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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公子留仙【作者:泛东流】(7月28日更新至“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八大妖会猎,战龙王困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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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通幽

  “咦?”

  “这是什么情况?”

  清虚天中,小胖子抬起头来,望天极北方向。

  那里,雪山如龙卧伏,漫天云气舒卷,幻化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如漏斗,在不断地呼啸旋转着,吞噬着无量灵气。

  突然,在漩涡之上,一点红光如大日亦为漩涡所吸引摇落,坠入漩涡正中处。

  霎时间,红光从漩涡内部映照而出,透遍半边天。

  “哇~~”

  小胖子睁大了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漩涡的尾部深入下方雪山某处,红光如水流转而下。

  这一幕,与玄阴洞中发生的一切遥相呼应,正是洞中景象牵引天地灵气形成。

  也就是在清虚天这般的洞天福地中,天地灵气浓郁得直欲液化,才轻易形成此壮观景象。

  小胖子虽未亲见洞中发生的一幕,不过他一路随着楚留仙走来,哪里还不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看来差不多了啊。”

  “楚山主应当会没事了。”

  小胖子又仰着脖子看了片刻,一直到天上异象消失,到脖子都觉得酸痛了,都没有人出现,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终于摇头放弃了。

  他低下头,看着面前不住踢踏着腿,强忍着一蹄子踹过来的九色鹿,叹息一声道:“哎呀,我说鹿啊,这里就剩下咱们两个难兄难弟没事干的互相解个闷儿,你就别计较啦。”

  九色鹿歪歪脑袋,似乎觉得他说的话有理,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它不敢走出阵法,只得别过脑袋不去看他。

  瞧九色鹿那神情,小胖子分明从中看到了“秋后算账”四个字在若隐若现。

  “得。看来是和解不了了。”

  小胖子破罐破摔地想着:“反正等楚哥出来,咱就跟他闪人,以后没事不到清虚天里找虐就是了。再拿它逗个闷子?”

  九色鹿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回过头来正看到小胖子不怀好意地目光……

  ……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转眼就是七天。

  小胖子失算了,他没想到楚留仙在那玄阴洞中一呆就是那么久。

  到得这会儿他不禁琢磨起来,生怕极道子真人在楚留仙他们出关前就回来了,那他王二少就呜呼哀哉了。

  怎么看。九色鹿都不像是既往不咎的宽容样子啊。

  小胖子忐忑得要命,觉得屁股都开始疼起来,连逗那九色鹿都没了兴致,眼巴巴地守着玄阴洞那边动静。

  这一天,“轰轰轰”数声轰鸣声从北方传来。小胖子一蹦而起,便看到数道流光从玄阴洞中电射而出,瞬间划破长空,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极速飞来。

  “哈,总算好了。”

  小胖子喜形于色地迎了上去,上前没两步,他的脚步就顿住了。跟钉住了一样。

  他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半天,才从那数道降落下来的流光里面找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楚天歌,趴伏在一个青衣中年人的后背上昏迷不醒;

  一个是古锋寒。

  “古师兄,那个楚山主他?还有。我楚哥呢?”

  小胖子胆颤心惊地问道。

  在众人当中,他分明没有看到楚留仙的身影啊。

  “楚师没事。”

  古锋寒虽然狼狈,面上还带着笑,道:“他老人家只是损耗太大。暂时昏迷而已,用不了几天就会清醒过来。”

  “至于楚师弟嘛……”

  小胖子眼巴巴地看着古锋寒。恨不得撕开他的嘴巴把剩下的话掏出来。

  当然,没敢!

  古锋寒看着小胖子捉耳挠腮的样子脸上笑意愈浓,对他们两人的关系颇为羡慕,道:“王二少,你放心吧,楚师弟没事。”

  小胖子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楚哥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

  古锋寒露出又是欣喜,又是羡慕的神色,道:“楚师弟真是天纵奇材,天赋机缘皆是不缺,真真让人羡慕啊。

  他应当是快要突破了。”

  “突破?”

  小胖子一脸忧色直接凝固在脸上,旋即垮了下来,愕然问道:“这么快?”

  古锋寒连连点头,颇为感慨地道:“楚师弟入门才多长时间,眼看就要赶上我了。假以时日,我这个当师兄的真是没脸见人啊。”

  话是如此说,然而古锋寒的欢喜之色却做不得假,也丝毫不逊色于小胖子。

  古锋寒说到这里,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道:“王二少,你就在这里等楚师弟出关吧。他突破时候动静太大,我们不敢继续呆在那里,生怕影响到了他,你也一样,不要靠近玄阴洞半步。”

  “等楚师弟出来,就跟他说楚师安好,让他莫念。”

  话音落下,古锋寒回头示意,一众楚天歌的弟子护送着楚天歌出了清虚天,往那神霄峰去。

  转眼间,清虚天中又只剩下小胖子与九色鹿大眼瞪着小眼。

  好半晌,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突破,啧啧,真没想到啊,你说是吧?”

  九色鹿打了个响鼻,很是不屑地别过去头去。

  在小胖子与九色鹿又开始纠缠了很长时间的挑逗与挑逗关系的时候,楚留仙的突破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

  金色心湖当中有狂风巨浪,模糊了天地。

  整个天地都在震颤,如湖面下有大地震,形成大海啸,要倾覆了世界一般。

  在无尽波涛之上,一股清气上浮,恰似开天辟地时候,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景象。

  清气不住地升腾而起,始终不曾冲破无形的隔膜,破入更广阔的空间。

  如是一幕,已经持续了很久。

  当日,楚留仙以绛珠子入阵法形成的漩涡,绛珠子蕴含的重塑肉身。因果回报之力作用在楚天歌的身上,久违的,属于楚天歌的气息终于灵动了起来。

  “终于……”

  在那一刻,楚留仙的心放松了下来,似有万钧的大石一下子从心上给挪移了出去一般。

  整个人都显得轻飘飘了起来。

  一开始他还没有注意到,等到这轻飘飘的感觉越来越甚,如一股气,要冲破了天灵盖,呼啸于体外的时候。他终于醒觉了。

  “这是要突破!”

  楚留仙的脑海中霍地冒出了两个字来:“通幽!”

  真灵阶段有三大境界,为真灵、通幽、入冥。

  真灵者,形成真灵;通幽者,神魂融入真灵当中,能短暂、短距离地离体;入冥。是在通幽的程度上更进一步,除了本质之外近乎阴神。

  这三步,每一步都关键无比。

  就以那“通幽”境界为例。

  当修士的境界达到通幽地步后,他的真灵能离体而保持掌控,这就能衍化诸般法术,操控法器离体攻击。

  从这一步开始,修士才有了全面的攻防手段。

  严格说来。在踏入通幽境界之前的楚留仙,无论与何人战斗都带着几分侥幸。

  阳神念头庇护下,没有人知道他的修为不过是区区真灵境界罢了,也就不曾扬长避短。以远距离攻击慢慢地与楚留仙周旋。

  楚留仙正是通过一次次的扮虎吃猪的手段,硬生生地掩盖了他在境界上不足导致的大缺陷。

  现在,这个缺陷终于弥补了。

  楚留仙在反应过来他这是要突破后,不再限制清气的上浮。反过来调用一切力量,全身心地沉浸进去。

  时间。在这个时候便失去了他的意义。

  楚留仙渐渐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所有外在的事情都不曾影响到他。

  日复一日,他的师兄弟们从冰封中解除,带着复苏的楚天歌离开他不晓得;他的身上被覆盖上了一层层冰雪,冻成了冰雕模样他不知道……

  悠悠一月,倏忽而过。

  在离古锋寒和楚留仙两人踏入玄阴洞中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一声巨响,在玄阴洞中响起。

  漫天四散的冰屑里,楚留仙长身而起,仰天一声长啸,透过冰层,直上九天。

  整整一个月的冰封好像完全不能影响到他,在脑后一轮红日沉入体内后,他毫无征兆地伸手一扬。

  “哗啦啦~~~”

  银光电射而出,紧缚在楚留仙手臂上的龙炼银链舞于玄阴洞中。

  与之前不同的是,楚留仙再没有紧抓银链一端不放,龙炼银链就好像出渊的蛟龙,恣意地在玄阴洞翻腾肆虐着。

  通幽境界,真灵离体,操控法器,舞于长空!

  “哈哈哈~~~”

  楚留仙大笑着,收回了龙炼银链,只觉得全身上下无有不畅,前所未有的好。

  他其实心中有数,这种无比舒畅,无所不能的感觉并不真实。

  楚留仙身上的伤势并没有好转,反过来,甚至还更加严重了一些。

  那种畅快,那种天地间任我遨游的自有感觉,就是破入通幽境界,真灵能够灵体产生的错觉。

  适应了这个境界后,这种感觉自然会消失掉。

  不过这丝毫不能影响到楚留仙喜悦的心情。

  他并没有在玄阴洞中久留,感受了一下通幽境界的变化后,他便大踏步地走出了玄阴洞。

  “楚师,不知安好否?”

  楚留仙怀着少许担忧,飞离了皑皑雪山。

  紧接着,两个熟悉,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师父!”

  楚留仙大喜,快步迎上,那个对他面露温暖笑意的不是楚天歌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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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山河珠

  “你……”

  楚留仙激动地看着楚天歌,颤声道:“……没事了?”

  楚天歌含笑点头,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伸出手,拍了拍楚留仙的肩膀,感慨道:“留仙,你很好。”

  简简单单的“你很好”三个字里,蕴含了无数感情,不尽骄傲,直如望子成龙的父亲,终见自家孩儿腾飞九天。

  楚留仙摇头,愧不敢当。

  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反而是楚天歌给了他数不清的感动。

  他所做的,充其量不过是如那绛珠草蕴含的真意:回报罢了。

  楚天歌好像很不习惯这样的气氛,笑着转移话题道:“多亏了有你们,为师没事了,只是短时间内与人动不得手罢了。”

  他接着失笑:“现在已经不是为师的时代了,这是属于你们的时代,为师与人争锋的机会也不多了,无妨,留仙你莫要在意。”

  楚留仙眉上浮现出一抹忧色,他听出来了,楚天歌虽然生命无忧了,但一身修为怕是受到了很大影响。

  昔日阴神无双,今朝尚在否?

  楚留仙很想细细问来,又怕触及到了楚天歌的伤心事,一时讷讷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完全能够理解楚天歌身为一代强者,失去了掌控一切的力量后,那种失落,那种无奈,怕是足以让人疯狂。

  楚天歌先前那句“时代”,未尝不是源于此。

  深吸了一口气,楚留仙还是决定回头再找机会与楚天歌深谈,环顾左右道:“师父,这位是……”

  他所指的,就是场中除了楚天歌和小胖子外的第三人。也是唯一的陌生人。

  “楚师弟。”

  那人上前一步,含笑道:“其实我们见过了。”

  “险些忘记了。”

  楚天歌摇头失笑,道:“留仙,来,见过你二师兄:王明堂。”

  “留仙,拜见师兄。”

  楚留仙在王明堂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这人应当是他的师兄弟,也就是在玄阴洞中见过的一座“冰雕”。

  只是当时一来情况紧急,二来坚冰深厚。掩盖形容,以至于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在行礼之余,楚留仙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陌生的师兄。

  加上他自己,楚天歌有十弟子,他只见过古锋寒行五。汪苦行八,林清媗行九,其余的六人皆缘铿一面。

  眼前的王明堂,便是楚天歌的二弟子。

  他一袭云墨月袍,衣袍袖角不起眼处绣墨菊,淡雅悠然,与世无争之气尽显。

  王明堂看上去年纪甚至不比楚天歌为小。即便是以修士之相貌,两鬓依然斑驳,面上显沧桑之气。

  “阴神啊!”

