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温

　　第八章 鱼跃龙门岂无因

　　“雨师妃。”

　　神像睁开眼睛，如同活转过来的时候，楚留仙淡淡地开口出声。

　　这尊神像，正是当日在玲琅阁浴室内，楚留仙神魂从黄昏域回来，带出来的奇物。

　　汜水女神，雨师妃的神像。

　　此刻，在楚留仙眼前的雨师妃神像，再不是泥胎木塑模样，金光不住地流转着，鲜活了面容，清晰了神态。

　　她盈盈一礼，明明是泥胎之身，竟然不改优雅，樱唇开阖，吐字如清泉：

　　“雨师妃，拜见尊主。”

　　“尊主……”

　　这个称呼楚留仙有些不适应，不过也罢了，只是摆了摆手，上半身略微探出，问道：“雨师妃，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冲着楚留仙一礼后，雨师妃没有再控制整尊神像，而是将金光凝聚在脸庞上，清晰了容颜，笑道：“我现在很好，非常好。”

　　她的脸上露出了陶醉之色，深吸一口气，感慨地道：“托尊主之福，竟然在短时间内收集了如此精纯的神力，我已经能短时间投影在这尊化身上。”

　　“是吗？”

　　楚留仙一脸淡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面无表情。

　　在他的脑海里，依然能清晰地浮现出当日在爱莲居外，他施展祈天法：风雨如晦时候，雨师妃于黄昏域内呼风唤雨、天地战栗的景象。

　　楚留仙决计不想这一幕，出现在修仙界上。

　　这世上，少的是如千山泊这般一个活人都没有地方；多的是无数生灵聚集繁衍的所在。

　　雨师妃那次祈雨，若是在修仙界中施展出来，造成的影响和破坏，怕是不下于当初千山泊外那场瓢泼大雨。到时不知是怎样的生灵涂炭。

　　“怪不得当年仙人、佛陀、魔主、妖王，难得地齐心协力，共诛天下神祇。”

　　楚留仙算是明白了，“原来神祇之法，以自身尊位感应天地，施展出来皆是如此波及苍生的**。”

　　“我人族大能者，岂能将举族安危，寄托于神祇一念之间？”

　　“神祇不死，我人族不安。”

　　“原来如此！”

　　楚留仙想到这里。望向雨师妃的目光不由得怪怪的，心想：“小小一个未曾恢复的汜水女神，神祇尊位下，法术威能便一强至此，要是再让她恢复。让她提高……”

　　“尊主是在忌惮师妃吗？”

　　雨师妃眉目一转，无喜无悲地说道。

　　楚留仙摇头，道：“我不需要忌惮于你，不管雨师妃你如何成长，我楚留仙自认都能走得比你更快，比你更远，永远压得住你。”

　　“只是……”

　　楚留仙长身而起。在屋中踱步几圈，道：“恰似我人族前辈大能，不愿将人族安危，放在神祇一念喜怒当中。我也不能给天下，留一尊祸患。”

　　“所以……”

　　楚留仙盯着雨师妃的眼睛说道：“我不会扼杀你，不会把你重新打回黄昏，不过。我也不会让你成长起来。”

　　“但凡我楚留仙在一日，你就别想成长。别想再恢复神祇尊崇，受万民叩拜。”

　　“莫怪楚某人心狠，我是人，就要为我人族千秋大业考虑。”

　　一口气把话说完，说得透彻明白，楚留仙心中一块大石骤然落下。

　　自从得到神方面具，发现了黄昏域的存在，并与雨师妃接触上后，楚留仙面上不显，心中着实踟蹰。

　　他需要借力，但他又对忌讳神祇的复苏，人族共誓下，那是大忌中的大忌。

　　即便曾经威严笼罩天地的神庭，受万民叩拜的大小神祇，被人族大能们生生打碎终结，雨师妃一尊小小的落魄神祇，根本做不了什么，楚留仙也不愿！

　　这是大义，为人者，当持的人族大义！

　　楚留仙把心中话说完，换了个口气，继续道：“雨师妃，你若不愿受我节制，楚某人也不为难于你，可送你回黄昏，如何？”

　　雨师妃笑了，很开心地笑了。

　　那一刹那，就好像雨水落在池塘，溅出朵朵莲花，说不出的高洁优美。

　　“上天对雨师妃不薄啊。”

　　雨师妃笑看着楚留仙，道：“听到尊主这番话，师妃就放心了。”

　　楚留仙在床榻上坐下，不置可否地道：“怎么说？”

　　“尊主在担心，师妃也在害怕。”雨师妃的脸上，满是庆幸之色，“师妃既拜公子为尊主，公子之命，于师妃便如天规。

　　我怕，尊主强令我荼毒生灵，为祸众生。

　　就像那河伯一般！

　　我不愿！”

　　楚留仙淡淡一笑，道：“那便好。”

　　谁也看不出他是相信呢，还是不相信雨师妃的话，或许，只是代表着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罢了。

　　雨师妃不以为杵，接着道：“尊主，你知道吗？那天的感觉太好了。”

　　她似乎想张开双臂，如当日一般，如要拥抱着天地，然而终究泥胎木塑之身，做不出那般神圣优美的舞姿。

　　“时隔无数年，师妃终于可以再次行云布雨，把甘霖降下人间。”

　　雨师妃顿了顿，看着楚留仙的眼睛，若有所指地道：“尊主，要是那次行云布雨，是为了缓解旱情，为了泽披苍生，那该有多好啊。”

　　楚留仙摇头失笑，他竟然让一尊神祇给规劝了。

　　笑罢，楚留仙神色一动，想起了一事，冲着雨师妃问道：“雨师妃，你可听说过龙鳞玉？”

　　说话的时候，他紧紧地盯着雨师妃神情，竟是有几分紧张。

　　渔村中的种种异常，怜儿口中的鱼吃人，万年前崔家所持的大量龙鳞玉符，这些联系在一起，让楚留仙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这一问，就是想从雨师妃的口中，得到验证。

　　“龙鳞玉？”

　　雨师妃先是面露茫然。不懂得楚留仙是怎么把话题转到这里来的，紧接着自然地反问道：“尊主，你想知道的是真龙鳞还是伪龙鳞？”

　　“真怎么说？伪怎么说？”

　　楚留仙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声音隐约颤抖了起来，雨师妃话里内容，正合他的大胆猜测。

　　雨师妃露出冥思苦想的样子，片刻后答道：“师妃的上任尊主，汜水河伯便是蛟龙一族，师妃偶然从其他水神那里知道了一些传闻。这便说与尊主听。

　　龙鳞玉，有真龙鳞，伪龙鳞之说，二者威能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便是在真龙鳞上有龙威存在。即便是龙陨万年，龙威犹存。”

　　雨师妃目光落在楚留仙腰间，道：“尊主，师妃无礼了，在师妃看来，尊主腰间的龙鳞玉符，便是由伪龙鳞所制。”

　　“果然如此。”

　　楚留仙攥住龙鳞玉符。道：“雨师妃你继续，说说这伪龙鳞何来？”

　　“真龙鳞片，便是真龙鳞；蛟龙之属，其身上精华部位鳞片。亦有龙鳞属性，不下真龙鳞威能，便称之为伪龙鳞。”

　　雨师妃给出了答案，楚留仙面露失望之色。道：“只是这样吗？”

　　他的眉头皱起，如果仅止于此。实在没法解释这渔村中种种怪异。

　　雨师妃似乎感同身受，又冥思苦想了起来，片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叫道：“师妃险些忘却了，除了真龙、蛟龙之外，世上还有其他生灵，也会生长出龙鳞来。”

　　楚留仙以为她所指的是龙生九子一类的事情，兴致缺缺，只是对方一片好意，不好打断罢了。

　　不曾想，后面雨师妃所说的话，却让他一下精神振奋了起来。

　　“龙门鲤之说，不知尊主可曾听说过？”

　　雨师妃这话一出，楚留仙本能接口道：“你指的是跃过龙门便化龙，神话传说中的龙门鲤鱼？”

　　“等等，你的意思是？”

　　楚留仙反应了过来，目光灼灼地望向雨师妃。

　　“是的，龙门鲤并不是寻常鲤鱼。”雨师妃肯定地道：“虽然这世上水族，多有龙族血脉，然而寻常鲤鱼其血脉稀薄无比，怎么可能跃过龙门便化龙呢？”

　　“龙门鲤，又称龙鳞鲤，哪怕未曾跃龙门前，天生身上也有一片鳞是龙鳞。”

　　雨师妃没有注意到，楚留仙的神情陡然恍惚了起来，似陷入了沉思当中，犹自在滔滔不绝地继续道：“只是龙门鲤世间罕有，即便是在师妃那个时代，鱼跃龙门也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对不起，师妃没能帮到尊……尊主……”

　　雨师妃说到后来，才发现楚留仙异常。

　　自家尊主哪里有半点失望之色，分明是红光满面，得偿所愿一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楚留仙几乎有放声大笑的冲动，他彻底明白了。

　　在那一瞬间，无数洪亮的声音，在他的心中轰然响过：

　　“龙门鲤，即便是在雨师妃的时代也近乎绝迹人间，但凡事有例外，千山泊便是这个例外。

　　千山泊中，繁衍着大量的龙门鲤。

　　这一点，不知道怎么被当时还是小家族的崔氏得知，于是他们占据此处，又小心谨慎，以渔民来捕鱼，防止任何原因，引来其他修仙者的注意。”

　　楚留仙完全忘却了眼前雨师妃的存在，霍地一下从床榻上起来，踱步屋中，把进入千山泊以来所见的种种奇异事件串联在了一起。

　　“渔村不准吃鱼，这是崔家怕渔民们浪费了龙鳞，也是怕万一露出了马脚；

　　懒汉受奖，而勤父受惩，原因也在这里。崔家哪里要的是什么鱼，他们要的分明就是龙门鲤，或者说是龙门鲤上的一片鳞。”

　　“一切，都有了答案！”

　　楚留仙到这会儿，方才真正了然所谓的“鱼吃人”是怎么一回事。

　　“好一个崔家，真是好一个崔家。”

　　楚留仙赞叹出声：“千山泊中产龙门鲤，他们竟然能将这个隐秘一藏多年，以龙鳞玉发家崛起，真是让人不能不佩服啊！”

　　感慨完后，楚留仙才发现雨师妃并没有退去，神魂依然驻留在神像当中，似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雨师妃，你还有事情？”

　　楚留仙这会儿心里面想的全是龙门鲤，以及揭开这个万年前隐秘产生的千丝万缕联系，如——秘藏！

　　“嗯。”

　　雨师妃端庄的面容上，露出了渴望，还有慈悲交杂的奇异神色，恳求道：“雨师妃有一个心愿，大胆求尊主玉全。”

　　“师妃想要重新回到人间，若是见到旱了，就行云布雨，遍洒甘霖；

　　若是碰到涝了，便牵引水势，驱散洪水，呵退雨云。”

　　若是遇到疫了，则投药入井，解众生病痛。”

　　楚留仙静静地听着，等雨师妃说完了，他才淡淡地道：“雨师妃，你确定不是想要看到万民俯首叩拜，敬你为神；不想香火鼎盛，受用不尽？”

　　“不想。”

　　雨师妃很肯定地摇着头，道：“师妃只是想看到，久旱逢甘霖时，洪涝现晴空际，久病得痊愈后，人们脸上的欢喜。”

　　“看到他们欢喜，师妃也会欢喜。”

　　楚留仙沉默着，平静地看着雨师妃，一言不发，任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

　　雨师妃身上浮现着灵光，脸上带出对使命的虔诚之色，道：“我知道尊主不愿见到什么，师妃若能如愿，愿将所得神力，尽数凝练成神道法器，以奉尊主，自身丝毫不留。”

　　“神道法器吗？”

　　楚留仙终于开口了，不带丝毫感**彩，让人听不出喜怒与意愿，“我知道了。”

　　只是知道了。

　　雨师妃不由自主地露出失望之色，她不想只成为以神祇尊位增幅法术的存在，她依然想看到那阔别多年的生民笑颜。

　　“他们欢喜，你也欢喜？！”

　　楚留仙重复了一遍，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道：“机会我会给你，雨师妃，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话音落下，他衣袖一拂，神像上金光褪去，通过不可知的通道，雨师妃的神魂甚至没来得及道谢，便重新被送回黄昏域中。

　　将神像收回乾坤袋中，楚留仙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他们欢喜，你也欢喜吗？”

　　“我等着看！”

　　楚留仙不能不承认，雨师妃的话触动了他，这才让他愿意给出机会。

　　决断不管对错，做了便就放下。

　　他朝雨师妃若是有所异动，楚留仙自认也能将她彻底压下，永不翻身。

　　楚留仙仰躺在床榻上，将雨师妃的事抛诸脑后，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皆是与龙门鲤、与橘中秘藏相关的事情。

　　最终，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屋中虚室生白，楚留仙的一双眼中神光暴涨，璀璨如星辰。

　　“我找到你了！”

斯温

　　第九章 龙之秘

　　天蒙蒙地亮了。

　　朝阳带着勃勃生气，从湖中一跃而出，将万顷波涛尽数染成了碎金，把阴霾尽数驱散到了天边的时候，渔村里传来了声声动静。

　　“楚哥，不带你这样的啊，大清早的，让我再睡会儿去。”

　　小胖子嘟嘟囔囔，睡眼朦胧，明明站在那儿说着话，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眼看着就要再埋入到胸脯里去。

