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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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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六章 痴心绝对

  
      夜里躺在床上,以往沾枕头就睡的王贤,这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回映着来山西后的一幕幕,说起来他在山西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俩月而已,怎么却感觉如此的漫长呢?

      是因为在山西事情太多,太累所致么?应该是这样吧,否则怎会有心力交瘁的感觉?王贤一下子就无比思念起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妻,一刻也不想在山西待下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家

      他让二黑早点睡,结果自己彻夜失眠,四更天便起来,喊周勇几个拿上撬棍铁锨,打着火把来到行辕后院的那座松风亭。

      “动手吧。”王贤接过一个火把,亲自为周勇几个照亮,几人便开始动手,吃力的将凉亭地面上铺着的宽厚长石条,一块块撬起搬走。费了老大劲儿,才清出一块六尺长两尺宽的地方,露出下面冰冻的土地。

      “小心点挖。”周勇几个用铁锨轻轻铲着坚硬的冻土,好像怕伤到什么似的。挖了足足顿饭功夫,竟显出一口一看就是临时拼凑的棺材来。

      扫了扫上面的土,周勇将棺盖轻轻打开,便见里头用锦被包裹着一具年轻的女尸,天寒地冻,尸体没有腐坏,面貌栩栩如生,正是王贤在行辕第一晚,那个服侍他的侍女嫣儿……

      那夜周管家得了张春张藩台的命令,将她击晕后投到行辕后院的井里……这对担任管家的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周管家万万没料到,嫣儿尸首落水的噗通声,惊动了听觉超人的顾小怜。当时顾小怜正在红袖添香,外头万籁俱寂,这一声听得分外真切,她便随口说了句,好像是大石落水声。王贤闻言失笑道:“原来你也有听岔的时候,为了防止杂物入水,院里的水井都是加盖的。这大半夜的谁会打开井盖……”说到这他自己的脸色先变了,马上去喊周勇,让他到水井查看,结果发现井下有人。王贤马上命封锁消息,赶紧打捞……结果捞上了已经溺水而亡的嫣儿姑娘……

      当时周勇奇怪道,难道她有什么事想不开跳井?

      王贤当时就怒了,你看有身上绑着石头跳井的么

      吴为的尸检结果也验证了,嫣儿虽然是溺水而亡,但后脑受过严重的钝器伤,且受伤的位置,不可能是落水时伤到的,肯定是有人先偷袭了她,然后将昏迷中的少女投入井中。

      “是什么人如此凶残?”周勇愤怒起来,他对善良温柔的嫣儿姑娘,可是充满了好感。

      “大人,凶手应该是府中人,”吴为沉着道:“现在追查的话,肯定跑不了。”

      王贤却沉默良久,好一会才问道:“有没有走漏消息?”

      周勇一愣,摇头道:“没有,我们是先关闭院门,才开始打捞的。”

      “在院子里找个地方,把嫣儿姑娘先葬了吧……”王贤却不下令抓人,而是急着下葬。

      “大人,凶手还没……”周勇着急道。

      “少废话。”王贤看他一眼,不愿多说什么。

      “是。”周勇只好赶紧出去,不知大人这是要于什么。王贤也跟着出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指定了松风亭,让他将的嫣儿先藏在亭子下……后来周勇自然知道,原来大人是将计就计,狠狠坑了凶手一把。

      如今,周管家和张春都相继毙命,也算为嫣儿姑娘报了仇,可那个温婉柔美、总把他服侍的无微不至的小侍女,再也活不回来了……王贤对她满是愧疚,他焉能察觉不到,嫣儿十分想跟着自己回江南,摆脱在山西朝不保夕的处境。可他始终对嫣儿怀着戒心,最终没给小侍女一丝希望……最终小侍女香消玉殒,虽不是他害死的,却因他而死,让王贤焉能不满怀愧疚?

      因为棺木已经冻在土里,取不出来,侍卫们小心揪着被角,将嫣儿的遗体移到早准备好的柴火边上,柴火上还淋了油。

      王贤看她最后一眼,眼圈一红道:“嫣儿姑娘,别怕。”说完用手中的火把,轻轻往柴火上一点,大火熊熊而起,转眼便吞没了她的遗体。

      王贤命人将府上所有的油都倒在火上,大火熊熊燃烧,把行辕上空照得通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皋兰被径兮,斯路渐。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王贤在火堆前,诵念着屈原的招魂诗,看着高高窜起的火,漫天飞舞的灰,似乎真有魂灵归来一般。

      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活人心安罢了……

      大火烧到天亮才熄灭,王贤亲手将嫣儿的骨殖收入一口内里衬着白缎的铁罐中,用瓷罐的话,他怕路上颠簸坏了。又将铁罐牢牢绑在马背上,做完这一切,他轻声呢喃道:“嫣儿姑娘,我们回江南了……”

      离开太原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天上下着粉末似的雪花,说起来,这雪打来山西就断断续续没停过,偶尔晴天也是日头惨白,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速速南下”王贤一夹马腹,战马吃痛狂奔起来:“回家过上元”

      “好”二百护卫也兴奋起来,跟着他策马狂奔在雪原之上

      王贤等人思乡情切,尤其是他喊出回家过上元的口号后,众人更是归心似箭……今儿个初七,上元节到正月十八,还有十天时间,从太原到南京两千五百里,凭着王贤手里的王命旗牌,每到一处驿站,都是优先换马,十天两千五百里,虽然紧张了点,但仗着年轻力壮火力旺,也不是太困难。

      于是一行人狼奔豕突,三天就奔出一千里,离开了山西界,来到郑州修整。大队人马修整,二黑却要送龙瑶回家……王贤不知发了哪门子疯,竟也要跟着一起去探望龙潭龙长史。

      王贤出门,周勇自然要带人跟着,一群碍眼的家伙,让二黑这些天想好的临别赠言,统统无法说出口……他知道一帮无良的家伙,就是在等着听他的笑话,不想后面十几年,被人时不时嘲笑,他只能憋到内伤了。

      “行了,别跟那么紧了。”还是王贤看不下去,带着一群混蛋远远走开,才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两人立在无人的巷子里相对无言,龙瑶低头看着脚尖,心里乱麻一样,二黑更是使劲挠头,把个脑袋挠成了鸟窝。

      二黑心说我还是男的,得先开这个口,“妹子,你别听他们瞎起哄,我这就送你回去,今后恐怕咱再也见不着了,你也不会整天被我缠着烦你了。”

      “二黑哥”龙瑶闻言抬起头来,眉目中泪光涟涟道:“我怎么会烦你呢和你相处这段日子,我很开心的”

      “呃……”二黑的心跳猛烈加速,暗暗叫道,乖乖隆地洞,不会是有戏吧?马上激动道:“那你跟我回京城吧,哦不,我得先上门求亲……”说着傻呵呵的挠头道:“婚姻大事,是要三媒六聘么。”

      龙瑶泪水刷得下来,紧咬着下唇摇头道:“不,我不能……”

      “为啥?”二黑那狂跳不止的心,一下又停滞了。“你不是跟朱美圭没有……”顾小怜偷偷告诉他,龙瑶还是个姑娘。

      “……”龙瑶的脸腾地红了,没想到他连这都知道,俏面滚烫道:“我与世子有婚约在身,他若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千岁则罢,可现在他遭了难,前途叵测,我要是毁约的话,我还算人么?”

      “……”二黑被龙瑶感动坏了,眼圈通红道:“妹子果然是好姑娘……”

      “二黑哥才是好人,何患无妻?你将来的娘子肯定比我强百倍……”龙瑶泪水哗哗。

      “世子总有脱难的时候吧,我等你一辈子。”二黑发昏道。

      “别说傻话,哥……”两人竟抱头痛哭起来。

      隔墙有耳,王贤几个根本没走远,而是绕道后头在听墙根,这一听不要紧,可把几位给肉麻坏了。王贤摘下手套,指指自己的手背,全是鸡皮疙瘩。吴为几个也是同样的感受……

      “不听了,不听了,太二了。”王贤先离开巷子,往龙潭家走去道:“怪我黑叔给他儿子起这名,二黑二黑,真是又二又黑……”

      “大人,我怎么觉着挺感人。”周勇却跟上来,用毛茸茸的手背擦着眼角道。“不是说世上最珍贵的,便是得不到。”

      “得不到的就是个屁。”一直酷酷的闲云少爷,却突然冒出一句。听得王贤直竖大拇哥道:“高人”

      “帮帮他吧。”吴为道:“我看二黑这鬼样子,要是就这么回去了,非得魔怔了不行。”

      “怎么办?”王贤直翻白眼道:“我又不是媒婆,我只会抢亲”

      “也好。”闲云少爷酷酷道。

      “我们现在不是在山西了,”王贤正色道:“还是要以德服人的。”说着突然扑哧一笑道:“我王老虎要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众兄弟面面相觑,心说您老威逼利诱都很在行,以德服人,还从没见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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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七章 以德服人

  
      在龙潭家里,王贤不出意外的见到了扮作龙潭儿子的朱美圭,卸下易容之后,果然与那替身长得**不离十,就连气质也差不多……说什么自带王霸之气,那都是瞎吹的,所谓气场不过是因其地位权柄而产生的光环,那些旧时王谢堂前燕,一旦飞入寻常百姓家,也一样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殿下。”见朱美圭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王贤不好再刺激这个落魄小子,拱拱手算是行礼道:“看到您没事儿实在太好了。”

      朱美圭嘴角抽动一下,心说你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惜我的好兄弟死在大人的手上了……”

      “误伤误伤,一场误会。”王贤不好意思笑道:“当时他装得太像,我以为他要取我性命呢。”

      “大人就那么肯定他是替身,难道不怕误伤?”朱美圭冷声问道。

      “呵呵……”王贤笑笑没作答,显然是不怕的。

      “大人还真是……胆略过人。”朱美圭感到十分生气,你这狂徒为何如此大胆?竟敢不把龙子龙孙的性命当回事儿但说多了纯属自取其辱,他只好换个话题道:“大人此次太原之行,可谓名利双收啊。”

      “过奖过奖,”王贤不清楚这小子知道什么,便含糊道:“想不到那位和殿下如此惟妙惟肖,不仅长得一样,说的话都一样。”

      “请大人不要拿逝者开玩笑。”朱美圭有些愠怒。

      “好吧。”王贤崇善如流道:“那殿下想说点什么?”

      “我父子为了太子爷,现在是倾家荡产了”朱美圭黯然道:“杨叔叔、我姐夫、我兄弟……全都赔在这一场。”

      “二位指挥使的人,应该会没事儿的。”王贤笑道。

      “那我父子对太原三护卫,也彻底失去控制了”朱美圭忍不住气愤道:“难道太子殿下不该为我父子做点什么吗?”

      “殿下稍安勿躁,太子一定会保证殿下的安全的,这是毋庸置疑的……”王贤也不急,笑眯眯道:“再往深处想想,太子为何要保证殿下父子的安全?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你是说,太子会帮我父子复位?”朱美圭彻底没法淡定了。

      “这还用问么。”王贤哈哈笑道:“殿下这下放心了吧?”