  楚留仙暗暗感叹,他依稀记得古锋寒曾跟他提起过。前面几位师兄都已经臻至了阴神境界,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在他打量对方的时候,王明堂也在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楚留仙,眼中含笑。面露亲善,对这个关门小师弟很是亲切友好。

  “好了。”

  他们两个寒暄不两句。楚天歌便插口打断,“以后明堂会留在宗门当中,你们师兄弟有的是机会了解。”

  “嗯?”

  楚留仙诧异地望向楚天歌,之前一直不都是古锋寒留在宗门中的吗?

  他身为神霄峰一脉,自然知道楚天歌自己立下的这一脉规矩。

  未出师的弟子如汪苦、林清媗、楚留仙他们外,其余的诸弟子要去行走天下,感悟众生,进行历练,以寻得属于自身的道。

  最多不过是留下一个伺候恩师便是。

  之前是古锋寒。

  “也就是说……”

  楚留仙看向古锋寒,他果然点了点头,道:“楚师弟,为兄这几日就要离开宗门,外出历练了。日后相逢,咱这做师兄的可不能被你甩得太远啊。”

  “师兄说笑了。”

  楚留仙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心中竟是多少有几分不舍。

  师门同辈当中,他也就是与古锋寒过往较密,现在古锋寒要外出历练,怕是很长时间不能把酒言欢了。

  “留仙。”

  楚天歌伸手招楚留仙近前,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以后为师与人动手的机会不多了,此宝留在身边也是浪费,就予你防身吧。”

  他托在掌中,递至楚留仙面前的赫然是一颗足有小儿拳头大小的珠子。

  珠子在清虚天的清光映照下,现出明晃晃的水光来,如在其中有万顷波涛在晃动。

  “此珠名山河珠,能纳山河之力,亦有山河之重,以之击人,威力不俗。”

  听了楚天歌的介绍,楚留仙暗暗庆幸他已经突破到了通幽境界,不然空有此法器也不能动用,那就真是郁闷了。

  明晃晃的山河珠楚留仙很是喜爱,只是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担忧地望了王明堂一眼。

  宝物他所好,但师门当中这种融洽、祥和,亲如一家的气氛,更是他所爱的。

  楚留仙不想因为区区一件法器,与同门生出龌龊。

  古锋寒与他熟稔非常,自不会因为一件法器就如何,再说他要外出历练,楚天歌岂能不给他帮助?

  楚留仙担心的,只是王明堂一人罢了。

  楚天歌何等人物,一眼瞥过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哑然失笑道:“留仙你勿要多想,明堂其人就是太过淡薄,万事不争,这才限制了他的前途。”

  王明堂含笑点头,示意楚天歌说得不错。

  楚留仙恍然大悟,刚他还在奇怪呢,这二师兄明明修为臻至阴神境界,正是勇猛精进的时候,怎么会回来困守宗门呢?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拿去吧。”

  楚天歌将山河珠推到楚留仙手上,感慨道:“此宝是为师壮年时候所用。其下饮恨阴神尊者不知凡几,一夜之间,阴神夜游万里,山河珠下如明月坠落,留仙你莫要轻视之。”

  楚留仙郑重点头,他听出来了,楚天歌话里面隐然有怅然之意。

  再是豁达,也难掩英雄老去的迟暮悲凉。

  楚留仙正想着要出言安慰楚师呢,旁边王明堂、古锋寒也是跃跃欲试。恰在此时,一个熟悉、沙哑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

  “破而后立,不错,不错。”

  “真人?!”

  楚天歌、楚留仙等人皆是抬头,光影浮动。毫无征兆地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是极道子真人又是何人?

  极道子一边说着,一边席地而坐,脸上难掩疲倦之色,好像很是经历了一番苦战般。

  楚留仙等人又惊又喜,又对他那句话疑惑不解的时候,一直静静他们师徒对话的小胖子心中猛地涌出了不祥的预感。

  “是什么呢?”

  “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小胖子冥思苦想着。一拍大腿,“不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屁股后面生风,紧接着“啊啊啊”的怪叫声中。他整个人离地飞起,划出一道弧线,直落向数百丈外,倒栽葱般地插在地上。

  小胖子原本所在的位置空出来。露出后面九色鹿。

  九色鹿脸上满是地偷袭得逞的得意之色,收起了高高扬的蹄子。饶有兴致地冲着小胖子落地的方向去。

  显而易见,它这是想跟折腾了它月余的小胖子好生“亲近亲近”。

  楚留仙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得清楚,这头九色鹿其实相当喜欢小胖子,出蹄子很有分寸,丝毫没有伤人的意思。

  故而,楚留仙很是心安理得地屏蔽了小胖子哭爹喊娘的求救声音,望向极道子真人,问道:“真人,您刚刚的话是指……”

  极道子满脸倦色地道:“还能是什么,你师父呗。”

  他回过头来,看着楚天歌道:“天歌,你天赋异禀,无论心性、资质、悟性皆是上上之选,只是……”

  极道子摇头,点到即止,转而道:“这次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你原本有机会成为我辈中人,路被你自己堵住了,现在破而后立,正是良机。”

  楚留仙、王明堂、古锋寒,皆是兴奋、期待地望向楚天歌。

  什么叫“我辈中人”?不就是阳神真人吗?!

  楚天歌滞留在阴神境界多年,空有阴神无双名号,踏在阴神巅峰,迟迟不能更进一步,度过雷劫成就阳神,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之扼腕叹息。

  “弟子,谨遵教诲。”

  楚天歌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好半晌,躬身对极道子真人执弟子礼,如是说道。

  “呼~~”

  楚留仙等人松了口气,面露笑容。

  楚天歌意气不衰,心气不竭,那就还有机会。

  “真人,那边如何了?”

  楚天歌恢复了几分精神,冲着看上去比他还要疲惫的极道子问道。

  楚留仙也注意了过来,九色鹿留下的阵法还在旁边,一月前刚刚回归道宗时候的疑问犹在心中,不由得好奇地望向极道子。

  极道子真人摇头,道:“情况不是太好,暂时稳住罢了。”

  楚留仙面露讶然之色,极道子可是阳神真人,召他前去的是道宗其余阳神,这般情况下忙碌一月,疲惫不堪,竟然只是暂时稳住?

  到底什么情况能导致如此,这一点完全超过了楚留仙能想象的范围。

  楚留仙脸上神情的变化自然瞒不过极道子真人,他若有深意地道:“娃儿,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阳神真人,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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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天高地厚,阳神之上有风光

  “阳神真人,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敌。”

  极道子真人这句话入耳,在楚留仙脑海中引起轰然震荡,很多疑惑似乎一下子明朗,又似更加的朦胧。

  “你见过转轮王?”

  极道子话是疑问,语气却分明是肯定。

  楚留仙从茫然中醒来,连忙点头。

  转轮回一手毁尽天下冥府重宝,自然牵涉到不少强者,外加血神君郑隐、阴山散修龙天枫尚在,这个消息自无封锁的可能。

  “你觉得他如何?”

  极道子循循善诱地问道。

  楚留仙有点明白了。

  转轮王明显是强弩之末,可是他给楚留仙的感觉,还要强过极道子。

  楚留仙恍然,他终于察觉到之前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谁言古胜今,每一个今朝,都是前所未有的,全新的巅峰。”

  “时代在发展,仙、佛、妖、魔……,诸道日新月异,诸般成就旷古绝今,绝非古时候能比。”

  “那么,转轮王在那远古时候,都称不上第一流巅峰的人物,又如何可能以强弩之末,就盖压当世至强?”

  楚留仙脑海中无数念头,倏忽闪过,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阳神,远远不是尽头!”

  “阳神之上,更有无数风光。”

  这些话楚留仙没有道出口来,只是豁然一抬头,在场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眼中迸射而出的精光。

  极道子微微一笑,道:“真灵、阴神、阳神,这个境界划分是万年前以降,仙道大发展后形成的,有别于万年前的金丹、元婴之流。但也不能说阳神九劫,就一定强于古时候的陆地真仙,天仙金仙。”

  “尽信书,不如无书。”

  “书中掌故,多为后人记述,或是困于见识,或是心有忌惮,皆以阳神真人来称那些传说中人物,久而久之。多有以为阳神便是巅峰者。 ”

  “事实上,阳神之上,方才见世界广大。”

  楚留仙被极道子的这番话说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一跃而起,洞穿天穹。看看这世界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模样。

  在他的旁边,小胖子不知道何时猫了过来,揉着屁股浑然忘记身后九色鹿虎视眈眈,听得入神。

  遑论他们两人,王明堂悠然神往,楚天歌期待中带着黯然……

  极道子一番话,如一把掀开遮蔽天日的帷幕。还以朗朗乾坤一般的震撼。

  “留仙娃儿。”

  极道子依然是一脸疲倦,摸着下巴似是对刚刚那番话的效果很是满意,笑道:“等你成为阴神尊者,要是不差的话。本真人就带你去见识一番,看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如何?”

  “当真?”

  楚留仙脱口而出。目光灼灼。

  “嗯~~”极道子想了想,可能觉得这也太过便宜楚留仙了。又加了一个条件,“这样吧,以二十年为限,二十年内你达不到阴神,那就休也再提。”

  “一言为定!”

  楚留仙竖起手掌,竟是要与极道子击掌为誓。

  “留仙。”

  楚天歌喝了一声,显然觉得他对极道子真人不够尊重。

  “无妨。”

  极道子脸上带笑,真的伸出手掌来与楚留仙击了一下,道:“这娃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少年老成了一些,这样本真人看着还更欢喜。”

  楚留仙微微一笑,小胖子则贼兮兮地低声在他耳边道:“楚哥,早知道老爷子好这口,咱就拉钩了。”

  “嗯?!”

  “刷刷刷~~”数道目光落在小胖子的身上如针扎一般,楚天歌、王明堂、古锋寒、极道子无不瞪视过来。

  他们都是何等修为,小胖子一番低语能瞒得过谁去。

  楚留仙看不是事儿,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shi父、两位shi兄,其他shi兄shi姐呢?他们在何处,留仙好前去拜访。”

  他可还记得一个月前那一尊尊盘坐在楚天歌四周的冰雕,眼前怎地就剩下了王明堂一人。

  楚天歌摇头道:“留仙你就不用去了,为shi已经把他们打发出去了。”

  “啊?”

  楚留仙愕然,不曾想他只是因为突破故在玄阴洞中多呆了一段时间,就与众shi兄缘铿一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不是困守一处就能成就的。”

  楚天歌悠悠地道:“我等修仙中人,不是守门之犬,当是遨游九天之龙,这世上哪有困于浅滩之真龙?”

