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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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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6章 勒索

  七月初,江淮大地风云变色。

  广陵,汉镇东将军马忠及吴将步骘率领四万步骑,再次逼向淮阴,有重夺淮阴、彭城之意。

  颍川,平北将军诸葛恪率领三万大军进入洛阳京畿,兵临轘辕关。卫将军孟达率大军两万,出鲁阳,兵临太谷关。两人有合击洛阳之势。

  魏车骑将军曹爽奉命守洛阳,增兵八关,有死守之意,却无必胜之心。洛阳的不少权贵已经开始转移,有的辞官返乡,有的则转向邺城。包括皇室在内,都在做撤退的准备。

  整个洛阳成了一座大军营。

  驻扎在睢阳的骠骑将军夏侯霸刚准备率军驰援洛阳,又收到了汉车骑将军魏霸有可能在青州登陆的消息,一时莫衷一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四面楚歌,刚刚立国不到二十年的魏国已经有两代君主英年早逝,风雨飘摇,怎么看都是一副亡国之相。在夏侯霸的眼里更是如此,少帝曹芳来历不明,本来就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如今又看到蜀汉军四面来攻,心里更是凄凉了几分。

  就在此时,夏侯霸接到了天子诏书,天子说,请骠骑将军守好东线,洛阳暂时无虞,并州则有大将军坐镇,暂时也没什么危险。最危险的是东线的魏霸,请骠骑将军务必谨慎,小心应付。

  才几岁的天子当然说不出这样的话,夏侯霸怀疑这些都是曹爽搞的鬼。他想倚仗洛阳的坚城击退诸葛恪和孟达,立一个像样的战功,为自己升任辅政大臣贴金。夏侯霸不会把诏书当回事,但是他清楚,就以诸葛恪和孟达的兵力,短时间内的确无法攻克洛阳。就算洛阳不敌,天子也可以退出洛阳,到邺城再守。可是如果让魏霸真在青州登陆,或者顺河而上,切断了退路。后果不堪设想。

  夏侯霸命令夏侯威率三千骑增援彭城,自己密切注视魏霸的动向,与镇守青州的王凌、田豫保持密切的联系,几乎每天都要通一次消息。

  ……

  南风劲吹,卷起一层层的海浪,拍打在船舷上,哗哗作响。

  巨舰慢慢的摇摆着,如同摇篮,让人昏昏欲睡。

  可是船舱里的人却没有睡意,有的怒气勃发。有的横眉冷目。有的无声冷笑。有的面红耳赤。

  郭修当众而言,指着魏霸厉声喝斥:“将军言而无信,岂足为天下衡,吾虽乡鄙之人。亦为将军羞。”

  “住口!”虞汜扬身而起,戟指大喝:“敢在将军面前胡言乱语,不怕斩了你的狗头。”

  郭修冷笑一声:“不能完成任务,就是回去,也无颜见君主,不若死在此地,求仁得仁。”他不理虞汜,转身魏霸,拉开衣领。头一昂:“请以此颈试将军之刀。”

  虞汜见状,倒不好再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是惯例。杀了这个狂徒,对魏霸没什么好处。反而让他成就大名,实在不值得。他摸了摸鼻子,看了魏霸一眼。

  魏霸笑了,摆摆手:“世洪,坐吧,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西州多烈士,郭君来自西州,有古直之风。”

  郭修不屑一顾。

  “不过,我也没有答应你什么啊。”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

  要说不着急的人,这屋里大概也就他一个人了。他们现在正在讨论的是出兵青州的事,郭立、郭修认为,他们已经在谈判,虽然还没有结果,毕竟是在谈判。在谈判的时候,魏霸出兵青州,就是出尔反尔。魏霸等人当然不能认同这个观点,他认为没有谈成就不能算谈判,在合约签定之前,一切都不作数,我当然要出兵青州。

  他们争的就是这个,郭立没怎么说话,郭修却义愤填膺,最后以至于当面斥责魏霸。

  “将军若无谈判之意,应该直接告知我等。既然我等没有收到将军拒绝谈判的通知,我们就认定将军有意谈判。”

  魏霸耸耸肩,有些无奈的笑了:“好了,我收回刚才的话。”

  郭立松了一口气,顾承却急了:“将军,天子诏书……”

  魏霸摆摆手,示意顾承不要说话,眼睛看着郭修:“你听到了没有,我收回刚才的话。”

  郭修喘着粗气,点点头,拱手道:“将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魏霸笑笑:“现在,我正式宣布,停止与你们的谈判。”

  郭立顿时愕然,抬起头,惊愕的看着魏霸。魏霸笑眯眯的说道:“我已经通知你们谈判结束了,现在宣布进兵青州,不算违约了吧?”

  “你……”郭修气得脸色发青,却哑口无言。

  按照他的要求,魏霸先宣布谈判终止,然后再宣布出兵青州,当然不算违约。可是,这也太……无耻了吧?

  “你看,争口舌之利,其实没什么意思。”魏霸摊摊手,看了一眼窗外的风雨:“风急浪高,这时候催你们离船,好像不太合适。这样吧,趁着这段时间,你们再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提出一个让我满意,不要出兵青州的办法。”

  没等郭修说话,魏霸又道:“实事求是的说,不管最后的谈判结果是什么样子,青州肯定不会是你们魏国的,既然如此,不如痛快一点,忍痛割爱了吧。”

  魏霸拍了拍手,虞汜含笑拿过来一张地图,摊在郭立面前的案上。郭立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郭修看了,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将军好大的胃口,居然要一口气吞掉整个青徐,外带半个兖州。”

  “我觉得胃口不大,至少我还没有要洛阳。”魏霸无所谓的捻着手指,似笑非笑的说道:“二位在襄阳呆了那么久,在槐花岛也呆了半个月了,想必对我现在有多少骑兵也有个数。不瞒你们说,我现在呢,的确没有出兵青州的想法,只是配合一下诏书,牵制住夏侯霸而已。可是等秋高马肥之时,就算没有诏书,我也会出兵青州,与夏侯霸再战一场。由此而算,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的时间,就是给你们考虑的时间。届时你们不给,我便自取。”

  郭立和郭修互相看了一眼,已经知道了魏霸的底线。正如魏霸所说,他现在要取青州,不过是虚应故事。可是等秋后马肥,他就不是开玩笑了。他一直呆在辽东的目的就是为了招募胡骑。他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又有着神将的赫赫威名,迅速攻灭燕国之后,白狼山狼神显灵的事重新流传起来,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招募了三千多骑,这还是他精挑细选的结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秋后**月份,他再招募三四千骑,凑足一万骑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他愿意放低一点标准,他甚至可以招募到两万骑,再加上他已经拥有的三千重甲骑,恐怕就算是夏侯霸也要相形见绌。

  以这样的实力,攻占青州又算得什么?

  攻城,有攻宛城、攻辽燧的先例在前。

  骑战,一万精骑,三千重甲骑,可以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天下无敌。

  步卒,四万步卒,虽不敢说天下称雄,却绝对是数得上的精锐。

  水师,还是不说了吧,天下现在只有一支水师,就在魏霸手里。魏国的水师早就打残了,吴国的水师现在也被魏霸侵吞得差不多了。看看如今行在长江、大河以及大海里的船是谁打造的,就知道水师的技术谁天下称雄。

  如果说骑兵还有人有和魏霸较量一番的野心,水师却根本没戏。

  “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支持你们保有一郡,郡的范围大小,可以再商量。如果不答应,还妄想以冀州为封地,别怪我先取了冀州。”魏霸沉下脸,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一次,我可是先告知你们了,不要到时候再说我不宣而战。”

  郭立、郭修不寒而栗。

  经过商量,郭立留了下来,和魏霸继续谈判,郭修则带领几个随从,赶往洛阳,向郭太后回复,传达魏霸的意思。魏霸对他们的态度表示满意,特地派潘翥率领一艘巨舰冒着风雨,横穿整个渤海,将郭修送到离洛阳最近的海岸。

  在这样的天气,也只有这样的巨舰能够安全的横行渤海,普通的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十天后,郭修在风雨的间歇离开了巨舰,乘坐着一艘小船上岸。离别之前,潘翥伏在船舷上,笑眯眯的说道:“郭孝先,送你一程,是将军的一片好意,你可不要辜负了。”

  郭修仰起头,看了潘翥一眼,脸色有些苍白。仅仅十天时间,这艘庞大的巨舰就在风雨中横渡渤海,安然无恙,展现的实力着实惊人。与其说魏霸是送他,不如是让他亲身感受一下他的实力。与这样的水师相比,青徐水师的那几条船又怎么敢出海。

  “多谢潘将军的提醒,修一定铭记在心。”郭修拱拱手:“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还有机会见识潘将军的风采。”

  潘翥哈哈大笑:“你放心的去吧,我暂时不走。一个月之内,你还到这里来,我再捎你回槐花岛。”

  郭修大吃一惊:“你不回去?”

  “来都来了,顺便打个渔。”潘翥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王凌有几个儿子很厉害,将军让我们去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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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7章 突袭

  郭修什么也没说,上了岸,直奔最近的驿亭,拿出符传,取了一匹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睢阳。

  他着实被魏霸水师的实力震撼住了。

  从昌黎到青州,陆地距离一千五百多里,海上的直线距离近千里,可是这一路走来,他们是逆风而行,其实巨舰走过的行程恐怕比岸上还要远,但是他们依然只用十天就走到了,平均每天行程超过两百里,实在是太过惊人。

  以这样的速度航行渤海之上,日夜兼行,可以说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会在哪里出现,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成为他的突破口。再加上他的攻城能力,冀州、幽州、青州处处皆破绽。

  魏霸说,给我青州,不给,我就自取。郭修开始以为是一句恐吓,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魏霸有足够的实力做到这一点。船行在海面之上,可以用风力,也可以用人力,劳累的是那些水手,搭乘的士卒可以养精蓄锐,无行军之苦,到了任何一个地方,只要顺利登陆,他们就可以立刻投入战斗,这是陆上行进的大军所不能具备的优势。

  以船为家,以船为营,这是一种新型行军方式。正如魏霸用霹雳车齐射的战术改变了攻城战术一样,他用巨舰改变了行军方式,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所以郭修没有急着赶往洛阳,而是第一时间的通知夏侯霸。

  夏侯霸现在泰山,郭修很快就见到了他。听完郭修的转述,夏侯霸既紧张,又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是魏霸的实力超出了他的想象,一旦交战,他将全无优势可言。放松的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魏霸还没有决定真正动手,青州不会有真正的危险。当然了,魏霸的话也不能全信。如果他离开兖州,天知道魏霸会不会提前动手。现在能让魏霸忌惮的只有他的骑兵,至少在魏霸招募到足够的胡骑之前如此。

  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夏侯霸对魏霸提出要魏国主动放弃青州、徐州以及半个充州的要求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正常,相反,他觉得魏霸这么做太正常了。用不了几个月,凭他的实力就可以自取,之所以勒索魏国,不过是把损失降到最低而已。

