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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宋的智慧(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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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李常来了

  深秋的最后一场寒雨终于演变成了云峥行军的拦路虎,出了五台山,淅淅沥沥的小雨整整下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云峥大军的行程不过八十里而已。

  大量的骑兵和骡马,以及沉重的辎重车队驶过之后,道路就变成了泥潭,如果不是云峥有先见之明的让炮车先走,那些上千斤重的红夷大炮现在一定成了烂泥里的铁疙瘩。

  看着大青马的蹄子再一次陷进泥浆里面,云峥就极度的怀念后世的那些水泥道路。

  在古代打仗,误期是一个常见的事情,有时候一场雨雪,一场小小的泥石流,山崩之类的变故都能造成这种严重的军事错误。

  大军里面有失期者斩的条令,事实上这条军律很少被主将选用,如果大家都认真,手下的将军,不用打仗,很有可能就已经被主帅给杀光了。

  云峥已经习惯了大宋军中差不多,大概,马马虎虎这种不负责任的交令方式。

  好在,这种人力不可逆转的因素对交战双方都是公平的,否则,云峥绝对不会容忍这种要命的苟且。

  行军路上唯一能让云峥感到满意的就是那些大宋军卒了,看着他们赤着脚在冰冷的泥地里继续行军,这让云峥心里变得暖和,连铅灰色的阴云都不是那么讨厌了。

  巍巍恒山,沿代县北境逶迤绵延。蜿蜒于山巅的内长城,犹如玉带联珠,将雁门山、馒头山、草垛山联成一体。它北依雁北高原,南屏忻定盆地。著名的雁门古塞就建筑在峻拔的雁门山脊。

  雁门山,古称勾注山。这里群峰挺拔、地势险要。自建雁门关后,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它“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

  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有“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的说法。

  雄关雁门,居“天下九塞”之首这是吕氏春秋中对他的赞誉。从战国时期的赵武灵王起,历代都把此地看作战略要地。赵置雁门郡,此后多以雁门为郡、道、县建制戍守。雁门关之称,始自唐初。因北方突厥崛起,屡有内犯,唐驻军于雁门山。于制高点铁裹门设关城,戍卒防守。

  每回看到雁门关,云峥都会感慨一番,这是上天赐予宋国的福祉之地,如果没有这座雄关,胸怀大略的萧太后也不知攻破大宋多少回了。

  河北打仗打的人脑子都出来了,狄青的大军被辽国左院大王萧若望死死地阻挡在涿水桑干河一线不得寸进,军报上说宋辽两军厮杀。以至于桑干河水都变红了,云峥却悠哉悠哉的在路上漫步。按照目前的行程,再有两天才能赶到雁门关。

  陈琳焦躁的样子云峥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一个宦官想要操国家大事,天生就带着一丝诡异,后宫不得干政这一句话并非是只针对后宫嫔妃们说的,也是约束宦官们的一道禁令。

  狄青在河北苦战。这是他自找的,当初在制定计划的时候,狄青就说他要把全世界的契丹人都吸引去河北,最后年到海里去喂鱼。

  云峥不明白狄青为什么要这么干,他好像对契丹人很不喜欢。这种不喜欢还是从骨头里表露出来的,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不喜欢。

  本来想问问,但是见庞籍,韩琦等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为了表示自己不是白痴,云峥只好闭上嘴巴不问了,反正狄青把所有的契丹人都吸引去河北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有自己这头吃人的老虎还没有出动,给耶律洪基一千个胆子,也不敢举倾国之兵去对付狄青,更何况,契丹人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没藏讹庞咬起人来那是一口一块肉啊,这家伙从来都不喝血,只吃肉。

  有他在契丹人的西面当邻居,如果不加以防范,家里的东西迟早会被没藏讹庞弄回他家去。

  因为这个奇怪的理由,辽国的大军如今被明显的分成了三块,最大的一块在河北跟狄青作战,这一部分的军卒大部分是汉人兵卒,中间辅助一些契丹人最勇猛的皮室军,他们的任务就是五年前宋军要干的事情全力阻击,只要能把宋军阻击在桑干河一线,就是莫大的胜利。

  雁门关外一马平川,最适合骑兵奔驰,由于云峥恶名在外,契丹人在这里部署了大量的机动骑兵,辽国似乎并不指望这些骑兵去固守城池,而是把他们全部部署在野外,即便是天气逐渐变冷了,他们也只是靠近城池扎营寻找支援,没有一点要进城躲避风雨的意思。

  辽人这些年在黑山口,修筑了大量的城关,黑山口的两次军事失利,让契丹人对自己能否在野战上击败没藏讹庞充满了怀疑。就连皮室军自己都承认,辽人只要上了战马,就完全不是西夏人的对手。

  云峥非常的讨厌辽国人把军营放在城外,这让他的原始计划出现了一个非常大的纰漏。

  五年以来,云峥依靠太行山的那些盗匪,已经完全弄清楚了西京一带的布防状况,如果辽国人不胡乱指挥把骑兵放在城外,云峥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辽国西京的契丹人干掉,新近研制出来的火油弹早就急不可耐了。

