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温

　　第二十一章 风雨如晦，龙吟不已（上）

　　“你们这是在找我吗？”

　　楚留仙踏着月色而来，风尘仆仆，难掩倦容，好似在过去的一日间，走遍了千山万水一般。

　　月华如水，环绕着他左右，当他从林间踏出，步步而来的时候，恍若一身征尘，一身的疲倦，尽数被洗涤干净，不减公风采。

　　楚留仙的突然出现，让公烨等人皆是一怔，尤其是公烨，简直有措手不及之感。

　　在此之前，公烨几乎认定他是中楚留仙计，认定王赐龙是诱饵，现在形势突变，他脑一下空白，竟是反应不过来。

　　楚留仙然前行，走到隔着众人数十丈外的距离停下。

　　在他的面前除了公烨一行人外，便是爱莲居荷塘，隔着一道围墙，内有荷塘月色，有竹楼雅居，有假山凉亭，却都显得残破古旧，一片败落景象。

　　类似的情况，楚留仙在一路走来的过程中见得多了。

　　“昔日崔氏核心建筑，几乎被破坏到干净，尽是断壁残垣处处，这爱莲居算是好的，可也比不得明妃楼保存完善。”

　　楚留仙心中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不等他细想，对面传来一声怒喝：“公留仙！！！”

　　楚留仙抬起头来，只见得公烨卸下了笑容脸谱，一脸怒意，如被羞辱了一般。

　　“你未免太也看不起我们了吧？！”

　　公烨的愤怒并不是伪装，全然是发自内心深处。

　　“你真以为，凭着你一个人，就能正面击败我们，让我们坐视你取走秘藏吗？”

　　若是楚留仙真的是以小胖为诱饵，暗地里潜入其间。成功得手秘藏，公烨懊恼归懊恼，心下却也佩服他够无情，够手段，玩弄众人于股掌之间。

　　可是现在呢？他却觉得被侮辱了。

　　公烨眼中迸发出寒光来，厉喝道：“公留仙，有我等在此，今日，你休想踏入一步！”

　　楚留仙很有耐心地听完。不知道公烨为何激动如此，却也不太在意，只是淡淡地道：

　　“我有说我要进去吗？”

　　不进去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进去，他即便是破解了橘中秘，又怎么得到秘藏？

　　这两个疑问。同时于在场所有人心中浮现出来。

　　“呵呵，呵呵呵~~~”

　　突然，声声冷笑，从旁边传来，凤岐公状极不屑，哂然道：“没想到堂堂公留仙，骄傲到看不到天的人物。也有言不由衷的时候？”

　　“言不由衷？”

　　楚留仙摇头失笑，又不予置辩，区区一个凤岐，还不配让他解释。

　　“住口！”

　　这边楚留仙没有开口。反倒是他们栖梧凤凰氏的凰凰儿呵斥出声：“你懂得什么？！”

　　凤岐脸色大变，当着众人的面，凰凰儿竟似丝毫不给他面，当面呵斥他这个做兄长的！

　　他很想爆发。很想怒骂，可是看到凰凰儿。想到凤凰氏族规，他咬着牙，握着拳，怒视向楚留仙。

　　显然，凤岐是想把那股邪火，发在等等与楚留仙的战斗当中。

　　“干我什么事啊！”

　　凤岐公的眼神楚留仙看到了，那怎叫一个冤枉了得。

　　凰凰儿呵斥完凤岐公，好像没有看到在场其余人脸色怪异，饶有兴致地看着楚留仙，很认真地说道：“我姑姑说了：男人好不好，要打过才知道。”

　　“什么姑姑这是……”

　　楚留仙无语了，更奇怪凰凰儿为什么冲着他说这话。

　　凰凰儿一边说着，她一边走了出来，走向楚留仙，全身上下有成千上万道金光在迸射出来，渐至浓郁。

　　“凤凰变！”

　　楚留仙的神色稍稍凝重了一些。

　　“姑姑说凰儿到嫁人的年纪了，要给凰儿选婿。

　　留仙公你排再第一位哦。

　　凰儿就在想，是不是好男人，要亲自领教一下才知道呢，凰儿才不要打不过人家的男人，你说是吧？”

　　楚留仙整个人都不好了。

　　“娶凤凰家的女儿，开什么玩笑？”

　　“她的那个姑姑疯魔了不成？公留仙，何等根脚，何等出身，何等人物？岂能入赘栖梧凤凰氏？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么想的不仅仅楚留仙一人，在场所有人齐翻白眼，心中闪过一个同样的念头：“凰凰儿的那个姑姑，肯定是疯了。”

　　楚留仙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凰凰儿昨天晚上压根就没有出现，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冲着什么时光流岚，冲着什么秘藏来的。

　　她的目标，就是楚留仙本身。

　　果不其然，凰凰儿笑语盈盈：“凰儿对什么秘藏不感兴趣，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你小心哦，我们这边，可不只是凰儿一人。”

　　公烨总算找到插口的机会，适时地道：“不错，现在已经不是少年时候了，就让我们看看，公留仙，是不是少时了了，大未必然；看看公留仙，是不是真的能像一些老家伙们预言的，能盖压一代！”

　　“盖压一代”四

　　个字的杀伤力太大了，至少公烨身旁的王天龙眼睛立刻就红了。

　　没有谁，想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下，生活一世。

　　“咳咳咳~~~咳咳咳~~~~”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声声咳嗽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得在公烨、凰凰儿等人与楚留仙之间，王赐龙这小胖抬头挺胸，顾盼自雄模样。

　　他这副样，就差在额头上写着字：“别忘了还有我！”

　　公烨冷笑，冲着凤岐使了个眼色，凤岐则看了千幻姐妹一眼。

　　千幻云，千幻樱姐妹拖拖拉拉地上前，站在王赐龙的对面，异口同声：“对不起哦胖哥哥。我们也不想的。”

　　显而易见，她们两个是对付王赐龙来的。

　　小胖勃然大怒，指天骂地：“你们这是在侮辱我！”

　　公烨一想也是，这小胖虽然不着调，却也是世家公中的一号人物，一努嘴，陈观海、林沧海兄弟，也站到了小胖对面。

　　小胖表情稍稍缓和一点，依然怒气冲冲：“你们这是看不起我！”

　　公烨怒了。大喝道：“牛大，牛二！”

　　两个护法力士，迈着沉重的脚步，合围了过来。

　　这下，王赐龙的旁边。足足有六个人。

　　紧接着的一瞬间，这小胖将唱做俱佳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什么激愤，什么暴怒，什么被侮辱被鄙视，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闪电般地回过身来。冲着楚留仙喊道：

　　“楚哥，我尽力了啊！”

　　楚留仙大笑。

　　王天龙脸如锅底。

　　公烨怒极反笑，也没有改变布置的意思。

　　王赐龙到底是琅琊王氏嫡，一身实力非同小可。要不是六人齐上稳稳将他压住，万一弄出什么来，影响了这边真正大局，反而不美。

　　公烨当然不急。其余人等在他心中都不过是喽啰罢了，自己这方最强的三人。他可是为楚留仙准备的。

　　他一步，两步，三步地向后退开，显而易见，公烨没打算自己出手。

　　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公烨从来都是扮演站在后面摇扇的人物，长大后他们就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出过手。

　　此刻，楚留仙对面站的是：

　　栖梧凤凰氏：凰凰儿、凤岐；

　　琅琊王氏：王天龙！

　　就这三人，身上爆发出来的威势，却引动一塘青莲尽折腰，满池蛙蟾不敢鸣；

　　就这三人，身上爆发出来的光辉，逼退了月华，辉映数十丈方圆。

　　“凤凰变！”

　　楚留仙的目光落在凤凰氏兄妹身上，第一次看到了栖梧凤凰氏血脉全力激发时候的模样。

　　凤岐公一头长发延伸到腰间，每一根头发都变粗了数十倍，原本一头不让女的乌黑秀发，变成了蓬松而棱角分明的赤金色。

　　凰凰儿的变化比他还要大。

　　她的头发也在变化，一路垂落到脚下，根根皆如纯金铸成，金得纯粹，金得耀眼。

　　当凰凰儿身上气势爆发开来的时候，金发尽飞扬，恍若凤凰低空掠过梧桐树，展开华丽炫目的尾羽。

　　“怪不得栖梧凤凰氏以女为尊。”

　　楚留仙恍然大悟，“原来凤凰氏的女凤凰变程度，比起男要来得彻底得多。”

　　他看得真切，凰凰儿不止是头发，连一双眼眸都在放着金光，如火焰般吞吐，直似不停燃烧着凤凰涅槃火。

　　“嘭！”

　　一声巨响，地面龟裂，一个庞大的身影，凤岐和凰凰儿加起来也不到他的一半粗细。

　　王天龙！

　　王天龙原本就魁梧的身材足足又膨胀了几圈，两臂肌肉虬结，一身须发尽成火红色，不由自主地发出怒吼咆哮之声。

　　琅琊王氏，龙血变！

　　“咦？”

　　楚留仙神色一动，目光落在王天龙的身后虚空中。

　　那里，隐隐雾气朦胧，幻化出一头带翼神龙，怒吼咆哮，若要挣脱出虚幻，现身于当世一般。

　　声声龙吟，自虚空中传来，震得所有人气血浮动。

　　“哈哈哈~~~”

　　面对紧逼而来的凤、凰、王三人飞，楚留仙放声大笑，“楚某人真是荣幸之至，当世神兽血脉家族，不过四家，今能与其二交手，不亦快哉！”

　　这世上，与栖梧凤凰氏、琅琊王氏强者交手过者不计其数，然而同时对阵两家联手，且对方全都是神兽血脉家族的，怕是只有楚留仙一人。

　　大笑声中，楚留仙足尖点地，整个人倒飞而起。

　　“铿铿锵锵~~~”

　　腰间奇光闪过，四灵法台当空组合，在楚留仙将落未落之际，承托在他的脚下。

　　霎时间，一人一法台，高飞而上，背影处一轮圆月高挂，恍若楚留仙凭风而立于月中。

　　“我有一法~~”

　　楚留仙的声音，扬扬，自空中传来：

　　“请诸位品鉴！”

　　伴着他的声音，有比之前王天龙幻化出来神龙高亢百倍的龙吟声音，从北方传来。

斯温

　　第二十二章 风雨如晦，龙吟不已（下）

　　“龙吟？”

　　“怎么回事？”

　　公子烨等人皆是一惊，霍地回望向北方。

　　“隆隆隆~~~隆隆隆~~~~”

　　闷雷滚滚之声，自天边传来，眨眼间风起云涌，有浓密的黑云自四面八方翻滚着、沸腾着，席卷而至。

　　天黑如幕，任凭公子烨等人怎样穷极目力，都看不清楚北方龙吟声传来的地方，到底生了什么。

　　“这是……”

　　公子烨觉得脸上凉飕飕的，抬起手来，接住了点点雨滴。

　　紧接着，雨水如珍珠串成，化作一条条晶莹的细线，朦胧了视线。

　　风雨如晦，龙吟不已。

　　公子烨、凰凰儿、王天龙等人，皆若有所悟，蓦然回望向楚留仙。

　　此刻天昏地，风雨飘摇，区区数十丈的距离，视线被为天色、为风雨所模糊，他们只能隐约看到在四灵法台上，楚留仙高举起双臂。

　　在楚留仙的头顶上，奇光异彩，幻化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影，它面目模糊，看不真切，偏偏只是在虚空中凝立，便让人生出五体投地，俯叩拜的冲动。

　　楚留仙，人形真灵，出！

　　法台、真灵齐出，楚留仙施展的自不是寻常法术。

　　从那天地间拉起黑幕，铅云沸腾翻滚，狂风咆哮如怒，暴雨宰割天地，公子烨等人猜出楚留仙让他们“品鉴”的是什么法术了。

　　“祈天法：风雨如晦！”

　　公子烨神色沉凝，吐字出声，字字皆如冰雹砸落在水塘当中。

　　此法名声太大，不止是公子烨，在场所有人在一瞬间，几乎都辨了出来。脑海中闪过祈天法：风雨如晦的根脚。

　　相传，在遥远得连文字记录都很少的人皇时代，有一名当世人皇，名：幽！

　　幽皇实力旷古绝伦，在人皇当中，是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将当初筚路蓝缕求存的人族展壮大，为天地间屹立不倒的大族。

　　然而——

　　幽皇在后世的评价当中却并不高。堪称是毁誉参半，这与他做出的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有关。

