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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永夜君王【作者:烟雨江南】(4月18日更新至 “章九十七 浴火之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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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六四 孵化

  那面玉版晶莹剔透,薄如蝉翼,却又坚韧无比。

  它四边那些细密的金色花纹并不只是装饰,而是原力阵列的纹路,用以汇聚环境原力保护玉版本身不受损坏。光是这个原力阵列,就价值上千金币。而能够做到这么薄,又可承载原力阵列,这张玉版所用材质也绝不在千金之下。

  玉版中央,题着一行挺拔大字:造化园,洗髓池。

  千夜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宋子宁微笑,“赵阀洗髓池的一次使用权,军功换来的。”

  “洗髓池?”千夜一愣。赵雨樱也提过最好在洗髓池中晋级,他当时并没放在心上,在哪里晋升战将还是其次,可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去赵阀了。

  宋子宁似是知道千夜心中所想,拍拍他的肩,说:“此事到了现在,总要面对的。你和赵君度有一年之约,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也在永夜参加血战,很可能会来找你。反正早晚要去一次,不如顺便晋阶战将。说起来赵阀的洗髓池不比宋阀天级修炼室差,可能还更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可是”千夜苦笑,欲言又止。

  宋子宁笑道:“没什么可是,你如果觉得花了那些军功是占了我便宜,那以后我们喝酒的钱就全由你出,不过一定要有姑娘啊!”

  千夜此刻心中千头万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他感应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凝,随即发现那异样的感觉来自安度亚神秘空间。在宋子宁面前,他也没有什么顾忌,匆匆向里面扫了一眼,立刻发现惊动他心神的来源。

  宋子宁觉察到千夜神色有异,不由奇道:“不过几个姑娘而已,连这点花费都心疼?千夜你现在也算有家有业,要学会享受人生啊!”

  千夜懒得和他斗嘴,只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这里有一枚伯爵级的蛛魔卵吗?”

  宋子宁随即想了起来,他接到信后本是要安排人来取,然后送去合作的研究机构,但千夜接着失去联系,他又被黑暗大军围困,就此耽误了。蛛魔卵离开岩浆环境的孵育室后,存活时间有限,都过去这么久,估计早死透了。

  宋子宁沉吟一下道:“蛛魔卵死了就不值什么钱,与其拍卖几个金币还不够来回路费,不如拿来炒了吃吧!”

  千夜哭笑不得,不过就算真的变成炒蛋,也没什么,蛛卵失去活性后就是普通的恢复药剂原料。“那颗蛛魔卵还没死,我无意中发现它能够吸收我的血气来保持活力。”

  宋子宁神色微凝,一弹指,屋里忽然起了习习秋风,落叶缤纷,才问:“吸收你的血气?”

  见房间内已被宋子宁的领域覆盖,千夜索性直接把那枚蛛魔卵从安度亚神秘空间里拿了出来。

  宋子宁看到千夜手上凭空出现一颗通体晶莹剔透的黑色蛛魔卵,眉心不由一跳。在三千飘叶的领域中,千夜又不曾刻意遮掩,宋子宁能够清晰感觉到是他脖子上那根项链吊坠位置的空间扭曲了一下。

  蛛魔卵一出现,房间里就响起了低沉的心跳声,宛若战鼓。若宋子宁见过这枚蛛卵还在黑巢中的模样,还会发现它比当时小了一圈,外壳上构成天然符语的碧绿条纹已经全部转成了暗金色。

  宋子宁微微一惊,“好浓郁的生命力!斯图卡有这么厉害吗?”

  千夜说:“我刚到手时,它气息微弱,似乎有点先天不足。自从发现血气能保持它的活性后,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输些血气给它,结果生机越来越旺盛,而且好象还发生了变异。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卵壳上的花纹是绿色的。”

  “变异?”宋子宁皱起眉,他不是生物技术方面的专家,千夜也一样,两人对黑暗种族的了解,基本都集中在何处是要害,如何方便快捷地干掉它们等方面。

  宋子宁盯着蛛卵看了一会儿,脸色有些凝重,若它的变异确实来自千夜的血气,那恐怕就不能随随便便拿出去让人研究,否则说不定会暴露千夜的秘密。但宋子宁总感觉眼前这枚变异了的伯爵级蛛卵有什么特殊之处,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建议将其毁尸灭迹。

  宋子宁伸手向空中一捞,抓过几片落叶,摆在面前,简单卜算了一下。

  “怎么样?”三千飘叶诀虽然是天演之术,但千夜很少见宋子宁正儿八经地卜算,不过换而言之,连这种手段都用出来了,就知道他其实也没啥头绪。

  看着那几片落叶构成的图形,宋子宁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古怪,向千夜望了一眼。

  千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瞪了回去,怒道:“别装神弄鬼,有话快说!”

  宋子宁一挥手,落叶散去,他本是心血来潮才算了算,却得到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这小东西似乎和你我都有不浅牵连,真是奇怪。不如把它变成炒蛋下肚,过上几天再有什么因果也都化了。”

  “你给我认真点!”千夜听得一头雾水。

  宋子宁脸色一正,老气横秋地道:“也罢,就让本少拿点真本事出来,给你这蛮子开开眼界!省得你整天和那头魏家野猪似的,就知道一巴掌拍过去了事。”

  千夜很是不怀好意地屈指在一片落叶上一弹,说:“能够一巴掌解决的,就都不是事,何须那么麻烦?要不要我在你这领域上拍一巴掌试试?”

  宋子宁顿时一窒。三千飘叶诀暗合大道三千,精妙无方,几乎不受任何属性的原力克制,只看他面对南宫世家原力禁绝这种特殊领域,都能从容进退,就知道何谓一巧破千斤。

  然而这世上还有一力降十会,千夜太玄兵伐决的大海漩涡有碾压世界,碎裂虚空之力,在它镇压之下,很有可能一掌就拍散了三千飘叶的领域。

  宋子宁实力差了半筹,那就处处受制。

  宋子宁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千夜,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盒子。他伸手在盒盖上一拂而过,原本空白一片的盖面上忽然濛濛青光闪烁,结出几个符语:大道三千。

  方盒端端正正地浮在宋子宁掌上一寸,卡嗒一声,盒盖弹开,露出里面无以计数的精密齿轮机械。在宋子宁原力驱动下,齿轮开始咬合转动,将盒内深藏的一面八角形阵盘升了起来。

  宋子宁深吸缓吐,口一张,一片飘叶就飞向八角阵盘,落于中央。阵盘上镌刻着数以千计的精细符文,另有无数丝线刻痕,将符文连接在一起。

  随着落叶徐徐飘落,阵盘上亮起了百余枚符文,个个都只有笔尖大小,构成了一个微小的原力阵列。千夜开启真视之瞳,也只能看到无数原力丝线将宋子宁,自己,蛛卵和阵盘连接在一起,另有小半丝线通向虚空。

  但是十余道原力丝线刚刚碰到千夜身体,就突然剧震,立刻散了大半。随即千夜意识深处黑之书浮现,又把余下几道丝线驱散得干干净净。千夜不由愕然,他刚刚完全没有任何驱使原力的动作,但是身体本能似乎警觉到危机,立刻自动将之消除。

  而那边飘叶落在阵盘上,忽然光影变幻,显露出蛛卵的模样,然后猛然间出现了无边深海,海中央形成巨大漩涡,随即一块阴影从海中浮现,瞬间将所有影像全都吞噬进去,就此消失。

  宋子宁脸色一阵苍白,转头向千夜瞪了一眼,“就知道只要和你有关,本少就算不准天机!”

  千夜这罪名来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和我无关,你就算得准了?”

  “十次里至少能对两三次!”宋子宁说得理直气壮。

  千夜也是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照你这么说,还不如直接掷金币看正反面呢!至少能对一半吧?”

  “我这大道三千的天演之术,怎么能和掷金币相提并论!”宋子宁一边嘴硬,一边将那方盒收了起来。

  千夜一笑置之,方才也不过玩笑话罢了,其实从真视之瞳中看到那些原力丝线后,就知道宋子宁这门秘法玄奥无穷,实是非同小可。他算不出来,可能是力量还不够,也可能是千夜的太玄兵法诀和黑之书本就和天地大势、永夜之秘有关,岂可轻易测度。

  收好方盒,宋子宁以手支颌,半是无奈半是好奇地看着蛛卵,伸出折扇敲了敲,道:“你说我们拿这小东西怎么办呢?难道真的炒了它?”

  现在还不能确切知道蛛卵会有什么后续变化,若就这样将它示于人前,很可能连带暴露千夜的秘密。但具有活性的伯爵级蛛卵是相当难得的好东西,即使不拿去和帝国军方交换资源,也可在地下拍卖场卖出天价,就这么毁掉,未免可惜。

  啪啪啪,宋子宁用折扇在蛛卵上连敲三记。他也正头疼着,这是下意识的动作。

  千夜突然叫道:“住手!你把它敲破了!”

  “怎么会?”宋子宁愕然。他刚刚那几下轻拍连个鸡蛋都未必拍得破,想要敲碎比钢岩还要坚硬的伯爵蛛卵,开什么玩笑?

  可就在宋子宁扇下,墨色琉璃般光滑的壳面上果然出现了一道小小裂纹!

  宋子宁愣了愣,下意识地伸手捧起蛛魔卵仔细看去,忽听“哗啦”一声脆响,那浅浅裂纹陡然变深拉长,横过了大半壳面。

  随即一连串“啪啪啪啪”声,蛛卵裂开。一只小手从里面探出来,在空中虚抓了两把,搭住卵壳边缘一用力,伸出一张雪白小脸,湿漉漉的金色卷发从额头垂下。

  那竟然是一个小女孩!

  她长而微翘的睫毛快速扇动了几下,如猫眼般的灰绿色瞳孔中清晰映出宋子宁的面孔。她歪了歪脑袋,表情天真而懵懂,张开小嘴发出软软糯糯的童音,“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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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 一六五 朱姬

  这稚嫩的一声如同惊雷,震得屋子里绣针落地可闻。

  千夜首先喷笑出来,“噗……哈哈……”

  宋子宁表情有些呆滞,双手一抖,一滑,蛛卵直直向地面掉落。

  “咿呀”,小女孩发出不明含义的音节,手上动作却与软糯声音完全相反,如扯纸片般一把将剩余的卵壳彻底撕裂,从里面钻了出来,闪电般扑向宋子宁。

  宋子宁根本来不及反应,前襟就被一双雪白的小手抓住。那张巴掌大小的美丽面孔下是琉璃般光华莹泽的黑色蛛躯,她八根节肢还显得有些软,在宋子宁身上直打滑,蹭了好几下才站稳。

  看到这个初生的人面小蛛魔,千夜心中微微一动。大多数蛛魔刚出生时只是幼蛛形态,要经历几次蜕变后才会获得半人半蛛身躯,那也是它们力量不断提升的过程,而要到子爵以上才有可能化为类人形态。这头小蛛魔一出生就有半身人形,放在蛛魔中也算是少见的天才了。

  而那边宋子宁已经回过神来,脸色铁青甚至有些扭曲,尤其是一旁千夜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子宁对千夜怒目而视,手上一拂,就要将扒住自己前襟的小蛛魔扫下地去。

  小蛛魔灰绿色的眼睛中满是茫然和迷惑,她张开小嘴却没发出声音,一道绿气蓦然喷出,直射在宋子宁身上!