　　楚留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觉得把这小胖子与猪相比，简直是侮辱了猪。

　　在他旁边，千幻樱这丫头比小胖子好点，也好得有限，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睛，一脸无辜可怜的样子。

　　“我找到秘藏了，你们不想去的话，就回去睡觉吧。”

　　楚留仙只能放出杀手锏了。

　　“什么？”

　　霍地一下，比冷水浇身的效果还要好，小胖子一下子就精神了，眼睛里都在放着光。

　　千幻樱也睁大了眼睛，满脸期待之色。

　　小胖子又有些怀疑地道：“我老实人，楚哥你可别骗我啊。”

　　“你老实……”

　　楚留仙一阵无语，当先而走，“跟上来吧。”

　　一行三人，出渔村，至湖畔，止步神龛前。

　　神龛中龙首人身神像在晨光的照耀下，如塑上了一层金身，看上去愈发地威严。

　　“秘藏呢秘藏呢？”

　　小胖子左顾右盼，回过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留仙。

　　“喏~，那不就是了。”

　　楚留仙所指的不是其他，就是神龛中的龙首人身神像。

　　“什么？”

　　小胖子一蹦三尺高，“它？！”

　　“应该就是它！”

　　楚留仙盯着龙首人身神像，脑子里闪过了这龙鱼村，龙门鱼。龙鳞玉……诸多线索，皆与龙有关。

　　留仙图中既指秘藏在渔村中，又没有其他的提示，显然是认为只要知道了这一点。自然能找到秘藏。

　　留仙君唯一忽略的就是，千山泊会在后世突然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光凝固在那儿，时隔了万年才重建天日。

　　万年之后的楚留仙等人。他们对崔家全无了解，对千山泊不够了解，甚至连龙鳞玉本身，也不够了解。

　　这。才是楚留仙他们在渔村中逗留数日，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缘故。

　　楚留仙看到小胖子和千幻樱脸上几乎都写满了“好奇”两个字，笑了笑。将他所知道的线索娓娓道出。

　　“着啊！”

　　小胖子一拍大腿。道：“楚哥你说得对，可能是，可能就是它了。”

　　他嚷嚷道：“这几天你们两个晚上跑出去完，以为我王老二不想跟吗？咱这是累啊，白天在渔村里翻天覆地地找，回头一沾枕头就没知觉了。”

　　“敢情他都清楚啊。”楚留仙哑然失笑，不过他早知道这小胖子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迷糊。早猜到他会有所察觉。

　　小胖子的话重点并不在那里，他接着说道：“村子里上上下下，我都翻遍了，愣是没找到什么刻意的东西，怎么就把它给忘了呢？”

　　他绕着神龛及其中的神像转了几圈子，啧啧称奇。

　　“因为它太显眼了。”

　　楚留仙凝望着神龛说道：“熟视，故而无睹，由其显眼，遂成盲点。

　　留仙君不愧是留仙君，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去了。”

　　小胖子呸了口唾沫在掌中，摩拳擦掌道：“楚哥，你看我王老二的。”

　　他大踏步地向前，来到神龛前蹲伏下手，双臂环抱，肌肉坟起，吐气开声：“起！”

　　“起~~~起~~~~”

　　只见得小胖子脸色涨得通红，他自个儿倒是越站越起，唯独神龛连带着神像纹丝不动。

　　“啊~~~~”

　　大叫着猛然一发力，神像没动静，他自个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自下往上看去，龙首人身像神情与正面望去不同，鼻孔朝天，直似讥诮。

　　“楚哥？”

　　小胖子爬起来，疑惑地问道：“好像……不对吧？下面要是真有东西，不该搬不动啊？”

　　千幻樱期待了半天看是这个结果，狠狠白了小胖子一眼，转而期待地望向楚留仙。

　　楚留仙摇头失笑，道：“谁说秘藏，就一定是在地下呢？你忘记牛中宝的事情了吗？“

　　他说的是另外一幅留仙图，宝物藏在村中牛血脉里代代相传的掌故，千幻樱不晓得，小胖子却是知道的，疑惑地问道：“楚哥，你的意思是？”

　　楚留仙不答，径直走到龙首人身神像前，与其相对而立。

　　“呼~~”

　　吐出一口浊气后，楚留仙缓缓闭上了眼睛。

　　霎时间，不管是千幻樱还是小胖子，都觉得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了下来，直似暴风雨前那厚可摧城的铅云。

　　抬头望天，一片晴空，万里无云。

　　“神霄楚氏真传秘法。”

　　小胖子兴奋起来，这一幕别看他整天跟在楚留仙身旁，也是难得一见的。

　　自从修炼了无想空念秘法之后，楚留仙终日给人的印象始终一副懒洋洋，万事不在意的样子。小胖子却是记得，这回阔别数年后再见时候，楚留仙那眼中直可刺穿苍穹的锋芒。

　　只是随着无想空念秘法修为渐深，楚留仙精气神中蕴含的那种锋芒内敛，难得一见罢了。

　　“刷！”

　　突然，小胖子和千幻樱的眼前皆是一闪，恍若白日里，忽有闪电划破了长空。

　　恍惚了一下定下神来，他们才发现楚留仙的双眼睁开，眼中神光如有实质，落在了神龛中，犹如在与龙首人身神像对视。

　　一息，两息，三息……

　　一直到十息上下，沉默的龙首人身神像。突然动了。

　　“啊！”

　　小胖子和千幻樱两人下意识地退到了楚留仙的身后，好像生怕神像从神龛中迈出，发出雷霆之怒一般。

　　转瞬间，他们又觉得神像似乎从来没有动过。依然是原本模样。

　　“果然是这样！”

　　楚留仙放声大笑，笑声中龙首人身像的面容部位，一点一点地模糊了起来。

　　小胖子和千幻樱也明白过来，敢情刚才动的不是神像。而是神像上的某种力量在波动，

　　波动由轻微直剧烈，最终“啪”地一声，如泡影破碎。自神像脸上开始，盈盈水光，遍及了神像全身。

　　“这是……”

　　楚留仙等人皆瞪大了眼睛。静观神像变化。

　　顷刻之间。矗立在此处不知道悠悠多少岁月的龙首人身神像消失不见，代之的是一泓清泉，竖立在神龛当中，清澈直可见底，犹如一面世上最清晰的镜子。

　　楚留仙等人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照影其上。

　　“这，就是秘藏入口？”

　　小胖子屏住呼吸。看看楚留仙，又看看一泓明镜清泉，苦苦寻找的东西出现在面前，竟是生出了一种不敢置信之感。

　　“不错！”

　　楚留仙缓步向前，站在一泓清泉前，缓缓地探出手去，一点一点地深入水面。

　　在他的身后，小胖子和千幻樱两人何止是呼吸，连心跳一时都停住了，紧紧地盯视着楚留仙的手与水面接触处。

　　从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在那一刹那，楚留仙浑身剧震了一下。

　　小胖子和千幻樱的心脏随之剧烈跳动，如要从喉咙中蹦出来似的。

　　“原来如此。”

　　楚留仙品味片刻，收回了手来。

　　“楚哥，后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小胖子急不可耐地上前两步，若不是楚留仙就挡在面前，他都有往里面跳的冲动，“可急死我了。”

　　“空！”

　　楚留仙言简意赅，“后面是空，手入其间，就好像一瞬间就被砍去了似的，没有触感没有直觉，仿佛没有那只手。”

　　“这是什么情况？”

　　小胖子一头雾水，千幻樱跃跃欲试，两人都在等着楚留仙的下文。

　　“独立空间，另外世界。”

　　楚留仙凝望着一泓清泉，感慨出声：“真没想到，所谓的秘藏，竟然是藏在龙域当中，或可称之为：龙之秘，更加恰当一些。”

　　真龙有龙珠，龙珠之内可化龙域，故而有一龙一方域的说法。

　　真龙到底不能与天地同寿，不可能每条龙都是长生不灭的存在，但它们的龙域是。

　　即便是真龙身陨，只要龙珠不碎，其中孕育的龙域就会长存。

　　“那我们现在？”

　　小胖子听得愈发地心痒难耐了，秘藏就在眼前，偏偏不能扑上去好好感受一样，他觉得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地方不痒痒的。

　　“进去！”

　　楚留仙眼中神光内敛下来，犹自璀璨如星辰一般。

　　在开口的同时，他伸手在腰间一拽，缚鬼球飞出，“嘭”的一下，邪佛童子现出，乖巧地跑到楚留仙拉住他的衣角。

　　此刻前方有秘藏吸引，小胖子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上头，这回倒是不觉得邪佛童子身上有什么变化了。

　　“我们先行一步。”

　　楚留仙伸手摸了摸邪佛童子的脑袋，“童儿你关好门，随后便来。”

　　邪佛童子看看一泓清泉，望望楚留仙，认真地点了点头。

　　“出发！”

　　楚留仙当先一步，整个人迈入了龙域当中。

　　“楚哥你等等我啊。”

　　小胖子大叫大嚷地，与千幻樱一起，随后进入。

　　神龛之前，只剩下邪佛童儿吮吸着手指头等了一会儿，等到一泓清泉恢复平静，就要按楚留仙命令“关门”的时候，它突然侧了侧脑袋，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邪佛童子停手，静静地向着西边眺望过去。

　　那里，一个庞大的黑影，落地无声，一点一点地靠近了过来。（未完待续）

斯温

　　第十章 心有灵犀一线牵

　　时当清晨，晨辉遍洒。

　　邪佛童子左近，神龛内外，千山湖畔，庞大的阴影如同活物一般，一点一点地笼罩了过来。

　　整个过程中，邪佛童子侧着头，吸吮着手指，静静地望过去。

　　在它目光所及处，阴影的主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落地无声息，缓缓现身出来。

　　猫！

　　那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大黑猫。

　　从千山泊里渔村第一夜，怪鱼浮骨湖面，到明妃楼一击而碎，再至前夜的猫叫声音，这头盘踞在千山泊，怪异到极点的猫终于现身出来了。

　　偏偏，只有邪佛童子一人得见。

　　黑猫大如屋宇，周身覆盖着锦缎般发亮的黑色毛发，脚下如踩着棉花，落地永远没有半点声息传来。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它一对眸子，如同两轮明明，呈黄绿色，中有竖瞳，摄人心魄。

　　一灵鬼童子，一怪异黑猫，双方相隔百丈，互相打量。

　　邪佛童子不住地吸吮着手指，好奇地打量着黑猫；

　　黑猫来回踱步，也在观察着童子，骇人的眼眸中似乎也有着什么疑惑。

　　千山湖泊，神龛之前，落针可闻，极致的静。

　　“啪~”

　　邪佛童子把手指从口中拔出来，停止了吸吮。

　　这一个动作就如同砸了块石头到平静的湖中，顿时激起千层浪。

　　黑猫停止踱步，后撤，俯身，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一身黑毛炸起。

　　邪佛童子左看看神龛中一泓清泉，右望望黑猫。侧着脑袋琢磨了一下，估摸着还是觉得楚留仙交代的任务比较重要，突然小手一挥，佛光笼罩在“门”上。

　　——关门！

　　一泓清泉不住地缩小着，顷刻间就从能容纳楚留仙等人进入，到变成只有巴掌大小。

　　邪佛童子看都不看那边黑猫一眼，原地一转，化作一道烟气，裹着缚鬼球“嗖”地一下从缩小到极限的“门”中钻了进去。

　　它进入之后。几乎连片刻间隔都没有，龙首人身神像便恢复原本模样。

　　百丈开外，黑猫放松下来，猫脸上人性化地露出冥思苦想之色。

　　“奇怪，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它呢？”

　　黑猫开口。传出的竟然不是猫叫声，而是字正腔圆的人声。

　　它竟然会说话！

　　黑猫的声音沙哑、破锣一般，还远不如它猫叫时候好听。声音传出的同时，不远处湖里面本来还游得欢畅的鱼儿直接一沉到底，明显是受不了它的声音。

　　“算了。”

　　黑猫对它的声音一点自觉都没有，迈着优雅的步子，向着湖中走去。“不管了，玩具反正也够了。”

　　它的身躯轻灵得如同羽毛一般，不过片刻功夫，就消失在广袤的湖泊中了。

　　好半晌。“喵~~喵~~喵~~~”，撒娇般的猫叫声传来。

　　一个少女，怀抱黑猫，从千山泊中缓步而出。

　　若是楚留仙。千幻樱他们在场，定然会脱口而出：怜儿！

　　然后呢。又会惊疑不定，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这时候的“怜儿”，神情、姿态，与当日那个在千山泊中夜哭的湖女迥异。

　　她怀抱着黑猫走上了湖畔，将黑猫放下，轻声道：“小黑，你又调皮了。”

　　这会儿黑猫哪里有之前一抓打碎明妃楼的威势，在少女的脚边翻着肚皮，露出柔软的腹部，不住鸣叫着，把身子往少女的脚边蹭着，仿佛对它来说，这便是世上最惬意的事情了。

　　少女在湖畔驻足良久，不知触动了什么心绪，一滴泪珠儿滚落下来，砸在脚边的礁石上，碎成了数十瓣。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碎成数十瓣的泪水在落地前的一刹那，尽数华光流转，碎玉一般，化作了一颗颗闪亮的珍珠……

　　……

　　时间，往前倒回一些，在岛屿的另外一头，公子烨等人决计不会相信那黑猫会有如此乖巧，如此可爱的一面。

　　“该死的猫！”