      “那具体什么时候呢?”朱美圭却不是好糊弄的。

      “这个么”王贤于笑两声道:“这种事,需要从长计议,我随口说个时间,显然是糊弄殿下。等我回京问过太子,必给殿下个交代。”

      “行了,不用糊弄我了。”朱美圭冷声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现在我父子没了用处,反而成了累赘,肯定是能拖一时算一时……估计今上健在一天,太子都不会开这个口吧”

      “话别说这么绝对。”王贤笑道:“这个主要看时机的……”

      “好了,不要糊弄我了。”朱美圭眼里满是怒气道:“大人别以为我父子就真的任人宰割”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除非大人把天下人当成傻子”

      “什么意思?”王贤眉头一皱道。

      “什么意思?”朱美圭快意的笑起来道:“我三叔勾结太原官场和大同将门,造了广灵刘子进这个局,几次三番监守自盗,还断了皇上的粮草,险些把几十万大军饿死在草原上大人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弃掉区区一个张春就想结案,这不是把天下人当傻子么?”

      “还是不懂。”王贤摇摇头道。

      “那我就说得再明白点。”朱美圭冷声道:“张春死了,不意味着我三叔就安全了我一样有证据,能把他于得那些好事公诸天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着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王贤道:“只是那样一来,恐怕大人也不能幸免,太子亦不安生。”

      “哈哈哈哈……”朱美圭本以为王贤会害怕,至少会很吃惊,不料他却放声大笑起来:“怪不得你父子会落到这般田地,原来是如此幼稚”

      “任你怎么说”朱美圭板下脸道。

      “我知道晋王身边有你的人,不然你的手下岂能随意出入太原?”王贤笑道:“但那又如何?现在案子已经结了,而且是皇上金口圣断的你真打算翻案么?”

      “翻案又如何?”朱美圭也不示弱的笑道:“我相信汉王和赵王,很乐意看到这一幕。”他也是个很角色。

      “哈哈哈哈”王贤却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捧腹道:“你吓唬谁呢,汉王敢动晋王?赵王写给晋王的信我可看过,那玩意儿要是让皇上看到,你信不信皇上能亲手扒了他俩的皮”说着掏出手帕擦擦泪道:“那样多好啊,皇上就三个儿子,不传位给太子都不成了。”

      “太子如何不论,你却死定了”朱美圭面色铁青道。

      “我为什么死定了?”王贤连连摇头,每摇下头都像是在质疑朱美圭的智商,“所有口供都不是逼供所得,所有物证都不是捏造,我没查出晋王也牵扯在里头,是能力问题,是胆量问题,最多就是罢官,回家种地么。”他挂起一脸可恶的笑道:“等太子爷登极后,我又能平步青云。”说完瞥一眼朱美圭道:“不过殿下也不用太担心,太子殿下仁德,想必不会记恨你父子的,只是遣你父子在黑驼山守墓,好像是圣上的旨意吧?你们偷着潜逃出来,这算欺君之罪还是抗旨不遵?我大明律学得不好,还请殿下教我。”

      “你……“朱美圭的脸要阴得滴出水来,一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知道王贤说得没错,他虽然手里既有朱济演勾结刘子进的证据,还有朱济演害死老太妃的证据,但不靠太子和二王中的一个,根本送不到皇帝面前。汉王和赵王若有把柄攥在晋王手里,肯定不会帮自己,顶多拿自己来钳制晋王。而太子……刚才王贤的意思很清楚了,暂时也不会帮自己。

      想到朱济演那样恶事做绝的家伙,却能得到各方的庇护,自己父亲平素为善,却落得人不人鬼不鬼,朱美圭一阵悲从中来,怒道:“我就不信没天理了

      “什么是天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是天理。”王贤站起来,走到朱美圭的面前,俯视着他道:“既然输给朱济演这一局,你父子就老老实实躲在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等太子殿下站稳脚跟后,岂能不照拂他的昔日同窗?你说你折腾来折腾去,是不是光添乱了”

      “我……”朱美圭平素很是自傲,将自己视为父亲的救星,却被王贤说成是瞎折腾帮倒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乖乖回去陪你父亲,写写字、养养花,修身养性几年,等着太子的好消息,多好?”王贤换上副和蔼的表情道:“对了,我兄弟过阵子成婚,老家离你们父子隐居的地方不远,你也可以来吃喜酒么。”

      “我不认识你兄弟…”朱美圭已经被敲打的有些懵了,茫然摇头道。

      “但你是新娘的兄弟。”王贤笑容古怪道:“焉有不去之理?”

      “新娘?”朱美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是哪位?”

      “就是你妹子龙瑶啊。”王贤笑道:“这次山西之行几个月,她和我兄弟日久生情、情投意合、合家欢乐,乐不可支,支……”见接不下去,他于咳一声道:“总之两人已经私定了终身,待会儿我就要替男方家长向老爷子下聘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他才像看见朱美圭那张脸越拉越长、越来越黑一样,奇怪道:“殿下不舒服么?”

      “你知道龙瑶是我什么人?”朱美圭的脸,比吃了黄连还难看,从脸上苦到心里。

      “她说是你妹子啊。”王贤一脸理所当然道:“除了妹子还能是什么?总不会是未婚妻吧,哈哈,那这乐子可就大了……”说着看看朱美圭道:“吓,她不会是殿下的未婚妻吧?”

      “……”朱美圭牙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半天才终于憋出俩字:“不是。”就像王贤说得,堂堂晋王世子的未婚妻,竟然跟别人勾搭上了,他丢不起这人啊

      “那太好了。”王贤长松口气,坐在朱美圭身边,拍着他的胳膊亲热道:“从此咱们亲上加亲,你父子的事情,就是我王贤的事情,我虽然没法让你们复位,但有三件事可以打包票,第一,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第二保证你们生活的优渥舒适,第三……”他看朱美圭的脸恢复了些血色,才笑道:“太子一旦站稳脚跟,注意,我说的是站稳脚跟,不是上位之类,我负责把你们父子洗白”

      “洗白?”朱美圭不懂了。

      “就是洗清罪名,恢复名誉,”王贤淡淡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也难为朱美圭了,刚才还如丧考妣,这一刻却又一阵狂喜。虽然极力不想表现出来,但毕竟还是年轻年轻了,眉眼都生出喜意道:“那得多久?”

      “短则一二年,至多不过三四年。”王贤缓缓道:“要是超过四年,我一年输你一万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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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八章 昏礼

  
      王贤说完,朱美圭便陷入了沉默,这条件相当丰厚,在目前来说,已经不能要求更好了。レレ不过咋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啊,好像被人当猴耍了

      他何其聪明,还能不晓得自己中计了?这才是太子真正的承诺之前王贤故意说得那么不堪,不过是为了产生落差,让自己降低心理期望,不再奢望更多痛快,继而轻易接受真正的安排。

      虽然已经察觉到了,但他已经防线洞开、无法反击,只能接受……

      “大人真是好手段怪不得能把山西搅个天翻地覆,自己还能全身而退”朱美圭竖起大拇指,服气了。

      “哈哈哈,以德服人,以德服人么。”王贤也换上和蔼的笑脸道:“刚才多有得罪,殿下万望见谅。”

      “那么说,龙瑶的事情,也是故意骗我了?”朱美圭怀着丝侥幸问道。

      “龙瑶的事是真的,”王贤一下敛住笑道:“她和我兄弟是真心相恋,请殿下chéng rén之美。”

      “那谁来成全我?”朱美圭颓然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王贤又苦口婆心的以德服人开了:“我听说诸侯结婚要告太庙行六礼,殿下也不想偷偷摸摸在乡下就把婚结了?”

      “那是自然。”朱美圭点点头道:“我乃亲王世子,婚事乃国之大事。”

      “我没记错的话,殿下今年应该已经二十了?”王贤又道。

      “惭愧,虚度双十年华。”

      “龙姑娘和你同岁,现在成婚已经算是大龄,再过个四五年,那都多大年纪了,殿下觉着当您的世子妃合适么?”王贤巧舌如簧,把朱美圭说得眉头紧锁:“对了,你们的婚约,是什么时候订立的?”

      “是……我父子落难之后,我躲在龙长史家中,和龙家妹子私自定下的。”朱美圭神情竟变轻松了不少。

      “私定终身做不得数的,殿下正好借此机会解除羁绊……”王贤给他出主意道:“待会儿我就不开口了,殿下来主动说,将龙瑶许配我兄弟,以您的身份,龙长史必不会反对,则婚约一事便这么揭过,殿下不损颜面,有情人也终成眷属,岂不皆大欢喜?”

      “……”朱美圭咬牙寻思片刻,终是重重点头道:“好。”

      王贤从密室出来,外面二黑迎上来,闷声道:“大人,咱们走。”

      “离开这个伤心地?”王贤笑嘻嘻问道。

      “大人这样不厚道……”二黑郁闷道。

      “行了,最看不惯你这熊样,”王贤给他整整衣襟道:“儿女情长也得有个限度,咱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吃个饭再走?那不太让龙长史丢份儿了?”

      那边躺在床上的龙潭听了,心说我啥时候准备管饭了?但人家话都出口了,他只好摆摆手,示意家人备饭。

      都这个点儿了,自己做饭显然来不及,龙瑶忙取出银子,到街上叫了两桌席面来。这酒吃的莫名其妙,不仅请客的别扭,吃请的也尴尬……龙潭躺着,龙瑶不方便上桌,只能由她弟弟陪客,但这位龙兄弟显然不是陪客的料,一直低着头喝闷酒,你说客人们能感觉舒服么?要不是王贤一直不动声sè,还得看二黑的面子,兄们肯定拂袖走了人。

      “大人,我们吃好了,先退席了。”好容易捱到菜过五味,周勇几个终于忍不住起身道。

      “急什么,再坐会儿。”王贤瞥一眼坐在主人位上的朱美圭道:“没见龙兄弟有话说么?”

