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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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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6章 三重计
                 
  张合的身边只剩下不足三千的士卒,有一大半是他的亲卫部曲,还有一小部分是幸存的郡兵。

  包括张合本人在内,个个带伤。

  将士们围在张合的身边,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汉军,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他们也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来,他们只知道在自己死去之前,不能看着张将军死去。

  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即使是那些郡兵也和部曲一样,对张合充满了崇拜和景仰,如果不是这种质朴而强烈的感情,他们不可能在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二的情况下还保持着斗志。

  张合说,很快就有援军到来,他们就相信了。

  他们相信张合。敌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这时候有援军到来,他们就能反败为胜,就能成为有功之人,也许能得到天子的赏赐,成为妻子儿女的骄傲。

  张合坐在一辆充当防线的辎重车上,轻轻的掩好腰部的战甲。他被一枝流矢射中了腰,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坐着指挥。不过,这样一来,更显得他从容镇定,将士们平添几分信心。

  只有张合自己知道,他已经快要绝望了。他的阵地就要破了,可是张雄还没能击退魏霸,更别提击杀魏霸。按照事先的要求,夏侯霸的骑兵马上就要到了。张雄的任务没有完成,夏侯霸就不能通过魏霸的阵地,冲击邓艾的阵地,帮他解围。

  他倒不是怕死,他是担心无法重创魏霸。

  他希望杀死魏霸,可是他不能指望在战场上击杀魏霸。毕竟魏霸现在是一军主将。他只要退上战船,不管有多少骑兵,一时半会儿的都无法击杀他。可是,如果重创他留在岸上的骑兵、步卒,就算魏霸还活着。胜利还是魏军的。

  田复、张雄率领一万精骑冲击魏霸的中军,最大的目标其实是逼退魏霸,为夏侯霸清理障碍,为他冲击、全歼邓艾和丁奉做准备。杀死魏霸,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其实并不怎么现实。

  这个荣耀。他希望留给夏侯霸;如果可能,他希望儿子张雄在战后还能活着,分一杯羹;实在不行,他愿意把这个荣耀留给宿敌司马懿。

  只要能击败魏霸,甚至杀死魏霸。

  可是,现在情况不明。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雄迟迟没能完成任务。战鼓声响了一遍又一遍,胜利的消息却依然遥遥无期。

  他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以至于张雄、田复以一万骑兵冲杀,都没能解决魏霸的中军。据他之前得到的消息,魏风的阻拦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开战不久。魏风就主动退出了战场。

  张合不认为这是魏风自己的决定,他相信这是魏霸的命令。对于这个命令,张合表示很赞赏,很显然,魏霸看出了他的用意,及时做出了应对,但是他并不担心。在夏侯霸的面前,魏风的几千骑兵撑不了太久,迟早都会受到重创的。

  魏延和魏风分兵是一个致使的错误,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

  对这场战事。张合有三重不同层次的期望。

  最好的期望当然是田复、张雄击杀魏霸,一举奠定胜局。

  如果不能,退而求其次,重创其中军,将魏霸逼上战场。为夏侯霸清理出战场。当夏侯霸赶到战场后,用一万精骑冲击邓艾所部。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任务,对夏侯霸来说,几乎是手到擒来。冲乱了邓艾的阵营之后,夏侯霸还有足够的余力迎战赶来的魏延。至于魏风,在之前的战斗中就受到了损失,再遇到夏侯霸时,基本上没什么生还的可能。

  如果一来,夏侯霸以精锐之师,重创魏霸父子三人,立下赫赫战功,就算是他张合战死,夏侯霸也能凭借着这次战功崛起为一员重将,加上他的宗室身份,足以司马懿父子抗衡。而他的儿子张雄如果也能幸存,当然也能力保鄚县张家的荣华富贵。

  如果出现了意外,连这个目的都达不到,那就只能希望夏侯霸与魏延父子两败俱伤,最后由司马懿来收拾战场。在失去了主力骑兵之后,就算陆逊赶到战场,他也会处于劣势,司马懿还掌握着三千骑兵,加上夏侯霸、秦朗的残部,依然能保持足够的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魏霸就算能侥幸逃走,东线战场也将以魏国的胜利告终。在三五年内,魏国将恢复之前的江淮战线,而魏霸就算拥有了马铠,一时半会的也没有骑兵可以装备。

  退一万步讲,他也能实现皇帝陛下的愿意,为即将开始的谈判争取一些主动。

  现在,一切计划都已经展开,主力夏侯霸即将登场,而张雄的任务却还没有完成,这让张合有些不安。与这个相比,他自己的援军迟迟没有出现,倒不是那么重要的。

  他本来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是他不能容忍计划的主要目标受挫。

  按照事先的约定,还有半个时辰,夏侯霸就要赶到战场了。他希望张雄能争口气,能在夏侯霸赶到之前完成任务。

  ……

  邓艾和丁奉暂时停止了攻击,他们已经遥遥相望,中间只隔着张合一道宽不足五十步的阵地,击破这道阵地,他们就击败了名将张合,顺利会师,然后就可以回头支援魏霸了。

  他们要喘口气,让连弩车重新装箭,霹雳车重新装弹,也让将士们恢复一下体力。

  邓艾看着远处的张合,心中涌过一阵阵的不安。张合的镇定让他心里没底。打到这个时候,张合居然还没有崩溃,这似乎不能仅由张合的个人魅力来解释,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最大的可能就是张合还有杀手锏。

  夏侯霸不是他的杀手锏,夏侯霸赶来不可能是为了救他。他的杀手锏只可能是另外的人。

  田豫?邓艾知道,大战之前,张合曾经派田复赶到鲁县,面见田豫。如果田豫率领三千骑兵赶到战场的话,那将是一场灾难。他和丁奉苦战大半天,体力消耗很大,损失也不小,面对田豫的精骑,他们最多自保,却拦不住他救出张合。这样一来,他们付出的所有代价都白费了。

  邓艾看了看西边起伏的天际线。彭城的北面是获水,东面是泗水,田豫要来,最大的可能是在西部渡获水。

  那里一片平静,没有看到有骑兵出没的踪迹。可是邓艾很紧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夜鸟惊飞。

  邓艾和百步外的丁奉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手,下达了再次攻击的命令。

  胜负,就在须臾之间。如果能在援军赶到之前击杀张合,战局就会对他们有利。

  ……

  彭城西十里,起伏的山峦之间,魏风端坐在马背上,紧紧握着马鞭,手心全是冷汗。

  即使离彭城十里,他也能听到彭城下的战鼓声,他知道现在的情况一定很危急。魏霸只有八千步卒,要面对近万的魏军骑兵的冲杀,他付出的代价必然惊人。

  他身后的山谷中,三千多骑兵正在休息。他们和他一样不解,一样迷茫。

  他和田复、张雄的交锋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更突然。他刚刚穿透张雄的战阵,就接到了魏霸的命令。魏霸命令他立刻脱离战场,绕了一个大圈子,赶到这里隐蔽,截击可能出现的敌人。

  他不知道这可能出现的敌人是谁,司马懿?但是他相信魏霸,魏霸让他来,他就来了。虽然他非常想去彭城战斗,为魏霸分担一些压力。

  他非常担心魏霸,他担心魏霸会战死在沙场上。他知道魏霸看起来很威风,其实压力更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退到战船上的。

  他极力想搞明白魏霸让他到这里埋伏的用意,可是他真的想不明白。他派人向西打探消息,就目前得到的消息而言,五十里以内没有司马懿的踪迹。

  那可能的敌人究竟会是谁呢?

  一个斥候冲了过来,在山脚下翻身下马,一路狂奔到魏风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将军,敌人,敌……人!”

  “哪来的敌人?”魏风顿时精神起来,暗自叫了一声:“子玉又猜中了。”

  “田豫,三千骑兵。”斥候已经说不出话了,举起三根指头,连连摇动。

  魏风倒吸一口冷气。田豫的三千骑兵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要去彭城的。彭城下激战正酣,这三千生力军一旦投入战场,不管是对魏霸来说,还是对邓艾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快说,具体情况如何?”魏风蹲下身子,急不可待的询问起来。

  听完了斥候有些断断续续的汇报,魏风站起身来,下令出发。

  三千多骑冲出了山谷,杀向获水。

  为了速度,魏风连行藏都懒得掩饰,三千骑兵如咆哮的巨龙,狂奔而出。

  刚刚赶到此地打探的魏军斥候看着这一幕,吓得面色如土,纷纷跳上马,回头就跑。魏风率部紧随其后,那些人看起来倒像是替他领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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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章 差之毫厘
                 
  田豫骇然变色。

  他一直很小心,斥候一直派到彭城下,他甚至知道了儿子田复战死的消息,可是他就是没想到魏风会藏在一边。

  张雄率领数千骑兵正在猛攻魏霸的中军,此时此刻,身为魏霸的兄长,率领着魏霸身边仅有骑兵的魏风不去彭城助阵,却在这个打他的埋伏?这不合常理啊。

  不管田豫能不能想通这个道理,魏风已经不管不顾的杀了上来。

  田豫有些心慌意乱。儿子田复的死讯已经让他不安且愤怒,他现在只想着一心赶到彭城,救出张郃,击杀魏霸,为儿子报仇,为陛下解忧,哪里会料到有这么一个敌人藏在身侧。在他看来,魏霸全力以赴的防守都有所不逮,哪里还有余力来伏击他。

  可是,这种事情偏偏发生了。

  田豫的部队刚刚渡过获水,根本没有做好战斗准备。如果不是他们经验丰富,看到河水荡起的涟漪,意识到有大队骑兵正在快速接近,迅速列阵加速的话,也许等魏风冲到他的面前,他还没做好准备。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隐匿行踪,急行三百里而来,还没到彭城就接到了儿子的死讯,一心想到彭城下摧枯拉朽,报仇雪恨,忽然被人伏击,即使经验老到如田豫,也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凭着本能下达了战斗的命令。

  双方就在获水南岸的河滩地上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箭矢交驰,刀矛相撞。战马奔腾,骑士怒吼。

  ……

  夏侯霸带着万骑赶到彭城,看着还在厮杀的战场,他皱起了眉。

  张雄还在攻击,虽然魏霸的战线已经被压缩得只剩下指挥台,看起来最多也就是数百残兵,随时都有可能被张雄攻杀,可是毕竟还在。

  张雄没有能完成预定的任务,没能给他清楚出道路。就以目前而言,他要想按照原先的计划直接冲击邓艾的后阵是不可能了。在此之前。他必须从魏霸的阵地上冲过去。只有如此,他才能攻击邓艾没有防备的后阵。

  邓艾的右侧是宽阔的泗水,左侧自然会有拒马、大车、鹿角等阵地,这是步卒作战的标准程式。相信魏霸看中的将才不会连这一点基本常识都没有。要想从邓艾的左翼突破。他会遇到很多麻烦。不能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战斗。

  出现了意外的情况,夏侯霸在刹那间有些犹豫。是按照预定计划,先击败魏霸。然后再冲击邓艾的后阵,还是调整方向,先把张郃救出来?他要救出张郃很容易,基本上也就是一个冲锋的事。可是如果先救张郃,那么魏霸就知道他来了,就会及时的退回战船上去,他不规则想杀魏霸,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个功劳可能要留给司马懿。