  宋子宁猝不及防被喷了个正着,头脸瞬间泛起绿意,麻痹感蔓延到了全身。他正在后退,右脚刚跨出半步就动弹不得,竟然是中了毒!这毒性极为恐怖,居然眨眼之间就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小蛛魔的小手和节肢使劲扑腾着,拼命挂在宋子宁身上,同时一张精巧的蛛网凭空生成,兜头盖脸地罩向宋子宁,裹得他彻底无法动弹。吐丝成网是蛛魔与生俱来的捕猎手段,只是这种以原力化成蛛网的能力,往往在子爵身上才会出现。

  小蛛魔终于如愿以偿牢牢抱住了宋子宁,把头向他怀里钻去。

  原本在一边看热闹的千夜大惊跃起,可已经救援不及。他想起斯图卡就是以毒闻名,连赵雨樱也要避其锋芒,不由心中暗叫糟糕。

  千夜瞬间冲到近边,一把抓住小女孩的后颈,让她动弹不得,同时将一缕血气送入她身体。

  千夜的血气对黑暗种族就是剧毒,小蛛魔很有可能已经咬破了宋子宁的皮肤,把毒素注入血液。他这道血气就是要逼得小蛛魔立刻调动全部毒素自保,而无瑕再去感染宋子宁。

  不料血气送过去后,居然如石沉大海,转眼间就消失在小蛛魔的身体里,而她似乎没有任何不适反应。千夜心中微沉,已经顾不上要不要手下留情,直接调动紫色和暗金血气,向她身体里各送了一道进去。

  紫色血气是源自实力侯爵娜娜的上位血脉,暗金血气更是不知品阶,这两道血气送过去,小蛛魔终于有了反应,一下从宋子宁身上掉了下来。

  千夜手一松,将她抛到旁边,一把捞住摇摇欲坠的宋子宁。

  小蛛魔噗通趴倒在地板上,八根节肢划动几下,就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然而她就像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站起来又摔倒,摔倒后再站起来。那张美丽的小脸上也满是红晕,金色卷发随着脑袋一点一点地在空中弹跳,灰绿色的大眼睛迷迷蒙蒙仿佛没有焦点。

  千夜扶着僵硬的宋子宁一时感觉无从下手,他的血气可以对付血毒和蛛毒,但还从没试过能不能消解人类中的毒。他正犹豫着,宋子宁全身原力猛然爆发,呕出一团绿气,这才挣扎着站直,满头满脸都是蛛网。

  “该死的,这下丢人丢大了!”七少难得骂了句粗口,小心翼翼地摘着身上的蛛网。

  蛛魔的蛛网可和普通蛛网不一样,强度远超合金钢丝,要是直接一把拉下去,说不定连皮带肉一起扯掉。宋子宁尽管气急败坏,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清理。

  千夜讶道:“你没事了?”

  “本少能有什么事?这毒素只是专门用来麻痹的。”

  千夜这才明白过来,小蛛魔并不是想要毒倒宋子宁,而是看他闪避,发动了本能而已。

  两人一起向地上的小蛛魔看去,不由面面相觑。那里出现了一只白色大茧,已经裹到小蛛魔脖子下方,她小嘴中仍在喷出大团原力,不断化为张张蛛网,一层层叠加在茧上,转眼间就把她从头到脚全部包在了里面。

  千夜向地上的蛛茧一指,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你干的好事吗?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养过蛛魔。”

  “她不是叫你妈,你不知道谁知道?”千夜一句话就把宋子宁噎住。宋子宁顿时一脸悲愤,很有种和千夜拼命的冲动。

  两人看着那个洋溢着浓郁生机的蛛茧,忽然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宋子宁才道:“她很大可能是你的后裔。现在我们应该拿这个小家伙怎么办?”

  千夜愕然。

  “血族制造后裔的方式,除了自然繁衍外,就是初拥,也即血脉吞噬。上位者给予下位者源血,从而把下位者原本的血脉压制、吸收、同化。你一直给蛛卵输入血气,可能起到了相类似的效果。不过血族的初拥只在同族之间进行,还有就是对半血和人族,倒没听说过转化其他黑暗种族的,但不见得就是不可能。”

  千夜没有立刻回答。

  蛛茧中的生机越来越浓郁,再一次响起强劲的心跳声,看来用不了多久,小蛛魔就要破茧而出。所以已经到了决断的时候。

  千夜忽然叹了口气,苦笑着摊摊手。

  宋子宁像是明白他的意思,把最后一根蛛丝从自己手臂上拿开,然后拍了拍千夜的肩膀,说:“放心吧,她是你的后裔,就会对你绝对服从,这是血族的种族法则。”

  千夜喃喃道:“可是,养小孩……要不,你就继续当她的妈吧!”千夜提议,然后宋子宁脸上顿时泛起一片黑气。

  就在此时,嗤的一声,蛛茧被撕开一个口子,然后小女孩从里面爬了出来。她这次全身都湿漉漉,还有一层薄薄的半透明软壳,随着她的挣扎和爬动,软壳逐渐脱落,最后留在原地,依稀还能够看出蛛躯的轮廓。

  不过现在她就是个完全的人形小女孩了。

  千夜和宋子宁对望一眼,全都看出对方的惊讶。这个小蛛魔刚出生就完成了第一次蜕变,而且拥有了真正的类人形态。这在蛛魔的族群中,怎么都是令人瞩目的天才了,当初强如勃拉姆斯那样实力的子爵,还都一直由于血统的原因无法彻底蜕掉蛛躯。

  小女孩本能地向宋子宁爬去,在中途站起来开始摇摇晃晃地行走。但是她忽然停步,抬头望向千夜,小脸上露出迷茫,然后转着小脑袋,目光在千夜和宋子宁之间扫来扫去,犹豫不决。

  宋子宁骤然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差点喜极而泣,立刻向千夜一指,说:“你妈妈在那边,快过去!”

  “胡说!”

  “她可是喝着你的奶长大的!”

  “那是血气!”

  “本质没区别,千夜,你过去!”

  千夜瞬间后退一步,态度绝决:“决不!”

  宋子宁冷笑:“还想跑!你干出来的好事,自己负责!给我过来吧!看我秘法!”说着,无数落叶在千夜身周出现,每片叶子上都有不小的牵引之力落在千夜身上,竟是要把他凭空提起送到小女孩身边去。

  “哼!”千夜也不多话,身周原力呼啸而动,瞬间旋转若大海漩涡,把飘叶一扫而空。同时一手向宋子宁按去,整个漩涡之力几乎全压到他身上,把他推得踉跄向前,坐倒在小女孩面前。

  千夜运起血脉潜伏,收敛了全部气息,身法如电,窜到宋子宁身后,一把抓起小女孩,塞进他怀里。

  小女孩把小脸在宋子宁胸前蹭了蹭,然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在失去对千夜血气感应的情况下,蜕变前的记忆终于占了上风。

  她张开双臂扑入宋子宁怀中,又叫了一声,“妈妈!”然后打了个小小哈欠,沉沉睡去。

  见危机过去,千夜这才长出一口气,收了原力。

  宋子宁把小女孩从怀里拎出来一点,半空中剩余的飘叶一片一片落下,在她身体上形成一道一道濛濛青芒,片刻后才消散。

  宋子宁沉吟了一会儿,将沉睡中的小女孩举到千夜面前,说:“你不觉得她和你很像?”

  “哪有?!”

  宋子宁循循善诱地道:“你不觉得有血脉同源的感应?”

  “完全不觉得!”

  见千夜拒不肯趟这趟浑水,宋子宁无奈地把自己刚才的检测结果说出来,“她有血脉潜伏的能力,如果不是特意做秘法检测,哪怕是普通战将用原力洞察也分辨不出种族。永夜有不少混血,所以只要她别用蛛网那种蛛魔的特殊技能,黑暗原力气息浓一点也问题不大。以后慢慢教导吧!”

  千夜微微一怔,看着那张雪白的小脸心中泛起有点微妙的感觉。

  “给她起个名字?”宋子宁坏笑了一下,补充道:“从血脉来说,她可不属于斯图卡家族了。”

  千夜坚决不接这个话茬,想了想,说:“朱姬?”

  “也好。”宋子宁看来是认命了,把小女孩抱进怀里,然后和千夜谈起待会如何对外掩过这个意外。

  两人说得差不多后,千夜突然又想起来一事。在从安度亚空间拿伯爵蛛卵的时候,还看到旁边一个差点被他忘到脑后的盒子,本想一并取出来给宋子宁看的。

  “这件东西你认得吗?”千夜拿出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棱形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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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六六 归途

  宋子宁一眼看过去,立刻就是一声惊呼:“虚空水晶!这么大?”

  “虚空水晶?”千夜想起刚捡到这块东西的时候,它内部确实在不断生成虚空原力。

  宋子宁拿过来看了看,目光在棱形水晶被填补过的缺口处停留了一下,道:“这里是什么?镶嵌?”

  千夜简单地说了说自己在波图蛛魔子爵城堡找到小水晶片,以及在黑森林得到整块水晶的经历。

  宋子宁点了点头,道:“我也不是很确定,最好叫南宫小鸟来看一下,她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宋子宁把房间略略收拾,抹去一些不能让外人看见的痕迹,然后叫进自己亲随和侍女,让他们去安顿沉睡的小女孩,并且请南宫小鸟过来。

  虽然在宋子宁和千夜的对外说法中,朱姬是千夜游猎期间从一个覆灭的人族聚居地捡回来的孤儿。但看那些随从和侍女的眼光,宋子宁不由郁闷了,就算这个借口听起来挺拙劣,为什么就没人猜这是千夜干下的坏事?那种大家都懂,七少不用解释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千夜当然在一边捧腹不已。

  片刻之后,南宫小鸟就匆匆赶来,看到久别未见的千夜脸上泛起红晕。没寒暄几句,她一眼瞧见桌上放着的东西,当即惊叫起来,“虚空水晶!还是极品!”

  南宫小鸟一下就扑了上去,抓起那块外表黯淡无光的水晶,仔细看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千夜问。

  “这就是目前能够找到的最上等的动力源啊!”南宫小鸟答道。

  经过她一番详细解释,千夜才明白虚空水晶就相当于连通虚空的一处天然节点,在适当原力法阵的激发下,能够源源不断地供应虚空原力,永不衰竭。然而这种物质并非矿脉或者固定区域能够产生,只在一些极端情况下突兀出现,因此极为罕见,可遇而不可求。

  虚空水晶在帝国最重要的用途,就是打造战舰的动力炉。小手指大小的一颗虚空水晶足以驱动一艘驱逐舰,而千夜得到的这颗虚空水晶大得不可思议,完全可以驱动帝国最高规格的‘天火’级母舰。

  至目前为止,帝国浮空舰队的超级战舰十分有限,只有区区十余艘。如此稀少,不是因为造不出,也不是因为用不起,而是没有足够虚空水晶,造不出动力炉。

  有了这样大小的一颗虚空水晶,帝国就会多出一艘战舰。当日众多贵女随魏破天来到黑流城时,千夜曾见过帝国主力战列舰,仿佛城市的整个街区拔地而起,而那艘还不是天火级别。若是虚空水晶能够交易,那么整艘战舰其它部分加在一起,也没有一颗虚空水晶值钱。

  不过南宫小鸟确认后,千夜在捡到宝物的喜悦之余,也感觉到了麻烦。这种东西可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很难处理,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宋子宁和千夜对视一眼,明白彼此心中所想,宋子宁即道:“这颗东西我想办法处理吧。”

  接下来是极为平静的日子,铁幕血战仍在继续,从鬼索和远征军总部定期发来的报告上,可以窥见战场的激烈和血腥。不过休养生息中的黑流城恍若一座避风港,人流如梭,秩序井然。

  千夜对于去赵阀心中仍在犹豫不决,他并不是害怕危险,而是本能抗拒着当年的事情真相。宋子宁没再多劝他,而是热火朝天地做着战备,准备趁铁幕的大好时机,率领暗火扫荡黑暗国度,至少把黑流战区相邻区域踏平,巩固扩展千夜之前的西进成果。

  朱姬则和所有同龄人类小女孩一样,开始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涯,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不过喜欢扑到宋子宁身上叫妈妈的习惯仍然存在着,让七少极度郁闷,而她面对千夜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一丝与寻常小孩的不同,仿佛恐惧又顺服。

  这天下午,还是三、四点钟,头顶铅灰色天穹一成不变,城市里按照惯常的时间表,开始亮起点点灯光。

  千夜走在黑流的街道上,看着这个现在属于他的城市。前方是一片横跨了两个街区的工地,粗大的蒸汽管道轰鸣着传输动力,推动比周围楼层还要高的巨大机械,无数工人在脚手架上工作着。

  无论是城墙的修补,还是街区重建都已接近尾声,用不了多久,来自各个地方的人流会把这些或简单或豪华的建筑填满,于是黑流之战的创伤就会成为地方志上被翻过去的一页。

  这就是永夜,贫瘠黯淡的土地,却拥有无比坚韧的生命力。

  千夜站在一堆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蒸汽管道上,眺望着点亮了大半个城市的灯火,又转过头,目光越过城墙投向无尽荒野。

  他突然心中一动,低下头。一段街道上,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有个年轻男子驻足抬头,望了过来。

  千夜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忽然感觉有些恍惚,隔了一个大陆的天玄春狩似乎就在昨天,又好像已经是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那人凌空浮起,一步一步走到千夜面前,浅色短发被风吹得不断扑打在俊美的脸上,他微笑道:“千夜,很久不见。”

  千夜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赵二公子。”

  与天玄春狩时相比,赵君弘的气质有很大变化,张扬的傲慢完全收敛在沉稳的眉眼下。他穿着一身普通武士服,背上的银翼幻想完全罩在连帽披风下,除了那挺拔优雅的身姿外,乍眼看去与来来往往的战士没有什么两样。

  赵君弘也在上下打量千夜,含笑道:“我们约战的时间都已经过了,可是看来,我是越来越及不上你了。”

  千夜绷紧的身体略略放松,露出一点浅浅笑容,“二公子如果有兴致,我可以奉陪。”

  赵君弘黝黑深邃带点紫的双眼蓦然一亮,颇有跃跃欲试之意,随即遗憾地道:“原本铁幕血战正是大好时机,你我并肩战斗,也好较量一番。可惜雨樱正在西陆等你,她早就放了话过来,若你再不去,她就亲自来抓人了。”

  “雨樱?她的伤好了?”