　　其中一样，就与“祈天法”这一脉赫赫有名的天象法术有关。

　　相传，幽皇一日偶然听闻，洛水有女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乃是世上无双的绝色。幽皇心动下，大张旗鼓，要前往求娶洛神，纳为妃子。

　　以幽皇之力，竟然缘铿一面。并没有能见到传说中的洛神，只得悻悻然而归。

　　不过幽皇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在洛水般，他一日夜里，偶然听闻得洛水上有琴声。其优美如天籁，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幽皇披衣而出，星夜而往。在他走到洛水边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隐约间见得水上起舞，朦胧人影飘然而去。

　　回去后，幽皇心向往之，便将暗记下的琴曲名之为：洛神赋，交予手下琴师，命其演奏。

　　幽皇琴师，为当世音律无双无对者，一见琴谱，就直言道：那是祸国之音。

　　幽皇乾纲独断，哪里管得那么多，强令琴师弹奏。

　　琴师无奈下，只得依谱抚琴，琴声旋律之优美，一如幽皇斯夜所闻。

　　就在那洛神赋在人皇宫中奏响的瞬间，有暴雨倾盆，袭击了整个人族疆域，十日十夜，不曾停歇。

　　后世人记之曰：风雨如晦。

　　那一场十日夜暴雨后，又是连绵不绝细雨几无终时，最后导致人族疆域洪水肆虐。

　　三载后，洪水褪去，又有大旱三年。

　　后世人记之曰：赤地千里。

　　一曲洛神赋，至有六年天灾，三年洪涝三年旱，人族死伤惨重，大损元气。

　　后来，有人开创祈天一脉法术，便是以这个掌故为名，祈天法第一式，便是：风雨如晦。

　　紧接着的第二式，也就是楚留仙八师兄汪苦为之身死的祈天法：赤地千里。

　　先是风雨如晦，再接赤地千里，祈天一脉法术的前两式，纪念的就是幽皇谱洛神赋的传说。

　　传说的归传说，眼前正在生的一切，显然更让在场的众人在意，不过一晃神的功夫，他们的注意力便重新集中到楚留仙的身上。

　　只是在这晦暗的天色下，在迷糊了一切的风雨中，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得真切，看得楚留仙在祈天法：风雨如晦外所做的事情。

　　此刻，在楚留仙的身旁，有一面青铜面具，如有着自己生命一般，在上上下下起伏，在左左右右摇摆。

　　面具的双眼中，金光汇如漩涡，仿佛要将一切都吸纳吞噬入其中。

　　若以神方面具为门户，那么在门的另外一边，有一声叹息传出。

　　黄昏域，破庙中，一声叹。

　　“刷！”

　　亿万道金光自残破的是庙中电射而出，汇聚于空中，再投的庙前空地上，凝聚出了一个宫装女子的模样。

　　宫装女子不算美丽，却端庄无比；不算温柔，又面含慈悲。

　　——汜水女神，雨师妃！

　　“终于……出来了……”

　　雨师妃叹息声中，抬起头来，仰望着天，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脸上浮现出来的陶醉，恍若阔别了万年。

　　她抬起手来，袖子自腕间滑落，露出白玉般的皓腕；

　　她迈出脚去，裙裾从踝上缩起，显现晶莹的玉足。

　　腰如弱柳，步似凌波，举手投足，无一不美。

　　雨师妃于旷别久矣的天地间，面对永恒的黄昏，翩翩起舞。

　　这舞蹈不是华丽，不是魅惑，不是怡情，不是养性，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无不充满了神圣的味道。

　　神道时代。祭祀所用——法舞。

　　法舞之下，天色骤然变，有风起云涌，有暴雨如注，有天地几为之倾覆。

　　上古神道时代，司行云布雨的汜水女神雨师妃，时隔无数年，再做祈天法舞。

　　从她的一声叹息开始，雨一直下。没有停过。

　　这雨，下在了黄昏域，也下在了千山泊，下在了爱莲居前，所有人的头上。

　　楚留仙施展祈天法：风雨如晦。公子烨等人心中惊疑，不知道他用这天象法术，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做什么目的的时候，本能地就做出了应对。

　　公子烨等人，一个个手掐避水诀，灵力勃，在头顶上凝聚出了一朵朵的避水云罗伞。

　　修仙之人。行走天地间，逢得天色变化，风雨交加，往往会是掐此避水诀。

　　避水诀在6地上。则幻化避水云罗伞，纵暴雨如注，不能沾衣；避水诀在水中，便会凝成气泡。包裹周身，除了无法战斗外。呼吸行走，皆是无碍。

　　这般几乎任何一个修仙者都会花费功夫修炼的实用法术，自然无一人不会。

　　顷刻之间，爱莲居前，公子烨等人头上，有云罗伞朵朵，好似开在空中的雪莲花。

　　“公子留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公子烨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从来没有小看过楚留仙，故而虽然没能看出了祈天法：风雨如晦能产生什么作用，却不敢轻忽半分，死死地盯着楚留仙。

　　他死盯着的地方没有出问题，自身头顶上反而出现了纰漏。

　　“嘭嘭嘭嘭嘭~~~~”

　　声声爆鸣声音，从公子烨等人的头顶上传来，一朵朵避水云罗伞所化的雪莲花方才绽放不久，就不堪重负地烟消云散。

　　此刻，暴雨倾盆，狂风助雨势，错愕间反应不及，公子烨等人尽数成了落汤鸡，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湿。

　　“怎么回事？”

　　公子烨大惊失色，不是因为全身湿透，而是因为楚留仙这一记祈天法的威能怎会如此大？

　　“怎么可能？祈天法唤的雨，怎能轻易打碎避水云罗？！”

　　公子烨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有深深的忌惮，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几步。

　　与他不同的是，王天龙固然同样惊疑，却不退反进，怒吼着大踏步而出，口中大喝着：“公子留仙，我不管你玩什么花样，先吃我一拳。”

　　说话间，龙吟声响，王天龙血脉中的力量爆，原本就有海碗大小的拳头再次暴涨，一拳既出，连风雨都为之打碎。

　　对此，楚留仙视而不见，只是抬头北望。

　　同一时间，“轰隆隆~~~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响声，从北方传来。

　　“雷声？”

　　王龙天周身一颤，旋即否定掉：“不对，这声音，不是从天上传来的。”

　　他莽撞，但他不傻，猛地想起什么，豁然循声望去。

　　在王天龙的身后，公子烨猛地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惊呼出声：“难道是……不好！”

　　就在这时，“嗷~~~~”龙吟一声，响彻天地，铅云、怒风、暴雨，为无形的力量所席卷，在北方天际，幻化出了一条怒龙仰天咆哮，冲天而起的模样。

　　公子烨、王天龙、凰凰儿、凤岐……在场所有人，齐齐地望向那里。

　　须臾之间，漆黑如墨的天边，有一道白线涌出，如天地帷幕被那一声惊雷般的炸响，被那一声龙吟所揭开一般，天地相接处，那一条白线不住地延展，不住地攀高……

　　“这是……水线！”

　　公子烨一下反应过来了。

　　那一声龙吟，天地间的龙形虚像，当是某一个法术，或是某一件法器威能。

　　湖心岛地势，在他们降临千山泊一瞬间，从天上掉落下来时候看得真切，那是东高西低，东边高出湖水，西边地势低于湖水。

　　在岛屿的西边，那万顷碧波，就好像是在天上一般，只是被半是天然，半是人工的堤坝所拦。

　　“那一声炸响，就是堤坝开了。”

　　公子烨全明白了，“公子留仙的祈天法：风雨如晦，威能远寻常，不过片刻功夫，千山泊中定然水位大涨，又毁去了堤坝，于是……”

　　于是什么，就不用说了。

　　不过片刻功夫，肆虐而来的洪水驾着小山一般的洪峰，铺天盖地而来，若要将眼前天地，连带着公子烨等人，尽数拍成了肉饼。

　　“哈哈哈~~~哈哈哈~~~~”

　　风雨声中，洪水咆哮里，楚留仙的笑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留仙此来，只为了与诸位一晤。

　　趁兴而来，兴尽而归。

　　我去也！”

　　在被洪峰打入水底前的最后一刻，公子烨等人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在滔天洪水中，楚留仙身上有水光浮动，竟是如履平地，踏波而去……

　　第六卷终

　　ps：今天就一更了，欠大家一章，明天补上。

　　今天本卷终，明天就是第七卷：龙之秘。这一卷中，要揭开秘藏的前后，整个千山泊剧情的因果，千头万绪，很是复杂，我得将它们理顺了。

　　另外，今天大家很给力呢，有新增的十几个舵主，有书友千幻樱mm成为新的盟主，感谢感谢，东流也必须努力了。

　　明天理顺剧情，一两天内大爆下，以飨读者！

　　以上，泛东流！（未完待续）

斯温

　　第二十二章 风雨如晦，龙吟不已（下）

　　“龙吟？”

　　“怎么回事？”

　　公子烨等人皆是一惊，霍地回望向北方。

　　“隆隆隆隆隆隆”

　　闷雷滚滚之声，自天边传来，眨眼间自四面八方翻滚着、沸腾着，席卷而至。

　　天黑如幕，任凭公子烨等人怎样穷极目力，都看不清楚北方龙吟声传来的地方，到底了什么。

　　“这是……”

　　公子烨觉得脸上凉飕飕的，抬起手来，接住了点点雨滴。

　　紧接着，雨水如珍珠串成，化作一条条晶莹的细线，朦胧了视线。

　　风雨如晦，龙吟不已。

　　公子烨、凰凰儿、王天龙等人，皆若有所悟，蓦然回望向楚留仙。

　　此刻天昏地，风雨飘摇，区区数十丈的距离，视线被为天色、为风雨所模糊，他们只能隐约看到在四灵法台上，楚留仙高举起双臂。

　　在楚留仙的头顶上，奇光异彩，幻化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影，它面目模糊，看不真切，偏偏只是在虚空中凝立，便让人出五体投地，俯叩拜的冲动。

　　楚留仙，人形真灵，出！

　　法台、真灵齐出，楚留仙施展的自不是寻常法术。

　　从那天地间拉起黑幕，铅云沸腾翻滚，狂风咆哮如怒，暴雨宰割天地，公子烨等人猜出楚留仙让他们“品鉴”的是什么法术了。

　　“祈天法：风雨如晦！”

　　公子烨神色沉凝，吐字出声，字字皆如冰雹砸落在水塘当中。

　　此法名声太大，不止是公子烨，在场所有人在一瞬间，几乎都辨了出来。脑海中闪过祈天法：风雨如晦的根脚。

　　相传，在遥远得连文字记录都很少的人皇时代，有一名当世人皇，名：幽！

　　幽皇实力旷古绝伦，在人皇当中，是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将当初筚路蓝缕求存的人族展壮大，为天地间屹立不倒的大族。

　　然而——

　　幽皇在后世的评价当中却并不高。堪称是毁誉参半，这与他做出的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有关。

　　其中一样，就与“祈天法”这一脉赫赫有名的天象法术有关。

　　相传，幽皇一日偶然听闻，洛水有女神。凌波微步，罗袜尘，乃是世上无双的绝色。幽皇心动下，大张旗鼓，要前往求娶洛神，纳为妃子。

　　以幽皇之力，竟然缘铿一面。并没有能见到传说中的洛神，只得悻悻然而归。

　　不过幽皇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在洛水般，他一日夜里，偶然听闻得洛水上有琴声。其优美如天籁，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幽皇披衣而出，星夜而往。在他走到洛水边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隐约间见得水上起舞，朦胧人影飘然而去。

　　回去后，幽皇心向往之，便将暗记下的琴曲名之为：洛神赋，交予手下琴师，命其演奏。

　　幽皇琴师，为当世音律无双无对者，一见琴谱，就直言道：那是祸国之音。

　　幽皇乾纲独断，哪里管得那么多，强令琴师弹奏。

　　琴师无奈下，只得依谱抚琴，琴声旋律之优美，一如幽皇斯夜所闻。

　　就在那洛神赋在人皇宫中奏响的瞬间，有暴雨倾盆，袭击了整个人族疆域，十日十夜，不曾停歇。

　　后世人记之曰：风雨如晦。

　　那一场十日夜暴雨后，又是连绵不绝细雨几无终时，最后导致人族疆域洪水肆虐。

　　三载后，洪水褪去，又有大旱三年。

　　后世人记之曰：赤地千里。

　　一曲洛神赋，至有六年天灾，三年洪涝三年旱，人族死伤惨重，大损元气。

　　后来，有人开创祈天一脉法术，便是以这个掌故为名，祈天法第一式，便是：风雨如晦。

　　紧接着的第二式，也就是楚留仙八师兄汪苦为之身死的祈天法：赤地千里。

　　先是风雨如晦，再接赤地千里，祈天一脉法术的前两式，纪念的就是幽皇谱洛神赋的传说。

　　传说的归传说，眼前正在的一切，显然更让在场的众人在意，不过一晃神的功夫，他们的注意力便重新集中到楚留仙的身上。

　　只是在这晦暗的天色下，在迷糊了一切的风雨中，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得真切，看得楚留仙在祈天法：风雨如晦外所做的事情。