  夏侯霸看了一眼西北方向,他看到了微弱的亮光。他笑了笑,随即做出了选择。既然田豫已经来了,就把救张郃的任务交给他吧,我去杀魏霸。张郃也说过,一切以击败、击杀魏霸以第一任务。

  夏侯霸下达了攻击的命令,要求张雄退出战场,由他来解决魏霸。

  张雄已经精疲力竭,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攻魏霸的中军,却还是功亏一篑,没能在夏侯霸到达之前解决魏霸,更没能为夏侯霸清理出道路。现在,拦在夏侯霸马蹄前的不仅有魏霸,还有两万多具横飞竖八的尸体,这将严重阻碍骑兵的冲锋。

  张雄想给夏侯霸报警,让他暂停攻击,再给他一点时间,或者改派步卒攻击。魏霸身边只剩下三百多摇摇欲坠的甲士,只要千余步卒就可以他们,效果比骑兵上阵还在好。可惜,他的传令兵已经战死,他的战鼓也被箭矢射穿,他根本没有办法通知夏侯霸。

  他能做的只是大声嘶吼着,命令身边残存的士卒退出战场,不要成为己方骑兵的牺牲品。这些人就在他的身边,不用击鼓也能听得到他的命令,虽然他的嗓子已经嘶哑。

  张雄一边后撤,一边捡起一面大旗,向夏侯霸飞奔过去,一边奔跑,一边挥舞着大旗,提醒夏侯霸不要急着攻击。

  魏霸准备了很久的强弓终于派上了用场,他挽弓搭箭,一箭射出,羽箭带着鸣啸,扑入黑暗之中。张雄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再也不动了,不知道被射死了,还是滑倒在地,反正没再爬起来。

  夏侯霸没有看到张雄的报警,他派了两千骑兵。

  两千骑兵跃马扬鞭,奔腾而至,沿着泗水西岸杀向魏霸。

  魏霸松了一口气,最后的战斗终于开始了,还好,局势没有完全按照张郃的计划进行,他以中军全军覆没为代价,争取到了一点点机会。

  他还在泗水岸边。

  别看他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残存的阵地也不过三十步方圆,可是这三十步证明了他的强悍。八千步卒挡住了近万铁骑的冲杀,最后还取得了胜利。不管这个胜利有多么惨烈,终究是胜利。

  这还不是最后,他还要再挫败夏侯霸,为邓艾争取一点时间。他就像一颗钉子横亘在大路中间,要让夏侯霸不舒服,要扎伤夏侯霸的脚,要挫败他的攻势。

  魏霸从被箭射得密密麻麻如茅草的指挥台上站了起来,拉弓如满月,箭指前方,一箭射出。

  这是一枝鸣镝,铜管发出刺耳的鸣啸声,即使是滚滚马蹄声也不能完全掩没它的存在。

  一个魏军骑士翻身落马,被无数的马蹄踩成肉酱,成为一具最新鲜的尸体。

  随着这声鸣镝,沉默了很久的战船上突然战鼓声大作,怒吼着此起彼伏。

  “发射!”

  “发射!”

  “呯!”一声闷声,一蓬箭雨跃出船舱,扑向沿着河岸飞奔的魏军骑士。

  箭又密又集,又是射向正在冲锋的骑士侧面,几乎箭无虚发,魏军纷纷中箭。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长矛一般的巨箭,一箭射出,人马俱穿。这些巨箭对魏军的冲锋阵形造成了严重的干扰,一匹战马被射中,轰然倒地,后面的战马来不及反应,纷纷摔倒,引发了可怕的连锁效应,流畅的冲锋阵型顿时乱作一团。

  夏侯霸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明白了魏霸坚持到现在的用心所在,他就是逼着他沿着河岸冲锋,又碍于地上的尸体不能全速奔跑,如此一来,这些冲锋的骑兵就成了战船上的连弩车、霹雳车的活靶子,战船上的将士可以尽情射击,而骑兵却很难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高速冲锋。

  张郃让田复、张雄率领万骑先行冲击魏霸的中军,本意是为他清除道路,可是现在看来,张雄、田复的攻击不仅没能完成预定的任务,反而造成了另外一个难以克服的麻烦,重重叠叠的尸体严重阻碍了骑兵的冲锋。张雄没有及时完成任务,或者说,魏霸坚持到了现在,让他们的计划难以为继。

  难道一路狂奔而来,却只能这么等着?

  夏侯霸有些哭笑不得。

  ……

  张郃强忍着疼痛,站起了身,看向南方的夜空。

  那里火光冲天,那里蹄声如雷,那里人喊马嘶。

  那是夏侯霸赶到了。

  这原本是大好事,张郃本该和他身边的将士们一样欢呼援军的到来——虽然这些将士并不知道这些援军并不是来救他们的——可是他的心里却有些不安。

  在夏侯霸到达时,他没有听到张雄的战鼓声,也没有听到魏霸的战鼓声,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战斗是什么结果,所以他也不知道谁生谁死。可是在他看来,不管张雄有没有斩杀魏霸,只要夏侯霸率军赶到,他就一定能摧枯拉朽的击溃魏霸。如果魏霸主动退上了战场,那夏侯霸就应该杀入邓艾的后营。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应该是这种情况,夏侯霸似乎只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就没有再攻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郃沉默不语,就像南边沉默的战场。

  然后,他想明白了,眼中的光芒慢慢散去,他晃了晃,慢慢的坐倒在地。

  周围的将士们正欣喜的看着南方。此时此刻,他们都对张郃敬佩有加。张郃说有援军来,果然就有援军来了。他们有救了。汉军已经厮杀了一整天,早就疲惫不堪,现在不堪一击,只要来援的魏军举起战刀,就能轻松的获胜,更何况他们还是威力强大的骑兵。

  看到张郃倒下,他身边的将士们惊呼着扑了过来,将他保护在中间。

  “如何?如何?”张郃断断续续的问道。

  亲卫将不明所以,以为他在问南边战场的情况,连忙跳上一辆辎重车,冒着被射杀的危险极目远眺。

  “将军,是我们的人马,好多人,全是骑兵。这么多人骑兵,肯定是我们的人。咦,他们怎么向西北去了?”

  “什么?”张郃没听清,无力的问了一句:“西北……又怎么了?”

  亲卫将向西北方向看去,顿时又惊又喜:“将军,西北方向也有骑兵,也有……”亲卫将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充满了疑惑:“咦,究竟哪个是援军?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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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8章 两败俱伤

  张合仅剩下残兵数百,被邓艾和丁奉包围,早就和外面失去了联系。黑暗之中,斥候很难及时打探到什么消息,就算有所发现,在喧嚣的战场上,他们也无法将消息传递给张合。

  更何况,大部分斥候已经逃离了战场。

  他对彭城西的情况一无所知。

  可是夏侯霸收到了田豫的求援,知道田豫被魏风突袭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夏侯霸觉得一股凉意直冲后脑。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魏霸居然安排魏风去伏击田豫,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夏侯霸知道张合的计划,也知道此时此刻,他再攻击魏霸也不可能成功。他当机立断,调整了攻击方向,率领主力扑向西北,驰援田豫,同时派出两千精骑突袭邓艾的阵地,接应张合。

  所以,张合的亲卫将看到夏侯霸兵分两路。他大惑不解,张合却很快猜到了夏侯霸这么做的原因,心头掠过一阵惆怅。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魏霸看穿,而在细节操作上,魏霸又以极其强悍的手段打破了他的节奏,重新争取到了一点主动权。

  他的计划已经失败,接下来就看夏侯霸能够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两千骑狂飚而至,邓艾愤怒已极,却无可奈何。他的部下已经苦战一天,又没有现成的阵地,要想对付两千骑兵的冲杀是不可能的,一不小心,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他立刻鸣金收兵,缓缓后撤,无可奈何的看着张合被骑兵救了出去。

  丁奉掷刀于地。仰天长叹。

  获水旁,厮杀正酣。魏风一举得手,扑向了田豫的战阵。田豫猝不及防,却不肯轻易认输,他指挥着麾下的骑士。以冲对冲,抱成一团,极力抵抗,同时向彭城下的张合派出了斥候。事实上,他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张合这时候应该已经全力以赴。不可能再有余力来救他,他本来就是张合指望的援军。他也不知道战场上的具体情况,派出求援的人,只是让麾下的将士还有信心战斗,不至于一战即溃。

  田豫号呼而战,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终究没有被魏风击溃。他背靠获水,勉力支持,心头却是一阵阵的不安。魏霸能安排魏风在此堵截他,自然是看破了张合的计策,如此一来,张合岂不危险?

  当听到骑兵的马蹄汇成的滚滚惊雷时,田豫几乎是喜极而泣。他知道自己赌中了,张合虽然没有力量来救他,可是他等来了夏侯霸。如此数量的骑兵,除了夏侯霸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

  夏侯霸杀入战场,形势顿时逆转。魏风听到东南方向的马蹄声,知道大事不好,立刻指挥大军撤出战场,重整队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田豫怎么能让他轻松的撤出战场,他指挥残部,死死的缠住魏风,等待着夏侯霸的惊天一击。

  魏风损失惨重。在夏侯霸和田豫的夹击之下,三千多骑几乎损失殆尽。战局的逆转激起了魏风的蛮性。他率领由武卒组成的亲卫骑往复冲杀,一次又一次的击破魏军的战阵,将那些被魏军分割包围的部下重新集结起来,与夏侯霸周旋。

  他的悍勇出乎夏侯霸的意外。黑暗之中,夏侯霸也摸不清魏风的底细,不敢放手一搏,只能谨慎的与他周旋,慢慢的消耗着他的实力。

  ……

  彭城下,鏖战了一天的战场终于沉寂下来。张合被骑兵救走之后,邓艾和丁奉终于合兵一处。他们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将守城所需的军械、粮草送进了彭城。时间紧迫,魏霸来不及清点杀伤,第一时间对战局进行重新部署,他让邓艾和丁奉进城休整,让周胤率部出城列阵,刚刚打通泗水的诸葛温和冯进等人则继续坚守战船,抓紧时间补充石弹和箭矢,准备再战。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魏霸尽可能的让自己专心致志。他其实不需要如此费心费神,邓艾等人都是有经验的将领,只要将命令发布下去,他们自然会做得妥贴。可是魏霸却一反常态,他每一件事都问得很仔细,几乎和诸葛亮一样事无巨细。

  虞汜、顾承等人有些担心,他们能猜出魏霸为什么会这么做。魏霸真正开始紧张了,他必须要做些什么,让自己不至于发疯。

  彭城下的战斗结束了,可是这场大战还没有结束,彭城西的天空一直被火光照亮,那里还有战斗在继续。魏风在那里,他原本负责阻击田豫来援,可是现在夏侯霸杀了过去,他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能不能生还,谁也不知道,魏霸苦战一天一夜,中军尽毁,已经无力支援,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魏霸现在是虚弱的,是无力的,他眼看着自己的兄长被数倍的敌人围攻,却无能为力。战至此时,真正建制完整的只剩下周胤的五千人马,邓艾、丁奉都已经不具备再战的能力,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上万的骑兵。魏霸已经失去了对战场的控制。