  告辞了夏侯霸,郭修火速赶往洛阳。

  夏侯霸却动起了心思。既然魏霸在短时间内没有对青州发动攻击的计划。何不趁机南下解淮阴之围?说干就干。他立刻点齐五千精骑,火速赶往淮阴。

  ……

  淮阴,马忠和狐忠对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当前的形势。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聊得更多的不是战事,而是政事。

  狐忠在李严身为为间多年,被李严发现之后冷藏。李严真是恨透了他,既不处罚他,也不让他辞职,就那么挂着。丞相虽然有心重新安排他,可是在和李严翻脸之前,他也不能无所顾忌。这么一来,狐忠就白白耽误了不少年。

  如果这次不是马忠把他拔出来。又是借着整个巴西人崛起,狐忠不知道哪天才能见天光。

  好在现在的形势对丞相有利,他受的那些苦总算没有白费。

  “照目前的形势看,大将军已经被逼入绝境,除非他能战胜司马懿。攻占并州,否则没有翻身之时了。”狐忠吃着从交州来的果脯,慢腾腾的说道:“只是我想不出丞相怎么解决车骑将军。”

  马忠端坐着,微皱着眉。他这人话不多,和狐笃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听,而是不是说。

  “叔直,你真的觉得丞相能解决车骑将军吗?”马忠说话的速度比狐忠更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经过仔细思考的。

  “不知道。”狐忠拨拉着盘子里的果脯,忽然觉得没有了胃口。“我只是习惯性的信任丞相,却不怎么去猜想他的办法。因为我根本猜不到。”他沉默了片刻,又道:“就算丞相暂时解决不了魏霸,问题也不大,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诸葛恪和姜维两个人联手,或许能支撑一段时间。”

  马忠笑了笑,没有再说。他对狐忠的分析不以为然,可是他不打算说出来,因为他和狐忠一样,已经被绑上了丞相的战车,没有退路。

  他们没有说当前的战事。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这次出兵就是一次牵制行动,不可能有真正的战事。夏侯威率领三千精骑来援,时刻威胁着他们的后路,再加上下邳、彭城赶来的步卒,双方的兵力相近,他们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

  如果有烈火弹,也许可以解决问题。可是烈火弹掌握在魏霸的手上,他们买不起。现在就是诸葛亮想买都买不到,魏霸要他先把上次欠的债还了再说,诸葛亮哪来的钱还债,只好这么拖着。

  没有烈火弹,就算有霹雳车也无济于事,攻城再一次成为令人望而生畏的战事。既然如此,马忠也好,步骘也罢,都没有兴趣真的去攻淮阴城,大家做做样子就行了,何必枉送性命呢。特别是步骘,他率领的大部分都是自己部曲,当然更不可能去拼命,做无谓的牺牲。

  “将军……”一个亲卫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叫道:“步将军遇袭,请求支援。”

  马忠愣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一边向外冲,一边说道:“是谁袭击他?夏侯威?”

  “夏侯霸。”

  “夏侯……霸?”马忠后脑勺升起一股凉意。夏侯霸此刻应该在泰山,他既要注意徐州战场,又要注意青州战场,应该分不开身。可是,如果他决定奔袭,那肯定是雷霆一击,绝不会是长期对峙。这种战事偶然性最大,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有可能是胜负手。

  亲卫也说不清楚,立刻把步骘派来的信使带了过来。信使急急忙忙的说了一遍,虽然不够细腻,马忠也大致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夏侯霸先袭击的是步骘的辎重队,前锋是夏侯威的三千骑兵。三千骑兵对付三千多押送粮草的步卒,那当然是手到擒来,没什么难度可言。可是步骘也不是什么准备也没有,他接到斥候的急报之后,立刻率领两千骑兵,五千步卒出营支援。

  步骘大概以为只是夏侯威而已,在附近的战场上,只有夏侯威率领的三千骑兵,要想绕到背后袭击辎重队,也只有行动迅速的骑兵可以胜任,大规模的步卒行动必然会暴露行踪,失去偷袭的意思。他没想到,来的的确是全是骑兵,却不仅仅是夏侯威率领的三千骑兵,还有夏侯霸率领的五千精骑。

  夏侯霸要打劫的并不是什么辎重队,真要对付那些辎重,三千骑兵就足够了,他要抓的正是步骘率领的救援人马。

  步骘一出营,就被夏侯霸捉个正着。

  一看到从地平线上冲出来的骑兵,特别是看到了夏侯霸的战旗,步骘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第一时间派出了求援的信使,然后就地立下了圆阵,与夏侯霸对峙。步骘的反应很及时,应对也很妥当,可惜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大型的军械,能够倚仗的只有将士们手中的盾牌和弓弩。面对夏侯霸那五十骑装备了马铠的亲卫骑,弓弩没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没等步骘把圆阵立好,夏侯霸就冲开了一个口子,五千骑兵一涌而入,大肆砍杀。

  马忠大吃一惊,他不敢怠慢,立刻出兵。吸取了步骘的教训,他带上了大型的军械,包括连弩车,对付骑的冲锋,只有手持的弓弩是不够的,这种既能当掩体,又能射击的连弩车才是真正的利器。

  然而,连弩车的加入必然会影响行军速度,等马忠赶到现场的时候,夏侯霸已经在步骘的阵地上蹂躏了一番,扬长而去。步卒的损失并不大,骑兵的损失却不小,夏侯霸重点攻击了步骘仅有的两千骑兵,几乎将两千骑兵斩杀殆尽。

  战场上一片哀鸣,惨不忍睹。

  步骘坐在已经倒毙的战马身上,气喘吁吁,脸色灰败。看到马忠,他扔过来一口战刀。

  战刀丢在马忠的脚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马忠眉头一挑,拿起战刀打量了一番,不由得脱口赞道:“好刀,虽然不及魏家铁作出产的新式战刀,却比我们的刀还要强一点。”

  “夏侯霸的亲卫骑所用的战刀。”步骘的脸色很难看,“一千亲卫骑,全部装备新式战甲、战刀。”

  马忠一愣,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他明白了步骘为什么会败得这么快。夏侯霸现在不仅有五十匹装备了马铠的精锐,还有一千装备了新式武器的亲卫骑。这一千骑也许不如那五十骑强悍,却依然是不可小觑的一支力量。

  只是不知道这个技术是魏国自己的,还是从蜀汉窃取的。技术泄露不是稀奇事,以前有过,以后还会有。只不过这究竟是无意中的泄密,还是有人故意泄密,那就说不清了。考虑到魏国的技术力量,以及和魏霸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三种可能都有。

  不管真相是什么,他们被夏侯霸盯上了,遭受重创,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马忠和步骘一商量,立刻决定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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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8章 滴水穿堤

  夏侯霸、夏侯威并肩而立,看着渐渐远去的汉吴联军,脸上看不到一点喜悦。

  他们兄弟联手,一虚一实,重创了步骘所部,特别是步骘仅有的两千骑兵。对于没有稳定战马来源的马忠、步骘来说,失去了这两千骑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无法恢复。

  魏军在骑兵上的优势得以保持。

  可是,他们并不感到高兴。这场战事在证明了骑兵重要姓的同时,也证明了新式武器能发挥的重大作用。如果不是装备了马铠的五十骑作为冲阵先锋,如果不是装备了新式战甲、战刀的一千亲卫骑作破阵主力,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直接逼得马忠和步骘撤军。

  技术的每一次进步,都有可能改变战场的实力对比。夏侯霸的亲卫骑装备的是魏国倾力打造的新式装备。在经济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能打造出这样的武器装备,自然是因为被逼到了绝境,只能竭泽而渔,饮鸩止渴。即使是在天子支付了大部分费用的情况下,夏侯家也投入了几乎所有的家产,最后还向曹洪、夏侯懋借贷了一些。

  这是夏侯霸能拿得出的最好的装备,也是目前魏国最先进的技术。可是负责这项工作的马钧亲口说过,这些新式装备的技术水平远远达不到魏霸现有的技术水平,充其量,也只能和魏家铁作第一代新产品抗衡。

  魏家铁作第一代产品就能拥有如此优势,那魏霸现在的技术水平又将拥有怎样的威力?

  一想到几个月后,魏霸率领着装备了最新武器、马铠的骑兵从幽州一路杀来,夏侯霸就觉得前途一片黯淡,看不到一点光明。

  也许,趁着魏霸还没有发动攻击就投降,尽可能的争取一个好点的条件,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念头自从涌现在夏侯霸的脑海里,就像野草一样无法清除。

  ……

  与夏侯霸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诸葛亮。

  淮阴的战报送到长安,诸葛亮看了一遍又一遍,依然不敢相信。马忠、步骘有四万步卒,居然被夏侯霸如此轻易的击败,不能归结于马忠或者步骘的无能,只能说夏侯霸这口战刀经过彭城之战的淬炼,如今越发的锋利了。

  有时候,一场生死关头的恶战比十次不痛不痒的战斗更能锻炼人。

  夏侯霸如此,魏霸亦当如此。

  根据军报中的描述,诸葛亮怀疑魏国的军备又有了进一步的提高。在民生如此艰难的情况下,魏国居然还有心情去搞军备改进,不得不说,那个刚刚死去的曹睿够狠,够坚持。他一直在寻求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打破蜀汉的军备技术优势,而不是满足于购买。他自然也知道,花钱是买不到和平的,只能自己勒紧裤腰带,自力更生,所以他才能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依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装备了夏侯霸的骑兵,取得了一场意料之外的胜利。

  有善战的将领,有先进的装备,夏侯霸能够以八千骑兵重创步骘两万人,击退了东线的汉吴联军,改变了战场的局势。那么,当魏霸领着四五万精锐离开辽东,开始征战的时候,又将是一种怎样的场面?

  “技术改变战争。”诸葛亮轻声叹息:“谁拥有技术,谁就可以主导战争。”

  “归根结底,还是人。”顾谭淡淡的应了一句。

  诸葛亮转过头,瞟了顾谭一眼,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关:“是啊,归根结底还是人,可是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治艺者工,治人者王。子默,你对当前的形势有什么高见?”

  顾谭微微一笑:“丞相过奖了,谭焉能什么高见,不过因循守旧的一些陈词罢了。就眼下的形势而言,镇东将军再败,似乎无法读力作战,不如将他与别的战区合并,多少还能发挥一些作用。”

  诸葛亮目光一闪,不禁暗自惊叹。顾谭能和诸葛亮齐名,并列吴国太子孙登的四宾客之一,着实有其过人的长处。他不仅计算能力堪与杨仪比肩,这份政治大略上的权谋也高人一筹。接到这份军报,他也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做出最妥善的安排,顾谭却是信口而出,就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与哪个战区合并为好?”