　　此刻，在楚留仙的身旁，有一面青铜面具，如有着自己命一般，在上上下下起伏，在左左右右摇摆。

　　面具的双眼中，金光汇如漩涡，仿佛要将一切都吸纳吞噬入其中。

　　若以神方面具为门户，那么在门的另外一边，有一声叹息传出。

　　黄昏域，破庙中，一声叹。

　　“刷！”

　　亿万道金光自残破的是庙中电射而出，汇聚于空中，再投的庙前空地上，凝聚出了一个宫装女子的模样。

　　宫装女子不算美丽，却端庄无比；不算温柔，又面含慈悲。

　　——汜水女神，雨师妃！

　　“终于……出来了……”

　　雨师妃叹息声中，抬起头来，仰望着天，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脸上浮现出来的陶醉，恍若阔别了万年。

　　她抬起手来，袖子自腕间滑落，露出白玉般的皓腕；

　　她迈出脚去，裙裾从踝上缩起，显现晶莹的玉足。

　　腰如弱柳，步似凌波，举手投足，无一不美。

　　雨师妃于旷别久矣的天地间，面对永恒的黄昏，翩翩起舞。

　　这舞蹈不是华丽，不是魅惑，不是怡情，不是养性，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无不充满了神圣的味道。

　　神道时代。祭祀所用——法舞。

　　法舞之下，天色骤然变，有涌，有暴雨如注，有天地几为之倾覆。

　　上古神道时代，司行云布雨的汜水女神雨师妃，时隔无数年，再做祈天法舞。

　　从她的一声叹息开始，雨一直下。没有停过。

　　这雨，下在了黄昏域，也下在了千山泊，下在了爱莲居前，所有人的头上。

　　楚留仙施展祈天法：风雨如晦。公子烨等人心中惊疑，不知道他用这天象法术，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做什么目的的时候，本能地就做出了应对。

　　公子烨等人，一个个手掐避水诀，灵力勃，在头顶上凝聚出了一朵朵的避水云罗伞。

　　修仙之人。行走天地间，逢得天色变化，风雨交加，往往会是掐此避水诀。

　　避水诀在陆地上。则幻化避水云罗伞，纵暴雨如注，不能沾衣；避水诀在水中，便会凝成气泡。包裹周身，除了无法战斗外。呼吸行走，皆是无碍。

　　这般几乎任何一个修仙者都会花费功夫修炼的实用法术，自然无一人不会。

　　顷刻之间，爱莲居前，公子烨等人头上，有云罗伞朵朵，好似开在空中的雪莲花。

　　“公子留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公子烨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从来没有小看过楚留仙，故而虽然没能看出了祈天法：风雨如晦能产什么作用，却不敢轻忽半分，死死地盯着楚留仙。

　　他死盯着的地方没有出问题，自身头顶上反而出现了纰漏。

　　“嘭嘭嘭嘭嘭”

　　声声爆鸣声音，从公子烨等人的头顶上传来，一朵朵避水云罗伞所化的雪莲花方才绽放不久，就不堪重负地烟消云散。

　　此刻，暴雨倾盆，狂风助雨势，错愕间反应不及，公子烨等人尽数成了落汤鸡，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湿。

　　“怎么回事？”

　　公子烨大惊失色，不是因为全身湿透，而是因为楚留仙这一记祈天法的威能怎会如此大？

　　“怎么可能？祈天法唤的雨，怎能轻易打碎避水云罗？！”

　　公子烨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有深深的忌惮，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几步。

　　与他不同的是，王天龙固然同样惊疑，却不退反进，怒吼着大踏步而出，口中大喝着：“公子留仙，我不管你玩什么花样，先吃我一拳。”

　　说话间，龙吟声响，王天龙血脉中的力量爆，原本就有海碗大小的拳头再次暴涨，一拳既出，连风雨都为之打碎。

　　对此，楚留仙视而不见，只是抬头北望。

　　同一时间，“轰隆隆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响声，从北方传来。

　　“雷声？”

　　王龙天周身一颤，旋即否定掉：“不对，这声音，不是从天上传来的。”

　　他莽撞，但他不傻，猛地想起什么，豁然循声望去。

　　在王天龙的身后，公子烨猛地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惊呼出声：“难道是……不好！”

　　就在这时，“嗷”龙吟一声，响彻天地，铅云、怒风、暴雨，为无形的力量所席卷，在北方天际，幻化出了一条怒龙仰天咆哮，冲天而起的模样。

　　公子烨、王天龙、凰凰儿、凤岐……在场所有人，齐齐地望向那里。

　　须臾之间，漆黑如墨的天边，有一道白线涌出，如天地帷幕被那一声惊雷般的炸响，被那一声龙吟所揭开一般，天地相接处，那一条白线不住地延展，不住地攀高……

　　“这是……水线！”

　　公子烨一下反应过来了。

　　那一声龙吟，天地间的龙形虚像，当是某一个法术，或是某一件法器威能。

　　湖心岛地势，在他们降临千山泊一瞬间，从天上掉落下来时候看得真切，那是东高西低，东边高出湖水，西边地势低于湖水。

　　在岛屿的西边，那万顷碧波，就好像是在天上一般，只是被半是天然，半是人工的堤坝所拦。

　　“那一声炸响，就是堤坝开了。”

　　公子烨全明白了，“公子留仙的祈天法：风雨如晦，威能远寻常，不过片刻功夫，千山泊中定然水位大涨，又毁去了堤坝，于是……”

　　于是什么，就不用说了。

　　不过片刻功夫，肆虐而来的洪水驾着小山一般的洪峰，铺天盖地而来，若要将眼前天地，连带着公子烨等人，尽数拍成了肉饼。

　　“哈哈哈哈哈哈”

　　风雨声中，洪水咆哮里，楚留仙的笑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留仙此来，只为了与诸位一晤。

　　趁兴而来，兴尽而归。

　　我去也！”

　　在被洪峰打入水底前的最后一刻，公子烨等人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在滔天洪水中，楚留仙身上有水光浮动，竟是如履平地，踏波而去……

　　第六卷终

　　ps：今天就一更了，欠大家一章，明天补上。

　　今天本卷终，明天就是第七卷：龙之秘。这一卷中，要揭开秘藏的前后，整个千山泊剧情的因果，千头万绪，很是复杂，我得将它们理顺了。

　　另外，今天大家很给力呢，有新增的十几个舵主，有书友千幻樱成为新的盟主，感谢感谢，东流也必须努力了。

　　明天理顺剧情，一两天内大爆下，以飨读者！

斯温

　　第一章 一叶障目

　　“谁？！”

　　“是谁？！”

　　公子烨不甘地怒吼出声。

　　公子留仙亲自，王赐龙被围，他哪里来的帮手，能驾驭宝物，轰破大堤，配合祈天法：风雨如晦，引来洪峰席卷天地？

　　公子烨想不通，甚至不知道自己败在哪里？

　　“留下来！”

　　在他身前不远处，铁塔一般的王天龙仰天咆哮，“与我一战！！！”

　　回应他们的，只有狂风暴雨，洪峰肆虐，他们的吼声，连自身都听不分明，尽数为风雨声压下。

　　转眼间，连反应都是不及，公子烨等人眼前铺天盖地都是洪水，迎面拍在身上，眼中、口鼻、周身上下，全都是水，恍若一瞬间，就沉入了湖底。

　　“咕噜~咕噜~~”

　　在视线被洪水朦胧之前的一刹那，公子烨等人勉强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如同鲤鱼一般，一跃而出。

　　“楚哥~~楚哥，你等等我啊~~”

　　小胖子大叫着，周身避水气泡在风雨中一击而碎，他整个人则化光，直追楚留仙而去。

　　“幸好我早有准备。”

　　小胖子一边追去，一边美滋滋地想着，“听到那龙吟我就猜到了，楚哥的后手肯定是那混元一气化龙钵，只是到底谁激发法器释放龙魂呢？总不可能是邪佛儿那童子吧？”

　　他想的不可能，正是唯一的可能。

　　公子烨少算的实力，就是楚留仙的灵鬼，邪佛童子。

　　王赐龙比公子烨等人强的地方，就在于他对楚留仙的了解，远非其他人所能比拟的。

　　楚留仙当初曾从神方尊者身上得到法器化龙钵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祈天法：风雨如晦。再加上龙吟震天，小胖子虽然没有想得清晰，但本能地就联想到可能会出现眼前的局面，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才没有如公子烨等人一般，在水中苦苦挣扎。

　　“楚哥太坏了，他说不准还用了从公子烨那得到的护法力士去凿开的大堤。

　　这要是被公子烨知道了，他估计脸都会绿了。”

　　小胖子想到那个景象，不由得就想笑。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眼看着。小胖子离开楚留仙踏波而去的背影处不到十余丈的距离，他整个人忽然一滞，倒栽葱一般从空中掉落了下来。

　　“该死！”

　　“祈天法，龙魂力，天地元气紊乱……”

　　小胖子脸刷地一下白了。想到关键处，知道在这般紊乱的天地灵气下，他们压根无法正常飞行。

　　刚掉落下来，他就感觉眼前猛地一黑，高逾百丈的洪峰当头打来，好像要将他打到粉身碎骨一般。

　　“完了，完蛋了。这回呜呼哀哉了。”

　　小胖子正自暴自弃呢，一只手臂伸过来，提着他的胳膊一拉。

　　“轰~~”

　　洪峰拍打下来，已是在小胖子的身后。

　　他回过神来。正好看到楚留仙的微笑。

　　原来，在小胖子落水的一瞬间，楚留仙就反应过来了。他仗着祈天法的余威在身，踏水行波如履平地。便回身拉了小胖子一把。

　　“祈天法，法术过程中。以人身而模拟神祇尊位，从而能祈天动地，形成**！”

　　楚留仙脑子里闪过祈天法的特殊性，心知他现在能踏波而行，太半是祈天法：风雨如晦过程中，模拟出来的水神尊位造成的。

　　法术威能不可持久，要是再不离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也要被洪峰打入水底，与鱼虾共公子烨等人作伴去了。

　　不及与小胖子多说，拉着他的胳膊，楚留仙匆匆向着远处地势高的方向去。

　　正在这时候，一个凄厉无比的声音，连狂风暴雨都无法掩盖，连厚厚的水层都无法阻挡，同时传入了楚留仙、王赐龙、公子烨、王天龙等人的耳中。

　　“喵~~~~~喵~~~”

　　“猫？！”

　　楚留仙心中一动，想起那夜湖中，老猫化影，怪鱼浮骨的景象，不由得循声望去。

　　声音从南方传来，其时天色晦暗，风雨飘摇，自然看不得真切，只听闻得叫声愈发地凄厉。

　　“走！”

　　感受到祈天法的威能在逝去，楚留仙顾不得多看，拉着小胖子的胳膊，在风雨中渐行渐远。

　　……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笼罩在千山泊上空处的雨云消散，肆虐于岛屿西边半侧的洪水褪去，光明重新普照在大地上。

　　时不时地，还能在树上、在山上、在路边，看到生命力顽强的鱼儿在蹦跳着，在挣扎着。

　　这些水中生命，不是为洪水带上岸，就是被狂风从水中直吸起扔下的。

　　山坡上，草地间，绿草小树尽在泛着晶莹的光，好像晨起时候，露水在晨辉下如水晶般闪耀。

　　草地上，躺着两个人。

　　“哈哈哈~~~~”

　　楚留仙仰望在地上，放声大笑，纵情恣意。

　　小胖子从身上拈起一条鱼儿，又自头发上拽下水草几根，张嘴一呕，从口里面吐出半透明的鱼苗儿，这才惬意了。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狼狈的，不忘凑趣道：“楚哥啊，公子烨还有我家老大他们，这会儿估计也在吐鱼吧？”

　　话刚出口，楚留仙还没反应呢，他自个儿先乐上了，嘿嘿直笑：“当时天地灵气紊乱，一切飞行法术皆不可用，他们肯定是扎扎实实地在水里面苦熬着。说不准现在还没爬出来呢。”