  他只能等,不管结果如何。此时此刻,他如果不找点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他会发疯的。

  ……

  张合躺在行军榻上,奄奄一息。军中医匠们割开了他的战甲,剪开了他的战袍,看着那枝射穿了他腹部的羽箭,脸色煞白。受伤之后,张合一直没有停止战斗,哪怕是坐在辎重车上,他也不停的挥舞手臂,下达命令。肌肉和箭杆互相磨动,已经将伤口磨成了一个血洞,原本被张合用拳头压着战袍堵着,现在战袍被拉开,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张合很虚弱,脸色苍白,神智却非常清楚,他静静的听完骑兵将领的报告,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对夏侯霸的决定表示满意。在魏霸识破了他计划的情况下,再强行攻击魏霸已经没有意义,转而攻击魏风,清除魏霸的骑兵,才有可能将战果最大化。以夏侯霸的能力和实力,重创魏风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不知道魏延现在在何处,如果能捕捉到他的踪迹,予以重大杀伤,那这一仗打得也算值得。

  不过,他现在和魏霸一样,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他同样失去了对战场的控制。

  ……

  彭城西的战鼓声忽远忽近,一直没有停歇。

  ……

  司马懿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处沿着被火把点缀成一条项链的山峦,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他迟了一步,陆逊抢在他前面占领了通往彭城的路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司马昭与他并肩,疲惫不堪,连续百里的奔驰让他筋疲力尽。

  “看来彭城的事,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司马懿转过头,打量着司马昭疲惫的脸庞,怜惜的说道:“我们休息吧。”

  司马昭点了点头,他的想法和父亲差不多。陆逊拦在他们前面,他们已经赶不上彭城下的战斗,不管张合是胜也好,是败也罢,都和他们无关了。这多少有些遗憾,不过未尝不是好事。被陆逊拦住,他们就有了不再进兵的理由,将来皇帝陛下问起来,他们也有理由。

  至于张合,恐怕是败多胜少,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一个疑问。

  “此战过后,彭城怕是守不住了。”司马昭拨转马头,缓缓向前行去,他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明灭不定,显得很阴森。“能不能守住睢阳,对洛阳至关重要。”

  司马懿跟了上去,抚着胡须,淡淡的说道:“不管张合是生是死,他的目的应该能达到。魏延父子的骑兵这次损失肯定不会小,没有足够的骑兵,他们对我大魏的压力要小得多。陛下如果同意谈判,我们多少有点底气。”

  “是啊,可惜这优势也只是一时的。”司马昭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我相信,魏霸可能会暂时放松对青州的企图,全力以赴的攻击辽东。”

  “那不是更好吗?”司马懿笑了一声:“不知道诸葛亮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谁知道呢。”司马昭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渐渐发白的山峦,幽幽的说道:“我担心的倒不是魏霸攻取辽东,我担心他就此韬光养晦。听说诸葛亮又病了,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年。”

  “是啊,陛下也病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司马昭回头看了一眼司马懿,眨了眨眼睛:“他们……不能相提并论吧?”

  “谁知道呢。”司马懿无声的笑了。过了片刻,他又说道:“陛下处处像武皇帝,可是身体却像文皇帝,甚至比文皇帝更不如。文皇帝终究还是一代剑术大家,生子九人,至今尚有五人在世。可是陛下呢,今年已经三十有一,却连一个子嗣都没有,的确有些让人担心啊。”

  司马昭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子嗣的多寡象征着男人的生命力,而天子的生命力则象征着国运。曹操活了六十六岁,年过六十依然能骑马射猎;曹丕四十而亡,已经有不祥之兆;如今曹睿年过三十,病疴沉重,又无子嗣,似乎象征着魏国的国祚越来越弱,和眼前的形势可不正是相衬。

  和他相比,父亲年过五旬依然能娶妾生子,不得不说,司马氏的前景可比曹氏的前景要光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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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雄鹰折翼

  萧山东侧,获水南岸,朝阳升起,照耀在依然在奋勇冲杀的上万骑士身上。

  这场混战已经接近近尾声。

  魏风伏击田豫,夏侯霸随即以优势兵力包围了魏风。魏风顽强冲杀,终于等来了父亲魏延。魏延率领五千生力军加入战场,再次将战局扳平,从『乱』军之中救出了魏风。

  黑暗之中,夏侯霸看不清魏延的真实情况,生怕有失,不敢全力以赴,慢慢的撤出了战场。

  魏延同样不敢恋战,且战且退,双方渐渐的脱离了接触。

  获水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魏延脸『色』苍白,脸上血流如注。混战中,一枝羽箭『射』穿了他的脸颊,却被他生生折断。他一直在嘶吼着下达命令,声音原本就有些沙哑,受了伤,身边的武卒居然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受了伤。直到此刻,才发现他的情况非常不妙。

  魏风不敢怠慢,跳下马,要将魏延从马背上抱下来。魏延没有反对,顺着魏风的手臂,从马上滑了下来,却不肯躺下。他倚在魏风的怀里,拔出腰间的拍髀,在地上写了起来。

  “敌情不明,速与子玉会合。”

  魏风不解的问道:“还有敌人?”

  魏延又写了两个字:秦朗,然后想了想,又写了三个字:司马师。

  魏风杀了一夜,脑子有些糊涂,不知道老爹究竟想说什么。魏延见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又在秦朗后面写了三个字:三千骑,在司马师后面写了三个字:一万步。

  魏风恍然大悟。在夏侯霸的后面还有秦朗率领的三千骑兵,司马师统领的一万步卒。他们在夏侯霸之后出发。也许已经到达战场,只是因为夜里搞不清状况,不敢贸然加入战场。现在天已经亮了,他们随时都可能发起攻击。一旦被他们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魏风随即集结人马。经过一夜的厮杀。面对夏侯霸率领的优势兵力,他们损失惨重,只剩下三千多骑,而且体力严重透支,不能再战。

  魏风正准备全军撤退,被魏延拉住了。魏延用手势示意魏风留五百骑给他。其余的自己带走,不要向东,要向西。陆逊在西面,和陆逊会合之后,再一起向东,这样才能保证安全。

  魏风大惊。不肯答应。

  魏延大怒,一脚踢了魏风一个跟头,哑声怒吼:“滚!”

  魏风放声大哭,却不敢违拗魏延的命令,只得给魏延留了五百骑,自己带着两千六百多骑向西前进,同时派人和陆逊联络。

  魏延的决定非常明智。太阳刚刚升起到彭城的城头,秦朗就带着三千余骑赶到了战场,和夏侯霸会合在一起。夏侯霸二话不说,立刻命令秦朗发起进攻。他非常清楚,仗打到这个地步,魏延父子已经无力再战,现在是扩大战果的最后时刻,如果能摧毁魏延、魏风率领的骑兵,对魏霸来说是个不小的挫折。

  秦朗率领骑兵向西冲去,奔出数里。看到了魏延的战旗。

  魏延端坐在马背上,一杆大旗在背后猎猎作响,五百名骑兵在他两侧分开,南侧沿伸到山坡上,北侧延伸到获水旁。被获水拦腰截断,仿佛一只雄鹰,虽然折断了一只翅膀,却依然振翅欲飞。

  看到这稀疏的队形,秦朗意识到魏延想干什么了,他也清楚魏风可能去了什么地方。他心急如焚,举起战刀,厉声长啸:“加速——”

  三千骑卷起一阵风,带着清晨的凉意,扑向魏延。

  雁行阵,穿刺之阵。

  魏延轻踢战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缓缓一指,两翼的骑士们开始加速奔驰。在奔驰中,他们渐渐汇成了一道铁流。从南侧山坡上冲下来的骑士借着坡势加速,慢慢的冲在了前面,而北侧的骑士则稍慢一些,大致与魏延平行。他们的阵势就像一只受伤的鹰,倾斜着身子,用没有受伤的翅膀做出了斜向侧击的动作。

  目标:秦朗。

  魏风留给魏延的都是魏家武卒组成的骑兵,他们人人装备一支手弩。手弩的『射』程不及普通的骑弓,大概只有三四十步,可是手弩装有五支箭,当他们冒着魏军的箭雨,冲到面前齐『射』的时候,打击力依然不容小觑。

  魏军突前的阵前被密集的箭雨打『乱』,冲锋阵型一滞。

  两百多魏家武卒像一柄尖刀,一个接一个的冲入魏军的阵型,刀尖直指秦朗所在的位置。

  魏延像一个高明的剑客,虽然左臂已断,身体的平衡都无法保持,却依然剑走偏锋,刺出了必杀的一剑。长剑斜斜的刺入扑击大雁的脖颈与身体的联结处,角度之诡异,力道之精狠,让人瞠目结舌。

  秦朗同样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一夜恶战之后,魏延还有这样的战斗力。看着远处那个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影,他的心头升起一阵寒意。

  “加速!加速!”危急之下,秦朗爆发出了懦弱的表面下隐藏的血『性』和豪迈,猛踢战马,再次加速,向魏延冲了过去。

  斜行切入的魏家武卒一个接一个的在他身后冲入魏军阵势。战马相撞,发出一声声巨响,战刀相斫,擦出一串串火星,照亮了双方血红的眼。两百多骑,硬生生的打『乱』了魏军的冲锋阵型,在秦朗背后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空档。

  魏延看到了这一幕,他放平了长矛,轻踢马腹。战马突然加速,四蹄几乎腾空,冲出战阵,向秦朗扑了过去。在他的身前,数十名魏家武卒沉默的舞矛跃马,冰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秦朗,让秦朗和他身前的亲卫不寒而栗。

  撞击声连续不断的响起,打破了沉默。

  一个个魏家武卒落马,一个个来自并州的骑士落马。

  魏延和秦朗面前的人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秦朗看到了满面流血的魏延,魏延也看到了一脸狰狞的秦朗。

  两人同时爆发出一声怒吼。魏延夹紧了长矛,秦朗举起了战刀,侧开了身体。可惜已经迟了,“噗!”长矛落体,洞穿了秦朗的胸口,锋利的矛头从后背刺出,鲜血喷溅。魏延松开了手,『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在中矛之前,秦朗劈出了手中的长刀。他侧身,不是为了避让,而是为了使长刀更有力。

  两马交错,长矛入体后的那一刹那,长刀在魏延惊讶的目光中,砍中了他的脖子。

  一矛刺出,魏延已经无力再避,他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从颌下飚出,如箭。他握紧了缰绳,双腿夹紧了马鞍,端坐不动,目光中的不屑变成了赞赏。

  “轰”的一声,秦朗落马。还没等他落地,一名武卒飞身而过,一刀砍下他的首级。

  更多的武卒随着魏延冲入了魏军阵中,大肆砍杀。

  魏军也杀红了眼,暂时放弃了追杀,一拥而上,将魏延等人围在中间,『乱』砍『乱』杀。

  ……

  魏风听着远处的战鼓声,泪如雨下,号陶大哭。

  他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回身支援,他知道父亲为什么让他离开。这是魏家最后的骑兵,魏家最后的武卒,如果不能把这些人完好的带回去,魏家就像被打断了脊梁骨,魏霸就像被打断了腿,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站起来。

  这是父亲最后的命令,他必须完成。

  在泪眼朦胧中,魏风看到了陆逊的战旗。

  “请将军率领这些骑兵,赶往彭城。”魏风用手臂擦去脸庞上的眼泪,拱手一拜。

  陆逊摆了摆手,几个亲卫拥了上去,将魏风从马背上拖了下来。魏风大怒,拳打脚踢,如同被激怒的公牛,将陆逊的亲卫打得鼻青眼肿。他大吼道:“陆逊,你想变心吗?”