  “还没有,若是好了,她哪还能老实待在家里?”赵君弘顿了顿,温和地道:“四弟如今总领赵阀血战的诸支战队,无法脱身,所以由我来陪你去西陆。”

  千夜再次沉默。

  “上面风不大吗?”一个声音在近边响起,与此同时还夹杂着咿咿呀呀的软糯童音。宋子宁站在下方街道上,含笑看着两人,朱姬如树袋熊般手足并用紧紧挂在他右臂上。

  前往暗火基地的路上,千夜才知道,赵君弘是一个人来的,没带任何随从护卫。赵阀在血战战场上局势紧张,赵君弘掩饰身份孤身前来,就是不想节外生枝,惊动他人。

  此外,赵雨樱原来不在西极城赵府,人已经到了西陆边缘一个赵阀的浮空艇转驳基地。千夜心里明白,赵雨樱是中断了疗伤过程,专门来接自己,若再拖延下去,她真可能会跑到永夜来,亲手把他抓到赵阀去。

  有些事情,终究无法回避。

  千夜回到暗火的住处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东西需要带的。赵君弘此来本就要掩人耳目,于是一直留在了千夜的房间里,两人交谈得不多,实际上都在小心翼翼绕开一个话题。

  千夜擦拭完双生花,忽然道:“赵四公子说,他手上有一块我母亲留下的水晶锁片。”

  “君度这次回赵阀晋升战将的时候,把你的事情告诉父亲大人了。所以,你这次回去,父亲大人会在,要交给你的东西也在他那里。”

  赵君弘口中的父亲,自然就是承恩公赵魏煌,也是千夜的父亲。

  千夜又沉默了。

  赵君弘轻轻道:“当年,我和大哥、三弟都已经入学,家里只有君度,所以他曾经和你格外亲近,或许你不记得了……那件事情的发生,他并没有亲眼目睹,但仍然对他冲击很大,这些年都心结不解。”

  “然而那事内情十分复杂,我们努力多年始终无法得知始末。到如今,当初牵涉其中的人也大多已经不在了。具体如何,还是让父亲大人来说吧,不过也许他能够告诉你的也很有限。”

  “为什么?”千夜终于开口。

  “因为当初事情发生时,父亲大人还在万里之外和叛军作战。等他听到消息赶回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听到这里,千夜心中莫名的放松了些许,室内再次归于静默。片刻之后,千夜的声音终于响起:“如果可以,明天出发吧。”

  行程预定在第二天清晨,暗火没有多少人知道千夜要远行,南宫小鸟是其中之一。她一路将千夜送到浮空艇门口,多少次欲言又止,直到浮空艇的门关上,也没能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引擎轰鸣,已经有了岁月痕迹的浮空艇腾空而起,飞向茫茫天际。南宫小鸟在原处站着,直到浮空艇完全消失,才慢慢转身离去。在她尚有稚气的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许多忧伤。

  千夜刚走,宋子宁就派人将南宫小鸟请到书房。

  “坐吧。”这一次宋子宁和颜悦色,不再和以往那样冷漠。

  “我站着就行了。”南宫小鸟却很冷淡,显然上次宋子宁劝她离开千夜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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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六七 回家

  宋子宁笑了笑,淡然道:“不必紧张,我已经不会再想把你从千夜身边弄走。不过既然现在南宫世家暂时退却,我觉得也应该和你好好谈谈了。那就是,为什么南宫远博对你这么感兴趣?”

  南宫小鸟小脸胀得通红,怒道:“难道原因还不够清楚吗?我我小时候的事你们早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我再说一遍?”

  “不,那个不是原因。”宋子宁摇了摇头,继续说:“以南宫远博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身为家主,却为了你不惜同时得罪赵阀、远征军和红蝎,若只是为了得到你的身体,你觉得这可能吗?南宫远博如果真是这种人,那他也坐不到家主的位置。”

  见南宫小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宋子宁身体前倾,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南宫小鸟,你究竟瞒了我们多少?”

  “没,没有!”南宫小鸟开始慌乱,然后在宋子宁凌厉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把头越压越低,完全不敢抬起来。

  宋子宁正色道:“我不想帮你,但不得不帮千夜。他已经为你招惹到了不少麻烦,而你现在瞒着我们的那些事,会给他带来更大危险。你不会认为,铁幕永远都会存在吧?一旦铁幕消失,千夜怎么办?”

  南宫小鸟双手绞在一起,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犹豫不决。

  “你告诉我原因,我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防范。否则的话等铁幕消失,就来不及了。我不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千夜还要面临南宫世家众多强者的追杀,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南宫小鸟的脸色渐渐苍白,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秘密。如果这里不愿意留我,我我就回红蝎去好了。”

  宋子宁叹了口气,说:“你想呆多久就可以呆多久。只是,好自为之吧。”

  南宫小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离开。

  宋子宁慢慢走到墙边,久久注视着墙上的战区图,然后伸出手,一点点划过去,突破人族疆域的边界,深入黑暗国度,最后超出了永夜大陆的边缘。而越过无尽虚空,是另外的大陆,另外的国度,直到中立之地。

  千夜不是第一次坐浮空艇了,但每次看到大地在脚下掠过,依旧震憾。

  老旧的浮空艇发出震耳轰鸣声,整个机舱都在震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散架,完全谈不上舒适可言。舱室用得久了,总有种古怪味道,那是体味、烟草、酒精以及说不出的臭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浮空艇侧后方,不断冒着滚滚黑烟,拖出长长尾迹。偶尔有强风从后方吹来,黑石燃烧产生的浓烟就会回灌舱内,呛人的味道要很久才会消散。

  这次行程避开了公共航线,也没使用赵阀的艇舰,而是像千夜上次去西陆一样,选择了走私通道。舱室不大,但千夜和赵君弘占掉了两个浮空艇上最好的房间。这艘浮空艇还载了几十个人,他们的最终站都是其它大陆。

  千夜把自己扔在床铺上,想要休息会,可是脑袋里无数念头此起彼伏,烦乱不安,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他索性张开眼睛,盯着锈迹斑斑的天花板,动也不动。

  浮空艇越过山海大地,最终降落在一个规模大了数十倍的起降场上。放眼望去,天空中足有十余艘浮空艇,或是赶来,或是远去。其中不乏军方战舰和大型运兵船。一艘运兵飞艇刚刚降落,舱门大开,成队的战士正从机舱内走下。

  仅从这座起降场上,就可以看出帝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动。

  赵君弘带着千夜找到了一艘没有任何标志,却一看就是高级货的跨大陆小型飞艇。它早就整装待发,他们一上去飞艇就腾空而起,随着一面面原力帆张开,速度逐渐加快,跃入大陆间的虚空,向着西陆飞去。

  一日之后,浮空艇就降落在西陆边缘的一块飞地上,准备在这里简单补给能源,再行起飞。而赵君弘将在这里直接折返永夜战场。

  艇身微微一震刚触到地面,就听见舱门被急促拉开的声音,赵雨樱大步走了进来。

  “怎么样!小五,是不是很想老娘啊?”一见面,就是典型赵雨樱式的问候,还有一个猛烈的拥抱。

  “这个”在这种问候前,千夜总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好在赵雨樱也不需要他回应,转向一边的赵君弘,用力拍下去,道:“二哥,几天不见你好像又突破了啊?”

  赵君弘却是早有准备,一步侧移,人已到了舱门边,笑道:“我的武力不过了了,再怎么突破也比不上雨樱你。”

  不料赵雨樱听了,却双眼瞪圆,怒道:“赵君弘!你别拐弯抹角来揭老娘的短!我不就是桌面推演的时候输了你几场吗,那也是老娘自己不小心好不好?”

  赵君弘微笑道:“侥幸而已。若是实战,你当能突入中军,那时说不定还会有变数。”

  赵雨樱顿时得意洋洋,道:“你知道就好!”象是根本没有听出来赵君弘话中有话。既然都知道了她要突入中军,那以赵君弘用兵之稳,岂会没有布置?

  赵君弘也不和她争辩,向千夜点点头说:“有雨樱陪你,我也就放心了。这就别过,我去永夜了。”

  “赵二公子……”千夜顿了顿,道:“保重。”

  赵君弘微微一笑,“铁幕之下,不过游戏。等你晋升战将后,你我兄弟总会在铁幕之外再见。”

  千夜目送赵君弘离去,心中一时百味混杂。在有限的几次交谈中,赵君弘并没怎么提起赵阀铁幕血战的情况,还明确表示,虽然千夜曾以赵雨樱的名义打下了大笔军功,可是无论他还是赵君度,都没有让千夜正式加入赵阀战队的意思。

  两天后的正午时分,千夜和赵雨樱已站到了西极城赵府大门口。

  宛若一座小城的赵府,大门和城门没什么两样,城楼高五十米,阔数百米,红漆铜钉城门上方书着“燕云赵氏”四个大字,每字都有数米见方,铁钩银划,气象万千。

  千夜和赵雨樱在府门处下了车,换乘只能在府内通行的专用车辆。

  一上车,赵雨樱就大大咧咧地挥手说:“派人去给承恩公送个信!不过下午是堂叔处理军务的时间,未必有空,你就先住到我那里去吧。”

  于是,不等千夜说话,车辆就发动了,在广场上转过半圈,向东边的幽国公府方向驶去。千夜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半点反对声音。

  而原本在换车点还立着两名随从就彻底被众人忽略,赵雨樱连眼角都没扫他们一下,千夜当然也不知道,那两人是隶属承恩公府的部下。

  接连穿过两个街口后,从旁边走出一群有说有笑的年轻子弟,看衣饰服色,应该都是嫡系。

  被众人簇拥着的一个年轻人抬头看到了车上的赵雨樱,顿时精神振奋,急忙走过来,高声叫道:“雨樱!你回府了?”

  赵雨樱看来和这年轻人关系还不错,加上现在心情正好,就吩咐停车,推门下了车。

  那年轻人急行几步,就到了赵雨樱面前,身法不俗。他秉承了赵阀血脉一向的特点,生得高大英俊,满脸阳光,而且笑容真心欢畅。

  “雨樱,你伤还没好,怎么就跑出去了?我一个好朋友带来了一份沸龙散,对治疗原力损伤有特效。我还想怎么交到你手里呢,结果你就回来了。一会我就让人送过去!”

  赵雨樱笑道:“我伤要是好得快,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怎么,上次打得你还不够惨,这么着急就又想被我收拾一顿了?”

  那年轻人立时有些尴尬,随即哈哈一笑,说:“打不过你和君度,难道就不打了吗?被揍一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若是排兵布阵,你也未必能够赢我。”

  他目光转向千夜,原本随意的目光在见到千夜俊美过人的容貌时,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含笑问道:“雨樱,这位是你朋友吗?”

  此人言谈得体,气度不凡,千夜对他印象也还算不错,但是这一问却隐隐感觉出一丝警惕的意味。

  赵雨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直接把手往千夜肩上一搭,“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三个字,赵雨樱说得格外郑重。

  那年轻人笑容有刹那不自然,但仍保持风度,微笑道:“雨樱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欢迎来赵阀。你们这是?”

  “千夜他刚到,还没收拾地方,先住在我那里。”此话一出,周围众人顿时都脸色有异。赵雨樱就象完全没看见似的,对那年轻人挥了挥手,说:“我们先走了。等我伤好,再去演兵场较量一场!”

  “那是当然。”那年轻人含笑目送他们离开,等车辆消失在转角处后,他的脸色才阴沉下来。

  旁边一人沉思,忽然说:“修竹公子,可从来没见雨樱小姐带人回自己府上住啊!”