  “他日有缘,你会看到他们的。”

  楚天歌温声说道:“好了,你也倦了,先回去吧。”

  楚留仙的确是疲倦不堪,尤其是在突破至通幽境界的亢奋、新鲜过去后,肉身和神魂双重的疲倦袭来,如一道道大浪接连不断。

  “那弟子就先告辞了。”

  楚留仙一扯小胖子,向着在场诸位行礼告别。

  又对古锋寒道:“古shi兄,何日要成行莫忘告知shi弟一声,好相送shi兄。”

  “去吧去吧,忒也啰嗦。”

  极道子真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就差说快滚蛋了。

  在他旁边,九色鹿反倒露出恋恋不舍之色,扬了扬蹄子似要挽留。

  一看到这一幕,小胖子脸都绿了,扯着楚留仙转眼就出了清虚天。

  离开清虚天后,楚留仙与小胖子告别,在秦伯、双儿他们的惊喜恭迎中一头扎入了玲琅阁,诸事不理,一阵酣睡。

  千山泊一役,再至摩天崖上苦战,雷音寺一行,卧龙阴墟中坚持……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现在诸事抵定,一阵好睡,楚留仙几乎醒不过来。

  一睡,就是三天。

  若不是古锋寒即将离开宗门游历,遣人前来通知。他不知道还得睡上多久。

  三天后,天道城外,楚留仙持酒折柳,送别古锋寒。

  铁甲飞舟远去天边,变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小黑点儿,楚留仙才缓缓咽下杯中酒,品出了几分苦涩来。

  在他的身后,小胖子、秦伯、双儿,静立不语。

  好半晌。楚留仙一扔酒杯,道:“胖子,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楚哥,不是吧?”

  小胖子眼睛瞪大,“这你也知道?”

  他左顾右盼。似要找出神出鬼没的雷影来。

  “不用找了。”楚留仙摇头失笑,道:“只是你今天太过安静了。”

  “这也行……”

  小胖子无语了,沉默稍顷,道:“是啊,楚哥,兄弟我也得回去一趟,神霄府我就不陪你去了。”

  “啧啧啧。雷泽啊。”

  上一刻,他眼睛里还在冒着光,下一刻就泄了气,“不去也好。雷泽向来不让神霄楚氏之外的人进的,别说我了,就是楚氏客卿长老,我也没听说过谁进过雷泽。”

  楚留仙还在摇着头。琅琊王氏又哪会没有类似的洞天福地小方域,这胖子何至于此。

  “算了。我也不问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楚留仙放开此事,问道。

  “七罪之诀。”

  小胖子大笑着说道:“我们七大世家多少年没有开过七罪之诀了,楚哥你这等壮举,小弟怎能不来捧场呢?”

  楚留仙无语,那是什么好事吗?

  不过他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拱手:“到时见!”

  “到时见!”

  小胖子上前,与楚留仙抱了抱,掉头便走。

  他是琅琊王氏弟子,回归家族的事自然用不到楚留仙插手,这便算是到别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一天之内,片刻前后,两次送别,楚留仙心中不由得生出怅然若失之感。

  “公子?”

  秦伯与双儿靠近过来,低声唤道。

  “差不多了。”

  楚留仙淡淡地道:“是把那些事情解决一下的时候了。”

  他当先举步,声声吩咐从背影处传来:

  “召:百晓生、五农等人来玲琅阁见我!”

  ……

  玲琅阁顶层,楚留仙坐在主位上,身后是天上白玉京画卷。

  在他面前,百晓生、五农等人皆是神色凝重,默记着楚留仙命令,躬身应命。

  “白玉京事,非同小可,尔等莫要懈怠了。”

  “你们下去准备了,等我再归来时候,就是重开白玉京,震惊天下的日子。”

  “去吧!”

  楚留仙一手持茶盏,一手挥手,百晓生等人再行一礼,倒退离去。

  “公子,是不是太……”

  秦伯强自忍耐到这时候,眼看没外人了,终于忍耐不住了,满脸担忧地道。

  “规模太大,声势太大吗?”

  楚留仙依然没有抬头,似乎茶盏中茶叶起伏蕴含着什么天地至理一般。

  “嗯。”

  秦伯不改担忧之色,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本以为自家公子重开白玉京,走的是从小到大,一步步崛起的路数,谁知道刚才听楚留仙命令,竟是规模不让天下会,与白玉京拍卖会巅峰时候也不遑多让。

  今时今日之神霄楚氏,岂有这个底蕴?

  楚留仙却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道:“秦伯你放心吧,我自有计较。”

  紧接着,他放下茶盏,从椅背上直起身子,正色道:“秦伯,传我命令,高价收购顶级缚鬼球,可联系天工一方,价钱不是问题。”

  “另外,我之前就让你准备蕴灵液,醒神丹,还魂草,月华天露等,情况如何了?”

  秦伯怔了一下,道:“按公子吩咐,一直在大量收购。”

  他小声道:“会不会……太多了?”

  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如水一般流出去的灵玉,秦伯就有心肝儿痛的感觉。

  “不多,不多。”

  楚留仙长身而起,大笑道:“越多越好!”

  “全部送到静室中去,我要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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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祭炼

  半个月的时间,在ri升月落中无声无息地流走。

  天道城外,九天之上,绘着ri出云海景象的帆徐徐升起,迎风招展,猎猎出声,兜住了无尽ri曜,推动着庞大的船体从静止开始加速。

  以ri曜、星风为助,翱翔九天之上,如此仙道成就,惟有神霄楚氏之九曜古船。

  楚留仙此刻,正站在九曜古船上,扶栏眺望。

  在他的身后,秦伯、双儿,束手而立,脸上都带出了几分恍然如梦般的神sè。

  火树银花招展着,撒落银光与火光无数,恍惚间,几乎以为是他们前来道宗拜入山门时候景象。

  “留仙。”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楚游龙健步自船舱中走出。

  他来到楚留仙面前,第一反应就是皱眉,道:“留仙你的脸sè怎么这么差?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你身上的伤势竟然不轻反重?”

  楚留仙脸sè的确苍白,不过有朝阳法袍在身,倒不用再衣着狐裘就是了,洒然笑道:“无非是这段时间事情较多,又要安排白玉京事,没有太多时间静养。”

  楚游龙下意识地瞥了秦伯一眼,眼中含着斥责之sè。

  他显然认为是秦伯没有尽到责任,为自家公子分忧,竟然让楚留仙连静养的功夫都没有。

  若不是楚留仙当面,他楚游龙不好面斥其下属,不然就不是横一眼那么简单了。

  秦伯满脸苦笑,心中叫起了撞天屈。

  天知道楚留仙在做什么,收起了那些材料后就一头扎入了静室当中,几乎足不出户,再出现时候脸sè就是这样了。

  楚留仙浑不在意,岔开话题道:“长老,怎么是你来了?”

  在九曜古船上看到楚游龙,他也是大吃了一惊。

  昔ri前来拜入道宗时候。也只是秦伯cāo控而已,这回只是返回神霄府,竟然派出了楚游龙这般的yin神长老。

  楚游龙微微一笑,伸手抚摸九曜古船的船舷,道:“我可是自告奋勇啊,留仙你是不知道,执掌九曜古船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看他做出兴奋无比的神sè,楚留仙摇头失笑。

  他自然心中有数,这是为了安全故。

  当初前来道宗,除了一开始他不知道情况。后来出了那档子事情后,明面上只有秦伯与他相伴,实则楚伯雄隐于暗处,扫荡有恶意的龙川散修。

  现在情况不比当初,楚留仙说是仇人遍天下也不为过,其中不乏强者,没有yin神长老坐镇,怕是神霄府那边也放心不下。

  今有楚游龙这般yin神尊者,外加九曜古船这艘巅峰纯阳法器。除非阳神真人亲至,不然等闲人物,还真奈何他们不得。

  足策万全!

  在甲板上寒暄一阵,众人下得船舱。向着楚留仙的房间去。

  踏足九曜古船内部,楚留仙不由得心生感慨,一切恍如当时模样,但他人已经大不相同了。

  一路行来。直入房中,卷珠帘,过雕栏。穿画栋,戎葵、龙爪、绿萼……诸般灵植点缀室内,最终楚留仙在一株睡香前止步。

  睡香重台千叶,沉甸甸的花朵,清幽幽的芳香,有瑞气升腾,此花中祥瑞,珍惜灵植,如当时一般展现在楚留仙面前,让他驻足。

  楚游龙和秦伯缀在后面,看着楚留仙一手挑起睡香花朵,低头一嗅。

  “看来留仙心上压着什么事啊。”

  楚游龙凝神望着这一幕,既像是自语,又如是对着秦伯所言。

  秦伯不好论自家公子是非,喏喏而已。

  楚游龙不以为意,接着道:“睡香浴佛光而长,其香气能定人心神,稳人气运,心中愈乱,此香气于之愈浓。”

  秦伯苦笑,双儿默然不语,一直是楚留仙贴身人的他们隐隐都能感觉到,楚留仙对回归神霄府一直存着一种抗拒,心中纷乱。

  若非如此,也不会因为小小一株睡香,而为楚游龙看出端倪。

  房外,楚游龙他们几人默然无语;房内,楚留仙以手挑花,低头一嗅。

  这一幕,如画中景象定格。

  是夜,安顿下来的楚留仙心中纷乱,无心修炼,悄无声息地出得房间。

  外室,一屏之隔,双儿安睡。

  楚留仙不想吵醒了她,轻声而出,转眼间上得甲板。

  当其时,夜已深,星垂于野,星风推古船,出云揽月。

  “公子。”

  稍顷,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楚留仙不用回头便知道这是秦伯察觉到他的举动,跟了上来。

  “秦伯,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秦伯微笑着,走到他身后,道:“公子都尚未休息,老奴一个做下人的,怎敢休息在公子前头?”

  楚留仙摇头失笑,他是听出来了,秦伯这是隐含劝告之意,让他注意身体。

  显然,白ri里楚游龙的斥责之意让他很是不服气啊。

  “入了雷泽之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楚留仙双手按在船舷上,身子前俯,靠在其上,悠悠地说道:“秦伯,你知道我为什么半夜至此吗?”。

  不等秦伯回答,他便接着道:“我是想起了当初的事情,在我们前往道宗的路上,也是在龙川平原上。”

  “是啊。”

  秦伯感慨无比,继而自失地一笑,道:“当时是老奴做得差了。”

  “嗯?”

  楚留仙本想问的是其他事情,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怔。

  秦伯没有注意到他异状,接着道:“当时辛夷前往试探公子,老奴就是在这个地方,以灵力震荡法抹去了那个护卫的记忆,并默许辛夷的举动。”

  越说他越觉得好笑,摇着头道:“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公子岂是他人能冒充得的?当时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

  好在公子大量,没有怪责老奴僭越。”

  “呃~~”

  楚留仙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尤其是在看到秦伯一脸惭愧无地的时候。

  定了定神,他拣起险些忘掉的本意,正sè道:“秦伯,你还记得吗,在一切开始前,发生了什么?”