　　“我他妈就没有见过这么可恶的猫，它当我们是老鼠吗？”

　　陈观海，林沧海兄弟，在那指天骂地。

　　在他们附近，公子烨、王天龙等人，也是一脸晦气，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

　　这会儿他们也顾不得讲究了，也讲究不起来，入目皆疮痍，哪里还有什么像样的坐处。

　　也就是凰凰儿了，她的凤辇还在，慵懒地躺在上面，眼皮都不耷拉一下其他人。

　　在公子烨等人身后不远处，爱莲居化作了一片废墟，别说建筑了，连一朵完整的莲花都找不到。

　　废墟地面上，不难看到一道道沟壑般并排的裂缝，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那黑猫的杰作。

　　“那猫是该死。不过……”

　　一片长吁短叹中，公子烨突然长身而起，道：“它也帮我下定了决心。”

　　王天龙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犹疑地道：“公子烨，你确定了秘藏不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转为干涩，艰难地吐出：“你确定，我们是被公子留仙给愚弄了？”

　　这话，王龙天的确是难以出口，旁边其他人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几天忙碌，差点把爱莲居的地都给翻到了天上去，竟然是被人给戏耍了？这让人如何接受？

　　公子烨点了点头，道：“我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是抱着侥幸心理，不愿意承认而已，那该死的猫，算是帮我下了决心。”

　　“可是……”王天龙这般粗豪之人，也患得患失了起来，“万一……”

　　“没有万一！”

　　公子烨一挥手，道：“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公子留仙！”

　　“公子留仙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会一经受挫，就打了退堂鼓？不对。绝对不对，我敢肯定，跟之前无数次一样，我们又被他给耍了。”

　　众皆沉默，虽然不愿意承认，还是不得不承认公子烨说得在理。

　　公子留仙，盖压同辈，若是受不得挫折，轻易放弃之人。那他们之前也输得太过冤枉。

　　真要死抱着侥幸不放，那不是在小看别人，那是在侮辱自己。

　　正说话间，凤岐从不远处一块青石后面转出，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不远处。千幻云一脸苍白，一脸受惊般的表情，紧随其后。

　　公子烨迎上，着急地问道：“找到了？”

　　“消失了。”

　　凤岐这个回话，不仅没有让公子烨失望，反而他脸上的阴霾颓丧之气顿时消散。

　　“好，非常好！”

　　公子烨朗声大笑。“我们还没有输，公子留仙，你想不到吧？哈哈哈~~”

　　大半天后，清风吹斜阳。公子烨、凰凰儿、王天龙、凤岐、千幻云、牛大牛二兄弟，古伯静女，观沧海兄弟，一行人涌至渔村之外。千山湖畔。

　　在“怜儿”与黑猫静立过的位置，公子烨俯下身去。面露疑惑之色地从地面上捡起碎玉般的珍珠。

　　“这是什么？”

　　凤岐疑惑地看着静静躺在公子烨掌中的碎珠。

　　公子烨不答，沉思片刻，忽然伸手向着湖面上一招，数滴湖水随着他的动作，悬浮到了面前。

　　一滴，两滴，三滴……

　　湖水一滴滴地滴落下来，砸在礁石上，碎成数瓣晶莹。

　　凤岐先是不解，继而恍然，不敢置信地道：“鲛人？”

　　东海有鲛人族，沧海月明时候，泪化明珠。

　　公子烨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存在吧。千山泊，对我们来说，还有很多谜啊，比如……那只猫！”

　　提起那只可恶的黑猫，心机深沉如公子烨，不由得也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他们几人在研究怜儿泪，千幻云却在惴惴不安，忍不住拉住凤岐的衣角道：“凤岐哥哥，小樱真的被公子留仙捉走了吗？她真的有危险吗？”

　　凤岐有些迟疑，公子烨接口道：“是的，你昏迷过去的时候，我们亲眼看到的。”

　　“可是……”千幻云疑惑地道：“我感觉小樱在突然消失前，她好像很好啊。”

　　公子烨在笑，声音却转冷：“你别忘了，那可是公子留仙！”

　　“谁知道他有什么手段，谁敢说能没有办法欺骗你们的‘心有灵犀’？”

　　千幻云只好点头。

　　她没有注意到，凤辇上，凰凰儿冷笑声声，状极不屑。

　　公子烨趁热打铁，问道：“千幻云，你感应到你妹妹消失的地方是在哪里？快点，迟则不及。”

　　千幻云还在迷糊着，被公子烨一吓也害怕起来，连忙闭上眼睛，仿佛是在感应着什么。

　　随着她的举动，在千幻云的头顶上空，融融状的雾气浮现出来，若有一道银白色的丝线在其中游走。

　　“嘣！”

　　银线陡然绷紧，千幻云睁开了眼睛，伸手一指：“就在那里！”

　　齐刷刷地，公子烨等人目光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得神龛沉默，空无一人。

　　公子烨上前查探了一番，在神龛，在地面上，都找到了一些痕迹，面露微笑，自语出声：“公子留仙，我捉住你了。”

　　一群人呼啦啦地聚拢过来，反倒是把千幻云给挤到了后面去。

　　公子烨、凰凰儿、古伯三人复杂寻找方法，王天龙他们则在外围着急地绕着圈子。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片刻过后，公子烨他们三人同时起身，相视点头。

　　公子烨目视着凰凰儿，问道：

　　“你来，还是我来？”（未完待续）

斯温

　　第十一章 甘泉山上甘泉宫

　　黄沙漫天，广袤无边。

　　有沙丘如活物，在沙漠中蠕动着向前；有狂风卷黄沙，拉上了一层黄昏帷幕。

　　当公子烨等人找到神龛的时候，楚留仙、王赐龙、千幻樱三人，正跋涉在沙漠当中。

　　“楚哥，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小胖子张开说话，灌了一嘴巴沙子，狠呸了几口，才接着道：“哪里都是一个样子？”

　　若不是他手上有星辰时计，能辨别方向，小胖子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原地绕着圈子，不然怎么可能走到哪里都是一般模样。

　　这种枯燥、单调，本就是沙漠、汪洋中的大敌，小胖子是从没到过那样的地方，这才有此疑惑。

　　对他的话，楚留仙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是在一脚深一脚钱地前行着。

　　小胖子无奈，只得再大叫一声：“楚哥！！！”

　　看到楚留仙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小胖子这才松了口气，腹诽道：“楚哥这是怎么了？自从邪佛童子回来后，主仆一阵嘀咕，楚哥就不对劲了。”

　　“你说什么？”

　　楚留仙刚才沉浸在思绪当中，是真没听到。

　　小胖子只得再重复了一遍，然后忍不住问道：“楚哥，刚刚童儿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留仙微微一笑，摇头道：“没，没什么，只是我们可能会有客人了，还是一个大客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想：“那只黑猫也来了吗？有趣，太有趣了。”

　　“只是不知道，它发现了没有？”

　　楚留仙一念及此，下意识地伸手捉住了腰间的缚鬼球。攥得很紧。

　　小胖子耳朵竖起来了，追问道：“客人，什么客人？”

　　楚留仙摇头不语，此刻还不是细说的时候，转而道：“你刚刚说什么时候是头？其实我们已经离得不远了。”

　　“怎么说？”

　　小胖子被成功地转移了话题而不自知，好奇地问道。

　　旁边千幻樱可比他聪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啊？”

　　小胖子一头雾水，楚留仙接口道：“胖子，你没发现。我们脚下沙子不同了吗？”

　　“嗯？”

　　小胖子直接捉取一把黄沙在手，一揉开，顿时就发现了楚留仙所说的不同。

　　这些沙子固然细碎，却不再是单纯黄沙，不少都呈现出金色、青色、紫色等诸般颜色。并不单单是土地沙化所成。

　　楚留仙重重地一步踏在地上，伸手划着圈子，将目之所及的所有黄沙天范围包括在内，道：“在很久以前，这里或许是城镇，是宫殿，至少不再是山野之地。我们应该已经离核心处不远了。”

　　小胖子愈发地不解了，松开手任由沙子扬落，问道：“我们这不是在龙珠内的龙域里吗？怎么会有城镇、宫殿？”

　　楚留仙也走得累了，索性停下来。道：“胖子，在远古时代，曾有过一个传说，说的是诸天万界。其实是一个无法想象的伟大生灵的一个梦。”

　　“梦？”

　　小胖子，千幻樱。注意力全被楚留仙的话吸引住了，同样驻足下来聆听。

　　“就是梦。”

　　楚留仙点头，道：“那个伟大生灵梦里面浮现出一个念头，就有一个新的方域诞生；一个念头灭去，就有一个方域湮灭。若是有朝一日，他睡醒了，就是整个天地崩溃。”

　　小胖子打了个哆嗦，想到自己在一个梦中，随时可能随着别人梦醒而消失，就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楚留仙笑了笑，道：“这只是我在一个轶闻册子里看到过的传说罢了，自是当不得真，不过与这龙域，却有几分关系。”

　　他的神情认真了不少，伸手一指这方天地，道：“龙域，诞生于龙珠中，究根揭底，就好像是神龙一梦。”

　　“龙域内山川地理，江河城镇，皆是由此化生出来。一直到龙珠稳固，龙域成长到极限不再变化。”

　　“说到底，我们其实也是行走在神龙一梦中，只是这个梦，不会随着神龙梦醒、陨落而湮灭罢了。”

　　小胖子拍着胸膛，长出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啊。”

　　“对了楚哥，我们不会困死在这里吧？”小胖子实在是被这无边无际的沙漠折磨怕了，新的担忧又浮现出来。

　　“哈哈哈~~~”

　　楚留仙纵声大笑，“我们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又有何难？”

　　“也是哦。”

　　小胖子摸着脑袋，憨憨地笑了起来。

　　闲话说完，他们重新动身，楚留仙这回不再神游天外，顿时注意到千幻樱有些不对。

　　一路上，向来嘴巴停不住的千幻樱，竟是分外的沉默。

　　楚留仙拖后两步，关心地问道：“小樱，你怎么了？”

　　千幻樱茫然地抬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心里难受。”

　　“心里难受吗？”

　　楚留仙眉头一挑，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姐姐呢，还好吗？”

　　千幻樱摇头，道：“进来这里后，我就感觉不到姐姐了。”

　　“是吗？”

　　楚留仙若有所指地道：“或许，晚点就会感觉到了。”

　　千幻樱只当是安慰，乖巧地点了点头。

　　走在两人前面的小胖子却豁然回首，眼睛都在发亮。

　　楚留仙微微一笑，冲着他点了点头，似在肯定他的猜想。

　　小胖子哈哈一笑，仿佛干劲重新变得十足，大踏步地前进着。

　　又前行数里，当前开路的小胖子豁然止步，一手指天，一边回头大叫出声：“楚哥，快看！”

　　不用他说，楚留仙也看到了。

　　在前方不知道多远距离的上空处。有大片的绿洲，有盈盈的水光，有白玉鎏金的宫殿，悬浮在高空中。

　　不管是绿洲还是宫殿，皆是上下颠倒，看上去古怪无比。

　　“蜃楼吗？”

　　“不，不是蜃楼！”

　　楚留仙快走几步，登上前方一处沙丘，眺望过去。果然见得在蜃楼般景象下方，隐隐有绿光、水光，泛出地平线。

　　“那应当是地面景象映上空中导致。”

　　“胖子，小樱！”

　　楚留仙回望同样面露惊喜的小胖子和千幻樱，道：“看来我们到地方了。”

　　有了目标就好说了。虽说望山跑死马，小半个时辰后，楚留仙等人还是近距离地看到了那片绿色。

　　看惯了黄沙天，陡然来到此处，三人不由得驻足不前，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如重回人间。通体舒泰。

　　在前方，有绿洲成片，如沙漠中的翡翠。

　　翡翠之后，有一座高山巍峨屹立。不知哪里来的泉水，四处流淌，沿着山势而下，汇入绿洲当中。

　　翡翠绿洲内部。清澈的湖水泛出水光，映照得人透心凉爽。

　　“咦？宫殿呢？”

　　小胖子惊叫出声。左顾右盼，愣是没有看到此前在空中所见的白玉宫殿。

　　“在那呢。”

　　楚留仙伸手一指清澈湖泊。

　　“什么？”

　　小胖子上前两步，果然透过清澈的湖水，看到淹没在湖水中的白玉宫殿。

　　“怎么会在湖中呢？”

　　小胖子一边想着，一边踏上了绿洲。

　　当他的脚碾过第一株绿草的时候，异变突生。

　　“不好！”

　　在后面的楚留仙脸色大变，抓住小胖子的胳膊，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紧接着，三人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变化。

　　小胖子踩踏过的那一株绿草，从它黄绿色的芽尖开始，如同燃尽的香，一寸寸地风化，直入根部。

　　下一个刹那，附近的绿草重复了这个过程。

　　一眨眼功夫，整个绿洲开始风化，化作漫天烟尘，顷刻消散。

　　当这诡异的一幕蔓延到了绿洲湖泊的时候，哗啦啦水响，湖水化身玉龙，从地面上拔起，扑到了后面的高山上。

　　霎时间，甘泉流青山，整座高山都在泛着水光。

　　湖水一去，宫殿显露出来，整个大地开始剧烈地震颤着。

　　“再退！”

