却不是看魏霸的防守是不是足够坚实——面对两万多骑兵的冲击,就算他防守不住,他也可以退上战场——而是要看司马懿会不会趁机出手。

  司马懿如果赶到彭城,那么魏霸就算退上战场也逃不掉,他的战船在泗水里能航行,却没有在江上、海上那么自由,司马懿有足够多的办法把他的战船固定在泗水里,然后施以围攻。在战船被限,骑兵又受到重创的情况下,魏霸就只能坐以待毙。

  陆逊不希望魏霸死,甚至不希望魏霸受到重创,他已经和魏霸走得太近,撕扯不清。更重要的是他不看好诸葛亮,诸葛亮对世家的打击太严厉,不符合他的利益取向。相对来说,魏霸对世家的态度让他更能接受一点。

  所以,他必须拦住司马懿,他知道司马懿在什么位置,如果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可是时间非常有限。只要稍有犹豫,等司马懿抢在他们前面越过萧山,进入彭城地界,他就没什么机会了。

  除了要拦住司马懿,他还要保住魏延率领的骑兵。没有足够的骑兵。他就算赶到彭城也没什么用。有骑兵在手。哪怕数量不占优势,有马铠随时可能装备的威胁,魏军的骑兵就不能太放肆。没有骑兵抗衡牵制。魏军就可以放手一搏,再也不用担心马铠这些事。一旦可以全力施为,哪怕是五千骑兵都能给他造成极大的麻烦,威力足以超过两万步卒。

  所以,他不能让魏延去驰援彭城,而是要说服他跟着自己一起去拦截司马懿。至于魏霸,只能靠他自己了。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相对好的办法。

  可是对魏延来说不一样,如果魏霸因为没有他没有去救援而战死在彭城。他无法面对自己。

  他不肯接受陆逊的安排,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陆逊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不拦住司马懿,反而被司马懿拦住,那彭城之战后果难料。

  “文长,这一仗的胜负就在几个时辰之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天。这一次是张郃主动攻击,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司马懿肯定已经接到了他的消息,否则不会离开睢阳,向彭城进发。我们再争执下去,等司马懿抢在我们前面。结果就很难说了。”

  魏延牙关紧咬,脸色铁青,如豆的汗珠一粒粒的从额头滚下。他知道陆逊说的有道理,更理智,可是他现在面对的是儿子的生死,又怎么理智得起来。

  “这样吧。”陆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先出发,但是不能从梧县走,必须由此向北,经萧县走。如果司马懿已经赶到萧县,立下防守阵地,那就不用说了,万事皆休,随你怎么打。如果司马懿还没有到,那我们还有一线机会,你只要占领阵地,等我赶到就行。我一到,你就赶往彭城驰援。”

  魏延算了算,这里离萧县也不过四五十里,就算是步卒,两个时辰也能赶到,比起绕过梧州驰援彭城,他最多耽误一个多时辰,就能解决一个大隐忧,应该还是值得的,便答应了。

  事不宜迟,立刻行动。魏延带着五千精骑赶往萧县。

  陆逊随即留下辎重营在后,亲率一万精锐步卒急行军。

  在萧山上立阵的司马师见汉军并没有像预计中的一样向东,而是转折向北,不禁仰天长叹。他知道陆逊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选择,父亲司马懿要和张郃争功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秦朗得到消息,也非常意外。不过,他随即率领三千骑兵向夏侯霸追了过去。

  ……

  魏霸抬起手,将钉在重甲上的一枚羽箭拔起,轻轻的放在案上。

  案上整齐的放着八枝羽箭。

  即使有武卒们举着盾牌护卫,魏军的羽箭还是在威胁着魏霸的生命。他已经中了八枝羽箭,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的重甲有着过人的防护能力,如果不是魏军骑兵的骑弓射程有限,七八十步外就没有了威力,他此刻也不能如此镇定了。

  张雄付出了三四千骑的代价,连破他两道防线,已经将战线推到他的指挥台前。现在,护在他身前的只剩下王双和敦武等人率领的千余甲士和武卒,而他们面对的却是三千多魏军骑士。田复战死,幸存的千余人自觉的归属张雄指挥,张雄的总兵力达到了近七千人,现在还剩下一半不到。

