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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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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太阳妹妹的锦囊妙计

  苏循天摇头道:“那倒没有,他只知道我跟赌场那边有些瓜葛,详情并不了然。我对他说,我只是帮风铃儿看场子拿辛苦费,他信了,还劝我开赌场总归不是好事,千万不要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花晴风听了放下心来,吁了口气道:“那就好!看来他只是风闻你与赌场有些关联。不妨事的,你以后做事小心些,不要时常出头露面,凡事让那风铃儿出头就是,且莫涉入太深。”

  苏循天点头道:“我明白,就是知会你一声,也好叫你心中有数。”

  花晴风叹口气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话是俗了点儿,道理却是一点不假。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循天呐,这事你还是得上心才成。”

  苏循天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省得,你放心好了。”

  望着苏循天离开的背影,花晴风长长地叹了口气。

  花晴风以前是个傀儡县令,凡事都有孟县丞和王主簿出面,虽然窝囊些,如果他想得开呢,倒也过得清闲。

  孟县丞垮台后,花晴风趁机攫取了孟县丞的权力,总算是尝到了大权在手的美妙滋味。可是,有多大权力,就是承担多大的义务,他既然管事了,就需要有自己的一批心腹,而要让人死心踏地的跟他走,就得给人足够的好处,否则人家凭什么给你效力?

  要知道,朝廷是只给官员发薪俸的,花晴风作为七品知县,每个月的俸禄是七石半。这点钱,勉强够花知县夫妇养活三四个丫环下人,可是身为一方县令,手下的听差多着呢,哪个不需要花钱?这些人的月俸,可全都靠知县大人发放。否则谁心甘情愿给你干活。

  细数下来,师爷你得养活吧?轿夫你得养活吧?厨子你得养活吧?丫环婆子你得养活吧?再说县衙里头还有一大堆的长随,要想让这些人听话,都得养活。

  这些长随按等级被百姓分别称为大爷、二爷。大爷包括门政大爷。也就是看门的,传报的。有稿签大爷,也就是签押房里负责磨墨草拟的。接着还有一群二爷,包括“发审”、“值堂‘、‘用印‘等等。这些还只是知县签押房里的办公人员,如果你想在其他重要部门安插些心腹、耳目,那也得按月发放薪俸。

  虽然说,这些人身在官府,总能上下其手,得些好处,可那是人家凭本事自己挣来的。你县太爷那儿必须得有一份月俸。你要是发不出来,自有别的官员愿意给他支付这笔钱,那么你说这些胥吏公差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

  花晴风接管了孟县丞的权力,才知道这百里至尊、一县正印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想让人家俯首听命。势必得许人一些实惠。可他哪有来钱的门路,葫县本来就是穷县,他自上任以来又受到孟县丞和王主簿的挟制,底下有些孝敬也到不了他的手里,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来钱的门道。

  开赌坊无疑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是赌博却是官方一直禁止的,虽说这条禁令有名无实。天下各地都有人设赌坊,但那也都是买通衙门,瞒上不瞒下的。而且一旦朝廷心血来潮,颁布一道法令说严禁赌博,他们就得关门大吉暂避风头。

  如今花晴风身为知县,却要设赌牟利。自然要格外小心。这件事交给别人他全不放心,只有交给自己的小舅子去办才觉得妥当,而苏循天是本县捕头,凭着这个身份也能震慑地方上的那些宵小,免得有人踢场子捣乱。

  苏循天听了花晴风的主意后。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知道姐夫也不容易,这几年憋屈县令做得很窝囊,连带他这个小舅子也挺不直腰杆儿。他就一个亲姐姐,既然嫁了花晴风,那就是一家人。况且他这姐夫虽说无能,可对他还挺照拂的,这时他不帮着分忧还能找谁?

  只是这种事毕竟见不得光,所以今日叶小天一提点,苏循天就有些着慌。不过和花晴风说起这事的来龙去脉时,却也理顺了他的思绪:听话音儿,显然叶小天只是风闻了他涉足赌场收好处费的事儿,并不知道他姐夫就是幕后大老板。

  他和叶小天一向关系不错,相信叶小天也不会刻意来找他的麻烦,只要以后小心一些,不太招摇也就是了。可他哪里知道,越不想出事时就越出事儿,很快就要有桩祸事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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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薄西山,叶小天把喝得味道已淡的茶杯往旁边一推,马上就有一个书吏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起茶杯,为典史大人洗漱去了。

  叶小天抻个懒腰儿,见众书办还在那儿捏着毛笔装模作样,不禁笑道:“好啦,放衙,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笑逐颜开,纷纷起身向典史大人道别,可是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在那儿磨蹭着拾掇东西,就是没有一个肯先走出去。

  叶小天也是当过杂役下差的人,自然明白他们的心理,微微一笑,起身走出房门,他前脚刚迈出去,就听身后桌椅板凳轰然一响,想来是众书办正向门口蜂拥而来。

  太阳正挂在西山顶上,而他的大宅就在西山腰上,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太阳就像正挑在他的屋檐上面,淡黄泛红的一轮太阳,就像高邮出产的咸鸭蛋黄一样可爱。

  叶小天对这种上衙当值的日子渐渐习惯了,比起当初在天牢当差,当然还是眼下的日子惬意,现在他整天都觉得精神奕奕,好象有使不完的劲儿,大概是闲的太久了。

  现在他不只人轻闲了许多,月俸高些,而且体面。以前在天牢当差,是他看别人脸色行事,包括牢里的一些犯人,而现在是许多人看他的脸色行事,这种日子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抬头望,山上有一缕炊烟升起,叶小天心中一暖,知道那是太阳妹妹在为他准备晚宴了。

  叶小天雇了五个厨子,以他现在府邸的庞大,光仆佣下人就雇了数十人,五个厨子料理饮食还嫌少些,好在这五个大厨都有徒弟带着,倒也照顾得来。不过这么早就飘起炊烟,定然不是这几个大厨在炮制晚餐,而是太阳妹妹在为他煲汤。

  叶小天以前倒不知道太阳妹妹居然会做饭,而且善煲汤,现在她俨然是以叶府的内管家自居了,家里没有女主人,叶小天的起食饮居她就责无旁贷地管了起来,根本不让别人插手。

  她说叶小天每日上衙当值太过辛苦,所以每餐必煲一道汤,说是为他进补身体,就连中午都特意下山送汤。这样的美意,叶小天哪有推却的道理。北方人其实不大喜欢喝汤,不过一日三餐顿顿有汤,叶小天渐渐也爱上了这种滋味。

  一身苗装、娇俏可爱、富有青春气息的小苗女,每日出入公门,也因此成为了县衙里一道靓丽的风景,许多胥吏捕快、衙差杂役,午休的时候早早就端了一只盛满菜饭的大海碗,蹲在仪门两侧,就为了看着太阳妹妹提着食盒从他们面前轻盈地走过,听她足踝上的银铃留下一路悦耳的铃声,品她小蛮腰款款摇曳出的一路风景,美其名曰:秀色佐餐。

  太阳妹妹在叶府里单独有一个跨院儿,反正这座府邸里房间够多,院落也够大,很多房子都空着,根本无人居住,以大内总管自居的太阳妹妹的待遇自然水涨船高,要知道有些大户人家便是连妾室都没资格独居一个院落呢。

  太阳妹妹所居的院落,拨了两个丫头供她使唤,同时,这个院落也有自己的一处小厨房,太阳妹妹供应给叶小天的一日三餐,就是在这里新鲜出炉的。

  此刻,一个丫头蹲在灶前正在添柴烧火,太阳妹妹系着一条蓝色碎花布的围裙,挽着袖管儿,露着一双白生生的手臂,看看水案上琳琅满目的备料,欣然道:“啊!幸亏我早早开始准备了,这五鞭汤的配料这么多啊!”

  太阳妹妹一手抄起一把锋利的刀,一手便自盆中抓起好大一砣……

  “哇!这么大一条,一定大补!”太阳妹妹把那一大砣往案上开心地一摁,右手雪亮的菜刀砰地一刀剁下去,那根硕大的牛鞭就在她刀下被斩为两半了。

  虎鞭、鹿鞭、牛鞭、羊鞭、狗鞭……

  我剁!我剁!我剁剁剁!

  太阳妹妹手起刀落,五条肉鞭在她刀下迅速变成一堆不可辨识的肉块。

  灵芝、高丽参、熟地、生麻黄、莬丝子、肉苁蓉、花椒、生姜……

  太阳妹妹已经不是头一回给叶小天炖汤了,很熟稔地就抓起一样样配料。

  “淫羊藿!”太阳妹妹抓出一把,忽又自语道:“对了,小天哥上回抱怨说汤有些苦呢,一定是淫羊藿放多了。”她一边自语着,一边把多抓的淫羊藿又放回罐中。

  数十样配料准备齐全的时候,清水漂洗过的鞭块便油锅炒酥,温水再浸,再度入沸水氽去血沫儿,重新用凉水漂洗一番去尽臊味儿,,然后一股脑儿装进沙锅,大火煮沸后改成文火,一大袋子用纱布包裹的配料便丢了进去。

  太阳妹妹快乐地一拍手,神采飞扬:“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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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姜太公钓鱼

  叶小天施施然地踱进后院儿,神态悠然,胜似闲庭信步。

  每回踱进大宅,叶小天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这是我的宅子,我如今也是有钱人啦!真想把它搬回京城去,叫那些街坊邻居都瞧瞧,叶家二小子有大出息呢。”

  典史的官职给了他世俗中的地位,而神殿取之不竭的财宝和无数可以因他一言而决生死的信徒,则给了他财富和权力。骤然获得这一切,叶小天不免稍稍萌生了些暴发户的心态。好在这种得意洋洋只是在他心底悄悄幻想自我满足一下,不然一定会被大亨鄙视一番的。

  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挎着一只装满衣服的木盆儿从侧厢竹林中蹦蹦跳跳地走出来,嘴里还哼着山歌儿,忽然看见叶小天,把她吓了一跳,连忙站住脚步,福礼道:“老爷!”

  这是人牙子给叶小天挑选来的小丫环之一,典史大人家里要用人,那人牙子敢不尽力?他为叶小天挑选的都是顺眉顺眼、机灵懂事且家世清白的人,这小丫头叫罗月儿,因为伶俐乖巧,生得又讨喜,被叶小天安排在后宅做事。

  叶小天一见是她,马上端起老爷架子,既威严又和霭地向她微笑着点点头,背起双手,迈着八爷步,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罗月儿待叶小天走过去了,悄悄吐了吐舌头,穿向对面满花草的小路,只是不敢再跑了,那歌谣也不敢唱了。

  叶小天背着手,一步三摇地走着,扭头一瞧,恰看见罗月儿挎着洗衣盆姗姗而行的背影。

  细细的小腰肢使一条衣带浅浅松松地系着,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下身那条柔软的灯笼裤儿很贴身,看那曲线,小屁股还没长开呢。瘦瘦窄窄的,比腰杆儿宽不了几分,还没凸显出女性的柔美。

  可叶小天瞄着那款款摆动的小屁股,居然有些心猿意马:“罪过!罪过!我一定是到了发情的季节!仔细想想,我都二十了呀,还没开过荤呢,莹莹,再不见到你,我怕不能为你守身如玉了……”

  叶小天想到夏家为他和莹莹设下的障碍,不觉皱起了眉头。但是一声甜美的呼唤打断了他的苦恼:“小天哥,你回来了啊!”

  太阳妹妹欢喜地迎上来,足踝上的银铃叮铃铃地一阵响,却一点也不令人觉得嘈杂,配着她宜喜宜嗔的娇靥,那铃声也如仙乐纶音般令人赏心悦耳。叶小天点点头,道:“遥遥呢?怎么没见她。”

  太阳妹妹很自然地绕到叶小天身后,帮他宽去外袍,说道:“遥遥还在练字呢。劝她休息一会儿也不听。”

  叶小天摇头失笑,道:“这小丫头倒是好学。对了,老毛呢,没看见他喳喳呼呼的却也稀罕。”

  太阳妹妹把他的袍子挂在衣架上。拿起一块雪白的毛巾在脸盆里浣了浣,拧干递给叶小天,动作娴熟自然的仿佛一位贤淑温柔的小妻子,听到他的话。抿嘴笑道:“他呀,他和云飞跟着冬长老上山了。”

  叶小天“哦”了一声道:“冬长老又上山了?”