  “青州战区。”

  “青州战区?”诸葛亮故意提高了声音,皱起了眉头,以示自己有不同的意见。

  顾谭却不以为然,坚持道:“是的,让镇东将军从属于车骑将军最为合适。车骑将军的军饷粮草自筹,不通过丞相府调拨,是目前诸军中钱粮供应最为充足的一个。让镇东将军从属于车骑将军,可以减轻丞相府的负担。此其一也;平北将军在颍川,有卫将军相助,大军数量已经接近五万,再加上镇东将军的人马也无益于事,反而只会加重钱粮的负担,弊大于利。此其二也;步骘乃淮阴人士,熟悉水战,他如果从属于车骑将军指挥,对攻取青徐有益,如果西移与平北将军汇合,或许会与平北将军产生指挥权上的冲突,反而误了大事。此其三也。”

  诸葛亮连连点头,赞道:“子默高见。一事不烦二主,就请子默拟一封奏疏吧。”

  顾谭躬身领命。

  ……

  “没有了大将军掣肘,丞相的反应又快了几分。”魏霸摆弄着刚刚收到的诏书,笑嘻嘻的对刚刚从江陵赶来的费祎说道:“怎么,你又要重新出山了?”

  费祎无奈的耸耸肩:“丞相大概是和司马懿谈不下去了,只好把这件事又交给了我,指望西方不亮东方亮,能倚仗将军的赫赫军威,逼曹魏同意谈判。他又不放心由将军自己与曹魏接触,只好由我来做个中间人。”

  “你看起来不怎么情愿嘛。”魏霸取笑道:“是不是在江陵过得太舒服,不愿意挪窝了?费君,我可要郑重的提醒你一句,你是国家的大鸿胪,不能耽于享乐,当思为国尽忠啊。”

  费祎忍不住的笑了:“好了,就别说这些玩笑话了。丞相除了让我来负责谈判,还说了些什么?”

  费祎在江陵闲居了很久,突然接到诏书,让他立刻赶赴辽东,与车骑将军魏霸一起,负责与辽东的谈判。他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得不立刻起程。除了他自己的事之外,他并不清楚诏书里还有其他的什么安排。

  魏霸将诏书推到费祎面前,冷笑道:“还能有什么好事,给我塞过来一些没奶吃的苦孩子。”

  费祎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把镇东将军马忠及步骘率领吴军一起归属魏霸指挥,言下之意,这些人的装备、钱粮当然也要由魏霸来解决。魏霸以战事为借口,拒绝向丞相府交付钱粮,诸葛亮就把马忠、步骘的残军转到魏霸麾下,算是针尖对麦芒,一个也不肯吃亏。

  马忠是诸葛亮的死党,他能听魏霸的指挥吗?大概除了要钱要粮的时候比较客气,其他时候眼里还是只有诸葛亮,不会有魏霸。

  对此,费祎只能报以苦笑。

  在此之外还有一条,光禄勋赵统奉天子诏令,已经由长安起程,赶往辽东,行监军之职,协调诸将。

  大军中有监军一职,这是惯例,魏霸不好反对,更何况这个监军还是他的师兄赵统。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赵统虽然是魏霸的师兄,他们父子对魏霸目前的态度却有些暧昧不清,甚至不如费祎这么立场鲜明。他到魏霸的军中来行监军之职,监军是主要目的,之所以选他,还是利用他的身份,减少魏霸的抵触情绪。以魏霸的姓子,换另外一个人来,也许他会不声不响的把那个人杀掉,然后找一个鬼都不会相信的理由搪塞一下朝廷。

  王平就是这么被他名正言顺的杀掉的。有先鉴在前,诸葛亮不得不谨慎考虑监军的人选。

  “丞相还是这么滴水不漏啊。”费祎赞道。

  “可惜,再滴水不漏,也不过是一个朽烂的水堤,看起来滴水不漏,其实处处是漏洞,不知道哪天一个洞破了,一溃千里,不可收拾。”魏霸将诏书扔在一边,挠了挠眉毛:“曹魏这是怎么回事,都一个多月了,还没商量定,非要我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才肯听话?”

  费祎不解,魏霸把郭立、郭修的事情说了一遍。费祎有些不安:“你没答应他们什么吧?”

  “目前还没有。”魏霸笑道:“不过,如果他们肯把青徐给我,就有了。”

  费祎摇摇头:“我知道丞相为什么派我来了。就算我不来,你也会自作主张,到时候反让他不好处理。好了,这件事交给我吧,不管怎么说,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没来由的授人以柄,何苦呢。”

  魏霸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啊,你来谈也行。说实在的,要论谈判,我身边还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他拍拍费祎的肩膀:“你就是天生的大鸿胪,丞相不让去和司马懿谈判,又怎么可能得到满意的谈判结果。嘿嘿,这次注定我又要抢在他前面立功了。丞相真是善解人意,不顾一切的提携后进。”

  “子玉,君子当慎言慎行。”费祎哭笑不得:“既得实利,又何必再逞口舌之利,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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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9章 财大气粗

  八月之后,南风渐息,北风渐起,北方草原上的牧草正肥,吃了一个夏天肥美牧草的战马也变得骠肥体壮。迎着秋风在草原上奔驰,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气象。

  魏霸用四五个月的时间,招募到了一万胡骑。

  这一万胡骑都算得上精锐,是魏霸从大概四五万人里挑选出来的。魏霸拒绝了很多人多招的建议,把上限定在一万。不过,那些闻风而来的胡人也没有失望,魏霸把他们安排在辽东附近屯田,不愿意种地的,也可以做老本行——放牧,牧马牧牛牧羊,总之都有事做。魏霸现在五六万大军,仅是冬衣就是一个巨大的消耗,更别提每天的饮食消耗,本来就需要很多通晓放牧的人来提供足够的肉食和奶品。

  能这么做,也是基于魏霸强悍的经济实力,如果不是控制了半壁江山的商税,他早就破产了。

  即使魏霸的关于西域的言论和书籍已经成为畅销书,这个时代真正有大局观的人依然是少数,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用数字化的眼光来看待整个天下局势。如果有这样的有心人,在大汉地图上画一条线,南至并州,北至幽州,他就会发现,如今天下商业最活跃的区域几乎都掌握在魏霸的手中,通过大江、大海往来南北做生意的人,通常的目的地和出发点不是交州,就是辽东,或者是中间的某一个点上。

  不客气的说,如果要在贯穿天下的商道中挑出最繁华的五条,至少有三条控制在魏霸的手上。

  他是真正的富甲天下,财大气粗。

  除了商道之外,手握交州、江南四郡,他的粮食储备也是最充足的,现在他还在大力发展辽东,假以时日,谁能比他更有底气?

  所以魏霸不急。虽然他嘴上对曹魏的迟缓不满,实际上并不担心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只会对他越来越有利,再过上几年,不战而胜也许太虚妄,摧枯拉朽却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又何必着急呢。每天除了日常的公务之外,他还有大把的闲暇时间陪着三个夫人和几个孩子玩耍。到了辽东之后,有了条件,魏霸诱导几个孩子喝起了牛奶、羊奶,隔三岔五的杀牛宰羊,几个月下来,几个小家伙明显的壮实了不少。就连闺女魏虞都结实得像头小鹿。

  最麻烦的是关凤。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有横向发展的不良趋势。为了阻止虎女变成肥婆,魏霸痛定思痛,发出招贤令,招募了一百多名通晓骑术的女子。给关凤组建了一个飞凤卫,配上上好的战马,每天到草原上去疯跑。

  关凤原本就有一支亲卫营,也就是楠狐率领的神犬营,只是神犬营是步卒,天天和狗呆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现在有了骑兵营,关凤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消遣方法,她在楠狐的帮助下。把神犬营融入了飞凤卫,一匹大马配两头神犬,三天两头跑出去打猎,兼职做斥候。

  有了消遣,再加上魏霸组建飞凤卫的言外之意。关凤的心态明显有了好转,脸色也慢慢的红润起来。她白天骑马,晚上也骑马,忙得不亦乐乎,连闺女都带得有点野。不知不觉之间,关凤居然又有了身孕。

  面对关凤焕发的第二春,夏侯徽虽说有些呷味,却也没有想太多。远在洛阳的母亲曹氏派来了使者,同意了魏英兰与夏侯玄的婚事,只等夏侯玄远征回来就完婚。有了这桩婚事做保证,短期内还看不出魏霸后院有起火的可能。而夏侯玄、毋丘俭的战事也非常顺利,捷报频传,已经收复了东浪、带方,预计到年底就能饮马东海。

  魏霸对自己调解妻妾之间矛盾的手段表示基本满意。

  暂时稳住了后院,眼看着一万轻骑,四千重甲骑也训练得差不多,魏霸摩拳擦掌,等待着再一次的出征。不仅是他如此,就连他麾下的那些将士也觉得几个月前的辽东之战不过瘾,一心等着秋收之后,西向幽州右北平诸郡,与陈泰交手,或者直接登陆青州,与夏侯霸再战一场。

  ……

  魏霸在辽东养精蓄锐的时候,李严在壶关度日如年。

  三万大军围壶关,李严却从来没有指望过自己能一举攻克壶关并因此进入冀州。他自己清楚自己有多少实力,也清楚关中的郝昭是什么样的对手。霹雳车,他有,郝昭也有。连弩车,他有,郝昭同样也有。双方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

  魏霸的确改变了攻城战术,可是这种改变是以雄厚的经济实力为基础的。霹雳车扔的不是烈火弹,那全是钱,一枚烈火弹即使是蜀汉内部价也要三百钱,一次发射,至少二十枚,一架霹雳车一个时辰的攻击就要发射三百到四百枚,那就是十金左右。

  攻壶关这样的城,少于五百架霹雳车很难有实际的效果,而五百架霹雳车攻击一个时辰,需要十五到二十万枚烈火弹。

  这是一个巨大的消耗,除了魏霸本人之外,没有几个能消耗得起。魏霸自己就是生产者,他只要支付成本价。而成本价至今还是一个谜,除了魏霸自己,大概只有那些工坊的匠师知道。

  别说李严没有这么多烈火弹储备,就算有,他也不敢轻易拿出来用。诸葛亮攻洛阳的时候,烈火弹就没能发挥预料中的作用,天知道郝昭这种善守的将领是不是想出了办法,如果不能一举攻克,这些钱就全扔到水里去了。

  征战是一个很耗钱的事,诸葛亮在关中作战几年,将关中的积储消耗一空,还欠了魏霸一大笔钱。魏国打了几年仗,也被拖得筋疲力尽,正如当初的吴国一样。可是,看着虚弱的魏国,蜀汉同样也虚弱不堪,连推最后一下的力气都未必有。现在有足够的能力发动一场优势明显的战争的,只有魏霸。

  因为魏霸有钱。

  同样,姜维能够供养一万胡骑,也是因为他掌握了西域商道,才有足够的钱来供养军队。

  没钱,什么都免谈。

  李严没什么钱,只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围城比攻城省钱,反正看不到破城的希望,李严干脆就耐心的等。等诸葛亮死,等魏霸从冀州攻过来。

  主意虽然定了,可是等待的日子并不好受。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严越来越忐忑,越来越不安。