      王贤这一句,引得众人都望向朱美圭,朱美圭暗叹一声,端着酒杯起身,强笑道:“不错,在下确实有话要说。”

      “有话快说……”众人大声起哄,没说‘有屁快放,就不错了。

      “首先,在下感谢王大人和众位,这些ri子对家姐的照拂。”朱美圭敬一杯酒道。

      “这还像人话……”众人面sè稍霁,小声嘟囔着饮下这一杯。

      “再就是,”朱美圭一脸淡定道:“我听说在座的二黑兄弟,与家姐龙瑶情投意合……”

      ‘噗,二黑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酒,全都喷了出来。众人也全都惊呆了,呆鹅似的看看朱美圭,再看看二黑,只有王贤还优哉游哉的品尝着豫菜美食

      “弟弟,你瞎说什么”龙瑶也忍不住掀开帘子出来,又羞又急道。

      朱美圭深深盯一眼龙瑶清丽的脸蛋,心痛的一抽一抽,面上却若无其事道:“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姐姐于嘛要否认。”

      “你……”龙瑶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所以,我和家父合计着,将姐姐许给二黑兄弟……”朱美圭说出这话,反而感觉一身轻松,暗道看来龙瑶果然不是我的良配。

      “你胡说什么”龙瑶虽然刚才还在跟二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但此刻被未婚夫当面许给二黑,还是让她如三九天抱冰卧雪,霎时间手脚冰冷,牙齿打颤,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好了,姐姐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朱美圭满脸笑容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他老人家的身体你们也看到了。郑州和京城相隔两千里,来往一趟千难万难,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定下来,让姐姐跟着二黑兄弟南下,也了了父亲一桩心愿……”

      “好好好,太好了”刚才还一肚子怨气的众人,一下子从石化状态中转醒过来,高声的欢呼起来。纷纷上前给二黑敬酒,恭喜他得偿所愿。

      二黑却回不过神来,摸着后脑瓜,问朱美圭道:“那啥,你可别胡乱开玩笑。”话音未落,却被王贤在桌下重重踢了一脚,瞪他一眼道:“什么那啥,有没有礼貌,叫小舅子。”

      众人不禁暗笑,真新鲜,头一次听说要对小舅子保持尊敬的。

      二黑却被踢清醒了,马上喜笑颜开对朱美圭道:“小舅子”

      “唉姐夫”朱美圭也是一脸笑,浑然看不出刚被横刀夺爱。不过他的心理也好理解,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也能麻痹自己。

      “还不拜见岳父大人?”王贤又踢二黑一脚,二黑心说你不踢我我也清醒了,赶忙跑到龙潭的床前,咚咚咚三个响头,“小婿叩见岳父大人”

      龙潭龙长史躺在床上,嘴巴翕动,手指颤抖,也不知是不是要被气死了。

      “还有岳母呢,也要拜一下。”弟兄们起哄道。

      二黑倒也听话,马上转向朝里屋门口,隔着帘子一边磕头一边大喊道:“娘,孩儿给你磕头了”

      里头龙瑶的娘,是个极胆小的妇女,见是世子殿下发话,外头又有这么多活土匪,哪敢违拗?只敢隔着帘子小声道:“太急了。”

      “老人家,这是冲喜啊,我看龙长史这病愈发重了,咱们赶紧给他们成婚来冲冲喜,说不定病一下就会好。”王贤大笑道。

      “哦……”里面龙瑶她娘应了一声,似乎在埋怨自己为啥早没想到这法子

      “好好好,就这么定了”王贤见状大喜,马上吩咐起来:“周勇,你赶紧去请先生写庚帖、请媒人来说亲。什么?还有必要么?当然有了快办不是简办,我兄弟可是头一次结婚,一步都不能省吴小胖,赶紧带人去备彩礼。什么,店铺关门了?砸开不是让你用脚踹,用钱砸,给双倍的价钱,就不信

      他在这里噼里啪啦分配任务,那边龙瑶终于回过神来,朝王贤投来愤怒的目光,“是你捣的鬼”

      “怎么新娘子还在这儿啊,赶紧带去化妆,待会儿要拜天地呢。”王贤不接她这茬,问里间龙瑶的母亲道:“听说河南姑娘都是自己做嫁衣,龙姑娘的应该已经做好了?”

      “做好了……”龙瑶母亲怯生生答道。

      “那就好,赶紧的,还愣着于什么,快扶龙姑娘进去啊”王贤瞪一眼几个粗壮的妇女,这是方才龙瑶去酒楼的工夫,他让周勇出去雇的。几个妇女便连拉带拽,把龙姑娘拖进了里间。

      “大,大人,这合适么?”二黑看着龙瑶挣扎的样子,心下老不忍了。

      “你给我闭嘴”王贤白他一眼道:“心里不知乐成什么样了,还在这而跟我装纯情”

      二黑被一语道破心情,不好意思的低头退下。王贤啐一口道:“贱人就是矫情”听起来应该是骂二黑,但贱人好像一般形容女的。

      众兄弟领命出动,一个个敲门砸户,跟抢劫似的,把个入夜静谧的郑州城惊醒过来。地方官府都被惊动了,派人过来查看……结果那些官差也被留下帮忙。郑州知州听说手下被扣本来勃然大怒,打算调兵围剿贼巢穴。但他又一打听,听说是王贤在为兄弟办婚礼,马上命人备上厚礼,赶着来参加婚礼。

      结果一场半夜子时举行的婚礼,居然有百多位宾客道贺,办得热热闹闹,丝毫不显寒碜还有学究给这场婚礼洗白道,婚礼者,礼记曰昏礼,就是在晚上举行的我们白天举行都是乱礼法的晚上举行才对

      对此王贤并不意外,因为这世上总不乏锦上添花之人。而今ri的王二郎,已经不是昔ri吴下阿蒙,而是大明朝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自然有的是上杆子添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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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九章 回家



  翌rì一早,队伍便启程南下,二黑和他新婚燕尔的妻子也在其列……昨rì龙瑶是被堵着嘴、绑着手拜堂的,送入洞房后才给她松了绑。但一直到天亮,洞房里都没有丝毫动静,让冒着严寒在外头听墙根的王贤等人好生失望。

  不过早晨新人拜别高堂时,龙瑶已经平静了不少,与老娘抱头痛哭了一场,又握着老爹的手,默然洒泪半晌……再看到朱美圭时,她面无表情的唤一声:“弟弟,你照顾好爹娘。”

  “姐姐放心。”朱美圭笑道:“姐夫留下的钱,足够请好几个老妈子了。姐夫等天少稍缓和些,就派车接爹娘进京调养呢。”

  龙瑶没有再说话,朝爹娘磕了头,便上了二黑牵过来的马。朱美圭将他们一直送到城外,才‘依依惜别,。待王贤等人走远了,朱美圭两腿一软跪在地上,使劲捶着胸口,又用力以头杵地,喉中还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嚎声……

  “王贤王贤,好一个王贤夺妻之恨、杀身之仇你真当我这个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啊”朱美圭瞳仁充血的低吼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会十倍奉还的”

  他亲王世子的身份虽然被废了,却依然是太祖皇帝的重孙,居然受此奇耻大辱,心里岂能不把王贤恨入骨髓?只不过他审时度势,知道万万不能跟这厮翻脸……他父子现在是逃犯身份,得罪了王贤只有死路一条,况且将来复辟重祚还得指望太子爷,王贤这样的小人,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就算王贤帮不上什么忙,却能轻易给他们搅黄了。三四年里,什么事都能发生,忍辱负重才是正办……

  朱美圭发泄完了,也不再回城,一来他无颜再见龙长史,二来王贤这一折腾,他唯恐身份暴露了,便径直往东去了,他父亲朱济僖目下正躲在开封周王府中

  待朱美圭离去,道旁树丛中转出几人,竟是之前先一步离开的王贤和闲云等人。

  闲云有些不爽的质问王贤道:“你为何不让我击杀他?”

  “你以为我不想弄死他?”王贤大翻白眼道:“但我上次杀了那替身,小黑子已经不太高兴了,这次要是再动这个真货……擦,朱家人可是龙种,不管咋地,咱们这些凡夫俗子都碰不得”

  “怕什么,我保准做的于净。”闲云抱着怀中宝剑道:“让他死无对证。

  “可是咱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挂了,太孙能不怀疑我么?这比我明火执仗的杀他更可怕。”王贤大摇其头道:“好了,就当他是个屁,放了他。”

  “这总是个隐患。”吴为也不无担忧道。

  “怕个球。”王贤翻翻白眼道:“俗话说了,褪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俗话还说,杀鸡焉用宰牛刀……”

  “…”吴为一下明白了,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大人看洞庭水匪怎么样?”

  “算了,过二年再说,”王贤摇摇头,叹道:“太孙让我来保护他俩的安全,还真是找对人了呢。”

  “大人,您其实真没必要得罪他……”二黑和龙瑶他们不在场,吴为也就没啥好顾忌的:“女人多得是,二黑又不是没有龙姑娘就要出家当和尚,犯不着为他得罪朱美圭,将来传到太子和太孙耳中,也没啥好处。”

  “传到太子太孙那没啥,老和尚说让我保持本sè……我想来想去,自己的本sè无非就是富阳街头那个小混混,县衙里头那个小吏,心狠手黑讲义气,除此之外一无是处。”王贤缓缓道:“我想老和尚的意思,就是让我由着本心去做,二黑比我亲兄弟还亲,我看他为了个女人糟践自己,就浑身难受,只能出手帮他搞定。”

  “但是,这法子,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吴为苦笑道。

  “嘿嘿,老子赶时间。”王贤翻身上马道:“还赶着回京陪娘子观灯呢,只好快刀斩乱麻了。”

  “您这乱麻斩的”吴为无奈一叹,脸上渐渐现出笑容道:“倒也真妙。一下让龙瑶对朱美圭彻底失望,又保全了她的颜面。估计她过一阵子,就会跟二黑和好的。”

  “那当然了,她要真不想嫁给二黑,咬舌头自尽就是了。”王贤冷冷一笑道:“到现在还好好的,rì后能有屁事儿”心里又暗暗嘟囔一声贱人就是矫情……,

  “只是,这龙姑娘是二黑的良配么?”吴为不无担心的问道。

  “葡萄是酸是甜,尝过之前谁知道?”王贤不负责任的两手一摊道:“他想吃,我帮他摘了,至于是酸是甜,我可管不着,就这么简单。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这女人心机再重,跟丈夫成了亲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女人。”说着打马而去道:“行了,别咸吃萝卜淡cāo心了,走了

  “就是,瞎cāo心什么。”闲云看一眼吴为,也打马而去道:“你自己还光棍一条呢。”

  “我,我”吴为郁闷的打马追上王贤道:“难道你不是光棍么?”

  “我爷爷已经为我物sè好了女人,”闲云瞥他一眼,傲然道:“就等玄武宫观落成,便为我举办婚事了。”

  “这倒没听你说过……”吴为道。

  “你从没问过。”闲云道。

  “好……”吴为闭上嘴,他忘了一条铁律……和闲云说话超过三句,必然被憋到内伤。

  随后队伍飞快南下,一路上晓行夜宿,八十里一换马,终于在正月十七赶回了京城。此时的京城,仍是一片欢腾的节rì气氛。在别的朝代,可能一出十五就过完年,但在大明朝,从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七夜,是持续十天的上元赏灯狂欢节

  话说古代官员都是法定假rì的,汉朝是五天一休,隋唐改成十rì一休,而且每逢新年、冬至会多休息七天,除此之外,端午、中秋、重阳、还有皇帝的生rì、如来佛祖的生rì、老子的生rì、孔子的生rì也都放假。到了宋朝,一年假期还是有个几十天的,到了元朝就只剩下十几天,而到了本朝,千古劳模朱元璋同志,认为人应该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事业当中去……什么事业?当然是他老朱家的千古帝业了。所以休息就是浪费生命,继而影响到他成就帝业,所以朱元璋将法定假rì缩减到了前无古人的程度——三天

  这三天分别是过年、冬至、皇帝的生rì。除此之外统统都要上班,不许旷工。官员们也是人,整天上班不让休息,谁也受不了,等到朱棣当了皇帝,终于大发慈悲,给官员增加了假期,元宵节自正月十一起,给百官赐假十天,以度佳节。为了彰显盛世安康、歌舞升平,又命正月初八至十七为上元灯节,君臣百姓同欢。

  王贤等人回京时,正是上元狂欢节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疯狂的一天……虽然还是白天,他们便感受到了浓浓的节rì气氛,只见大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龙灯、鹿灯、月灯、葡萄灯、栀子灯……虽然没有点亮,已经让人眼花缭乱了。灯下则是白rì狂欢的人们,踩高跷、舞狮子、划旱船、耍把戏、放爆竹……锣鼓喧天,欢声满城