  太阳妹妹道:“是啊!冬长老说,眼看着就到冬天了。得赶紧抓些稀有的虫子回来,趁大哥你正清闲着,以便教你炼蛊,要捉稀有的毒虫,就得往深山里走,今儿不回来了。”

  叶小天道:“云飞跟去我不稀奇,只是老毛最怕虫子,他肯跟着去山里?”

  太阳妹妹道:“毛大哥整天看冬长老鼓捣那些虫子,大概习惯了吧。”

  叶小天点点头道:“也是,熟了自然就不觉害怕了。”叶小天此时正拿毛巾擦着脸,没有看见太阳妹妹吐舌的俏皮模样。

  其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毛好吃懒作兼怕虫子的性子,哪有那么容易改的?华云飞不放心冬长老那眼神儿一个人上山,自告奋勇陪他去了,毛问智却懒得同行,他当时正坐在花园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太阳妹妹带着一串悦耳的银铃声走去,说道:“毛大哥,冬长老要上山,你不去么?”

  毛问智被暖洋洋的太阳晒得正昏昏欲睡,打个哈欠,懒洋洋地道:“谁要跟那老头儿进山呐,简直是活受罪,俺可不去,俺就帮大哥看家……”

  太阳妹妹挽着发梢,妙目流转,柔声问道:“毛大哥,你真不去吗?”

  一向迟钝的毛问智突然第六感敏锐起来,他睁开眼,就见太阳妹妹笑得甜丝丝的,一双大眼睛眨得媚媚的,不知怎么的,一股寒气就从他的脚底板嗖地一下窜到了头发梢。

  太阳妹妹甜甜笑道:“毛大哥不去就不去吧,厨房刚买来几条咸鱼,我想给小天哥煎条咸鱼,麻烦毛大哥去取一下好不好?”

  “不!”

  毛问智一听“咸鱼”,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怪叫一声道:“我要上山!我要上山!我这就上山!冬长老,等等我……”毛问智就像被恶狗撵着似的,一边嚎叫着,一边追着冬天和华云飞去了。

  虫子固然怵人,爬山固然辛苦,却怎及得太阳妹妹可怕?毛问智对太阳妹妹可是怕到了骨子里。

  叶小天自然不知道这段故事,听说毛问智变勤快了,还挺高兴。他净了面,把毛巾递给太阳妹妹,笑道:“我去看看遥遥,好学是好的,可小小年纪,却也不必太过辛苦,咱又不指望她考状元。”

  太阳妹妹甜甜地道:“嗯!那人家这就为你准备晚膳,一会儿就开饭。”

  叶小天走进书房,就见遥遥正伏在案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遥遥生日大,现在虚岁已经七岁了,在南方,许多百姓人家的姑娘十二三岁就嫁人做媳妇,七八岁已经算是半大姑娘了,可遥遥虽心黠灵慧却身体娇小,看着比实际年龄还小些。

  她坐在椅子上想伏在案上写字很吃力,所以屁股底下垫了两个垫子。一个头梳双角髻的小姑娘,手里持一管比她那巴掌大的雪白小脸还要大的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字,瞧着特别稚纯可爱。

  叶小天看在眼里,心里涌动起一股父兄般的暖意。自从把她从靖州杨家带出来,近两年的朝夕相处、相依为命,叶小天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一直走到遥遥身边,专心的遥遥还没有发觉。

  叶小天摒住呼吸看她一笔一划地认真写字,直到这一篇写完了,才轻笑道:“我家遥遥好乖,写字这么认真。好啦,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读书识字也是这样,今天就到这里吧,可别把眼睛累坏了。”

  “小天哥哥!”遥遥这才惊觉叶小天就在身侧,她欢喜地一窜,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扑向叶小天,被叶小天熟稔地一把接在怀里。

  “小天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遥遥搂着叶小天的脖子欢喜地道。

  叶小天道:“已经有一阵了,看我家遥遥这么认真,可不敢打扰你。”

  遥遥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害羞地吐了吐舌头。叶小天抱着她往外走,道:“走啦,咱们吃饭去。遥遥啊,哥哥只是希望你能读书识字,长大了做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又不指着你去考状元,不用这么用功的。”

  “那怎么成,人家要读书,就要好好读!”遥遥答得稚声稚语,叶小天听了心中欢喜,却不明白这小丫头的那点小心思。

  原来,遥遥以前跟着水舞识过一些字,但教书先生并不知道这一点,一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字时,遥遥几乎是念一遍就会写,把那教书先生欢喜得不得了,逢人就夸就孩子聪慧异常,是个神童。

  这番夸赞,可把小丫头开心坏了,不过却也成了她的压力。后来教的字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有些字她以前并没学过,为了不让先生失望,她就特别用功,一遍遍地反复温习,务必保证第二天先生上课时她都能记得。

  在先生眼里,这是他最好的弟子,只可惜是个女儿身,纵然学究天人,也无法出仕作官,未免引为遗憾。而在遥遥来说,私底下却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和辛苦呢。

  “遥遥,洗手吃饭啦。”

  叶小天抱着遥遥来到花厅,太阳妹妹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正在分发碗筷,遥遥脆生生地答应一声,从叶小天怀里滑到地上,跑到洗手盆旁乖巧地净手。

  三人坐定,叶小天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儿,循着那香味儿一瞟,笑道:“又炖了汤啊,我现在喝习惯了,还真挺香的,这些天总是精神奕奕的呢。遥遥,不要挑食,今晚也喝一碗吧。”

  “别……”

  太阳妹妹急忙阻止,一见叶小天奇怪的眼神儿,慌忙解释道:“哦……,这汤……这汤加了许多秘制的中药,最宜男人进补,姑娘家可不宜喝的,要不然唇上的汗毛都会重了,瞧着像小胡子似的。”

  遥遥本来就不爱喝汤,一听要长小胡子,那多难看,赶紧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叶小天释然道:“原来如此,男女进补,确实各有不同。那我就一个人喝啦。”

  叶小天先从汤里挟了一块口,咬在口中,赞道:“难为了你,每回炖汤,买的都是筋头巴脑,有嚼头,还不柴,这可比炖肉好吃多了。”说着,叶小天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汤。

  太阳妹妹看在眼里,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弯弯如两枚鱼钩,好似一条大鱼摇头摆尾的,就要上钩似的,笑得好甜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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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夜猫子进宅

  吃罢晚饭,遥遥陪着叶小天聊了一会天,又要回书房读书,被叶小天拦住了,小丫头很不开心,撅着小嘴儿生闷气。不过小孩习性儿,叶小天只逗她讲了会故事,她的小脾气就不见了踪影。

  等到小丫头困得打起了哈欠,叶小天就送她回房睡了。罗月儿现在就是遥遥房里的丫头,因为遥遥现在年纪还小,所以罗月儿不睡耳房,就和遥遥睡在同一间房里以便照料。

  叶小天把遥遥交给罗月儿便返回自己的房间,太阳妹妹已经替他掌了灯,候在灯下,一见他回来,太阳妹妹便嫣然一笑,道:“小天哥,我给你铺床,劳累一天了,早点歇了吧。”

  不待叶小天回答,太阳妹妹便姗姗地走过去,为他铺床摆枕。

  叶小天斟了杯凉茶饮了,一回头,突然心头一热,气血上涌。太阳妹妹穿的是条绯色的灯笼裤,耸胸、丰腰、丰臀,再配上这样贴身的服装,以跪爬的姿势爬在榻上,那跌宕起伏的曲线,是个男人见了都会砰然心动。

  太阳妹妹那侬纤合度的身子跪伏地榻上,结实紧绷的浑圆臀儿因为她半跪半趴的姿势更形浑圆饱满,随着她铺床摆枕的动作,那翘臀一颤一颤,薄软的裤料微微陷在臀沟里,曲线曼妙,跌宕无声,实在诱人之极。

  叶小天刚刚喝了一杯凉茶,却似吞下了一壶烈酒,小腹里仿佛点着了一个火炉,熊熊烈火烘得他那金刚杵勃然而起,狠狠抽在他的小腹上。

  叶小天吞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走近了去,一走近了,那轮浑圆的明月在眼前更是清晰可见,圆润挺翘,真是奇怪。就是那么一道圆圆的曲线,为何只有在女人身上体现时,才能让人望月而化“狼”。

  太阳妹妹此时可不知叶小天已经走到身后,她很温柔很细心地为叶小天铺着被褥,就像伺候自己的丈夫,当她铺好被褥退向榻边时,叶小天正直勾勾地盯着那浑圆挺翘的所在,像一个初次走上校武场的箭手,紧张地望着那圆圆的箭靶,箭未离弦。目光却已在那靶心处穿刺了无数次。

  结果太阳妹妹突然退来,叶小天躲闪不及,太阳妹妹“哎呀”一声,便顶在了他的身上,叶小天“激灵”一下,就算是隔着一层轻软绫罗,依旧有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刺激得他灵智大失。

  叶小天鼻息咻咻,猛地张开双臂,就要往那纤腰处抱去。他知道,太阳妹妹绝不会拒绝他,而这也助长了这个小初哥儿的胆气。可是就在这里,房门拍响了:“老爷!老爷!衙门里有位姓苏的公爷找您。老爷!”

  叶小天陡然退了一步,神志猛然战胜了**。太阳妹妹可不知道就在方才,她就要“大功告成”,可惜却被姓苏的那个忘八蛋给坏了好事。否则她此时一定气势汹汹跑出去,先把所有的蛊一股脑儿种在那个姓苏的混蛋身上再说了。

  太阳妹妹猛然撞在叶小天身上,虽然一向爽朗大方。可是在这么暗夜静室之中,还是不免有些羞涩,门口那人一唤,倒是解了她的尴尬,太阳妹妹站在榻边,回眸看向叶小天,叶小天已经做贼心虚地转向门口,道:“若晓生?”

  门口那人道:“是啊老爷,小人都说您已经睡下了,可那位苏公爷偏说有十分紧急的事,务必要见老爷一面。”

  葫县县衙,姓苏的公爷,而且够交情这时候来打扰叶小天,除了苏循天还能有谁。而苏循天此时前来,恐怕昰真的有要事,叶小天旖念全消,高声答应着便去开了门。

  其实房门本就没闩,可若晓生哪敢随便推门闯入,他到了叶府,言及家中凄惨,听得太阳妹妹不忍,连他娘子和父母都在叶府中给寻了个差事做,他的父母和娘子几乎每天都对他耳提面命,殷殷嘱咐,说是大户人家规矩多,千万要珍惜这难得的机公,所以若晓生循规蹈矩的很。

  眼见叶小天推门出来,太阳妹妹“叮叮零零”地跟在后面,若晓生也不以为奇。太阳妹妹年轻貌美,男主人年少无妻,他们在一起才是正常的,要是不在一起,倒不免要令人猜疑他们的男主人是否有什么特殊癖好了。

  叶小天急问道:“那苏差官现在何处?”

  若晓生赶紧答道:“小的本想让他在外面等,他说有紧急要事,一定要见到老爷,不听小人阻拦就闯进来了,现在客厅候着。”

  叶小天回首对太阳妹妹道:“我去见见他!”

  太阳妹妹答应一声,自墙边衣架上摘下叶小天的外袍,帮他匆匆穿戴好,叶小天便奔了客厅。

  客厅里,苏循天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团团乱转,一见叶小天进来,不等他问话,便抢上两步,双膝一弯,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叶小天的大腿,悲呼道:“典史救我!大人救我!”

  叶小天见他这副德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半夜三更的,这是闹的哪一出,唱大戏么?叶小天刚刚被他打消了满腹欲念,心火正旺,没好气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苏循天哭丧着脸道:“大人,卑职闹出人命了,大人,您千万要拉兄弟一把,您要是不管我,我就没了活路啦!”

  叶小天脸色一变,急忙一回头,见若晓生正垂手站在门口,听到这话也正惊骇地望来,急忙低喝道:“退下!”

  “哦!是!”