  “嗯……”

  秦伯先是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吃吃地道:“公~~公子,你的意思是……”

  楚留仙回过头去,望向九曜古船外无边广阔的天地。声音从背影处传来显得幽幽的。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很巧,太巧了。”

  “罢了。”

  秦伯从楚留仙的背影处,可以看到说出那一番话后楚留仙在摇着头,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晃出脑袋一样。

  “晚了,休息吧。”

  楚留仙冲着秦伯摆了摆手,径直入得船舱。

  秦伯怔怔地站在甲板上,连行礼恭送自家公子都给忘记了。

  这对一向谨守主仆之别的秦伯来说。可是罕见的事情。

  此刻,秦伯脑子里都被楚留仙没头没脑的话填充得满满的,也就顾不上那么些了。

  等他回过神来,九曜古船甲板上早就没有了楚留仙的踪影。

  “公子这说的是……”秦伯颤动了一下嘴唇。吐出了一个名字,“……双儿啊!”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九曜古船上只发生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随手救下了当时还叫“袭人”的双儿。并将之临时安顿在船上。

  紧接着,就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如一道道大浪打来。几无停歇时候。

  “希望不是吧。”

  秦伯想起了他一开始对双儿的谨慎与怀疑,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亲如一家的相处,摇头叹息。

  “想来公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暂时放下了吧。”

  秦伯叹着气,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缓缓回到了船舱中。

  这件事就如一根钉子,扎在他的心头,怕是很长很长时间都不会忘记了……

  ……

  船舱中静室里,楚留仙静静地坐在床榻上,jing神熠熠,哪里有休息的意思。

  他微微闭上眼睛,落针可闻的环境让他轻易地听出了外室双儿均匀的呼吸声音,纤细而绵长,恰似她温柔如水的xing子。

  “罢了,罢了,不想了。”

  “以后再看。”

  楚留仙强行定神,为了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移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颗明晃晃的珠子。

  山河珠!

  山河珠在黑暗中散发着荧荧的微光,如有生命般地上下起伏着,明明水光映照在楚留仙脸上,隐隐水声传入耳中。

  这本是楚天歌壮年时候随身法器,其上的烙印早就被其抹去了,楚留仙只是一直没有腾出手来,不曾祭炼过罢了。

  现在,是时候了。

  楚天歌早就传授过他全套的祭炼手法,楚留仙轻车熟路地在其中打下了属于自己的神魂烙印。

  “嗡嗡嗡~~~~”

  山河珠在震颤着,依稀欢呼的声音,好像在雀跃着有了新的主人,不用再寂寞下去。

  楚留仙收回了灵力,张开手掌,掌心向上一托。

  山河珠“嗖”地一声悬浮而起,浮于手掌上一尺之处,滴溜溜地旋转着,似是寂寞难耐,yu要一展身手。

  其中万顷波涛涌动般的响声愈隆,如yu溃堤而出的洪水,要打沉岛屿的骇浪。

  “现在还不是时候,忍耐。”

  楚留仙微微一笑,将山河珠抓在掌中,感受它渐渐安静下来,如温驯的宠物听话蛰伏。

  要是在这九曜古船中施展出来,对船体应该是没什么影响,当周遭那些难得的装饰定然是留不住了。

  楚留仙还不想做此暴殄天物的事情,只得按捺下来,把山河珠收起。

  收起山河珠的过程中,他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朝阳法袍上,想起之前回归道宗时候楚游龙关于纯阳法器的那一番话,心中猛地一动。

  “引导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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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不可不为

  “纯阳法器啊!”

  楚留仙的手抚摩在朝阳法袍上,心痒难耐。

  一件半成品的纯阳法器,除非当ri在卧龙yin墟中那般特殊情况,几乎再难有此机会。

  楚留仙沉吟了一下,终于决定下手引导。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纯阳法器?

  如果是的话,又有何威能?!”

  楚留仙一念及此,再不犹豫,一手按在朝阳法袍上ri出图案,一手并指点在眉心处,缓缓闭上眼睛。

  他的心神并未沉入心湖当中,而是任由其发散开来,一点一点地接触朝阳法袍。

  在心神感应中,整个天地一片漆黑,只有朝阳法袍如一团为云气包裹的暖ri,在散发着淡淡的红光与暖意。

  随着他的心神越是靠近,这暖意就越是融融,直yu让人融化在其中。

  第一个难关,毫无征兆地袭来。

  “不行!清醒!”

  楚留仙强自从那种几yu沉睡的感觉中挣脱出来,连忙观想大ri如来真经,心神化身大ri,方才从那种感觉中彻底摆脱出来。

  “果然厉害!”

  楚留仙一阵后怕,他不知道真的沉浸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但可以肯定的是,引导纯阳法器彻底成型,塑造其法术威能的事情,定不得圆满了。

  兴许是本质同源故,在楚留仙观想大ri如来真经,心神化作一轮冉冉升起的大ri后,朝阳法袍核心处那隐隐的抗拒不见,代之的是近乎雀跃的欢喜。

  就好像小孩子孤独一人玩着泥巴,忽然看到一个同龄人靠近过来,连忙招手欢迎,邀请一起玩一样。

  孤独得越久,遇到同类的欢喜就越浓。

  楚留仙的心神几乎毫无阻碍地就穿过了遮蔽朝阳光辉的云团,进入了其中。

  那是无边无尽的海。一望无垠的陆,是浩瀚无边的天……

  一轮红ri,破开迷雾,跃出了地面,放出万道光芒,遍及每一个角落,宣告着自身的存在。

  置身其间,无论海陆之变化,天地之交接,ri月之轮转……。楚留仙毫无障碍地沉浸其中,融入其间。

  他隐隐地能感悟到,这不是考验,不是障碍,而是要让他在这种状态下,展现出自身对大ri的理解。

  ri月轮转中,楚留仙不由自主地开口:

  “大ri横空永恒,不随岁月流逝,不因地理轮转。它就在那里,不管你见也不见。”

  “轰~~~”

  黑夜中,某处大放光明,高悬在天际。永恒不坠。

  不管见与不见,它就在那里。

  ……

  整个心神世界不断变化,楚留仙的化身时而飞入大ri之中,与之同为一体。共享不朽;时而立身大地,双臂高举,一轮红ri坠落下来。大地化作焦土……

  ……

  时间,似指缝间的流水,无论手掌攥得再紧,终究悄无声息地流淌个干净。

  不知不觉中,九曜古船落下了星帆,挂上ri帆,ri曜如季风,瞬间兜满了帆,推动九曜古船如箭而出,在空中留下云气形成的痕迹,仿佛是长长的尾巴,摇曳虚空。

  双儿习惯xing地在ri出的一瞬间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翻身而起,就要去浇灌满园朝花,动作都做到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九曜古船上,陪着自家公子返回神霄府,而不是在早就住惯朝阳府中。

  她出了一下神,就麻利地穿戴好溜下船来,想要去服侍楚留仙起身。

  刚走出外室,望向内室,一团红ri光从中喷涌而出,扑头盖脸地罩在她的身上。

  双儿下意识地伸出白嫩的手掌交叠着挡在眼前,那种感觉恰似在漆黑的房中推开门户,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时睁不开了一样。

  “啊~”

  她刚刚惊呼了一声,又连忙强睁开眼睛望向室内,生怕自家公子出了什么意外。

  “咦?!”

  一看之下,双儿自家先怔住了。

  哪里有什么红ri光,有什么刺眼亮,内室中平平常常,如寻常清晨时候光线。

  楚留仙,施施然走出。

  “公子?”

  双儿一头雾水,本能地趋近,上下为楚留仙打理身上。

  “怎么了?”

  楚留仙淡淡地笑着,问道。

  “没~,没有。”

  双儿脸上飞出两抹嫣红,低下头去,以帮楚留仙整理腰间饰物为掩饰。

  兴许是太长时间没有为服侍公子起居了,嗯,一定是这样。双儿如是自我安慰着。

  楚留仙没有多什么,张开双臂任由双儿整理,随后冲着她点了点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双儿并没有如寻常时候一样,小碎步地跟在楚留仙身后,好像是他的影子一般,随时等候其召唤。

  她歪着脑袋,疑惑不解:“奇怪,公子身上好像亮了很多。

  身上是,笑容也是。

  嗯,还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好闻的味道。”

  双儿秀气的眉头蹙在一起,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那种味道,好半晌才一拍脑袋,“对啦,那是清晨的味道。”

  什么是清晨?

  朝阳初升,朗彻清新,有花儿舒展花瓣,叶片抖落露水,早起的鸟儿欢笑着追逐着,没有正午的酷烈,夕阳的落寞,那是暖暖的,无尽可能,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双儿也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总之觉得亮堂堂的,脚步都轻盈了起来,追着楚留仙的背影而去。

  ……

  九曜古船的甲板上,楚留仙等人并肩而立,古船本身都降低了速度,承载着他们缓缓飞行着。

  下方,昏黄sè的河水在席卷着,咆哮着,争先恐后地从决堤处奔涌而出,如猛兽般扑向了四下逃难的人们。

  这一幕,与楚留仙从龙川上回归道宗时候何其相似,只是情况更要严重百倍,平民死难百倍不止。

  不过是楚游龙的老辣,还是秦伯之世故,在场所有人无不是面沉如水。

  “更严重了。”

  楚留仙喃喃自语,想起那次楚游龙所说的话,回首问道:“还是没找出办法吗?”。

  楚游龙点了点头,无奈地道:“不止是我们,不少路修士都寻找过原因,始终找不到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他两手一摊,补充道:“无从下手。”

  只是说话间的这短暂功夫,洪水追上了逃难的人们,浪头席卷而起,前方是狂奔的平民。

  落在最后的是一对母女。

  小女孩跌倒在地,嚎啕大哭,母亲掉头回来,要去拉起女儿,眼看着下一刻,大浪就要将她们卷走。

  “出手吧!”

  楚留仙叹息一声,伸手遥遥一指。

  他的头上,一道清光冒起,隐约海啸之声甚至盖过了下方洪水声音。

  山河珠悬浮而出,随着楚留仙那一指滴溜溜旋转着飞出,悬停于那一对母女的头上。

  原本要将她们卷走的浪头突然转了一个弯儿,带着身后的洪水绕过了那对母女。

  从天上望去,好像在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干燥的漩涡,任凭四面洪水不住地垒高,中间的母女依旧安然。

  楚留仙既然出手了,楚游龙自然也不会坐看。

  他叹息道:“终究是无用。”

  楚游龙堂堂yin神尊者,出手自非楚留仙可比,也不见得他动用什么法器,只是随手一挥,卷出去的洪水倒卷而回。

  再是一袖,崩溃的堤坝汇聚四面土石,重新圆满。

  洪水在咆哮,在怒吼,在堤坝里面不住叠高,却不能再越雷池一步。

  下方,原本还在逃难的人们惊呆了,震撼了,迟疑了,绝大多数都跪倒在地上,冲着天上顶礼膜拜。

  更有不少人在犹豫了一会儿后,竟是掉头往回走,终究故土难离,没有了眼前祸,便生侥幸心。

  “哎,何其之愚。”

  楚游龙收手回来,摇着头,不以为然。

  楚留仙等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眼前之难不过是暂时缓解,终究还会复还的一ri。

  下一次,又有何人救?

  楚游龙回过头来,对楚留仙道:“留仙你看,终究是无用啊。”

  楚留仙低头,默然。

  的确,等那洪水再此溃堤而出,死的人怕是一点都不会比这次少。

  就在楚游龙以为楚留仙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捋着胡须做欣慰状的时候,楚留仙豁然抬头,双臂高举过顶。

  “轰轰轰~~~”

  他的两臂间,一轮火红在燃烧,似是朝阳在冉冉升起,悬于其顶。

  “纵只能解一时,

  亦不可不为之!”