  陆逊皱了皱眉,更多的亲卫拥了上去,将魏风按倒在地,绑了起来。魏风的武卒亲卫大惊失『色』,拔出刀,冲上去就要开打,陆逊喝道:“你们想违抗家主魏延的命令吗?”

  魏延二字,让魏风和武卒们一怔。

  “你父亲为什么让你带着人来找我?”陆逊怒视着魏风:“活着,才是你的使命,听懂了没有?”

  魏风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泪水再次涌出了眼眶。

  ……

  战船上,魏霸忽然心如刀铰,脸『色』煞白,身子一晃。

  “怎么了?”虞汜冲了过来,一把扶住魏霸。

  魏霸用力按着案几,不让自己倒下去。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重新坐稳。因为用力过度,他的太阳『穴』呯呯『乱』跳,额头青筋暴起,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仿佛在流血。他死死的咬着嘴唇,腮帮子绷得紧紧的,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住心痛。他觉得有一把刀正在刺入他的心脏,在慢慢搅动,将他的心割得支离破裂。

  敦武和魏兴也变了脸『色』,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的不安。

  虞汜的脸『色』也变了,他飞快的掐着手指,最后,他转过头,看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魏霸,半晌才道:“将军,有大丧,镇东大将军和『荡』寇将军……必有一人。”

  “那一定是家父!”魏霸摇摇头,泪如泉涌,一字一句的说道:“家父虽然跋扈,却极其疼子,他是不会看着家兄死战,自己躲在安全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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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0章 将星陨落

  秦朗被魏延击杀,冲锋阵型被硬生生的打断,失去了追击魏风的机会。虽然最后将魏延和他的五百骑士全部击杀,却也付出了千余人的代价,可谓是一场出乎意料的惨胜。魏延和魏家武卒的强悍让魏军将士胆寒,秦朗又阵亡,群龙无首,无奈之下,这些骑士只好回报夏侯霸。

  夏侯霸大吃一惊。

  他知道秦朗的能力,要不然也不会让秦朗承担这个任务。秦朗看起来不怎么说话,也很少看到他发怒的时候,面对那些文臣儒士“佞臣”的指责,他通常也只是沉默以应,很少看到他反抗。其实以天子对他的信任,他要捏死那些人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可是他一直没有这么做。

  不说,不等于不能说。他和秦朗共事这几年,一起接受张郃的教诲,在他们几个人当中,秦朗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可是这不代表他是能力最差的那个。在某种程度上,他指挥大军作战的能力不比他夏侯霸差多少。

  他被魏延以五百骑击败,不能说是他的水平不够,只能说魏延太强。

  张郃从昏迷中醒来,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有魏文长作伴,黄泉路上不孤单。”

  夏侯霸眉头一皱,刚要安慰两句,张郃吐出一口气,溘然长逝。

  “父亲——”满脸是血的张雄冲了进来,正好看到张郃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愣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抚尸痛哭:“父亲,是孩儿无能,未能击破魏霸中军……”

  夏侯霸站了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他俯下身子,拍拍张雄的肩膀,含泪道:“士杰,车骑将军求仁得仁。心愿已了。身后哀荣,自不待言。我等后辈当以将军遗愿为志,与魏霸再战,以慰将军英灵。”

  张雄哭倒在地。

  夏侯霸随即派出斥候四面打探。同时下令整合残军。向东南方向撤退。这一战已经结束了。张郃的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他的损失也不小,现在东有魏霸。西有陆逊,粮草又不足,再战无益,不如趁着魏霸也没缓过劲来的时候早早撤退。

  夏侯霸撤出战场的消息很快送到了魏霸的面前,魏霸也是有心无力。他的中军尽毁,邓艾、丁奉所部损失了近万人,身边只剩下不到万人的步卒,就是想追杀夏侯霸也没那力气。夏侯霸还有七八千人,几乎全是骑兵,他如果去追,只怕夏侯霸求之不得,列队欢迎。

  魏霸守营不出,派出斥候向西打探。遇到陆逊,得知魏风无恙,而魏延率领五百骑断后,全军覆没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悲痛,失声痛哭。

  这是他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重大挫折。总兵力损失近两万五千人,看似和张郃的损失差不多,可是魏家武卒、重甲士和骑兵这些多年积累下来的精锐力量几乎折损殆尽,现在连父亲都战死在沙场之上,简直是对他这个年轻名将的一个极大讽刺。

  这一仗,他一直被张郃压着打,竭尽全力的结果只是不让张郃趁心如意,尽管如此,他还是付出了前所未有的惨重代价。现在,看起来是张郃、夏侯霸败走,可是他自己清楚,其实战败的是他,他的损失远比张郃更为惨重,实际上丧失了再战的能力。如果不是司马懿有意保存实力,想在最后阶段再来抢夺胜利果实,没有迅速跟进,如果不是陆逊明智,抢先占领萧山,挡住了司马懿,现在的情况可能更惨。

  虞汜理解魏霸的悲哀,却还是尽到了一个谋士的责任:“将军,此刻尚不是悲伤之时,还是尽快和陆将军取得联系,共商大计为好。此刻,当派人去请回镇东大将军首级,让他得个全尸。”

  魏霸连连点头,依计行事。

  ……

  夏侯霸退出三十里,遇到了急匆匆赶来了司马师。看到军中树起的丧旗,司马师心中狂喜,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喜色。他在张郃的遗骸前致了哀,然后对夏侯霸说道:“将军,此刻魏霸主力尽损,正是攻击的好时候,为什么撤退?”

  夏侯霸没心情理他,张郃、秦朗战殁,让他心情非常低落。再者,这次仗打成这样,没能克竟全功,说白了也和司马父子不作为有关。如果司马懿早点向彭城方向移动,张郃又怎么会死,秦朗怎么可能阵亡,就连魏霸本人可能都跑不掉。

  仗打完了,他们跑来了,还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你愿意去打,你就去打吧,我损失太大,要回去休整。”夏侯霸怏怏的说道:“你把粮草拨给我,然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司马师看看夏侯霸,没有再吭声。他知道夏侯霸现在心情不好,惹恼了他,肯定会给他难堪。不过,他的确觉得挺可惜的,现在魏霸无力再战,正是进攻的好时候,放弃实在太不应该了。

  可惜归可惜,但是没有夏侯霸的配合,他也不敢自己去彭城。他在原地驻扎,派人给司马懿送信,请求下一步行动的指示。两天后,他收到了司马懿让他撤军的命令,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返回睢阳。

  魏霸派魏兴带了一份厚礼,追上了夏侯霸。夏侯霸收下了礼物,归还了魏延的首级。

  夏侯霸脸色阴沉的对魏兴说道:“请你给魏将军带一句话,这次张车骑未能完成的遗志,将来我一定会替他完成。请他千万不要败在别人的手上。”

  魏兴拱了拱手,又向一旁双眼血红的张雄施了一礼:“二位将军,张将军一直是我家少主心目中真正的名将,能和他一战,三生有幸。二位将军也是我家少主仰慕已久的对手,将来如果能和二位在战场上相遇,一定全力以赴,各展才华。不过……”

  魏兴顿了顿,一声叹惜:“其实我家少主并不希望与诸位自相残杀,而是希望能与诸位并肩作战,开疆拓土。张将军不幸辞世,魏国栋梁已折,还希望二位将军能够进谏魏帝,愿他认清形势,效吴王称臣于汉,使天下一统,还百姓太平。”

  夏侯霸皱起了眉,冷笑一声:“请他放心,张将军虽然辞世,我大魏还有不怕死的好男儿,胜负未可知,也许他应该劝劝那个长不大的阿斗向我大魏称臣才是。”

  魏兴无奈的摇摇头,带着魏延的首级匆匆离去。

  ……

  夏侯霸率军撤走,司马懿父子也退回了睢阳,彭城重新安静下来。魏霸花了近十天的时间,将战场上的尸体清理干净,汉军将士的尸体,他是要带回去的。汉人事死如生,每一个人都要回到家乡安葬才叫入土为安。魏军将士的尸体,他也派人送还给夏侯霸,至于他怎么安排,那就是他的事了。

  这一战,对汉魏双方来说损失都不小,总伤亡超过五万,是这么多年来不多见的一场恶战。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场大战持续的时间不过三四天时间,其间的凶险大概也只有魏霸等当事人自己心里有数,外人根本不了解这里面有多少玄机,自然也无法理解张郃策划这一战的目的所在。

  魏霸自己很清楚,他这个穿越者这次差点被张郃给坑了。即使他在关键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也被张郃废了武功,没有三五年的时间,他恢复不了元气。

  认识到这一点,他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几年内应该如何处置。就目前而言,他一方面要稳住东部战线的局势,防止魏军反扑,另一方面,他还要防止来自成都的各种手段。在他的武力不足以压制吴军的时候,如果诸葛亮再使出什么手段刺激一下孙权,东部战线有可能出现崩溃。

  他首先想到了陆逊。

  陆逊这次态度很鲜明,没有任何犹豫的站在了他这一边,挡住了司马懿,而且阻止了想要和魏军拼命的魏风。他虽然没有参加什么激烈的战斗,却真正决定了战场的走向。如果没有他控制了萧山,夏侯霸不会走得那么决绝,那么果断。

  魏霸和陆逊长谈了半夜,然后又花半夜时间,写了一封奏表,向成都朝廷汇报彭城的战况,请求奖赏有功人员。在战功簿上,他把陆逊列为首功。

  写完奏表,他没有立刻发出去,而是先睡了一觉,准备醒来之后再斟酌一下。不料,他刚刚睁开眼睛,就有人来报:偏将军王平奉大将军李严之命,押送五千匹战马来到彭城。

  魏霸沉默了片刻,让人把王平叫了进来。看完李严的命令,他问了王平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你在路上至少多用了二十天的时间,因为你拖延的这二十多天,我军遭受了重大损失?”