  受到节rì气氛的感染,众人虽然长途奔驰多rì,一个个却亢奋的很,王贤一摆手,笑道:“都散了,出了正月再来报道。”众人欢呼一声,那些家在京城的便一哄而散,家不在京城的,也接班去耍了,只剩下周勇、闲云、吴为几个,护送着王贤回到了府上。

  本来按说钦差回京是要交旨的,但现在是法定假rì,不光衙门不上班,就连皇帝也休息,所以他得等几天才能进宫……话说要不是为了这几天假,他也不会狼奔豕突往京城赶……不就是想有空陪陪媳妇么……

  门卫一见王贤几个骑马回来,使劲揉着眼睛,待确认没眼花时,赶忙把正门开了,又跑进去高喊道:“二少nǎinǎi,二少nǎinǎi,大官人回来了!”现在府上的老爷是王兴业,自然该称呼王贤二少爷,但王贤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下人们称呼他为少爷,也不太合适,便以‘大官人,相称。

  王贤听到这称呼,感觉有些怪怪的,nǎinǎi的,老子可是纯良之辈,怎么跟西门庆一个头衔了。他实在没有自知之明,除了不像西门庆那样贪花好sè,他坑蒙拐骗,哪一样也不比西门大官人差……

  王贤进了轿厅,刚把大氅丢给家丁,让丫鬟用掸子拍打身上的尘土,便见一道绿sè的倩影急匆匆来到,不是林清儿又是哪个?素来端庄的二少nǎinǎi,万万想不到丈夫竟此时归来,万分惊喜之下,也不顾少nǎinǎi的矜持了,小女孩般跑出来,一见果然是朝思暮盼的那个人,登时忍不住泪花飞溅,倦鸟投林般扑到他怀里,将万千相思化成喃喃一句:

  “官人,我不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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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零零章 灯山火海



  “当然不是在做梦。 .)”王贤搂住妻子瘦削的肩膀,仔细端详着她的小脸,无比心疼道:“清儿,你又清减了。”

  “官人才是……”林清儿死死搂住他的腰,螓首深深埋在他结实的胸前,再也不肯抬起来。好一会儿才羞羞道:“官人,妾身失态了……”

  “哈哈哈哈……”王贤放声大笑道:“不要紧,反正大伙儿都不在家。”

  “官人怎么知道?”

  “不然娘子能如此大胆?”

  “官人取笑妾身了……”

  久别重逢的两口子,自然有说不完的体己话,两人相拥回到里院,林清儿亲手伺候王贤洗脸,王贤笑道:“连小茉莉都不在家啊。”

  “家里人都出去玩了,玉麝陪了我几天,看她那抓耳挠腮的可怜样,妾身实在不忍心,便放她跟着银铃和灵霄出去玩了。”林清儿苦笑道。

  “那你怎么不出去?”王贤洗于净脸,换上身于净的锦袍道。

  “官人不在家,”林清儿羞羞道:“妾身没心思玩乐……”

  “所以我赶着回来了,今晚是灯节最后一天了,咱们两人好生出去耍乐一番。”王贤长笑一声,起身道:“娘子,你穿这件外套可好?”

  “都听官人的。”林清儿心花怒放,自己没出门实在太多了,要不哪能得到和官人二人世界的机会?

  **一刻值千金,上元节的时间何其宝贵?小两口穿戴整齐,便出门奔秦淮河边而去。虽然金陵城里处处繁华,今夜也是处处灯光,但人们还是习惯往最繁华的地方去挤。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方自然是十里秦淮。此时天刚擦黑,秦淮河上如林如织的画楼箫鼓,已经迫不及待点亮了各式花灯,七彩缤纷的灯光映在柔腻的秦淮河上,倒映出绚烂的sè彩,十分的迷人。河边鳞次栉比的店铺也不甘示弱的亮起了灯,什么坐车灯、衮球灯、槊绢灯、rì月灯、诗牌绢灯、镜灯、字灯、马骑灯、凤灯、水灯、琉璃灯、影灯、诸般琉珊子灯、诸般巧作灯、平江玉珊灯、罗帛灯、沙戏灯、人物满堂红灯……京城的居民们把憋了一年的创造力,一股脑倾泻到上元节,你能想到的一切灯样这里都有,你想象不到的这里也有。不论财力大小、手艺高低,人们都尽心竭力的妆点着自家的花灯,只为在这上元节上争奇斗艳增光添彩

  好像是天上的星星翻转到地上,化作了万灯千盏,闪闪烁烁,遍处生辉,触目皆是。在这灯火辉煌的不夜天中,人们尽情的耍乐,一蓬蓬五彩的烟花在夜空绽开,地上响起声声箫鼓,数以千计的锣鼓舞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扎眼便汇聚成一条长龙。有踩高跷的、舞龙灯的、划旱船的、耍把戏的、翻跟头的,规模庞大,花样百出,让比肩接踵的观者目不暇接。不过更受民众欢迎的,还是那些青楼乐坊扎出的花车,上头不仅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更有异香馥郁,光彩夺人,恍如仙子下界的姑娘们立在上头。姑娘们或是弹琴而歌,或是翩翩起舞,甚至只消站在那里,朝人群露出甜美的笑容,就足以⊥观者如痴如醉,人头如cháo,跟着花车涌动了。

  “nǎinǎi个熊,”王贤也看得目瞪口呆,“跟京城一比,太原就是他娘的乡下地方老子哪也不去了,我就赖在京城了”虽然对他的话一百个赞成,但听官人出口成脏,林清儿依然娇嗔不依,官人可是举人老爷,让人听到您这么说话,岂不笑掉大牙?她可从没放弃将自家男人改造成谦谦君子的努力。

  往常王贤还会狡辩几句,但今天他态度很是端正,承认错误、保证改正,让林清儿很是惊喜,搂着他的肩膀撒娇道:“官人,我饿了……”

  “饿到娘子了?这还得了?”王贤马上收回落在花船上的目光,大声道:“我们去酒楼里用些酒食?”

  “今天,”林清儿踮起脚,凑在他耳边羞羞道:“人家想尝尝街边的吃食呢。”

  “哈哈,也是。”王贤看街边的小贩在向市民大肆兜售rǔ糖圆子、水晶脍、韭饼、蜜饯、生煎、藕盒、烤鱼之类的小吃,在黄sè的灯光下,小贩们将这些琳琅满目的食物,摆成一摞一摞,样子格外诱人,保准让你直吞口水,怪不得连饮食极讲究清淡养生的林清儿都动心了。这也说明她的心情是何等雀跃。

  王贤便摸出一串铜钱,挤到人群里,不一会儿出来时,手里捧着五六个食盒,有带着汤汁的海鲜丸子、有馅儿在里头的rǔ糖圆子,还有金黄sè的烤牛肚……把个林清儿馋得直吞口水。见官人戏谑的看着自己,她忙不好意思的用罗帕掩住小口。

  “哈哈,娘子,上元节便当放浪形骸。”王贤大笑道:“你没看那些女娘么?”

  林清儿顺着王贤的目光,便见一群群女郎成群结伴,头上带着各sè缯楮做成的玉梅、雪梅、雪柳、菩提叶、蛾蜂儿,花枝招展、旁若无人的说笑打闹,欢声尖叫。更有甚者,与尾随左右的浮浪少年挤眉弄眼,甚至直接手拉着手,肩并着肩,更有直接被背着走的,哪里还有什么男女之防?

  这就是上元节啊礼教规矩都不存在,那被压抑一年的人xìng,自然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正是这火山熔浆般的灼人热浪,才让这上元佳节如此绚烂夺目、令人迷醉……

  林清儿终于也彻底放开了,挽着王贤的胳膊,徜徉在这欢乐的海洋中,想吃什么就张开檀口,让夫君用签子插来嘴中,看到jīng彩之处就大呼小叫,连蹦带跳……从小到大,她都没这么忘形过。

  王贤只宠溺的望着妻子,眼里满是愧疚和歉意,待林清儿填饱了肚子,他把那些食盒随手一丢,突然俯下身道:“娘子,我也背你走一程。”

  林清儿眼波流转,面sè酡红,虽未喝酒却已然醉了,竟颤抖着点了点头。王贤便便学着那些浮浪少年,将林清儿一把架在背上,背着她便如游鱼般穿行在灯市上。

  林清儿身材娇小,本来感觉四面八方的人群,像森林一样遮挡着自己,这才敢放胆乱来,此刻上了王贤的背,一下高人一头,视线登时开阔,她却感觉没有遮挡一样,好像被所有人注视着。赶忙挣扎着要下来:“官人,快放我下来,羞死人了。”

  “别怕,谁认识谁啊”王贤哈哈大笑道。

  “官人累了……”

  “你身子这么轻,我都感觉不出分量来。”王贤大笑道:“今儿个说啥也不放你下来了,就在官人背上好好赏灯。”说完便朝着灯光最亮,人声最大的地方——御前街上钻去。御前街的灯虽然没有秦淮河畔那么多,但更jīng美、更宏大、更昂贵……道理很简单,皇帝会在午门上与公卿嫔妃赏灯宴饮,与民同乐。最好的灯,自然要给皇帝看了……

  林清儿无可奈何,只好继续羞羞的趴在王贤背上,看着四周的灯火,发现视线果然前所未有的好,终于可以完整的看见那高达八十尺,点燃后百丈皆亮、光明夺月sè的‘百丈灯树,;还有那广达二十间,高达一百五十尺,悬挂着珠玉、金银穗,描绘着龙凤虎豹,极尽绮丽和韵致的绚烂灯山‘西方极乐,。灯山上万灯齐明,金碧四shè,锦绣交辉。有的灯彩绘成文殊菩萨跨狮子、普贤菩萨骑白象等造型,特别令人吃惊的是,菩萨的手臂竟能自如活动,手指还能出水,喷珠溅玉,奇妙多姿……

  但更吸引人的,还是那鳌山灯。鳌山灯是花灯与烟火的巧妙结合。只见一座各sè花灯扎成的灯山上,有凤凰有金龙有山妖有鸟兽……此刻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鱼儿在水中摆尾、凤凰金龙在空中盘旋,龙口中喷云吐雾,凤凰则满翅烟花。当龙凤飞到灯山最高处,突然一声巨响花团绽,无数烟火腾空而起,照亮了暗沉的夜空。

  连带五凤楼上的皇帝嫔妃,万众昂首张口,呆呆望着这绚烂之极的景象,待烟花散尽,人们还未从震撼中醒来,天空依然红彤彤一片。

  “走水了,走水了”凄厉的喊叫声突然响起,人们这才茫然循声望去,却见一座灯山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大火。那火势转眼就蔓延开来,从一座灯山烧到另一座灯山,又把街边的店铺引燃,火势冲天,将夜空也染成了红sè。

  “快救火”城头上的皇帝惊呆了,他的大臣们却反应过来,大声呼喊着提前预备的水龙队。但是御前街上起码十万人,比肩接踵人头攒动,那些笨重的水龙根本靠近不了着火的地方。火势却迅速蔓延,大有吞没整个御前街的架势

  观灯的百姓彻底乱套了,有人想去救火,有人想要逃命,登时乱成一锅粥。丈夫找不到妻儿、家丁寻不到主人、爷娘看不见儿郎,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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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零一章 避险