  若晓生天天被他老爹、老娘和婆娘叮嘱:“大户人家规矩多,不该听的你要聋,不该看的你要瞎,不该动的你就当自己是死人!”结果还是听了看了不该知道的事,心中懊恼不已,只恨自己不是个又聋又瞎的死人,连忙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了出去。

  他在叶府当花匠,他老爹当门子,所以他们一家平时就宿在门房那儿,这时生怕叶小天还有什么交待。却是没敢走远,只在院门外候着。叶小天也顾不得叫苏循天起来,沉声道:“你别急,快把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诉我。”

  苏循天满脸惶然,把经过又羞又愧地对叶小天说了一遍。原来,苏循天今晚又去他的地下赌场看场子,恰好遇到有人赖欠赌债。

  他们这赌场,就设在叶小天初到葫县时的蟾宫苑。其实那班兔儿爷除了天天被好男风的人拿“药杵子”捣个不停,饮宴兴酣之余,本就也赌。只不过那时规模甚小。

  自从与苏班头一拍即合,有了县衙做靠山,他们这赌坊才算正式宣告成立,而且场面越来越大,以至于如今这赌坊已经取代了男娼,成了风铃儿最赚钱的产业。

  今儿晚上,有个人欠下大笔赌债,恼羞成怒,便说赢家是赌坊找来的老千。又吵又闹的想要赖账,苏循天既然遇到了岂能不管,他本就是负责利用他的权力给赌坊镇场子的。

  苏循天带着一班泼皮打手迎上去一看,居然认得。这人正是前几天因为两挑子桐油放高利贷收了若晓生家赖以生存的田地的那个李言庭。

  李言庭今天喝了点酒,兴致高涨,跑到赌坊来赌钱,不想不但没有赢钱。反倒赔个精光,恼羞成怒之下又赊欠了许多,便发泼赖起账来。

  苏循天见是他。原本想要狠狠教训一番的心思倒是淡了些,这李言庭算是小康人家,好歹也是个体面人,而且李家兄弟七人,还有两个姐姐,都是本地人氏,嫁娶联姻、繁衍生息下来,差不多也是一个百口之家了。

  尽管县衙门现在已经有了相当的势力,但是对这样的人家也不是可以太过欺凌的,苏循天便想恩威并施,只要他当众收回“赌场耍老千”的话,明着还是赌债全收,私下里可以给他免去一半。

  谁料这李言庭是个舍命不舍财的,死活不肯答应,反倒见苏循天有些退缩,趁着酒兴变本加厉地叫嚣起来。苏循天恼了,若是任由李言庭诽谤且赖帐不还,他这赌场还如何开下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平白从风铃儿手中拿走一半赢利?

  苏循天恶狠狠吩咐一声“打!”便带着那几个泼皮冲了上去,结果黑灯瞎火的一顿拳打脚踢,也不知是谁误中了李言庭的要害,等他们发现不妥,拿过灯笼一照,李言庭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苏循天这一惊非同小可,在葫县只有一个齐木可以酷厉如虎而令人敢怒不敢言,县衙现在虽然有了些权力,也能镇慑一般小民,可还万万达不到可以让人出了人命官司都不敢吭声的地步。

  一旦李家那百十口人堵在县衙门大办丧事,讨要凶手,他该如何是好?他从赌场里把李言庭带出去,可是有百余名赌徒亲眼目睹的,根本瞒不住人,李家一旦闹起来,连他以县衙班头的身份开赌场的事都要张扬开来,到时大势去矣。

  叶小天听明经过,沉声道:“此事怎么不找你姐夫?”

  苏循天眼圈儿一红,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嘴唇张合了几次,却一言未发。

  叶小天思及花知县的为人,心中了然,他轻轻拍了拍苏循天的肩膀,缓步踱到廊下,向山下望去,就见县衙后宅里灯火通明,那位花知县此时只怕也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苏循天追上来,哭丧着脸道:“大人,卑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求大人救我。”

  叶小天刚要回答,突然目光一凝,望向远方不动了。苏循天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就见县城东南角一条火龙,蜿蜒曲折地向县衙方向移动而来,不由得手足冰凉,心胆俱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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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计上心来


  叶小天侧首问道:“那李家就住在城东南?”

  苏循天颤声道:“是……是……”

  叶小天又道:“李家已经知道李言庭死了?”

  苏循天道:“不应该吧,我……我是把李言庭带到外面才……,想是另有赌徒知会了他家里。!.!”

  叶小天眉头一皱,道:“这李家好嚣张,官府拿人,就敢连夜跑来生事!”

  苏循天讪讪地道:“大人,我……我虽是捕头,可当时却不是拿着知县的牌票拿人,所以……”

  叶小天恍然,沉吟片刻道:“这件事,你那姐夫生了胆怯之心了吧?”

  苏循天咬着牙道:“姐夫他……叫我扛下来,他说……他会全力保我!”

  叶小天冷哼一声,道:“怕只怕,事情一旦闹大了,他没那个本事保你。这葫县民风何等剽悍,你又不是不清楚。”

  苏循天咬着牙,腮肉一阵哆嗦,实是恨到了极点,却也无话可说。

  叶小天急急思索片刻,沉声道:“这件事,和你姐夫有没有关系?”

  苏循天心头一惊,略一迟疑,想到他的亲姐姐,便答道:“没有!是我利益熏心,才……”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附耳过来!”

  苏循天急忙踮起脚尖,凑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苏循天愕然道:“他……会答应?”

  叶小天冷冷一笑,道:“天底下心最黑、胆子也最大的,就是牢头儿。只要你能制得住他,或者许他足够的好处,在那暗无天日之地,无事不可为!”

  苏循天咬了咬牙,沉声道:“好!我还有些积蓄,大约有八十两。我全给他……”

  叶小天道:“八十两,只怕填不饱他的胃口。”

  苏循天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道:“成!我还有办法!我这就去办!”

  苏循天说完拔步就走,走出没几步,突又转过身来,向叶小天跪倒,哽咽道:“患难见真情!大人的恩惠,卑职没齿不忘!”

  苏循天说完,飞也似的向山下奔去。

  叶小天望着他的背影,轻轻颦起了眉头。缓缓地道:“如果花晴风不曾牵涉其中,你开着赌场,居然只有八十两的积蓄?”

  叶小天虽还不明了花晴风捞钱的缘由,但心里已经把他列为了“蟾宫苑”赌坊的幕后东家,他略一思忖,也快步走出客堂,扬声唤道:“若晓生!”

  候在院外的若晓生急忙赶进来,垂首恭谨地道:“老爷。”

  叶小天道:“找盏灯来,陪我下山!”

  若晓生答应一声。赶紧去提了盏灯,前方照亮,引着叶小天下山。

  叶小天急步而行,过了片刻。突然说道:“前几日夺了你家田产的那个李言庭,今夜死了!”

  若晓生“啊”地一声,先是一脸茫然,继而洋溢出一股难言的喜意。

  他这一耽搁。叶小天已经走到前面,若晓生反应过来,赶紧抢步上前。继续为叶小天掌灯,脚底下一下子轻快了几分。

  ※※※※※※※※※※※※※※※※※※※※※※※

  李家几十号人拎着擀面杖、竹矛、木棍气势汹汹赶往县衙,到了县衙两个青壮年翻过栅栏,抢到廊下拾起鼓槌便“嗵嗵嗵”地敲了起来。同时大声鼓噪道:“官匪一窝,欺压良善,请大老爷主持公道啊!”

  县衙里自有值夜的差役,恼火不已地开了门,还没等他叫嚣骂人,先被李家那些人给围了起来,另一个差役见势不妙,赶紧一溜烟儿地赶去后宅报信了。

  后宅客厅里面,花晴风像头拉磨的驴,原地绕着圈子,不停地打转转,焦灼地捻着他的胡须,时不时便往屏风后面望一眼。

  这时,一个丫环衣衫不整地跑了进来,这丫环是被叫门声吵醒的,慌慌张张赶到客厅,对花晴风施礼道:“大老爷,前衙有人午夜击鼓鸣冤,差役来报,那些苦主群情汹汹,来者不善,有请大老爷赶紧去前衙处置。”

  花睛风瞪起眼睛,大怒道:“岂有此理,午夜击鼓,已是不合规矩,他们还敢强闯县衙不成?去,叫今夜值宿的差役都去,谁敢乱闯,给我乱棍打将出去!”

  那小丫环慌慌张张又往外跑,花晴风又叫道:“叫他们候着,就说本县更衣之后便去!”

  待那小丫环离开后,花晴风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长长叹一口气,又焦灼地兜起了圈子。过了片刻,苏雅从屏风后面急急闪了出来。

  这雅夫人此刻的模样可真是够瞧的,一袭纱罗睡衣,本是闺房之内只许丈夫才能见到的打扮,因为此前已经睡下了,发饰除尽,一头如云的秀发就披散在肩头,凭添几分妩媚。

  尤其是她仓惶起床,连胸围子都没穿,那平素饱受裹束的饱满酥胸此刻尽得释放,乳沟深陷,裂衣欲出,那一抹傲雪欺霜的妖媚雪白,勾勒出一痕惊心动魄的火辣曲线,疾步而行时,波涛汹涌。

  花晴风此时可无暇欣赏娘子的妩媚风情,急急迎上去道:“他已经走了?”

  苏雅点点头,道:“刚刚离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花晴风涩然道:“这……,哎!一时半晌,却也说不清楚。”

  苏雅一双妙目满含疑惑,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我怎么都不知道。”

  花晴风懊恼地道:“夫人,为夫此刻心乱如麻,你就不要问了。”

  苏雅欲言又止,见他果然一脸焦灼,这片刻功夫,唇上居然起了两个火泡,到了嘴边的话登时又咽了回去,可心中的疑惑却是更浓了,方才她问兄弟,苏循天也是这般答复,丈夫和弟弟究竟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花晴风扼腕疾走,喃喃自语:“真是受了他的指点?不是他想畏罪潜逃吧?”

  苏雅听得莫名其妙,却不知花晴风前一个“他”指的是叶小天,后一个“他”指的却是苏循天。

  苏循天匆匆逃下山来,抢在那支火把长龙队伍的前面先赶到了县衙,直接从后门儿进去,结果把他姐姐也惊动了。

  当时他姐夫花晴风正在客厅里长吁短叹,毫无睡意,苏循天见了花晴风马上道:“姐夫,快给我取三百两银子,我便能让此事风波不起。”

  花晴风哪里肯信,顿足道:“你想溜?糊涂啊!一旦溜了,此事便坐实成了杀人重罪,到时候画影图形,通缉天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能逃到哪儿去?”

  苏循天怒道:“我虽无能,却也不是毫无胆色、毫无担当之人!你放心,这件事我扛着,绝不连累你!”

  花晴风讪讪地道:“这叫什么话,我……我让你担起来,是因为你进去了,我还能关照你,如果我倒了,你还有何人可以倚仗。”

  苏循天冷冷地道:“那就多谢姐夫了。不过,我刚刚得到叶典史指点,哪怕李家再怎么闹,此事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确需三百两银子。”

  花晴风虽然不屑于叶小天,倒是一直相信叶小天诡计多端,一听这话顿时双眼一亮,急忙道:“他有什么好主意?”

  苏循天道:“这时哪有时间细说,那李氏族人已经打起灯笼火把直奔县衙来了,快取三百两银子给我,一会儿李氏族人来了,你且再拖延他们片刻,然后如此这般……”

  苏循天压低声音,对花晴风急急叙述一番,花晴风半信半疑,却也只得照办,恰在此时,被惊醒的苏雅赶来,花晴风也顾不得与她细说,便摸出钥匙,叫她速去取三百两银子给苏循天。

  苏雅莫名其妙,可是见丈夫和弟弟都是一副焦灼不安的模样,情知此时不宜发问,急忙去取银子。这存银处就在花晴风藏书的一间书室,平素苏雅也不去那里,钥匙都由花晴风掌握着,却不知那里竟然藏了足足一箱银两,把苏雅吓了一跳,可弟弟催促甚急,却也不敢怠慢,赶紧把那银子包裹好交给苏循天。

  三百两银子着实不轻,苏循天生恐耽搁了时间,又叫后宅牲口房的人给牵来一头骡子,由那骡子驮着银子,脚不沾地的离开了。

  后宅里面雅夫人满腹疑窦,花晴风提心吊胆,前衙李氏族人也僵在了县衙门口。

  李氏族人虽也不少,却只是平头百姓,叫他们硬闯衙门他们是不敢的,虽然仗着苏循天没有牌票便拿人,而且抓人的还是些坊间泼皮,分明是与赌坊沆瀣一气,行的是不法事,他们李家占了些道理,可一旦强闯县衙,那就被人拿住了把柄。

  他们不敢闯进县衙,却敢在外边大呼小叫,鼓噪不已,静夜之中,大呼小叫的,不一时竟唤醒了周围许多百姓,引来一些人掌着灯看热闹。

  李氏族人一见有百姓围观,胆气更壮了,高声叫骂、大声控诉,把个县衙门口当成了茶楼瓦舍一般,那些值宿的差役提着水火棍,攥着腰刀,紧张地守在县衙门前,却也不敢喝止,免得更刺激了他们。

  双方正僵持间,花知县终于“打扮停当”,强作镇定地从后宅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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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越狱


  “大老爷驾到,肃静!肃静!”