　　楚留仙拉着小胖子和千幻樱，一退数十丈，避开了震动是最剧烈的位置。

　　这个时候，白玉宫殿通体放着霓虹般的七彩之光，从干涸的湖泊中升起，在楚留仙等人的眼前，化作一道流光，飞到了高山最顶部，再轰然落下。

　　大地剧震，整座山都在绽放着奇光，映染了数十里天穹。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胖子眨了眨眼睛，惊呆了。

　　楚留仙望着整座高山甘泉流淌，又点滴不露，山顶郁郁葱葱间隐现宫殿一角，轻笑出声：“甘泉山上甘泉宫，好风光啊！”

　　小胖子有抓狂的冲动，他哪里是要问这个，他哪里又管那风光好不好了？

　　“楚哥，那个……”

　　小胖子手指山顶，想问那白玉宫殿事，不等他问出口来，楚留仙便悠悠然出声：

　　“神龙陨落，骄傲犹存。

　　它这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资格进入甘泉宫？”

　　小胖子的眼睛愈发地亮了，一下子捉住重点：“楚哥，你的意思是秘藏就藏在甘泉宫中？”

　　“很有可能！”

　　“那我们还等什么？”

　　得到楚留仙确切答复的小胖子摩拳擦掌，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楚留仙一笑，领着千幻樱也来到山脚下。

　　“叮叮咚咚”，甘泉流山，传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人闻之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一行三人，踏出了第一步，落足甘泉山。

　　霎时间，一声龙吟，响彻天地。

　　就在楚留仙等人的面前，自山脚下开始，一条散发着七彩迷蒙光晕的游龙，盘山而起，龙躯缠绕过整座甘泉山，最终隐没于山巅甘泉宫中。

　　甘泉山，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但落在楚留仙等人眼前，顿时感觉就大不相同了，仿佛是——活了过来。

　　“来吧！”

　　“让我看看，山上到底有什么？！”

　　楚留仙目光一凝，第一个从游龙盘山的震撼景象回过神来，重重地一步踏出。（未完待续）

斯温

　　第十二章 猫捉老鼠

　　“你们研究出来了没有?”

　　本就生性暴躁的王天龙不耐烦地在神龛前绕着圈子,大声地抱怨着。

　　“再磨磨蹭蹭的,公子留仙都取了秘藏走人了。”

　　他虽然不知道此刻楚留仙已经踏上了甘泉山,这话却无巧不可巧地歪打正着,留给公子烨等人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王天龙怒喝的同时,他身上、头上,都有腾腾的热气在冒出来,恍若置身在蒸笼当中一般,一身肌肉鼓胀着,如同随时可能裂衣而出。

　　琅琊王氏的神龙血脉,在王天龙和王赐龙两兄弟身上,体现的完全是两个极端。

　　公子烨和凰凰儿,连带着王天龙的管家古伯,全神贯注于神龛中,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越是如此,王天龙越是焦躁,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一双白皙冰冷的小手搭在了他粗壮的胳膊上。

　　王天龙回过头来,对上静女安静祥和的目光,好似头顶六片顶阳骨张开,寒气灌入,稍稍冷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公子烨等人也研究出了结果。

　　在公子烨“你来我来?”的询问中,凰凰儿长身而起,站到了神龛正对面,深吸一口气道:“我来吧。”

　　公子烨等人皆无异议,让开空间让凰凰儿施展。

　　“嘭~~~嘭嘭嘭~~~”

　　气爆声声,在凰凰儿与龙首人身神像之间,凤凰虚影不住地冲击着。如连绵不断拍打在堤岸上的湖水。

　　转眼间,十息过去,龙首人身神像纹丝不动,全无变化,朝天的鼻孔若在嘲笑。

　　凰凰儿在这方面的手段,显然与施展楚氏秘法无想空念的楚留仙相差甚远,她一咬牙,一双美丽的眸子瞬间转成璀璨金色。

　　“刷刷刷~~”

　　凰凰儿的头发不住地生长着,延长着,顷刻之间垂到了脚下。如黄金编织的瀑布,眩花所有人的眼睛。

　　她一动用凤凰变,除了凤岐又妒又恨的复杂外,其余人等无不是面露期待之色。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瞬间让所有人为之色变。

　　“喵~~~”

　　“猫?！”

　　公子烨悚然而惊,豁然回首循声望去,全身肥肉都在颤动,显然他是对那头黑猫忌惮到了极致。

　　目之所及处。屋宇般庞大的黑色身影跃出,明明从数十丈空中坠落下来。偏偏落地无声,诡异的反差,让人甚至生出想要呕吐一般的感觉。

　　公子烨等人第一眼望去,印象最深便是那对月亮般竖眸,清晰地感受到了此刻蕴含在其中的戏谑、玩耍,还有——残忍。

　　猫捉老鼠的神情！

　　“我的玩具们,别跑啊！”

　　黑猫噩梦般的声音传入耳中,公子烨等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黑猫那话并不是对他们说的。

　　在黑猫庞大身前方。几个汹点正在不断地放大,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毫无疑问,这些黑点,便是“玩具”。

　　随着黑点的不住靠近,不住变大,公子烨等人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错愕之色。

　　“是他们?！”

　　虽然有点艰难,公子烨等人还是辨认出了黑点的身份。

　　“别雪公子。陈林！”

　　“仙武,岳山！”

　　“神女峰,霍灵珊！”

　　玩具们,正是在楚留仙离开后。与公子烨等人分道扬镳的别崖林等人。

　　说实话,若不是在千山泊中活人实在有限,公子烨他们想要分辨出这几个熟人来,还是颇有几分难度的。

　　他们实在是太狼狈了！

　　别雪公子陈林,向来白衣飘飘,玉剑飞雪,何等的风采?

　　除了公子留仙外,公子烨等人身份地位或者隐然在其之上,毕竟陈林大族不是当世七大家之一,但论及公子风度,却没人有这个信心。

　　至于现在嘛,就是小胖子王赐龙,也可以很理直气壮地在这方面鄙视一下陈林。

　　白衣成污衣,碎裂成布条,玉剑的剑鞘不知道丢到那了哪里,持着一双脚,披头散发……

　　这还是别雪公子陈林吗?！

　　岳山与霍灵珊两人,比起陈林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他们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了,背后悄无声息的脚步,如山一般的压迫,正在飞快地逼近。

　　“该死！”

　　公子烨忍不住咒骂出声:“怎么把这煞星给引过来了?”

　　余者无不是心有戚戚焉,这黑猫给人留下的实在不是什么好印象。再看别崖林等人无头苍蝇般地跑过来,敲直冲他们方向,周遭又没有阻隔,这会儿,怕是又被那黑猫惦记上了吧?

　　果不其然,在看到公子烨等人的时候,黑猫一双本就贼亮的眼睛都开始放出光了,“桀桀”地笑道:“好多玩具啊！”

　　公子烨等人脸色黑如锅底,冷气嗖嗖嗖地从脚底板直往上冒。

　　任是何人,被人当成玩具惦记上,感觉都不会比他们好上多少。

　　黑猫速度其快,看到前方还有不少玩具,顿时收起了几分猫捉老鼠的毛病,猛地一俯身,“嗖”地一下在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的时候已然扑到了别崖林等人的头顶上空。

　　“不好！”

　　别崖林感觉天一下子黑了下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带着岳山和霍灵珊合身一扑,狼狈无比地逃出阴影笼罩的范围。

　　“轰~~~”

　　锋利的猫爪从肉垫中探了出来,拍击在湖畔堤岸上。

　　霎时间,寒光迸发而出,轰然巨响中。大片的湖畔土地崩溃,砸入湖中。

　　“哗~~”

　　湖水溅起如倾盆暴雨,淋了黑猫一身,别崖林等人也是如落汤鸡般浑身湿透。

　　出自本能地,黑猫浑身一颤,淋在身上的湖水顿时被抖飞了出去。

　　“嗤嗤嗤~~”

　　水箭般迸射出了上百丈远,扑面生寒,近距离的别崖林等人更是狼狈闪躲,不敢让水箭及身。

　　看到这黑猫一击之下如此威势,不管是远处的公子烨还是近处的别崖林。无不是脸上色变,想起了太多不好的回忆。

　　更要命的是,在黑猫这一击下,大地都为之震颤不止,落在众人最后的岳山脚下一个踉跄,如踩在棉花上,没能加起速来。

　　岳山心中顿觉不好,还没等他想清楚呢,背后劲风扑来。撕裂了他本就破碎的衣衫。

　　感受到了背后刺痛,岳山心知再无侥幸。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只见得,他大喝一声,不进反退,在后退中扭转身子,借着回身之力,一掌轰向身后。

　　“岳山！”

　　陈林脸色大变,近在咫尺他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一刹那,向来沉默的岳山身上爆发出了怎样决绝的气息。

　　他这是要拼命！

　　岳山的确是拼了。

　　他大喝出声,落日熔金般的光辉流转周身。最终汇聚在挥出的右掌上。

　　霎时间,龙吟之声自岳山的身上传来,隐约有金龙的虚像环绕在他的身上,龙首处正是他的右掌。

　　这一掌,便是仙武岳山最后压箱底的手段,仙武道术:龙吟熔金手！

　　众目睽睽之下,幻化出龙首虚像的手掌与黑猫优雅拍出的爪子正面碰撞。

　　“轰~”

　　一声巨响。不管是近距离的陈林、岳灵珊,还是还隔着数百丈距离的别崖林,都清楚地看到了如下一幕:

　　相持不过一刹那,金龙虚像消散。岳山手上的金光如遇天敌般消退,一只钢铁铸成般的手掌寸寸崩裂。

　　手掌、手腕、小臂、手肘、上臂……一路崩解蔓延到了肩膀部位。

　　一整条手臂,化作飞灰湮灭。

　　气浪滚滚,从双方碰撞处爆发出来,当即便将岳山身躯如破麻袋般向后抛起,血洒长空。

　　这一击下,岳山付出惨重的代价,黑猫也不是全无影响,至少它的身子滞了一下,没有能再扑上来。

　　仅此而已！

　　“啊啊啊啊~~~~~”

　　承受断臂之痛的岳山抛飞在空中,怒吼声声,所有人都看得真切,如之前一般的金光,在他唯一一只完好的手臂上凝聚着。

　　他,竟然还想一搏！

　　“好一个刚烈的汉子！”

　　公子烨脱口称赞,刮目相看。

　　谁也没有想到,平时沉默寡言,低调隐忍的岳山,在这关键时刻,生死关头,竟是爆发出了让所有人都侧目的血性。

　　这拼死的一击,岳山并没有机会能轰出去。

　　在他刚刚落地,准备出手的一刹那,肩上突然一沉,紧接着无法抗拒的大力爆发,将他刚刚落地的身子向后又是一甩。

　　同一时间,他的耳中传来短促,又不容抗拒的声音:“速退！”

　　“陈林?”

　　腾云驾雾的瞬间,岳山看到别崖林站在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双臂高举白玉剑。

　　这是别崖林看出,岳山即便拼上了性命,也可能再拦宗猫多久,不想他再做无谓的牺牲。

　　白玉剑高举,漫天飘雪。

　　先是脚下土地,再是不远处的湖面,冰霜凝结。

　　别雪公子陈林的飘雪剑域被激发到极致,恍若偌大天地,眨眼间坠入寒冬。

　　呼啸而过的寒风,便是一缕缕撕裂一切的剑气在爆发！

　　紧接着,一剑光寒。

　　陈林一剑席卷所有飘雪,劈落下来落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沟壑如丑陋伤疤。

　　剑气、寒气、穴,自沟壑中汇聚成了冲天而起的逆流瀑布,将堪堪追上来的黑猫席卷入其中。

　　远远地,公子烨等人都看到一座屋宇般的黑猫冰雕,在雪爆成瀑的一剑中冻结。

　　“噗~”

　　别崖林一口鲜血喷出,气浪扑在胸膛上。反震之力将近乎脱力的他抛起,如岳山一般,向着后方倒飞而出。

　　这个时候,霍灵珊出手了。

　　她束发的丝带突然飞出,在空中一分为二,化作两道九彩绚丽光带,缠绕到了还没有来得及落地的别崖林和仙武岳山身上。

　　霍灵珊将两个暂时连跑都跑不快的同伴一卷,头也不回地冲着公子烨等人跑来。

　　他们跑出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当先的霍灵珊就看到前方公子烨等人脸色大变,继而身后“咔嚓~~咔嚓~~”的声音不住地传来。

　　这下。众人稍稍放松下来的心弦顿时绷紧到了极致,眼睁睁地看着通体覆盖着冰雪的黑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雪瀑,轻轻一抖,冰雪散尽,惬意地出声:

　　“凉快~”

　　别雪公子陈林,豁出去透支全部灵力所有剑气的一击,落在这头恐怖黑猫的身上,竟然只有“凉快”两字评语。

　　公子烨等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可力敌！”

　　他想都不想地。直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瓶子不知道什么丹药,囫囵往嘴巴里一塞。上抢两步与凰凰儿并肩。

　　“嗤啦~~”

　　针状的气劲顿时从公子烨的眉心爆发出来,轰击在龙首人身神像上。

　　层层波纹,霎时显现。

　　“机会！”

　　凰凰儿全力爆发凤凰变,纯金色的凤凰扑在龙首人身神像上,羽翼张开,撑出了一泓清泉。

　　两人联手,终于打开了龙域！

　　“走！”