  诸葛亮居然还不死,魏霸也迟迟没有发动攻击。

  魏霸不发动攻击,他能理解。魏霸需要时间来充足骑兵的力量,他在辽东肯定会招募胡骑,胡骑招募起来也不能立刻上阵,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和整合。魏霸很可能是等秋收之后才会发动攻击,因为那时候粮食入仓,军粮充足,战马的体力也正是最好的时候。胡人发动战事,都是在秋后。

  可是李严不知道诸葛亮为什么还不死。他离开长安的时候,诸葛亮已经病得形销骨立,看起来只差一副骨头架子,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死。

  李严觉得,诸葛亮再不死,他就要死了。

  对李严的悲观,法邈只能安慰,也仅仅是安慰而已。

  转变一定会发生,而且就在不远的将来,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耐心的等待。

  ……

  司马懿不打算等了。

  李严出潼关超过三个月,围壶关也近两个月,姜维入驻蒲坂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他们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消极怠战的味道很明显。既然如此,司马懿决定利用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做一个局。

  和夏侯霸互换防区,是因为满朝的文武都认为夏侯霸所部的战力更强,而他所率的将士战力较弱,更适合利用有利地形坚守,在攻击方面不如夏侯霸,所以让夏侯霸对对付同样更强的魏霸,而让他来对付李严。

  守住并州,就是朝廷对司马懿的希望。

  可是司马懿自己不怎么认为。他不觉得李严是自己的对手,虽然在南阳,他和李严的对阵最后以他逃跑收场,还赔上了儿子司马昭的一条腿。可那时候有魏霸参战,宛城被破,是魏霸的新战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并不是李严的本事。

  现在,魏霸远在辽东,李严孤立无援,蒲坂的姜维与其说是援军,不如说是敌人。

  既然如此,司马懿决定主动出击。他之所以没有在李严刚到壶关的时候就出手,是担心李严初乍到,还保持警惕,现在时间拖得久了,李严应该有些疲了,他的战机出现了。

  从知道李严出兵潼关的那一刻起,司马懿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此时不动则已,一动便若雷霆。

  司马懿命司马昭率五千人留守龙山大营,自己和司马师亲率两万五千大军,直扑壶关。

  从晋阳到壶关五百余里,司马懿只用了五天,平均日行百十里。一到壶关,司马懿不顾士卒长途奔袭的疲惫,立刻下令发起攻击。

  李严没料到司马懿来得这么快,等他收到斥候的消息,知道司马懿正在接近的时候,司马懿已经近在咫尺,三千先锋劲卒,在司马师的亲自率领下,发起了狂潮般的进攻,咆哮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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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0章 弄巧成拙

  李严并没有如司马懿预想的那般放松警惕,实际上,他现在有如群狼环伺下的小白兔,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哪里敢有半刻的放松。他没有料到司马懿会来,但是他却准备了司马懿可能会来,毕竟在诸葛恪、孟达兵逼洛阳的时候,能解壶关之围的只有司马懿。

  可是李严没有料到司马懿会来得这么快。五百里急行军,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这样的人不乏先例,比如夏侯渊就以急行军著称,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出奇不意的出现在敌人面前,让敌人猝不及防。可是夏侯渊后来败死在定军山,被曹操定为白地将军,也就是说他不通兵法,恃勇而行。

  司马懿同样是一个急行军的代表,当初孟达在新城起兵,他只用了八天就从宛城赶到新城,平均日行一百五十里,比现在还快。不过他后来没能攻克新城,灰溜溜的回去了,反而成就了魏霸一战成名。

  所以,这种战法的危险系数极高,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一般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有人这么做。

  李严就认为司马懿没有这个必要,司马懿就算按部就班的赶到壶关,与郝昭内外夹击,他也能稳稳当当的击退他,又何必冒这个险呢。

  可是司马懿就这么干了,李严料到了司马懿可能会来,却没料到他会这么快。

  快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愣是干出了少年麻木的事。

  李严吃了个闷亏。

  不过,李严也不是好惹的,别看他在朝堂上被诸葛亮整得鼻青眼肿,狼狈不堪,可是在战场上,他却是一个极其强悍的对手。面对司马懿的突然来袭,李严并没有乱了阵脚,他亲自上阵,指挥反击。

  面对奔腾而来的三千先锋锐卒。来不及出营列阵的李严下令亲卫营手执手弩、硬弓,在营门内侧立阵,隔着营门射击想要冲击营门的魏军。

  护住了营门,李严命令将士们推倒帐篷,就在大营里列阵,摆开两排连弩车,猛烈射击。与此同时,他下令长矛手顶到营栅后,将长矛从营栅的缝隙里伸出去,借助营栅。形成一道长矛阵。阻止魏军越过营栅。进入大营,杀伤没有什么近战能力的弩手。

  片刻之间,大营里战鼓声四起,李严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组织起了有效的反抗。

  连弩车连声怒吼。利箭呼啸着划空长空,扑向迎而冲来的魏军。

  “举盾——”司马师举刀长啸,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笃笃笃!”箭枝连绵不断的射在盾牌上,如冰雹一般。不少魏军将士被箭射中,倒了下去,可是更多的士卒却根本不管漫天的箭雨,举着盾,挡在头顶,以最快的速度奔跑。

  司马懿治军严。严得近乎残酷。他从晋阳出发的时候,就告诉每一个将士,只给你们带了五天的干粮,这些干粮只够你们赶到壶关。到了壶关之后,你们吃掉最后一口饭。然后投入战斗,打赢了,吃李严的粮食,打输了,我和你们一起饿死在壶关。

  这样的话,在晋阳说一趟,然后每天晚上休息的时候说一趟,等到了吃最后一口饭的时候,又说了一趟。能用这种方法激励士卒,甚至是恐吓士卒的,大概也只有司马懿这样的怪胎。正常情况下,这种办法只会适得其反,造成将士离心,甚至兵变。可是司马懿做到了,用他多年的积威和战后的重赏为诱饵,成功做到了这一点,把两万五千将士变成了饿狼。

  此时此刻,魏军将士身上除了武器,没有一颗粮食,要想吃下一顿饭,他们就必须打败李严。

  他们就是一群已经断了炊的饿狼。

  面对蜀汉军猛烈的箭雨,他们没有退路,只有继续向前。

  这场战斗来得突然而激烈,几乎没有什么试探,一开始,双方就拿出了最强的手段。司马懿赶到,又派上了一万将士,猛攻李严的两翼,不给李严任何喘息的机会。

  李严在大营里立阵。他站在用辎重车搭起的指挥台上,极目远眺,看到司马懿全面押上的阵势后,暗自叫苦。依托营栅,他是可以挡住魏军的进攻,可是司马懿来得如此突然,不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也把他的五千重甲骑全部堵在了大营里。

  就算推平帐篷,重甲骑也没有足够的加速距离。没有速度,重甲骑就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沦为这场战事的旁观者,失去了杀手锏的意义。

  李严心急如焚,一边指挥作战,一边打量着整个战场,希望能为重甲骑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很可惜,他找不到。

  壶关依水立城,西侧就是浊漳水,东侧是陡壁峭崖,李严面北而阵,只有身前身后有可以冲锋的空间,身前是壶关城,重甲骑再强,也无法攻城,而司马懿就堵在他的后营,一心想冲进来,哪里肯给重甲骑让出空间。

  重甲骑成了鸡肋。

  “大将军,这么打不行。”法邈也有些懵了,不过他毕竟是个行军参谋,跟着魏霸征战多年,观察了战场形势后,他立刻找到了突破口。“守住两翼,不让司马懿与郝昭汇合,然后让开中军,把司马懿放进来打。”

  “把司马懿放进来,我军岂不崩溃?”李严脸色虽然有些白,却依然冷静,甚至比平时还要冷静。

  “不然。”法邈急声道:“大将军还记得彭城之战时,车骑将军是怎么守住阵地的吗?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李严眼珠一转,随即明白了。他们都不在彭城,但是彭城之战是魏霸出道以来打得最艰苦的一战,他们不可能不关注。与普通人认为这是魏霸的败绩不同,他们经过研究,认为这是魏霸打得最漂亮的一战。虽然损失很大,但是魏霸在仓促之下,识破了张郃的计划,最终避免了全面溃败的结局,就是胜利。

  魏霸依靠战船上的霹雳车、连弩车的远程打击,背河而阵,以指挥台为中心,立下了一个半圆形的阵地,最终用八千步卒挡住了一万多骑兵的连续冲击。李严看到这个阵地之后,曾经拍案叫好。

  现在,法邈提醒他利用地形,反用半月阵,坚守两翼,让出中路,把司马懿的大军让进来打。

  没用法邈再多解释,李严立刻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调整了布局。

  在战鼓声中,坚守营门的蜀汉军慢慢后退,司马师见了,心头大喜,立刻指挥猛攻。魏军士气大振,很快推倒了营门,蜂涌而入,冲入蜀汉军的大营,大砍大杀。

  蜀汉军且战且退,他们看起来是在后退,实际上并没有直接向后退,而是退向了两翼。当中央的阵地变得越来越薄的时候,两翼的阵地却变得越来越厚。

  司马师发现了异常,可是此时他已经被裹胁到阵中,三面都是蜀汉军。他迅速的权衡了一下,估计了一下战场的形势,觉得此时后退也不可能,虽说事实并不像司马懿对将士们所说的那样没有一颗粮食,但是押送粮草的辎重营落后于主力,至少还要两天才能赶到壶关,如果不能一鼓作气的打败李严,陷入僵持,情况对他们非常不利。

  司马师下令继续攻击,并请求司马懿增派援兵,他要把自己的阵势变得更加厚实,厚实得李严切不断,吞不掉。

  司马懿接到司马师的请求,有些迟疑。他觉得自己低估了李严,李严临阵不乱,并且迅速的组织起了反击,此时此刻,他居然还敢在营中变阵,企图反噬,这绝非普通将领所能做到的。

  这是一个敢于正面搏杀的对手,如果照司马师的计划增兵,那势必演变成为不死不休的一场恶战。他固然希望用一场恶战来斩杀李严,来证明自己的用兵才能,但是他不能让儿子司马师冒险。

  他已经伤害了一个儿子,不能再伤害一个儿子。

  司马懿下令,可以增兵,但是不准司马师亲临一线,必须停住在蜀汉军的包围之外。

  这样的命令不能通过战鼓声传达,否则肯定会引起军心的骚动。司马懿让传令兵到前面去传达口令。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传令兵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司马师时,司马师已经深入蜀汉军大营百步,正在亲卫的保护下,厮杀在最前线,厉声咆哮着,命令所有的将士向前冲锋。

  在他的鼓舞下,魏军将士越战越勇,越陷越深。

  李严看到了司马师的身影,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刹那间,战鼓声突然炸响,等待已久的霹雳车、连弩车开始咆哮,无数箭矢和石弹射进了司马师的阵势中。司马师用厚实的阵型来防止李严切断他的后路,将他的前锋包抄起来,孰料李严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就是要迫使魏军的突击队进入三面受敌的阵地,发挥他在重型军械方面上的优势,集中打击。