  衙前正吵闹不休,阶上忽有差役大喝一声,旋即两盏“花”字官灯头前开路,县太爷花晴风冠戴整齐,在四名强壮的捕快护持下威风凛凛地从衙门里走出来。

  “知县老爷出来了!”

  县衙前顿时安静下来,许多百姓还从未见过县太爷的尊容,这时都好奇地张望着。花晴风在阶上站定,色厉内茬强扮威严道:“尔等刁民,好大的胆量!半夜三更,聚集衙前,意欲何为!”

  阶下安静了片刻,李氏族人的阵营里微微骚动了一阵,便公推一人上前答话,这人想是见过些世面,说话也大方得体,是以在族人中很有威望,看年纪却只是中年。

  他走到近处给花晴风跪下,高声道:“草民李慕白,见过大老爷。草民的堂侄李言庭,今日在‘蟾宫苑’饮酒,忽被县衙苏捕头带着一群泼皮给抓走了。那苏捕头既没有县尊大人您的拘人牌票,带的又不是衙门里的公人,却滥用职权,捕我族人,我等今夜到县衙来,就是请大老爷您为我们李家主持公道的。”

  “哦?”

  花晴风睨了他一眼,见李氏一族尚知畏惧官威,原本忐忑的心情略安,抚须道:“何人看见苏捕头抓走李言庭,当时情形如何?”

  花晴风本想若那人不在场,便可派人去把他找来,如此这般就能拖延足够的时间,却不想那人本就是李氏族人,当时也在那里赌钱,是以李言庭一出事,他马上就赶回去报信了。

  这时一听知县老爷询问,那人忙也上前跪下,叩头道:“草民李言矩,见过大老爷!”便把他所见经过从头到尾对花晴风说了一遍。

  李家在来时路上已经商量妥了。绝口不提赌博一事,李言庭参赌只是小事一桩,可公人为赌坊撑腰那就是以权谋私的大事了,相信他们这个顺水人情送出去,知县大老爷也得买他们的帐。如果这位知县大老爷不识相,那就把苏循天也咬出来,看看到时谁更难看。

  花晴风听得十分仔细,对一些细枝末节也不厌其烦的追问求证,如此一来可苦了李慕白和李言矩,跪得腿都麻了。好不容易才问罢经过。花晴风却轻描淡写地道:“这件事,本县是清楚的,与尔等所言,却是不尽相同。”

  李慕白壮起胆子道:“如此还请大老爷示下,不知李言庭究竟犯了何罪。”

  “咳!”

  花晴风清了清嗓子,突然提高声音道:“驱散一干闲杂人等,李氏族人衙前相候,带他二人到衙内说话!”

  花晴风说完转身就走,那些半夜三更出来看热闹的好事百姓对此结果自然不满。李氏族人不知花晴风意欲何为,也是鼓噪不休,那些衙差大声喝斥:“肃静!肃静!大老爷只是唤他二人入内说话,再敢鼓噪。乱棍驱散!”

  说是这么说,他们也未敢真的棍棒交加,李慕白见多识广,胆量颇大。便一把拉起李言矩,跟着花晴风进了衙门。

  花晴风未带他们上大堂,只在前衙随意找了一间签押房。入内之后往上首一坐,沉声道:“此事本属机密,如今吩咐于你二人知道,你二人须守口如瓶,如果泄露,必予严惩!”

  李慕白和李言庭面面相觑,眼见县太爷神态肃然,不免心中忐忑:“莫非李言庭真的犯了什么案子?”

  花晴风道:“前些时日,本县曾派员扫荡‘一条龙’匪盗,那时就得到消息,我县有人私通盗匪,暗中为他们传递消息。‘一条龙’的盗伙虽被剿灭了,他们的这个眼线却不曾落网,是以本县曾密嘱苏捕头暗中查访。

  这些日子,苏捕头已经陆续查过一些人,却又一一排除了他们的嫌疑。今日苏捕头向本县禀报,说他获得了新的线索,有个叫李言庭的人有重大嫌疑,他会找机会查查这个人。”

  花晴风说到这里,李慕白和李言矩已然脸色大变,这可是通匪的罪名啊,对李言庭来说,这是杀头的大罪,如果坐实了这个罪名,整个李氏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李慕白做不到坦然自若了,惴惴不安地道:“大老爷,李言庭一向安份守……”

  花晴风见李氏族人慌了,反而平静下来,沉声道:“本县还没说完!”

  李慕白马上闭紧了嘴巴,花晴风道:“本县说过,那李言庭只是有嫌疑,并未坐实他的罪名。他既有通匪的嫌疑,当然要查。可若公开抓捕,消息一旦泄露,若通匪者另有其人,势必会打草惊蛇。所以苏捕头才秘密行事,且为掩人耳目,带了一些泼皮,而未动用公门中人。”

  两个李氏族人摒着呼吸听花晴风说完,这才由李慕白小心翼翼地道:“大老爷,李言庭家有余财,时常放贷牟些小利。放货么,本是急人所急,可是有些人急用钱时对他千恩万谢,待还帐时却是恨之入骨,难免诽谤中伤。所谓通匪,定是这些人挟恨报复,整治于他,还请大老爷主持公道。”

  花晴风道:“是否有罪,还需查过才知道,如果李言庭确实冤枉,本县自然不会无端加罪,查证冤枉之后,苏捕头自会悄然将他释放。谁料你们族人这般大张旗鼓,本县却需想个不致令人生疑的理由了。”

  李慕白和李言矩听了不禁暗悔冲动,花晴风故作思忖,想了想道:“这样吧,本县再好好想想,如果李言庭确非山贼眼线,该如何向人解释他被苏捕头拘走一事。你二人且安抚族人回去,不许无端生事。

  然后你们去一趟大牢,为了防止走漏消息,苏捕头把他带去那里问话了。如果李言庭有罪,你二人要协助官府劝他自首,早早说出实情,尚可减轻罪责。如果无罪,你二人也可将本县的苦衷说与他听,一起为本县守秘。既是良民。就应协助官府,除暴安良、平靖地方。”

  二人唯唯称是,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花晴风见他按照苏循天所说的办法一番交待下来,李家果然有偃旗息鼓之势,不由暗喜:“这一番连哄带吓,果然唬住了他们。那叶小天倒是有些歪才。”

  他这书呆子一派天真,却不知叶小天这手法本就是捕快牢头们平素招摇撞骗、欺下瞒上的的惯用伎俩。

  李氏族人眼巴巴地守在衙外,忽见两个族人好端端地从县衙里出来,登时松了口气,纷纷围拢上来。

  这两人绷着面皮。对迎上来的族人不断的询问一言不答,匆匆赶到在场族人中辈份、年纪最尊者面前,先让其他族人避开,才把花知县的交待对那长辈小声说了一遍。

  那个长辈听了也不免紧张起来,李慕白便对众人道:“诸位族人,李言庭被人拘走,实是一场误会。我二人这就去看看他,如果无事,明日一早就带他回去。大家且回吧。”

  有个族人忍不住问道:“慕白叔,县太爷跟你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啊,言庭究竟为何被抓,你们倒是说个明白啊。”

  那位族中长辈大声呵斥道:“闭嘴!慕白做事素来稳重。他既对你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好啦,大家都回去吧,有什么事。且由慕白去处理,你们全都回去。”

  这位老爷子一开口,那些李氏众族人再无异议。当下便交头接耳地散去了。李慕白和李言矩留在县衙门前,待族人纷纷散去后,便有两个公人赶来,领着他们赶往大牢。

  大牢在县衙西面,一般的大牢都是与县衙建筑一体的,而葫县改为流官制才三四年光景,以前当地汉民是由巡检司军管的,当时大牢建在西城墙边,建县衙的时候为了节省资金,就接管使用了原来的巡检司大牢,是以与县衙并不在一起。

  不过,葫县本来就不大,此一去也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大牢,那管牢见是县衙门派来的人,验看了两个公人的腰牌后,便让他们进了大厅牢,派一个狱卒陪同。

  六人前行不过,穿过一个庭院,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叱喝叫骂声,因为夜深人静,还能听到兵刃磕碰声。那两个公人吃了一惊,急忙拔出腰刀,为他们带路的狱卒也拔出刀来,装模作样地惊叫道:“不好,出事了!”

  三人快步向前迎去,李慕白和李言矩有些紧张,有心退却又无人带路,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三个公人向前跑。

  前方一转,便是一条甬道,甬道并非一条直线,前面不长一截,然后就是一个拐弯,这时就见前方墙壁上刀光剑影,闪动不已,显见是有人正在甬道里厮杀,被壁上灯火将身影映在了墙上。

  甬道前方那堵墙上人影扭动不断,地上还躺着一个人,看衣袍却是寻常百姓的便袍,寂寂无声,似乎已经死了,旁边还有还有一个公人,正和一个身着囚服的人扭打在一起。

  陪同李慕白和李言矩赶来的三个公人立即举刀扑了上去,李言矩只是寻常百姓,李慕白纵然见过些世面,又哪见过越狱这回事,当即战战兢兢地站住,进也不敢进,退也不敢退。

  苏循天抱着一具死囚的尸体,抓着尸体的两只手腕正满地打滚,做扭打厮杀状,忽然三个公人扑过来,挥刀在那尸体上一通乱剁,血流了他一身。李言矩只觉脸上一湿,伸手一抹,全是溅来的鲜血,吓得两眼一翻,当即晕了过去。

  苏循天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把那死尸一甩,大喊道:“快!死囚越狱,快去帮忙!”

  那三个公人“砍死了”那个“越狱的囚犯”,马上又往甬道里冲过去,李慕白哆哆嗦嗦地站着,就见墙上厮杀的人影愈发激烈,因为三个生力军的加入,迅速结束了战斗,墙上依旧站立的人影,都是穿公服、戴皂帽的狱卒模样,这才松了口气,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胯下湿漉漉的,竟是吓得尿了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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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皆大欢喜


  苏循天立功了!

  牢头和一众看牢狱卒立功了!

  县衙派往监牢的两个捕快立功了!

  李慕白和李言矩这两个平头百姓也立功了!