  赵修竹眼神数变,最后道:“去查查他是谁。另外,无须做什么,把消息传给赵风雷即可。就算要争一争,也等本公子晋阶之后再说。”

  “公子高明。”

  赵修竹哼了一声,又向幽国公府的方向重重投去一瞥,方才和众人离去。

  赵府虽大,消息却也传播得极快。

  幽国公正在书房看书,一名随侍多年的亲随就敲门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幽国公面色当即有异,亦喜亦忧,沉吟许久,方说:“雨樱和千夜若千夜真是当年那孩子,倒也无妨。”

  “老爷,那现在该怎么办?府里上下,总少不了嚼舌头的贱奴。”

  幽国公呵呵一笑,道:“无妨,就让他们说去。反正最头疼的不是我们,而是承恩公吧!”

  燕国公府内,赵风雷几乎是跳了起来,吼道:“你说什么?雨樱带了个男人去她的府上住?”

  那随从战战兢兢地道:“是,是的。小人亲眼所见。”

  啪的一声,赵风雷一个耳光抽了上去,怒道:“你亲眼所见,就任他们那样回去了?!”

  随从只得连连道:“小人无能,知罪!知罪!”

  可实际上多年来赵雨樱凶名传遍阖府上下,别说他一个小小随从不敢说三道四,就是赵风雷本人在场,多半也不敢说什么。赵雨樱可从没有不敢动手的说法。

  赵府另外一角,有座清幽独院。院中有一汪碧水,山石花木掩映中,座落着一栋精致小楼。池水中,不断有缕缕清气浮上,到得院墙处就不再向外散溢。只要在这里呆上片刻,即会感觉神清气爽。这是因为园下修着一座庞大的原力法阵,不断转换出精纯黎明原力,供应院内消耗。

  院门处有间小小门房,一名年迈老婆婆坐在里面,正打着盹。这座曦园在整个赵府中都是有名的好去处,但也是禁地之一,不仅外人不能随意乱走,就连本家子弟都需事先提交名帖,获得许可后方能进入。

  小楼二楼处,赵若曦凭窗独坐,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旁边一名侍女道:“小姐近日精神好了许多呢!”

  “是吗?”赵若曦浅浅一笑,只是略带淡淡的苦涩味道。她幽幽一叹,自嘲道:“今天只是不那么困倦而已,就叫精神好了。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多吧?”

  侍女忙道:“小姐说的什么话!那些俗人还不都是天生的劳碌命,哪能和您相比?您可是注定要写入史册的大人物呢!”

  赵若曦叹口气,说:“我啊,宁可和那些普通人一样,能够随心肆意地到处走走看看。”

  沉默片刻,赵若曦忽然问:“你老实告诉我,最近的药量是不是又增加了?”

  侍女立刻显得有些慌张,最后实在无法,方咬着下唇,轻声道:“只是增加了两成而已。”

  “果然。”赵若曦自嘲地一笑,伸手拿过桌上镜子,一边看着倒映出的自己,一边说:“最近府里有什么新鲜事,你跟我说说。”

  那侍女觉得这是个转移她注意力的好机会,急忙笑道:“还真有一件趣事呢!幽国公那边的雨樱小姐刚刚回来,据说还带了个男人,而且直接安排进自己的住所。我们都说啊,这下子幽燕两府可就要热闹了!有好多位公子都想要和雨樱小姐结亲呢!”

  赵若曦果然有了些兴趣,“雨樱姐从来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男人啊,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据说生得非常好,简直和君度少爷都有一比。啊,对了,好多姐妹们都说,单论容貌就是在那些血族或魔裔面前,也不落下风!他名字也很有味道,叫千夜,就是不知道姓什么”

  啪的一声,赵若曦手中镜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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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六八 往事 上

  “你刚才说,那个人的名字叫千夜?”赵若曦的声音中有了一丝颤抖。

  “是的。小姐,你怎么了?”侍女明显惊得不轻。

  赵若曦一把抓住她,盯着问:“雨樱带来的那个人现在住在她府里?”

  侍女本能感觉有些不妙,颤声道:“是,是的。”

  赵若曦慢慢松了手,脸上渐渐泛起冰霜,忽然转身出了房间。

  “小姐,小姐!你去哪里!”侍女急忙追了出去。一出房门,就见赵若曦如在水上飘行,并未下楼,而是向三楼飘去。这一下侍女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拼命追了过去。

  这一刹那,侍女速度已经快逾奔马,显然实力不凡。然而她纵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拉近和赵若曦之间的距离,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三楼走廊。

  一登三楼,赵若曦忽然停步,那个原本在门房里睡觉的老婆婆不知怎地出现在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石婆婆,你为何拦我?”

  石婆婆缓道:“现在是小姐的午休时间,小姐为何还不休息?”

  “我睡不着,准备出去走走。”

  石婆婆慈祥一笑,说:“出去散散心也好。不过在府内散心,就不用带上曼殊沙华了吧?”

  赵若曦神色不变,“它和我如同一体,不在手边,总会觉得不安心。”

  “是吗?”石婆婆笑容中有种洞悉世情的了然,不过她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小姐,你还是服药吧,然后小睡一会,养足了精神再去散心不是更好吗?等您下午休息好了,老身肯定不会拦阻。”

  赵若曦深吸口气,胸脯急剧起伏一下,如冰霜般的脸渐渐融化少许,说:“也好,我就先去睡会,然后去散散心。”

  石婆婆赞许地点点头,道:“小姐,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动气啊!”

  赵若曦忽然把背在身后的手移到胸前,手中竟赫然握着曼殊沙华!石婆婆登时大惊,呼吸都为之停滞,她猛然回头,可是身后房门明明关得好好的,枪怎会突然到了赵若曦手里?

  这把当世名枪在赵若曦手中灵动地转了一圈,竟凭空消失。这次石婆婆不用看,也知道曼殊沙华又回到了身后房间里的枪架上。

  赵若曦脸上浮起浅浅笑容,说:“石婆婆,曼殊沙华和我已是一体,我想要拿它,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没有人能够拦我。”

  石婆婆脸色变幻数次,随即松了口气,说:“小姐能够这样想就好,不然老身就真的为难了。”

  赵若曦转身下楼,回到自己房间。见她下楼,石婆婆才松了口气,猛然间出了一身冷汗。

  回房之后,桌上已经多了一个药碗,里面是深色药汤,还冒着腾腾热气。赵若曦端起桌上药碗,不顾滚烫,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将药碗放下。

  “我只是不想你为难而已。”赵若曦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床顶。

  夜幕逐渐低垂。

  整个下午都十分平静,千夜在赵雨樱小院里的东厢房静坐,实际上有多少效果,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晚饭也摆在赵雨樱的小院里,她叫了满桌酒菜,千夜却只动了几筷,就没了胃口。承恩公赵魏煌已经派人过来传话,晚饭后就接千夜过去。

  千夜食不下咽,赵雨樱却是胃口极好,一个人把能够撑倒数个大汉的饭菜打扫干净。好不容易到了预定时间,来接千夜的车停在院子门口。千夜随着赵魏煌的亲随登车,开过数个街口,来到了承恩公府。

  千夜跟着那亲随穿堂过室,面前是一间宏伟殿堂。这座建筑有点像祭祀场所,又仿佛演武之地,场地极为宽敞空旷,几乎看不到什么家具,数个磨盘大小的灯架从高高屋顶垂下,上面用来照明的居然是臂粗的牛油蜡烛,拉出满室光陆离奇的影子。

  一个挺拔如山的男人背对着门站在大堂正中,借着熊熊烛火,擦拭一把七尺长剑。此剑剑锋上竟有一抹滟滟红光,色殷如血。

  亲随将千夜送入堂内,就悄悄退了出去,关上大门。

  那个男人缓缓转身,面容竟是十分清隽,和满身霸气颇不相称。然而若仔细看,却可见那一双眉斜飞如剑,锐利之极。他向千夜望了一眼,千夜竟觉得脸上一痛,如同被剑气刺到。

  那男人缓缓开口,声音清越,有如钟鸣鼎音:“想我赵魏煌今年四十有九,位至帝国承恩公,统领赵阀,麾下狼烟军团猛士十万,战将过百。如此功业,岂是靠着高邑裙带能够得来?”

  “世人多道我有勇无谋,能冲阵而不能用兵。可是庸碌之辈,又岂知我胸中之志,心内大道?我赵魏煌之大道,尽在手中七尺青锋,只求一剑即出,有开山之力。既然一剑可当百万兵,又何需用谋?”

  赵魏煌忽将手中长剑掷向千夜,千夜下意识伸手接住,这才发现此剑之长,竟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握剑在手时,一团森森寒意浸体,如身处数九寒冬。此剑之锋锐,实是当世罕见。

  赵魏煌突然舌绽春雷,喝道:“若你我修为相当,你能斩我否?”

  千夜一震,全身原力竟与这声断喝起了共鸣,瞬间大海漩涡已成,不假思索,即沉声道:“为何不能?”

  赵魏煌看着千夜,目光锋锐如剑。如是过了一会,忽然仰天大笑,道:“这才是我赵魏煌的儿子!好,好!”

  千夜低头看剑,伸指在窄锋上拭过,那抹殷红竟然起了涟漪,极是神异。千夜轻轻一掷,长剑剑锋悄无声息地大半没入青石地面,如切豆腐。

  他可以想象,当这把长剑出现在战场上时,该是何等杀器。

  千夜再次抬起头,直视赵魏煌双眼,说:“但我并不觉得你是我父亲。”

  赵魏煌目光中猛然有了杀气,铺天盖地向千夜压下。千夜凝立不动,甚至眼神都没有丝毫闪烁,一分不让地与赵魏煌对视。

  忽然间赵魏煌杀气尽敛,目光转为柔和,重重叹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会介怀当年之事。”

  千夜默然片刻,道:“事实上,我并不介怀,也不记恨,因为我对当年之事毫无记忆。而我所有承受的,所有经历的,包括现在能够站在这里,对我来说,才是有意义的。”

  赵魏煌目光陡然一凝,眼中闪过一抹近乎痛苦的神色。不错,当年之事对千夜来说只是劫难的开端,而非结束。赵魏煌并不知道千夜这些年遇见过什么,但想也知道,从遗弃之地崛起是何等艰难,而赵君度放在他面前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足以窥见这个孩子颠沛流离的生活。

  千夜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实际上已经在父子两人之间先划下一道鸿沟。

  “我只想知道,我的母亲是谁,现在在哪里?”

  赵魏煌一怔,随即脸上泛起苦涩,说:“我也不知道。”

  千夜目光骤然凌厉:“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赵魏煌喟然长叹,慢慢陷入往事的回忆,而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哪怕独处之时他也不敢沉溺追想。

  那时赵魏煌方当年少,已尽显卓绝天赋,在门阀世家中有了不小名气。他还有一个更具天纵之姿的父亲,乃是幽国公幼弟,积功受封宣元公,可见其能。

  宣元公的爵位虽不能传给子女,然以他的惊才绝艳,通天之能,光芒并不亚于赵阀主支的幽燕两公。而赵魏煌也相貌堂堂,前程似锦,最终得以赐婚高邑公主。

  帝室大婚礼仪繁琐,婚期还有一年之际,赵魏煌不甘寂寞,四处游历,寻幽觅胜,遍访强者。这也是帝国门阀世家子弟常有的作法,以磨砺性情,增长见识。

  就在这次旅途中,赵魏煌偶然间遇见了一个女人。那是一个年轻且平凡的女人,似乎除了温婉宁静的气质外,就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和世家中那些艳丽过人,容姿璀璨的贵女们比起来,她真的是再平凡不过。

  一个只有三级原力的女人,论实力也和初晋战将的赵魏煌天差地别。

  赵魏煌后来甚至已经很难回想起两人第一次为何结伴而行,似乎在一处险地,荒无人烟,仅一条道路,而他们目的地是同一个方向,仅此而已。

  一路上她屡屡遇险,都是赵魏煌把她救下,还因此受了不轻的伤。不过赵魏煌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丝毫不耐烦,甚至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希望这段日子能够长一些。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似乎神游在另一个世界,宁定地看着现实中的一切,哪怕地裂山崩,也不能让她露出丝毫畏惧和退缩。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身外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全无关系。