  这时候偏生又刮起了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力,刹那间就引燃了大半灯市,将夜空映照的血红一片,也映红了五凤楼上皇帝的瞳仁

  “万邦有罪,罪在朕躬”朱棣这才从惊怒交加中缓醒过来,这位大帝惧怕的事情不多,唯有天地异象,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因为天子受命于天,水火蝗灾、地震瘟疫,都被视为上天的示jǐng,朱棣原本是不大相信这个的,但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噩梦连连,龙体也每况愈下,也就渐渐迷信起来。

  对永乐大帝来说,眼前这场大火是天王老子的jǐng告,对御前街上乱成一锅粥的民众,则是如坠地狱一般。无边的恐惧迅速蔓延,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相互碰撞挤压践踏着不计其数整条御街上,都是爷娘唤儿声,妻子寻夫声、惨叫呼痛声……

  “官人,快放我下来”林清儿仍在王贤背上,她已经被吓坏了,噤若寒蝉道:“我会拖累你”

  “闭嘴”王贤骂一声,反而用腰带将两人紧紧捆住,“要死也死在一起

  “官人……”林清儿把螓首深深埋在他肩上,同生共死的幸福,一下将恐惧冲淡了许多。

  可王贤并不想死,更不想让林清儿去死,他紧紧把林姐姐绑在背上,不过是为了逃命。经历过那么多生死瞬间,他已经可以时刻冷静的审时度势,他知道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火灾,而是人群的恐慌——这御前街空旷广阔,其实正是最佳的避难场所,那火势熊熊、看起来很是恐怖,但不过是一一座座彼此相连的灯山被引燃,实际上没有吞没人群的能力。可是恐惧如cháo水般蔓延开来,人们都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哪怕有像他这样冷静的人,也必须要跟着慌乱的人cháo随波逐流,否则任你武功多高,都会被撞倒在地,踩成肉饼……

  但随波逐流也是极危险的,只要前头有人不慎跌倒,就会绊倒一片,后面人就是提前看见了,可四面八方都是人墙,根本躲不开,只能眼睁睁被绊倒,然后被后面人压上……

  在人cháo中凶险万分,王贤心中焦急,一边拼命抵御着四面八方的压力,一边使劲想办法,但此时他才感到人力之渺小,竟然完全没有办法……唯有保持万分jǐng惕,祈求前面人不要摔倒。这时他看见人群纷纷向两边分开,原来一座灯火辉煌的灯山亘在眼前那灯山有三丈多高,地下的架子自然密密麻麻,人们忙着逃命,哪顾得上脚下,两面都有人被绊倒。后面人又前赴后继的压上去

  转眼间,王贤也被挤到灯山前,向左还是向右,他必须要马上做出抉择,结果王贤的选择是……向下。他竟一个懒驴打滚,背着林清儿滚到了架子底下。旁人只以为他不下心摔倒了,谁也没料到他竟然还敢往灯山下头钻……就算有人料到了,也不敢跟着他钻。因为人们还没意识到,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火灾,而是他们自己。

  外头人惊慌失措,各自逃命,王贤却把腰带解开,让林清儿和自己并排躺在地上歇口气。背着林清儿倒不累,但刚才实在太紧张了,竟吓出了满头大汗

  “nǎinǎi个……”王贤刚想骂一句,又硬生生把脏字憋回去道:“出来看个花灯也能遇上火灾。”

  “官人,这座灯山不会着火。”林清儿一边用袖子小心给他擦汗,一边小声问道。

  “说不好。”王贤看着被人群挤得摇摇晃晃的灯山,上头悬挂的数百盏花灯都在动摇西晃,里头装着的油灯随时有倾倒,引燃丝绢竹篾为材料的花灯的可能。不禁苦笑道:“本来没什么事儿的,再晃悠下去非着了不行。”

  “那咱们怎么办?”林清儿虽然愿意跟夫君同生共死,但她不想死,更不想让王贤死。

  “别着急,我看看……”王贤四下瞅瞅,这灯山底下虽然仅有一尺左右的空隙,但透过密密麻麻的毛竹竿,能看到上头间距很大,形成一个巨大的中空。他不禁松口气道:“我们就待这儿不动了,即使这灯山真烧起来也不打紧……好,已经烧起来了……”在外面人cháo不遗余力的推动下,终于有花灯被里头的油灯引燃了,登时变成一个火球,人群惊恐声陡然增大数倍,拼了命的要离开这危险的灯山,又不知踩踏几凡。

  林清儿登时惊恐万状,紧紧搂着王贤,王贤赶忙脱下她的外套,铺在地上,然后将一脸不解的妻子放在上面,合身压在她身上……这本是很旖旎的动作,却让林清儿泪流满面,心说,官人你这是何必呢,你若死了,我又岂会独活

  王贤又把自己的大氅,盖在自己背上,将两人严严实实蒙住,嘿嘿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索xìng眼不见为净。”

  这时挂灯的毛竹竿也被引燃了,继而又引燃了更多的宫灯,又将更多的毛竹引燃,灯山还快变成了一座火海。王贤和林清儿趴在地上,却一点不觉着冷,反而都热出一身汗……

  “官人,”林清儿以为在劫难逃了,抱着王贤哭道:“咱们被烧死之后,人家还能认出咱们是两口子么?”

  “瞎说什么,烧不死。”王贤虽然有些不太确定,但决定还是相信科学。

  “呜呜,都这时候了,官人不用安慰妾身了,”林清儿哭泣道:“能和官人同生共死,是妾身的福分,只是没给官人生个孩子,实在太遗憾了。好在宝音妹妹有了……”

  “呃。”王贤登时一僵道:“你都知道了?”

  “都这时候了,官人还要瞒我么?”林清儿捶着他的口,伤心道:“妾身要是连自己丈夫在外面于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妻子做的也太失败了。”

  “不是,这个……”王贤没想到她竟然已经知道了,不禁大窘道:“清儿你听我说,我可没想瞒你什么,不是今天不是过节么,咱们又才团聚……我打算过完节就跟你说的。”

  “呜呜……”哪知林清儿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咽咽道:“官人竟把我看成那种善妒的恶毒女人了,咱们家有了孩子,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不快呢”在这个年代,说起来不管是侧室还是小妾所有孩子,都归在正妻名下

  “哈哈,我不是这个意思……”王贤就是这个意思,拢着妻子的秀发道:“我就是单纯的想好好陪陪清儿。”

  “官人……”林清儿抬起螓首,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清儿是不是很没用

  “……”王贤心里一黯,她果然还是很在意的。忙劝慰妻子道:“这种事儿就是碰茬,碰上那茬一次就搞定,运气不好可能老碰不上。不过不要紧,多碰几次、碰啊碰啊总会碰上的。”说着还故作轻松的捏一把妻子翘臀道:“这屁股蛋子,绝对能生养”

  林清儿让丈夫的风言风语说得芳心一荡,旋即又伤心yù绝道:“可我们没机会再碰了”

  “你放心,绝对有机会。”王贤却信心满满道。

  “那我们约好了,过奈何桥时,都不要喝孟婆汤好么?”林清儿直勾勾的望着他,生怕到了yīn间会忘记一样。

  “呵呵呵……”王贤露着妻子的纤腰,失声笑道,“想不到我冰雪聪明的清儿,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犯糊涂?”林清儿刚才是沉迷在生离死别中,对周围的情形置若无睹了,这会儿让王贤一点,她登时察觉出异样来了,恍然道:“对啊,都这么久了,我们怎么还没死?”

  “本来就死不了。”王贤笑着掀开罩在头上的大氅,林清儿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原先大火熊熊的灯山已经基本熄灭,灯山上层已经烧成了灰,但底层靠地三尺一下基本完好,还能看到那些竹筒的半截头上,有黑红sè的余烬,被风一吹,不时发出噼啪的脆响,拉出一串串晦明晦暗的火星……

  “官,官人,这是佛祖保佑么?”林清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那么凶猛的大火,在烧到底座时就停了呢,若非丈夫之前那么笃定,她真要彻底变成佛祖的信徒了。“官人怎么知道,火烧不下来呢?”

  “呵呵……”王贤也不无庆幸的笑笑。他也在感谢,却不是在信神,而是在感谢上辈子的小学自然课老师。感谢她让自己知道了,火焰在燃烧时,由于热胀冷缩的基本xìng质,空气要产生对流,所以整体火焰是向上的,底部温度要远低于上面部分,只比常温高一些。那灯山的火势虽大,却是从上部烧起来的,向下烧本来就困难。且整个灯山中空,亦不会有多少着火的东西落下来,引燃不了底座。所以王贤在看到灯山的形状后,才会判断底座下是个避火的好地方。

  不过王贤脸上的庆幸得意只是一闪而逝,因为他听到了外头遍地都是哀鸿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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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零二章  镇抚


  等惊恐失措的人群散去,那水龙队才终于得以入场,讽刺的是,早先看起来恐怖无比的火势,这会儿已经小的不能再小,根本用不着那庞大的水龙,任其再烧一会儿,也就灭了。

  救火已经不是水龙队和应天府的官差们的任务,他们开始神情沉重的收治满地的死伤者,见有小两口从一座灯山底下爬出来,官差们不禁jīng神一振,直夸他们命大在这满眼尸体的地方,能看到有幸存者完好无损,对每个人都是莫大的安慰。

  林清儿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躲在王贤怀里瑟瑟发抖,王贤朝众官兵点点头,便要带着妻子离去。却见许多惊魂未定的百姓,又开始冲击官府刚设立的栅栏,哭喊着寻找他们失踪的亲人。

  “看来二位现在走不了了。”一个水龙队的小旗,指着一辆大车道:“去那里歇歇,车上还有喝水,等人散了再家去。”王贤两口子灰头土脸,早就看不出身上衣裳的贵贱,不过这会儿是过年,又刚发生这种惨剧,官差的态度倒是很和气。

  “嗯,多谢。”王贤揽着妻子便要过去,却见林清儿迟迟不肯迈步。“怎么了?“

  “我腿软了。”林清儿低下头,她何止腿软,还一阵阵想呕吐。

  “不早说。”王贤说一声,便打横把她抱起来。林清儿先是一羞,待发现四周到处都在救死扶伤,两人这样并不突兀,这才不挣扎了。静静靠在丈夫结实的胸前,她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王贤来到那大车旁,便见地上已经躺满了伤号,大都是践踏碰撞受伤的,真正被火烧伤的寥寥无几,他不禁暗暗叹气。可这种事自己也无能为力,能保护好自个和妻子,就已经烧高香了。抱着妻子捡了个角落坐下,又用烟熏火燎的大氅,将她紧紧裹在怀里,不一会儿林清儿便在他温暖的怀里睡着了……王贤却缓缓转动目光,扫视着场中。只见除了应天府的官差外,还有许多锦衣卫在场中搜索,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在皇帝眼前发生了这种惨剧,纪纲肯定要给朱棣个交代的。

  但王贤再细看时,却又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他感觉那些锦衣卫的举止有些怪异……按说对失火现场的调查,应该以过火的建筑为主,寻找失火原因才是。可他们却在不停的翻动尸首,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那些锦衣卫不光搜查尸首,还来大车边上,将商号挨个查看一遍,待看到王贤时,那个锦衣卫总旗冷声道:“你怀里是什么人。”王贤眉头紧紧一皱,刚要去摸怀里的锦衣卫腰牌抖一抖,却听一声怒喝道:“混账东西,你敢跟镇抚大人如此说话”

  那总旗登时变了脸sè,镇抚这官职虽不算太高,却是锦衣卫独有的——锦衣卫南北镇抚司二位镇抚大人,分别是庞瑛和朱六爷,什么时候又冒出这么一位土鳖似的镇抚大人来?