  苏循天秘密调查一条龙盗贼余孽,提嫌疑人李言庭往大牢审问的时候,突遇死囚暴动,意图越狱,当即拔刀阻止,奋勇向前,成功地阻止了一众死囚脱逃,以免再度为祸人间。

  葫县牢头和一众看牢狱卒在死囚越狱事件暴发时沉着冷静、迅速应对,勇敢战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断将几名试图越狱的死囚当场格毙,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县衙派来监牢公干的两个捕快适逢其会,立即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斗,在关键时刻协助葫县大牢的看牢狱卒平息了事态,功勋甚大。

  而李慕白和李言矩两个良民在前往大牢协助调查时,恰逢死囚越狱,他们沉着果敢,协助官府打击暴徒,李言矩与歹徒近身搏斗,一枷打锁了死囚的脑袋,救下了危在旦夕的苏捕头,堪称良善百姓的楷模。这件事,住在葫县大牢附近的百姓都可以做证,他们亲眼看到,李言矩离开大牢时,满脸都是鲜血。

  而李言矩的族叔李慕白,虽是中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畏生死,奔走疾呼,通知四方守卫赶来阻止死囚逃脱,以致筋疲力尽,汗透重衣。这件事住在葫县大牢附近居住的百姓也可以做证:李慕白离开大牢时,衣服下摆还是湿的。

  葫县县令为葫县捕快、狱卒们向铜仁府、贵阳府请功,并把两个见义勇为的良善百姓的事迹也报了上去,在还没有得到贵阳府、铜仁府旌表嘉勉的批示之前,就亲赴李家探望、赐匾,并由葫县大善人洪员外慷慨捐资纹银一百两以示嘉勉。

  这桩越狱案的结果,可谓皆大欢喜。在这一连串的欢喜之中,有个人被大家下意识地就忽略掉了,这个人就是李言庭。

  李言庭作为通匪嫌疑人被苏循天苏捕头带往大牢秘密讯问,恰逢死囚越狱,被一个死囚用木枷劈在脑袋上,当即脑浆迸裂,一命呜呼。李言庭的妻儿当然不满,不过在官府保举李慕白入县学做了生员,族长把官府嘉奖的一百两纹银分成他们母子五十两,花知县又暗示将向铜仁府请示,免去他们母子赋税钱粮之后,他们便默默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五天之后,铜仁府的批示下来了,不但嘉奖了花知县亲自提名的一众有功人员,还对管狱官的直接上司叶典史、叶典史的直接上司徐县丞、徐县丞的直接上司花知县提出了嘉勉、记功。

  十二天后,贵阳府的批示也下来了,这一次有功人员嘉勉名单上又加了两个人:铜仁府推官戴崇华和铜仁知府张绎。

  第十三天,夜,花知县家的后宅里灯火通明。

  这是一场比较私密的宴会,受邀人只有一个----叶小天。

  花知县、雅夫人、苏循天三人轮番向叶小天敬酒,虽然他们没有把一些话明白地挂在嘴边上,可是感激之情已经不言之中了。

  这场宴会虽然热烈,其实气氛很有些怪异的,因为雅夫人和她的弟弟苏循天,对这场宴会的男主人花晴风不冷不热,明显只是因为有个外人在,才不得不维持表面上的和气。

  花晴风面对他的夫人和妻弟时,神态也是微现尴尬,有时为了表现一家人的和睦,刻意地对他们说些什么,他们即便是不想在叶小天面前表现出不和,反应还是明显地有些迟钝和冷淡。

  不过对叶小天来说,这场晚宴却是收获极大。苏循天本来就是他的铁杆,这一下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同时,他还分别获得了雅夫人和花晴风的友谊,尤其是花知县,在充分见识了叶小天的能力之后,尤其是徐伯夷和王主簿越走越近,似有结盟态势之后,他痛定思痛,终于决定尽释前嫌,抛弃成见,与叶小天友好相处。

  在这一夜的晚宴上,在不着痕迹的杯筹交错之中,叶小天和花晴风便已达成了共识,从这一天开始,他们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老奸巨滑、实权在握的葫县三把手王主簿和略具权力、能力稍嫌不足的二把手徐县丞缔结了盟约,而名义上的一把手花晴风也终于选择了葫县的四爷叶小天,两人结成了同盟,壁垒分明。

  而当初,花晴风是和徐伯夷穿一条裤子的,叶小天则一直想和王主簿结为盟友,今日竟然演化成这样一种局面,实是他们当初都不曾预料到的。

  叶小天微醺地离开县衙,由若晓生提前灯笼引他上山,想到当初在山上建这所豪宅本是为了打花知县的脸,今日却与花知县在不动声色中结成了同盟,不由得哑然失笑。

  回首看看山下的县衙,又抬头看向自己的宅院,忽见虽是夜深人静时刻,山上有一处院落居然依旧灯光明亮,仔细一看正是太阳妹妹的居所,叶小天不由得心中一暖。他知道,这一定是太阳妹妹在等他回家,并且正为他准备着夜宵:有家的感觉,真好啊!叶小天欣欣然地举步登山了。

  小厨房里,俏媚可爱的小厨娘太阳妹妹双手插腰,嗅了嗅她已经炖好的香气四溢的煲汤,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这道汤,是用子公鸡、海马、肉苁蓉、杜仲、猪腰子、龙眼等物炖的,却一点腥味儿也没有,她煲汤的手艺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堪称大师。

  太阳妹妹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小声地嘀咕:“哼!我就不信了!这么个补法,除非你有病,否则守着我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没一点想法!”

  可怜的叶小天根本不知道,他如今每天早上都因一柱擎天的胀痛而醒,前晚甚至因为一场春.梦湿了被窝,都是因为这无穷无尽的进补。

  ※※※※※※※※※※※※※※※※※※※※※※※※※

  葫县政局揭开了新的篇章,而在遥远的京城,此时却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件对京城大佬们来说微不足道到了极点,而对叶小天却生死倏关的事情。

  大亨派往京城扫货的那支商队,此时已经赶到了京城,在进城的时候,税官搜检车上所载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妥之物,准确地说,是违禁之物。

  详细罗列下来,其实那押运货物的伙计也听不太懂,就是司法的官员和专门负责打官司的讼师都很难记得全“大明律”,你怎么能指望这只是粗通文墨的人会有闲功夫去钻研那东西。

  那伙计只记得税官曾从那一车货物里抻出一件绣有凤凰牡丹图案的花缎裙,而这种图案花纹的裙子,根本不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家眷可以穿用的衣服:这件衣服的主人----逾制了!

  朱元璋称帝后,制订了一套严格的符合封建礼法的制度,包括礼节、称谓、建筑、服饰等等,不同等级、身份的人是不能穿戴不符合规定的冠帽袍服、首饰头面,居住不符合其身份的建筑的。

  这个规矩,在明初时候十分严格,那时就算是当朝宰相也不敢逾矩,否则动辄就可能牵扯上杀头大罪。到了这个时代,纲纪已经有些崩坏,不过还是很少有人敢公开逾矩,不过地方上有很多官绅已经变相逾矩了。

  他们活着不敢逾矩,死后却想尊荣一回。于是七品的官死后埋葬时,家人往往会给他换上六品甚至五品的冠戴,五品的则换上四品甚至三品的冠戴,反正往坟里一埋,也没人发现,活着过把瘾会死,死了过把瘾问题就不大了。

  这种事随着一些盗墓事件的发生,官府也有所耳闻,不过只是让死掉的人逾矩,满足一些虚荣心,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做生意的人在有人买袍服时,也不会特意问一问买主身份,配不配穿戴这种质料或款式的衣服。以前问没关系,因为都是给活人穿的,现在则不然,难道还能说一句:“这套图案的裙子,得是五品命妇才能穿戴,请问你是五品官,还是准备给死人穿的?”那样的话不只生意没得做,恐怕命都被人打没了半条。

  叶小天为家人购买礼物时,见这套裙子艳丽大方,定能讨得他嫂子欢喜,w他正想讨好嫂子,以便让嫂子同意举家迁往贵州,对这么繁琐详细的规矩,他是不清楚的,便掏钱买了下来。

  其实他买了下来也未必就出事,即便他嫂子真的穿上这件裙子,如果恰好遇到个明白人提醒一下,赶紧换下来,只要无人举报,也不会出事,可徐伯夷为了完成田妙雯所交待的“要让他死,而且是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地死”的要求,不惜重金买通了一个伙计,往叶小天的礼物里面悄悄塞了几件违禁品,之后又派人一路尾随商队,在他们进京城之前提前向守门的官兵和税官告密示警了。这税官自然一查就着,只不过其它几件违禁品实属栽脏,而这件违禁品确实是叶小天本人的失误。

  《大明律》对文武官员犯罪的处理曾几度更改,劳模皇帝朱元璋在世的时候,是所有文武官员,但凡入流品以上官员犯罪,必须奏请天子。而此时,则是在外六品以下官,由分巡御史、按察司取问.

  叶小天是典史,这个官职比较特殊,虽不入流却按入流官管理,可他案发地在京城,相应的分巡道和按察司在贵阳,又没有把案子发回贵阳去审的道理,于是这个微末小吏的案子,便因为制度的缺陷,直接呈送到了当朝首辅张居正的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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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风云突变


  首辅张江陵近来身体不大好,主要是身患隐疾,行走不便,是以除了进宫觐见天子外,轻易不大出门。阁臣部堂、各衙大臣们凡有要事,都是往张府拜谒、向他请示。

  区区一个典史,在权倾朝野的张江陵面前,本来就如蚂蚁行于大象脚下,任他如何蹦哒如何呐喊,都休想让这头大象瞧见他渺小的身影,听见他微弱的声音,如今却阴差阳错,愣是被张江陵注意到了。

  张首辅的府邸在宣武门一带,书房之内,正有一位客人坐于客座,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而张首辅则于案后批阅着刚刚送来的一批公文,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翻动公文时纸张发出的悉索的声音。

  这位客人就是曾往贵阳讲学的那位大儒崔象生,张江陵一向的习惯,即便有密友至亲到访,若手头尚有公务,也必先行将公务处理完毕,除非需要思虑、沟通,当日不能处断的,否则绝不积压手中,即便正身患重病,也是抱病处理公务。

  崔象生知道这是张江陵一向的习惯,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并非有意怠慢于他,他能被请进书房相待,已是极大礼遇,是以丝毫不恼,只是耐心等候。

  说起崔象生与张江陵的交情,那就是不打不相识了。当初皇帝听闻崔象生的贤名,曾想让他入朝为官,却被张江陵一言否决,认为此人乃一腐儒。不是做官的材料,就此绝了崔象生的仕途。

  崔象生本是一个极功利的人,张江陵断了他的前程。他心中岂能不恨,实是恨张江陵入骨了,可这位当朝首辅权倾天下,就连皇帝在他面前都战战兢兢、敬畏如父,崔象生哪能奈何得了他。

  是以对张江陵近乎羞辱的评价,崔象生毫不着恼,反而坦然承认。对人言道:“崔某一直无意为官,就是因为崔某有自知之明。某之所学虽然繁博。于经世致用方面却不擅长,只宜穷首皓经、钻研学问。”

  崔象生这一手自黑玩得漂亮极了,一下子就化被动为主动,张江陵的评价不但没有成为他的污点。反而彰显了他的胸襟气度、把他定位为一个饱学鸿儒,更加提高了他在士林的威望。

  张江陵听说此事后,对他的胸襟和气量也大为欣赏。张江陵当日对他的评价本就不抱什么个人成见,只是觉得他名望虽高、学问虽博,于致世经用方面却没多大用处,只适合钻故纸堆,研经读卷、考据学问,如今对他有了好感,在他有意接近之下。成为朋友就是必然了。

  张江陵并未想到这位大儒因为他的一句评价,已经恨他入骨。实际上,像崔象生这样的人在朝野中已不知有多少。只是他们心中再恨,也只能表现得对张江陵无比敬仰、无比尊崇,除非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下,否则他们隐忍许久的仇恨绝不敢暴露一丝一毫。

  “荒唐!一个小小典史,居然忘乎所以,僭越若斯。使用种种逾矩之物!”

  张江陵看到关于叶小天的那份公文,不禁皱起了眉头。崔象生本就是事先得到有心人提醒。故意冲着叶小天来的,以报当日在贵阳栖云之宴时的一箭之仇,一听这话,立即放下茶杯,笑问道:“太岳先生执掌中枢,日理万机,连一典史小吏的事情都要过问么?”

  张江陵道:“此人此事有些特别,所以才送到张某案前。”

  张江陵把叶小天的事对崔象先简单说了几句,便又低头去看公文,提笔思忖处置意见,崔象生做恍然大悟状,轻轻“啊”了一声道:“叶小天,原来是他呀,那就难怪了。”

  张江陵听到这话,讶然抬头道:“怎么,象生居然认识此人?”

  崔象生泰然道:“不错,崔某游历贵阳时,恰曾见过此人。此人不学无术,本是一方痞赖,只因巧言谄媚,讨好了铜仁土知府,受他抬举被点为秀才,摇身一变,就此成了读书人,真是士林之耻啊!之后……”

  崔象先把他所见所闻和这次有心人透露给他的叶小天在葫县的一些举动,说成勾结地方、排挤上官、营造豪宅,添油加醋一番讲述,张江陵勃然大怒,道:“竟有此事,如此人物,沐猴而冠,把官府当成杂耍堂子不成!”

  崔象生用很无奈的语气道:“太岳先生呕心沥血,主政多年,我大明在太岳先生的苦心经营之下,已是河清海晏、清明朗朗。只是还有些偏僻所在,道路难行、消息闭塞,土著百姓眼中只知土司,不知朝廷,才会生出叶小天这种怪胎。”

  张江陵沉着脸色道:“便是千山万山相隔,既是我大明王土,也得服我大明王道教化!”