  王平有些不以为然。他知道自己用时超过了命令,主要是因为他在关中的时候走得很慢,一直在等丞相的消息,希望丞相能够否则李严的命令,不要让他走这一趟。他不想离开陇右到魏霸的麾下听命。

  “路上不太平。”王平漠不经心的回答道。

  “仅仅一句路上不太平,不能搪塞你的责任。”魏霸将李严的命令放在一旁:“来人,请出天子旌节。”他笑笑,眼神残忍:“王平,你很荣幸,你是我请出天子旌节所杀的第一人。”

  王平顿时面如土色,急声道:“你不能这么做。”

  “我能!”魏霸摆摆手,喝道:“拖下去,斩首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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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1章 阴风苦雨

  洛阳。

  曹睿躺在病榻上,双目紧闭,脸上的泪痕尚未拭去,神情中已经隐含愤怒。

  两封先后到达的奏疏就摆在一旁的案上。一封是夏侯霸的,一封是司马懿的。夏侯霸报告了彭城战事的经过,把张郃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写在上面,最后指责司马懿父子未能及时跟进,以至于错失良机。司马懿则平静得多,他没有说张郃的事,只是请罪,说自己不知道张郃的计划,等他知道彭城大战的消息,率军赶去支援的时候,已经迟了,以至于张郃战死,损失惨重。

  两个人说的是同一件事,甚至于内容都没什么大的区别,只不过叙述的角度不同而已。

  可是曹睿已经从中闻出了不祥的味道。

  夏侯霸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司马懿的责任。如果司马懿父子及时跟进,这次有很大机会斩杀魏霸,彻底解决心头之患。可是夏侯霸忘了一点,张郃的确没有把计划抄报给司马懿,所以他不仅不能怪司马懿救援不及,本身就有擅权之嫌。真要追究起来,张郃过大于功,甚至是自取其咎。

  虽然曹睿知道他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司马懿不可能主动配合他的行动,他报告给司马懿,司马懿也不会答应,反而会进行阻挠;另一方面,他不告诉司马懿,司马懿也能知道——可是这无法否认他越权的事实,在朝堂上争执起来,司马懿不会有责任,英勇战死的张郃反而有重大责任。

  从这一点来看,夏侯霸行军作战颇有章法,可是朝争却很白痴。否则就不会写出这样的奏疏。

  而司马懿的主动请罪,则充满了有恃无恐。

  张郃战死,东南战区,甚至整个魏国已经没有人能和司马懿抗衡。司马懿就算有罪,朝廷恐怕也不能轻易的指责他。所以他可以大大方方的请罪,就算你现在降他的军职,过段时间,你还得把他请回来。

  因为一时半会的没人可以代替他。

  原本夏侯霸可以,可是夏侯霸这封奏疏暴露了他在政治上的短视,足以证明他还不够格。司马懿没能如张郃希望的那样及时跟进。丧失了一个大好机会。夏侯霸也没能如张郃希望的那样,继曹真、曹休、张郃之后,成为与司马懿抗衡的中流砥柱。

  曹睿因此非常生气。

  他先后征询了几个大臣,不是讨论张郃和司马懿的功过,而是讨论彭城之战后的形势。不管怎么说,仗打完了。双方损失都很惨重,魏国折了张郃这员良将,蜀汉也折了魏延,更重要的是魏霸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大概不能再给魏国施加压力。魏国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是利用这个机会反攻,还是见好就收。与蜀汉谈判,争取一个不错的条件?

  群臣摸不清曹睿的想法,也不怎么相信曹睿真的愿意像孙权一样称臣,只好大义凛然的说应该趁机收复彭城,反攻江淮。曹睿听了,不置可否,心里却是越来越恼火。他越是恼火,群臣越是不安,出的主意更是五花八门,众说纷纭。

  奏疏连连被留中。群臣都慌了,鲁王曹宇也非常不安。无奈之下,他只得找来了桓范。

  桓范听完了曹宇的话,冷笑一声:“反攻彭城?谁来攻?大将军么?”

  曹宇一听,顿时明白了:“那陛下的意思是要谈判。称臣?”

  “谈是要谈的,却不一定要称臣。”桓范摇摇头,捻着须尖说道:“陛下派夏侯霸、秦朗去睢阳,原本就是想以打促和,为谈判争取一个好的条件。这个条件能好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这仗打到什么程度。现在张郃虽然阵亡了,可是他却达成了陛下的愿望:魏霸主力受损,不能再战,他当然也希望谈判。要说意外,只能说张郃太不知自重,为将者当持重,怎么能以身赴险呢?现在好了,他战死了,谁来对付大将军?这不是给陛下出难题么。”

  曹爽有些不舒服。桓范这么说,他们岂不是成了废物?没有张郃,就没有能和司马懿对抗了?

  “陛下的意思,恐怕还是想谈,拖一拖时间。可是……”桓范迟疑了一下,又道:“他恐怕还有另外的担心。”

  “什么担心?”

  “他耗不过司马懿。”

  曹宇和曹爽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哭笑不得。桓范这张破嘴,果然说得难听。可是你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些可能就是曹睿的真实想法。按道理说,司马懿今年已经五十六岁,曹睿不过才三十出头,应该他有优势才对。可是事实情况却不然,曹睿的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又卧床不起,连子嗣都没有,而司马懿的身体却壮实得像头牛,这几年接二连三的生了几个儿子。再拖几年,曹睿抢在司马懿前面死的可能性更大。

  “那怎么办?”曹宇向桓范问计。

  “外延以谈判,慢慢谈,内抓紧时间立嗣。有了嗣君,再辅以贤臣,培植根基,事尚可为。”

  曹宇和曹爽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同而的点了点头。

  ……

  李严哂然而笑:“魏子玉果然是个可人儿,太聪明了,太聪明了。”

  李丰不解其意:“是杀王平,还是调霍弋、赵广前往广陵?”

  “两者都是。”李严瞟了李丰一眼,笑意盈盈:“王平,是我送给他杀的。现在他实力受损,有求于我,就算知道我要借他的刀杀人,他也不得不借给我。既然如此,就痛痛快快的找个理由杀了,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至于调霍弋、赵广前往他的麾下,更说明了他的聪明。他知道我想夺霍弋的军权,所以主动要求调霍弋前去。他知道我不喜欢赵广在陇山,所以他要赵广去。赵广去了,他就可以重建骑兵,尽快恢复。又给把陇山让给了我,我能不高兴吗?”

  李丰也笑了起来,一本正经的深深一揖:“贺喜大将军。”

  李严哈哈大笑。他沉吟了片刻,又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若不是要对付丞相。这倒是一个收拾魏霸的好机会。这次让他逃过去,下次哪来这么好的机会啊。张郃这样的人终究只有一个,魏国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

  “那又如何,魏霸没有战马牧场,终究还要仰仗父亲。父亲不给他战马,用不了几年。他就算是精骑百万,也会慢慢的羸弱下去,不堪一击。”

  李严得意的笑了两声,连连点头:“不管怎么说,丞相死之前,我还要借他的力。不能看着他被丞相制住。只是我帮他续命,他也得给我点好处。这马铠的价钱也太高了,我得跟他谈谈。”

  李丰也禁不住笑了起来。父子俩相视而笑,心情舒畅。

  ……

  成都,丞相府。

  杨仪站在诸葛亮的面前,白晳的面皮胀得通红,他看着诸葛亮。急不可耐的说道:“丞相,魏霸枉杀大将,罪不可赦啊。不趁此机会处置他,岂不是助长他的气焰?”

  诸葛亮以手抚额,眉头轻皱:“威公,我有些累了,此事稍后再议,容我思量思量。”

  杨仪无奈,只好躬身请退。他离开之后,诸葛亮轻叹一声。对还坐在一旁的蒋琬说道:“公琰,威公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那么急躁?费文伟现在忙着谈判的准备事宜,没空顾及他,你有时间多劝劝他。”

  蒋琬点了点头。也起身去了。

  屋里只剩下诸葛亮和诸葛恪叔侄二人。诸葛恪整理了一下衣摆,嘴角挑起一抹浅笑:“叔叔,你担心魏霸狗急跳墙?”

  “魏延战死,魏霸损失惨重,一时乱了心神,也是有的。杀了王平,的确有些不当,可是处置魏霸,王平就能复生吗?魏霸虽然顽劣,野心也不小,可正因为如此,狗急跳墙不太可能,可是他若再受挫,以至于心不自安,举措失当,我担心东南不稳啊。”

  诸葛恪的笑意越来越浓:“那叔父的意思,是要安抚魏霸一番了?”

  诸葛亮瞥了诸葛恪一眼,反问道:“若依你的意思呢?”

  诸葛恪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依我的意思么,就算不处罚魏霸,让他回家丁忧三年,也总是可以吧。”

  “谁来负责东线战场?”

  “难道除了魏霸,就没有其他人可以负责东线战场?”

  “有。”诸葛亮不假思索的说道:“可是我找不出一个人能压制得住陆逊。”

  诸葛恪脸上的笑容顿时一黯,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抬起头,默默的看着诸葛亮:“叔父,这么说来,你还怎么对付魏霸?”

  “对付魏霸不是一件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诸葛亮淡淡的说道,眉宇间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元逊,我把姜维安排在凉州,是让他积攒力量,等李严犯错。我原本打算找个机会把你安排到江东去,在魏霸犯错的时候——比如像现在这种情况——由你来接替魏霸。可是,现在这个机会来得太突然了,我们一点准备也没有,现在把你派过去,你能控制得住局面吗?”

  诸葛恪哑口无言,他明白诸葛亮的意思了。这个机会是好,可是这个时机不成熟。

  诸葛亮轻声叹息:“我看,陆逊大概是指望不上了,要把他和魏霸分开才行。元逊,我打算让你去江陵,负责这次和魏国谈判的事情。”

  诸葛恪诧异的看着诸葛亮,谈判的事不是由魏霸和费祎负责吗,怎么突然要他去江陵。他看了诸葛亮一眼,诸葛亮笑笑:“魏霸要丁忧,不太适合负责这件事,你就代表丞相府去吧。毕竟,这件事原本就应该由丞相府安排的。”

  诸葛恪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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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2章 腾挪

  建兴十二年冬,镇东大将军魏延战死,车骑将军魏霸、荡寇将军魏风护送遗体返回荆州。天子下诏,赠车骑将军印绶,谥曰忠,考虑到其长子魏风、次子魏霸皆先以军功封侯,故以三子魏武嗣爵。

  魏家是义阳人,义阳现在已经划入大汉疆域,自然无须再费周折,魏霸直接把魏延的遗体运回了义阳,然后在义阳住了下来,准备操办丧事。

  魏延本人人缘不好,可是他毕竟是追随先帝的老臣,更重要的是他儿子魏霸现在是威名赫赫的车骑将军,蜀汉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将,所以来吊丧的人特别多。魏霸和从成都赶来的主母张夫人商量之后,决定停灵三个月,大肆操办一下,以示哀荣。

  汉人重孝道,丧事本来就够繁杂的,魏霸又有心大操大办,那就更有些收不住了。

  义阳,一时成了魏家的义阳,到处都是和魏家丧事有关的人。

  魏风是嫡长子,魏武嗣了爵,理所当然的成为丧事的主要代表,迎来送往,他们都必须出场。可是最忙的却不是他们,而是魏霸。魏霸除了要配合操办丧事之外,还负有更艰巨的任务。

  继承魏延政治遗产。

  虽然魏延在政治上是个穷鬼,仇人不少,朋友不多,可是烂船还有三斤钉,魏延做了这么多年的重将,多少还是有点人脉的。如今死后哀荣极盛,天子降诏赠谥,原本有一些不太亲近的现在也成了至交,不远千里的赶来吊丧。这是一个广结人脉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抓住。

  在很久之前。魏霸就和主母张夫人有过默契。张夫人虽然遗憾自己的儿子魏风被庶子魏霸压过风头,可是她也清楚,魏风着实不是玩政治的材料,要和魏霸争风,只会引起内讧。反被外人钻了空子。与其如此,不如主动让贤,由魏霸来主持魏家,相信以魏霸的性格,自然不会亏待了魏风。

  有了这个默契之后,她才会让习夫人从成都回到襄阳。其后的形势证明,她这个决定是非常英明的。现在魏延战死,魏家家主的位置空了出来,张夫人就主动提出,由魏霸来做魏家的新一任家主。

  家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担负着整个家族的重任。外人看到的只有家主的威风,却没几个人看到家主要承担的责任。魏家大小数十口,部曲三千家,涉及到上万人,再加上新朋旧友,至亲故交,头绪之繁忙。绝非魏风那种头脑简单的人所能担任的。

  即使是魏霸也被这些事折腾得疲惫不堪。好在大局还有张夫人掌控,身边有夏侯徽这个才女帮忙,事情总算处理得妥妥贴贴,没出什么纰漏。

  这一日,诸葛恪来到了义阳,拜祭了魏延之后,被人带到了魏霸的书房。

  两人分宾主落坐,诸葛恪仔细的打量了魏霸一眼,很诚恳的说道:“将军,你瘦了。”

  魏霸诧异的看看诸葛恪。沉默片刻道:“家父不幸辞世,事务繁杂,岂能不瘦?”