  但是当赵魏煌身负重伤,却把她推到天堑另一头,反身斩断那座天然石桥,把追袭而来的凶兽统统堵在险地里的一刻,她眼瞳深处终于有了一缕波动。

  两人终于从险地中脱身后,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对于年少倜傥的赵魏煌来说,抱一个女人根本不算什么事。一个没有身份的女人而已,他在十八岁前,无论开蒙还是呼朋唤友逢场作戏,过手女人已有数十。

  然而就象最初的那个拥抱一样自然,赵魏煌居然放下了历练,跟她在一处安静、美丽却又偏僻的小镇定居下来。他没有拿出装满金币的背包,也没有显露战将修为,两个人以自己的双手谋生。

  赵魏煌在小镇上找了一份护卫的工作,偶尔跟着卫队护送来往周边小镇的货物赚点外快,她则在家亲手作饭,打扫房间。两个人住在一所再普通不过的小房子里,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直到现在,赵魏煌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被她那神秘而空灵的气质所吸引,或许是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日子,令他感到发自内心的舒适和平静。又或许,是他也不知道的原因。

  就这样,宁静和温馨的日子过了半年,就如一个温暖的梦。但是赵魏煌却开始变得焦燥不安,他知道梦就要醒了。再过不久,就是与高邑公主正式成婚的日子,他必须要回去了。

  有那么一刻,赵魏煌甚至想过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了。可是,他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世家子弟在外历练,失去音讯是常有的事。赵阀自有秘法,能够判断他的生死,知道他的方位。

  就在赵魏煌越来越不知所措之际,在某个黄昏,当他交卸卫兵任务,返回家中时,等待他的依旧是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但是女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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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六九 往事 中

  家中一切东西都原封不动,只有她不在。惟一和她一起消失的是一块水晶,那并非什么高级货,而是到了小镇住下后,赵魏煌用自己第一个月薪饷,从一个路过的商队手中买来送她的礼物,也是惟一一件礼物。

  赵魏煌似乎并不惊讶,就象她依然在家一样,打了招呼,坐下吃饭,还和她讲了讲今天镇上发生的有趣事。她常坐的椅子是空的,而赵魏煌就那样对着一张空椅子在说话。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队赵阀战士涌了进来。为首一名老者,正是宣元公得力臂助,也是从小看着赵魏煌长大的人。他们看到赵魏煌,都是猛然松了口气。大婚日期逼近,宣元公终于下定决心动用秘法,果然找到了赵魏煌。

  “吴伯,你们先出去吧,我吃完饭就跟你们回去。”赵魏煌平静地说,语气却不容违抗。这个日后登上赵阀阀主宝座的男人,此刻第一次显露出真正上位者的威严。

  赵魏煌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离开了家,也离开了这座小镇。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赵魏煌顺利和高邑公主成婚,正式在阀内独领一府,同时拿到了狼烟军团编制。在外连战连捷,西北狼烟声名日隆,在内连得四子,个个天赋优秀,尤其是四子赵君度,满月时天赋测试异象横生,煌煌然如日中天,竟是罕见的超等。

  做为一名高门大阀的子弟,赵魏煌似乎拥有了一切,权力、功勋、子嗣,以及光明坦途的未来。

  直到那一年,燕云赵氏与黑暗国度再次进入全面战争,赵魏煌带队驰援幽潼关,在中途与黑暗种族打了一场遭遇战,险胜。不幸成为战场的是一座人族小镇,战斗结束后,全镇几乎化作废墟。

  赵魏煌就是在一地残垣断壁中再次看到了她。

  当她抬起头,淡漠的双瞳里倒映出一身戎装的高大身影,中间分离了近十年时光仿佛完全不存在。

  除了她已经拥有八级原力外,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过,同样的气息,同样的欢愉,同样的沉溺。

  然而第二天当赵魏煌醒来,她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好像这一夜只是一个梦。

  前方战事吃紧,赵魏煌只能留下亲随寻访,自己带队继续赶赴战场。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她并非小镇居民,或许就是一个偶尔经过的旅人。天地之大,即使以赵阀的权势也无法寻到那个自称夜姬的女子。

  当赵魏煌以为这段邂逅将再次沉没记忆深处的时候,忽然有人抱着一名婴儿来到赵阀,指名要见赵魏煌。

  那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平民老妇,交给赵魏煌的除了那名婴儿外,还有一块水晶锁片。帝国饰品流行金银玉石,水晶不多见。这块水晶材质十分普通,对于赵阀这样的世族来说,做个摆件也略嫌差,然而赵魏煌拿到手后却立刻认出,这正是他当初用赚来的第一份薪饷买下的那块水晶。

  锁片的雕工也同样拙劣,惟一令人惊异的是上面那图案,居然是两枚上古符文。上古符文的产生据说还在黑暗之民诞生之前,与大道本源相关,艰深之极,即使黑暗种族的强者也掌握不了几枚。但是看到这两个符文之际,赵魏煌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含义。

  那是:千夜。

  据老妇说,她受一个重病女子临终所托而来,把这个孩子交还他的父亲。至此赵魏煌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等他跟老妇前往那个女子度过最后时光的小镇,却甚至无法从埋葬外来人的乱坟中找到她的尸骨。

  事后,那老妇的身份被反反复复筛过无数遍,可她就是赵阀领地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整个家族数代生于斯长于斯,一时恻隐之心,替那个死去女子完成临终所托,实在找不出半分疑点。

  赵魏煌最后也只能罢手,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当时的赵魏煌年轻气盛,率性而为,没想过遮掩,动作太大,消息传入正怀着身孕的高邑公主耳中,公主大病一场,动了胎气,早产生下赵若曦。

  说到这里,赵魏煌叹了口气,似乎骤然间老了十岁,许久方道:“当年之事,实是造化弄人。”

  千夜面上神色平静,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从饮马殷氏到高陵宋氏,他至今也看到过不少世族内部的纷乱,实是对所谓高门大阀没有丝毫好感,但现在从眼前这个男人口中居然听到了这样一段往事,意外之余,那股因旧伤而一直存在的愤懑和不平,正在慢慢消退。

  赵魏煌注视着在自己面前,站立得如同渊渟岳峙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所谓帝室血脉,并不只是身份高贵,同样意味着强悍能力和巨大潜力。高邑公主未嫁前在帝室中地位颇高,就是因为帝血之纯,先帝已过世二十年,而她至今仍可调动部分帝室资源,在宗室中也还有一些影响力,可见当年之盛。

  千夜的出现使得高邑公主面上无光,如果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哪家高门子弟没有年轻糊涂的时候。可是赵魏煌当年不加掩饰的行动,明明白白地显示了他对那不知名女人的情意。

  这一举动,等于在高邑公主脸上狠狠抽了个耳光,撕裂了维持近十年的夫妻和美假象。然而接下来给千夜做的血脉和天赋检测,等若正面打了高邑公主一记耳光之后,反手又来一记,还抽得更重。

  未满周岁的千夜不但确实是赵家血脉,体内竟然天生原晶!

  原晶所具能力是生生不息,只要有它在,本体生机就会源源不绝,受到再重的损伤,都会慢慢恢复如初,对修炼和战斗来说是最佳辅助。这虽然不是强大的攻击能力,可原晶出现就意味着直达神将的大道。如此天赋,可与赵君度并肩。

  得知千夜天赋之后,当时赵阀诸老全都沉默,不再就此子归宗说话。还好赵魏煌总算保留了几分清醒,立刻下了封口令,封锁消息,不使外传。此事最终也只有赵阀最上层寥寥数人知晓。

  而高邑公主那边忙于照顾初生的赵若曦,对此事恍若未闻,给千夜按照赵阀庶子拨了分例后,就不管不问。一切似是风平浪静。

  一团和气的赵府,终于在两年后发生大变。

  事情来得很突然。时近新年,西陆叛军纷乱再起,赵魏煌重返前线,坐镇大局。高邑公主则按惯例带子女前往帝都参加新年家宴,而赵若曦因为之前年幼体弱一直不曾离开过西陆,这还是第一次入宫。

  就在这次新年帝室家宴上,发生了一件震动帝国的大事,沉寂多年的名枪曼殊沙华认主。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一代曼殊沙华的主人,赵阀,赵若曦。

  但人们所不知道的是,名枪认主后,赵若曦当夜就病危,帝室数位老供奉付出巨大代价才把她的情况稳住。原来赵若曦先天体弱,本就寿数不长,与曼殊沙华命魂相连后,无法容纳如此强大的力量。

  赵魏煌再次停住话头。

  千夜却长长出了一口气,已明白大半,“原力掠夺,原来是这样。这么说,那块原晶,如今是在五小姐身上?”

  赵魏煌沉重地点了点头。

  千夜并没有愤懑或是阴郁,一直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色反而慢慢冰霜化开,道:“这个结局,也算不错。”

  “你”见千夜如此,赵魏煌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千夜淡淡道:“我毕竟是庶出,也没得选择吧。”

  在世家大族中,庶子的地位可能比强大的旁支都不如,而他的存在对高邑公主就是心上的一根尖刺。何况以当时情况,只要能够救下赵若曦,什么代价不能付,别说高邑公主和帝室,就算赵阀的诸老恐怕也是同样选择。

  只是,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千夜问:“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怎么会出现在永夜大陆的垃圾场。

  赵魏煌却无法给他答案。当年曼殊沙华认主,赵若曦病危的消息传到,赵魏煌隐隐感觉不妙,星夜从前线赶回,但是木已成舟,千夜前一天已被剖出原晶。赵魏煌和高邑公主当即大吵一场。

  谁知道就在赵魏煌赶去高邑公主别院的那个晚上,千夜居住的小院发生了血案,众多不明身份的高手入侵,护卫死伤惨重。当赵阀其他人赶到时,入侵者不但全部战死还自毁尸体。

  据幸存的护卫说,那些入侵者目标是杀死千夜,当他们就要抵挡不住的时候,一名身着赵阀护卫服饰的强者闯入,斩杀大半入侵者,却把千夜抱走了。

  而当时外敌入侵,半个赵阀都被惊动,外围防线启动。那人竟然连闯数道布防,打伤十余名赵阀高手,就连两名十二级战将齐上,也没拖住多少时间,那人最后当场重伤,但仍成功突出重围。

  事后经查证,带走千夜那人确是赵阀部属,他是一名外姓高手,加入赵阀已有数年,在当时的年轻一代中战力名列前茅,可这人平时与赵魏煌一系没有半点关系,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迷惑不解。赵阀接着封锁各地港口,大索周边城市,那人却就此不知所踪,再无消息。

  千夜听到这里,不由愕然。这比高邑公主要对他斩草除根的答案还让他意外。

  赵魏煌心中叹息,除了照顾千夜的仆侍和护卫外,赵君度是最后见过千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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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零 往事 下

  赵君度那年不过五岁,意外被他看到幼弟重伤,父母争执,小小的人儿尚未理清头绪,一觉醒来,幼弟却再也消失不见。当时赵阀下了封口令,此事迅速沉寂,平静,仿佛那名赵阀庶子从来不曾存在过。谁知道,就此在赵君度心里种下执念。一饮一啄,皆是因果。

  赵魏煌想到赵君度临走前与自己一夜长谈,又是轻叹一声。

  而再看向赵魏煌时,千夜则是心中复杂,种种情绪纠缠交织,实不知该如何形容。当年往事仍有疑云重重,但于他来说,却都是细枝末节,已经不想知道了。

  “母亲留下的那个锁片,不知现在何处?能不能给我?”千夜问道,这也是他回赵阀的目的之一。

  赵魏煌沉吟片刻,方从怀里拿出一块水晶锁片。

  接过锁片时,千夜手都有些颤抖。这片水晶材质普通,雕工粗糙,上面图案也与常见的不同,但是他接到手中,忽地自然而然明白了其中意义,那两个上古符文确实是他的名字。

  千夜珍而重之地把水晶锁片贴身收好,这或许是他与从未见过的母亲惟一的联系了。

  当年之事已经说完,两个男人之间忽然没有话好说。赵魏煌目光渐渐凌厉,又恢复久掌生死的上位者姿态。他向千夜上下扫了一眼,忽然将手中长剑扔了过来。

  千夜下意识接住。

  “此剑名为杀伐,随我征战十八年,斩敌无数。敌血饮得多了,剑锋上就渐渐有了血光。何时剑锋尽是血光,就是大成,可称神兵。我看你也算有点出息,这把剑就给你用吧!”