  司马懿一路急行而来,没有带重型军械,而李严却有大量的霹雳车、连弩车,当这些重武器一起发威,从三个方向向司马师率领的魏军开始倾泄时,魏军迅猛的攻击顿时为之一滞,遭到了迎头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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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1章 真正的枭雄

  无数人的经验证明,长途奔袭是一种风险系数极高的战术,在给对手造成突然打击,有可能一击毙命的时候,也有很多无法克服的缺陷,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士卒体力的消耗,粮草的缺乏,都是不利因素之一。而这些不利因素中,最直接的一个就是无法携带连弩车、霹雳车等重型军械,甚至连弓弩的威力都大打折扣。因为要保证速度,将士随身带的箭矢数量有限,通常也就是五十枝左右,最多不会超过百枝。

  这样的武力,和拥有连弩车、霹雳车等大型军械的对手相比,显然太过单薄。

  看到扑天盖地飞来的石弹和箭矢时,司马师的心就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误判了形势,并将因此付出惨得的代价。

  石弹如雹,箭矢如雨。

  石弹打在魏军的盾牌上,盾牌四分五裂;打在魏军的盔甲上,甲片凹陷,头破血流;箭矢射在他们的身上,激起一朵朵血花。

  魏军也在反击,可惜他们的弓拉得再快,也无法和连弩车的射速相比。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

  一通鼓之后,魏军的阵地成了杀戮场,一个个魏军将士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在血泊中哀嚎,无数人被石弹或箭矢击伤、击杀,阵地上到处可处染了血的石弹,密集的箭矢像是平地长出的茅草,在秋风中摇曳,发出呜呜的声音。

  司马懿面色苍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不断的下沉。

  从那阵鼓声响起开始,他就是这副表情。他知道,司马师凶多吉少,他率领的前军更是凶多吉少。如果说司马师还有一份生还的侥幸,那么他率领的这三千多前军根本没有幸免的可能。

  在如此密集的远程打击下,密集阵型的魏军难逃一劫。

  他明白了李严的用意。李严的大营不是被司马师攻破的,而是主动放弃的,他利用这段时间,已经在中军准备好了阵地,只等着司马师前去送死。

  一副清晰的阵型图在司马懿的脑海里浮现,和彭城之战时魏霸的阵型相反,却有相同的妙用。

  司马懿现在知道,如果没有魏霸,他也许不会被迫从宛城逃离,但是那并不代表李严无能。李严虽然一直被人轻视。一直被诸葛亮打压。也没有什么显赫的战功。可是他本人在战场上并不是一个庸才。就以目前的阵势而言,就以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这样的防线而言,他绝对是一员悍将。

  司马懿露出无声的惨笑。他一直觉得世人低估了他,可是他同样也低估了世人。比如眼前的李严。他低估了李严。并将因此付出代价。

  司马懿强压着全军压上,与李严绝一死战的冲动,下令全军后撤,依仗有利地形构建阵地。突袭不成,阵地战在所难免,为了避免被李严的重甲骑蹂躏,构建阵地非常必要。

  看着缓缓退去的魏军,李严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一阵阵不安。如果司马懿在怒火攻心之下。猛攻猛打,那他倒不怕,倚仗着犀利的军械,他可以大量杀伤魏军,最后再利用重甲骑冲杀。完全有可能重创司马懿。可是司马懿主动退却,不给他扩大战果的机会,这让他在惋惜的同时,又为司马懿的冷酷而不安。

  同为狠人,李严知道狠人的可怕。

  李严看着后营重重叠叠的尸体,扼腕不已。这些尸体堵住了重甲骑出击的路线,已经整装待发的重甲骑困在中军,就是找不到出击的通道,就像一柄绝世好剑,却始终无法出鞘,实在令人郁闷得要吐血。

  司马懿用将士——包括儿子的尸体,筑起了一道临时的障碍,阻止了李严后续的攻击。

  李严没有过多的沉浸在惋惜之中,他下令清理大营里的尸体,重新整顿营栅,防止司马懿卷土重来。

  这场战斗中午时分开始,日落时结束,历时不过半天,却极大的考验了双方的将领的意志和智慧,任何一点失误,都会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司马师因为一次误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李严找到了司马师的尸体。他被一枚石弹击碎了头骨,白色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分外刺眼。看着司马师的尸体,李严却没有一点兴奋的感觉。他杀了司马师,司马懿肯定不会和他善罢甘休,这一场恶战还远远没有结束。前有壶关挡道,后有司马懿的大军堵路,如果没有援军,他很难全身而退。

  “我的援军在哪里?”

  法邈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李严。李严在战场上的时候很冷静,反应非常迅速,可是战事一结束,他却有些迟钝了,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法邈沉默了片刻:“不管有用没用,都要派出信使求援。可能的援军有两个,一个是姜维,一个是卫将军孟达。”

  “恐怕两个都指望不上。”李严苦笑道:“姜维恨不得我早点死,子度兵力有限,又被诸葛恪牵制,不能远离。”

  “突围吧。”法邈建议道:“派人求援后,我们突围,如果能在河内遇到卫将军的接应,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就算没法退回关中,也可以退往南阳。”

  “退往南阳?”李严惨笑一声:“我这个大将军成了丧家犬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法邈安慰道:“丞相有陇右之败,车骑将军有彭城之败,他们不都挺过来了么。”

  李严沉默不语,眼神闪烁。法邈也没有继续说。他知道那些话都不能当真。魏霸可以有彭城之败,李严却承受不起那样的损失。于今之计,就算是突围回到关中,李严这个大将军也无颜见人了。

  李严终究没能熬过诸葛亮,他先支撑不住了。虽然这主要是司马懿的功劳,是司马懿帮了诸葛亮一个大忙。可是对于李严来说,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兵出潼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很难再回到关中。

  李严摆了摆手,示意法邈退下,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他一个人在地图前枯坐了半夜。

  ……

  司马懿站在大帐前,遥望着李严的大营,肚子里咕咕直叫。

  他没有吃晚饭,所有的将士都没有晚饭吃。

  恶战一天,没有晚饭吃,将士们多少有些怨言,却没有人敢对司马懿说。他们刚刚得到消息,大将军已经派人到附近收集粮食了,最快明天晚上,最迟后天早上,就能解决军粮问题,在此之前,大家都只能饿着。

  包括大将军本人在内。

  得知大将军也饿着肚皮,又知道断粮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能解决,将士们虽然不愤,也只能忍了。不少人已经知道,少将军司马师折在阵中了,这时候大将军心情不好,谁要惹事,难保不会被一肚子邪火的大将军给宰了。

  魏军大营的气氛压制,却非常安静,没有人敢来打扰司马懿。

  司马懿静静的看着远处,他期望有使者来,告诉他司马师还活着,哪怕是和司马昭一样致残了也行。

  可是什么也没有。

  刹那间,司马懿有些心灰意冷。他有些理解了曹睿死之前的无奈。奋斗了一辈子,结果却是一无所有,还亲手毁了两个好儿子。

  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测啊。又一次长途奔袭,又一次碰得头破血流。

  我怎么自怨自艾若此?司马懿忽然警惕,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又为自己的颓丧而面红耳赤。不过是小输一阵,损失了三千多人,并不是全军覆没,又何必自惭如此。当初在新城,在宛城,都是大败而回,也不是颠而复起,卷土重来么。这一次的挫折,除了可能折了司马师之外,根本没有以前的失败严重,又怎么能如此失魂落魄。

  至于儿子,除了司马师,包括司马昭在内,我还有八个儿子呢。岂能因为司马师可能战死就心灰意冷,斗志全无?司马懿摇了摇头,把悲观的情绪从脑海里赶走,大步走回帐中,铺开地图,重新考虑起眼前的战事来。

  正如他自责的那样,虽然初战不利,没有实现预定的作战目标,眼前的战事依然对他有利。李严被切退了后路,不可能再围困壶关,突围而走是必然的。按照距离来判断,他唯一的可能就是退回河内,然后是取道回长安,或者与孟达会合,进入颍川、南阳。不管是哪个选择,他首先要从上党郡退出去。

  而这一路绝非坦途,壶关是个盆地,由此向南,随处可见易守难攻的地形。只要做好安排,完全可以一步步消耗掉李严的实力,最后把他斩杀在上党。

  司马懿笑了起来,摆摆手道:“子元……”

  没有人答应。

  司马懿的手悬在半空中半晌,忽然老泪纵横。

  ……

  第二天清晨,李严击鼓聚将,下令突围。然而当他接到斥候的消息,说由此向南的山路上,到处可见魏军将士在构筑防守阵地时,他刚刚鼓起来的勇气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马懿已经猜到了他要干什么,并且连夜开始了准备工作。这是一个年近花甲,又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的老人吗?这人的心志难道是百炼清钢铸成的,竟然坚韧到这种地步。

  法邈似乎感受到了李严的疑惑,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车骑将军说过,司马懿不仅可以百炼钢,还可以绕指柔,阴阳莫测,百折不挠,是个真正的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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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2章 李严退场

  姜维率军奔驰在函谷之中,既紧张,又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大将军李严熬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被迫从壶关撤军,崩溃在即。

  虽然司马懿在其中起了不少的作用,可是在姜维看来,就算司马懿不出兵,这个结果也是必然的。他以为在壶关城下围而不攻就能解决问题?

  错,大错特错!

  孤军在外,李严必须仰仗长安的粮草、军械支援,他又怎么可能支持得下去。等上几个月,朝廷不耐烦了,劳师远征,虚耗钱财无数却无寸功的罪名就自然会落到他的头上,就算他全身而退,他这个大将军也不能再做了。

  司马懿并不是必不可少的,他的作用只是将这个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仅此而已。

  姜维是在半路上接到李严的求援信息的。他有斥候在晋阳,司马懿一出晋阳,他就知道了。只是他没料到司马懿会那么疯狂,居然一日百里的急行军。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这么急着赶来,就是生怕李严被司马懿一口吃掉。

  如果是那样,就有点不合算了。五千套马铠如果落入司马懿的手中,对蜀汉来说,对姜维来说,都不是一个好事。甚至有可能影响后续的相关计划。

  所以,姜维必须要赶来接应李严。

  他没有打算去晋阳,以司马懿的谨慎,他不可能不留足够的兵力守护晋阳。晋阳是兵家必争之地,地势险要,没有充足的准备,他是无法攻克晋阳的。更何况他只有一万精骑,攻城本就不是他的长项。

  但是他可以利用骑兵的速度迅速向洛阳靠拢,甚至可以抢在孟达的前面。

  姜维只用了五天时间,就赶到了新安。他在新安停下来,派人去打探消息。

  结果让他非常意外。李严在孟达的接应下,刚刚到达函谷关西,正在赶往新安。李严损失惨重。损失过半,只剩下了一万余人,辎重也几乎损失殆尽,可谓是大败而归。可是五千重甲骑几乎完好无损,只是这些重甲骑现在不在李严的手中,而在孟达的手中。

  而孟达完成了接应任务之后,已经退回颍川,当然也包括那五千重甲骑。

  姜维暴跳如雷,他赶到李严的大营,愤怒的指责李严。李严虽然大败而归。大将军的威风却更盛。他看着姜维。冷冷的说了一句: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大将军还能做几天。可是现在我还是大将军。孟达退军,是我下达的命令,如何安排那五千骑兵,也是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金城太守、护羌校尉指手划脚,说三道四?