　　楚留仙仰望着万里晴空，长出一口气，道：“胖子，这算是我们赢了一局，不过也别小看了他们，那点情况，还奈何不了他们。”

　　胖子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子问道：“楚哥，我们什么时候，怎么潜回爱莲居？”

　　“潜回？”

　　楚留仙把两手垫在脑后，躺得更舒适一些，鼻间闻得青草香，惬意得不想起来，“为什么要潜回？”

　　“秘藏啊！”

　　小胖子傻了，嚷嚷道：“总不能便宜了公子烨他们。等水一过，他们一定会把那里翻个底朝天的。”

　　“那就让他们翻呗。”

　　楚留仙依然半点不在意。淡淡地道：“反正他们翻破了天，除了烂泥和蛤蟆，我也不信他们能翻出什么来。”

　　“啥？”

　　小胖子有点明白，又更是糊涂了。

　　楚留仙悠悠地说道：“谁说秘藏在那呢？

　　反正我没说过。”

　　小胖子觉得整个人都不对了，从头到尾。他就冲着那个爱莲居使劲儿，敢情压根就是用错了地方。

　　“真的秘藏在哪？”

　　小胖子喃喃地问道。

　　他也就是一问，根本没指望能从楚留仙的口中得到答案。楚留仙神神秘秘的，他也习惯了。

　　不曾想，小胖子这话刚出口呢，楚留仙忽然长身而起，伸了伸懒腰。道：“现在戏也演完了，是时候揭开谜底了。”

　　小胖子陡然精神大振，从地面上一蹦而起，眼巴巴地看着楚留仙。

　　楚留仙眺望了一下月落的方向。道：“不演那出戏，他们怎么可能乖乖扎在爱莲居，不出来碍手碍脚呢。”

　　小胖子彻底明白了。

　　原来昨日里，楚留仙连着说了几次“戏”。敢情指的就是这个啊。

　　爱莲居前，一式祈天法。引得天象变化，暴雨倾盆，水位暴涨，再以龙魂钵释放龙魂掀起滔天洪峰巨浪，这些加在一起，不过是一出戏罢了。

　　一番准备，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把公子烨等人尽数装进麻袋，楚留仙说不得意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想多说几句呢，只是一回头，就看到小胖子眼巴巴的目光，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小胖子的眼睛若是会说话，定然满眼里都是“秘藏”两个字。

　　楚留仙哑然失笑，道：“其实秘藏在哪里，说破了不值一方灵玉，胖子你也能找得出来。”

　　小胖子那叫一个捉耳挠腮啊，恨不得嚷嚷“你倒是说破啊”，到底没敢，继续眼巴巴地看过去。

　　楚留仙一阵无语，伸手在乾坤袋中掏摸几下，取出一幅画轴来。

　　“咦？！”

　　“这是什么？”

　　小胖子好奇不已，他看得分明，楚留仙拿出来的画轴既不是留仙图，也不是从凤岐那里得来的古旧画卷，从来没有见过。

　　拿着画轴，楚留仙面露缅怀之色，在上面摩挲了一番，这才小心地展开。

　　“刷！”

　　画卷展开，小胖子的目光顿时聚焦其上。

　　但见得，秋风扫落叶，浮在画卷的最表面。背景处则是山间寻常小村庄模样，不知道是秋风落叶故，还是画中有村却无人，亦或是笔者丹青妙手有意而为之，尽显萧瑟之感。

　　“久违了！”

　　楚留仙在心中一叹，指的是这幅画本身，还是那生活了十六年的村中景象，连他自己也不分明。

　　这幅画，便是当日，楚留仙第一次以公子留仙的身份，与秦伯，与侍女辛夷见面，踏上全新征途时候，让侍女辛夷所绘。

　　小胖子自是没有楚留仙那番经历与心境，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来，挠头道：“楚哥，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楚留仙淡淡地一笑，道：“胖子，你猜猜画中景象，是发生在什么季节？”

　　“秋天啊！”

　　小胖子理所当然地道。

　　楚留仙摇头，道：“不是，那是在春夏之交。”

　　“那……”小胖子指着画卷上的枯黄叶片，疑惑不已。

　　楚留仙伸手在画卷上抹过，尤其在那一片片被他亲手凝固在画卷中的落叶上停留了一下，怅然道：“当其时，有神秘阴神尊者，以阴神法术：忘川咒袭来。

　　忘川咒下，方圆百里，尽为萧瑟，花叶凋零。”

　　小胖子带着几分茫然地点了点头，知道楚留仙是在告诉他，他会觉得是秋天，是受那枯黄落叶误导。

　　只是，这跟秘藏有什么关系？

　　楚留仙若有所指地道：“胖子，你还想不到吗？”

　　“着啊！”

　　王赐龙何尝是什么笨人，当即就将其与留仙图联系在一起，猛地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小胖子兴奋得喃喃重复着，在草地上绕了几十个圈子，好像若不如此，无非宣泄他心中的兴奋与激动之情。

　　楚留仙微微一笑，从乾坤袋中再取出一图，是留仙图！（未完待续）

斯温

　　第二章 不见群山

　　“看！”

　　楚留仙伸手在展开的留仙图上一指，小胖子不由得凝神其上。

　　但见得，留仙图上，依然有女子赤足立莲花上，亭亭玉立，做倾世之舞。

　　即便是看一百遍，楚留仙和小胖子依然觉得那个女孩好像要从画中舞出，风起时候，便觉得有荷花香气从画中传来，沁人心脾。

　　这般画作，观者总是不自觉地为其吸引，沉浸入其中。

　　“不行，不行！”

　　小胖子猛烈地摇着头，好像要将脑袋都给摇下来一样，嘴巴里念叨个不停，“都是树叶，都是树叶，一叶障目！”

　　狠狠地闭一会儿眼睛，从图中氛围里拔出来，小胖子这才重新以另外一个角度，审视这幅橘中秘。

　　渐渐地，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若是没有佳人歌舞，没有荷花娇艳，你还能看到什么？”

　　小胖子的耳中，忽然传来楚留仙的声音。

　　“假山！”

　　脱口而出，小胖子的眼中就闪过了恍然之色，醒悟道：“不对，不是假山！”

　　“是群山！”

　　楚留仙伸手一指留仙图上“假山”，道：“这哪里是什么假山，分明就是千山泊湖心岛上，最高的七座高峰。

　　它们什么时候是假山了？

　　不过是前面荷塘，舞蹈，误导了我们罢了。”

　　小胖子点头不止，原地绕着圈子不说，还时不时地一巴掌拍在自家大腿上。

　　“楚哥说的是啊！”

　　小胖子心里面不住地想着：“这橘中秘，这留仙图，说穿了的确不值得一方灵玉，不过是一个误导罢了。就骗得公子烨等人现在怕还是蹲在爱莲居中呢。”

　　到了这时候，小胖子极其“自觉”地，就把自个儿摘了出去，好像他不是被误导中的一个。

　　楚留仙就比他客观到多了。

　　缓缓卷起留仙图，他悠悠地说道：“我也是在到了明妃楼五层的时候，才想到了这一点。”

　　“明妃楼五层？”

　　小胖子反应过了，当时楚留仙瞄到一眼千山泊全景，就有了怪异动作，如在古画上戳洞等等。

　　“对。就是那里。”楚留仙继续说道：“当时我还没想清楚，只是隐隐觉得不对，与古画对照了一番，也只有四五分把握。”

　　“所以后来你就上了那处绝顶。”

　　小胖子哪里还有不明白，就是在绝顶上居高临下。日出时候望尽湖心岛，楚留仙才在古画上戳够了七个破洞。

　　可不是七个吗？湖心岛上，共有七座高峰巍峨屹立，远超同侪。

　　楚留仙摇了摇头，略有些不满意地道：“这一点，其实我们在刚刚进入千山泊时候，从空中掉落下来。就应该察觉到了。忽略了。”

　　小胖子则不以为然，道：“说破了是不值得一方灵玉，但除了楚哥你这个变态，谁会想到原来这幅画的重点不是前面的荷塘歌舞。反而是后面以为是点缀的假山呢？”

　　“原来，正相反啊！”

　　说到这里，小胖子忽然反应过来，“变态”可不是什么好话啊。担心地望过去一眼，看到楚留仙并没有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楚留仙仍然在摇着头，对自己的表现还觉得不够满意，自省道：“留仙君在这幅橘中秘上玩的手段其实并不复杂，不过是通过荷塘等景象，将我们的头压下来，只能低头在千山泊中，去寻找相似的院落。

　　我们只要能抬起头来，不受对方误导，那很容易就能从湖心岛上群山的形状，找出真相来。”

　　说到这里，楚留仙苦笑出声：“胖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蛤蟆与天鹅的说法吗？”

　　小胖子连连点头，如何记不得。

　　到这会儿，他还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那段低头看着一亩三分地，注定只有蛤蟆命的论断。

　　楚留仙将留仙图铺在地上，一边伸手入乾坤袋，口中道：“我们一不留神，被作古万年的古人所误导，做了那么一段时间低头的蛤蟆。”

　　小胖子这就不赞同了，嚷嚷道：“楚哥你说什么呢，喏，你这不是破解出来了吗？说明你是天生的天鹅命，蛤蟆们这会儿还在爱莲居中啃泥呢。”

　　可怜公子烨等人，就这么生生“被”蛤蟆了。

　　楚留仙莞尔之余，手再从乾坤袋中抽出的时候，掌中握着另外一幅图——从凤岐那得来的古画。

　　胖子那边还在抱怨呢：“对了，留仙君真是骗子，大骗子，他竟然还特意按照留仙图中样子，造了那么一座爱莲居来误导我们，真是心黑得要命啊。”

　　一边说着，小胖子一边还偷望了楚留仙一眼，心想：“这位也不稍差了，花费偌大代价，演了那么一出戏，就是想骗得公子烨等人继续低头啃泥。

　　这肚肠，剖开一看决计也是黑的。”

　　楚留仙这会儿正专注于古画上呢，不然看到小胖子贼忒兮兮的眼神，定然立马就能判断出来他绝对憋不出好屁。

　　他头都不抬，只是随口回道：“那也未必，爱莲居怕是建成更在留仙图前。

　　留仙君当时可能就是在里面居住，或者逗留过，这才在绘制留仙图的时候，以之为‘叶’，让我们看不见群山。”

　　小胖子这嘴里就出不了好话，听楚留仙这么一说立刻浮想联翩，摸着下巴道：“这爱莲居里，该不会住着留仙君的姘头吧？”

　　楚留仙愕然抬头，想要呵斥这胖子不尊者前辈高人吧，仔细一想，还真不无可能。

　　“罢了，都是掩盖在历史尘埃下的东西，除非能回到那个时代，不然谁能知晓，不说也罢。”

　　楚留仙最终放弃了，照着并排在一起的留仙图和古画。以手指为笔，在地上勾勒着什么。

　　小胖子饶有兴致地趴过来，问道：“楚哥，那真的秘藏在哪个位置？”

　　楚留仙不语，只是向着他在勾勒的东西比划了一下。

　　小胖子明白过来，凝神看去。

　　只见得，在地面上楚留仙标出了七座高山的位置，同时在七座高山之前，重重地按下了一掌。

　　“就在这里！”

　　楚留仙斩钉截铁出声的时候。小胖子一时还不明白，一转念，他懂了。

　　“原来是这样。”要不是趴着不方便，小胖子恨不得在拍几下大腿，“原来。那个女人起舞的荷花所在，就是秘藏地点。只要通过判断她脚下荷花与七座高山的距离，就能确定一个点，也就是秘藏！”

　　小胖子满脸兴奋之色，道：“楚哥，我说得对不对。”

　　楚留仙倒有几分惊奇地看了一眼，颔首道：“对！看不出来。你倒是开窍了啊。”

　　“那是。”小胖子的尾巴立刻翘上了天，“也不看看我王老二是谁？”

　　楚留仙哪里吃他这一套，自顾自地道：“整幅留仙图都在动，不管是风。是花，还是人，不动的只有女子起舞的脚下青莲，背景处的七座高山。”

　　“这。应该就是唯一的定位了。”

　　“那么，应该是哪里呢……”

　　楚留仙比照着勾勒出来的东西。在古画中寻找着，最终手指一顿，停在了一处地方。

　　“哪里哪里？”

　　小胖子凑过来，往古画上一看，顿时叫了起来，“不是吧，竟然是那里。”

　　楚留仙的脸上也闪过讶异之色。

　　那地方，他们并不陌生。

　　“渔村！”

　　楚留仙将画卷都收起来，放入乾坤袋中，直起身子，向着岛屿东边眺望，“没想到啊，秘藏竟然就在渔村当中。”