  千夜吃了一惊。如杀伐这等兵器,居然可以逐渐成长,必然极为罕见。此剑跟随赵魏煌十八年,也就相当于温养了十八年。西北大将赵魏煌是何等人物,狼烟军团自有建制以来就战事不断,十八年下来,此剑剑锋上血光滟滟,杀意转而内敛,竟有几分温润之意,距离大成应不遥远。

  这等神兵,价值连城,根本不是用钱能够买得到的。赵魏煌却如寻常原力剑般,随手扔给了千夜。

  千夜伸指在剑锋上一弹,长剑发出连绵不绝的吟声,剑锋处泛起蒙蒙血雾。他的基础剑术经黑之书淬炼,用剑也堪称大家,自是对这把七尺长剑赞叹不已。

  不过他还是将杀伐递向赵魏煌,说:“这剑和我现在武道有些不合。我手上已经有了重剑东岳,那把剑虽然不如杀伐,但更适合我一些。”

  赵魏煌听了却是一怔,问道:“东岳?难道是宋阀那把东岳?”

  千夜没想到赵魏煌竟然知道东岳,这可是奇事。赵魏煌何等身份,别说东岳只是当初宋阀放在外面武库里供普通子弟选择的武器,就算是七级八级的高阶兵器,也不应该入他眼中。比如杀伐,按帝国分类,现在大约是八级,大成之后可到九级,比之十大名枪只低一线。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千夜于是就将得来东岳的经过说了一遍。

  赵魏煌听罢,双眼一亮,道:“你刚才说是鲁老?那就应该没错了,把东岳拿来看看。”他叫了亲随进来,按千夜所说,去赵雨樱处将东岳取来。

  等随从退了出去,赵魏煌伸手虚招,长剑杀伐一声鸣叫,自行跃入他手中,随即闪电一剑,向千夜遥遥斩下!

  剑意陡然笼罩大半个殿堂,千夜根本不及闪避,就感觉一缕炽烈之气自眉心处一路向下,掠过全身。他胸前衣服忽然裂开,内里由缠丝精金精制的胸甲竟然也被一剖为二,然而身上肌肤却无分毫伤损,可见赵魏煌这一剑论威力,论精准,均已登峰造极。

  上衣裂开,显露出的是完美身体,肌肤隐隐透出莹润光芒,细腻无比,只是肤色显得有些过于苍白。没有看到伤疤,赵魏煌微显意外,双眉一扬,缓缓将手中长剑放下。

  “君度说你暗伤未复,看来你另有机遇,不但旧伤尽复,体质还提升到了这种程度,实是难得。”赵魏煌眼中掠过一丝喜悦之色,道:“我本担心兵伐决对你身体损伤太大,即使转修了赵阀秘法,也无法压制气漩之力,现在看来应该没有问题。”

  千夜却是猝不及防差点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他自凝聚血核后就极为注意隐匿之法,现在不但血脉潜伏完全启动,体内燃金之血全部沉到血脉深处,黑之书和原初之翼还形成了一金一黑两重光罩,把血核重重包裹,隔绝意识探测。

  赵魏煌有神将之力,但施展的只是普通原力洞察,侥幸逃过他的眼睛。

  千夜立刻道:“我无需转换功法。”

  赵魏煌皱眉,“兵伐决并非不能晋升战将,但太过狂暴,仅聚出一漩后,撕裂之力就超过了十三、四级战将的承受程度。你现在虽然体质上佳,可为了今后的发展,最好不要冒险。”

  千夜硬着头皮道:“我已改修了宋阀秘法……”说着,手上凝聚起一团小小原力,宛然一大颗水滴。

  赵魏煌一眼看出,那原力已是化气为液,进无可进。他愣了一愣,方道:“宋阀秘法?难道是高陵宋氏的七子,宋子宁给你的?”

  千夜点了点头。

  赵魏煌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赵宋两阀秘法单论境界大致相当,赵阀秘法即便胜出,也是有限。而秘法首要是契合修炼者,千夜既能把原力凝练到这种程度,说明那门功法十分适合他,那此刻就不必改修了。

  这时先前去取东岳的随从敲门进来,把重剑送上。

  赵魏煌提了东岳在手,仅仅试了试重量,就暗自点头。他仔细检视剑锋,甚至用杀伐在东岳上斩了一记。杀伐何等锋锐,赵魏煌控力一斩,居然只在东岳上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若在战阵中,可以说东岳至少有与杀伐短暂相抗之力。

  “这就是了,这把东岳确实是出自鲁老之手,可说是他封山之作。你能拿到这把剑,也是运气。”

  听见赵魏煌对此剑评价如此之高,千夜倒是十分意外。在他看来,这把东岳除了材质特殊,够硬够重,极难损毁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宋子宁也拿去把玩过数次,得出同样观点。

  只是千夜用得久了,已经十分顺手,况且黑之书淬炼出寂灭斩,也是以东岳为基准。千夜此刻身体强悍,又生成燃金之血,再拿其它武器都会觉得太轻。

  “这把东岳除了硬点重点,还有什么好处?”千夜忍不住问道。

  赵魏煌伸指在东岳剑锋上一弹,道:“此剑说是鲁老封山之作,也不全对。准确点说,这把剑还未完成,只做了一半,是把半成品。”

  “半成品?”

  赵魏煌知他疑惑,于是道:“我和鲁老算是旧识,当年曾经听他提起过东岳的铸造初衷。这把剑最初想法是借助山海大势,以力克敌,没有其它花哨能力。光凭剑名东岳,就可以想象他的心气有多大。当时鲁老手上正好有一块得自陆外虚空的奇异金属,以一头虚空异兽的鲜血浸泡之后,耗费数年才制成了东岳剑身。但是自那以后,听说鲁老就再也没能找到合用的材料完善东岳。现在看到这把剑,我才知道传言是真的。”

  千夜没想到东岳之后居然还有这么多故事,不过这才正常。得到这把重剑以来,千夜深深觉得此剑威力远超想象,不应该是随意可得的大路货才对,但他也没想到,东岳来历会是如此不凡。

  赵魏煌持东岳试了几个剑势,道:“既然你有了东岳,那么用不惯杀伐也很正常。不过鲁老办不到的事,不代表我赵阀也做不到。我手上正好有些天水重银,明天交给匠府,让他们想办法加进东岳里,可将此剑威力提升一级。只不过如此一来,此剑重量会大增,你可用得了?”

  千夜思索一下,说:“五吨以内,都可以运用自如。”

  “也好,你把东岳留下吧,铸造所需时间要等匠府之人看过,才能知道。”

  “若阀主没有其他事情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君度临走前,已经吩咐人收拾了他的计都紫园给你用。”

  千夜想了想道:“还是不必搬来搬去了,我想晋阶后即返回永夜大陆,那边战事吃紧。”

  看着千夜离去身影,赵魏煌叹了口气。直至最后,千夜都对他执礼甚恭,更没有开口叫父亲。

  离开了赵魏煌的论武殿,千夜在两名亲随的引领下,向承恩公府外走去。刚刚迈出中门,迎面就遇到十数人,似是在此等候已久。

  为首一位面白无须的老人上前一步,用略显尖细的声音问道:“前面可是千夜公子?”

  千夜微怔,答道:“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老人笑道:“可算等到千夜公子了。公主想要见一见你,公子若是无事,这就随老奴走一趟吧!”

  “公主?”千夜瞳孔顿时一缩。

  “正是高邑公主。”

  赵魏煌的两名亲随互望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在千夜耳边轻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但除此之外,就不再多说一个字。

  千夜面色转冷,平静地说:“那就烦劳带路了。”

  “无妨,随老奴来就是。”

  老人转身当先而行。他带来的一众随侍分成两列,有意无意将千夜夹在中间。千夜心中暗自冷笑,毫不在意,坦然随着他们而去。赵魏煌两名随从分出一人继续跟着,另一人退回中门内。

  高邑公主所居清平殿与论武殿相距甚远,步行还是花了一点时间。

  在殿前大广场上,千夜略停了停,放眼望去,看到这清平殿和赵府其它地方大相径庭,侍女服色、举止都有所不同。而且进进出出的侍者明显都净了身,这是帝宫中才有的规制。

  老人通报了,才领着千夜走进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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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一 高邑

  千夜安步进了主殿,里面空无一人,没等多久,就见一个华服女子从后堂走出,在当中凤椅上坐定。

  不等千夜行礼,她就抬了抬手,说:“这里又不是帝宫,不必讲那么多规矩,坐吧。”她的声音十分柔和悦耳,不过内里却有种不容违拗的威严。

  说着,高邑公主摆了摆手,指向旁边的座位。挥手之间,她手指上那长长的甲套映着灯火,熠熠闪辉。

  千夜看了,却觉得眼睛似乎都被刺了几下,略感刺痛。恍惚间,明黄的原力灯光好像幻出一层血色,他脑海中忽然浮上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知当初那个夜晚,是不是这双手持刀,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高邑公主保养得极好,望上去只有三十不到的年纪,眉目如画,既有稀世美女的样貌,又有雍容自华的气度。甚至她望向千夜的眼神,都柔和似水,看不到丝毫其它含义。

  越是如此,千夜心下就越是凛然。另外,他注意到,高邑公主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高邑公主缓缓道:“千夜,听说你此前在永夜参加血战,为我赵阀获取了不少军功。那铁幕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很是好奇,不妨为我说说?”

  千夜定了定神,说:“其实铁幕看起来不过是些压在头顶的乌云,只是那云层不会散开而已。但实际上那是一个广大无比的领域”

  如是一问一答,就象两人在闲聊家常一般。

  高邑公主大多在问些千夜过去的生活片段,去过什么地方,风土人情如何,遇到过什么人,是否成婚有子女,和赵君弘、赵君度以及赵雨樱如何相识。

  这都是些生活小事,真正关键之处,比如说千夜的修炼功法,目前等级实力,势力背/景都只字未提。对当年那件事,自然也没有说过半个字。

  这样聊了一会,高邑公主忽然道:“我赵阀儿郎建功立业,都是着落在战场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可不行。听说你有把重剑需要天水重银补全才能真正完成,恰好我手上正有一些,还是当年从帝都带过来的,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什么用处。用在此处,倒是绝佳。明天我就让人把天水重银给你送过去,量虽然不多,但一次淬炼勉强也够了。当然,要是额外再有些份量,自然是更好。”

  “谢公主。”千夜起身致谢,心中却泛起阵阵寒意。

  他相信,以赵魏煌的实力,没人能偷听他们的谈话。然而赵魏煌刚刚吩咐下去的事情,却转眼间就被高邑公主知道了。看来即使高邑公主久居别院,也没有放松对承恩公府的掌控。

  高邑公主微微一笑,摆手道:“些许小事,哪里用得着谢。君弘和君度都很记挂你,这次你能够回来,虽然错过了与他们兄弟俩见面,但我想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就在此时,领千夜进来的那位老人匆匆进殿,凑近高邑公主,小声道:“公主,小姐等在外面,想要见您呢!”

  高邑公主叹口气,道:“这孩子这么晚不睡,急着见我作什么?唉,正好我也累了,和她聊几句就歇了吧。”

  说到这里,高邑公主有意无意地向千夜投去一眼。这一眼说不上有什么含义,也不见如何凌厉,却让千夜心中又是一凛,手心中渗出细细冷汗。这倒并非害怕,而是对危险的本能惊惧。

  千夜起身告辞,高邑公主也没有挽留,派人将千夜送了出去。踏出清平殿时,千夜才觉得如同卸下无形重担,猛然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又是一身冷汗。

  清平殿内,高邑公主端然坐着,面上无悲无喜,看着面前的赵若曦,道:“曦儿,这么晚不去休息,为何跑到我这边来?你这身体如何,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赵若曦堆起无邪笑容,略带撒娇地道:“女儿只是闷了,想过来看看母亲而已。”

  高邑公主似笑非笑,“你恐怕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看我这清平殿是不是个有进无出的龙潭虎穴吧?”