  姜维骇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李严已经没什么指望,这时候惹恼了他,万一他和魏霸杀王平一样,把自己给宰了,就算丞相最后参他一本,甚至斩了他的首级,他也活不过来了。

  姜维二话不说,躬身谢罪。喏喏而退,随即转身出营。不等李严喘过气来,他带着骑兵如风而逝。

  与此同时,一封紧急军报用快马送往关中。

  ……

  诸葛亮喟然而叹,有些失望。姜维太冲动了。险些丧了自己的性命。而李严又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将五千重甲骑交给孟达就行了?没错,他现在还是大将军,有权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他这个大将军做不长了,只等解除了他大将军的职务,一道军令发往南阳,孟达能保得住那五千重甲骑?

  除非他想造反。可是有诸葛恪在侧,他有胆量造反吗?造反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旦扯起反旗,就没有回头路了。别说他,就算是实力最强劲的魏霸,到目前为止,也不敢和朝廷明着对抗。

  诸葛亮随即上书天子,大将军兵败,御驾亲征之事受挫,暂不可行。天子当固守关中,以待时机,同时对相关人员进行赏罚,以稳固军心。

  天子唯丞相之命是从,一道诏书发往新安,就地免去严大将军之职,着轻装简从赶到长安待罪。

  接到诏书,奉上大将军的印绶,李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竟然显得轻松了一些。

  “伯远,你不要跟我去长安了,你去颍川吧,帮帮子度。”

  法邈不动:“那大将军怎么办?”

  “我是打了败仗,又不是投敌。”李严笑笑:“大不了,把我贬为庶民罢了,我想丞相还不至于赶尽杀绝,要了我的性命。也好,争了这么多年,连个好觉都睡不成,现在输得一干二净,终于可以放手了。”

  法邈叹了口气:“大将军,你不必如此。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对天下形势而言,现在下结论,的确有些太早。不过,对于我父子而言,结论已经很明显了,无需再等。”李严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法邈,眼中既有欣赏,又有嘲讽:“你我都明白,现在有资格博弈的只有丞相和车骑将军,我们父子不配参与其中。以前只是不肯认输,勉力周旋,经此一败,我算是明白了。和他们这样的人并世争雄,是我最大的悲哀。”

  法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有机会,向车骑将军转告我的忠告。”李严淡淡的说道:“他一定要活着。他活着,就有魏家,他如果死了,魏家什么也不是。我这次战败,长安已经在丞相之手,诸葛诞在洞庭,诸葛恪在颍川,再加上他手下的那个诸葛温,诸葛家族的根扎得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深。相比较而言,魏家的命运可是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法邈微微躬身。

  “你去颍川,帮帮子度,也算是我的一个条件,希望车骑将军看在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份上,到时候手下留情。”

  “请大将军放心,一定带到。”法邈不再遮掩。李严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再掩饰就成了虚伪。

  辞别了法邈,李严带着几个亲信随从,轻装赶往关中。残部则交给督军成藩,由他率领着缓缓撤退。

  法邈追上孟达,立刻求见随军征战的陆岚。陆逊虽然病休,陆岚却一直在军中,掌握着五千多陆家部曲,这是陆家的私人力量,不受诸葛恪的控制,只听陆岚的指挥。再加上那些心向陆逊的将领,陆岚在军中依然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诸葛恪到目前为止,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法邈知道魏霸和陆家叔侄有联系渠道,通过这个渠道传递消息是最安全的。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李严兵败,退出朝堂的消息通报给魏霸。

  ……

  司马懿走进了洛阳城,给天子和太后带来了胜利的喜讯,还带来了战利品。

  两架完好的连弩车,两架完好的霹雳车,还有几具马铠。

  将作大匠马钧如获至宝,立刻折解研究。

  天子和太后召见了司马懿,下诏褒奖。此役,司马懿以两万五千人长途奔袭,迫使蜀汉大将军李严从壶关撤军,并沿途追击,斩杀万余级,获取辎重无数,大大的振奋了士气,稳定了民心,实为国之干城,立即加大司马衔,封晋阳侯,食邑五千户。并赠战死的司马师列侯爵,卫将军印绶。

  司马懿领诏谢恩。他带着崭新的印绶回到家中。一进门,他就将印绶交给了随从,叹了一口气。

  夫人张春华横眉冷目的站在堂上,看到司马懿,厉喝一声:“老贼,还我儿子!”

  司马懿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

  魏霸曲指一弹,薄薄的纸条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彭小玉连忙接了过来,斜睨了一眼:“是烧了,还是留存。”

  “存着。”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些就是历史,历史不应该是任人涂抹的小姑娘。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如果有道学先生拿这些来指责我,我也无所谓。”

  “你的脸皮倒是够厚实。”彭小玉一边将纸条收好,一边笑道:“不过,我也没看你在乎什么身后名,那些授人以柄的事没少做。”

  “我只是一个人,又不是神,哪能什么都让人无话可说?”魏霸笑了起来:“孔夫子也说自己年过七十才不逾矩,我连他一半还没活到呢,有的是时间犯错误。倒是那些号称道德楷模的人啊,我觉得他们活得太憋屈了。别的不说,你看丞相,他明明家资甚厚,足以供一家人锦衣玉食,可是他为了不让别人抓到攻击的把柄,一定要全家人粗衣疏食,如苦行僧一般,何苦来哉……”

  “苦行僧?”彭小玉不解:“是天竺的修行者?”

  “你也知道?”

  “嗯,听徽瑜说过类似的人,我想应该差不多吧。”彭小玉道:“对了,你什么时候迎娶微瑜?”

  “你说什么呢,羊家可是泰山大族,她能做妾?再说了,他父亲还在魏国做官,好象就是上党太守吧……”

  “不久前解职了,已经回到老家。”

  魏霸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羊发的家书中提到的。”彭小玉笑吟吟的说道:“羊衜对女儿给人作妾,的确有些不悦,不过,蔡夫人却坚持说可以。”

  魏霸顾左右而言他:“这事……你们几个先商量一下再说吧,我没什么意见,只是受累点。那姑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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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3章 不是意外

  秋风送爽,牧草金黄。

  几匹快马风驰电掣,呼啸而过。

  羊祜一马当先,眼看着就要冲过终点线,却不动声色的松开了缰绳,放慢了马速。仅仅是一刹那的的功夫,魏征和陆抗并肩越过了他,抢在他前面半个马头,冲过了终点线。

  羊祜赶了上去,拱手笑道:“少主,你又赢了。”

  满头大汗的魏征瞪了他一眼:“明天起,赛马你就不用来了。”

  羊祜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我现在还胜不了你,可是我比你小八岁,输了也不奇怪。如果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起,还要你哄着,以后我还能做什么事?”魏征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神情严肃:“你做人不实在,我不喜欢你。”

  羊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陆抗解释道:“少主,叔子兄不是作伪,而是恪守君臣本份……”

  “我们现在不是君臣,而是对手。”魏征有些恼了,一扬马鞭:“如果在赛场上还要恪守什么君臣本份,一定要让我赢,那我又何必和你们比试?你们不全力以赴,拿出看家的本领,我又怎么能从你们身上看到不足,难道你们希望我做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你们这是害我,这是不忠!”

  羊祜和陆抗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躬身领命:“少主所言甚是,我等知错了。少主,再赛一场?”

  “不准再让了。”

  “这次,不,从现在开始,赛场上无君臣。”

  “这还差不多。”魏征脸色稍霁,招了招手,“我们稍微休息一下,也让马儿休息一下。”

  “喏。”

  三人说说笑笑,走向侍从们。

  关凤端坐在马背上,看着慢慢走来的魏征三人,忽然挑了挑眉:“嫒容。我真的有些妒嫉你。”

  夏侯徽笑道:“姊姊妒嫉我什么?”

  “你有个好儿子。”关凤指了指魏征,“征儿很像他爹。”

  夏侯徽瞟了远处的魏征一眼,淡淡的说道:“姊姊,你说错了,他不像夫君。或者说,他只是像现在的夫君,不像以前的夫君。”她顿了顿,又道:“至少在武陵站住脚之前的夫君,没有他这么自信。”

  关凤哑然失笑:“我以为你是谦虚呢,现在才知道。你不是谦虚。而是自负。”

  “不是自负。”夏侯徽抬起对。将手搭在关凤的手背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是征儿自信,而是夫君把自信教给了他。自信的不是他,而是夫君。他能做的。洋儿以后也能做到。也许未必是在战场上,但是,这种心态,他们兄弟是一样的。”

  关凤似懂非懂,但是她明白了夏侯徽是一片好意。她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魏霸在进入武陵前后的心态是有不一样的。在立足武陵之前,他很多时间总是很沉默,显得忧心冲冲。直到在武陵站稳了脚跟,他的笑容才开始多了起来。

  也许夏侯徽说得对。以后魏洋也能像魏征这样自信从容,从小就有大将风度。只是魏洋比魏征小五岁,等他成年的时候,魏征早就羽翼丰满了,魏洋未必是他的对手。再说了。像羊祜、陆抗这样的人才,又岂是随处可见的?他们现在都已经默认魏征为少主,以后哪里还效忠魏洋?

  更何况,羊徽瑜似乎也有嫁入魏家的趋势,那姑娘聪慧不下夏侯徽,以后只怕又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关凤有些头疼。在魏霸的妻妾中,论武技,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可是论权谋,她和别人相比也许还算不错,和这几位相比,那就差得太远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如果真有什么仙山就好了,求仙人赐一颗灵丹,一下子就能变聪明。

  夏侯徽见关凤一脸出神,不由得捅了捅她:“姊姊,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哦,没什么,我只是瞎想。”关凤不好意思的笑道:“太初什么时候能回来,小妹的婚事都准备好了,就等他回来了。”

  “快了,还有一点善后,处理完了就回来。”说到夏侯玄的婚事,夏侯微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

  魏霸、虞汜等人坐在远处的山坡上,武卒们围在一旁,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大将军一败,五千骑兵归了孟达,我军在西线的优势不复。”魏霸咂咂嘴:“你们估计,丞相接下来会怎么做?”

  “五千骑兵倒不是大问题,也许就是一道诏书的事。”顾承不解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丞相逼大将军出兵有些不智。大将军兵败,这五千骑兵最大的可能不是落入孟达之手,而是落入司马懿之手啊。如果落入司马懿之手,丞相准备怎么应对?”