　　公子烨大叫一声,第一个钻了进去。

　　凰凰儿、王天龙、凤岐……,最后是匆忙赶至的霍灵珊、陈林、岳山。鱼贯而入。

　　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才是唯一的生路。

　　至于黑猫会不会追来,那是后面的事情了。

　　看到“玩具们”逃窜,黑猫丝毫不着急,优雅迈步而来的时候还在摇头晃脑,似是极为惬意地享受着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

　　走到了龙首人身神像前,它侧了侧脑袋。拿胡子一比划,发现钻不进去,“喵”的一声怪叫,扬起爪子当空一爪。

　　“撕拉~”

　　巨大的裂缝显现。龙域入口被撕裂,曝露出了巨大的洞口,一直到黑猫迈着优雅步子进入后,才飞快地坍塌萎缩,终至不见。

　　龙首人身神像上,数道锋利猫爪子留下的划痕,见证着陡然安静下来的神龛处,片刻前的千钧一发紧张场面。

　　公子烨等人,恐怖黑猫,相继进入了龙域。

　　在这个时候,楚留仙刚刚踏上了甘泉山不久,在一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草上俯下了身子。

　　小草上托着晶莹的露水,不堪重负地弯下了腰肢,整体在颤颤巍巍地,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露珠儿滑落下来碎成无数瓣,还是被弹飞出去,如细雨而下。

　　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幕,落在楚留仙的眼中,好似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奥秘般,让他久久不曾挪动一下身子。

　　“原来如此！”

　　楚留仙忽然伸出手来,屈指一弹。

　　“啪~”

　　小草舒展开来,露水弹飞出去,灵光浮动,在小草上凝出一个如游龙纠缠而成的玄奥纹路。

斯温

　　第十二章 猫捉老鼠

　　“你们研究出来了没有？”

　　本就生性暴躁的王天龙不耐烦地在神龛前绕着圈子，大声地抱怨着。

　　“再磨磨蹭蹭的，公子留仙都取了秘藏走人了。”

　　他虽然不知道此刻楚留仙已经踏上了甘泉山，这话却无巧不可巧地歪打正着，留给公子烨等人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王天龙怒喝的同时，他身上、头上，都有腾腾的热气在冒出来，恍若置身在蒸笼当中一般，一身肌肉鼓胀着，如同随时可能裂衣而出。

　　琅琊王氏的神龙血脉，在王天龙和王赐龙两兄弟身上，体现的完全是两个极端。

　　公子烨和凰凰儿，连带着王天龙的管家古伯，全神贯注于神龛中，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越是如此，王天龙越是焦躁，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一双白皙冰冷的小手搭在了他粗壮的胳膊上。

　　王天龙回过头来，对上静女安静祥和的目光，好似头顶六片顶阳骨张开，寒气灌入，稍稍冷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公子烨等人也研究出了结果。

　　在公子烨“你来我来？”的询问中，凰凰儿长身而起，站到了神龛正对面，深吸一口气道：“我来吧。”

　　公子烨等人皆无异议，让开空间让凰凰儿施展。

　　“嘭~~~嘭嘭嘭~~~”

　　气爆声声，在凰凰儿与龙首人身神像之间，凤凰虚影不住地冲击着，如连绵不断拍打在堤岸上的湖水。

　　转眼间，十息过去，龙首人身神像纹丝不动，全无变化。朝天的鼻孔若在嘲笑。

　　凰凰儿在这方面的手段，显然与施展楚氏秘法无想空念的楚留仙相差甚远，她一咬牙，一双美丽的眸子瞬间转成璀璨金色。

　　“刷刷刷~~”

　　凰凰儿的头发不住地生长着，延长着，顷刻之间垂到了脚下，如黄金编织的瀑布，眩花所有人的眼睛。

　　她一动用凤凰变，除了凤岐又妒又恨的复杂外。其余人等无不是面露期待之色。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瞬间让所有人为之色变。

　　“喵~~~”

　　“猫？！”

　　公子烨悚然而惊，豁然回首循声望去，全身肥肉都在颤动。显然他是对那头黑猫忌惮到了极致。

　　目之所及处，屋宇般庞大的黑色身影跃出，明明从数十丈空中坠落下来，偏偏落地无声，诡异的反差，让人甚至生出想要呕吐一般的感觉。

　　公子烨等人第一眼望去，印象最深便是那对月亮般竖眸。清晰地感受到了此刻蕴含在其中的戏谑、玩耍，还有——残忍。

　　猫捉老鼠的神情！

　　“我的玩具们，别跑啊！”

　　黑猫噩梦般的声音传入耳中，公子烨等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黑猫那话并不是对他们说的。

　　在黑猫庞大身前方，几个小黑点正在不断地放大，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毫无疑问，这些黑点。便是“玩具”。

　　随着黑点的不住靠近，不住变大。公子烨等人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错愕之色。

　　“是他们？！”

　　虽然有点艰难，公子烨等人还是辨认出了黑点的身份。

　　“别雪公子，陈林！”

　　“仙武，岳山！”

　　“神女峰，霍灵珊！”

　　玩具们，正是在楚留仙离开后，与公子烨等人分道扬镳的别雪陈林等人。

　　说实话，若不是在千山泊中活人实在有限，公子烨他们想要分辨出这几个熟人来，还是颇有几分难度的。

　　他们实在是太狼狈了！

　　别雪公子陈林，向来白衣飘飘，玉剑飞雪，何等的风采？

　　除了公子留仙外，公子烨等人身份地位或者隐然在其之上，毕竟陈林大族不是当世七大家之一，但论及公子风度，却没人有这个信心。

　　至于现在嘛，就是小胖子王赐龙，也可以很理直气壮地在这方面鄙视一下陈林。

　　白衣成污衣，碎裂成布条，玉剑的剑鞘不知道丢到那了哪里，持着一双脚，披头散发……

　　这还是别雪公子陈林吗？！

　　岳山与霍灵珊两人，比起陈林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他们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了，背后悄无声息的脚步，如山一般的压迫，正在飞快地逼近。

　　“该死！”

　　公子烨忍不住咒骂出声：“怎么把这煞星给引过来了？”

　　余者无不是心有戚戚焉，这黑猫给人留下的实在不是什么好印象。再看别雪陈林等人无头苍蝇般地跑过来，恰好直冲他们方向，周遭又没有阻隔，这会儿，怕是又被那黑猫惦记上了吧？

　　果不其然，在看到公子烨等人的时候，黑猫一双本就贼亮的眼睛都开始放出光了，“桀桀”地笑道：“好多玩具啊！”

　　公子烨等人脸色黑如锅底，冷气嗖嗖嗖地从脚底板直往上冒。

　　任是何人，被人当成玩具惦记上，感觉都不会比他们好上多少。

　　黑猫速度其快，看到前方还有不少玩具，顿时收起了几分猫捉老鼠的毛病，猛地一俯身，“嗖”地一下在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的时候已然扑到了别雪陈林等人的头顶上空。

　　“不好！”

　　别雪陈林感觉天一下子黑了下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带着岳山和霍灵珊合身一扑，狼狈无比地逃出阴影笼罩的范围。

　　“轰~~~”

　　锋利的猫爪从肉垫中探了出来，拍击在湖畔堤岸上。

　　霎时间，寒光迸发而出，轰然巨响中，大片的湖畔土地崩溃，砸入湖中。

　　“哗~~”

　　湖水溅起如倾盆暴雨，淋了黑猫一身，别雪陈林等人也是如落汤鸡般浑身湿透。

　　出自本能地。黑猫浑身一颤，淋在身上的湖水顿时被抖飞了出去。

　　“嗤嗤嗤~~”

　　水箭般迸射出了上百丈远，扑面生寒，近距离的别雪陈林等人更是狼狈闪躲，不敢让水箭及身。

　　看到这黑猫一击之下如此威势，不管是远处的公子烨还是近处的别雪陈林，无不是脸上色变，想起了太多不好的回忆。

　　更要命的是，在黑猫这一击下。大地都为之震颤不止，落在众人最后的岳山脚下一个踉跄，如踩在棉花上，没能加起速来。

　　岳山心中顿觉不好，还没等他想清楚呢。背后劲风扑来，撕裂了他本就破碎的衣衫。

　　感受到了背后刺痛，岳山心知再无侥幸，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只见得，他大喝一声，不进反退，在后退中扭转身子。借着回身之力，一掌轰向身后。

　　“岳山！”

　　陈林脸色大变，近在咫尺他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一刹那，向来沉默的岳山身上爆发出了怎样决绝的气息。

　　他这是要拼命！

　　岳山的确是拼了。

　　他大喝出声。落日熔金般的光辉流转周身，最终汇聚在挥出的右掌上。

　　霎时间，龙吟之声自岳山的身上传来，隐约有金龙的虚像环绕在他的身上。龙首处正是他的右掌。

　　这一掌，便是仙武岳山最后压箱底的手段。仙武道术：龙吟熔金手！

　　众目睽睽之下，幻化出龙首虚像的手掌与黑猫优雅拍出的爪子正面碰撞。

　　“轰~”

　　一声巨响，不管是近距离的陈林、岳灵珊，还是还隔着数百丈距离的别雪陈林，都清楚地看到了如下一幕：

　　相持不过一刹那，金龙虚像消散，岳山手上的金光如遇天敌般消退，一只钢铁铸成般的手掌寸寸崩裂。

　　手掌、手腕、小臂、手肘、上臂……一路崩解蔓延到了肩膀部位。

　　一整条手臂，化作飞灰湮灭。

　　气浪滚滚，从双方碰撞处爆发出来，当即便将岳山身躯如破麻袋般向后抛起，血洒长空。

　　这一击下，岳山付出惨重的代价，黑猫也不是全无影响，至少它的身子滞了一下，没有能再扑上来。

　　仅此而已！

　　“啊啊啊啊~~~~~”

　　承受断臂之痛的岳山抛飞在空中，怒吼声声，所有人都看得真切，如之前一般的金光，在他唯一一只完好的手臂上凝聚着。

　　他，竟然还想一搏！

　　“好一个刚烈的汉子！”

　　公子烨脱口称赞，刮目相看。

　　谁也没有想到，平时沉默寡言，低调隐忍的岳山，在这关键时刻，生死关头，竟是爆发出了让所有人都侧目的血性。

　　这拼死的一击，岳山并没有机会能轰出去。

　　在他刚刚落地，准备出手的一刹那，肩上突然一沉，紧接着无法抗拒的大力爆发，将他刚刚落地的身子向后又是一甩。

　　同一时间，他的耳中传来短促，又不容抗拒的声音：“速退！”

　　“陈林？”

　　腾云驾雾的瞬间，岳山看到别雪陈林站在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双臂高举白玉剑。

　　这是别雪陈林看出，岳山即便拼上了性命，也可能再拦住黑猫多久，不想他再做无谓的牺牲。

　　白玉剑高举，漫天飘雪。

　　先是脚下土地，再是不远处的湖面，冰霜凝结。

　　别雪公子陈林的飘雪剑域被激发到极致，恍若偌大天地，眨眼间坠入寒冬。

　　呼啸而过的寒风，便是一缕缕撕裂一切的剑气在爆发！

　　紧接着，一剑光寒。

　　陈林一剑席卷所有飘雪，劈落下来落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沟壑如丑陋伤疤。

　　剑气、寒气、雪花，自沟壑中汇聚成了冲天而起的逆流瀑布，将堪堪追上来的黑猫席卷入其中。

　　远远地，公子烨等人都看到一座屋宇般的黑猫冰雕，在雪爆成瀑的一剑中冻结。

　　“噗~”

　　别雪陈林一口鲜血喷出，气浪扑在胸膛上，反震之力将近乎脱力的他抛起，如岳山一般，向着后方倒飞而出。

　　这个时候，霍灵珊出手了。

　　她束发的丝带突然飞出。在空中一分为二，化作两道九彩绚丽光带，缠绕到了还没有来得及落地的别雪陈林和仙武岳山身上。

　　霍灵珊将两个暂时连跑都跑不快的同伴一卷，头也不回地冲着公子烨等人跑来。

　　他们跑出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当先的霍灵珊就看到前方公子烨等人脸色大变，继而身后“咔嚓~~咔嚓~~”的声音不住地传来。

　　这下，众人稍稍放松下来的心弦顿时绷紧到了极致，眼睁睁地看着通体覆盖着冰雪的黑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雪瀑，轻轻一抖。冰雪散尽，惬意地出声：

　　“凉快~”

　　别雪公子陈林，豁出去透支全部灵力所有剑气的一击，落在这头恐怖黑猫的身上，竟然只有“凉快”两字评语。

　　公子烨等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可力敌！”

　　他想都不想地，直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瓶子不知道什么丹药，囫囵往嘴巴里一塞，上抢两步与凰凰儿并肩。

　　“嗤啦~~”

　　针状的气劲顿时从公子烨的眉心爆发出来，轰击在龙首人身神像上。

　　层层波纹，霎时显现。

　　“机会！”

　　凰凰儿全力爆发凤凰变，纯金色的凤凰扑在龙首人身神像上。羽翼张开，撑出了一泓清泉。

　　两人联手，终于打开了龙域！

　　“走！”

　　公子烨大叫一声，第一个钻了进去。

　　凰凰儿、王天龙、凤岐……。最后是匆忙赶至的霍灵珊、陈林、岳山，鱼贯而入。

　　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才是唯一的生路。

　　至于黑猫会不会追来，那是后面的事情了。

　　看到“玩具们”逃窜。黑猫丝毫不着急，优雅迈步而来的时候还在摇头晃脑。似是极为惬意地享受着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