  赵若曦笑容顿时僵住,勉强道:“您说笑了。”

  高邑公主淡淡道:“我可是你母亲,你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我?还有,你和曼殊沙华离得太近了,总会损耗气血心神。所以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带在身上,更不要藏在裙子里。”

  赵若曦脸色大变,渐渐的反而变得倔强,“母亲,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它带在身上。”

  高邑公主望着赵若曦,半晌之后方叹了口气,说:“在这赵府之内,能有什么大事需要用到曼殊沙华。”

  “那就最好不过,女儿告辞了。”赵若曦行罢礼,就离了清平殿。

  高邑公主在凤椅上又坐了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一盏琉璃宝树般的落地灯架,良久自语道:“孩子们都大了,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

  千夜片刻后回到了赵雨樱的居处,那是位于幽国公府东北角的一个院落,隔着一条夹廊就是外墙,还有单独门户,进入十分方便。小院名为‘开山别院’,却是赵雨樱懒得起名字,索性用自己的手炮命名。

  回到开山别院时,千夜正遇见几名医生从里面出来。赵雨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接受治疗,她不光伤到了内脏,原力漩涡也受创不轻,这种伤势只能慢慢疗养,用水磨功夫弥补。

  千夜走进屋时,赵雨樱正坐在桌边,苦着一张脸,面对桌上大大小小十几个杯碗发呆。里面都是她需要服用的药剂,看来味道应该不怎么样,否则赵大小姐不会如此愁眉苦脸。

  看到千夜,赵雨樱把一封信甩给他,说:“君度的信!你先看着,我对付这些东西了。”

  赵雨樱端起一个药碗,以视死如归的姿态,一口饮尽。药液入口,她一张俏脸上顿时忽红忽青,表情说不出的精彩。不等药劲过去,她又抓起第二个药碗,仰头干了。

  千夜在旁边看了,不禁失笑摇头,心头原本的阴霾也消散不少。他拆开信封,微微一怔,手上这叠信纸好像有点厚度,千夜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细读。

  这封信一上来就是大段大段修炼心得,赵君度只知道他修习了兵伐决,所以把赵阀几种可能适合千夜的秘法全都列举出来。他也说到,赵魏煌会亲自为千夜选择功法,但仍事无巨细,一一陈述利弊。

  虽然千夜并不需要更换功法,却没有丝毫不耐烦,还是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在信中,赵君度反复叮嘱千夜,赵阀洗髓池和普通修炼之地完全不同,造化园下的大阵能够凝练原力。不管千夜现在原力精纯到何等程度,在洗髓池中晋升战将,原力凝练和精纯程度都有可能再上层楼,所以这一机会万万不可浪费。

  赵君度新晋战将,还一次连续凝聚出三个漩涡,因此对于晋阶过程和注意事项,乃至遇到特殊情况的应对,说得更是详细。哪怕不同秘法原力潮汐掌控各有技巧,可总有相通之处。

  看过之后,千夜心底颇为感慨。这封信很长,长得甚至有些啰嗦。可千夜印象中赵君度是冷若冰霜的人物,寻常人等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却不知是怎么在血战之余还能抽出空来写下这么长的信。

  千夜看完信,赵雨樱也把所有的药都喝完了。她立时窜到柜子边,翻出个酒瓶,仰头猛灌一大口,顿时神清气爽,脸色好了很多。

  千夜在旁看了,实在无语,忍不住说:“你这些药,都是忌酒的吧?”

  赵雨樱手一摆,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一口酒都不能喝,老娘还不如死了算了。小四给你写什么了,怎会这么厚,拿来给我看看!”

  千夜把信递了过去,赵雨樱几眼扫完,口里啧啧有声:“真没想到小四还会这么啰嗦,简直跟个女人似的。难道在洗髓池里把脑子也洗坏了?”

  千夜对赵雨樱的惊人之语,向来不置一词。赵雨樱也习惯了他没有反应,编排完赵君度,她又想起一事,道:“对了,过两天你进洗髓池的时候,千万别客气,能吸收多少就吸收多少。源液很难得的,不用白不用。”

  千夜感觉有些不妥,道:“既然源液难得,那成功晋阶后就应该停下吧?日后慢慢修炼,原力总会增长的。况且还要稳固境界。”

  赵雨樱眼睛一瞪,道:“让你用你就用,啰嗦什么!你不知道那些老不死的有多混蛋,宋子宁那份军功实际上已经够进去洗个两回,可他们就是不肯松口,非说是洗髓重地,不能轻与外人。后来老娘差点烧掉他们的房子,那些老家伙才放了次机会出来。就这样,还贴了君度的积分进去!那些老不死的既然不仁,咱们也不用和他们客气。这次不把本钱捞回来,老娘跟你没完!”

  面对杀气腾腾的赵雨樱,千夜也惟有答应下来。

  实际上,赵雨樱愤怒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赵阀洗髓池并不对外开放,一开始千夜算在她的附庸里,却不能算是赵阀的人。最后只能惊动赵君度,把千夜列入他从府名册,这才拿到洗髓池的使用资格。

  千夜刚从赵魏煌那里回来,赵雨樱不太会察言观色,虽然看不出千夜神情有什么不对,但还是本能地把这次身份之争压了下来。

  接下来千夜足不出户,就连赵魏煌那边也只再去过一次,他日日在开山别院内静修,慢慢将身心调整到最佳状态,等候着洗髓池开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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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二 争执

  这日清晨,赵雨樱陪着千夜前往洗髓池。在造化园门口,意外看到了赵修竹和赵风雷。

  赵雨樱自然不会和赵风雷客气,翻了个白眼道:“你来干什么?难道还想再进一次,积分存够了吗?”

  赵风雷盯着千夜,双眼中如欲喷火。可现在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他身为燕国公嫡长孙,必须要讲究风度礼仪,不能象赵雨樱那样肆意妄为。

  话说回来,赵雨樱虽然毫无世族贵女风范,不讲仪态,满口粗话,可是却没什么真能让人抓到德行有亏的把柄,又战力强悍,这些小毛病也就不是毛病了。

  见赵风雷投来目光不善,千夜哪里会给他留面子,毫不退让地对视,杀意凛然,不加半点掩饰。

  赵风雷更是大怒,忍不住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花了这么大代价看中的这个贱民,究竟能有什么天赋!不要呆会进了洗髓池,却什么异象都没有,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赵雨樱冷笑,说:“那也比某些人根本不敢出战,手上连点进洗髓池的积分都凑不出来要强。”

  这句话戳中赵风雷痛处,他脸上掠过一层青气,气得面容都有些扭曲,狠狠地道:“你别忘了!我们之间可是有婚约的!”

  没想到赵雨樱完全不放在心上地挥手道:“老娘还没答应,谁说都没用。”

  说到这里,赵雨樱忽然靠近赵风雷,放低了声音,说:“老娘就是被人轮/奸,那也轮不到你。”

  “你!!”赵风雷怒发欲狂,指着赵雨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雨樱这句话虽然压低了声音,可是却刚好让周围的人听见。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赵阀上下。赵雨樱口无遮拦早已闻名,说出什么都不会让人意外,会变成笑柄的只有赵风雷一人。

  旁边赵修竹也忍不住浮上笑意。赵雨樱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问:“你又在这傻笑什么?”

  赵修竹倒是风度不失,含笑道:“现在多事之秋,我深觉不能置身事外,所以决定提前结束精纯原力的阶段,晋升战将。这几天我在洗髓池侥幸引发紫气成柱,分镇南北的异象。唉,虽然还说得过去,但较君度那是差得太远了。”

  这番话看似谦虚,实际上极是自得,如此异象在赵阀年轻一代同样修习“西极紫气”的子弟中,已是仅次于赵君度。赵雨樱的功法和他们不是一系,不能直接比较,可只看晋阶的异象品级,赵修竹已不比她差太多了。

  对于赵修竹这番自抬身价的话,赵雨樱只是点了点头,就把它从耳朵中倒了出去。她伸手一拍千夜的肩,说:“该你进去了,记住把场面弄得火爆点,免得丢老娘的面子。”

  千夜惟有点头,可是异象这种事,谁又能保证?

  赵雨樱拉过旁边一名执事服饰的老者,低声询问了几句,然后就走回来,凑在千夜耳边,轻声说:“我刚问过,洗髓池最近就君度和赵修竹用过。君度用掉了三分之一,赵修竹这蠢货用的可以忽略不计,现在里面还有一半多的源液,你不用客气,全用光了吧。在你之后,是赵风雷的一个堂弟,让他等着去!”

  千夜只是笑笑,赵雨樱也不过说说狠话罢了,外力吸纳过多会引起原力爆体。不过千夜对宋阀天级修炼室的往事还记忆犹新,再加上他每次晋级所需原力都比标准量要多数倍,超过赵修竹肯定是没有问题。

  此刻钟声响起,时辰已到。造化园的几名管事过来领着千夜过了两道门户,来到洗髓池外。

  管事们向千夜说明洗髓池的用法和注意事项,再让他脱去全身衣服饰物,放在指定位置,由专人保管。洗髓池内源液价值根本无法用金币来计算,这是防止有人把源液夹带出去。

  千夜推开面前古朴木门,走进一间小巧院落。庭院中央,有一座由各色湖石砌成的水池,数阶玉石直入池中,水色深碧,不断翻滚,如同沸腾。

  水面上雾气氤氲,缭绕不散,如有重量般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水面上,甚至高出池边不少。但就如同遇上无形墙壁,始终没有一缕雾气溢到池外。

  千夜开启真视之瞳,一眼望去,赫然发现这些雾气居然都是浓郁得有如实质的原力,而池水更是可以视为液化的原力,里面还有许多千夜也叫不出来的成分。

  站在池边,深深吸了一口雾气,千夜立刻觉得体内原力活跃了不少。他举步向前,沿着台阶一路走进池内,放松身体,躺了下去,渐渐沉入池底。

  池水并不热,但是千夜肌肤上却传来阵阵灼痛感觉,如同被根根烧红的钢针不断穿刺。这点痛苦地千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很快就集中精神,按照先前管事告诉他的口诀缓缓运转原力。

  当原力在血脉中缓缓转动后,千夜即感觉到冥冥有种力量,不断牵引着各处节点的原力,在胸口汇聚,丝丝缕缕的原力,开始缠绕旋转,渐渐有了漩涡的雏形。

  这是赵阀秘法,专为配合洗髓池而创,能够加快晋阶战将过程,并且提升晋阶成功机率。高门大阀的底蕴便在于此。

  当漩涡刚刚形成,池中源液就化为道道灼烫热流,与千夜节点内涌出的原力混在一起,不断向胸口处刚成雏形的原力漩涡涌去。

  千夜积累极为深厚,不光原力总量是正常九级的数倍,而且每一点一滴都精纯到了极致,进无可进。此刻,刚刚运行一个大周天,就到了聚气成漩这一步。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原力漩涡还要不断成长,直到极限为止。在这之后,方是最关键时刻,也是赵阀洗髓池的精华所在,在晋阶过程中淬炼提升原力漩涡。

  但是聚气成漩这个环节对千夜来说似乎格外漫长,它就象一个无底深渊,无论多少原力涌入,都吞噬得干干净净。而原力漩涡似乎没什么明显变化,相隔许久,才会扩张一点。

  千夜也不着急,心态不骄不躁,渐入空灵之境,浑忘了时间。

  造化园内,赵雨樱已经登上三楼。这里原本是阀中诸老才有资格坐的位置,但千夜晋升战将,那些大佬们可没有兴趣前来观看,也就一些小辈才会关注。

  事实上,阀内一众年轻子弟都对千夜的到来颇为好奇,赵君度之前要收义弟的事情闹出不小动静,他晋阶战将后权柄更盛,就连赵阀诸老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违拗他的意志,故而此事已可算是板上钉钉。

  如此一来,众人当然想知道千夜有何特殊之处,竟让赵君度这样的人对他另眼相看。

  只不过赵阀弟子大多心高气傲,没有真的打过,谁也不会认为自己比千夜差了,也不认为他能够引出什么了不得的异象。没有惊人异象,就没有感悟机会,观礼晋阶就纯属浪费时间。也就赵风雷和赵修竹别有想法,欲在赵雨樱面前狠狠落一下千夜面子,才会亲自到来。

  赵雨樱毫不客气地上了三楼,占掉中间的桌子,还命人送来酒菜,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摸出本秘籍,看得津津有味。

  千夜晋阶可能两三日,可能更长。这么长的时间,赵雨樱可是会觉得无聊的。不过她已决定亲自坐在一旁,从头看到底,免得有人趁千夜晋阶时候做些什么小动作。

  赵雨樱过得逍遥自在,其他人可就没这待遇了。赵风雷和赵修竹老老实实在二楼找了位置坐下。他们也不愿意现在就上三楼面对赵雨樱,那就真是找不自在了。

  一般人晋阶前面一段时间都是风平浪静,赵修竹左右无事,向赵风雷道:“大堂哥,听说你曾经见过千夜。以你的见识,觉得此人是否有机会得到雨樱芳心呢?”

  赵风雷腾地站起,怒道:“你什么意思?”