  “不可理喻。”虞汜也摇了摇头。

  魏霸沉吟不语。他和虞汜、顾承等人一样,觉得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以诸葛亮的谨慎,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昏招?这个结果看起来是意外,其实在李严出兵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根本不是意外。那么诸葛亮当初是怎么计划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合理的地方,必然有更深层次的问题,这几乎是一个准则。

  莫非是诸葛亮想用王位困住我,让我放弃兵权?这么一想,倒是有几分相似。

  王爵领兵,向来是造反的前奏,有曹操的先例在前,大概上至天子,下至群臣,都不会认为我封了王还继续领兵是应该的。封我为王,以此为条件,换取我放弃手中的兵权,这应该是比较合理的一个推论。从费祎、赵统——特别是赵统将来做监军这一点上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由赵统接替我的兵权,至少可以和夏侯玄分庭抗礼,再加上马忠、步骘的帮助,赵统很容易接手这支大军。

  马忠是诸葛亮的党羽,步骘则是孙鲁班的母系,赵统本人是我的师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赵统都是一个最佳人选。

  丞相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如果我还不肯放弃兵权,自然是要造反的明证,丞相再集结诸路大军攻击我,就明正言顺了。至于能不能打赢,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我觉得我有必胜的把握,丞相也许认为他人心在手,道义在胸,自当横行天下。

  这种书生气十足的计划,的确很符合丞相的性格。多年前,出兵关中的时候,他不就是这么浪漫?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这么浪漫,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一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费祎在山坡下下了马,快步走上山。他的脸被塞北的风吹得黑了些,可是身子骨却更结实了,一口气爬上山,居然连大气都不喘一下。

  “什么事,这么急?”魏霸递过去一个马扎,示意费祎坐下再说。

  “郭修回来了。”费祎笑道:“郭太后同意谈判,不过要对割让的范围做一些调整,要不然,在群臣面前,她可能不好交待。”

  魏霸眉毛一挑,笑道:“你恐怕要白欢喜一场了。”

  费祎一愣:“将军不同意调整?”

  “非也。”虞汜接上了话头:“司马懿刚刚在壶关大破大将军李严,魏国暂时西线无忧,随时可能增兵东线。局势又变了,他们岂能还按照之前的情况来谈判。只怕此刻,郭太后的诏书已经在路上了。”

  费祎沉默了良久,叹了一口气:“大将军终究还是没能支持住啊。”

  “文伟,你觉得丞相会做什么样的应对?”

  费祎摇摇头,苦笑一声:“我和丞相离心已经数年,哪里还能猜到他会有什么应对,恐怕无法给将军任何帮助,勉强建言,反会扰了将军的思路,还是不说为好。”

  魏霸没有勉强他。正如费袆本人所说,费祎和诸葛亮离心太久,不可能再得到诸葛亮的内心想法。任何猜想都是要有根据的,没有根据的猜想都是捕风捉影。

  “既然如此,我们就再拖一拖吧,至少等到曹魏新的谈判条件到,看看他们的心态再说。”魏霸看看天空:“天要开始冷了,南方的士卒第一次在北方过冬,相关的防寒措施一定要做好,尽可能的不让一个士卒冻伤。当然了,抗寒训练也要抓紧展开,练兵的事不可有须臾懈怠。你们几个分头行动,领上几个军谋,到各部去看一看,和他们交流一下,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

  “喏。”虞汜、顾承等人躬身领命。

  魏霸冲着费祎招了招手,领着费祎向山顶走去。行到僻静处,魏霸负手而立,看着万里金涛的草原,问道:“文伟,大将军已败,如今丞相只剩下我一个劲敌,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付我?”

  费祎略作思索:“以王爵换兵权!”

  魏霸笑笑:“我应该答应他吗?”

  费祎也笑了起来:“将军,你就是肯答应,我们也不肯答应啊。放弃兵权,这个王爵又能保持几天?”

  魏霸试探道:“丞相……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丞相老了,而且快要死了。”费祎耸耸肩:“要死的人,难免有些糊涂,你还是小心为妙。”

  魏霸点了点头,又道:“我知道,你在成都的时候,也是个少年成名的名士,相交不少。能不能给那些旧相识们写封信,夸我两句,也帮我扬扬名?”

  费祎有些诧异,犹豫片刻,躬身道:“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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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4章 隔阂

  魏霸已经名满天下,当然不需要费祎帮他鼓吹,扬名。

  他要费祎出面联络那些知交故友,是要在舆论上做好准备。这和费袆本人甚至家族依附魏霸不同,以前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现在却要付出实际行动来表明态度,并且公诸于众。这一步迈出去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再想依违两者之间或者洗白自己,那是千难万难。

  所以费祎犹豫,但是他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他明白,这是魏霸要和丞相摊牌了,在此之前,当然要先和他摊牌。如果他不肯,那么很简单,魏霸也许不会杀他,但肯定不会再把他当亲信看待。

  魏霸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嘱咐他继续和郭立、郭修周旋,争取多套一点情报出来。外交谈判,有时候不光光是为了利益,还是一种交流方式,双方互相试探,总会露出一点口风。

  费袆领命而去。临走前,他恭恭敬敬的向魏霸行了一礼。以前,在人前,他和魏霸的其他下属一样称魏霸为将军,私下里,他通常称魏霸的字,既表示亲近,又有视魏霸为晚辈的意思。现在情况不同了,他已经没有和魏霸讨价还价的资本,只能老老实实的以臣下自居。

  魏霸看着鞠躬行礼的费祎,脸色很阴郁,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费祎自便。费祎走出十来步远,依稀听到魏霸轻叹一声,回头看着。魏霸依然负手而立,身姿雄伟,让人望而生畏,却多了几分寂寥之意。

  费祎暗自感慨。正如魏霸自己所说,高处不胜寒,登得高了,看得远了,却也更加孤单了。

  费祎再次与郭立相见,传达了魏霸的意思。西线战事发生变化,你们的政策也可能发生变化。是不是等一等再谈?出乎费祎的意料。郭立摇了摇头:“继续谈吧,西线的偶然胜利,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太后不会易弦更张的。”

  费祎大惑不解。敏感的意识到其中另有玄机。郭太后似乎并不以曹氏皇室为意。她有些急于谈判成功。以至于不惜答应魏霸近乎贪婪的要求,让出青徐及半个兖州,只希望在场面上取得一些成绩。

  他看着郭立。郭立一惊,掩饰的笑了笑,让开了费祎的眼神,摊开了地图。费祎又看了郭修一眼,郭修低着头,眼神有些焦躁不安。面对费祎的试探,他的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这叔侄俩有文章,费祎立刻下了结论,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那好,我们就按原计划商量商量吧。”费祎说道:“你们要求我们做一些让步,避免曹氏宗室的强烈反弹,放弃对兖州的土地要求,我们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全部按照你们所说的来。”

  费祎拉过地图,在上面虚划了一圈:“谯沛是曹魏宗室所在,割给我们,反弹太大,鲁国是鲁王封地,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也不宜做如此处理,我们可以暂时放弃。泰山郡必须割给我们,另外,这一片属于冀州管辖的河南地,也必须一并割让给我们。”

  费祎坐了下来,泰然自若,仿佛刚才说的不是一大片的土地,只是无足轻重的蝇头小利。

  “还有一件事,你们要把青徐水师交出来,并开放一直到洛阳的大河。你们放心,我们不会派战船进入大河,只是为了商人来往方便而已。”

  他笑了笑:“这样一来,沿途那些乱收税的少了,你们也能以更便宜的价格买到东西,何乐而不为?”

  郭立、郭修互相看看:“我们要商量一下。”

  “可以。”费祎点点头,“不过要尽快,你们商量定了,我才会通报给车骑将军。”

  “是,三日内一定给你回复。”

  费祎心中又是一动。三日内回复,那就是他们叔侄商量着办,而不是回复洛阳。这么说,郭太后的底线肯定不止这些,否则他们不敢自作主张。

  嗯,还得好好压榨他们一下。既然要占便宜,当然要把便宜占足了。

  ……

  赵统渡海来到了襄平,随行的还有公主孙大虎。

  魏霸不顾虞汜等人的反对,带着关凤、夏侯徽等人前去迎接。赵统是轻装而来,除了几个亲信侍卫,没有带部曲,只有孙鲁班的一些亲卫。为了表示对称,关凤也带上了自己的飞凤卫,既能保护魏霸,又不至于让赵统觉得魏霸是在抖威风,摆架子。

  话是这么说,其实关凤心里怎么想,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随魏霸一起北征,帮李严攻打南阳的时候,孙鲁班就有一百女卫,成为当阳大营一景。如今她也有了飞凤卫,难免想得瑟一下,和孙鲁班比个高低。除此之外,飞凤卫的设立本身就有不同寻常的政治意义,只要有可能,关凤是不介意拿出来亮亮相,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魏霸的正妻,魏霸对她的宠爱无人能及。

  在夏侯徽等人看来,这点心理未免有些幼稚,可是在同样幼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孙鲁班看来,一百飞凤卫却是实实在在的震撼。特别是每匹战马旁边还有两头威风凛凛的大狗,更是让她羡慕得两眼直冒小星星。

  魏霸和赵统的妻妾中,关凤和孙鲁班最说得来,夏侯徽和潘子瑜同属知识女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一点也不错的。一见面,两个以剽悍著称,并且以剽悍自豪的女人就找到了共同语言。孙鲁班拉着关凤问东问西,拐弯抹角的想求两头神犬来抖抖威风,又约关凤什么时候到草原上去赛马。到了草原不赛马,岂不是白来了。

  听到关凤和孙鲁班说得热闹,豪爽的笑声不时的传来,魏霸和赵统互相看了一眼,也笑了。

  “师兄远来,有何打算?是即刻上任,还是先休息几天?”

  赵统反问道:“监军的任务很繁重么?”

  魏霸笑而不答。监军的任务不繁重,可是监军的职权很大。在主将出现意外,无法行使职权的时候,监军可以指定第二负责人,甚至可以亲自接过指挥权。诸葛亮让赵统来做监军,大概是后一种思路:在必要的时候,接过魏霸的军权,控制这支大军。

  “重与不重,师兄应该比我更清楚。”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师兄来得太急了,白走了很多路。再等上几天,我就会率领大军在青州登陆。”

  “要开战?”