  诸葛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魏霸不待见他,这话是变相的让他有话快说,不要啰嗦。他们原来虽然是敌人。可是一直很谈得来,现在他成了诸葛亮指定的继任者,和魏霸站到了对立面,就没有那么亲近了。可是魏霸现在口气这么生硬,却不是因为他们是敌人,而是魏霸要示强。在实力受损严重的情况下,他更要示强,以打消丞相府的一些想法,正如他当初悍然斩杀王平一样。

  诸葛恪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奉丞相之命,与费文伟一起负责谈判事宜,不日即将奔赴许昌。将军可有什么要交待的么?”

  魏霸拱起了手,淡淡的说道:“我现在是丁忧在家,不问国事。既然丞相安排你来,想必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就按照丞相要求的去办便是了。”

  诸葛恪坚持道:“将军虽然丁忧在家,可是你还负责东线战场,岂能撒手不管?”

  “东线战场的事,我已经在奏疏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丞相难道没看到?”

  诸葛恪为难的呲了呲牙:“对将军的建议,丞相有些不解之处,还想和将军商榷一番。”

  “哦?”魏霸貌似疑问的拉长了声音,端起了案上的清茶,静听下文。

  在送上彭城之战报告的时候,魏霸就已经拟好了东线战场的人员安排。彭城一战,他意外受损,原本的计划无法执行,必须做出调整。他把陆逊放在首功,请求朝廷将陆逊由吴将转为汉将,并由颍川移驻徐州,驻彭城,负责东线战场的整体事宜,自己则退回荆州守孝。

  这个方案不仅是他和陆逊互换了位置,而且有另外的功效。

  诸葛亮当初同意陆逊居中路,不仅仅是因为陆逊一直驻守在这一带,主要还是想把陆逊拉拢过来,利用陆逊来隔断魏霸和李严的联系,将来好各个击破。不料陆逊不顾诸葛亮的示好,主动和魏霸亲近,诸葛亮的计划全部落空。

  现在魏霸要让陆逊代替自己坐镇东线战场,其实就是将扬州的好处让给了陆逊,以换取他的继续支持,自己则回到荆州坐镇中路,既可以抓紧时间休养生息,又和李严靠得更近,便于从关中补给战马。将来一时实力恢复,再次出师北伐,他就是中路大军的统帅,李严、陆逊都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诸葛亮岂能容忍这种情况出现。

  “将军,彭城一战,若是司马懿及时跟进,事将奈何?”

  “若司马懿及时跟进,我现在就不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司马懿错失良机,以至于张郃白白战死,彭城失守,曹魏左翼空虚,为何却没有受到惩处?”

  魏霸瞥了诸葛恪一眼,微微一笑:“丞相是怕陆逊成为第二个司马懿?”

  “将军明见。”

  “那依丞相的意思呢?”

  “另择他人负责东线战场,陆逊依然在中线,两面夹持,不让他有坐大的机会。”

  “谁?”

  “马忠。”

  “马忠啊。”魏霸呷了一口茶,沉吟不语。

  马忠是诸葛亮的死党。在诸葛亮执政之前,他的官职是汉昌长。建兴元年五月,诸葛亮开府,召他任门下督,建兴三年正月,诸葛亮准备南征,就先任命他为牂牁太守,其后一直坐镇南中。他当然有能力,能在牂牁那种蛮荒之地做太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大纰漏,足以证明他的手段。可是他能在两年不到的时间内升任二千石,却是诸葛亮一手提拔的结果。

  马忠还是巴西郡阆中人的代表。他和曾在李严身边做卧底的狐忠是表兄弟,和刚刚被魏霸斩杀的王平也是同郡知交。巴西郡阆中人在刘备时代曾经显赫一时,黄权就是其中的代表。夷陵一战,阆中人损失太大,一直没能缓过气来。现在,诸葛亮和他们找到了共同利益点,想借阆中人的力量破局了。

  “马忠恐怕没有指挥数万大军的经验吧,骤然上任,是不是合适?”

  “将军所虑甚是。不过,张郃战死,曹魏如今也是力不能攻,正是让马忠熟悉情况的时候,再配以良谋善士,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不知是什么样的良谋善士?”魏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诸葛恪:“元逊兄是不是又技痒了?”

  诸葛恪微微一笑:“我哪有这个本事。这次先去谈判,如果立有微功,准备再到镇北大将军麾下历练几年。”

  镇北大将军是魏霸为陆逊请封的军职,诸葛亮安排诸葛恪到陆逊帐下听令,怎么听都觉得有问题。而且,东线由马忠代替,中路依然交给陆逊,以后慢慢由诸葛恪架空,魏霸干什么?在家丁忧?

  魏霸觉得好笑,但是他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丞相的建议,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一个人的道理终究不够全面,不由再请大将军议一议吧。至于我,就不参与了。你看,我实在是忙得很,把家父的丧事办完之后,只想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

  “将军节哀顺变。”诸葛恪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诸葛恪退出书房之后,魏霸又想了好一阵,不禁冷笑。他让人请来了马秉。马秉是马良的儿子,马谡的侄子,这次是代马谡来吊丧的。他的从妹就是诸葛乔的遗孀马氏。

  “你来之前,有没有见过丞相?他身体怎么样?”

  马秉一听就明白了:“丞相虽然每天练习云手,服用参汤,可是公务太忙,身体一直不太好。入秋后,又添了咳血的毛病。黄夫人到处求医问药,都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原来如此。”魏霸点了点头,打量着马秉,话锋一转:“你父亲去世之后,你好象一直在做骑都尉?”

  “是的。”

  “习惯么,想不想挪个位置?”魏霸笑道:“带兵打仗太凶险,你不怕?”

  马秉笑了起来:“我又不是叔叔那样的将才,哪有带兵的本事,只是一时没有更好的去处,只好领着骑都尉的俸禄混混。”

  “去牂牁做几年太守如何?”

  骑都尉比二千石,是个闲职,牂牁太守二千石,实权在握,两者看起来级别差不多,实际上不可同日而语。马秉听了这句话,不禁大喜,拜服在地。“多谢将军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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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3章 姜是老的辣

  “我要病了.”魏霸说道。

  李丰诧异的看着魏霸。魏霸脸色有些灰暗,眼圈也有些黑,看起来气色的确不太好。他连忙安慰道:“子玉最近太忙了,大概是累了,多休息就好了,想来是不碍事的。”

  魏霸眨了眨眼睛,重新说了一遍,一字一句:“我要病……了。”

  李丰尴尬不已,转过头,看着法邈。

  他们俩人是从关中赶来参加魏延的葬礼的,其间少不了和魏霸私下接触。魏霸在彭城之战中实力损失严重,魏家积攒多年的武卒、重甲士,以及刚刚组建的骑兵几乎损失殆尽,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要想加快恢复的速度,免不了要向李严求援,所以李丰这次过来是以施恩者的姿态来的。他表面上很客气,神态中的得意却表露无遗。到了义阳,第一个讨论的问题就是马铠的价格问题。

  魏霸当时没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后来有一段时间,他一直没见李丰。李丰也无所谓,他知道这时候魏霸使点小姓子是有可能的,但是让他真正和李家父子翻脸,他还不敢。

  李丰有恃无恐。

  现在听到魏霸说自己要病了,李丰下意识的以为魏霸又在耍心眼,等魏霸重复了一遍,他才意识到魏霸可能另有含义,只是他听不出来而已。

  他只好向法邈求援。

  法邈咳嗽了一声,和魏霸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人要对付将军?”

  魏霸点了点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虎落平阳。丞相否定了我的建议,要调马忠主持东线战事,又要把诸葛恪塞到陆逊帐下。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我只好病了。为家父治丧完毕之后,我回封地去养病,家兄会在义阳守墓。少将军,你们也有小心,战事凶险,不比成都安全,千万不要让关中有失。”

  李丰这次终于听明白了。诸葛亮要逼着魏霸兄弟守孝丁忧,把他们暂时赶出军队。以魏家兄弟的实力,完全剥夺他们的军权显然不太可能,可是利用这个机会,以道德的名义迫使他们暂时无法动弹,那却是完全可能的。魏霸暂时退隐,那李严就失去了策应,他将独自面对诸葛亮的反击。

  魏霸为什么会被迫退隐?因为他打了败仗,实力受损。以魏霸的能力都有可能失手,谁能保证李严就不会打败仗?正如魏霸所说,天下没有不败的将军,除非你不领兵作战。只要在前线,就有可能失败。只要失败,实力必然受损。

  魏霸的实力之雄厚,非李严父子敢望其项背。他受挫之后都要暂时忍一忍,何况李严。

  李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现在他知道,魏霸受挫,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次损失太大,我要重建武卒和重甲士,骑兵也要重新组建,花钱的地方太多,马铠的事一时半会的顾不上了。少将军,真不好意思,这笔生意做不成了,你的损失,我会补偿给你,还请在大将军面前美言几句,希望他不要怪罪于我。”

  李丰又急又怒,他只是要压价而已,魏霸更狠,干脆不卖了。这可怎么行,他还指望着马铠来增强关中的实力呢。现在诸葛亮要对付他们父子,如果实力不足,岂不是雪上加霜?

  “这个……子玉啊,你要用钱,可以说嘛,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李丰陪着笑说道:“再说了,不要生意了,岂不是手头更紧?价钱的事,我们好商量嘛。我们父子和你合作多时,在这种时候,还能不帮衬你?”

  魏霸拱手施谢:“感激不尽,只是缺口太大,我实在不好意思向大将军伸手。我知道大将军也不容易。”他顿了顿,又道:“这次损失了两万多人,仅将士抚恤就是一笔巨款。我所辖区域的税赋怕是不够用,少不得还要丞相府再襄助一下。如果不够,再请大将军慷慨解囊。”

  李丰惊得瞠目结舌,魏霸这招够狠的啊,他不仅截流了所辖州郡所有的财税,还要向丞相府伸手要钱,这得要多少钱?要知道就目前而言,蜀汉朝廷最大的税赋来源就是魏霸治下的荆州、交州,益州的税赋仅够朝廷正常的开支,根本支援不了其他地方——当然就算有,诸葛亮也不可能拿出来给李严——关中目前就靠魏霸输血才能稳定,如果魏霸断了供应,那关中怎么办?