　　留仙图中留下的线索，只是指明到这个范围，不过这也足够了。

　　楚留仙自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在渔村当中，找出秘藏的入口来。他不过是在感慨罢了，没想到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原点。

　　“怪不得了，我就知道那座渔村有鬼。”

　　小胖子马后炮地道：“要不怎么会有石像追杀我们，要不连崔家留下的建筑都残破了，小小一个渔村竟然还保存得那么完整。”

　　楚留仙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置可否。

　　他总觉得这里面似乎还隐藏着什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小胖子却没有想那么多，摩拳擦掌，跃跃欲视：“楚哥，咱们是不是这就出发？”

　　“嗯！”

　　“走吧！”

　　楚留仙没有反对，不管是怎样，都要到了才能知晓。

　　“这里离渔村并不远。”楚留仙刚刚在古画上，就判断出了他们现在所在的距离，其实已然离岛屿东边的渔村不远了。

　　事实上，因为这个岛屿地形是东高西低，先前洪水肆虐，楚留仙和小胖子本就是往东边去，自然会靠近渔村。

　　两人说走就走，下得歇脚的小山，向着东边走去。

　　一路上，四处可见泥泞，随便走来都堪称跋涉，入目皆是被洪水推倒的石头树木，放眼无非一片狼藉。

　　这是楚留仙造的孽，他们现在也只得受着，一脚高一脚低地前行。

　　前行不多久，绕了一个圈子，回到正路上来，在前方开路的胖子突然惊叫一声：“楚哥，你看！”

　　“前面那是……人。”

　　“有人？”

　　楚留仙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他心中不由得一紧，难道公子烨高明如此，看破了他演的戏，反倒借此由头，解开了橘中秘，抢先了他们一步不成？

　　那样的话，怕是他一直避免的苦战，就不得不上了。

　　楚留仙快走两步，来到小胖子旁边，定睛望去，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继而愈发地奇怪。

　　在前面的确有一个人的样子，不过却不是他想象中的与公子烨等人狭路相逢。

　　“那是谁？”

斯温

　　第三章 千幻樱

　　“那是谁？”

　　楚留仙看着有些眼熟，只是眼前情况，有些不好分辨。

　　那是一方秀榻，原本的精美装饰沾满了泥水，又是一路顺流而来，显得又脏又破。

　　在秀榻上，趴伏着一个人，后背朝上，不露正面。

　　从后背上起伏的曲线来看，当是一个女子模样。

　　女子就好办了。

　　楚留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将眼前所见与凰凰儿、千幻姐妹、霍灵珊她们几个一对照，立刻就心中有数了。

　　“是千幻姐妹之一，就是不知道是哪个。”

　　楚留仙一边想着，一边拉着小胖子过去，“胖子，走，过去看看情况。”

　　他心里面有一个疑问：“奇怪，不管她是千幻姐妹中的哪一个，这会儿不是应该跟凤岐公子，还有公子烨等人在一起吗？怎会狼狈沦落至此？”

　　走近一看，楚留仙和小胖子都看出来了，秀榻上那人确是千幻姐妹中的一个，只是此刻昏迷不醒在秀榻上一动不动，连楚留仙他们靠近过来都不晓得。

　　楚留仙伸手在她的肩上一扳，反转过她的身子，只见得女孩的脸上秀气紧蹙，即便是昏迷中，依然能看出嘴唇抿紧，有惊恐之色。

　　“奇怪！”

　　楚留仙稍稍检查了一下，发现她只是昏迷，不过体内气息紊乱，好像是受巨大震动而岔了气的样子。

　　他连想都没有想，直接道：“胖子，救人，带上她一起走！”

　　千幻姐妹，楚留仙还是挺喜欢的，比起始终暗藏心事的霍灵珊，两种性子捉摸不定的凰凰儿。这对小姐妹显然要可爱得多了。

　　“我？”

　　小胖子一指自个儿鼻子，叫道：“为什么是我？”

　　他看那秀榻用料结实，着实是分量不轻的样子，有点不情愿。

　　楚留仙没好气地道：“难不成是我？”

　　小胖子自然知道没那可能。嘟着嘴有些不甘愿。

　　楚留仙瞥了他一眼，悠悠道：“刚刚在那边山上，我好像听到有人说我是啥来着，变态？”

　　“没！”

　　小胖子哆嗦了一下。“绝对没有，楚哥你听错了。”

　　“我抗还不成吗？”

　　小胖子被捉着小辫子不敢反抗，哭丧着一张脸，一把力气直接将秀榻连带上面的女孩。一起扛起来，就向着高处走去。

　　不远处，地势稍高的地方。有清泉潺潺而上。地面也是干燥可以落脚。

　　楚留仙正想指挥小胖子救醒女孩呢，那千幻姐妹中不知是哪一个的，“嘤咛”一声，醒了。

　　“留仙公子！”

　　“还有胖哥哥。”

　　女孩一醒，先是一慌，看到是楚留仙和王赐龙，放松了下来。

　　小胖子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叫楚留仙就是“留仙公子”，叫他就是“胖哥哥”呢，很想跟她说是他王老二卖力气抗她上来的。

　　没来得及呢，楚留仙一把拉开他，问道：“你是千幻云，还是千幻樱？”

　　“我是小樱。”

　　千幻樱觉得在秀榻上与他们说话有些羞涩，挣扎着想要起来，不曾想随着秀榻漂流了一夜，气力早就用尽了，体内又是有伤，刚刚起身呢，眼前便是一黑。

　　“小樱你先歇着，等等再说。”

　　楚留仙搀着她靠坐在秀榻上，看了小胖子一眼。

　　王赐龙在小处可是一个灵醒人，顿时会意，屁颠屁颠地跑去旁边溪上弄了一些水，又施法烧开了，端到秀榻前。

　　千幻樱喝了热水，稍稍缓和过来，便对楚留仙他们说起了昨日事。

　　“昨天，你们走后，凰儿姐用她的凤辇把我们都从水中救起来，然后向着明妃楼方向飞去。”

　　千幻樱刚说了一句，楚留仙眉头一挑，心中就是一动：“没想到凰凰儿还带着这样的宝物，当时天地灵气紊乱，那个所谓的凤辇还能如常飞行，即便是不能持久，也是不易了。

　　既然有此宝为座驾，千幻樱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没有打断千幻樱的话，暗暗记下，准备下次留心，静静地听她往想下说。

　　“公子烨说明妃楼方向，地势较高，又有五层高楼，应该是最好的辟水之处，凰儿姐就带我们过去了。”

　　千幻樱说到这里，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恐怖事情，接着道：“我们到那后，一直上了明妃楼，公子烨刚说明天等水退了，我们就回到爱莲居呢，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猫叫。”

　　“猫叫？”

　　楚留仙神色一动，想起了昨日撤离时候，隐约听到在北方有猫鸣凄厉，当时没想到，现在一琢磨，不正是明妃楼方向吗？

　　“对，是猫，一定是猫。”

　　千幻樱小手抓紧了秀榻，蹙起秀气的眉头道：“人家以后再也不养猫了。”

　　楚留仙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啊，追问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千幻樱深吸了一口气，贝齿咬着樱唇，道：“猫叫声响起的时候，公子烨就大喊说：不好，让我们大家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好决断！”

　　楚留仙暗暗佩服，心想：“公子烨估计是一时受了我的打击，不太清醒，这才做出前往明妃楼的决定。一听到猫叫声，他立刻与之前的凄厉猫叫联系在一起，心知不好，这才当机立断。

　　与公子烨相较，凤岐他们可是经历过渔村那一夜，反应都没有他快，可见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楚留仙暗自警醒，不能因为成功地把对方算计了一次，就小瞧了公子烨等人。

　　千幻樱继续讲道：“我们刚刚要跳呢，轰地一下，整个屋顶就不见了。”

　　“什么？”

　　楚留仙和王赐龙面面相觑，只是听千幻樱讲述，便觉得那一幕实在是有些震撼。

　　“整座屋顶，一下子都没了。”千幻樱缩了缩身子。似乎觉得有些冷，强撑着说道：“然后我一抬头，就看到天上有两个月亮。”

　　“月亮？”楚留仙先是不解，继而恍然。“祈天法：风雨如晦下，哪里看得到月亮，她看到的怕是……”

　　千幻樱嘴唇抿得愈发地紧了，声音中带出几分惊恐。好像还处在昨夜的惊悚里，颤声道：“后来我才反应过来，那哪里是什么月亮，分明就是眼睛。在天上跟月亮一样大的一对眼睛，还是竖瞳的。”

　　“我吓坏了，就和姐姐。还有凤岐公子。一起听公子烨的话跳了下去……”

　　千幻樱沉浸入当时的情境，讲述到不清不楚，断断续续的，可也将当时的情况，还原到了楚留仙和王赐龙的面前。

　　当时，千幻樱姐妹与凤岐公子一起落水，远处还传来几声“噗通”声。自是公子烨等人。

　　千幻樱很快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惊世骇俗的一幕出现在她的眼前。

　　风雨飘摇天地间，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空中，带起劲风凄厉，又凄厉不过撕心裂肺一般的猫叫声。

　　黑影过处，带出数道纤细的，如同裂缝般的残影，回过头来，千幻樱才想到，那应当就是猫爪子，弹出利爪的猫爪子。

　　猫爪挥在被掀去屋顶的明妃楼上，顿时“轰”的一声巨响，整座明妃楼能屹立万年不倒，竟是在猫爪一挥下通体破碎。

　　不是坍塌，是破碎。

　　一爪之下，尽为飞碎。

　　当时破碎的明妃石砸落下来，比雨还要密集三分。

　　“然后呢？”

　　小胖子忍不住追问出声，楚留仙的呼吸也摒住了。

　　那头始终连真容都没有露出过的猫儿，俨然是这千山泊凝固时空里最强的生命，有它的存在，就好像是一把刀，高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不知道……”

　　千幻樱摇着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就是水突然急了起来，卷了过来，凤岐公子抓住了我姐姐，没能抓住我。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可恶的猫一击下来，我就动都动不了了，只能抓着飘过来的秀榻，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扑闪着眼睛，无辜地看着楚留仙和王赐龙，眼睛里就好像是在说：醒来就看见你们了呢。

　　“还是没有看到那只猫啊。”

　　楚留仙叹息一声，同时对千幻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多少有数了。

　　千幻樱危机时候抓住的秀榻，应当就是当初凰凰儿以之为秋千的那一座，也只有它不在明妃楼中，逃过了一劫。

　　接着洪水肆虐，千幻樱没能被凤岐公子救起，直接随波逐流，竟然还赶在他们之前来到这里。

　　“不知道我姐姐她怎么了？”

　　千幻樱低着头，声音听来隐隐带出哭腔来。

　　“你姐姐？”

　　小胖子挠头，“她不是被凤岐那小子给救走了吗？现在不是在爱莲居，就是在赶往爱莲居的路上了。

　　只要不是倒霉地遇到那只无敌的猫，她怎么都比你好吧？”

　　“不是的。”

　　千幻樱摇头如拨浪鼓，很肯定地道：“我姐姐现在很糟糕，她在昏迷呢。”

　　“你怎么知道？”

　　楚留仙和王赐龙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就是知道啊。”

　　千幻樱很是理所当然地道：“我是她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小胖子一阵抓狂，险些一时口滑说出“我跟我家老大还是一个兄弟呢，我怎么就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啃泥呢还是拉稀呢？”，好悬忍住了，不然在千幻樱这小丫头面前的形象就全毁了。

　　“双生子间的感应吗？”

　　楚留仙默然点了点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没了说话的兴致。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边，他们在讨论着对方；另外一边，别人又何尝不是在讨论着他们。（未完待续）

斯温

　　第四章 湖女怜儿（上）

　　楚留仙救醒千幻樱,了解到昨日夜里发生事情的同时,在另外一个方向,有另外一行人狼狈地在泥泞中穿行……

　　……

　　“不知道小樱现在怎么样了?”

　　凤岐公子略带几分怜惜地看着前方不远处,为护法力士牛大用竹篓背在身后,昏迷不醒的千幻云。

　　“你在担心她?看不出来嘛。”

　　凰凰儿带着讥诮的声音,从高处传入了他的耳中。

　　“凰儿你……”

　　凤岐脸色一变,凰凰儿语气中那种浓浓的不屑,只要不是聋子谁人听不出来。

　　“你别叫我名字。”

　　凰凰儿撇了撇嘴,道:“我觉得恶心。”

　　她冷冷一笑,道:“大好男儿,就不能有点担当吗?你难道还敢说,昨天夜里,你不是特意把秀榻送到她附近,再任由她被水流卷走的?”