  “于我辈随手事,

  对苍生乃生死难!”

  隆隆话音,回荡虚空,楚留仙搬运纯阳,朝阳法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朝阳出云图案飞速亮起。

  下一刻,随着楚留仙双臂一挥,坠ri于河!

  一轮红ri,坠落河水当中。

  “嗤嗤嗤~~~~”

  无尽水汽升腾而起,化作云气随风散去。

  肉眼可见水位在不住地下降,红光在不住地收缩,当九曜古船驶离这片区域的时候,水位重新降回了jing戒线。

  或许,一切终不可改。

  但,正如楚留仙所言,不可不为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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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风雷海,神霄府

  一番掷地有声的不可不为,一记焚江煮海的坠日入水。

  龙川上一幕为九曜古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只是在当日在场的众人心中留下了一个痕迹,一个种子。

  九曜古船出龙川,乘风掣电,出入青冥之间,向着神霄府去。

  当日一幕过后,一路无话,楚留仙等人也没有了游兴,绝大多数时间都各自呆在房中,静坐修炼不提。

  这一日,楚留仙以仙域根本法聚拢精纯灵气修炼完毕,收起吐纳,觉得完全巩固了通幽境界,并且将朝阳法袍和山河珠两件新得法器揣摩透彻了。

  他面露微笑,从云床上长身而起,淡淡地道:“进来吧。”

  “公子~”

  双儿从外室入,习惯性地先近前为自家公子整理衣装,楚留仙也是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任其施为。

  “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楚留仙随口问道。

  即便是在修炼当中,哪怕是身处在九曜古船内部,他依然留着几分小心,自然能感应到双儿静立门外许久了。

  双儿整理完他身上衣装,倒退两步,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是楚长老让婢子在公子出关后告知公子,说我们快到了。”

  想到快到神霄府,双儿的声音里面不觉得就带出了几分激动。

  天上七大修仙世家——神霄楚氏重地,那是真正的根本之地,世间不知道多少修士如雷贯耳,神往不已,又有几人能够亲入其间?

  “是吗?”

  楚留仙声音淡淡的,却有一点外人察觉不到的失神。

  神霄府……神霄楚氏……父亲,母亲……

  一切的一切,仿佛是雨后空濛,山间景象一点一点地清晰了起来。

  这清晰,却不是从山岚雾霭中来,而是自梦中,跃入了现实。

  以前只是在梦里,终究隔了一层,这次,他却是要亲身踏上那一片土地。

  楚留仙深吸了几口气,才让心中激荡平复下来。

  与他曾经到过的道宗清虚天、佛门雷音寺相比,神霄楚氏的神霄府当然算不得什么圣地,更不可能让他紧张。

  真正让楚留仙几乎不能自已的,是神霄府后面代表着的东西。

  那是即便是到了今时今日,楚留仙依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的。

  “公子……公子……”

  楚留仙耳中传来双儿的声音,仿佛隔离一层,距离一座山一般,竟是显得有几分遥远与飘忽。

  他定下心神,望向面露担忧之色的双儿,笑道:“没事,我们上去吧!”

  “嗯~”

  双儿乖巧地应着,小碎步地跟在楚留仙身后,上得九曜古船甲板。

  那里,楚游龙、秦伯,早就等候多时了。

  楚留仙与楚游龙行礼见过之后,扶栏远眺,眼前是一幕堪称壮观的奇景。

  九曜古船缓缓地驶入了一片不平静的天地。

  下方,大海在咆哮,时而卷起巨*滔天,时而碰撞出漩涡弥漫,其间星罗棋布岛屿皆是时隐时现,上一刻曝露在海面,下一刻便被海浪淹没;

  上方,狂风在呼啸,有时排山倒海,纵横来去,有时聚而成龙吸水,卷出漫天风云。

  在狂风中,“隆隆隆”有声,惊雷乍现,几个呼吸间已有数十道雷光闪耀天地,数十声炸雷惊天动地,更有粗如水桶的雷霆砸落在海面上,风雨般密集。

  这样残酷的环境,海上不能行舟楫,天上不能渡飞鸟。

  九曜古船在天空中穿行,或顺风,或逆流;有时候一往无前,有时候迂回而动,显然在循着某种看不见的诡异,穿行这片仿佛随时可能倾覆的天地游刃有余。

  “风雷海!”

  楚留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任由雷光映照在他脸上,雷声充斥在耳中。

  这个地方,他是久闻大名了。

  神霄楚氏根基重地神霄府所在,必须穿过风雷海。往来其间,须得楚氏族人接引,若不识得度过之法,纵然阴神尊者,不是坐困其间,就是饮恨其中。

  双儿跟在楚留仙身后,看得眼前天威般的一幕,骇得脸色发白,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风雷海。”

  秦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双儿随口一声低语也没能逃过他耳朵,慈眉善目地解释道:“此处本叫风暴海,原本是一处险地,却也还称不上是天堑。”

  “千多年前,在我们神霄楚氏于其后开辟神霄府后,先是接引雷泽之力倾泻其间,形成风雷不绝之天象,再辅以自然形胜,最终形成了眼前的风雷海。”

  双儿听得似懂非懂,前方楚留仙暗暗点头。

  他的见识自然不是双儿可比,当然知道所说的是这片风雷海般是自然天成,不是楚氏经营,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道宗护山大阵般的存在。

  穿过了风雷海,就能抵达神霄府。

  “近了!”

  楚留仙扶在船舷上的双手一紧,死死地盯着前方,目光似要穿过漫天风雷,直看到深处的神霄府一般。

  一切恍如天意,他们上得甲板的时候,九曜古船本就在风雷海中行驶了一段时间,在楚留仙穷极目力望去的同时,前方风雷顿时歇,恰似一道天幕徐徐拉开,露出后面一片风平浪静。

  呼啸的风,轰鸣的雷,席卷的巨*……,所有一切倏忽远去。

  或许是刚从风雷不断的风雷海中飞出之故,置身在这片平静的海域,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下来,与世隔绝一般的感觉。

  随着九曜古船的前行,一座气势恢弘的大岛从远处海平面上“升”起,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远远望去的时候,还能分辨出那是一座岛屿,九曜古船越是靠近,大岛的地平线就越发地感觉向着两边延伸看来,到得近前感觉就好像是一整片的陆地一般。

  其岛之大,可见一斑。

  飞入岛屿所在其余,可见得在大岛之东有紫气冲霄,尽染一片天宇,恢弘、正大、刚烈、尊贵……,于冲天紫气中显露无遗。

  九曜古船跨越大岛,向着紫气冲霄处去。

  途中,楚留仙的身子略略探出船舷,眺望下方。

  一路所见,有沃野千里,村落散落,山体起伏,溪流穿梭。

  更多的,是人!

  这座神霄大岛上居有多少人楚留仙并不清楚,可是仅他一路所见,就有不下数万人,成百上千村落。

  这些人或是躬耕,或是渔猎,忙忙碌碌,富足欢乐。

  眼前这一幕,若是与龙川上所见那些凡人们凄苦做一对比,无异于云泥之别,天地之差。

  楚留仙正自感慨间,楚游龙遥指发现九曜古船,冲着他们所在方向行礼的人们,笑道:“留仙你有段时间没有回家了,感觉如何?”

  他没有等楚留仙回答的意思,感慨出声:“这些,就是我们楚氏根基啊!”

  “我们神霄楚氏开枝散叶千年,旁支嫡系加起来,亦不过这点人口,绝大多数都集中在神霄岛上。”

  “他们都是我们神霄楚氏的根基与希望所在!”

  楚留仙暗暗点头,心知楚游龙所言非虚。

  一路所见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楚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之中但凡有修炼天赋者,都会得到悉心培养。

  有着这样的根基,才有传承千年,乃至万年兴盛不衰的大家族!

  说话间,九曜古船横渡神霄岛,前方一座大山如屏,横亘于紫气冲霄处。

  此山形状奇特,没有雄厚之态,反而宽广如屏风,通体呈现出紫金颜色,于夕阳余晖映照下显得熠熠生辉,更有一缕缕的紫气从中升腾而起,弥漫如云。

  山脚下,大片的宫殿、庭院铺陈开来。

  “这,就是神霄府!”

  楚留仙心中在呐喊,十六年梦中之地,终于真切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神霄府外,早有族人等候在那里。

  楚游龙降下九曜古船,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平安归来了,幸不辱命啊。”

  他大笑着拍了拍楚留仙的肩膀,道:“留仙,你去见过府主,一叙父子之情,其他的回头再说。”

  当代神霄府府主,正是楚留仙的父亲——楚铮,昔日恋上凡人女子,少年逃婚,引出诸般事端的公子铮!

  神霄楚氏的府主是名义是的一族之长,管族中所有庶务,历来由每一代的杰出子弟担当。

  楚铮为楚留仙父,先不论他本身也是英雄了当,单凭他生下一个谪仙人,就该他当这个府主,无人与争。

  神霄楚氏真正掌握一切大权,把握族中命脉的,则是族中的长老会!

  九曜古船降落下来,楚留仙带着秦伯、双儿从中踏出,踏上了神霄府土地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做好准备,要怎么去面对他的父亲、母亲。

  是坦诚,还是隐瞒?

  是坦然,还是怨怼?

  楚留仙百感交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内心深处到底是何想法。

  一路上,楚留仙浑浑噩噩,都分不清楚到底是梦中对神霄府的路径有印象呢,还是融入他神魂当中的昔日公子记忆,他轻车熟路地就走到了神霄府中心,当代府主楚铮的居所。

  安步当车前行的小半个时辰中,他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族兄族弟对他行礼,多少族中长辈问候,一直到走入一处遍布奇花异草,珍奇灵兽的园林当中,才豁然清醒了过来。

  前方有亭台,上立一紫袍中年人,负手看湖景。

  一个冲淡的声音,从中年人的背影处传来:

  “留仙,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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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折子戏(上)

  “留仙,你回来了。*.*”

  紫袍中年人回过身来,面露笑容地看着在一丈开外止步的楚留仙。

  他面容清隽,气质洒脱,一身象征尊贵的紫袍穿在他的身上,也显得洒然自若如公子锦袍,书生青衣一般。

  往回倒退个二十年,此人身上公子气质只会比楚留仙更甚。

  他望着楚留仙时候,脸上露出欣慰、骄傲之色,语气中更满是欣然的慈父味道,即便不是在梦中见过,楚留仙也能确认其身份。

  当代神霄楚氏府主,他的父亲,楚铮!

  “拜见府主!”

  秦伯、双儿,忙不迭地行礼。

  他们两人随着楚留仙一起走入神霄府,一直走到了这处花园,来到亭台前,楚铮当面。

  一直到他们出口为止,楚留仙才如梦初醒,察觉到他们两人的存在。

  此前一路,他沉浸在复杂无比的情绪当中,浑然忘我,压根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其实如秦伯、双儿这般的下人本不当跟到此处的,早当有人接走到他处等候,只是一路上楚留仙魂不守舍,视府中下人的示意如不顾,又有谁人敢真的阻拦于他?