  李丰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了马铠的价格和魏霸讨价还价,现在被魏霸反咬一口,这个损失可大了。

  魏霸也不看李丰,转头对法邈说道:“伯远,关中治的祭酒们来了没有?”

  “来了几个。”

  “找时间请他们来一下,我想招集天师道的祭酒,为家父招魂。”

  “这个是应该的,我去联络就是。”

  魏霸点点头,起身送客,把还没回过神来的李丰送出了大门。出了门,风一吹,李丰这才惊醒过来,连忙拉着法邈说道:“伯远,这可如何是好?”

  法邈拍拍李丰的手:“少将军,你忘啦?车骑将军的事是军务,军务要由大将军做主,大将军不点头,丞相府是做不了主的。魏车骑如今有难,大将军伸手帮忙,正是施恩的好时候啊。”

  李丰恍然大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如释重负。

  过了两天,习夫人派人通知李丰,请求取消马铠的定单,并奉上了违约金。李丰哪里敢收,好言相劝,不仅没敢压价,反而主动要求,在没看到一片马铠的情况下,先全额支付所有的货款,助魏家先渡过难关再说。

  与此同时,他写信给李严,通报了诸葛亮要对付魏霸的情况。李严接到消息,又怒又气,气的是魏霸到这时候了,还不忘要挟他,怒的是诸葛亮居然这么大胆,在打击魏霸的同时还要打击他。他想来想去,觉得这时候和魏霸翻脸没什么好处,李丰的决定虽然有些草率,却也不失为一个妥当的办法。他随即派人给魏霸送去了马铠的货款,同时给魏霸写了一封亲笔信,信誓旦旦的说会与魏霸共进退,一定不会让诸葛亮得逞。

  然后,他以大将军的身份,给成都发了一封公函。

  ……

  “啪”的一声,厚厚的账本被扔在了案上,诸葛亮气红了脸,怒视着廖立:“公渊,你这副丞相就这么做的?魏霸说不交赋税就不交了?”

  廖立翻了翻眼睛,抬手从腰间摘下印绶,搁在诸葛亮面前,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你!”诸葛亮勃然大怒,看着廖立远去的背影,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汉代官员辞职是最容易的,连辞职报告都不用打,印绶一交,拔腿就跑,工作自然由副职接手。廖立把印绶交给他,更是连交接工作都免了。

  直到这个时候,诸葛亮才发现廖立的态度有问题。

  廖立一直是一个功利心很重的人,他想做官,他想做**,当初被贬,就是因为他不满自己的官职太低。现在他居然把副丞相这样的官职说扔就扔了,这是什么意思?

  诸葛亮当然不相信廖立会视富贵如粪土,活到廖立这把岁数了,他能改得过来才怪。廖立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他以多年的经验察觉到朝堂上又要起波澜,为了避免被误伤,他干脆先辞职。

  或者直接点说,廖立根本不想支持他,更不想被魏霸误会,所以趁早撇清自己。

  诸葛亮转了两个圈,看到空荡荡的案几,这才意识到廖立辞职带来的严重后果。别看廖立跟他不是一条心,也没有承担丞相府所有的公务,可是廖立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经过廖立这一道关,至少有七成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他只要再复查一下就行。就算如此,他还累得不行,廖立一撂挑子,那些公务全压掉他身上来,结果会如何?

  这是要我早点死么?

  诸葛亮看着杨仪、蒋琬,一时无语。

  杨仪眼巴巴的看着诸葛亮,舔了舔嘴唇。

  ……

  向朗放下了书,摸着光溜溜的额头,沉吟了片刻:“看来这一仗虽然吃了点亏,倒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这小子又进步了,这一招以退为进,又要让丞相为难了。”

  马谡掩着嘴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我听顾家那小子说过一句话,说丞相在守,魏霸在攻,主动权在魏霸,丞相终究是赢不了的。本来呢,我还有点不太相信,可是现在看来,还真被他说中了。魏霸就算是吃了亏,依然牢牢的掌握着主动权。就像彭城那一战一样,他是宁可死人,不肯失势啊。”

  向朗眉头一挑:“顾谭?”

  马谡点点头。

  向朗沉吟片刻,打量着马谡,花白的眉毛挑起又放平:“幼常,你只当个闲话听听,就没感觉到一点危机?”

  马谡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至于吧?”

  “不至于?”向朗冷笑一声:“顾陆是姻亲之家,陆逊既然决定支持魏霸,顾家能落后?我看你是在成都呆久了,心养宽了吧。是不是打算和我一样养老?”

  马谡笑容一僵,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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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4章 白头搔更短

  锦上添花人人会,因为风险小,当然收益也小.高手都是雪中送炭,风险大,收益也大。

  魏霸春风得意的时候,人人都知道投奔他不会错,现在魏霸遇到麻烦了,恐怕不少人会打退堂鼓。这时候,眼力就非常重要,魏霸会不会一蹶不振,直接关系到是否投资能不能收回来的问题。政治斗争中,站错队可是很严重的。

  马谡和向朗没有这样的问题,他们知道魏霸的底气和手段,他们也和诸葛亮没有回旋的余地,就算魏霸一蹶不振了,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去和诸葛亮套近乎。

  但是这远远不够,他们和魏霸之间的关系需要不断的加固,不能让别人插进去。马谡把顾谭的话当个闲话听听,可是向朗却意识到顾家可能会采取行动。他虽然年纪大了,却比马谡更敏锐,所以才说马谡在成都闲得心宽了。

  马谡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这个问题。

  他们当初可是拼了身家姓命支持魏霸的,如果到了最后,反让顾家、陆家成了魏霸的心腹,后来者居上,那他们可就亏大了。

  “向公,多亏你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嗯,要做就抓紧时间做,机会不等人。”向朗重新拿起书,“我相信魏子玉那小子,他既然没死在张郃的手里,想来就是天数了。”他顿了顿,又道:“这也许是一个机会,幼常啊,我们和他之间的联络太少了,要加强一下才好。”

  “如何加强?”

  向朗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向条快步走了进来。见马谡在座,他拱了拱手,也没多客套,直截了当的说道:“廖公渊自免了。”

  “什么?”马谡大吃一惊。

  向朗眼神一缩,有些遗憾的一笑:“廖立果然又快了一步。”

  马谡看看向朗,明白了向朗的意思,脸上有些惭愧。向朗站起身来,拍了拍肚皮:“魏文长为国捐躯,只派子侄赴祭怕是不够,这样吧,幼常你留在成都,警惕一些,我老了,一把年纪,也该回家了,死之前还能看看家乡的风貌,也就不算客死他乡。”

  “父亲,何出此不祥之言?”

  “什么不祥之言,老子早过了耳顺之年,听什么都无所谓。”向朗摆摆手:“文豹,给我收拾行李,我要回家去。”

  “喏。”向条躬身答应。

  ……

  向朗上书乞骸骨,立刻震动了成都朝堂。

  诸葛亮关中之战后,向朗就辞去了军务,回家读书。按理说,他没有爵位在身,是一个庶民,要回家的话,只要官府关具一份路传就可以了,根本无须上书天子。

  然而他却这么做了。除了表示一份老臣向天子告别之外,更是告诉朝堂上的人,他向朗,荆襄系的元老,要回荆襄老家去了,要去给魏霸站班。

  他代表的是整个荆襄系。除了杨仪等特殊的几个人以外,就算那些在诸葛亮和魏霸之间摇摆不定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也要思量思量,少不得来送个行,带上几句话,表示一下对魏延的致敬,表示一下对魏霸的慰问。

  在这时候表明态度支持魏霸,可比之前说十倍的话都顶用。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成都,自然也传到了诸葛亮的耳中,传到了赵云耳中。

  当天晚上,赵云难得的把赵统叫了来。

  “公主最近可有什么举动?”赵云没有遮遮掩掩的,开门见山的说道。

  赵统摇摇头:“最近事情太多,我不敢让她出去招惹是非,一直关在家里,连孙夫人那里都没让去。”

  赵云点点头,对赵统的安排很满意,不过,他并没有太过夸赞,接着说道:“管好她的嘴,还是远远不够的。子玉彭城受挫,对江东的威慑不足,我担心孙权怕是又要沉滓复起。江东如果乱了,不仅对子玉不妥,对我大汉更是不妥。”

  赵统连忙向前凑了凑:“父亲的意思是……”

  “你请旨陪公主去一趟吴郡吧。”赵云抚着胡须,沉默了片刻,又道:“去请孙夫人出面,陛下信任她。至于丞相那里,我去说,我想他不会反对的,江东乱了,不是他希望的结果。”

  “父亲所言甚是,我立刻去办。”赵统连连点头。

  ……

  听说赵云登门,诸葛亮非常意外,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蒋琬提醒第二次,他才连忙站了起来。还没等他下堂,赵云已经快步走了进来,躬身下拜。

  诸葛亮连忙扶住赵云,朗声笑道:“老将军,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家里吵得慌。”赵云咂了咂嘴:“还不是魏霸那个小竖子,当初他不肯娶公主,把公主推进了我的家门,现在他倒清静了,我的耳根子却不得安生。”

  诸葛亮立刻明白了赵云的意思,一边把赵云往堂上让,一边说道:“公主可能也是离家久了,在成都又没什么朋友,回家散散心,也放就好了。”

  赵云连连点头:“还是丞相高明,一语中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诸葛亮笑了起来。赵云一开口,他就知道赵云的意思了,赵云没说的,他也能猜得到。不过,他知道赵云专门来找他,不会是为魏霸开脱,更多的是不希望看到东吴出事。就他而言,他也不希望东吴出事,能有赵云这样的老臣从中斡旋,他当然求之不得。

  “文长战殁,国家折一栋梁,按理说,我也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诸葛亮叹了一口气:“可是你看我这身体,实在是经不起风波了。老将军,让伯仁从义阳走一趟吧。”

  赵云点点头,转身打量着诸葛亮的脸,眉心微蹙:“丞相,你最近……疏于用功啊。”

  诸葛亮苦笑着摇摇头:“我没有老将军那样的好心姓,事情一多,就顾不上练习了。子玉在彭城受挫,朝野震荡,我也很难处理啊。按说,败军折将,不罚不足以服众,可是文长战殁,他情绪不稳,我又不忍心太过责罚他。老将军是他的师父,他一向敬重你,伯仁和他亲若兄弟,就让伯仁劝劝他吧。如今他身居高位,可不能像以前一样率姓而为,否则,我到时候也无法对陛下交待。”

  赵云沉吟片刻:“丞相,彭城战事,有结论了吗?”

  “还没有。”诸葛亮反问道:“老将军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赵云笑了起来:“我久不问事,哪里能有什么好的建议。只是我忝为子玉的师父,多少也教过他几天用兵之道。就我对他的看法而言,他似乎不是那种疏忽大意的人。丞相,他从你处得益甚多,你怎么看他?”