　　走到了龙首人身神像前，它侧了侧脑袋，拿胡子一比划，发现钻不进去，“喵”的一声怪叫，扬起爪子当空一爪。

　　“撕拉~”

　　巨大的裂缝显现，龙域入口被撕裂，曝露出了巨大的洞口，一直到黑猫迈着优雅步子进入后，才飞快地坍塌萎缩，终至不见。

　　龙首人身神像上，数道锋利猫爪子留下的划痕，见证着陡然安静下来的神龛处，片刻前的千钧一发紧张场面。

　　公子烨等人，恐怖黑猫，相继进入了龙域。

　　在这个时候，楚留仙刚刚踏上了甘泉山不久，在一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草上俯下了身子。

　　小草上托着晶莹的露水，不堪重负地弯下了腰肢，整体在颤颤巍巍地，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露珠儿滑落下来碎成无数瓣，还是被弹飞出去，如细雨而下。

　　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幕，落在楚留仙的眼中，好似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奥秘般，让他久久不曾挪动一下身子。

　　“原来如此！”

　　楚留仙忽然伸出手来，屈指一弹。

　　“啪~”

　　小草舒展开来，露水弹飞出去，灵光浮动，在小草上凝出一个如游龙纠缠而成的玄奥纹路。（未完待续）

斯温

　　第十三章 龙禁

　　“这是……”

　　楚留仙的眼睛突然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小草上浮现的玄奥符箓。

　　符箓固然玄奥，线路却极其地清晰、简单，细看之下，犹如一条游龙，在不住地追逐着自己的尾巴，最终构成的图案。

　　楚留仙心神摇曳下，伸手在小草上一触。

　　霎时间，天地俱变，眼前顿时开阔了起来，有小路蜿蜒向上，两侧皆是小草逶迤起伏。

　　楚留仙隐隐有所猜测，脸上神情夹杂着惊喜、忐忑，在小路上踏出了一步。

　　只是一步踏出，顿时两侧小草都如瞬间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在风中摇曳，化作滚滚绿浪，向着楚留仙铺天盖地而来。

　　楚留仙心神俱颤，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排斥力就要作用在身上，连忙收回了试探的脚步。

　　一步收回，天地皆静下来，再看那些小草，不过寻常模样。

　　“果然如此。”

　　楚留仙露出狂喜之色，重新蹲下身来，端详那株小草，简直是越看越爱。

　　“这是龙禁啊！”

　　“随之龙族消失，失传在上万年的龙禁啊！”

　　楚留仙的目光如遇磁石，牢牢地盯在小草上浮现出来的玄奥纹路上拔不出来。

　　到了此时，他才真正明白上山前一刻，游龙盘山的一幕意味着什么。

　　“那分明就是激甘泉山上遍布的禁制，这哪里是什么甘泉山，分明就是龙禁山！”

　　“一整座，遍布了失传万年，龙族独有禁制的龙禁山。”

　　若只是单纯的龙禁，楚留仙还不会欢喜如此。说不准还会郁闷不已，因为这意味着他登上甘泉山巅，进入甘泉宫的难度大大增加，几率大大降低了。

　　可是小草上浮现出来的最基本龙禁纹路，在楚留仙心目中，代表着却是甚至比甘泉宫中秘藏更要重要得多的宝藏。

　　“这些龙禁，竟然全无掩饰，以最基本的形态，最清晰的线路。展现出全貌来。”

　　楚留仙的目光顺着游龙般的纹路游走着，那种如饥似渴，仿佛看的不是枯燥深奥的纹路，而是女子身上最优美的曲线一般痴迷。

　　“甘泉宫的主人，分明是想将龙禁传予闯山之人。

　　或者。换句话说，只有掌握了龙族的龙禁，才是他认为有资格可以进入甘泉宫者。”

　　楚留仙恨不得放声大笑，从没有看过这种考验，在当今修仙界中情况来看，光是遍布上山通路，由浅至深。清晰明白，以供学习的全套龙禁，就胜过世上所有的宝物！

　　知识就是力量，无非如此。

　　什么外物。比得上自身实力的增强呢？

　　楚留仙心情激荡之余，长身而起，在小草为界限外来回踱步沉吟，不跨越雷池一步。

　　“天下禁制。源出有四。

　　一为：神文。上古神道时代，神祇立神庭。定天条，创神文，以至于天地为之哭。每一个神文，都是一个禁制，含有莫大威能；

　　二为：命符。天心最慈，于众生留一活路。故而不少生灵的身上，先天就有玄奥纹路存在，能以之释放神通法术。仙道名之为命符，以之为师，创出禁制、法术无数。

　　三为：云箓。自然有无穷威能，名之天威。以天地自然为师，开创出来的禁制之法，便是云箓。云箓得名，是因为最早的修仙者是从浮云变幻中悟出禁制之法，始开创出这条路来，故以名之。云箓能仿天地自然现象为禁制，威能极其强大，大成者可媲美天威。

　　其中云箓研究最深的不是别人，正是道宗七脉之一的云箓峰！

　　那第四，便是：龙禁！”

　　楚留仙豁然止步，脑子里浮现出了当初恶补修仙常识时候，得知有关龙族和龙禁之事时候的震撼之情。

　　“龙族全盛时期，为海空霸主，乃是天下生灵，古今强者当中，唯一能禁制七海，从而掌控广袤海洋的强大生灵。古往今来，海之主称龙王，便是由此。

　　龙禁，威能禁制七海，大型禁制属天下第一。”

　　楚留仙抬头仰望甘泉山，不胜仰慕。眼前这座山，不就是由无数由浅至深的小禁制，组合而成的大型禁制吗？！

　　“龙族去后，龙禁失传，七海禁制无人能做到，故而再没有生灵，能称霸海洋，称一声七海之主！”

　　“不曾想，今日竟然有缘一窥龙禁全豹并学习之，幸甚至哉！”

　　楚留仙朗声大笑，彻底摒弃了任何取巧或者暴力的心思，沉下心来，准备一路破解向上。

　　至于什么公子烨，什么恐怖黑猫，这一刻全部被他抛之脑后，唯有浮动着灵光，隐约露出龙形的龙禁，才是他眼中的整个世界。

　　楚留仙正襟危坐于不起眼的小草前，凝神专注，除了时而以手指为笔，在地面上划上几笔外，便在无动静，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若是此刻有人能直视他的双眼，定然会生出另外的想法。

　　楚留仙的眼中，漆黑的眼眸深邃无比，恍若有无数的符号在组合与分解，渐渐形成了如小草上凝聚的最基本龙禁模样。

　　突然，楚留仙动了。

　　他伸出一手，仙域根本法爆，纯粹的灵气汇聚而来，为他所掌控，如同游龙般尾追逐，最终凝成了一个闪闪光的玄奥纹路。

　　在那一刹那，楚留仙浑身一震，耳中如能闻得潜龙出渊的龙吟声。

　　“成了！”

　　楚留仙大笑起身，再不犹豫，一步跨越了小草，踏入了盘山小道上。

　　此前一幕再次出现，面对绿草如浪，楚留仙神情冷静地按照他对那个基本龙禁的掌握逐步破解，步步向前。

　　一开始，他随手破解漫步前行，数十步后。度渐渐慢了下来。

　　后面出现在小道上的禁制一样是基于那个基本龙禁，只是越来越复杂，变化越来越多，楚留仙一次次推演，一次次模拟，一次次失败又成功，一步步地向前！

　　时间，在这个时候完全失去了概念，楚留仙不知道他在这条小道上耗费的时间有多久。只知道除了心力交瘁的疲惫感觉外，他收获之大远想象。

　　若是之前的龙禁是在传授，那么此后一整条山道，就是在循循善诱。当楚留仙走出山道的一瞬间，第一个基本龙禁在他心中再无秘密可言。

　　那种洞悉奥秘的畅快感觉。胜过世间一切奢靡享乐，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成就感与愉悦。

　　就当楚留仙有长啸一声，泄心中畅快的冲动时，异变突生。

　　“呼呼呼呼~~~~~”

　　明明置身在山道上，楚留仙却恍若孤身一人，站在冬季的冰冷旷野上，有寒风无孔不入。从身体上的每一个窍穴内钻入体内，连血液都为之冻僵。

　　“怎么回事？”

　　“我明明破解成功了啊？”

　　楚留仙只来得及惊疑出声，意识便陷入了模糊。

　　等他再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无法形容的熟悉感觉，从四面八方涌来。

　　“山腹？！”

　　楚留仙现他置身在山腹之中，这山腹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他闭着眼睛都能进出自如。

　　这赫然是他在内里修炼多年的山腹洞穴。也是他半年多前，改变了命运的地方。

　　“怎么回事？”

　　楚留仙正自惊疑不定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声惊呼，从他的身后传来：“忘川咒？！”

　　“什么？！”

　　楚留仙大惊，眼前有绿光如潮汐将他淹没。

　　在惊怒中，楚留仙不住地拔高，出了山腹，为不知名的力量承托着，来到山腹外的空中。

　　在这个地方，他清晰地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数里之外，有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妇，双手捧着一柄比她还要高的权杖，念念有词。

　　权杖上，绿光如怒，澎湃而出，正是忘川咒的源头。

　　楚留仙居高临下，清楚地见得绿光过处，郁郁葱葱林木凋零枯槁，方圆数十里内生灵生机尽去。

　　他生活了十六年的村子里，上一刻还有无数故人活蹦乱跳，下一刻，绿光过处，一个个村民软倒在地，化为了灰烬。

　　“原来是你！”

　　“老虔婆受死！”

　　楚留仙从来没有如此怒过，那是火山一样的暴怒，瞬间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一步踏出，竟是就跨过了数里的距离，伸手在腰间一捞，明黄印玺出现在掌中。

　　楚留仙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总之这件他分明还没有实力动用的仙灵之宝飞地放大，一印砸出，天为之塌。

　　天塌，地陷，江河逆流，火山爆！

　　恐怖的一击下，释放出忘川咒的佝偻老妇神魂俱灭。

　　楚留仙凝立在虚空中，剧烈地喘着气，胸中如有火山在爆，有岩浆在奔涌，无尽的怒火，似乎连他自身都要点燃。

　　就是这个人，杀尽他一十六年亲朋故旧；

　　就是这个人，害死他刚刚相逢的亲兄弟；

　　就是这个人，她所属的组织阴魂不散，竟敢逼上道宗，敢杀楚伯雄，始终高悬屠刀在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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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抑着，积蓄着很长时间的怒火，在看到佝偻老妇施展忘川咒的一瞬间，尽数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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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是怎么回事？”

　　怒火如有实质，灼烧得楚留仙切肤之痛，猛地一下醒觉过来。

　　“轰~~”

　　楚留仙脑子里一声轰鸣，紧接着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一轻，似乎被抛飞到了空中。

　　山道在远去，紧接着整座甘泉山都在远去。

　　不等他弄清楚自身情况，耳中忽然听到了声声狂笑声，那是小胖子的；又有声声饮泣，那是千幻樱的。

　　“他们笑什么？哭什么？”

　　一念疑惑未曾消，楚留仙便重重地砸落在地上，身下是沙漠，面前是甘泉山，左右是王赐龙与千幻樱。

　　他们，竟是被驱逐出甘泉山，回到山脚下风化了的绿洲中。

　　“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斯温

　　第十四章 七情

　　“怎么回事？”

　　楚留仙挣扎着从沙地中坐了起来，环顾了左右一眼。

　　只见得，王赐龙这小胖子的脸上满是失落和沮丧，千幻樱则抚着胸膛心有余悸的模样。

　　楚留仙直接就想起先前那一瞬间，他听到的属于小胖子的狂笑声，属于千幻樱的饮泣声。

　　“你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楚留仙直接问道。

　　“哎。”

　　小胖子叹息一声，很是沮丧地道：“怎么那么快就醒了，我还想多威风一会儿呢。”

　　楚留仙一阵无语，敢情他是在沮丧这个啊。

　　小胖子垂头丧气地道：“破解了第一个龙禁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身上的神龙血脉就觉醒到了极致，化龙战天下……”

　　他一边说着，脑子里还一边浮现出狂笑中的他一巴掌拍下去，整座山为之塌陷，一口气吹出去，或是狂风或是暴雨，肆虐天地，全力激发下，能化身神龙，翱翔在九天之上……

　　“威风啊！”

　　小胖子一脸浓得化不开的憧憬之色，好像恨不得就那样不愿意醒来。

　　楚留仙懒得与他多说，转而问千幻樱道：“小樱你呢？”

　　千幻樱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既是后怕又是庆幸地道：“幸好是假的，小樱看到姐姐死了，就死在我怀里面……”

　　看她嘴巴一瘪，又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楚留仙连忙安慰道：“那怎么可能，你姐姐跟公子烨等人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再说她不是一直跟在凤岐旁边吗？放心吧。”

　　“嗯！”

　　千幻樱重重地点着头，拿手背在脸上使劲儿擦去泪痕，多少放下心来的她开始顾忌形象了。

　　楚留仙莞尔一笑。旋即低头沉吟不语。

　　“胖子遇到的，无疑是：喜；

　　小樱遇到的，决计是：哀；

　　我的则是怒！”

　　楚留仙不知不觉中以手指在沙地上划着无意义的符号，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喜、怒、哀。”