  “见……见过……”

  楚留仙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当是他这个当儿子的给父亲见礼才是。

  他礼数到了,话到口边,后面的“父亲”两个字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在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里面,似有山一样的沉重。

  楚留仙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画面,那是楚铮当日偷偷抱走更强壮的他,夤夜而逃,只是为了给他的弟弟留一条生路。

  这个举动恍若一只大手,直接揭开了序幕。以至于有后来这一场场大戏的登台。

  这里面没有对错,有的只是一片为人父者无疆之父爱。

  不因为子女的美丑、强弱、慧鲁而改变的情感。

  楚留仙知道,这声“父亲”他应该叫,楚铮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早在当初第一次得到当年真相时候,他就原谅了这个父亲,也从未觉得他的弟弟夺走了本当属于他的东西,相信自己能坦然地面对从未见过的双亲。

  可是,一直到这一刻,一直到真正站在了楚铮的面前。楚留仙才感觉到一声“父亲”,是那么的难以出口。

  如鲠在喉。

  无关其他,过往的十数年间,类似的字眼从未被他“唤”出过,承欢膝下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更是完全陌生。

  “我……”

  楚留仙闭上眼睛。再行睁开,吁出一口气,抬头望向楚铮。

  这一声父亲,至少在现在,他确定叫不出口。

  紧接着,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想象中的惊怒、诧异、怀疑等有可能的反应,概未从楚铮的身上出现。反倒是完全没有想到地,楚铮竟是苦笑摇头,半点都不觉得奇怪,好像早在预料当中一般。

  楚留仙同时听到。身后传来秦伯一声叹息,仿佛很是失望。

  “这是什么情况?”

  楚留仙疑惑不解,不管是楚铮还是秦伯的反应,怎么都那么奇怪呢?

  要是只有楚铮一人如此。他说不准还会怀疑假冒公子身份的事情败露,对方完全摸清楚了他的底细呢。可加上秦伯那就完全两回事情了。

  楚铮有点意兴阑珊地道:“留仙,你先去看你母亲吧,回头再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楚留仙他们可以离去了。

  楚留仙固然弄不清楚眼前情况,但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男人。

  “母亲……”

  想到接下来,就要去见那个曾引起楚氏和云氏两家龌龊,引得公子铮逃婚私奔,他的亲身母亲,楚留仙的心情又复杂了起来。

  没有多说什么,楚留仙默然地冲着楚铮又行了一个礼,旋即掉头离去。

  他们一行三人踏出花园,步入回廊,一直到消失于视线范围外,楚铮才收回了目光,面上流露出苦恼之色。

  回廊外,楚留仙也在犯着愁。

  “母亲她住在哪里……”

  见过楚铮后,楚留仙清醒了过来,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状态,可这样一来,也从那种特殊的情境中摆脱了出来,再没有那种循着本能找到地方的能力。

  毫无疑问,他迷路了。

  既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何处,也不知道他母亲居住所在。

  “怎么办?”

  楚留仙正想着怎么从秦伯口中套出地点,或者是诱引其前行引路呢,耳中传来秦伯一声叹息:“哎,公子,你还在介怀那件事情吗?”

  “嗯。”

  楚留仙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同时悄然放缓了脚步,让秦伯处在一个跟他并肩的位置。

  秦伯本来最注重主仆上下之别,可是这会儿他显然顾不得这些,毫无所觉地充当了引路人,口中道:“府主的对错老奴不敢说,只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他适时而止,没有说得太透,依然谨守着主仆之分,不曾僭越。

  楚留仙心中暗叹,他宁愿秦伯僭越上一次。

  很明显,秦伯口中说的“那件事情”,就是楚铮以及秦伯反应古怪的根源所在。

  “没事了。”

  看秦伯没有继续的意思,楚留仙淡淡地,模糊地应着,不着痕迹地随着秦伯前行,向着神霄府偏僻处行去。

  他势必无法追问,只能将疑问埋在心里,且待以后。

  一行三人,行走在神霄府中,渐离人迹,无车马之嘈杂,无人生之喧嚣,一片鸟语花香,田园风光。

  “她怎会居住在这个地方?”

  楚留仙脸色稍稍一沉,心中疑惑。他们前进的方向明显偏往僻静,实在不像是一府之主正妻的居所。

  “公子~”

  秦伯的脚步迟疑了一下,望了望前方,道:“等会见了主母,最好再行劝慰一番,她还是不愿意原谅府主,离群索居,族中长老都有些意见了,觉得失了体面。”

  “嗯?”

  楚留仙从鼻子中发声。在心中盘算,态度模棱两可。

  这番反应落在秦伯的眼中,感觉却是自家公子在不屑地冷哼,显然是不以为然。

  秦伯索性彻底停下脚步,苦口婆心地劝道:“公子。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府主这两年也没有再行纳娶,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哎,也就是公子的话,主母有可能听得进去了。”

  秦伯没有注意到,他说到关键处的时候,楚留仙吃了一惊般咽了口唾沫下去。

  开什么玩笑……

  秦伯说得算隐晦了。可楚留仙留心于此,哪里还听不出来?

  “这怎么可能?”

  楚留仙面上不显,心中着实是惊涛骇浪一般。

  在他印象里,楚铮的形象是相当不错的。他是能为挚爱抗拒家族安排。不惜放弃公子尊崇的情种,是大爱无疆的慈父……

  这样的人物,或许不足以支撑、复兴一个家族,但楚留仙一直是欣赏、敬佩的。

  可是秦伯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完全颠覆了楚铮留给楚留仙的印象,至少“痴情种子”是绝对称不上了。

  “竟然是……这样……”

  楚留仙禁不住想要苦笑。

  弄明白这个之后。很多疑问也就随之迎刃而解了。

  真正的公子留仙对楚铮的作为介怀于心,应当是很久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了。

  故而,无论是楚铮还是秦伯,对楚留仙之前的举动充其量只是失望罢了,不曾萌生过半点怀疑。

  楚留仙的生母离群索居,当也是无法原谅楚铮导致。

  他还在沉吟着呢,秦伯见得无法劝动楚留仙,只能摇头叹息着,接着向前走去。

  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木屋,朴实而精致,屋前有井,井旁几拢田亩,耕牛惬意地卧在树下,悠然地甩着尾巴。

  这般景象,出现在其他地方是林泉悠然之乐,可出现在这神霄府中却是那样的让人格格不入。

  远远地眺望到木屋轮廓,秦伯就止住了脚步,连带着把双儿都给拦了下来。

  面对楚留仙疑惑的目光,秦伯苦笑道:“主母还是那样,除了服侍她的侍女,以及公子外,其他谁都不见,老奴并双儿就在这里等公子回返吧。”

  楚留仙点了点头,了然于胸。

  定然是楚氏族人,多有劝合之意,让楚母不胜其烦,索性谁也不见了。

  今时今日的楚母可不是十几年前楚氏族人不曾放在眼中的凡人少女,她怎么说也是公子留仙的亲生母亲,为神霄楚氏诞下一个谪仙人,地位超然。

  族中长辈,没有人会为了这种家事去难为楚母。

  楚留仙走到那处小小的乡间庭院柴扉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按在了柴扉上。

  “咿咿呀呀”的声音,从中传来。

  “戏?”

  楚留仙脑海中浮现出戏子那座迷楼玉苑,不休的戏曲歌舞。

  不同的是,柴扉内传来的唱腔如九曲十八弯的河道,婉转中时而激荡,时而平复,总体却透着一股凄凉的味道。

  唱戏的,当然不可能是楚母。

  楚留仙能清楚地判断出院中只有两个平稳、均匀的呼吸,既再无第三人在场,那呼吸也明显不是在唱曲的样子。

  他没有去计较戏曲声何来,又是在演绎着什么,双手微微用力。

  “吱呀~~~~”

  柴扉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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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折子戏(下)

  “吱呀~~~~”

  柴扉受力向着一侧挡开,院中景象一览无余。

  首先映入楚留仙眼帘的是两个愕然回首的女子。

  两个女子一坐一立。

  坐着的那个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正是女子最是风华绝代时候,只是一回首的姿态,就生出万种风情。

  立着的女子看上去不到双十,脸上带着愁容,依稀有些面熟的样子。

  惊鸿一瞥下,楚留仙的目光移回到年长女子的身上,如遇磁石一般,就再也移不开了。

  霍地一下,年长女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满脸激动之色。

  “母亲……”

  楚留仙在看到这个女子的一瞬间,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一声“母亲”唤得自然无比,顺畅无比,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与之前“父亲”二字的艰难大相径庭。

  那种复杂的感情无法言述,楚留仙也不知道是他太多年太想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喊一声“母亲”,能承欢膝下,还是之前秦伯的说辞让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同情,不想看到她失落与失望。

  各中感情变化,连他这个当事人都不能分明。

  “留仙我儿,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母上前几步,惊喜之极。

  “她竟然不知道消息?”

  楚留仙心中一奇,旋即恍然,想来是楚母一直不愿接触楚氏中人,故而消息闭塞了,连他要回来都不知晓。

  楚母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站在楚留仙面前上上下下看个不停,踮起脚尖理了理他稍有折痕的衣袍,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你瘦了。在外面辛苦不辛苦?道宗那些人可曾苛责了你?”

  “修炼归修炼,莫要太辛苦了。”

  ……

  楚母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一边看一边说,让楚留仙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楚母的絮叨,楚留仙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母亲”二字再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时候,愈发地显得自然。

  “母亲,孩儿很好。”

  他是顺着楚母的话说呢。还是指的过往十数年经历,连楚留仙自己心中也不分明。

  楚母似乎说得累了,停了下来,依然拉着楚留仙的手掌,向着桌椅处去。

  “公子~~”

  从楚母身后。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越过楚母的肩膀,楚留仙的目光落到那个年轻女子身上。

  此时心中沉静下来,他终于认出这个女子是谁了。

  “辛夷见过公子。”

  年轻女子压抑着激动,大礼拜见。

  看着伏在地上的年轻女子,楚留仙恍惚了一下,想起了村庄前画秋风图时候,想起了九曜古船上暖玉汤池里的一幕幕。

  这个女子。正是“公子”之前的贴身侍女:辛夷!

  楚留仙本能地就想问“你怎么在这里”,话还没出口便反应了过来。

  当日,是他亲口下令,让秦伯打发辛夷回神霄府。用的是伺候楚母的名义。

  看来,那日之后,辛夷就一直伺候在楚母的身边。

  想起往事,楚留仙不由得对辛夷多看了两眼。

  今时今日的辛夷与当初相比。更多了几分沉静,又有几分愁绪。几分憔悴,气质上的变化让楚留仙乍见之下没能认出来。

  楚母微笑地道:“留仙我儿,辛夷这丫头不错,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为娘,看看戏,说说话,很是乖巧,你要是身边缺人,就把她叫回去,为娘这边不需要人伺候。”

  这怎么可能?