  他想了想,便提笔写下了批示意见,崔象生给叶小天上完了眼药,便浑若无事地端起茶杯假意喝茶,眼角微微睨着,见张江陵沉着脸色做下批示,眸中不禁微微掠过一丝得意之色。

  ※※※※※※※※※※※※※※※※※※※※※※※※

  老天爷打个喷嚏,人间就是一场倾盆大雨。

  比皇帝更像皇帝的张江陵下一道亲笔批示,地方大员们该是如何反应?

  一骑快马,飞也似地驰进葫县驿站,刚刚冲进驿站,那匹马便轰然一声仆倒在地,马背上的人胸前绣着一个大大的“驿”字,背后插着三面三角小红旗,这是八百里快马,沿途不得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阻拦,便是那马当街踢死人命都不用判刑。

  战马轰然倒下,马上的驿卒就地一个翻滚,很灵巧地避免了战马的侧压,但他挣扎了几下,却因双腿麻软。无力站起。

  驿站里的驿卒一见他骑着快马冲进来的模样,就已大惊迎上,他们当然认得这是八百里军驿。这个驿站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等最紧急的军驿快报,当即抢上几人将那驿卒扶起。

  那驿卒用沙哑的嗓音吼道:“换……换马……”

  扶着他的那个葫县驿卒同情地道:“兄弟,马能换,可是看你这样子也吃不消了啊,接着你是南下还是西去?只怕你再撑下去,马还没累死,你就要活活累死了。”

  一般来说。军驿通传换马也可以换人,接力似的往下一站传递消息。但是向这种十万火急的军驿,那就是人不离信,信不离人,不可能随意交给地方驿站的驿卒了。

  那人艰涩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但嘴唇干裂,根本没有唾沫可咽,旁边有个驿卒递来水囊,他也不接,而是吃力地道:“到……到了,换马,我……要去县衙……”

  葫县县衙,花知县正在审理一桩民事案件,忽然一个“传报大爷”从屏风后面绕出来。附耳对他低语几句,花知县顿时大惊,马上宣布押后再审。说完不等众人退下便急急退堂离开了。

  二堂里面,那个驿卒歪歪斜斜地半躺在椅上,正拿着一壶凉茶狂饮,花晴风匆匆而入,那驿卒一见他那一身七品正印的官袍,马上挣扎站起。摘下一直不曾离身的包袱,从里边取出一个水漆封印的信筒。双手呈给花晴风。

  花晴风急急接过信筒,道:“不必多礼,你坐!”匆匆绕到案后,检视密押火漆封印无误,便用裁纸刀把那封口划开,从里边取出一份公函。花晴风展开这份公函急急一看,登时脸色数变。

  未曾打开这份公函前,花晴风着实有些惊恐,这等急传快驿,在他想来,只能是附近州县发生暴动谋反,朝廷要出动大军镇压,一时间不知会不会殃及本县,也不知朝廷给他分付了什么差使,待打开公函一看,才晓得竟是叶小天犯了案子。

  叶小天不管犯了什么案子,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要动用八百里军驿快传,未免太也小题大做了,所以看到这里时,花晴风颇有些不以为然,可接下来再看,居然是当朝首辅张江陵亲笔做出的严惩批示,顿时心惊肉跳了。

  这份公函并不是朝廷传来的驿报,首辅的亲笔批示还在路上,这都是下面各级官吏揣摩、迎合上意的一种表现,能够惊动当朝首辅,在他们看来,要么是此人罪大恶极,直达天听,要么是冒犯了首辅大人的什么亲眷朋友,这才惹得首辅大怒,那么……这个倒霉虫是必死无疑的了。

  如果这时他再出点什么意外,甚而畏罪潜逃,那谁来承担首辅大人的雷霆之怒?是以朝廷发来的如何处断叶小天的信使还没到,地方官吏先行揣摩上意,雷厉风行地处置起来了。

  这个驿卒是南直隶刑部衙门派来的,公函上将他们了解到的情况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指示花晴风见此公函立即把叶小天控制起来。

  本来官员犯罪,等候弹劾处断,尚无结果之前,是不能拘捕的,只能勒令在家候参,在此期间的俸禄也是不停的,而南京刑部的指示却是:立即把叶小天投入大牢,严密看管,如有逃逸,葫县上下一体拿问。

  花晴风吓得心头突突乱颤,思来想去,实不知这叶小天究竟犯了什么事,居然由当朝首辅亲自批示拿问,南京刑部的公函上对此又语焉不详,实在无从揣测。

  虽然他上次宴会后已经暗暗与叶小天结成同盟,以对抗徐县丞和王主簿的咄咄逼人,可这种事,根本不是他能扛得下来的。

  花晴风持函在手,暗暗懊恼:“可恨呐,此人一去,我孤掌难鸣,到时只怕又要重演孟庆唯和王宁架空本官的故事了!”

  花晴风暗暗懊恼一番,终究不愿亲自带人去抓叶小天,便没精打采地道:“来人,传徐县丞来见!就说本县有十万火急大事要吩咐于他!”

  片刻功夫,徐伯夷来到二堂,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半瘫在椅上,仿佛半个死人的那个驿卒一眼,旋即向花晴风拱手道:“不知县尊大人何事相召?”

  花晴风把那份公函向他一递,道:“你来看!”

  徐伯夷接信在手,只看了三行便喜上眉梢:“大事谐矣!这一遭,管叫那叶小天有死无生!”

  :身犹在外,身疲时短,但更新一天未断,一天未少,良好传统,竭力保持。不过一会就得吃午饭,然后收拾行装奔机场了,从海南回沈要五六个小时,凌晨十二点的更新恐难保证,我明天上午再创作并更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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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走麦城


  徐伯夷带着人,趾高气昂地走进典史签押房时,叶小天正双手按膝,目光炯炯地瞪着门口,神采奕奕,满面红光。

  叶小天也不明白自己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好象每天都有发泄不完的精力,尤其是走在街上时,他的眼睛会不自觉地跟着漂亮女人打转。虽然说少年慕艾,他如今已经算是一个大龄少年了,不过他总觉得这种样子有些非同平常。

  昨天有个百姓家里发生了一桩人命官司,跑驿路运输的丈夫提前两天回了家,正撞见老婆与奸夫赤条条一丝不挂地躺在榻上白昼宣yin,这汉子一怒之下,把那奸夫当场打死。

  叶小天带人冲进这人家里勘探现场时,瞧见他那颇有几分姿色,被丈夫一顿鞭打赤条条地蹲在屋角哭泣的婆娘,眼见那白花花的身子,凸凹有致的曲线,下面竟然当场勃如怒蛙。

  好在长袍宽大,叶小天把刀按在身前,看起来威风凛凛,官威十足,并未当场现丑,要不然真要威风扫地,体面尽失了。

  叶小天从未怀疑到太阳妹妹每天煲给他喝的汤有问题,只以为自己已经身心成熟又无渲泄渠道,阳火过于旺盛所致。

  因为他帮苏循天逃过一劫,苏循天与他的感情明显更近了一步,时常邀他饮宴,每次叶小天都想入非非地以为这酒色财气不离身的花花公子在酒兴酣畅之际会带他去逛逛青楼,结果每次酒宴之后,苏循天都是恭恭敬敬送他上山,令叶小天大失所望。

  叶小天此时正在自我检讨,为什么会这样呢?大概是以前苏循天想带他去**时,曾经受过他的严厉训斥吧。如此说来,倒是他作茧自缚了,他现在真的想去啊,偏偏一旦涉及这个话题,这小处男又有些面嫩,羞于启齿。

  家里头倒是放着个活色生香的大姑娘,可是自从上次失去自控力,差点儿铸下大错后,他现在开始尽量避免二人独处了,因此便也避免了糊里糊涂生出一段孽缘来。

  叶小天不是对太阳妹妹没有过旖念遐思,只是一旦要了这位姑娘的身子,就得负责任。叶小天情路坎坷,莹莹那边波折重重,他的理智告诉他,需要有个说法、有个名份的事儿,最好不要招惹,否则来自夏家的阻力必然更大。

  叶小天双手按膝,瞪着门口运气,拼命地转移注意力,可胯下之物还是无缘无故便有些跃跃抬头之势,叶小天暗自懊恼:“晚上要不要沾两撇假胡子,偷偷去一次烟花柳巷,就此结束我的处男之身呢?”

  刚想到这里,他就看见徐伯夷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

  “这个斯文败类,老婆都被他休了,怎么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定是常常出入花街柳巷,阴阳调和,才没我这般苦恼。嘿!我要是去了,没准和他碰个正着呢。”

  叶小天幻想着他鬼鬼祟祟地摸进青楼,恰好撞见徐伯夷鬼鬼祟祟地从里边出来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徐伯夷见叶小天笑了起来,也是笑得更加愉快了。

  徐伯夷站定身子,向叶小天拱了拱手,笑吟吟地道:“叶典史!”

  叶小天起身向他拱了拱手,道:“不知县丞大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心中却是暗自猜疑:“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厮怕是不安好心。”

  徐伯夷神色一怔,肃然道:“叶典史,你的事发了!”

  瞧见典史大人进来,签押房里一众书吏都站起身来,听到这句话不禁面面相觑,叶小天也是一怔,愕然道:“什么事发了?”

  徐伯夷自然明白叶小天出了什么事,只是南京刑部的公文上却是语焉不详,他自然不便让叶小天知道自己清楚他的案情,当即冷笑一声道:“什么事发了,你心里应该清楚的很。不好意思,奉南京刑部之命,立即拘押叶小天,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徐伯夷带来的几个人都是他手下的差役,事先便已得了他的提点,当即冲上前来,举起一副大枷就要往叶小天颈上套,叶小天退了一步,变色怒道:“徐伯夷,你想干什么?”

  徐伯夷按刀喝道:“你想拒捕不成!”

  叶小天瞥见徐伯夷眸中一闪即逝的杀气,心头突然一凛,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这徐伯夷就敢真的动手,当即把他格杀刀下。

  叶小天心想:“究竟什么事发了?看他模样,竟是真的动了杀机,他敢当场格杀一个朝廷命官,到底有何倚仗?”

  这时那两个衙役上前,用大枷栲住叶小天,叶小天便站着不动,任由他二人将自己枷住了,徐伯夷一见叶小天束手就擒,心中暗觉遗憾:“这厮倒也机警,却是不便下手了。”

  不过徐伯夷转念一想,叶小天的劣迹恶行已经被当朝首辅听闻,“僭越违禁”这种事儿的罪名向来是可大可小,若要严办便是死罪一条,若不想办,不过是一纸训斥。

  如今首辅大人这么举动,显然是要严办叶小天了,如此说来叶小天终究难免一死,先让他做一个自己的阶下囚,那才扬眉吐气,挽回以前丢掉的面子。便也消了杀气,沉声喝道:“把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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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小天被抓的消息传到叶氏山庄,山庄里顿时乱作一团。

  若晓生一家人在门房里垂泪叹息,既感伤于老天爷不长眼,居然把他们全家的大恩人投进了大狱,又惶恐于一旦离开叶小天这棵大树,他们一家今后又该依傍于谁才能遮风蔽雨。

  而客厅里面却是另一番景像了。冬天先生从深山里抓回许多毒虫,一切准备妥当,正等着叶小天放衙回来继续教他练蛊,一听叶小天被抓,冬长老二话不说,抱起练好的一罐蛊虫往外就走。

  毛问智茫然道:“冬长老,你去哪里?”

  冬天眯着眼睛回头,佝偻着肩背,一脸阴恻恻的冷笑:“我去大牢救尊者!”

  太阳妹妹天天费尽心思给叶小天进补,眼看小天哥瞅着她的眼神儿火辣辣的有些不正常了,每每看到她,那富含侵略性的目光就在她身上留连着,看得她脸红心跳,暗生窃喜。

  好嘛,眼看小天哥就要跳到她“碗里”来了,她都系好餐巾,举起刀叉,准备大快朵颐了,这即将到口的小鲜肉却被徐伯夷塞进大牢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听冬长老所言,太阳妹妹立即拔出苗刀,干脆利落地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都站住!”

  华云飞一声厉喝,喊住了冬长老和太阳妹妹。

  华云飞赶上两步,说道:“你们急什么,现在大哥究竟犯了什么事,有没有性命之忧,还都不清楚。你们这么一去,就算大哥没有罪,也坐实了死罪,到时候怎么办?”