　　“做便做了,又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恶心。”

　　凰凰儿说到这里,凤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千幻云还在昏迷不醒,不曾听到。

　　看到他这个样子,凰凰儿愈发地不屑了,冷嘲热讽道:“真不知道千幻云樱姐妹是怎么被你骗的,竟然会愿意相助于你这样的人。”

　　“够了！”

　　凤岐忍无可忍,厉喝出声。

　　凰凰儿丝毫不惧,就那么亭亭玉立在那里,眼中还带着讥诮地看着他。

　　栖梧凤凰家的男儿。地位低下惯了,凤岐明明胸中有火山要爆发,却又想起家规,受自小到大耳濡目染影响,不单没有爆发出来,还错开了目光,不敢与凰凰儿对视。

　　“呵呵～～呵呵～～”

　　凰凰儿冷笑出声:“凤岐,我没用的哥哥啊,你要是敢对我动手,不管输赢。我还高看你三分。

　　哼哼,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看得起你?”

　　“你……”

　　凤岐胸中憋得都要暴涨了,“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顿时脸色煞白下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够了！”

　　这一声,不是凤岐所喊,话音落下。庞大的影子就将凤岐兄妹笼罩。

　　整个队伍中,有这样身量的不过是三个人。敢这样说话的,更是只有琅琊王氏的王天龙一人而已。

　　凰凰儿眼皮都不抬下,只是以穿着小蛮靴的脚尖踢踏着脚下碎石,漫不经心地道:“王世兄你又有什么见教?”

　　王天龙粗声大气地道:“凰凰儿,你差不多得了,凤岐那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大家。”

　　“别把我跟你们扯在一起。”

　　凰凰儿毫不退让,“你们一群大男人,通过小女儿家算计公子留仙。算什么人物,我凰凰儿看你们不起。

　　看来,一群世家公子,倒只有公子留仙算是一个人物,就是那个小胖子,我看也比你强上一些。”

　　说楚留仙也就罢了,王天龙还能忍。提到王赐龙,那是怎么都不能忍了。

　　他怒吼出声:“凰凰儿,你以为我王天龙是你们凤家男人任由你呼呼喝喝吗?你再说一次试试。”

　　盛怒之下,王天龙本就是一个粗鄙性子。自然忘记了他此来是为了给凤岐出头的,怎么听怎么像是又往凤岐的胸口插了一把刀子。

　　这一点,从面如金纸,险些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的凤岐公子身上,就能看几分。

　　眼看他们两人针尖对麦芒,就要打起来了,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一步三摇地挤进来,笑呵呵地道:“好了好了,王世兄,凰世妹,咱们现在都是一拨人,就不要内讧让公子留仙他们看笑话了吧。”

　　王天龙和凰凰儿各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公子烨也没打算他们能冰释前嫌,不闹腾就成了,抬头望向远方,叹道:“可惜天地灵气依然紊乱,飞行太过冒险,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到爱莲居中。”

　　他的眉头皱起,道:“王世兄,凰世妹,我们还是快上一些,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王天龙摇头道:“还能有哪里不对?你难道怕公子留仙先我们一步吗?他就不怕被我们包了饺子,那就没有昨天那么便宜了。”

　　提起昨日夜里之事,王天龙语气中满是不甘,显然对没能跟楚留仙一战很是郁闷。

　　公子烨却不理会他,径直对凤岐道:“凤岐公子,回头到了爱莲居,你将千幻云救醒,问问情况。”

　　王天龙愈发焦躁了,吼道:“公子烨,你到底在怕什么?公子留仙不是被我们逼退了吗?”

　　凤岐这会儿也稍稍恢复是了,不再死盯着凰凰儿,插口道:“公子留仙不过尔尔,只能靠着小手段苟延残喘一时,徒有虚名罢了。”

　　两人先后说话,公子烨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厉喝道:“你们别忘了！”

　　“我们的对手不是别人,是公子留仙！”

　　“他是何等样人,这么多年你们又吃了多少亏,需要我公子烨一件件数出来吗?”

　　“这样的人物你们还敢小看?昨天的亏真是吃得不冤枉啊！”

　　公子烨吼完,庞大的身躯颤动着,心下愈发地不安,更加坚信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他的话,也好像一根根针,直扎在王天龙和凤岐的心口上,两人一时无语,下意识地跟着公子烨加快了脚步。

　　整个过程中,凰凰儿一言不发,只是美目中带着讥诮之色,冷眼旁观。

　　公子烨等人默默赶路,凰凰儿视线移开,看到一夜洪涝后留下的满目疮痍,更有晨光清冷,带着浓浓寂寥,好似为眼前的这些人感到可悲一般。

　　看着前方寂寥晨光中的匆匆背影。凰凰儿眼中,讥诮愈浓。

　　大半天后,公子烨等人抵达了残破不堪的爱莲居。

　　……

　　在湖心岛的另外一头,同样在斜阳正浓,染红一湖波涛的时候,楚留仙、王赐龙、千幻樱,一行三人,踏入了那个小渔村。

　　真正入得渔村中,小胖子拍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好在好在。幸好没再有石人冲出来。”

　　楚留仙一边打量着熟悉的景象,一边道:“今非昔比了,现在就还是有护法金刚石人在,也不是你王老二的手脚了,你怕什么?”

　　“也是哦。”

　　小胖子摸着脑袋,才反应过来。

　　隔着这么段时间,虽然来回奔波,并没有好好修炼,但他们的修为多少都恢复不少。真要再遇到护法金刚石人,谁追谁还是难说的事情。

　　看到他憨憨傻傻的样子。千幻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倒是多少缓解了几分她对自家姐姐的担忧。

　　入得渔村,来回一看,楚留仙回到最开始他与别雪公子陈林等人相聚分析局势的那栋民宅中坐下,沉吟不语。

　　“楚哥,秘藏在哪?”

　　小胖子一路上也没少琢磨,从一开始看哪觉得哪像,到最后看哪都觉得不像,这会儿彻底放弃。不费那个脑筋,等着楚留仙给答案了。

　　楚留仙摇了摇头,道:“难说。”

　　“你看。”

　　他伸手一指桌面上,那里诸般家常小菜,依然是原本模样,甚至连热气与香味,皆与他们当初离去时候一般无二。

　　“这个渔村周围。怕是整个千山泊中,时间凝固得最是严重的地方,所有的一切,始终保持在那一刹那。”

　　小胖子点了点头。他可是亲眼看到崔家各大建筑,大多经不住万年岁月侵蚀,残破不堪才是常态。

　　唯独这渔村,不过是寻常渔民搭建的普通房子,别说万年,能撑个百年都是奇迹,偏偏在这里却是保存得最是完善。

　　桌面上那些凝固在那一刻光阴中的饭食,便是明证。

　　小胖子心里面直痒痒,想着要是把这些东西吃到肚子里面去,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犹豫再三,到底没敢。

　　“今夜在渔村里休息,明天再看吧！”

　　楚留仙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长身而起,如是说到。

　　斜阳熄灭在湖水中,明月沐浴着水光升起,清辉遍洒,骄傲地宣布着夜晚的到来。

　　凝固在时光中的渔村,入得夜了分外寂寥。

　　惟有一个人影,在月上中天的时候,披星戴月向湖畔。

　　楚留仙！

　　他手里把玩着神方面具,轻车熟路地望着湖畔神龛处去。

　　“雨师妃不知道怎么样了?

　　楚留仙手中的神方面具金光尽褪,看上去平平无奇。

　　“从祈天法后,就始终联系不上,雨师妃是消耗太大陷入沉睡呢,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楚留仙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一刻祈天法:风雨如晦的威能大得可怕,那是仙道与神道**的融合,产生的效果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三,甚至是四。

　　他在这个时候往神龛去,为的就是那里龙首人身神像上残余的神力,想借着神力,看能不能再次唤醒雨师妃。

　　眼看着,再前行数十步,便是湖畔,也是神龛处,楚留仙突然惊疑出声,停住了脚步。

　　“咦?！”

　　楚留仙低头一看,见得有拉得长长的影子,从远处一直蔓延到他的脚下。

　　“不会吧,又来?”

　　楚留仙颇有哭笑不得之感。

　　上一次他以神方面具汲取神力,就有湖中渔民,怪鱼出水,老猫夜食等诸般意外打断,这下可好,刚刚动念成行,都还没开始呢,又遇到人了?

　　“是谁呢?”

　　楚留仙压住了步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很快,他在湖畔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

　　“千幻樱?！”

　　“她大半夜的到湖边来干嘛?”

斯温

　　第五章 湖女怜儿（中）

　　“她大半夜的到湖边来干嘛？”

　　楚留仙认出来了，在他之前走到湖畔处的，不是千幻樱，又是何人？

　　千幻樱之前一日夜，可是大受煎熬，这会儿不好好休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楚留仙心中疑惑，悄悄地靠近过去。

　　有阳神念头镇神魂，世上能捕捉、察觉到他气息者少之又少，千幻樱显然不在其中，她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来。

　　等楚留仙靠得近了，近到能听到再细微的动静时候，千幻樱依然毫无所觉，徘徊湖畔。

　　“哎！”

　　“闷死了！”

　　千幻樱嘟着嘴巴，来来回回地在湖畔走着。

　　一边走动，她还一边踢踏着湖泊鹅卵石，百无聊赖地自语道：“好闷啊，都没有人能听我说话。”

　　“不能说话好难受啊~~~~~”

　　楚留仙听到这里，自嘲地一笑，知道自己是多疑了，心想：“原来这小丫头是没人说话给憋得受不了，到外面来散心来了。说起来，还真不负胖子给她们姐妹取的外号：阿婆嘴啊！”

　　“这胖子，嘴够毒！”

　　楚留仙莞尔之余，就想现身招呼千幻樱一起离去。

　　有千幻樱在此，他的计划自然无法实现，又不放心她一个小丫头呆在这个出过不少事情的湖畔，只能如此了。

　　还没等他直起身来呢，忽然从千幻樱的口中听到自己名号，楚留仙只得又伏了下去。

　　“那胖子太讨厌，才不想跟他说话。”

　　“留仙公子嘛~~”千幻樱一脸郁闷，自语道：“在他面前，我怎么就不敢说话了呢？”

　　“好难受啊啊啊~~”

　　想到憋闷处。千幻樱一脚把前面的鹅卵石踢入了湖中。

　　“扑通”一声，湖面月光破碎，无数碎银般地泛出涟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来了。

　　在这深夜中，落针可闻，鹅卵石落水的声音自然也就被百倍地放大，反倒吓了千幻樱一跳。

　　少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湖畔陡然安静了下来。

　　薄薄的雾蓦然而起，笼罩在湖面上。朦朦胧胧，如人在月中。

　　“呜呜呜~呜呜呜~~~”

　　随着夜风，压低了声音的饮泣声，幽幽地传来。

　　“什么声音？”

　　楚留仙绝了现身的心思，稍稍探出身来。向着湖面张望过去。

　　千幻樱也听到了那声音，壮着胆子，蹑着步子，靠近湖面循声望去。

　　“咦？怎么有一个小女孩？”

　　千幻樱拿着小拳头揉眼睛，确定不是看花眼后惊疑不定。

　　在她面前数十丈开外的湖面上，有一处小礁石突起，上面坐着一个女孩儿。伏在礁石上哭泣。

　　那处礁石到湖畔之间，有正可容纳落脚大小的礁石冒出水面，时不时地就被起伏的湖水淹没过去，俨然是一条小小的路桥。

　　“是那些……渔民吗？”

　　千幻樱想起当初跟着楚留仙他们。在神龛前所见的景象，踟蹰不敢前。

　　“好像不是。”

　　千幻樱又看了一会儿，发现女孩的身上衣服干燥，脚下也没有滴答不停地流水。月光披在她的身上，湖中还留下了影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鬼。

　　过去的十几个呼吸时间里，湖中女孩始终在饮泣着，似乎有很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无处哭诉，只能在这个清冷的夜里面，独自到湖中哭。

　　千幻樱压抑不住心中好奇，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等她蹑着步子，时而蹦跳一下，通过了礁石路桥，来到湖女旁边的时候，湖中女孩也梨花带雨地抬起头来。

　　她抽着鼻子，既是疑惑，又是惊恐地看着千幻樱，怯生生地问道：“姐姐你是谁啊？”

　　“姐姐叫千幻樱。”

　　千幻樱看着她这小可怜样子，戒心大减，又靠近了几步，“你叫什么名字？”