  诸葛亮的笑容淡了,他沉默着,良久才说道:“人非圣贤,岂能无过。张郃也非庸才,我在陇右、关中多次和他对阵过,这人用兵的确有高明之处。子玉受挫,也不是不可能。”

  赵云颌首附和:“丞相言之有理。”然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坐了一会,他起身告辞,诸葛亮将他送到阶下,赵云转身婉拒,再一次打量着诸葛亮的脸色,说道:“丞相,如果有可能,还是多注意休息,多练练云手。这云手虽然简单,功效却着实不错,合大道至简至妙之义。我无所谓,可是丞相关系到国家安危,这身体还是要保重的。文长走了,三足折了一足,若是丞相再有所不讳,独木可就难支了。”

  诸葛亮眯了眯眼睛,不是太明白,刚想再问,赵云微微一笑,转身大踏步的走了。

  诸葛亮站在阶上,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天和赵云的对话看起来没几句,可是内容很丰富,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根本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只要点一下,对方就能明白了。可是赵云最后说的这几句话,他实在不明白。三足中的一个是魏延,那是不用说了,剩下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他,剩下的那一个呢?

  而且,这针对的又是谁?魏霸么?

  诸葛亮隐隐能感觉到一点头绪,可是他怎么也猜不出赵云具体的意思,只得暂时放在一边,重新考虑彭城之战的后续处理。

  在向朗高调返乡之时,赵云来见他,除了江东的安危之外,自然还是为魏霸说话。可是赵云和向朗不是一样的人,他不需要向魏霸表示什么。他的出发点更多的还是国家的安危。

  魏霸打了败仗,却不能处置他?赵云特地指明张郃不是寻常之辈,实际上是在提醒他不要太过份,否则当年他和张郃对阵,特别是第一次北伐时,在陇右的战事难免会被人重新提起。这一点让诸葛亮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愤怒。

  向朗明着支持魏霸,廖立宁可辞职,赵云这样的老臣也明着暗着的示意他不要太过份,什么时候魏霸居然积累了这么多的人气,自己又什么时候成了孤家寡人?

  诸葛亮自问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想到眼前的境遇,他却有些怀疑起来。

  难道真是我做错了,这才被众人所弃?

  诸葛亮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无力的抱着头,稀疏的白发锁不住发簪,发簪慢慢的滑落在台阶上,“叮”的一声,清脆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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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5章 不离不弃

  魏霸彭城受挫,伤亡兵力和魏军差不多,实际损失远远大于魏军,特别是属于他们父子的私人武力几乎损失殆尽。诸葛亮以为,魏霸这时候应该老实一点,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强势。趁着魏霸无力出手的机会,先想办法夺回李严手中的兵权,然后再视情况对魏霸做出处置,或许可以将这个隐患消弥于无形。

  不料,魏霸受挫之后,不仅没有忍让,反而更加强硬了。先是请出天子节杖斩杀了王平,然后又以抚恤将士为借口,拒绝上交所辖地区的的赋税,摆明了要将治下的州郡变成自己的私人王国。

  莫非魏延一死,他就不打算再忍,准备割据一方?

  诸葛亮意识到形势远远比自己预料的要复杂,不管魏霸是色厉内荏,还是肆无忌惮,这个威胁终究是要除掉的。时间紧迫,不能再有任何迟疑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诸葛亮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一想这件事,诸葛亮就觉得悲哀。就目前而言,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养子诸葛乔英年早逝,最亲近的亲信马谡成了对手,现在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侄子诸葛恪,可是诸葛恪独力难支,内外难以两顾,把他派到军中去了,朝堂上就没人接手。

  诸葛亮万般无奈,只得提拔杨仪为副丞相,接替廖立处理丞相府的公务。与此同时,他以赵统要陪孙鲁班前往吴郡安抚孙权为由,让董允任光禄勋。兼领虎贲中郎将,接管了宫中的兵权。得到这个消息,赵云上书请辞,以年老体衰为由,辞去卫尉之职,归家养老。诸葛亮接受了赵云的辞呈,任南阳人陈震为卫尉。

  就在成都朝堂上暗流涌动之时,诸葛恪的密信送到了成都,魏霸愿意接受诸葛亮对东部战线人选的安排,但是附带了一个马秉任牂牁太守为条件。对魏霸的这种讲条件的态度。诸葛亮非常恼火。可是他没有反对,欣然同意。

  任命的公文随即发往牂牁和义阳,马秉很快就接到了任命书,赶来向魏霸辞行。

  “牂牁易动难安。可不是个太平之地。你自己要小心些。”魏霸关照道:“不过。蛮人也是人,说到底不过是穷狠。穷狠穷狠,因为穷才狠。你如果能让他们的生活好起来,他自然也就不狠了。你父亲当年入武陵,颇得武陵蛮之心,至今犹被武陵诸蛮纪念。你好好揣摩他的做法,有什么困难,向武陵诸部求援,他们会帮你的。朝堂上的事,我想你叔父也一定会帮你处理好。”

  马秉感激不尽。叔叔马谡不用说,那肯定会极尽可能的给他帮助,现在又有了魏霸这句话,他只要不胡来,这个牂牁太守就能做得安稳了。

  “这里有一张清单,你到了牂牁之后,找到这些东西的产地,我自会派人和你联络。”魏霸从袖笼里拿出一张纸:“记在脑子里,然后烧掉。”

  马秉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眼,然后伸手在灯火上点燃,躬身道:“将军,我记住了。”

  魏霸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马良的儿子,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倒也着实不错。

  马秉带着牂牁太守的印绶离开了,在义阳掀起了一阵热议。诸葛亮的举动实在太明显了,他这是要夺取魏霸手中的兵权。这一点让人很不舒服。一来敌国之间尚且不伐丧,魏延为国捐躯,诸葛亮趁魏霸守孝之机夺取他的兵权,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二来年初在成都刚刚达成协议,丞相府只问民事,不问军事,军事由大将军府负责,车骑将军府参赞,现在言犹在耳,诸葛亮就出尔反尔,有失君子之风。

  除了道义上的问题,更让人看重的是利益上的分歧。诸葛亮要借重益州人的势力,挤压荆襄人的生存空间,这一点引起荆襄人的不满。随着向朗赶到义阳,他们自发的集中到向朗的身边,反思这些年来支持诸葛亮的得失。

  ……

  建兴十三年的春节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二月,魏延的葬礼盛大举行,送葬者逾万人,极尽哀荣。葬礼过后,魏风、魏武留在义阳守墓,魏霸率部南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义阳。

  谁也不知道,在魏霸的随行队伍中,有一百多名魏家铁作的匠师,其中年龄最大的就是当初帮魏霸打造铁臿的老铁匠。如今他已经是魏家作坊的功勋老人,享受着太守的待遇,儿孙也被接到了魏家。他当年带出来的那几个徒弟,现在是魏家铁作的顶梁柱。

  原本建在襄阳的魏家铁作,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魏霸全部搬走了。

  不为人知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送葬回来的那天晚上,很少出门的魏霸脱下了孝服,带着敦武和魏兴,悄悄的来到了向朗的住处。他没有见到向朗,在庭中站了片刻,向宠的孙子向和走了出来,递给魏霸一个书函。

  “将军,大父已经睡了。他说,他没有什么要告诉将军的,这部书是他平时看的,赠与将军,供将军闲来消遣。”

  魏霸接书在手,冲着向朗的房间方向拜了又拜,朗声道:“多谢向公教诲,霸必然铭记在心,不敢须臾有忘。”

  向朗的房间里鼾声如雷。

  魏霸回到家,打开那个书函,发现里面并不是一部书,只是两卷,一卷是《汉书》中的《高祖本纪》,一卷是《东观汉纪》的第一卷《世祖光武皇帝》,书页上有向朗的朱砂眉批夹注。

  ……

  船过大江,魏霸在洞庭湖暂歇,迎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张温。

  张温肩负豫章船厂的重任,他没有赶到义阳去赴丧,反正他的弟弟张祗就在魏霸身边,也足以代表。他赶到洞庭湖来,一方面是致意,另一方面却是商量以后的发展大计。

  “将军,你真的瘦了。”

  魏霸笑笑:“以前是虚胖,你没看出来,现在虽然瘦了些,却全是筋骨。”

  张温愣了一下,哂然而笑。他是个聪明人,听懂了魏霸这句话中的含义。魏霸这是自嘲,自嘲以前的不败威名。

  “将军太自谦了,彭城之战,虽说损失不小,却也不能算败,至多是个平手罢了。”张温安慰道:“士卒损失,以后还可以再补回来嘛。若不是将军临阵死战,只怕损失还要更大一些。我也带过兵,在那么仓促的情况下,自认为做不到像将军这么沉着,必然要中了张郃的诡计。”

  “好了,你就不要安慰我了,说说你的计划吧。”

  “将军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张温反问道。

  “中原暂时不会有战事,我打算另外开辟战场。”魏霸也不隐瞒,坦诚的说道:“水师损失不大,我打算进一步加强水师的力量,再建一窟,以免有覆巢之忧。”

  “需要我帮忙么?”

  魏霸瞥了张温一眼:“张惠恕,我不要你帮,你就不帮了么?”

  张温迎着魏霸的目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着茶杯:“夷州还是辽东?”

  “夷州。”魏霸说道:“夷州近一点,特产也多,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温:“有金矿。”

  张温一愣,一抹狂喜从眼中一闪而没,脱口而出:“金矿?”

  魏霸点了点头,不等张温消化完毕,又接着说道:“由夷州向南,在大海中行约千里,还有一片大好所在,盛产植物黄金,易采而万世不绝。”

  张温眉头一挑:“香料?”

  魏霸笑了起来:“果然是个读书种子,不出门而能知天下事。”

  张温笑笑,没有多说什么。正如魏霸所说,他是个读书种子,几乎是无书不读,读得快,记性又好,所以博学多识,懂很多偏门的知识。他人在豫章,但是那本《西域记》他是看过的,后来又自己做过不少研究,接触过不少交州、益州来的胡商。夷州的事,他知道,大秦人用黄金换香料的事,他也知道,所以魏霸一说,他就明白了。

  “这么说,我们船厂又有生意可做了?”

  “惠恕兄就满足于卖两艘船吗?”。魏霸开玩笑的说笑:“不想分一杯羹?”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魏霸一摊手:“那么大的一块饼,我一个人是吃不下去的。再说了,海上风浪大,总得多拉几个伙伴,一起壮胆才安全。”

  “那陆伯言……入伙了?”

  “嗯。”魏霸点点头:“他那个精于算计的从女陆明朱,很快就会从成都返乡。不过,她除了代表陆家之外,还有一重身份。”

  “陛下还是皇后?”

  “皇后。”

  张温没有再说,他知道这是一个大好机会。魏霸丁忧,暂时在朝堂上、战场上都不能有什么举动,可魏霸不打算闲着,他将目光转向了海外。虽然《西域记》已经成为一部流传颇广的书,但是真正把目光投入海外的人并不多,像魏霸这样坚定的把发展方向转向海外的人更少而又少。可是张温相信魏霸的眼光,他愿意跟着魏霸冒险。

  “我欠骆家一个人情。”张温忽然说道。

  “欠人情,就还嘛。”魏霸说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直道而行,乃合春秋之义。”

  “多谢将军。”

  “是我该谢惠恕兄不离不弃。”

  张温和魏霸互相看了一眼,会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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