  太阳妹妹道:“还能怎么办?我们护着小天哥回山,只要往山里一藏,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太阳妹妹说到这里,脑海中灵光一闪,突地大喜过望:“哎呀,如果这牢一劫,从此受到官府通缉,小天哥不得不避入深山再不出来,他还有理由不要我么……”这么一想,当真是心花怒放。

  华云飞沉声道:“大哥希望这样吗?他愿意藏进深山老林,从此不闻世事么?再者说,大哥的亲人家眷都在京城,你就不怕牵连了他们?”

  太阳妹妹一呆,这她倒是没有想到,如果因此牵累了小天哥的家人……,太阳妹妹登时软了下来,苦恼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华云飞道:“劫狱是下下之策,当务之急,咱们应该先弄清楚大哥究竟犯了什么事,才好决定如何行动。”

  毛问智挺身而出,道:“云飞,你不方便露面,我去打探消息!”

  太阳妹妹挺起胸膛,道:“我也去。”

  华云飞展颜道:“这才对,就算是平头百姓死罪,也是秋后问斩,何况我大哥是朝廷命官,不会草率处决的。你们不要着急,先去探探消息,如果要劫狱,咱们也有大把时间准备。”

  毛问智和太阳妹妹点头应是,立即直奔山下,分头打探消息去了。

  ……

  京城,宣武门。

  数十名孔武有力的大汉,护着一排车子,刚刚驶过宣武门,正向张首辅的府邸而来。这些大汉俱着便服,但行进间神态谨然,行列整齐,举手投足间满是肃杀之气,即便是寻常百姓也能看出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他们押运的那些车子大都是些箱笼之物,装的应该是各色礼物,只有一辆轻车帷幔低垂,似乎载的是人。

  车子轻驰,帷幔轻轻律动着,忽然,一只莹白如玉的柔荑探出来,把那垂幔轻轻推开,窗口探出一张容颜清丽、气质似深谷幽兰的美丽面孔,正是薛水舞。

  水舞的模样比在贵州时清减了许多,变得更加娴静优雅了。那双动人的眼睛从拉开的窗口看着熟悉的京城街头景像,眸中漾起一抹莫名的感伤、怀念之意。

  她在京城生活到十三岁,这里承载着她的童年与少女时光,而她所怀念的人:小姐、母亲,还有小天哥,都曾生活在这里,此时行在街头,看到熟悉的京城风光,怎不令她心生感慨。

  水舞轻轻闭上眼睛,细密的眼帘遮住了满眼的忧伤与思念,再睁开时,剪水双眸已蕴起一层湿润的水光: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情同手足的小姐、生她养她的母亲,还有她情窦初开时走进她心理的那个男人,统统离开了她,永远离开了。

  戚帅要把她送给首辅大人,她答应了。她这样纤弱的女子,就像一株柔弱的菟丝花,总要依附着大树上才能生存。结束了,结束坎坷飘零的生活,告别过往的一切,从今后,她只是藏在深闺,只供首辅一人赏玩的一株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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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要命的礼物


  周班头左右看看,一把拉起毛问智,与他避到墙角无人处,这才小声说道:“我费了好大劲儿打听,可惜就是没人知道典史大人究竟犯了何罪。听说是南京刑部下的批捕公文,其中可能还牵涉到京里的一个大人物,真是奇怪,典史大人怎么可能和京里的大人物生出瓜葛。”

  毛问智道:“我大哥不可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周班头苦笑道:“我知道,典史大人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退一步讲,就算典史大人真的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以他的官职,也不该惊动京城的大人物,南京刑部也不可能直接过问此事,应该由贵阳分巡道御史或者按察司衙门出面才对啊。”

  毛问智瞪眼道:“那你说说,我大哥究竟有没有性命之险?如果只是丢官罢职倒没什么。”

  “这……”

  周班头的脸揪成了包子,苦着脸道:“老毛啊,这事儿……,唉,我跟你说,就是知县大老爷都没遇到过这种事。方才苏捕头问过他,知县大老爷也是一脸茫然,不知叶大人究竟犯了什么罪,朝廷又会如何处置。”

  葫县大牢外,自告奋勇陪着太阳妹妹来此探监的一个捕快脸色难看地道:“高小六儿,以咱们兄弟俩的交情,这点面子你都不给?”

  那狱卒抱歉地道:“罗大哥,实在是对不住了,这是县丞大人亲口吩咐。叶大人他犯的是通天的案子,任何人都不允许会见,我也只是听差办事。县丞大人的吩咐可不敢不从。”

  罗捕快不快地道:“得了吧,这话跟别人说说也就算了,对我也这么说?在牢里面,你们一手遮天,只要想做,有什么是你们不能做的?你就悄悄引我们进去一趟,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徐县丞又怎么会知道?”

  高小六连连摇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弟还要靠这口饭养活一家老小呢,徐县丞说过了,谁敢私纵他人与叶典史会面。以同案犯论处,真是对不住了。”

  太阳妹妹时常去县衙给叶小天送汤,县衙里不知多少衙差捕快暗恋这位秀色可餐的苗家小姑娘,这罗捕快就是其中之一,因此今儿特意陪她来大牢,本以为凭自己的面子可以让她进去见见叶小天,谁想却被拒之门外,当下脸都黑了。

  罗捕快对太阳妹妹羞愧地道:“罗某无能,对不住你了太阳妹妹。咱们走吧。”

  太阳妹妹记着华云飞的吩咐,不能硬闯,正想跟着罗捕快离开。那高小六儿忽然道:“且慢!”

  罗捕快回身站定,冷冷地道:“怎么?”

  高小六儿上下看看太阳妹妹,笑嘻嘻地道:“太阳妹妹是吧?好听,名字好听,人更好看,你是叶典史的什么人呐?”

  罗捕快一看气就不大一处来。冷着脸对太阳妹妹道:“咱们走!”

  “不要急嘛。”

  高小六嘻皮笑脸地道:“太阳妹妹,虽然我不能放你进去见叶典史。也不清楚叶典史究竟犯了什么事,不过,徐县丞押送叶典史入狱的时候,曾经对叶典史说过几句话,我当时就在旁边,只听到一句,却也是最重要的一句,你要不要知道。”

  太阳妹妹双眼一亮,无视他略带淫邪的目光,急问道:“什么话?”

  当时,徐伯夷抓了叶小天,亲自押送到大牢,将叶小天锁进一间与其它牢房全不相邻的单独牢间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摒退左右,对叶小天道:“叶典史,这一年多来,葫县最出风头的人就是你,可人的气运总有用尽的一天,现在你的气运终于到头了啊。”

  叶小天直到现在还是对自己为何被捕满头雾水,不过看到徐伯夷眉飞色舞的模样,却已隐隐感觉到此事必与徐伯夷有莫大关系。叶小天沉住了气,平静地道:“我被捕入狱,可是与你有着莫大干系?”

  徐伯夷不答,却是忍不住一阵猖狂的大笑.

  叶小天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看你这副德性,应该就是你算计我了。”

  徐伯夷神色一狞,道:“我在赴任之前,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在官场上,只有两种人,一种人被人踩,不想被人踩的就得努力去踩人。’你真以为,你让我在祭雨台上丢尽了脸,我就会从此服软,甘心被你踩了?”

  徐伯夷踏近一步,想起自己当日所受的屈辱,激动的不克自持,用颤抖的声音嘶吼道:“这一次,你死定了!”

  高小六当时正站在牢房里,虽已避开,可徐伯夷这一声吼声音太大,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叶小天接下来的一句话,他却没有听见。叶小天当时毫不动容,只轻轻吐出一口气,向徐伯夷长长一揖,一字一句地道:“多谢教诲,这句话,我记住了!”

  徐伯夷怔了一怔,叶小天这句话所透露出的平静从容,令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似的,汗毛竖了一下,但他随即就平静下来,冷笑道:“你记住又如何,你还有机会么?哈哈哈……”

  徐伯夷仰天狂笑着,从牢里走了出去。

  太阳妹妹听高小六把那句“这一次,你死定了!”的话学给她听,心中不禁焦急起来,她向高小六点了点头,道:“多谢!”转身就走,想要尽快赶回山上与华云飞商量对策。

  但那高小六儿再度唤住了她:“太阳妹妹,叶典史这一遭只怕是在劫难逃了。听徐县丞那口气,来日丧命抄家在所难免。你如此年轻貌美,何必与叶家共存亡呢,我还没娶媳妇呢,不管你以前在叶家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愿意……,我就娶你过门儿。也好让你逃过一劫,终身有靠!”

  罗捕快一听勃然大怒,他虽也喜欢太阳妹妹,暗恋得不得了,可也只是暗生倾慕,哪敢把自己的情意透露半分。现如今叶典史才刚刚入狱,什么罪名还不清楚。这就有人惦记上他的女人了?

  罗捕快脸色铁青,挽着袖子冲上去。咒骂道:“高小六,你他娘的是个人还是头披着人皮的牲畜,老子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高小六儿身材瘦小。可比不得罗捕头的大块头,罗捕头若真想揍他,他可不是对手,吓得他连连后退。

  “罗大哥,算了!”太阳妹妹一把拉住罗捕头,她虽娇小玲珑,不可能拉得动罗捕头,可那小手只往罗捕头衣袖上轻轻一牵,罗捕头便乖乖地站住。温驯听话的很。

  太阳妹妹妙眸一转,睇着高小六儿,似笑非笑地道:“多谢小六哥提醒。如果叶家真的大难临头,人家会好好考虑你的话。”

  她抿了抿花瓣似的俏美双唇,从腰带里摸出一只绣花荷包,递与高小六道:“小六哥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人家,人家也没什么好谢的,这儿有只荷包。是人家自己绣的,送给小六哥算是一份心意吧。”

  女儿家把自己的荷包送给一个男人。那意味着什么?高小六欢喜之下,身子都轻了几分,接过荷包,嗅到荷包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如果不是旁边还有罗捕头站着,早就一头扑上去,抱住太阳妹妹又亲又啃了。

  “罗大哥,我们走吧。”

  太阳妹妹眼波流转,向高小六微微一荡,便向外走去。罗捕快见她竟然送高小六礼物,而且是如此暖昧的一件礼物,只当她真做好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打算,心生鄙夷,对太阳妹妹便有些冷淡下来。

  ……

  张居正坐在书房里,臀下垫了厚厚的鹅绒软垫,仔细斟酌半晌,提笔写道:“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

  写罢全文,又仔细检查一遍,确认并无疏漏和错字,这才轻轻合拢奏章,唤道:“来啊,立即送到宫里去!”

  张居正自主政以来,对官吏最大的改革就是考成法,对民众则是“一条鞭法”和“清丈田亩”。“一条鞭法”和“清丈田亩”对减轻百姓负担,其实并不能起到实际的作用,因为“一条鞭法”实际上是税制改革,把各种实物税赋统一折算成银钱来计算。

  而且这也不是张居正的发明,此前已经有些地方如此施行了,因为行之有效,便被他推向全国,这样一来对朝廷是方便了许多,反而给许多百姓增添了麻烦和负担。

  而“清丈田亩”虽然清丈出了许多地主豪绅私瞒的土地,使得他们必须照章纳税,但他们很快就能想出对策,把这笔负担转嫁到农民和佃户身上去,然而对朝廷来说,税收毕竟是大大增加了。

  此时,太仆寺有存银四百多万两,太仓存银也有四百多万两,两者总计八百余万两,太仓的存粮也可支用十年,可谓国库充实,是以张居正便上疏请求免除自隆庆元年以来十多年间各省积欠的钱粮,这一点却是货真价实地惠及百姓了。

  另外,张居正虽是出身儒家,可他毕竟是治世名臣,大明名相,做事比较务实,所以对“重农轻商”一向不以为然,认为应农商并重,是以又特意提出保护并鼓励商业的一些举措,一并呈报天子颁布。

  这封奏疏写完,他就有些支撑不住了。他患了严重的痔疮,行走不便,久坐也痛苦万分。他站起身来,轻轻扭了扭腰肢,正想去花园走走,老管家悄悄走进来,对他低语几句,双手奉上一份礼单。

  张居正摇头失笑,唤着戚继光的表字道:“这个元敬,却不知又搜罗了些什么东西给我。”展开礼单,对那些奇珍异宝、绫罗锦绣之物他只一眼扫过,并不在意,待看到“腽肭脐”三字时,双眼却是一亮。

  张居正每日勤于公事,又兼年老多病,以致胃口也受了影响,一餐百菜,犹觉难以下箸,找不到能让他开胃喜欢的东西。但有一桩爱好却是愈老弥坚,那便是美色,首辅大人唯独乐此不疲。

  历年以来,各地敬献的美姬充斥于后宅,已不下数百人,首辅犹不嫌其多,只是毕竟年迈,兼之体弱多病,处理国事尚游刃有余,安抚后宅却常常“力不从心”,是以对各种助性药物便情有独钟了。

  戚帅上次送过他一味“腽肭脐”,用后效果甚好,他只随口提了一句,不想戚帅便记在心里,这次又给他送来一坛。张首辅捻须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再往下一扫,顿时又是一喜。

  下边还提到赠送美姬一名,又特意提到这名美姬并非银钱买来,实因家遭变故,走投无路,闻听是服侍当世名相,欣然应允。此女知书答礼,温柔贤淑,希望有她侍奉枕席、照顾起居,首辅大人可以安心国事,多多造福黎民百姓。

  张江陵摇头笑道:“这个元敬啊……,带那女子来,老夫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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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竟有这种事!