  要是让王贤知道这小子如此腹诽自己,肯定要暴跳如雷,nǎinǎi的,就算以貌取人,也不能在老子刚从火场逃生出来的时候取?

  不过那总旗还是深信不疑,因为说话的乃是北镇抚司的镇抚大人,朱六爷

  总旗忙不迭跪下请罪,王贤淡淡道:“不过是个闲职罢了,你去忙公务。”倒是出奇的客气。待那总旗一走,王贤看看朱六爷,也不起身,面无表情道:“多谢六爷解围。”两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之间恩怨可多了去了,那何常就是朱六爷从死牢里李代桃僵弄出来的,换了个身份回乡报仇,却被王贤直接弄死了。这往后深感被扫了面子的朱六爷,便一直想把王贤也弄死出气,先是让锦衣卫浙江千户所抓了他,后来王贤第一次进京,朱六爷又想抓他,但看到姚广孝的那串菩提念珠才作罢。

  王贤看着朱六爷,对方也在看着他,朱六爷万万想不到,当年在自己眼里,如蝼蚁般的小人物,竟在短短数年之间,便跟自己平起平坐了。虽然很大原因是王贤成了姚广孝的弟子,但这小子本身也邪乎着呢……尽管后来都督大人的那帮爪牙跟王贤过招时,他都是在冷眼旁观,却也忍不住为这小子绝处逢生的本事击节叫好。

  有本事的人只佩服有本事的人,虽然朱六爷跟王贤是敌对状态,却不妨碍他欣赏这小子。王贤不起身他也不生气道:“想不到老弟也落在这一场中,不过老弟鸿运当头,果然毫发无伤。”

  王贤对朱六爷自然恨得牙根痒痒,但他现在已经修炼到口蜜腹剑的程度,淡淡一笑道:“能得六爷关怀,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他这样说,即表示自己没忘了梁子,又没有关闭和解的大门,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说。

  “呵呵,”朱六在王贤身边坐下,笑道:“你我现在是一个衙门的同僚了,关心一下也是应当的。”按说朱六应该四十五六了,但练武之人不显年纪,他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多岁,面sè红润,双目炯炯有神,一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美髯,不怒自威的样子一看就是手掌重权、久居上位者。这样的人和你称兄道弟,很难不令人生出受宠若惊之感。

  “呵呵,六爷见笑了,我这个锦衣卫镇抚可是个虚职。”王贤自嘲的笑笑道。

  “老弟才是说笑,我大明朝从没有虚职的镇抚。”朱六爷面sè怪异的看他一眼道:“我这个镇抚要于到头了,八成就是老弟接班。”

  “开什么玩笑。”王贤失笑道:“纪都督能把北镇抚司交给我?”

  “呵呵……”朱六爷也不跟争辩,只是淡淡说一声道:“锦衣卫,终究还是天子的亲军。”说着便打住话头道:“这天寒地冻的,老弟还在这儿作甚?

  “我倒是想回去。”王贤看看栅门处依然汹涌的人cháo,无奈道。

  “这有何难?”朱六爷哈哈一笑,吩咐左右道:“派辆车,送镇抚大人伉俪回府。”

  “喏。”手下应一声,很快找了辆马车,请王贤两口子上车,王贤见再待下去,妻子就要冻出病来了,便也不推辞,扶着她上了马车。车门一关,十几名锦衣卫便在头前开路,来到栅门前。见是锦衣卫,官差压根拦都不敢拦,乖乖去打开栅门。

  趁着栅门还没打开,一名锦衣卫总旗对外头想要趁机闯入的民众yīn测测道:“擅闯者,全都下诏狱”就这一声,便吓得外头民众噤若寒蝉,乖乖让开一条去路,待栅门开了,锦衣卫便护着马车扬长而去。

  没办法,锦衣卫诏狱的凶名实在太盛,京师百姓大都是从小被锦衣卫的故事吓大的……

  王贤家离着御前街很近,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府门前,一看到王贤从车上下来,府上的门卫便激动起来,也顾不上上前请安了,转身就朝院子里大喊大叫道:“大官人和二少nǎinǎi回来了”

  此是已是午夜,院子里却到处亮着灯,闻言老娘、银铃、侯氏、玉麝,一股脑全蹿出来,显然都还没睡呢。一看到小两口全须全尾回来,侯氏使劲拍腿,一脸庆幸道:“谢天谢地,二叔你两口子可算回来了,可把咱们给担心坏了

  “你瞎担心个屁,”老娘却翻翻眼皮道:“我儿子是天上星宿下凡,有神仙保佑的”

  “娘,还说大嫂呢。”银铃已经出落成大姑娘,再不能跟小时候那样黏在王贤身上,不过看她一脸洋溢的笑容,就知道她此刻的欢喜:“不知是谁把周大哥、吴大哥、孙大哥他们几位叫来,让他们帮着出去找人的”

  “啊,他们去找我了?”王贤奇怪道:“我怎么没见到他们?”不过一想,在这京城非比太原,吴为他们找自己也得规规矩矩,不然惹出麻烦来,随便一尊神就能让自己吃不消。至少现在,有资格在京城嚣张的几伙人里,并不包括他王大人及其贵属下。

  “灵霄也出去了,还有爹和大哥。”银铃道:“他俩非得也跟着去找,净添乱。”

  王贤听了心中却暖洋洋的,命人赶紧去把他们寻回来。好在去的及时,要不闲云二黑等人非得跟不让他们进去栅门的应天府兵打起来。

  待听说王贤好端端回府了,本来火气很大的众兄弟登时鸟兽四散,很多人正在家中跟媳妇战到半酣呢,有道是久别胜新婚,弟兄们还赶着回去二婚呢。

  待王兴业和王贵,还有闲云灵霄回府时,王贤已经洗刷于净,换上老娘给做的过年新衣裳,朝老爹老娘磕头道:“爹娘,孩儿给你们拜个晚年,祝二老福寿安康、泰然自若。”

  当儿子的不给父母磕头拜年,这还叫过年么?

  “好好。”王兴业深深望着儿子,那张总是老不正经的脸上,此刻已经笑开了花:“我儿子回来了咱们老王家终于团聚了”

[ 本帖最后由 一曲轻箫御晨风 于 2014-4-30 13: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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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3章 王父刺字



  昨夜一家人见面,天已经很晚了,说了会儿话便该各回各房睡觉,老爹却非拉住王贤,要他今夜陪自己睡。 ..这一决定不仅让王贤十分郁闷,连老娘和银铃等人都看不下去了,‘死老头子,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得打扰人家小两口团聚?’

  “女流之辈懂什么?”向来耙耳朵的老爹,却吹胡子瞪眼起来,王贤虽然很想安慰惊魂未定的妻子,但看父亲这样,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儿。便嘱咐银铃和灵霄今儿陪着林清儿,自己和父亲到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老爹亲手了浓茶,王贤不解道:“爹不打算睡觉了么?”

  “不睡了,有个事儿没干,睡觉都不踏实。”王兴业从抽屉里拿出个木匣子,下令道:“你到床上趴下,然后扒了上衣。”

  王贤瞅一眼那匣子里头,笑道:“爹什么时候学会针灸了?”

  “针灸个屁。”王兴业眯着眼道:“老子要给你刺字!”

  “刺字?”王贤瞪大眼道:“为啥?”

  “你心里不担心么?”王兴业一边调配着匣子里的药粉,一边眯着眼道:“反正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你现在是大人物了,按说你爹我那点在衙门厮混的经验,已经教不了你……”王兴业有些唏嘘道。

  “瞧爹说的,您过的桥,比我走得路多,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王贤忙恭维道。

  “放屁,你当我是咸菜呢!”王兴业大翻白眼道:“不过你爹我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我觉着你现在,跟《三国》上的杨德祖有点像。”王老爹的谋略水平,全来自罗老师的三国。十几年来反复看,早就能活学活用了。

  “那是哪位?”王贤一愣。

  “就是那个抖机灵的杨修。”王兴业道。

  “那不一样,杨修是跟错了人。”王贤不以为然道。

  “杀他的可是曹孟德,不是曹子桓。”王兴业幽幽道。

  王贤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老爹旁观者清,还真是一针见血——自己整天替太子冲锋在前,表现越是出sè,恐怕皇帝老儿就越不爽?

  自己毕竟是当着大明朝的官,把皇帝摆在什么位置了?

  想到那位杀人如麻的永乐大帝,王贤汗如浆下,止也止不住。

  见儿子听进去了,王兴业很是欣慰道:“趴下,为父为你刺上几个字,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要给刺什么字?”

  “总不会是‘到此一游’的,”老爹说着一针下去,痛得王贤险些哇哇大叫起来。

  “别动,小心刺歪了。”老爹一把按住他,却有些心虚,唉,都说四十三过眼关,此言果然不虚,这老眼昏花的厉害……

  第二天王贤才知道,昨夜午门外灯山起火,有仓促不及避而死者近千人,其中不乏达官贵人。听说连皇帝的爱将,刚在忽兰忽失温之战立下大功的都督同知马旺,都死在这一场,实在令人唏嘘。又听说皇帝以为是上天垂戒不德,惧而修省,令各衙门进送物件悉皆停罢,以纾民力。

  王贤昨天一进城,就让人递了复旨的手本到通政司……本来按规矩,钦差回京,应该到午门外跪等皇帝召见,但午门外成了火场,他只好在家候旨。本以为皇帝要斋醮的话,暂时不会召见自己了,谁知道当天下午便有传旨太监宣他进宫,王贤赶忙让人伺候穿上官服,骑马往宫门去了。

  经过御前街时,应天府的官差和民夫仍在忙碌,那些烧成废墟的灯山已经拆除,他们在用热水和拖布,吃力的清洗着被熏黑的地面。王贤下了马,跟着传旨太监走到午门外,进了大内才松了口气。

  那传旨太监暗暗奇怪,小声笑道:“人家进了大内都紧张,大人倒正相反。”

  “下官昨天也在火场中。”王贤叹口气道。

  传旨太监了然,点点头不再说话,带着王贤进入午门,过内五龙桥,入奉天门,穿过三大殿,最后直到把王贤绕晕,才在一座宫殿前停下。王贤感觉要是没人领着往外走,自己肯定会迷路的……

  传旨太监让王贤候着,自个进去通禀,不一时出来领着王贤进去。进去前,他小声嘱咐道:“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大人奏对时,不该说的千万别说。”王贤见他一脸恐惧的样子,感觉他不是在提醒自己,而是在央求一样,只好点了点头。

  那太监这才领着他进了宫门,一进去宫门,就像步入另一个世界,那太监连头都不敢抬,走起路来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只是他,那些侍立在殿内殿外的宫女太监,也都屏息静声,偌大的宫殿里针落可闻,那太监领着王贤进了宫殿,让他在一道纱幔前跪下,自己趋前轻声道:“万岁爷,王贤觐见。”

  王贤立即在纱幔前叩首道:“臣钦差山西安抚使王贤,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里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个低沉威严的声音道:“进来。”

  便有宫女将帘子拉开左右,王贤赶紧低头起身,进入内宫,再次跪下。

  因为是在斋戒,永乐皇帝没有穿龙袍,而是穿着一袭印有龙纹暗花的松江棉袍,也没有坐龙椅,而是负手立在一副真武大帝像前。还没开口,那深沉凌厉的帝王之气,已经压得王贤心头突突直跳。

  这还是王贤第一次和永乐皇帝近距离接触,之前见过两次,都是在阅兵和行军途中,隔着十几几十丈的距离,根本看不真切。但这位传奇大帝早已经在王贤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且不说从前那些真真假假的传说,单说王贤在富阳县那安逸的地头蛇生涯,就是被这位皇帝打破的……当然,皇帝哪知道他王贤是哪号人物,但帝王的一个念头,一道旨意,便会改变千千万万人的人生轨迹。王贤就时常想,要不是胡潆到富阳那一趟,自己也许还是那个欺上瞒下、假公济私的富阳小吏。当个数钱数到手抽筋、欺男霸女的地头蛇有什么不好?总强过现在这样站在风口浪尖,整rì里心力交瘁强的多?