　　“这么说……”楚留仙的动作一顿。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楚哥，你弄明白了？”

　　小胖子连忙凑过来问道。

　　楚留仙微微颔首，冷笑道：“我猜，你再上去一次。遇到的未必就是‘喜’，说不准是哀，是怒，是惧。是欲……。”

　　小胖子对楚留仙那是相当信任的，颓丧下来，惋惜无比地道：“可惜啊可惜。啧啧啧。”

　　“等等！”

　　他猛地反应过来。掰着手指算道：“喜、怒、哀、惧、欲……，楚哥，这不是？”

　　小胖子惊疑不定地看着楚留仙。

　　“七情！”

　　楚留仙长身而起，朗声道：“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

　　“除了学习、破除禁制之外。我们还要通过七情考验，若是不然，终究没资格入那甘泉宫。”

　　以上种种，虽是猜测，楚留仙却有七八分把握。

　　“哎~~”

　　小胖子摸摸屁股，又抬头看看甘泉山，很是挣扎的样子。

　　楚留仙也在望着甘泉山，心里面想的是：“这甘泉宫主人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想法，为什么要让传承者度过七情考验呢？”

　　这里面的可能实在太多，纵然楚留仙想得脑袋发沉，还是没有结果。

　　“哈哈哈~~~”

　　一旁小胖子突然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吓得千幻樱一跳，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想通了？”

　　楚留仙仰躺在沙地上，双手垫在脑后，悠悠然地问道。

　　“想通了。”

　　小胖子满脸笑容地道：“管他什么七情不七情，考验不考验的，反正我王老二是冲着龙禁去的，能学多少是多少，学到多少赚多少，其他的，与我何干？”

　　“那是楚哥你该担心的事啊。”

　　楚留仙脑子发晕，闷声道：“你就想通了这个？”

　　“嘿嘿。”小胖子贼忒兮兮地笑道：“当然不止，我还想到了龙禁对我们琅琊王氏神龙血脉的作用。”

　　楚留仙的神色凝重了一些，看着兴奋得四处游走，好像又落入幻境的小胖子道：“胖子你别高兴得太早，用龙禁固然可以激发你身上血脉，但那是束水攻沙一般的道理。”

　　什么叫束水攻沙？

　　这是治水理论中的一说，指的是在上游束缚了水道，使得同样水量流速更快，冲刷之力更强，以带走下游的河沙，这便叫做束水攻沙。

　　小胖子以龙禁激发血脉，与此理相差仿佛，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掩盖的危害到头来会在某一日于“下游”爆发出来，最终影响到他可能达到的高度。

　　楚留仙这么一说，小胖子神情也凝重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凝重没一会儿呢，他就原形毕露了，嬉皮笑脸地道：“楚哥，说来咱们运气真是好啊，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就找到了甘泉山甘泉宫，得到这般好处，啧啧啧。”

　　“是吗？”

　　楚留仙不置可否，片刻后，才悠悠地说道：“我想，进入龙域后，不管我们往哪方面去，最终都会到这座甘泉山脚下的。”

　　“嗯？”

　　小胖子疑惑地看着他。

　　楚留仙撑起身子，道：“道理很简单，其实不仅是那创造出这方龙域的真龙，就是我们每一个人，心中也都有一座甘泉宫。”

　　“不管发生什么，往哪里走，到得最后，都要回归到甘泉宫里来。”

　　楚留仙这番话有些深奥，又很是简单，旁边小胖子、千幻樱，皆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们心中的甘泉宫，又是什么呢？

　　那里是埋着他们最大的愿望，还是最大的珍视，只有走进去，才能知晓了。

　　“啊~”

　　小胖子突然惊叫出声，原来是脚一软。险些来个大马趴。

　　“怎么回事？”

　　小胖子不管脚下，反而闭上眼睛，内视起了体内来。

　　“你才发现吗？”楚留仙面露苦笑之色，道：“我都躺着休息好一会儿了。”

　　小胖子跟吃了黄连一样。龇牙咧嘴地道：“这甘泉山会让我们虚弱？”

　　“应该是整个龙域。”楚留仙不再赖在地上了，长身而起道：“估计从我们踏入龙域开始，就开始不断地虚弱。”

　　“也就是说……”小胖子郁闷无比地看着眼前的甘泉山，就好像看着一座宝山。偏偏不能够尽数打包带走那样的眼神。

　　“时间有限！”

　　楚留仙开始举步，一步步坚定地走向甘泉山，“我们只有在身体虚弱到极限前，登上甘泉山巅。才能有机会，一窥甘泉宫！”

　　“走吧！”

　　再上甘泉山，楚留仙信手破禁制。轻易地通过了青草小道。

　　眨眼间。站到了小道末端，前方山路陡然收窄，俨然是一线天模样，上有巨石架在其上，仿佛遮天的穹顶。

　　“若是不能看破‘怒’，保持住本心，它们就会掉下来吗？”

　　楚留仙抬头。看着摇摇欲坠的巨石，心知此前被驱逐出甘泉山，与此大有关系。

　　“那就来吧！”

　　楚留仙深吸了一口气，一步重重地踏出。

　　“轰~~”的一下，重回那山腹景象，忘川咒下，老妪施咒。

　　楚留仙这回压抑住了心中暴怒，一样持着明黄玉玺，一步踏到了老妪面前。

　　“你该死！”

　　三个字出，明黄印玺出，如之前一般无二的景象，仙灵之宝无上威能下，老妪压根就没有反击之力，直接化作了齑粉。

　　“有什么不同吗？”

　　楚留仙抬头，看着忘川咒的绿潮在消退，看着重返晴空的天地，看着死寂的村庄，凋零的青山，默然无语。

　　这是通过了吗？他不知道。

　　楚留仙只是制住心中的怒，保持住清醒，保持自身不为怒火所左右，可该做的事情，他一样要做。

　　若说，必须放过那老妪，放过他的大仇人，方才能通过，那么楚留仙宁愿就此止步，再不向前。

　　眼前的景象，飞速地破碎开来，楚留仙抬头一眼，但见得山道上，多出一头石牛，背负巨石。

　　“石牛负石？！”

　　楚留仙面露微笑，知道“怒”这一关，他已经通过了。

　　“制怒，并不是无为，不是束手束脚，我明白了。”

　　楚留仙举步向前，自是石牛下通过，走出山道，眼前豁然开朗，有水声潺潺，不绝于耳。

　　“水？！”

　　楚留仙神色一动，想起龙禁当中最出名的大成就：禁制七海。

　　禁制七海，说到底是从禁制第一滴水开始。

　　楚留仙怀着期待之情，踏入到了只是漫过小腿的溪流当中。

　　入水的一瞬间，一条小鱼从水中蹦出，于空中弯曲了身子，反射出彩虹般的光辉，紧接着奇光流转，化作了比上一个龙禁要繁杂十倍的纹路来。

　　“就是它！”

　　楚留仙沉下心来，凝立于溪流中，任凭流水绕过他的小腿向着身后流去，一动不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次举步的手上，手上灵气凝聚，依着对这个龙禁的领悟，一路逆流破解而上。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溪水便分开让出了一条白玉般鹅卵石铺陈出来的道路，明明行走在溪流当中，却足不沾水，连之前踏入溪流中沾的溪水也褪得干净。

　　不过百来丈的水路，楚留仙分水向前，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这里应该是这样。”

　　楚留仙丝毫不觉得时间流逝，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龙禁的感悟当中，自语出声的同时，他双手各持一龙禁符箓，豁然碰撞融合在一起。

　　“轰~~”

　　全新的禁制爆发出来，眼前景象豁然大变，一幕水帘隔绝前路。

　　隔着水帘，楚留仙隐约能看到内里有一个山腹洞穴，再抬头，发现水帘掩盖下，有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水帘洞”（未完待续）

斯温

　　第十五章 水帘洞天，哀而不伤

　　“水帘洞。”

　　楚留仙念出声来，同时原本被分开的溪流重新涌上，直漫过了膝盖位置。

　　分水龙禁，结束了。

　　“这是我上甘泉山来，看到的第一个有地名所在，那条真龙用意何在？”

　　楚留仙心中疑惑，同时在水中跋涉着，要踏入水帘洞中一看究竟。

　　他的手刚刚触碰到水帘的一瞬间，心中忽然大叫“不好”。

　　“疏忽了。”

　　楚留仙面露苦笑之sè，无形的力量作用在他的身上，水帘忽然化生成天幕，直接将他弹飞出去。

　　水帘上有龙禁，还是强大到极点，压根就不容他触发后破解的龙禁。

　　这一弹飞，不是落到了身后溪水里，而是“碰”的一下，直接摔回外面绿洲沙地上。..

　　“该死！”

　　“行百里者半九十，怎么就疏忽了呢？”

　　楚留仙挣扎起身，不无懊恼之意。

　　“水帘洞外水帘，才是水之龙禁的集大成者，太大意了。”

　　他起身后，抬头望甘泉山上一看，两侧不同的山路上，小胖子和千幻樱两人身影跃入眼帘。

　　只见得，小胖子浑身都在颤抖着，汗如雨下，好像在不住地奔跑着，后面有什么恐怖在追赶着他；

　　千幻樱则蹲伏在地上，双手抱膝，大叫着：“来人啊，来人和我说说好啊！”

　　声音里面满是恐惧，带着哭腔。

　　“惧吗？！”

　　楚留仙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再次向着山上去。

　　“不知道我的惧，会是什么呢？”

　　沿着上次道路，这回不需要再重头学习，楚留仙熟门熟路地用了片刻功夫。就再次来到了水帘洞外。

　　这次楚留仙自然没有再莽撞行事。而是在水帘洞外寻了一块青石。盘坐其上，凝神望向洞外水帘。

　　时间不住地流逝着，他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是这样？”

　　“不，不对。”

　　楚留仙时而闭目沉思。时而出手推演，在整个过程中，仙域根本法衍化龙禁无数，几乎将一路破禁分水所得的龙禁之法掰开了。揉碎了，重新推演一遍。

　　也就是楚留仙身怀仙域根本法，在这种情况下能以极小的消耗，不断地尝试。

　　要是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不管天赋如何出众，悟xìng如何惊人，只要动手推演几次，自然灵力枯竭，只能干瞪眼睛。

　　“我明白了！”

　　毫无征兆地，楚留仙忽然大笑出声。自青石上一跃而起，大踏步地走向水帘洞。

　　在之前触碰到水帘。被逐出甘泉山的那个位置，楚留仙大喝出声，翻掌印向水帘。

　　“禁！”

　　楚留仙掌中现游龙，一个全新的龙禁飞出，飞速放大，烙印于整幕水帘上。

　　霎时间，隐现龙吟之声，整个水帘倒卷而上，于上空处，现一泓清泉，不住地扩大着。

　　不管水势如何积蓄，没有一点水能透过龙禁，落在楚留仙的身上。

　　“无怪乎全盛时期，真龙能禁制七海，为那唯一的海上霸主。”

　　楚留仙漫步入水帘洞，心中赞叹不已。

　　“咦？！”

　　水帘洞中景象，让楚留仙眉头一皱，惊疑出声。

　　洞中乍看起来，十分普通，有桌椅床榻，有蓑衣钓竿，有竹篓斧头，怎么看都像是普通人起居之物，正是因为如此，方才奇怪无比。

　　这是在龙珠内龙域，龙域内甘泉山上水帘洞中，怎么会出现这般景象？

　　楚留仙伸手在石桌椅上一抹，一点灰尘都没有，仿佛有无形的力量，一直在保护着这里，连尘土都不愿其沾染上。

　　“我知道为什么外面龙禁如此之难了。”

　　楚留仙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点，然后生出啼笑皆非之感。

　　“这个水帘洞，怕不是在整体龙禁之内，也不是那条真龙想要考验，想要让我们学习的地方。”

　　“水帘洞外，应该另有一条路可以绕行。”

　　“这个地方，它之所以设下如此强大的龙禁，就是让我等知难而退的意思。”

　　楚留仙都有擦汗的冲动了，这乌龙闹的。

　　事实上，若非他有仙域根本法在手，换成任何人即便有可能破解得了水帘洞龙禁，消耗的时间也定然极多。

　　那样的话，在这个身体不断虚弱下来的龙域当中，就相当于失去踏足甘泉宫的机会，是个人都会选择轻重。

　　也就是楚留仙这个异数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楚留仙啼笑皆非了一阵，也就罢了，毕竟他在水帘洞龙禁上也是收获不浅。

　　信步行走在水帘洞中，楚留仙所见的是一个个生活痕迹，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无由地生出了一种悲哀之感。

　　“那条真龙珍视的，以水帘洞龙禁封存的，竟然只是这么普通的生活吗？”

　　楚留仙继续深处，前方忽然一亮，出口出现了。

　　“呼~~”

　　楚留仙长出一口气，不用掉头出洞另寻那条应当存在的小路就好。

　　走到洞口处，淡淡的清香飘入了鼻中。

　　香气传自洞口处所植的一株不知名小树上。树上挂着两颗杏子一般的果实，嫣红娇嫩，清香扑鼻，望之让人垂涎yù滴。

　　吸引楚留仙注意力的不是果树本身，而是在果树下埋着的一小截石碑。

　　石碑上写着：“世与蓉儿，手植此树，愿情如灵木，身似杏果，此生常伴不相离。”

　　“世，蓉儿。”