  很快,毛问智和太阳妹妹便带着各自打探来的消息回了山。他们打探到的消息大同小异:听起来都很玄乎,似乎叶小天马上就要一命归西,可要仔细问起来,连他犯了什么罪都不清楚。

  冬天先生忧心忡忡地道:“既然你们搞不清楚,那咱们就先把尊者救出来,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尊者死在他们手中!”

  太阳妹妹道:“冬长老,你已经练好的蛊,可以对付多少人?”

  冬天先生道:“十个八个的绝对不成问题,最多的话,以我现在所拥有的蛊毒,二三十人也能放倒。”

  太阳妹妹摇头道:“那监牢里面戒备森严,徐伯夷生恐小天哥会越狱,他也知道小天哥在葫县不只得民心,而且衙门里也有许多知心人,所以从巡检司、驿站等各处都调了些士卒来,让这些互不统属的人相互监视,我看总数不下百余人,都只为看守小天哥一人而来,你的蛊却只能对付二三十人,远远不够啊!”

  冬天先生道:“那就回神殿报信儿,叫神教派些人过来,小小葫县,还能挡得住咱们救出尊者不成?”

  华云飞沉声道:“我还是坚持我的说法,先要弄清楚在大哥身上究竟生了什么事,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以免弄巧成拙!”

  毛问智怒道:“大哥如今已经被关进大牢,那徐伯夷已经放话说大哥必死,你还等什么,难道希望大哥死?”

  华云飞道:“现如今大哥罪名不明,万一有惊无险呢?我不是不关心大哥,你在牢里被关过七年,应该清楚,就算大哥被判有罪,也得等到秋后问斩,来日方长,有什么好担心的。”

  毛问智怒道:“秋后问斩?你想得轻巧,牢里有多黑你不清楚?你忘了你是怎么干掉孟县丞和齐木的了?”

  华云飞道:“两者看似相同,其实截然不同。那时节齐木随时可能出狱,只要他一出来,倒霉的就是大哥,所以大哥当时必须得冒险。而今日却不相同,批捕公文来自南京刑部,谁能放大哥出来?而且徐伯夷动用各方面力量把守大牢,不比当日全是大牢狱卒,他就不怕消息泄露,被人拿出把柄?又岂敢擅动私刑!”

  毛问智拍手道:“着哇,你也说,大哥不大可能出狱,既然如此,何不就去劫狱?”

  华云飞气得额头青筋都要跳了起来:“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不能出狱,还是要审的,不代表就一定有罪。正因为这批捕的命令来自于上面,所以结果如何,目前尚未可知……”

  太阳妹妹打圆场道:“你们不要吵了!老毛,你也注意些,云飞怎么会盼着大哥死。”

  毛问智最怕太阳妹妹,当下不敢再说,只是低下头,嘟嘟囔囔地道:“俺能不急吗,大哥还没娶妻生子留个后呢,这要是死了,大哥这一脉可就彻底断了香火。”

  华云飞没好气地道:“你要是担心这个,那就不用多想了。‘听妻入狱’听说过吗?想留后有什么难的。”

  太阳妹妹好奇地道:“什么是听妻入狱?”

  华云飞道:“临刑之前,犯人要有好菜好饭招待一番;行刑的时候不准塞住死囚口耳,如果死囚喊冤,必须带回重新审理……”

  毛问智听到这里,打断华云飞的话道:“岂有此理,那要是一上刑场就喊冤,岂不是永远不用死了?”

  华云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当官府都是傻子?这种事只有一回,而且一旦查实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你当那些狱卒会轻饶了那人?左右要死,谁还愿意临死之前再受一番活罪。”

  毛问智又不说话了。

  华云飞对太阳妹妹道:“还有,犯人行刑,不许遮蒙面目,怕的是有人鱼目混珠。这些都是我朝律法。至于听妻入狱,是说死囚若是无子,允许其妻入狱与其圆房,待妻子怀孕后才对囚犯行刑。”

  说到这里,不等毛问智说话,华云飞已抢先道:“你是不是又要说,只要那妻子永远不孕,这个死囚同样不用死了?不用想了,说是这么说,实则也只准死囚与妻合衾三次,能否有孕,听天由命,算是尽了朝廷宽仁之道罢了。”

  太阳妹妹惊叹道:“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云飞你真是见多识广。”

  华云飞摇头苦笑道:“这却不是我见多识广,我爹……就是这么来的。”

  毛问智惊讶地看了华云飞一眼,不曾想华家还有这样的奇事,想来华家祖上也不是一直在深山做猎户的,华飞云的家世,必定也有一段传奇的经历,只是眼下却不是好奇讲古的时候。

  华云飞说完这段话,又道:“我不让你们轻举妄动,是怕大哥并无重罪,而徐伯夷故做声势,就是要引咱们去劫狱,从而坐实大哥的死罪。就算杀人,也要谋而后动,何况是救人呢,咱们一定得沉住气!”

  华云飞道:“光沉得住气有屁用啊,咱们总要知道大哥究竟犯了何事,才好决定是劫狱还是打官司啊。现如今外边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又见不到大哥,要不然问问他也好,他被抓了,总该知道自己是因为啥事被抓的吧?”

  华云飞想了想,道:“要叫人来,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必须得能安抚住他们,叫他们待机候命,而不是冲下山来就去劫狱。这件事,恐怕得麻烦冬长老了,请你回神殿一趟,只把此事与八长老商议一下,切勿声张,随后带些人来,以备不测,我们这边继续打探!”

  冬长老点头答应,毛问智见状,便也不再乱牢骚。一旁太阳妹妹微微扬着头,眼神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对华云飞的安排却是毫无异议。

  当下冬长老马上启程,因为他眼神儿不好,华云飞让若晓生陪他入山了,在山上真要遇到什么意外,自有冬长老出手,若晓生只是扮个拐棍的作用。

  而华云飞也顾不得可能被人认出真容,随便割些马鬃,剪成胡须状贴在颌下,又戴了一顶竹笠,简易地化了个妆,便下山打探消息去了。说到底,他还是担心毛问智粗心大意,太不靠谱,而太阳妹妹又是个自幼住在深山的苗人,不明世间规矩,只怕真有消息,他们也打探不来。

  他们走后,太阳妹妹便犯起了核计。她坐在自己院落的门槛上,双手托腮,反复思量,想得心花怒放。

  叶小天入狱,她固然焦急,却没有多少恐惧。如果不是华云飞再三阻止,她早杀去大牢救人了,现如今冬长老亲自回山搬兵,小天哥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想要救他出来,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华云飞无意间所说的那句“听妻入狱”,却是实实地被她听在了心上。

  “听妻入狱啊……”

  太阳妹妹似乎已经看到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在向她频频招手了。

  “我要听妻入狱!”

  太阳妹妹握紧粉拳,红着脸蛋儿对自己说。

  她跳起身来,举步就向院外走,刚刚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回头吩咐两个正在树下忧心忡忡地讨论未来生计的两个小丫环:“快去烧水,我要沐浴!”

  ※※※※※※※※※※※※※※※※※※※※※※※※※

  一只椭圆形的棕红色浴桶,桶中水气氤氲,水面上还洒着许多花瓣,鲜红的花瓣随着水面的起伏荡漾聚散着,水下那具曼妙动人的女体便若隐若现起来。

  水舞撩着水,轻轻洒在自己身上,她的身材虽然曼妙,脸颊也在热气的蒸腾下泛起两抹潮红,可眸子里却是清清冷冷的,了无生趣。

  那位当朝辅她已经见过了,貌相庄严、气质沉稳,虽然难掩老态病容,但他位极人臣的雍容与威仪,却是令人见而心折。

  其实,这位当朝辅的威名,她早就如雷灌耳了。她在京城时,就曾听府上的人不只提起这位张相公,后来她随小姐远嫁靖州,张相公的大名依旧不绝于耳。

  张相公的老家在江陵,记得有一回张相公回乡省亲,三十二抬的大轿,轿上有客厅、有卧室,有厨房,有金童yu女伺候,俨然一座移动的豪宅,一路下去,道路不够宽就拆墙、桥不够宽便搭桥。沿途大小官员,各路封疆大吏纷纷远迎至百里之外,其威风不可一世,就连距其老家远在千里之外的靖州府也津津乐道。,

  还有他那随行的三个儿子,长子在他刚刚入阁拜相时中的进士,次子是他成为次辅时中的榜眼,三子是他成为辅后中的状元,而廷试试策的出题人恰恰是这位地位权柄越来越高的张江陵,是以杨府下人分成两派激烈争辩,一派认为张相三子全凭自家本事考中的进士,榜眼乃至状元,另一派则认为张相公私下把试题透露给了儿子,甚至利用权势影响了科举结果,当时她就在场,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那时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能有幸成为这位凌驾皇帝之上的张相公的女人。有幸么?这算是幸运么,水舞自嘲地一笑。

  她曾想过从父母之命,安安份份地嫁给她自幼指婚的谢传风,这个想法随着再见谢传风时他的猜忌和无耻而烟消云散了。她曾憧憬要嫁给疼她、怜她、为她出生入死,遮雨蔽风、护她一路西行的叶小天,这个想法,也随着她母亲的干涉和叶小天与莹莹姑娘的订情而破灭了。

  现如今,她居然阴差阳错地回了京城,成了张相府的人。她看得出来,张相公看到她时眼中露出的欢喜,他会疼她的。可是……,水舞闭上眼睛,心中黯然一叹:“半生凄苦,一朝尽去,我本该欢喜不禁。能侍奉张相公这样的当世名臣,更是侥天之幸。为什么……我心中却没有半点欢喜呢?”

  辅大人沐浴一番,由两个丫环挽扶着从浴桶里出来,换上了轻便的软袍,趿着蒲草的软鞋步入房中,见桌上红漆托盘中盛着一碗药汤,那就是蓟帅呈送的“腽肭脐”。

  张江陵试了试药温,恰到好处,便端起碗来,把那一碗壮阳大补之物一口饮尽,回到榻上躺下,闭目小憩一会儿,忽然皱了皱眉,又翻身坐起,拉开床头的暗匣,从里边取出一只“银托子”来。

  近来身体愈地差了,思虑国事,操劳过甚,一大碗补汤下去,仍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看来今日只能借助“银托子”这一类yin器,才能玩得尽兴了。

  张江陵抚着那“银托子”,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头昏沉沉的,隐隐有些痛意,那新美人儿正在沐浴,一时半晌不会出现,女人的这一点特权,纵然他是可令天子望而生畏的张辅,却也不能免俗。便扬声唤道:“来人啊,给老夫按一按头。”

  外厅一个身材颀长的丫环答应一声,刚刚步入内室,张江陵忽然按住肚子,闷哼了一声。那丫环惊道:“老爷,你怎么了?”

  张江陵慢慢吁了口气,道:“无妨,老夫只是微觉腹……”

  他刚说到这里,腹中忽如刀割一般痛楚起来,痛得他一声大叫,登时蜷在榻上,整个人佝偻的虾子一般,这一剧烈挣扎,月白色的轻软宽袍下顿时一片殷红,也不知是哪里竟有鲜血汩汩而出。

  那丫环吓得花容失色,转身就逃了出去,高声叫道:“快唤郎中来,老爷不好啦,老爷不好啦,快唤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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