  “抬起头来。”朱棣发话了,王贤赶忙直起身子,仰起脸来。终于看到了永乐大帝的真容……这就是口含天宪、手掌乾坤的永乐大帝啊!靠,不就是个老年版的小黑子么。那张脸与朱瞻基活脱脱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多了太多的风霜之sè,岁月刀刻,更有太多朱瞻基不具备的威严气度在那里。

  王贤看着皇帝,皇帝也在好奇的打量着他,想瞧瞧这个被姚广孝看中的小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看来看去,也就是普通一人,朱棣才缓缓道:“山西这一趟,爱卿辛苦了。”

  “尽忠报国,是臣的本分。”王贤忙道。

  “听说你率军雪夜奇袭广灵,打了白莲教军队个措手不及,又剿抚并用,把十几万大军都束手无策的刘子进,一举拿下来了。”朱棣称赞道:“仗打得很好。”

  “这一仗能大赢,上托皇上英明神武,中仗着太孙殿下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下靠幼军将士舍生忘死。”王贤忙谦虚道:“而且天佑大明,敌军正好发生内讧,让我天军这一仗容易了许多。”

  “这跟朕英明神武有什么关系?”朱棣冷笑一声。王贤要是答不好,一顶‘溜须拍马’的帽子就扣上了。

  “起先微臣并不明白,皇上为何迟迟按兵不动,后来到了山西,慢慢才体悟到圣意之高远,原来皇上是在yù擒故纵。”王贤忙道。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yù擒故纵法?”朱棣饶有兴趣的问道。

  “皇上圣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白莲妖人是一群乌合之众,知道他们在危难之际尚且可以共存,一旦放松下来,必然内乱横生,守备懈怠。这时再进攻,自然可以事半功倍。”王贤一脸认真道:“微臣也正是体悟到一点圣意,才敢斗胆建言太孙殿下,出奇兵攻克广灵的。”

  “哈哈哈……”朱棣放声大笑起来,虽然知道王贤是在拍马屁,无奈王贤这马屁拍得太舒服,让郁郁许久的永乐皇帝,心情舒畅了不少。

  那些施礼一旁的宫人,心中暗暗松口气道,今天应该又熬过去了……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皇帝的yīn晴不定,下一刻朱棣便敛住笑,冷冷道:“但你去山西是为了打仗的么?”

  “臣是奉旨查办山西军粮案。”王贤心下一凛,暗骂道,难道不是你下旨让我参赞军务的么?不过对方是口含天宪的皇帝陛下,显然不是他说理的对象。

  “差事办得怎么样?”朱棣的眼里闪着寒光,紧紧盯着王贤道。

  王贤后背一下就湿了,他就知道这事儿不能这么算完……山西的事情险些害得皇帝的大军饿死在草原上,光把个张chūn灭口就想完事儿,把皇帝当傻子了?

  “臣……已经将结案陈词奏明皇上了。”王贤感觉自己说话都变了调。

  “王贤,敢当着朕的面发誓,”朱棣面无表情道:“奏章上的每一个字,都对朕绝无欺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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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4章 你是谁的人?


  “臣……”王贤心中苦笑,这话问得,我敢说个‘不’字,就是欺君之罪。 ..只好硬着头皮道:“臣敢发誓,所奏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真的么……”朱棣的目光有些游离,声音却愈发冰冷。

  “千真万确!”王贤把心一横,昂着头道:“臣少不更事、才疏学浅,蒙陛下错爱,委以重任,唯有肝脑涂地、再所不惜,又怎会欺瞒陛下!”

  “你欺瞒的还少么?!”朱棣陡然大怒,横眉竖目道:“朕问你,张chūn是怎么死的?”说着上前一步,声音如从九幽地狱刮来的yīn风,让王贤一下又通体冰凉。这个杀人百万的皇帝,一旦目光yīn沉下来,周身仿佛都弥漫着红sè血腥之气,寻常人能被活活吓死,王贤这种胆大包天之徒,都差点吓尿裤子。

  人的名树的影,朱棣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一言不合把他推出去剁了喂狗都是,真如喝水般简单。更何况王贤在山西做的那些事儿,较真起来可不正是欺上瞒下、内外勾结么。

  但恐惧归恐惧,这一关还得过呀,王贤咬破嘴唇,清醒了一下道:“臣已经禀告过了,根据他留下的遗书和现场勘探,臣相信他是自杀身亡。”

  “他为什么要自杀?”朱棣冷冷追问道。

  “他勾结贼人、贪污军粮、害得大军断粮,实乃罪不容诛,自知罪责难逃。”

  “你还未曾审问他,他就知道罪责难逃了?”

  “山西官场贪墨横行,他这个布政使罪责难逃,可能知道自己就算不招,这辈子也完了,才动了自杀一了百了的念头。”

  “你能完全排除他杀的可能?”朱棣冷声问道。

  “臣不能,但堂堂布政使衙门,府中守卫森严,臣不认为有哪种高明的刺客,能不留痕迹的将他杀死在书房中!”王贤横下一条心,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底了。

  “武断!”永乐哼一声,好一会儿才冷声道:“你就从没想过,是有人逼死了张chūn?”

  “想过!”王贤毫不犹豫道,诚实答道。

  “想过是谁?”朱棣目光闪烁道。

  “臣想过晋王、汉王、赵王、纪都督、甚至太子殿下……”王贤大声报出一长串名字,把有能力干掉张chūn的人说了一遍,结果等于没说。

  “为什么不追查下去?”见他要耍滑头,永乐朱棣的声调严厉下去。

  “臣不敢。”王贤的头又磕了下去,大声道:“臣也无能为力。”

  如此坦率的回答,让朱棣不禁一滞。因为王贤这话无可指责,谁能要求一个小小的武官,去做他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好一个无能为力,你还不到二十岁,就说这种暮气沉沉之言,实在让人失望。”朱棣面无表情道:“朕本是想借你的年轻锐气,好好破一破那些讨厌的魑魅魍魉,结果你却判了这么个葫芦案!”

  “臣少不更事、才疏德薄,有负圣望,”王贤赶忙磕头请罪道:“臣有失察之罪,请皇上处分!”

  “失察误国,也是重罪。”朱棣冷峻道:“可不是打两板子就能过去的!”

  王贤深深叩首,心中拔凉拔凉,暗道乖乖隆地洞,看来最轻也是个回家种地了……

  “你委屈么?”见他害怕了,朱棣走到他跟前,声音中带着玩味道。

  “微臣不敢。”

  “不敢,那就还是委屈了。不过也对,你救太孙、破大案、下广灵,样样都是大功,换在别人身上,早就封个伯爵了。”朱棣道:“可你现在才是个从四品的镇抚,还要被朕问罪了,当然会感觉特别的委屈。”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贤突然抬起头来,大声道:“皇上如何处置微臣,自有皇上的道理,臣都乐于接受!”

  “这还像句人话……”朱棣那张冷峻的脸上,竟绽出一丝笑,他终于从王贤眼前走开,看着墙上那副踏龟持蛇的真武画像,王贤偷眼望去,发现画像上的真武大帝也是个黑脸汉子……与永乐皇帝竟有八分相像。不禁一惊,我擦,这是哪个拍马屁的,实在太不要脸了!再仔细一看,画像左下角,赫然写着‘弟子孙碧云敬录真武大帝像。’

  ‘孙碧云,不就是闲云和灵霄爷爷?’王贤恍然大悟,怪不得老道士混的风生水起,成了大明第一工程承包商,原来有这神仙级的马屁功夫啊。

  “你在看什么?”朱棣一侧头,看见王贤在端详那幅画,不禁微微皱眉,就是朱高炽朱高煦在他面前,都大气不敢喘,这小子却敢四下乱看!

  “臣在看真武大帝的画像,常听人说吾皇乃是真武大帝转世,今rì一见果然不假!”见自己应该不会有事了。王贤渐渐克服了初见皇帝时的恐惧,又恢复了正常水平。

  “哼,你懂个屁。”朱棣颇为受用,面上却冷哼一声道:“你知道朕为何有功不赏么?”

  “臣不知。”王贤摇摇头,茫然道。

  “该说你聪明还是糊涂呢?”朱棣问道:“你这山西之行,有什么感触?”

  “臣最大的感触,便是做人难做官更难,臣的道行还远远不够!”王贤大声道。

  “做人难,为臣难?其实都不难。既不做小人,又做好官做忠臣,这才难。”朱棣一反常态的与他推心置腹起来道:“太子对你有知遇之恩,太孙与你与兄弟之情,你在他们风雨飘摇之际,不愿背恩负义,为他们奔走经营,这就是不做小人,朕体谅你。”说着却把脸一沉,声音冷冽道:“可你不要忘了,你做的是我大明朝的官,不是太子的官,也不是太孙的官!朕的朝堂,只要我的忠臣,不要那些食君之禄,却忠于别人的贰臣!”

  朱棣这话并不是诈唬王贤,而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他认为王贤是忠于太子,而不是忠于他这个皇帝的。想到一个臣子领着自己发的俸禄,却效忠别人,朱棣就无比愤懑。王贤表现的越优秀,他就越生气。这也是他为何一直打压王贤的原因。

  永乐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震得王贤耳膜嗡嗡直响,王贤登时惊得面无人sè。他刚夸了皇帝yù擒故纵,朱棣马上就让他领教了一番。要是方才一直持续高压,他还能顶得住,但朱棣故意让他看到希望,以为这下能过关了,却突然拿出杀手锏来,打得王贤措手不及、泪流满面,心防彻底崩溃。

  皇帝乘胜追击,气沉丹田,声如洪钟道:“朕再问你最后一次,张chūn的背后到底还有谁!”

  王贤突然昂起了头,激昂地答道:“皇上,臣有肺腑之诚沥血上奏!”

  朱棣紧紧盯着他,吐出一字道:“说!”