  “也谈不上开战吧。谈判嘛,就是扯淡,当不得真,最后还要靠战场上的表现。一个月前,夏侯霸击败了马忠和步骘,在东线小胜一场,没过几天,司马懿在上党击败了大将军李严,魏军接连取得两次胜利,心态难免有些不端正。我如果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这谈判哪里还谈得下去。”

  赵统点点头:“这么说,我的确是快了一点。早知如此,我就慢行了,在青州等你岂不更好。”

  魏霸嘿嘿一笑:“是啊,有时候,人总是太心急,却不知慢工出细活。”

  赵统沉默。他明显感觉到,他和魏霸之间远没有孙鲁班和关凤之间亲热。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的到来让魏霸有些反感,有些警惕,很自然的就有些排斥。

  “还有啊,马忠和步骘划归我的统辖,已经从我手里领走了不少钱粮,我却还没有见过他们一面。这多少有不太合适。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将来如何指挥。”

  魏霸转过头:“你是留在襄平,还是跟我一起去青州?我看公主好象对草原上骑马兴趣颇浓。”

  “我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骑马的。”赵统笑笑:“把她留在襄平吧,我和你一起去青州。”

  “也好。”魏霸重重的点了点头。

  魏霸给赵统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向众人宣布了赵统的身份。魏霸的旧部也就罢了,包括宫在内的那些新归属的胡族将领听说赵统是魏霸的师兄,立刻围上来套近乎,倒是把气氛搞得热闹起来。

  ……

  关中,丞相府。

  大将军李严兵败上党,墙倒众人推,以前的那些事都被翻了出来,包括诸葛亮在关中时不予救援,反而为争功而发动南阳之战,甚至包括贪腐,生活奢侈等都成了罪状,经过廷议,群臣一致同意,免去其大将军的职务,改任辅国将军,削爵为亭侯,算是维护了他一点面子。

  大将军府轰然瓦解,兵权再次归丞相府。丞相府的第一道军令,就是发往颍川给卫将军孟达、平北将军诸葛恪,令其将五千重甲骑兵分成三批,孟达自留一千,分拨给诸葛恪一千,其他三千调往蒲坂,转交给姜维。

  命令发出去了,诸葛亮还是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诸葛恪能不能制住孟达,将重甲骑拿到手。姜维却非常自信,觉得孟达没什么理由保有这五千重甲骑,给他留一千,已经是给他面子了。如果他再不识相,自然是自寻死路。

  “丞相,只等孟达就范,就一切就绪了,可以行动了么?”

  诸葛亮沉吟不语,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城墙,眼里却是一片模糊。因为经年累月的伏案工作,他不仅背驮了,眼睛也花了。看远处也不行,看近处也不行,明明知道那里只是一片墙,他的眼里却只是一团恍惚的红,像一团黯淡的血。

  “还是再等等吧。”诸葛亮轻声说道:“等他拿下青徐,大局已定,才能封王。”

  姜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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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5章 荒唐

  诸葛亮的军令从长安发出去的同时,一纸控状也送到了长安。

  魏家习氏及南阳、襄阳数十家联名上书天子,指控丞相诸葛亮赖账不还。

  看着这纸义愤填膺的控诉,诸葛亮半天没有回过味来。居然有人要在天子面前告我的状?

  不管诸葛亮相信不相信,这事还就是真的。

  话要从孟达开始说起。

  李严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把五千重甲骑给了他,当然是看重他,把这最贵重的一笔遗产托付给他,让他增强实力。可以这么说,有了这五千重甲骑兵,放眼天下,就骑兵的实力而言,魏霸第一,他第二,其他人都无法与他们抗衡。

  可是孟达知道,他很难名正言顺的长期拥有这五千骑兵。李严能给他,是因为当时李严还是大将军,等他回了长安,他就不是大将军了,诸葛亮一纸命令,他就得乖乖的把这些宝贝疙瘩全部交出去,白白的便宜姜维。

  他不想给,可是他不能不给。与邓贤、李辅等人商量了很久之后,孟达还是没找到对策,只得向法邈求助。

  即使是孟达,现在也知道法邈一直就是魏霸的人,他到李严身边来,估计还是魏霸的意思。李严虽然倒了,他们还是以李严党自居,不愿意轻易向魏霸低头,自然也不愿意向法邈问计。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把法邈当成亲信的。

  面对孟达的难题,法邈说了一句话:丞相差车骑将军钱。一大笔钱。现在这笔钱的债权在魏风的手上,直接掌管人是魏风的夫人习氏,而间接债权人是南阳、襄阳一带的世家。

  孟达一时没听明白。法邈只得又提醒他说,这笔钱,当初是丞相欠下的,后来一直没还。大将军主掌关中,车骑将军不好向大将军要钱,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大将军已经败了,负责关中的还是丞相。那这笔钱就应该向丞相要。丞相不给,就拿马铠顶账,有何不可?

  孟达有些迟疑,这听起来不怎么靠谱啊。法邈不会是坑他吧。

  法邈笑笑。说了一句很地道的真心话:这么做。的确有些不靠谱,一般人不能做,做了就死。可是车骑将军能做。他把王平杀了,你看丞相有一句话没有?谁都知道王平其实罪不该死,可是车骑将军就杀了,杀得理直气壮,名正言顺。

  退一万步讲,这件事就算不行,辽东那么远,往来几次交涉,至少也要一两个月,时间也拖掉了。丞相病成那样,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天。万一连车骑将军都没办法,那再交出去就是了。有这么一件事在,车骑将军能不护着你?

  孟达将信将疑,派人和法邈一起到襄阳求见魏风。魏风听了,有些犹豫,习夫人却当机立断,一口应承下来。她立刻召集相关世家的当家人赶到颍川军营,和孟达撒泼打滚,要求孟达把五千套马铠当成欠款抵押。

  孟达求之不得,一口应承。办完了手续,接收了五千套马铠之后,习夫人又写了一纸借条,把这五千套马铠借给孟达,注明租金多少多少,按月结算。如果有损失,按价赔偿,诸项事宜,细得让孟达头皮发麻。

  孟达的问题解决了,习夫人却没有结束,她联合众人,一纸御状告到天子面前,状告丞相穷兵默武,不顾民生经济,欠了南阳、襄阳世家四万余金的巨债不还,却一门心思的发动战争。如今巨额债务拖得几十家濒临破产,老少近千口衣无落,请天子做主,责成丞相还钱。

  他们告的是丞相诸葛亮,可是如今丞相府大权独揽,任何上书都会先经过丞相府,当然先摆在了诸葛亮的面前。

  诸葛亮可以把这封状纸压住,不上达给天子。可是他知道这解决不了问题。或者说,这纸御状本来就没打算给天子看,就要看给他诸葛亮看的,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有一句话:

  那五千套马铠,你别想了。

  百姓状告当朝丞相,要丞相还钱,这还真是咄咄怪事。诸葛亮虽然觉得这事太过荒唐,却不由得为状纸的执笔人拍案叫好。也不知道这份状纸是由谁执笔的,上来先以荆襄地区实行的政策为根据,点明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在这个规则面前,丞相与普通人平等,并无二致,给自己找了一个稳定的立足点,也给后面的发挥打下了一个基础。

  因为荆襄地区是魏霸的治下,这些政策都是他制定的。要否定这个政策,就是质疑魏霸。

  可是现在诸葛亮最不想发生冲突的就是魏霸。他倒不是想和魏霸重归于好,可正是因为他想一举解决魏霸这个麻烦,才不肯在这样的小事上与魏霸纠缠,以免节外生枝。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处理这些意外了。他自己知道余日无多。习氏大概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敢这样给他找麻烦,做出如此大逆大道的事。

  诸葛亮哭笑不得,更加感慨魏霸的影响。世家与军阀联合起来劫夺军资,攻击当朝丞相,这不是造反是什么?,这不是世家势大是什么,为什么要压制世家,这样的世家不压制能行吗?

  诸葛亮虽然很生气,却没有大发雷霆,他让人把状纸递到了天子面前,让天子看看世家嚣张的嘴脸,然后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走了。

  诸葛亮传话姜维,看样子短期内这五千套马铠是拿不回来了,你还是立足于自己想办法吧。不管怎么说,稳住阵线,把魏军挡在潼关以东,保护关中,是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姜维接到消息,也是啼笑皆非。丞相老了,对付魏霸以及魏家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居然如此软弱,换了以前的丞相,简直不可思议。

  看来没有实力就是不行。姜维把全部精力转移到了整军备战上来。

  李严战败,所领的三万人马损失超过一半,剩下的一万多人中,五千骑兵给了孟达,带回到关中的只有七千多残兵,后来陆陆续续的又跑回来了两千多人,总共有近万步卒。这些人成了姜维的部下,姜维付出了很大的心血,振作这些人的士气,将他们重新整治成能战的大军。

  加上陆续从陇右赶来的人马,现在姜维手握步卒两万,精骑一万,可谓实力雄厚。

  李严战败,带来的影响还不仅仅是将士的损失,还有辎重的损失,大量的霹雳车、连弩车成了司马懿的战利品,也是一个让姜维非常头疼的事。好在关中不缺木材,加工作坊又是魏霸打下的底子,在诸葛亮的主持下,已经三次更新换代,只要给他时间,重新装备起来并不是问题。

  问题只有两个:一个是时间,一个是钱。

  姜维向诸葛亮学习用兵,却没有学习机械之术。在机械方面,他没有任何过人之处。而以诸葛亮的身体,再让他去改进那些军械,恐怕也有点不切实际。也就是说,在将来一段时间内,汉魏双方在军械上谁都没有什么优势,甚至魏国可能还强一点。因为魏国有马钧那样的奇才。

  姜维觉得不能再等,再等下去,情况对他更加不利。而且,秋天已经来了,丞相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经常发生晕厥,明年的春天,他肯定是熬不过去,甚至能不能熬到年底都是一个问题。

  姜维再次建议提前发动秘密计划,诸葛亮却以时机不成熟为理由,坚持不肯。姜维甚至怀疑诸葛亮是不是变卦了。

  姜维心急如焚。

  ……

  事情却比姜维担心的要顺利得多,魏霸与曹魏的谈判很快就有了结果。

  郭立最后告诉费祎,天子——其实是郭太后也知道,不管怎么谈,青州、徐州最后肯定是守不住的,放弃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他并不反对魏霸的这个要求。从军事角度来说,以曹魏目前的经济实力和兵力而言,放弃大河以南,退守冀州,收缩防线,也是利大于弊。

  问题是主动割地和战败失守完全是两个概念,割地求和,向来被视为懦弱无能的表现,标准的亡国之策。汉初反思秦以前的春秋战国,特别是后来的七国争雄,有一个基本统一的意见就是六国不肯作战,而是争相割地贿秦,以至于秦越战越强,最后逐一消灭了六国,统一了天下。

  如果天子现在主张放弃青徐,他和郭太后很可能立刻被众夫所指。别人不说,镇守东线战场的夏侯霸就不会答应。他一直对天子报以不信任态度,私下里还在追查这件事,如果天子下诏让他放弃青徐,以夏侯霸那种脾气,说不定会举兵清君侧。

  所以,青徐可能给,但还是要打一打的,以魏霸的实力和魏国目前的情况,胜负已经一目了然,形同白送。只是这样一来,王凌、夏侯霸战败而失守青徐,责任是他们的,天子和郭太后就可以得以保全。

  说了半天,其实就一句话,你们去打青徐吧,洛阳不反对,也决不会派一个援兵支援夏侯霸和王凌。

  费祎回报魏霸,魏霸召集众将商议之后,决定出兵青徐。他发出紧急军报,希望长安和颍川一同出兵,牵制司马懿和曹爽等部,为他夺取青徐创造机会。

  然后他指示隐蕃,给我好好查查曹芳是什么来头,身为一国之君,出身怎么会不清不楚,如此惹人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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