  赵修竹并不畏惧,微笑道:“我只是感觉,或许这千夜有一鸣惊人的可能,也未可知。”

  赵风雷冷笑道:“老四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孩子,还想一鸣惊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雨樱只是一时糊涂,早晚会醒悟的。”

  赵修竹闻言洒然一笑。虽然嘴上不能明说,但很多人都在暗暗猜测,赵君度那性子能把千夜看作兄弟,说不定还真有赵阀血统。然而世族门风森严,外室之子想要归宗可没那么容易。

  如今又有传说,承恩公和高邑公主都亲自接见过千夜,这个态度就耐人寻味了。在没弄清真相之前,就是有所企图,也不能轻举妄动。

  赵风雷看到赵修竹的神情,心下恼怒。然而赵修竹是燕国公三弟之孙,身份虽不如他,晋升战将时的异象却表明,天赋还在赵风雷之上。因此赵修竹日后地位必会提升,虽然仍不及赵风雷,但也不是他能任意教训的。

  赵修竹当然也是见好就收,两人同枝连气,血脉亲近,还有共同敌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造化园里内斗起来。

  就在这时,楼梯处响起脚步声,走上来的居然是赵若曦。

  两人当即站起,一齐打了招呼。但赵若曦只是一眼扫过他们,径自上了三楼,连一个笑容也欠奉。

  “这”赵风雷脸胀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贵为燕国公嫡长孙,在赵阀内身份极高,放眼阖府上下,又有几人敢不给他面子?

  然而不幸的是,三楼上那两个女人都在其中。赵风雷还敢和赵雨樱顶几句嘴,但在赵若曦面前连嘴硬的底气都没有。手掌曼殊沙华的赵若曦,认真点说身份已经和诸老相当,在年轻一代面前地位超脱,就连赵君度没晋升战将前也压制不了她。

  赵若曦如驾云般奔上三楼,直接在赵雨樱对面坐下,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眼神极是不善。

  赵雨樱倒是有些意外,她虽和赵君弘、赵君度走得很近,但与地位特殊的赵若曦少有来往,两人个性也不甚合。

  见赵若曦来势汹汹,赵雨樱实在想不明白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忍不住一翻眼睛,问:“这是怎么了?我惹你了吗?”

  赵若曦声音冰冷,“等千夜出来,让他从你那搬出去,先到我那去好了。”

  赵雨樱脸色立刻一沉,冷道:“要搬也是搬到君度府里吧?你这是在命令我?”

  赵雨樱伸手一提,开山就已在手。她居然把这门威力奇大的手炮放在手边,看来是早有准备,一旦有人想对千夜做点什么,开山就会直接轰过去。

  不料赵若曦小手慢慢放上桌面,手中居然握着曼珠沙华。赵雨樱眼皮狂跳,无法抑制的寒意不断从心底涌起,全身一时僵硬,竟然动弹不得!

  曼殊沙华是当世名枪,赵雨樱又有伤在身,被它杀机锁定,只觉周围空间全部凝固,竟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你疯了!”赵雨樱完全没想到赵若曦居然会真的动用曼殊沙华,这里可是赵阀!这一枪若轰出,不说赵雨樱,就连整座小楼都会化作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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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七三 启明再现

  “让千夜搬出去。”赵若曦一字一句地说。

  赵雨樱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算被全面压制,也不肯示弱,当下冷笑道:“想威胁老娘?作梦吧你!”

  赵若曦眼中光芒一闪,竟然有了杀意。

  就在这时,一道无比凛冽的杀气骤然冲破曼殊沙华的“冥河”领域,‘杀伐’那长达七尺的血色剑锋横过桌面,将赵若曦和赵雨樱分开。

  “承恩公!”

  “父亲!”

  登上三楼的正是承恩公赵魏煌,以他实力,杀伐又是一代神兵的底子,这才暂时压制了曼殊沙华的力量。当然这其中还有赵若曦未尽全力催动的缘故。

  看到赵魏煌出现,赵若曦大吃一惊,“您怎么来了?母亲”她陡然收声,往事并不能拿到大庭广众下来说,否则赵若曦也不会犹豫到今天才决定出现在千夜身边。

  赵雨樱也同样吃惊。她可是知道千夜本是赵魏煌的庶子,承恩公这样公然现身,表明了他的关切,但越是关切,高邑公主的脸面上就越是不好看。

  赵魏煌却不以为意,道了声‘无妨’,就径自在中间桌子上坐下。

  赵雨樱和赵若曦恶狠狠地互瞪一眼,各自坐下。有赵魏煌在场,她们两个就打不起来了,而且吵架的因由更不好在这位长辈面前提起。

  看着满桌酒菜,赵魏煌呵呵一笑,把杀伐放到桌面上,并不收回。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说:“雨樱,你倒是会享受。不光选了个好位置,还备了酒菜。”

  赵雨樱倒是有些讪讪的,“老娘啊!不是,我以为您不会过来的。”

  三楼位置惯例是诸老专用,偶尔有象赵雨樱这样胆大妄为的小辈偷偷用一次,倒也无伤大雅,只是现在被承恩公捉了个现行,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就在此时,楼梯处传来幽国公的声音:“雨樱只是帮我占个位置而已。”

  这下赵魏煌亦是大吃一惊,站了起来。论辈份他比幽国公赵玄极还低了一辈,只是两人现在同为国公,他又身为赵阀阀主,公开场合向来不论家礼,只讲宗法朝纲。

  赵玄极缓步登楼,目光在杀伐和曼殊沙华上停了一瞬,似有所悟,微笑道:“看来魏煌你心情不错,还打算舞剑助兴啊。”

  赵魏煌哈哈一笑,挥手将杀伐归鞘,然后放到一边,招呼幽国公入座,然后向赵若曦瞪了一眼,喝道:“还不快把曼殊沙华收了,这把枪给你不是用来闹着玩的。”

  赵若曦不情不愿地收了枪,静静坐着,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即使是包括亲生父亲在内的两大国公在场,她也不怎么给面子。

  赵玄极在赵魏煌身旁坐定,问:“雨樱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赵雨樱当即不服,愤然道:“胡说!象老娘这么温良贤淑”

  这句话刚一脱口,赵雨樱就知道不对,当即收住,缩了缩脖子。赵玄极成名数十载,威严极重,在他面前就是赵雨樱也不敢太张狂,这句‘老娘’出口,少不得要被扣上几个月用度。

  “幽国公为何到这造化园来,难道”赵魏煌并没把话说尽。

  赵玄极只是说:“我想,大概燕国公也快到了。”

  话音未落,燕国公声音已然响起:“还是玄极了解我。”

  至此,赵阀三公齐至。待燕国公也坐定,赵魏煌面带询问之色,向二公望去。

  幽燕二公互相看看,还是幽国公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所以不妨明说。想来魏煌也知道,君度在此事上颇为执意而行,千夜又身份特殊,因此我们两个老家伙想要借这个机会过来看看,这孩子究竟潜力如何。若真有可造就之处,那么我们也不介意在其中出一把力,护上一程。”

  燕国公也点头道:“玄极所言极是。我赵阀未来百年气运有大半着落在君度肩上,当年之事很大可能是那些人蓄意挑拨,那时未曾提防,被他们得手倒也罢了,时隔多年若我赵阀再护不住自家的孩子,岂非变成笑话。”

  赵魏煌眼中凌厉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化为微笑,说:“那就看看吧!”

  三公坐定,渊停岳峙。

  有三公在场,两个年轻女孩自然只能老实陪着。赵若曦也还罢了,她本就安静得近乎飘渺,有时候坐上一天也不是问题。只是苦了赵雨樱,她完全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若非千夜晋阶,她才不会坐定一地枯守,如今面前又全是长辈,总要保持基本坐姿,实在是说不出的苦恼。

  才过了一小会,赵雨樱就不停地扭来扭去,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说不出的别扭,恨不得用刀尖戳两下才舒服。

  如是一个下午过去,渐渐到了黄昏。洗髓池内依旧没有分毫动静,而三公却坐得稳如泰山。

  已经有好几拨人悄悄来过造化园,但是发现三公竟然都在,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如赵风雷和赵修竹是反正已坐等了这许久,三公突至,他们两个倒不能走了,否则怕是会被楼上的长辈们下个耐不住性子的评语,其余人等就根本连小楼也不跨进来了。本就如此,一名从府子弟的晋阶有什么好看的?会来的必有缘故。

  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又如何瞒得过三公?三公相互间交换了个隐晦的眼神,已然心中有数,也不多说什么。

  此刻造化园内,几名执事正来回奔走,个个忙出一头大汗。其中一人跑到管事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大人,事情不对啊!源液消耗的速度快得古怪,这才是第一天,储量就已经用掉一小半了。照这速度,恐怕都顶不了两天。”

  管事脸色一凛,道:“所有地方都查过了?”

  “兄弟们刚刚又把大阵彻底查了一遍,没有问题啊!每个角落都查过了。会不会是”

  管事立刻打断他的话:“不要胡言乱语!我们是看着他进去的,怎么可能?三位公爷都在上面呢,你还敢乱说话!不要命了吗?”

  那名执事吓得一缩脖子,但有些不服气地道:“可这源液消耗得也太多了,就是君度少爷也不过如此啊!消耗这么多,又一点异象都没有。”

  管事听了,忽然吸口凉气,说:“这样说来,若异象一出,恐怕就要了不得了!”

  就在这时,那名执事忽然目瞪口呆,盯着管事脚下。管事心中疑惑,低头看去,发现一片绯色光芒不知何时出现,如水般在地上漫流,已经淹没了他的双脚。

  管事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地就跳了起来。绯色光芒如潮汐般,依然在向外缓缓漫延,无论花木树石,什么都无法阻拦。

  管事双脚落地,踩入光波,却没有激起分毫涟漪。这下他忽然明白过来,猛地转头向洗髓池方向望去,失声低呼:“异象!”

  那名执事则看着不断扩张的光流,怔怔地说:“这,这个范围,可都要追上君度少爷了。”

  老管事已经看守洗髓池多年,神色复杂,道:“范围是差不多了,但质上还差着点。只不过,这才是刚刚开始啊!”

  这时三道强横无匹的意识扫过洗髓池,楼上的赵阀三公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异象。

  绯色光流堪堪扩散到了整个造化园,这才停下,不再扩张。

  二楼窗口,赵修竹神色凝重,却还沉得住气,一脸淡然道:“有量无质,只能勉强列入上等。”

  赵风雷却是咬牙切齿,怎么都掩盖不住恨意。就算有质无量,可光是堆量,压倒他就是绰绰有余。

  三楼之上,三公都是不动声色,继续观瞧。赵雨樱却是一声欢呼,跳了起来,一脚踏在椅子上,叫道:“这异象不赖,范围都追上小四了!”

  赵若曦本来也是满脸欢喜,但看到赵雨樱高兴成这个样子,小脸立刻沉了下来,一只小手悄悄摸上曼殊沙华。

  幽国公横了赵雨樱一眼,道:“毛毛躁躁,成什么样子?你给我坐下!”

  对三公而言,千夜此刻展示出的是原力深厚程度,虽然远远超过寻常人等,但是还难入三公法眼。越到高阶战力的层面,原力精纯的重要性就越是在深厚程度之上,而且跨越战将大关时原力的精纯程度还直接决定了未来的发展潜力。

  此刻二楼中赵风雷重重哼了一声,忍不住道:“也就是原力多些,又未见特殊能力,光这个有什么用!”他顾忌着楼上诸人,声音其实不大,但气怒之下,还是稍稍有些拔高。三楼众人个个非凡,全都听在耳里。

  三公神情古井不波,毫无变化。其实赵风雷说得也没错,仅是原力深厚的话,对于寻常战将来说已是立身之本,可在赵阀这样的高门大阀中,顶多勉强擦个上等的边。

  造化园内,绯色光流已经停止扩张,论范围比赵君度略少一点。然而片刻之后,绯色光流忽然间无风自动,漾起道道涟漪,间中有点点金色光芒浮现,徐徐升起。远远望去,恰如无数星辰,连绵成片。

  楼上三公齐齐动容!

  赵魏煌腾地站起,难掩心中惊喜,失声道:“晨曦启明!原来真的是晨曦启明!”

  晨曦载曜,旦出启明,万物煌煌。

  此刻金色光芒越来越多,已成一片星海,飘浮在整个造化园的上空。到了后来,甚至有成片的金色光芒自绯色光流中浮出。

  燕国公眼中闪过震惊,点头道:“不错!霞光初曦,启明星动,正是晨曦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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