  “皇上说的对,太子对我有知遇之恩,太孙于我有兄弟之情,臣乃一介草民,能得二位殿下恩遇,自然肝脑涂地、无以为报!”王贤一脸激荡道。

  “好,也算条好汉。”朱棣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赞道。

  “但臣在遇到太孙之前,便已经是大明朝的臣子!我自幼在县衙前的八字墙前,听知县大人宣讲忠君爱国的道理,父亲也时常耳提面命,让我要忠于皇上!臣心里唯一的君,是皇上啊!”王贤泪流满面道。

  “两片嘴唇一碰,随你怎么说。”朱棣冷冷道:“你当朕是可以哄来哄去的孩子么?”

  “臣绝非哄骗皇上,臣有证据的!”王贤大声道。

  “什么证据?”朱棣一愣。

  “臣请皇上恕臣无礼。”王贤道。

  “可以。”朱棣点点头,他还不知道这玩意儿也有证据,还真有点好奇。

  王贤便解下腰带,去解官袍的扣子,羞得宫女们纷纷侧过头去,太监们也暗暗偷笑,莫非这小子要给皇上跳一段****,表示忠诚?

  在皇帝讶异的目光中,王贤露出结实的上身,然后转过身去,只见他背上刺着拳头大的两个字——‘忠君’!

  皇帝一看,先是两眼瞪大,然后忍不住噗嗤笑了,骂道:“快穿上衣裳,谁给你刺的字,歪歪扭扭的,真丑。”

  “家父读书不多,但忠义之心不落人后!”王贤赶忙把官服重新穿好,正sè道。心里却暗暗叹气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昨夜老爹要给自己刺字,我还一百个不愿意,想不到转天就用上了,真是不服都不行……只是您老明知道自己老花眼还逞能,能不能上街请个师傅来刺得漂亮点啊!

  王贤此言一出,一个没读过什么书,却忠心耿耿的老人形象,一下子浮现在朱棣眼前。虽然这说明不了什么,但却让皇帝对王贤的印象,大大改观……毕竟这还是个血统论的年代,人们都相信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你没让你父亲失望么?”朱棣玩味的望着王贤。

  “臣再愚鲁也知道,太子太孙对臣的恩情,是私。效忠皇上是公!臣说做人难做官难,其实就是在说,公私分明真的很难。但臣又岂敢因私废公?!”王贤见老爹的招数奏效,大为振奋道。

  “你说你从未因私废公?”朱棣顿感不悦道:“你在山西干的那些事儿,难道不是为了庇护太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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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5章 特务


  王贤登时一脸愕然。

  “怎么,被朕说中,哑口无言了?”朱棣冷笑起来。

  “臣,只是不知皇上,为何会想到太子身上?”王贤一脸错愕道:“山西的事情,跟太子殿下毫无关系啊!”

  “毫无关系?”朱棣两眼眯起来,冷冷道:“你自相矛盾了?刚才那番做人难做官难的感慨,难道不是有感而发么?”

  “当然是有感而发。”王贤一脸坦诚道:“臣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帮太子一把,把汉王殿下拉下水。但在一番天人交战后,臣还是下决心做个纯臣,一切以皇上为重。将此案就此打住!”说着又一脸慷慨道:“哪怕有些风言风语,臣也愿一身承担。”

  朱棣才明白过来,嘴角抽动一下道:“你为什么要保汉王?你应该恨不得汉王去死?”

  “臣说过,臣绝不因私废公!”王贤答道:“臣一切以皇上的利益出发!”

  “这么说你还真是个忠臣来着?”朱棣睥他一眼道。

  “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要做忠臣!”王贤大言不惭道。

  “好,朕问你个王大忠臣,你为什么要保汉王?”朱棣竟觉着好笑,许久没见过这么厚的脸皮了。

  “当时案子查下去,只会有两种结果。”王贤大声道:“一个,是确实没有人指使张chūn,另一个是有人指使张chūn。前一种可能不必说,单说后一种,如果有人指使张chūn,那立即会兴起大狱,牵扯到臣方才说的几位中的一位或几位。无论牵扯到哪位,都会让皇上陷入被动!”

  “你错了,朕是发誓要为饿死的将士报仇的。”朱棣眼中闪过丝丝怒气:“不管是谁牵扯在里头,朕都不放过他!”

  “臣之前并不明白皇上这个态度,现在臣明白了。”王贤叩首道:“臣请命再赴山西,追查到底!”

  “……”这话却把朱棣说得语塞,其实王贤刚才那话,正中他的心事。事到如今,他已经基本排除了太子的嫌疑。皇帝也是有些担心,如果查下去,万一查到汉王怎么办?如果真是汉王做的,自己必须要惩罚他,可汉王要是倒了,那样谁来制约太子?随着衰老和疾病缠身,朱棣对太子的担心,也是rì甚一rì。不过现在看来,又有些矫枉过正了,太子这边被折腾的太厉害,又让汉王气焰高涨了……

  唉,朱棣发现君王最难治的不是天下,而是自己的家,儿子和后宫,都***不省心!

  见皇帝走神了,王贤只好安静等着,他万万没想到,这次面圣会持续这么久,在地上跪得膝盖都酸麻了。

  好一会儿,朱棣才回过神来,目光渐渐凝聚道:“案子当然要查,但先搁一下,现在还不是查的时候。”说着他紧紧的盯着王贤道:“朕再给你个机会,你证明给朕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公忠体国。”

  “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贤昂然道。

  “朕不让你赴汤蹈火,朕让你去活地狱。”朱棣冷冷一笑道:“你这个锦衣卫镇抚,从今rì起便不是虚职了。北镇抚司的朱六,靖难时受过伤,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想找个人替替他,好换个轻快的差事。跟朕说了好几次,这次就答应他,让你去接他的班。”

  王贤瞳仁一缩,万想不到昨夜那朱六爷所言居然成真。不过朱六那身子板,看起来比自己还结实,恐怕身体不好只是个体面的借口……

  “怎么,还不领旨?”朱棣很少跟臣子废话这么久,只是王贤这家伙着实有趣,才多说了一会儿。想到还有许多国务没处理,皇帝有些焦躁,要尽快结束这场召见。

  “臣惶恐,臣不敢领旨。”王贤叩首道。

  “理由呢?”

  “那可是北镇抚司啊……”王贤苦笑道。北镇抚司,官署名,锦衣卫所属机构。人们对锦衣卫闻之sè变,视之为鹰犬特务,但其实锦衣卫的大部分职责是护卫宫掖、扈从圣驾。真正负责侦缉刑事的,是其下属的南北两个镇抚司。其中北镇抚司是洪武十五年添设,专理诏狱……也就是皇帝钦定的案子,其拥有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审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刑部大理寺。是以锦衣卫的恶名,倒九成是因为这个衙门而起。自然,北镇抚司也是锦衣卫里最重要的一个衙门。

  “北镇抚司怎么了?”朱棣明知故问道:“你是锦衣卫镇抚,去管北镇抚司,岂不合情合理。”

  “皇上容禀,北镇抚司级别虽轻,权责却极重,臣少不更事,更毫无刑狱经验,到时候出了漏子,臣把命赔上,也挽回不了皇上的损失啊!”王贤忙道。

  “你太谦虚了,山西那样繁冗复杂的大案,那么多难以对付的官员,都被你轻而易举解决了。”朱棣哼一声道:“现在却推三阻四,是不是担心自己会狼入羊群啊?”

  “臣……”王贤这个汗,弱弱的点下头道:“还真有这层担心。”他的仇家不算太少,又恰好全都集中在锦衣卫,估计从纪纲到庄敬庞瑛到许应先之流,各个都想要自己的命。对自己来说,还有比去锦衣卫上班更刺激的事儿么?

  “是谁说不能因私废公了?个人荣辱祸福,是公还是私?”朱棣倒是很会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这……”王贤只好无奈道:“个人荣辱倒不在意,可上下左右全是绊子,微臣如何能不辜负皇上的厚望?”

  “这你不用担心,朕会让纪都督不要为难你的。”朱棣淡淡道:“诏狱里可关着好些******人,你就不想照拂他们一下?”

  “皇上,这可以么?”王贤并不相信,朱棣一说,纪纲就不会为难自己,但是皇帝后一句,却让他不能拒绝了。

  “朕也不知道。”朱棣面无表情道:“看你怎么想了。”

  “臣只能赶鸭子上架了……”虽然万般无奈,王贤只好接下了这副担子。

  “别人都为争着管北镇抚司打破头,你倒好。”朱棣哼一声道:“就跟逼着你似的。”

  王贤心说,可不就是逼我么。讪讪笑道:“为臣只是万分惶恐。”

  “别光顾着惶恐,办砸了差事,你提头来见朕!”朱棣咳嗽一声道:“先给你个案子练练手,昨夜午门外的大火,你怎么看?”

  “臣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王贤哪能那么快就进入状态。

  “那就赶紧去调查!”朱棣撵人道:“三天之内,朕要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是纵火还是失火,不管哪一种,放火的是谁?要是没死,把他抓捕归案!”

  “是!”王贤忙高声应道。

  “下去。”朱棣一阵剧烈咳嗽,疲惫的挥挥手。

  “微臣告退。”王贤磕了头,这才慢慢爬起来,用微小的动作,活动着膝盖,加速血液回流。双腿稍有知觉,便慢慢退了出去。

  出去殿外,王贤的两腿才恢复正常,看见那领他来的太监迎了过来,带他原路返回。待离皇帝寝宫远了,那太监才露出笑脸道:“rì后还请镇抚大人多关照。”看来他听到皇帝对王贤的任命了。

  “好说好说。”王贤摸摸鼻子,笑道:“不过北镇抚司办的都是钦案,恐怕和公公八竿子打不着,下官就是想关照都不能。”

  “呵呵,大人了解了情况,就不会这样说了。”传旨太监笑道:“总之镇抚司里头道道多着了,大人可别让那帮小崽子欺蒙了。”

  “哈哈,有可能,到时候说不得得请教公公。”王贤笑笑道。

  “乐意效劳,可惜咱家也不清楚那些门道,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大人。”传旨太监学着王贤的话,笑道:“不通咱家听说十三太保的名声很响,大人要想站稳脚跟,恐怕离不开他们的帮助。”

  “多谢提醒。”说话间,太监把他送到午门,站住脚道:“大人咱们rì后常见,就不说后会有期了。”

  “有时间一起吃酒。”王贤笑道。

  “好说好说。”那太监有些高兴,因为不论文武,都不大愿意和他们这些死太监一起玩耍,难得遇到王贤这个不歧视太监的主。

  午门前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简单说了几句,那太监便匆匆离去了。望着他的背影,王贤只想问一句话——兄弟,你妈贵姓!那太监一直没有自我介绍,王贤也不好贸然问,因为人家不自我介绍,无非就是没必要,没兴趣或者不方便。不论哪种,问了都是自讨没趣。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第一种才对,那死太监应该是个高知名度的大红人,只是王贤不认识罢了。

  不过王贤上哪知道他去?又不好随便问人,那样太丢人不说,万一传到死太监的耳朵里,还得得罪人。他只好摇摇头,出了午门。

  午门外,周勇早牵着马等在那里,但王贤却不接缰绳,而是步入遭受过火灾的现场,下令道:“先都不要清理了。”

  场中正在忙碌的众人,闻言抬头一看,只见是个四品武官在说话,摇摇头,并不理会他的命令,继续低头清理下去……

  王贤这个窘啊,唉,膨胀了,膨胀了,装逼太盛遭雷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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