　　兴许是千幻樱的样子看上去没有威胁，女孩瑟缩了一下，没有躲避，还细声细语地道：“千幻姐姐，我叫怜儿。”

　　走得近了，千幻樱看得真切，怜儿长得很是清秀，即便是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那种山清水秀地方，方才会养出的清秀容颜。

　　她的脚下没穿鞋子，赤着小脚泡在湖水里面，微微一划动，就是无数涟漪。

　　人如其名，怜儿给千幻樱的感觉，就是一个应该承欢在父母膝下，饱受父兄怜爱的小姑娘，亲近之心顿起，也学着她的样子，褪下了鞋袜，把白生生的小脚伸入水中划着。

　　好吧，千幻樱她是太想找人说话了。

　　她一坐下来，就开始跟怜儿聊了起来，从湖水好凉啊，今天月亮真圆，很快两人就拉近距离，咯咯的笑声回荡在湖面上。

　　楚留仙的心，却提了起来。

　　千幻樱先前做过的判断，他也做过，不错，这个湖女怜儿的确跟那些不住滴水，水鬼一样的渔民不同。

　　但是，楚留仙比起千幻樱，更加的观察入微，他无比地肯定，在湖上雾起之前，那里绝对没有什么礁石，更没有这个湖女存在。

　　“这个怜儿，到底是什么存在？”

　　楚留仙心既提起，自然分外关注湖中情况，千幻樱与怜儿的对话，由于周遭太过安静故，一字不差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怜儿啊，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里哭呢？”

　　千幻樱很关心地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出头。”

　　说着，她还举起了小拳头，以示决心。

　　怜儿摇着头，嘴一瘪，又要哭起来，带着哭腔说道：“怜儿想爹爹，也想娘亲，还很想很想阿牛哥。”

　　“那你爹爹。娘亲呢？”

　　“死了……”

　　怜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们……他们都被鱼吃了。”

　　“鱼？”千幻樱吓了一跳，本能地就想起了那天夜里所看到的黑色怪鱼，心里毛毛的，生怕有一条大鱼从水中扑出来，一口把她们小姐俩给吞了。

　　四面湖水，异常地安静，除了她们两对小脚丫划水带起的涟漪，波澜不惊。

　　千幻樱稍稍松了口气。问道：“是那种很大的怪鱼吗？”

　　怜儿摇头，道：“不是那样的，姐姐你不知道吗？”

　　她抬起头来，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在龙鱼村，不是人吃鱼。而是鱼吃人……”

　　紧接着，怜儿用一种很悲凉的语气，把那句“鱼吃人”里掩藏的心酸与悲剧，娓娓地道了出来。

　　原来，在千山泊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神龙从天而降。扑入了湖水里。

　　它的每一滴血，每一片鳞片，都变成了湖里各种各样的鱼儿。

　　这就是龙鱼村这个村名的由来。

　　最早的时候，渔村捕鱼。也吃鱼。

　　一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崔家仙人来了。他们占据了湖心岛，掌管了龙鱼村，从那天起。渔民们再不能吃哪怕一条鱼。

　　崔家给渔村立了规矩。

　　渔民们不准食鱼是第一条，理由是鱼肉是妖龙所化。食之会化妖。

　　这个自然无人信，毕竟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吃过来的，也没人变成过什么妖。只是崔家命令，更不可违抗。

　　不准吃鱼也就罢了，崔家还雇佣他们所有人捕鱼，规定每户每年要交上多少的鱼，这才肯发放少量的粮米。

　　没有捕够鱼的，只能挨饿。

　　超过了应缴纳的份额，余下的鱼崔家才会出钱收购。

　　崔家对整个渔村的掌控，整整过了数百年之久。

　　在这数百年间，龙鱼村的人拼死拼活，为崔家捕鱼，不知道多少人累死在湖中，渔民们敢怒不敢言，称之为：鱼吃人。

　　“崔家要鱼干嘛？”

　　千幻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她何尝不知道，崔家早在万年前便已经烟消云散了，那么这个女孩……

　　只是，不知不觉中，千幻樱已经被怜儿所说的故事里诸般不解与奇异所吸引，挪了挪身子，还是决定继续听下去。

　　怜儿脸上，泪珠子断线的珍珠般滑落下来，滚落湖中，溅起晶莹无数，哭着道：“谁也不知道他们要鱼干嘛，爹爹娘亲捕了鱼，他们就会全部带走，一条都不会剩下的。”

　　“那一次，村里面有一个懒汉，从来不多捕鱼的，那次遇到鱼讯，多捕了一船，卖给崔家后，崔家说他做得好，奖励了他好多钱。”

　　“我爹爹捕的鱼比他多多了，却被崔家人说不好，还扣了我们的粮食。”

　　“爹爹想给怜儿攒嫁妆，就没日没夜的去捕鱼，后来一天累得掉进了水里，再也没有起来。”

　　怜儿说到这里，趴在礁石上，大声地哭起来，哭声凄厉，连带成旁边的千幻樱鼻子都酸酸，连忙柔声安慰。

　　远处，楚留仙的眉头则紧皱了起来，低声自语：“不准吃鱼，懒汉暴富，勤父累死，怎么回事？”

　　他隐隐觉得，怜儿诉说的东西里面，隐藏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偏偏又捕捉不住，多少有点焦躁了起来。

　　“爹爹死了……娘亲去捕鱼，也死了……”

　　怜儿哭声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阿牛哥说他要娶怜儿，要盖房子，要办酒席，每天夜里还去捕鱼，怎么劝都不听。”

　　“后来，他晚上出去，白天船飘了回来，人没了……”

　　“呜呜呜……”

　　怜儿抬起头来，两只哭得红肿的眼睛像泉眼，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哭道：“千幻姐姐，他们都被鱼吃了。”

　　别说千幻樱这小丫头了，连楚留仙都为这浓缩了龙鱼村数百年无数家庭苦难的经历动容，喃喃自语：“鱼吃人，好一个鱼吃人。”

　　“万年前，崔家的辉煌，难道就是建立在鱼吃人上的吗？”（未完待续）

斯温

　　第六章 湖女怜儿（下）

　　湖女怜儿的呜咽之声，在夜的千山泊久久回荡。

　　一边哭，一边说，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着月儿渐渐西沉，她从礁石上起身，脸蛋上还带着晶莹的泪珠儿。

　　“千幻姐姐，谢谢你。”

　　怜儿抽着鼻子，很感激地看着千幻樱，道：“从来没有人肯跟我说这么多话的，说完舒服多了。”

　　“是吗？！”

　　“那我们多说说话吧。”

　　千幻樱喜笑颜开，这会儿再不觉得怜儿这小丫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尽数抛到了脑后去，谁叫怜儿的话戳到了她痒处呢。

　　“这丫头。”

　　楚留仙远远看到千幻樱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忍不住以手捂额，一阵无语。

　　怜儿倒是很有共鸣，听到千幻樱的话很动心的样子，歪着脑袋仔细想想，还是遗憾地摇头道：“不行啊，怜儿要回去了。

　　怜儿是趁着姐姐不在，偷偷跑出来的，再不回去就要被姐姐发现了呢。”

　　千幻樱扑闪着眼睛：“怜儿你还有一个姐姐啊？”

　　“嗯！”

　　怜儿重重地点着头，苦恼地道：“姐姐不让我出来，今夜她是去找小黑去了，不然怜儿也出不来。”

　　“小黑是什么？”

　　这话，千幻樱是直接问出来，在楚留仙那则是一个疑问，一个不祥的预感浮现。

　　“小黑就是小黑啊。”

　　怜儿理所当然地回道，接着，她看了眼天色，道：“千幻姐姐，明天晚上怜儿要是还能偷跑出来，再找千幻姐姐你说话哦。”

　　“嗯！”

　　千幻樱开心地答应了。

　　她答应得是如此的干脆。可见这段时间真是把她给憋坏了。

　　“呼~”

　　藏身暗处有一段时间的楚留仙长出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说完了，她们真能说。”

　　他是亲身体验到了当日小胖子的痛苦，怪不得当日小胖子与千幻樱姐妹聊天回来后，一脸便秘的样子，敢情根子在这里呢。

　　楚留仙正想等着那两个小丫头告别后，离开了此处，他再现身以青铜面具汲取龙首神像神力，毕竟堂堂公子留仙。躲在暗处听两个女孩墙角，实在不是什么能见人的好事。

　　他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呢，异变突生。

　　“刷！”

　　一道流光溢彩，划破寂静夜空，带起破空之声。撕裂了千山泊上静谧。

　　“不好！”

　　楚留仙一眼认出划破夜空者的来历，苦笑不已，“童儿啊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回来的，正是楚留仙派遣出去，激发混元一气化龙钵。并以黄巾力士符破开天然堤坝，以造成那场洪水肆虐的邪佛童子。

　　邪佛童子自是不知道它坏了楚留仙的事情，凭着心血间那种神秘的联系，它一点弯路都不走。径直飞往了楚留仙的藏身处。

　　“这般动静，就是聋子瞎子也看到听到了。”

　　楚留仙满脸苦笑之色，站了起来。

　　这会儿在藏着掖着，这脸只能丢得更大。

　　果不其然。他起身硬着头皮望向湖中，果然看到千幻樱和怜儿都是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留仙公子！”

　　千幻樱大吃一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只有一句话在回荡：“他都听到了，他都听到了……怎么办？死了，死了。”

　　怜儿更是干脆，好像受了什么惊吓般，惊叫一声，掉头就跑。

　　“怜儿你别跑啊……”

　　千幻樱伸手要抓，却抓了一个空，怜儿速度快得出奇，眨眼间就奔到湖中深处。

　　诡异的是，怜儿跑出了那么远的距离，至始至终，光着的小脚丫一点水都没有碰到，在月色下不难看到随着她的奔走，湖面上浮出了一块块礁石，俨然是一条路桥沟通过去。

　　深夜的千山泊湖面上，礁石铺陈出路桥，让一个小丫头像受惊的兔子样飞奔而过，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

　　“呼呼呼~~~”

　　风乍起，湖上融融雾气，随着怜儿的离去而舒卷着，飞快消散。

　　一片朦朦胧胧的千山泊湖面，陡然清晰起来，平静的湖面上倒映出圆月，安静祥和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之前种种不过是错觉罢了。

　　要不是紧接着的一幕，连千幻樱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久没跟人说话憋出毛病来，以至于生出了幻觉。

　　就在千幻樱的面前，几点晶莹从空中落了下来。

　　它们是怜儿惊叫而走时候，甩落下来的泪珠儿。

　　泪珠挂在她脸上时候还是寻常模样，这一甩落，却在下落的过程中，不住地闪烁着莹光，不住地凝实，仿佛连月华都凝聚到了其中。

　　每一点晶莹，都在泛出朦胧的光晕，看上去美丽得如天上的星辰，误坠湖泊。

　　千幻樱正看得出神呢，忽觉得脚下一空，冰凉的湖水瞬间漫过了她的脚面。

　　不是湖水上涨，而是她脚下支撑的礁石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独有偶，随着怜儿跑得不见了踪影，上一刻还贯穿了千山泊的礁石路桥也再也看不到了。

　　千幻樱是大吃一惊，反应不及，楚留仙却是早有预料，在她惊叫出手的时候，已然手掐避水诀，来到她的身边。

　　千幻樱手上一沉，支撑住去她的体重不再下坠，抬起头来，便看到楚留仙凝立于湖面上，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肘。

　　“留仙公子……”

　　千幻樱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怔怔地看着楚留仙另外一只手在虚空中抹过，将几点晶莹接在了掌中。

　　“哇~”

　　千幻樱又有拿小拳头揉眼睛的冲动了。

　　在楚留仙的掌中，几点晶莹在滚动着，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竟是凝结成了几颗浑圆无瑕疵，光彩夺目的珍珠。

　　“千山月明珠有泪啊。”

　　楚留仙凝望着脚下湖面映出的圆月。掌中泪水所化的珍珠，感慨出声。

　　在他的脑海里，有一幕景象久久不去。

　　那是在怜儿因为他的出现而惊叫转身飞奔而去的一瞬间。

　　在那个时候，楚留仙隐约看到怜儿脸上的神情陡然就变得不同了。那种不同，不是因为恐惧而扭曲，而是一瞬间就从纯真、让人怜惜的小女孩儿，变成了漠然，麻木沉淀出来的娴静落寞。

　　惊鸿一瞥，到现在手托着珍珠。楚留仙都无法确定，那到底是真实存在呢，还是他的错觉。

　　“小樱，你留着它们吧。”