  楚留仙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辛夷起身,同时搀扶着楚母到位置上坐下。

  辛夷没有听到朝思暮想的答案,伏在地上的娇躯颤抖了一下,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然恢复了平静。

  服侍楚母坐下后,楚留仙终于知道在柴扉之外所闻的那些“咿咿呀呀”的声音源自何处了。

  在背对柴扉的方向,楚母座位身前,有一面屏风竖立着。

  屏风不知何等质地,乍看起来似是羊脂白玉,又有缤纷光泽浮动,光影朦胧间,散发出夺目的光晕。

  白玉屏风下,有一不灭的灯盏,发出蒙蒙毫光,映上屏风。

  灯盏毫光与白玉屏风交融,屏风表面上就会浮动出诸般光影,最后凝成一个舞台,有生旦净末丑在其上放开歌喉,婉转曲辞,起伏身段。

  更奇妙的是,在屏风上方悬挂着的一个个玉铃铛,随着光影浮动而颤动着,发出的配乐与唱腔。

  楚留仙这段时间以来,主持神霄楚氏在天道城所有的产业,耳濡目染下见过的珍奇造物不知凡几,这个白玉屏风虽然奇妙,倒也不至于让他失态。

  “想来,那灯盏上放出的光就是激活这件奇妙法器的引子,那些戏应当是存在白玉屏风内的,只要灯盏放出毫光,戏曲就开始上演。”

  楚留仙大致弄清楚后,便收回目光,笑问道:“母亲,你这看的是?”

  他不是对那些戏曲感兴趣,只是从来没有与“母亲”相处过,不知道要如何言语,只好没话找话说。

  楚留仙更不知道他的兄弟是否了解楚母所看的东西,故而只能含糊其辞地问,不至引起怀疑来。

  楚母果然没有怀疑,她拍了拍到现在还握着不放的楚留仙的手,道:“这是折子戏。”

  “留仙你一直耽于修炼,不懂得也不奇怪。”

  “折子戏?”

  楚留仙好奇地望着楚母,他自己也不知道到时是真的感兴趣呢,还是想跟母亲多说上几句话。

  楚母垂下眼皮,道:“折子戏,就是一整出戏里的一折,单独提出来的。”

  楚留仙有点明白了,事实上从他踏入院中到此时为止,屏风中演绎的已经不是同一出戏了,之前还在纳闷呢,原来如此。

  “那这折子戏应当很是精彩了。”

  楚留仙含笑顺着楚母的话说下去。

  提取一整出戏的精华段落出来,当然精彩无比。

  他这话本当全无问题才是,但楚母的神色忽然黯然了下来。

  楚留仙察言观色下,顿觉不对,确切地说,是在提起“折子戏”三个字开始,楚母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留仙我儿。”

  楚母伸手一指白玉屏风,指着其中不住上演的悲欢离合,感慨地道:“你看,这就是折子戏,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但正因为其残缺不全,因为其展露出的是最璀璨的部分,也就没有后面的那么多曲折与不如意。”

  听到这里,楚留仙隐隐地明白了什么。

  “要是我们人这一辈子啊,也是如此就好了。穿上凤冠霞帔,抹上油彩盛装,演绎一出旷古绝今,然后各自卸下戏服,就此不见,该有多好。”

  楚母抓住楚留仙的手,不自觉地多用了几分力气,抓得紧紧的。

  “我儿,你说是不是这样?”

  “去留恋,去惋惜,也比将后面的不如意,后面的残酷演出来更好吧?”

  楚留仙默然无语,下意识地反握住楚母的手。

  联系之前秦伯的话语,他彻底明白了楚母的心思,明白她为什么独钟于折子戏。

  楚母幽居于此,沉浸其中的不是折子戏里他人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而是她一生中无怨无悔的最璀璨一幕。

  她惟愿那一幕是一出折子戏,一直停留在那里。

  楚留仙静静地看着楚母,看着她回忆往昔,脸上放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光。

  她好像还是那个沉浸在幸福当中,哪怕随着公子铮餐风露宿,朝不保夕,依然觉得幸福得如同在童话中的少女。

  残阳西斜,燃尽红云,壮观瑰丽,只是近黄昏。

  “童话终究只是童话,它只会止于公子与庶女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却不知道情会由浓而淡,情种也可能是多情种……”

  折子戏亦如童话,里面醉着楚母。

  柴扉外,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沉浸在感慨中的母子主仆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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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无想壁

  “老奴求见主母、公子。”

  一个谦卑的老人声音,从柴扉外传来。

  无巧不巧地,白玉屏风上折子戏正到了一出落幕时候,院中陡然安静下来,显得老人声音分外的突兀。

  楚留仙的眉头,不禁一皱。

  楚母叹息一声,道:“崔老请进。”

  柴扉应声而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躬身而入。

  楚留仙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将这个神霄府主的大管家好生打量了一番。

  崔老其人,他早就从秦伯口中得知,历三任府主,一直是府中大管事,于家族中份位远在秦伯之上,就是楚氏嫡子也得以“崔老”称呼之。

  他虽然弓着身子,依然能看出骨架甚大,身材展扬,若是作勃然之怒,一样有雄狮之风。

  “老奴见过主母,公子。”

  崔老一丝不苟地行礼,又冲着辛夷点了点头示意免礼,接着歉然对楚母道:“主母,时候不早了,府主让老奴来……”

  他话没有说完,但无论是楚母还是楚留仙,都不会会错了他的意思去。

  楚母摇了摇头,面露不舍,还是拍了拍从入门后就一直没有放开过的,楚留仙的手掌,道:“我儿且去吧,回头得空了,记得多来为娘这里看看。”

  楚留仙颔首,起身,有点不甘心地道:“母亲可愿同去?”

  楚母苦笑摇头,道:“为娘就不去坏了人家的好兴致了。”

  她欲言又止,终究是不想在自家孩子面前言其父之非,叹息而已。

  楚留仙神色一沉,深吸一口气道:“母亲,那孩儿先告辞了。回头再来陪母亲看戏。”

  紧接着他从容向着楚母行礼告别,当先踏出了院子。

  崔老连忙跟了出去,快步跟上,当先引路,一脸苦笑之色。

  在他看来,这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怕是够呛啊。

  带上秦伯与双儿两人,在崔老的引领下,三人到了楚铮的正式府邸,美轮美奂的府主府。

  此时。夕阳西下,皓月当空,已是入夜时分。

  崔老与秦伯他们止步,楚留仙一人踏入大堂当中。

  但见得,四面灯火通明。堂中以楚铮居中而坐。

  这座大堂中并不仅此是楚铮一人,而是足足有十余人之多。众人的座次却有讲究。

  这里采取的是分案制。正中的楚铮旁边另有食案,对面又设一空案。其余众人则在侧面坐下,不敢占正堂之位。

  楚留仙进来后先是一怔,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旋即恍然。

  这本是家宴,他还以为只会是他与楚铮父子而人。不曾想多出了这么多人等。

  这个疑问,在他是一眼扫过后,就荡然无存了。

  除了楚铮外,其余人等多是孩童。年长的不过六七岁年纪,年幼的则勉强能坐在桌案前进食。

  不用说,这些都当是他的弟妹,楚铮的子女。

  看的这一幕,楚留仙本就面沉如水的脸色,愈发地黑了下来。

  按楚氏规矩,这些弟妹都只能算是庶出,故而只能偏于一侧,严格来说并不算有座位。

  整个大堂中真正的座位只有三个,两个是楚铮夫妇,一个是楚留仙的。

  楚母幽居在那个小院中,不与楚氏族人相见,那个主母的wèizhì自然是空置的。

  楚留仙一经入内,上首处的楚铮眉目就活泛了一下,似要问些什么,结果不等他话问出口来,楚留仙就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旁边那些庶出的弟妹忙不迭地起身,恭敬地行礼,稚声稚气地喊着“留仙哥哥”。

  他们一个个怯生生的模样,既是好奇,又是胆怯的目光,让楚留仙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得发作,只得闷闷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在场的没有外人,楚铮这个时候始开口,向楚留仙介绍各个弟妹名讳,不问可知,之前的公子甚至连这些孩子的面都不愿见,遑论知晓他们姓名了。

  楚留仙既不热情,也不冷淡,点头而已。

  好不容易挨到介绍完诸子女,楚铮忍了又忍,终究没有能忍住,问道:“留仙,你母亲……她可还安好?”

  楚留仙眉头一挑,冷笑道:“母亲也无他事,惟听折子戏而已,你若是关心,何不亲去看望她?”

  这回他不叫“父亲”,仅仅以“你”字称呼,却觉得畅快非常。

  楚铮叹了口气,颓然靠了座位上,苦笑道:“她若是肯见过为父就好了,罢了,都是为父做的孽。”

  他这一脸颓丧的样子却不是装出来的。

  “是为父对她不起。可为父当初对你母亲的感情并无虚假,即便是到了今日也是这般。”

  楚留仙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这段时间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父亲其实并不是为府主的料子,遑论整个神霄楚氏的庶务,就是自家家务何尝摆平过?

  这是典型的情种,见一个爱一个,每一个都投入了真感情,一时或许感天动地,回过头来同样的感情一样会在其他女子的身上爆发出来。

  楚留仙还能说什么呢?

  此刻,他心思沉静下来,不似之前见面那么纷乱,顿时察觉出楚铮身上的修为。

  楚铮身上散发出来的,赫然是如楚天歌、楚游龙等人一般的阴神气息。

  他竟也是阴神尊者。

  一开始楚留仙也大吃了一惊,楚铮不过是三十许人,竟然已经是阴神尊者了?

  不过他很快就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楚铮之前在提及楚母时候情绪波动,气息外露,若泄闸之水,溃堤之洪,无法收束,而且精纯不足。驳杂有余,当不是自家修来的境界。

  “外道阴神吗?”

  楚留仙暗暗猜到了什么,想来历任神霄楚氏府主,不管之前修为如何,族中都会以外道之法,或接外物,或凭旁门,生生造出一个阴神尊者来。

  这一来是为了神霄楚氏门面,二来或是另有因缘,那就不是楚留仙所能得知的。

  一顿饭味如嚼蜡。别说他们父子两个各怀心事,就是那些庶出的子女们不管长幼,也无不噤若寒蝉,一片沉闷地吃完了这顿饭。

  楚留仙不耐在这种气氛中多呆,就要起身离去。恰在这时候,楚铮开口了。

  “留仙。为父你也不多留你。饭后让崔老引你去一个地方,族中有所安排。”

  楚铮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多有不舍,这几年来,他与这个为之骄傲的儿子着实是生分了,本想着趁着这段时间多做弥补,可惜族中安排。却不是他这个府主所能zuoyou的。

  “族中安排吗?”

  楚留仙心神陡然一清。

  甫一回到神霄府,他就沉浸在自身复杂的情绪当中,紧接着又卷入父母间的矛盾,一直到这一刻才猛然清醒过来。

  楚留仙此次回来。为的是雷泽,为的是不久之后的七罪之诀,而不是这些家长里短,没有个是非对错的家务是非。

  “嗯!”

  楚留仙应了一声,再冲着如释重负的弟妹们点了点头,掉头就出了大堂。

  外面,崔老一直守候,大堂中发生的事情他恍若不觉,恭敬地行礼道:“公子,且随老奴来。”

  楚留仙也问前去何处,只是随着崔老一路穿过神霄府,一直走到了其背靠的那座屏风般的大山下。

  远远望去已是壮观,此时走到近了,更感觉整座山体占去了全部视野,月华星辉洒落在其上,映出一个个漆黑斑点。

  楚留仙极目望去,轻易地就判断出来那每一个斑点都是一处洞穴,类似的洞穴在整个山壁上几近无算。

  “崔老,我们这是要往何处?”