  张雄率领这三千余骑,疯狂的攻击着魏霸的阵地。

  他非常惊讶,早就知道魏霸的亲卫营魏家武卒是最强悍的步卒,可是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凭简单的尸阵和拒马,魏家武卒就挡住了七千骑的反复冲击,并且先后斩杀了近四千骑,而代价不到两千人。

  即使装备了最坚固的战甲,即使手握最锋利的长刀,即使阵前的尸体不利于骑兵的奔驰,即使他们身后的战船上一直在发射石弹和箭矢支持,这依然是一个让人惊讶且惊骇的结果。

  张雄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惧。他大声嘶吼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下令击鼓,鼓舞着将士们反复冲杀,他不能给这些人思考的时间。一旦让他们停下来思考,他相信没有人会再萌生和这些甲士对阵的斗志。

  只有借着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勇敢继续战斗,要么战胜,要么战死。

  这时候已经没有理智可言,哪怕是片刻的冷静思考,都会把人逼疯。

  张雄不惜代价的猛冲猛打,不断带着亲卫营冲杀在前,鼓舞士气,不断下令斩杀那些有动摇念头的将士,将任何一点崩溃的可能扼杀在萌芽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本来应该已经完成了任务,他和田复已经付出了七千骑的代价,本来应该已经斩杀了魏霸,至少将他赶回战船上。

  可是,魏霸还在岸上,他的指挥台上钉满了羽箭,却没有倒。

  他甚至没有后退一步。

  他没有看到田复战死之前对魏霸致敬,但是他现在非常想向魏霸致敬。当然了,他希望杀死魏霸之后,再向他致敬。

  杀死魏霸,至少逼着他退入战船,这是张雄现在唯一的念头。他甚至已经忘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要这么做。

  他知道,那些重甲士已经累了,厮杀了这么久,他们的长刀已经出现了缺口,他们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他们挥刀的速度已经大不如从前,他们轮换越来越频繁,他们累了,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倒下。

  “杀!”张雄举刀狂啸:“杀死魏霸,赏千金,封列侯!”

  魏军将士轰然响应,狂呼而至。此时此刻,没有人关心张雄有没有这个权力悬赏,他们已经杀红了眼,没时间去思考,只有千金和列侯这样的东西还能稍微有点刺激。

  他们向潮水一样,再次冲向重甲士。

  阵前有太多的尸体,即使是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胡族骑士,此刻也不得不小心驾驭着战马,以免被尸体绊倒,马失前蹄。此时此刻,他们也顾不上什么阵型,只是凭着一腔勇气往上冲。

  魏霸坐在指挥台上,看着远处正在大呼小叫的张雄,心中苦笑。这小子喊得很凶,却不肯冲在最前面,根本不给他袭杀的机会。这说明他战斗到现在,还保持着一丝冷静,这种禀性是非常难得的。如果张雄和田复一样冲杀在最前面,这场战斗也许已经结束了。

  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都是凭着一口气在硬撑。魏家武卒的那口气是忠诚,而魏军骑士的那口气是军法。军法掌握在张雄的手上,如果能斩杀张雄,这些骑士会立刻崩溃。

  可是,张雄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就只能慢慢的等,慢慢的熬。

  他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包括两千甲士、武卒在内的五六千步卒战死在这里。可是他却不能撤,他还必须坚守阵地。

  因为他守护的是邓艾的后背。如果他撤上了战船,那邓艾所部将暴露在魏军铁骑之下。没有了邓艾和他率领的步卒,他就算逃上了战船也无法活着离开,张郃、夏侯霸将把他困在此地,而司马懿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来,张开血盆大口。

  他还没收到陆逊的消息,不知道陆逊在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样的安排。但是他相信陆逊会做出最稳妥的决定。他现在担心的只是陆逊无法说服救子心切的老爹,白白的把五千骑兵葬送在张郃手中。

  如果是那样,那他就已经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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