　　楚留仙将怜儿泪水所化珍珠往千幻樱手中一塞，便带着她回到了湖畔。

　　那儿。邪佛童儿双手捧着混元一气化龙钵，童稚的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它隐约觉得是坏了主人的事，又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茫然地看看楚留仙，看看千幻樱，又低头看看自己。

　　紧接着，邪佛童子好像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索性便不想了般，蹦蹦跳跳地靠近过来，双手捧着化龙钵高举过头。

　　这是交还宝物，复命而来呢。

　　楚留仙觉得偷听人家小女孩说话。实在是丢人到家了，不太想看千幻樱现在神情，只是木然接过了化龙钵。

　　混元一气化龙钵落手的第一时间，楚留仙就感觉到其中有龙吟声声被压抑。钵体在剧烈地颤动着，那龙魂似乎在不甘地咆哮着。挣扎着，想要破钵而出，重获自由。

　　“我说过。”

　　楚留仙的手在化龙钵上摩挲着，淡淡地道：“你好好跟随我，若有机会，我会给你想要的。”

　　被束缚在化龙钵中不知道多少年的龙魂想要什么？无非是自由，是能以生命的姿态，在阳光下自由的呼吸、飞翔……

　　也不知道是相信楚留仙的话，还是挣扎咆哮到累了，化龙钵中龙魂渐渐安静了下来。

　　楚留仙收起化龙钵的时候，看到邪佛童子脸上神情，目光，那怎一个孺幕了得，楚留仙又怎么舍得责备于它。

　　“你做得很好。”

　　楚留仙伸手，虚拍在邪佛童子的肩上，笑道：“童儿，奔波一日夜，你也辛苦了，先休息去吧。”

　　邪佛童子先是摇摇头，又很乖巧地点点头，似乎在说它一点都不辛苦。

　　不舍地又看了楚留仙一眼，它原地绕了一圈子，灵光浮动，重新化作灵体钻入缚鬼球中。

　　缚鬼球如有虚空中无形大手托着，晃悠悠地飞到楚留仙腰间，悬挂到了四灵玉带上。

　　安顿好了邪佛童子，楚留仙正想硬着头皮跟千幻樱说他不是跟踪她之类的，虽然他向来不屑于跟人解释什么，但这实在不是个事儿，还是说清楚的好。

　　“小樱啊。”

　　楚留仙刚出声呢，千幻樱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紧张兮兮地道：“留仙公子，你都听到了啊？”

　　“什么？”

　　楚留仙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丫头在纠结什么。

　　“没有听到啊，那太好了。”

　　千幻樱笑得灿烂无比，拍着胸脯，一副这我就放心了的样子。

　　必须得说，她这是自欺欺人呢，千幻樱顾着她的形象还在不在，反倒忘了问楚留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留仙到底明白了过来，顿时哭笑不得，敢情两人所想的压根就不是一回事情。

　　他也就熄了画蛇添足解释的意思，正想带着是千幻樱回去呢，在遥远的天边，忽然飘忽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

　　“喵~~~喵~~~~~”

　　楚留仙眉头一挑，循声眺望了过去。

　　夜色如墨，浓郁得化不开，根本看不出在远方的黑夜下，到底有什么存在。

　　隐隐约约地，楚留仙似乎能从那声声与之前迥异的猫鸣声中，听出眷恋、依恋，似乎是在与主人撒着娇儿。

　　叫声渐远，终不可闻。

　　“罢了！”

　　楚留仙长出了一口气，对千幻樱说道：“我们回去吧。”

　　“明天，再看！”（未完待续）

斯温

　　第七章 天凉好秋非所愿

　　一夜将过，楚留仙与千幻樱回到了渔村中。

　　“可惜，只能等明天了。”

　　踏入渔村的时候，楚留仙回望了一眼湖畔神龛所在，摇头放弃。

　　这一夜，前因千幻樱和怜儿，后因那声猫鸣，楚留仙到底没有按照原本计划让千幻樱先行，而是一同回去了。

　　他们回到渔村不久，便是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到来。

　　这一个白天，楚留仙、王赐龙、千幻樱，依然是在渔村中四处搜寻着，想要寻找出秘藏的线索来，只是今日的感觉又是不同。

　　不管是楚留仙还是千幻樱，隐隐都觉得今天白日过得特别的缓慢，多少次抬头看天，那该死的太阳就是不落山。

　　一无所获的一天过去，候至月上树梢，楚留仙和千幻樱默契地走出了房子。

　　身后，隐隐还能听到小胖子那此起彼伏，节奏感极强的鼾声。

　　“哎。”

　　楚留仙叹息一声，之前还有点想要叫醒这胖子来着，后来发现难度实在太大，只得放弃了事。

　　平日里没发现，这胖子简直就是猪啊，不，是比猪还能睡。

　　楚留仙和千幻樱人，披星戴月，轻车熟路，来到湖畔。

　　千幻樱继续在湖畔徘徊等待，楚留仙也回到昨日藏身处，静静地等候着。

　　时间，就在等待中飞快地流逝着。

　　眼看着，月亮一点一点地向着西边沉去，湖面平静如故，不管是薄薄的雾气，还是礁石路桥，皆是一点都不曾露出痕迹。

　　千幻樱等得不耐，不住地踢踏着湖泊的鹅卵石。发泄般地把它们踢入水中，除传来几声“嘭嘭嘭”的落水声惊醒睡鱼外，就再没有什么效果了。

　　“不守信用。”

　　千幻樱嘟着嘴，郁闷不已。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个可以陪着一起聊天，不嫌她烦的人，竟然就被放了鸽子了。

　　想到郁闷处，千幻樱两手搭在嘴边。冲着湖中高喊出声：“骗子，大骗子，！”

　　楚留仙也有几分失望之意。

　　他自不是想与那湖女怜儿聊天，只是从昨夜里的内容判断。他有几分预感，这个怜儿怕就是很多事情的关键了。

　　牵涉到过去，现在。未来。千山泊的一切。

　　楚留仙此来，很大一部分，就是想从怜儿的口中，得到更多的蛛丝马迹。

　　现在看来，这一趟是白跑了。

　　怜儿今夜不会出现，以后的日子里，怕也不会再出现。至少不会给他们守株待兔的机会了。

　　楚留仙失望归失望，还是为千幻樱那小儿女模样逗得莞尔一笑。

　　既然原本的目的泡汤，楚留仙自然也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从藏身处长身而起，走到了湖畔，与千幻樱并肩而立。

　　楚留仙一过来，千幻樱立马不叫了，低头玩衣角，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两人站在一起，并肩眺望着一湖明月抽丝化水，水天相接，分不出是天上月明，还是水中月清。

　　就在千幻樱以为这安宁与沉静将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楚留仙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你姐姐醒了？”

　　“嗯！”千幻樱本能地点头，随即才觉出不对，扑闪着大眼睛奇道：“留仙公子，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也是傍晚时候才感觉到的，姐姐已经醒了呢。”

　　楚留仙微微一笑，道：“我看你脚步似乎轻快不少，比起昨日来也要更活泼一些，随口一猜罢了。”

　　千幻樱真是单纯孩子，她丝毫没有怀疑楚留仙是不是在诈她，反而很是崇拜地道：“留仙公子你真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她本能地环顾了下左右，才想起在这千山泊畔，哪里还有别人？还是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吗？他们都很怕你呢。”

　　“哦，是吗？”

　　楚留仙满不在意地回应着，脚下一挑，一片薄片石落入手中，向着湖中平平地甩出。

　　一个，两个，三个……

　　薄薄的片石在水面上欢快地跳动着，都数不清跳了多少次，才一头扎入了湖中月心里不出来了。

　　“是真的。”

　　千幻樱好像生怕楚留仙不相信，额外加重了语气，道：“休息的时候他们在说你，争吵的时候他们在说你，连说梦话，他们都在说你的名字。”

　　说这话的时候，千幻樱眼中都在放着光，亮过了湖心月。

　　楚留仙自不会怀疑千幻樱对他有什么想法，更多的是小女孩产生的一种崇拜心思罢了。

　　不过从她的话里面，楚留仙倒是听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来。

　　“梦话里都在喊着我的名字？是谁？”

　　楚留仙笑着问出来。

　　说是休息、争吵时候，扯他出来楚留仙一点都不奇怪，能在梦中喊出他名字的，这个比较新鲜。

　　“是凤岐哥哥。”

　　千幻樱情绪稍稍低落了下来，看着自家脚尖说道：“真不知道凤岐哥哥怎么那么不喜欢留仙公子你呢，你明明是很好的人嘛。”

　　楚留仙神色变幻了一下，凤岐公子啥的他不敢兴趣，即便是在梦中，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他索性不问。

　　他更想知道的是，在初见凤岐公子带着千幻姐妹出现时候，他就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凤岐公子，是怎么让神女峰的千幻云、千幻樱姐妹愿意跟随他，愿意帮助他的。

　　“这对姐妹都很单纯可爱，不当是为了趋附凤岐公子身份才是？那又是为什么呢？”

　　楚留仙在问出心中疑问后，本还以为千幻樱会不愿意说，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不曾想，千幻樱连想都不想地，就说出了答案来。

　　“很简单啊！”

　　千幻樱嘟着嘴巴，带着点委屈地说道：“从小到大，都只有我们姐妹说话，别的孩子都喜欢跟我们玩。连家里的大人最经常对我们说的话都是：住嘴！”

　　“只有凤岐哥哥，会一直笑着听小樱和姐姐说话，从来都不嫌我们烦。”

　　毋庸讳言，楚留仙呆了。

　　“原来……。就这么简单。”

　　楚留仙从一开始的啼笑皆非，到沉默下来，最后有些能理解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目的。凤岐怕都是唯一一个，能从始至终，不管如何，都会耐心、含笑地陪着这对女孩说话的人。

　　对她们来说。这或许珍贵过很多很多东西。

　　楚留仙心中感慨：“凤岐那小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嘛。也是，这世上本就少有一无是处。也少有完美无缺的人。只是我们往往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也只会揪住厌恶的不放罢了。”

　　在湖畔，两人沉默了片刻，楚留仙正想召唤千幻樱回去呢，千幻樱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嗯？”

　　楚留仙奇怪地看了千幻樱一眼，只见得这丫头低头玩弄衣角，声音低如蚊蚋。

　　“留仙公子。你说我们姐妹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不好啊？”

　　鼓着勇气问出来后，千幻樱以更大的勇气抬起头来，望向楚留仙。

　　楚留仙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纠结的是什么，摇着头，哑然失笑：“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真的？”

　　千幻樱明显不相信。

　　“嗯，真的！”

　　楚留仙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接着罕有地伸出手来，摸了摸千幻樱头，柔声道：“我只希望，在未来的某一日，经历很多事情后，那个时候的小樱，不会变成一句话都不说。”

　　“我更希望，小樱永远是那个唧唧喳喳，活泼可爱，嘴巴永远不想停的小樱。”

　　楚留仙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感慨，难以言述。

　　这番感慨，起自他们还没有进入千山泊前，小胖子冲他抱怨这对姐妹阿婆嘴的时候。

　　那个时候，楚留仙隐隐地就有了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

　　当他意尽，把手从千幻樱的脑袋上挪开的时候，恰好有一片秋叶，飘零过了眼前。

　　楚留仙信手一捞，这才发现，原来千山泊上凝固的，就是秋天萧瑟的一日。

　　只是在这凝固的时光里，秋叶欲要飘零，也要经过无数个年年月月。

　　“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只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楚留仙看着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他意思的千幻樱，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明白了，他到底是不想看到那一天，那一种样子的小樱，还是不希望在她的身上，会发生那些导致这一切变化的事情。

　　“罢了。”

　　楚留仙摇头失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多愁善感起来，随手抛却飘零的秋叶，对千幻樱道：“小樱，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随后就来。”

　　“哦。”

　　千幻樱还处在似懂非懂的状态，只是冲着楚留仙挥挥手，听话地往渔村方向去。

　　等她走远来，楚留仙翻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的神方面具，一步步地走到了龙首人身神像所在的神龛前。

　　片刻后，浓郁的金光冲天而起，掩盖清冷月辉。

　　从金光浮现，再到消散无影，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这一次再无打扰，等楚留仙收回神方面具的时候，龙首人身神像依然是原本模样，但看上去总觉得哪里不同了。

　　从这一刻开始，万年积累的香火神力被吸光，这不过是一尊单纯的石雕罢了。

　　楚留仙再不看它一眼，转身向着渔村去。

　　回到渔村房中，楚留仙盘膝坐在木板床榻上，面前摆放着一尊小小的塑像，上面流转着浓郁金光

　　突然，塑像睁开了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