  楚留仙到了这个时候,方才说出了离开大堂后的第一句话来。

  前方崔老松了口气,好像之前那种压抑的气氛也快让他受不了了一般,满脸堆笑地道:“我们要去的是无想壁下,那里有长老团安排的人在等着公子。”

  “之后如何,就不是老奴这等身份的人所能知晓的了。”

  楚留仙点了点头,在心中默念了几声“无想壁”,不再多问。

  神霄楚氏以无想空念秘法为镇族秘法,这面规模宏大的山壁又以无想壁为名,他不由得就往那个方向联想过去。

  说话功夫,在崔老的引领下,楚留仙走到了山壁下。

  前方,有田亩,有屋舍,有水井,有耕牛,田亩中或植花草,或种稻谷,也有诸般灵草随意地种在天间。

  田亩旁,屋舍前,老树下,不少老汉、老妇散落其间,依稀谈笑声音传来。

  看到这一幕,楚留仙脚步放缓,有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田是灵田,种植那些寻常稻谷花草自是暴殄天物;灵草是天材地宝,却又杂乱种植如野草。

  这些自是怪异处,更让楚留仙感觉怪异地是那些在月下闲谈纳凉如寻常凡间村中老汉老妇的人们,他们身上的气息莫名地就让他产生了一种熟悉无比的感觉。

  在勉强能将村落中情况看个大概的地方,前面引路的崔老忽然止步,一个侧身将楚留仙让了出来,道:“公子,前方就是族中禁地,非长老团特许不得靠近,老奴只能送到这里了。”

  “禁地?”

  楚留仙的疑问只能藏在心中,此处虽然处处给他怪异的感觉,但与神霄楚氏禁地这样的名头相比,还是各种不相称。

  此时多说无益,楚留仙与崔老告别后,独自一人踏入了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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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镇神头,近黄昏

  桑树成阴,上挂累累紫红色硕果,淡淡甜香味四散。

  大树成盖,下阴凉处有众村老或闲谈,或弈棋,或纳凉,或饮酒,阵阵嘈杂声音随风而来。

  楚留仙走在简陋的村道上,穿田亩,近村庄。

  越是靠近,那嘈杂声音就越是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无非家长里短,吹嘘少年时候如何,弈棋的说当时思路清晰,落子如飞,非快棋不下;饮酒的言斗酒一口尽,面不红来气不喘……

  楚留仙踏入村中,踏入这月下田园景象,感觉整个人都随之沉静了下来。

  无车驰马骤之喧哗,无衣冠朱紫之富贵,有的只是田野乡间,怡然恬淡。

  楚留仙终究是少年人,纵心中有城府之深,心有山川之险,对这林泉之乐,恬淡悠然还不是很向往,稍一沉迷就拔了出来。

  旋即,他就发现了一件诡异事情。

  小小一个村落当中,如罗盖般的一株株大树下,三三两两无论在做着什么的村人,不是老汉就是老妪,无有青壮年,更没有稚子幼童嬉闹。

  这,俨然是一座全然有老者所组成的村落。

  楚留仙的靠近,他的近村,乃至于他走到大树罗伞下,停留在一对弈棋中老汉旁,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望来一眼,就好像他是透明的一般。

  “有趣。”

  楚留仙一笑,索性不管此来的目的,将目光落在对弈老者,以及棋局上。

  两个对弈老者,一个羽扇纶巾,山羊胡子,满脸自矜之色,胜似乡野间附庸风雅学究;一个袒胸露腹。胡须根根炸起如刺,胸毛虬结如稻草,好像杀猪的屠夫。

  这样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老人对坐弈棋,浑然忘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多了一个注目过来的人,心神都沉浸在那方寸之间。

  楚留仙打量了两个老者一番后,便将目光落在棋局上。

  棋子是冷暖玉制成,棋盘以楸木为材。落子声声,铿然清脆。

  楚留仙观战时候,两个老者刚刚结束了上一场厮杀,重新下了座子开始新的一局。

  一开始楚留仙还不是很在意。渐渐地沉浸入其中,心里尽是纵横间烽烟四起。

  “高手!”

  “两个堪称国手的纹枰高人。”

  楚留仙只是看了几步,就知道眼前这两个老人棋力远在他之上。不知不觉地。就被棋局给吸引住了。

  片刻功夫,三十二手棋过去,“屠夫”老者得意洋洋,捻着胸毛咧开嘴巴大笑;“学究”面如苦瓜,扯下山羊胡子数撮而不自知。

  显而易见,棋局上是“屠夫”占了大大的上风。

  楚留仙不由得代入其中,想着若自己坐在“学究”这个位置。该当如何落子。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一次长考,竟是一个时辰过去。

  楚留仙从未长考过如此长的时间,固然头绪全无,胸中憋闷,头里眩晕,腹内直欲呕吐,依然不觉得时间之流逝,心绪也不觉烦躁。

  本以为是暴躁性子的“屠夫”也赖得住性子,除了白了“学究”几眼以示不满外,再无其他举动。

  整个村子好似都笼罩在一片恬淡与无为当中,再是急躁的人置身其间都会变得耐心十足,沉静如水。

  好半晌,就在楚留仙以为这一手会一直长考到天明的时候,“学究”眼中忽然放出光来,整个人险些趴到棋盘上,接着大叫一声,拈起一枚棋子拍落。

  “啪~~”

  落子清脆,其声悠扬。

  楚留仙,“屠夫”两人皆是一震,不是为了落子声音,而是“学究”这一手棋。

  “妙绝!”

  楚留仙如因琼浆,禁不住脱口而出:“镇神头,一子解双征,绝妙!”

  “学究”捻须自得,笑得矜持。

  “屠夫”面如土色,不敢置信。

  旋即,“屠夫”抓起一把棋子洒在棋盘上,这是认输了。

  不过,棋可以输,人显然是输不得的。

  “屠夫”一脸愤愤之色,道:“老穷酸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气,竟被你蒙到这一手,叫什么呢?恩恩,镇神头不错,一子解双征啊!”

  “你这一子还是子吗?我看是刀子,插在老子的心窝上了,真真气煞我也。”

  “学究”也不恼,更不在狗屎运什么的纠缠,悠然道:“这一子不是子还能是什么?”

  “屠夫”愤愤不平,嚷嚷道:“你说是‘子’,那跟其他的‘子’能一样吗?”

  “学究”也来了兴致,将羽扇往棋盘上一扔:“呔,你这负犬,何其能吠。子非子,难道黄牛还非牛了吗?”

  在两人之旁,一头悠然自得地躺在树下啃着夜草的老黄牛疑惑地回过头来,总有种躺着挨了一刀的感觉。

  紧接着,两个半截身子都入了黄土的老人就着“黄牛是牛还是非牛”的问题争论了起来,你不服气我,我不服气你,争得那是个面红耳赤,就差挽袖子动手脚了。

  楚留仙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哭笑不得,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

  “这一村子,未免太过有趣了吧?”

  楚留仙这边看戏看得不亦乐乎,同时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发现村中有人抬头,移目,看上他哪怕一眼,可是始终都感觉到一种异样,数十道无形的目光聚焦一般的感觉。

  两个老人吵得累了,默契地停了下来,“学究”抬头,看了楚留仙一眼,摇着羽毛扇子道:“这位小友既能看出老夫这一手一子解双征妙处,还取得镇神头的好名,想来也当是纹枰好手……”

  他话都没说完呢,对面“屠夫”听得他那自矜之意,冷哼一声,怒目而视。

  “学究”就当没听到,云淡风气地继续道:“不知小友能弈否?愿弈否?”

  这话一出。别说是“学究”自己了,就是“屠夫”也顾不上跟他斗气,期待地望向楚留仙。

  这两老人显然是寂寞惯了,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期待之色。俨然是小孩子邀请朋友一起嬉戏一般的神色。

  楚留仙微微一笑,拱手道:“晚辈能弈,不过今日非是为了弈棋而至,乃是应邀而来。改日再来向两位前辈请教。”

  两个老人毫无掩饰地露出失望之色,收拾起棋子的动作也显得有气无力,漫不经心起来。

  “是啊。”

  “学究”叹息:“若非是有事,有谁能来?有谁会来?却是老夫想到差了。”

  “屠夫”冷笑:“老穷酸你就酸吧。别耽搁年轻人正事。”

  他长身而起,走到村旁山壁下,双手叉腰。冲着上面大喊:“老狄~~~~”

  中气十足。齐声隆隆,如闷雷炸响,滚滚而过。

  “你等的人来了~~~”

  他头顶上,山壁间,一个个漆黑洞穴深不见底,只有风吹山壁,打着旋儿卷入其中。稍稍能缓解几分寂寞。

  楚留仙望向山壁,脸上忽露出凝重之色。

  他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屠夫”一声喊,山壁上洞穴中隐隐约约,不知道多少道气息若隐若现,更有不知道是目光还是精神的无形力量,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楚留仙的感觉比起当初在通天峰面对那么多宗门弟子还要来得清晰,依稀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在村中如“屠夫”,“学究”等人身上感觉到的一样。

  那种熟悉,不是源自气息,而是更在其上,玄之又玄的东西。

  论及气息,楚留仙踏入到这个村落开始,就完全没有在“屠夫”等人的身上感觉到哪怕一丁点儿的气息,闭上眼睛,他怕是会觉得整个村子空空荡荡,一人不存。

  很快,一个身影从一处山壁上一处洞穴里踏出,只是一步,落到了“屠夫”面前。

  顿时“屠夫”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喊声戛然而止,又好像是被生生憋了回去一样,“屠夫”的脸都涨红了。

  那也是一个老人,身如老松而笔直,白如银丝的长须垂落至腹,双手落下来直至膝盖,满头银发披散开来,随风扬洒,霸气外露。

  这老人一出,“屠夫”收敛了几分大大咧咧,“学究”也停止了捻须自矜的样子,显然其人在村中老人心中颇有地位。

  “大半夜的,小心别惊醒了楚大姐,不然须有你好看。”

  长须老人淡淡一句话,“屠夫”就缩了缩脖子,好像对那个“楚大姐”很是忌惮。

  老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楚留仙脸上一僵,想笑又不好笑,憋得好生辛苦。

  “就是没有吵醒楚大姐,吵醒了老黄。”老人伸手一指又一次无辜挨刀的老黄牛,“吵醒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楚留仙面前,落在他身后的“屠夫”脸色尤其精彩。

  好不容易顺过气了,“屠夫”压低了嗓子嚷嚷道:“老狄,怎么说都是在娃娃面前,给咱留点面子嘛。”

  “老狄”背影处飘忽一句话,就让“屠夫”,“学究”,乃至于村中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

  “既入无想壁,还有什么面子?!”

  楚留仙只见得众人脸色落寞下来,那种寂寥恰似夕阳西下,纵无限好,终近黄昏一般。

  “狄老。”

  楚留仙刚行了一礼,还没来得及问话呢,便觉得手臂一紧,狄老把着他的手臂,一步跨出,便将他带到了九天之上。

  脚下,浮云如车驾,倏忽之间,向着远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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