　　楚留仙默记下这些，同时豁然抬头，望向那株不起眼的杏树。

　　杏树上两枚红杏挂得很近，形如依偎，这一幕之前落在楚留仙的眼中不觉得怎样，现在再看就大不相同了。

　　“这两颗杏子。竟是一结万年。而且看上去好像刚刚成熟的样子。”

　　楚留仙不由得伸出手来。托在两枚杏子下方，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

　　突然，在接触到楚留仙掌心的一瞬间，两颗杏子晃动了一下。从树枝上脱落了下来。

　　紧接着，哗啦啦震颤，整株杏树一寸寸枯黄，然后化作了灰。枯萎、湮灭。

　　静静地躺在楚留仙掌中的两颗杏子，愈发地灵光内蕴，玲珑剔透得如同红玉雕琢，生机盎然。

　　楚留仙连想都不想，直接翻出一个玉盒，将两枚杏子放入其间，层层叠叠贴上了不少符箓，还以龙禁封印，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明白这两颗杏子的珍贵处，那就有鬼了。

　　“一结万年而熟。果熟而灵木枯萎，不知道这是何等灵果？”

　　楚留仙悠然而神往，可惜一时间分辨不得，只能等到回到道宗，再请行家鉴定了。

　　做好了这些，楚留仙转身向着洞外走去，脑子里浮现出了之前在石碑上所看到的那句话，心中一叹。

　　“……愿情如此树，身似杏果……”

　　此前美好的祝愿，在先前一幕下，不由得就染上了一层悲剧的sè彩。

　　踏出水帘洞，楚留仙左右一瞥，果然看到有一条小道，绕过了水帘洞，一直绵延到了脚下。

　　“果然！”

　　楚留仙摇头失笑，向前走去。

　　前行不几步，他脑子里“轰”的一下，无数气流如游龙，四面八方而来，将他缠绕其中。

　　“来了！”

　　楚留仙早有准备，定了定神。

　　转眼间，一阵朦胧过后，眼前景象清晰了起来。

　　依然是在那处熟悉的山腹中，依然是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幕。

　　楚留仙的面前，另外一个“他”，与长相一模一样的公子，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带出笑容，仰天向后倒去。

　　整个动作，放慢了无数倍。

　　楚留仙清晰地看到，两人本来要相握的双手，就只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滑过。

　　看到公子嘴角欣慰的笑容，看到他的身上生机尽褪……

　　“不……”

　　楚留仙的心中，无法形容的“哀”在涌出。

　　那是一十六年来，梦中无数次相见，最熟的熟人；是同父同母，对嫡亲的手足；那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的兄弟。

　　在那一刻，楚留仙心中之哀，如cháo水要将他淹没。

　　楚留仙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他踏前一步，就能抓住兄弟的手，就能接住其身躯，然后，定然是哀伤无法遏制，汹涌而出，冲破了堤坝。

　　“我的兄弟。”

　　楚留仙忽然闭上了眼睛，既像是自言自语，又似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在对着某个人说话。

　　“你说，痛哭流涕，捶胸顿足，鼻涕跟眼泪掺和在一起，大声叫着你的名字，是不是很难看？”

　　“你说，痛苦到昏厥，到浑浑噩噩，到不可自拔，是不是很丢人？”

　　“这事，还是让我们的仇人来做吧！”

　　楚留仙转身，坚定地一步步踏出，“我会让他们去哀，去伤，去痛，去用一生来悔不当初！”

　　恍惚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留仙隐隐地听到了轻笑声声，依稀看到了公子在颔首微笑。

　　当楚留仙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之前种种烟消云散，他站在大片无边无际的粉红sè花田前，回望身后，空无一物。

　　“过了。”

　　楚留仙长出一口气，并没有太多欢喜，将之前他在幻境中所说的话一句句再次咀嚼了一遍，牢牢地记下心中。

　　随后，他坚定地一步，踏入了花田中。

　　花田中所植的都是同一种花，鲜艳、妩媚、浓香、诱人。

　　走近了一看，每朵花下，树上、树枝上，都遍布了细密的尖刺，泛着黑光。

　　最诱人的美丽，最伤人的尖刺。(未完待续。)

斯温

　　第十六章 情花，索桥

　　“情人花……”

　　楚留仙想起在图谱上曾见过这种花树，下意识地就后退几步。

　　“情人花，又称情花，据传是上古神道时代，司命情爱的神祇陨落之后所化。”

　　“摘下情人花服下，相传能有爱的甜美；为情人花刺所伤，会有情断的心痛。”

　　楚留仙一点都不想体验心痛感觉，想也知道绝对不好受。

　　“此花遗祸无穷，不是早在无数年前就被人来了个断根吗？怎么这里还有？”

　　楚留仙想到之前水帘洞中所见，还有眼前无边无际的花田，摇头道：“没想到那条真龙，竟然还是一个情种。”

　　情种不情种的另说，楚留仙保持距离，观察了片刻，突然屈指一弹。

　　“嗖”地一下，劲风落在情花上，花朵招展，放出粉红色的烟岚。

　　烟岚浮动着，凝成了一个全新的龙禁。

　　一番揣摩推演后，楚留仙开始伸手破禁。

　　靠近最近的一株情人花树，他以手为笔，用灵力为墨，在树身上刻画出了一个龙禁。

　　树身上禁制与情花上禁制碰撞，灵光大作，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花田中豁然分开了一条数十丈长短的通道来。

　　“原来如此。”

　　楚留仙行走其中，心里有数了，“一路破禁，就会一路在情花田中开出通道来，只是不知道……”

　　他猛地想起这一段的七情考验，有些拿捏不准了。

　　“七情有所谓的爱恶欲，佛家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不知道那条真龙。这回又想玩什么花样？”

　　楚留仙带这小心，行走在花田中，每每前行数十丈，花田中道路被封堵。就再次破禁，开出一条新路来。

　　越是深入其中，情人花的甜蜜香气，随着笼罩在整片花田上空的粉色雾气愈发浓。也愈发的浓郁了起来。

　　甜腻得让人沉醉，如欲睡去。

　　楚留仙几乎是强打着精神，时不时就得屏住呼吸，这才能不受其干扰。

　　“不行。身体果然越来越虚弱了。”

　　楚留仙不无担忧地想道：“这情人花香不过是微毒，只是靠着引发幻想醉人，竟然能让我产生眩晕之感。完全是因为我身体开始虚弱故。”

　　“也正因为不是禁制。故而没有破法。”

　　“我必须尽快走出去。”

　　楚留仙想到这里，面露苦笑，自语道：“只是，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踏入情花田中，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他在花田中开辟出来的道路。不下百条之多。’

　　更让他无语的是，有时候行走在新开辟的花田道路上，隔着一行情人花，就能看到对面也是一条开辟好的道路，两条道路并行向前。

　　“这简直成了迷宫了。”

　　楚留仙苦笑不已。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能从空中望下来，定然会生出与他一般无二的感触。

　　这，简直就是迷宫！

　　“继续吧，我就不信它没有个头。”

　　楚留仙一咬牙，继续破禁前行。

　　他完全没有想过飞过，或者其他方法强行冲过，不说真龙是否给人留下了这样的机会，单单楚留仙不想错过龙禁本身，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这是艰难险阻，也是莫大机缘。

　　又过了片刻，当楚留仙气喘吁吁地破解开不知道第几个龙禁后，前方花树移开，不再是一条小径，而是豁然开朗，竟是已经走出了情花田。

　　楚留仙快步而出，踏出了情花田范围后又前行数十步，然后双手扶膝，喘息不已。

　　这个时候他所在的地方地势已然比较高了，喘息过后，楚留仙回望过去，但见得情花田上通幽小径处处，已然成了货真价实的迷宫。

　　随着他的离去，无数株情人花在移动着，彼此填补着空隙，渐渐恢复了原本模样。

　　“奇怪，怎么没有七情考验？”

　　楚留仙的手中拿捏着一朵娇艳的情花，端详了一番，扔入了乾坤袋中，疑惑不解。

　　那情人花是他在出花田的时候，随手摘取的，算是留个纪年，毕竟是外界已无的花树。

　　这会儿楚留仙的心思全然不在情人花上，而是在本当出现，却全无动静的七情考验上。

　　“难道……”

　　楚留仙若有所悟，“情人花处的考验，当是七情当中的‘爱’。我明白了……”

　　他脸上似笑非笑，似悲似喜，自语道：“兴许，不是不想考验，而是无从考验。”

　　“爱之一物，我从来没有体验到过，自然无从迷惑。”

　　“也正是由此，未曾体验，不会迷惑，却也无从看破，所以硬生生地在情花田中走出了个迷宫。”

　　楚留仙最后深深凝望了一眼恢复了原状的情花田，掉头继续上山。

　　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个感觉，得自情花田中的龙禁，因为这个原因兴许未必是真正完善。

　　这是后话不提。

　　楚留仙继续上山，盏茶功夫后，他神情凝重地止步。

　　“沙沙沙~~~”

　　脚下碎石滚落，沿着前面一个断崖滚落了深渊，数声回响后悄无声息，好像怎么都落不到底。

　　断崖宽过百丈，上空处有云雾环绕，隐约呈现龙形，间有狂风呼啸而过，吹荡起连接断崖两岸的粗壮树根。

　　在悬崖的两岸，各有一株老树不知树龄，粗壮的根系彼此纠缠在一起，形成了悬崖上天然的一座索桥。

　　一看到天上龙形云雾，楚留仙就彻底绝了取巧飞渡的心思，想也知道唯有那条树根索桥，是唯一的通路。

　　“来吧！”

　　楚留仙深吸一口气，踏足其上。

　　第一步踏上去，哪怕他再放轻了脚步，体重依然让树根索桥荡起。几欲将他甩落下去。

　　好不容易将自身牢牢地钉在索桥上，异变突生。

　　在索桥树根上，一抹绿意浮现出来，紧接着明明是树根。却抽出了芽儿，长出了几片绿叶。

　　绿叶一现，楚留仙的目光陡然一凝。

　　在每一片叶子的脉络上，他分明看到了龙禁的痕迹。

　　随后。“呼~~”

　　灰色的气流形成狂风，在呼啸着扑来。

　　从一开始的吹拂起须发衣角，再到摇晃动索桥上下，最后俨然是狂风暴雨。将索桥吹荡成一叶扁舟，起起落落。

　　楚留仙知道考验来了。

　　什么狂风，什么索桥。所有的一切全部摒弃。他的心神一下子，沉入了叶脉中蕴含的龙禁里。

　　片刻后，当整座索桥在愈演愈烈的狂风中被荡起到高空，再翻转着，震荡着，险些将楚留仙甩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动了。

　　“定！”

　　楚留仙凝出龙禁。打在树根上生长出的叶片上。

　　顿时绿光一闪，狂风凭空消散，索桥晃晃荡荡地，恢复了平稳。

　　楚留仙吐出一口浊气，知道过了一关。

　　前面，又有新的绿叶，一点一点地从树根索桥上冒出，展开，一路延伸到了对岸。

　　眨眼功夫，两边悬崖中间，一条绿色的丝带相连。

　　楚留仙一动不动地站在索桥上，好像化身成了石像，时而“咳咳”地轻咳出声，整座索桥都随之晃动。

　　他的身体，愈发地虚弱了。

　　楚留仙全然没有在意这些，咳嗽声止后，他打出新的龙禁，一步步地踏出去。

　　狂风来了又消，索桥荡起再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楚留仙堪堪过索桥大半的时候，有灰色的气流从深渊下面涌出，毫无征兆地将楚留仙包裹在其中。

　　“来了！”

　　楚留仙刚要凝神戒备，一个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你不是公子留仙！”

　　那是一个凄厉的女子声音，像是当初的侍女辛夷，又不相似，不管声音如何，里面的内容如一道惊雷，直接打在楚留仙的心湖上。

　　“什么？！”

　　楚留仙周身剧震，险些掉头从索桥上栽倒。

　　几乎是以绝大的毅力，他才克制住没有回头去张望。

　　“你不是我儿！”

　　身后声音再变，是一对中年男女的声音。

　　“是公子铮，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母亲吗？”

　　楚留仙还是没有回头，他的肩膀在不住地抽动着，似乎克制起来越来越难。

　　“你不是我徒！”

　　这是楚天歌的声音。

　　“不是……不是……不是……你不是……”

　　楚留仙嘴角抽搐着，露出了一丝苦笑，自语出声：“原来，我心中的‘惧’是这样……”

　　“是不是只要我一回头，只要我一解释，这索桥就会一荡，直接把我扔出甘泉山？！”

　　怀疑声，质问声，斥责声，亲人，熟人，陌生人，无数的声音，一句句直指楚留仙心中唯一“惧”的话，不住地涌来，如一阵阵的波浪，要将他直冲下索桥，冲落下悬崖。

　　楚留仙的身子，反而在索桥上站得稳了。

　　他头也不回，只有坚定的声音，从背影处传出：

　　“从我肩负起我兄弟的责任，他的梦想，他的荣誉，他的恩仇，他的骄傲起，我就是公子留仙！”

　　“终有一日，天地间所有关于公子留仙的传说，都会是我的传说。”

　　“所以，你们退散吧！”

　　因为有这个信念与执念，因为有这个决心与信心，故而无所畏惧！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幻象，倏忽之间，为一阵清风吹散。

　　楚留仙坚定地看着悬崖对岸，一步步地踏出，不回头，不迟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