  如今,财大气粗的大宋,把全国七成的财政用来改善军队的装备,在这样庞大的财政支援下,宋军终于出现了一丝铁血意味,虽然现在的铁血意味还只是浮于表面,云峥相信只要经历了这一次的大战之后,那些被铠甲和优质兵刃武装出来的军卒,一定会会有真正的改变。

  自己来雁门关其实来的有些早,虽然说雁门关外已经是雁叫霜晨月的时候,可是大雪未落,就不是一个适合宋国大军进军的日子里。

  都说胡人耐苦寒,这根本就是一句屁话,大家都是血肉之躯,体温都是三十六七度,光屁股扔冰天雪地里,胡人并不能比宋兵坚持的时间更长些,相反,他们冻死的概率更高。

  这事李常试验过,这家伙在雁门关就没干过多少好事,经常把自己弄得跟日本人一样的做各种实验。

  当初云峥就说一句冬天才是进军西京的最好时间,李常就立刻上了心只有在那个时候,土地才会被冻硬,沼泽才会消失,宋军的大量马车才好奔驰在平坦的草原上,那个时节草木枯萎,辽人想要影藏都找不到多少合适的地方,冬日里的牧场就那么几处,云峥不相信辽国人胆敢放弃那些牧场,去别的地方过冬,如果那样做的话,根本就不用大宋军队去征伐,第二年他们就会全部被饿死。

  李常是一个严谨的学着,本着严谨的治学精神,一样样的去证实云峥所说的那些冬日进攻草原的优势,经过一年多的证实之后,他给云峥的建议贴上了可行的标签。并且写了一封长长的奏折去了朝廷加以说明。

  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在看到奏折之后说了一句北人耐寒,宋军不耐寒冬日作战不利大宋,这样的屁话,李常知道之后,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就让少年军捉来了几十个辽人骑兵,又从太原府弄来了几十个罪大恶极的死囚,然后他就在雁门关开始了他令人发指的伤冻试验。

  他的做法简单粗暴至极,先开始是一对一,就是一个胡人,一个死囚,绑在木头桩子上挨冻,然后看谁坚持的久一些,结果,第一个先冻死的是死囚,得到这个数据之后,他就开始大规模的检验,于是十个胡人,十个死囚一起被绑到柱子上,这一次的结果让他很吃惊,活下来的人中间,宋人居多!

  然后又是一场大规模的检验,这样的检验进行了四组,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很是出人预料之外,宋人和胡人在耐寒方面打成了平手。

  当李常把自己的这个数据告知朝廷,并且给那个多嘴的王八蛋专门去了信函说明此事之后,李常的名声就毁了,人屠的名声不胫而走,那个多嘴的家伙从此见到李常正眼都不敢看一下。

  那段时间,不要说别人害怕李常,云峥自己都害怕,他见过的死尸多了,从来都没有看到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士在一个滴水成冰的早上,挨个检查绑在柱子上的死尸,那些死尸已经完全变成了青色,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冻死的人是笑脸)

  但是李常却一点都不嫌弃,拿羽毛试过这些硬邦邦的尸体确实没了呼吸之后,才开始询问自己的亲兵,这些人都是在昨晚什么时候冻死的。

  他看尸体如同看庄稼一样的行为,让他在军中的声望猛然间提升了好多。

  从此之后,云峥就不再认同文士的心比较软这句话了。

  能在雁门关外看到李常,云峥多少有些意外,这家伙是唐州的知府,来到雁门关,纯属违规,越境拜访这是大宋律法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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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有机会杀人就莫要错过

  一袭文士青衣,一顶软帽,颌下三绺长须飘飘,一个人带着两个老仆挑着酒菜,站在泥泞的大路边上微微躬身,虽不言语,两眼已经有泪光闪烁。,

  古道边,大军旁,寒霜天遇到这样的故人,谁能不欣喜若狂?

  “李兄何必站在冰天雪地里,让小弟看的心痛!”

  “贤弟将要北征,此去山高路长险阻重重,愚兄一介朽儒手无缚鸡之力,无法襄助贤弟为国经略版图,唯有备薄酒一杯为贤弟壮行。”

  “此去乃是为了天子事,小弟何敢言什么辛劳,倒是兄长不远千里而来,一路辛苦了。”

  “贤弟出关杀贼豪气干云,愚兄略备薄酒一杯请贤弟饮胜,莫道北出雁门无故人,愚兄在唐县等待贤弟大胜而归!”

  原本守在云峥身边打算进言的陈琳瞅了一眼惺惺相惜的两个人,知道今日说话不方便,就打马向前,追逐远去的中军。

  而王安石更是看不惯李常这副令人作呕的做派,哼了一声之后也就随着陈琳向前狂奔,马蹄子甩起来的烂泥溅了李常一身。

  “他一介罪官,哪来的底气这样做?”

  那两个碍眼的人物走了之后,李常顿时跳着脚开始咒骂王安石,陈琳为人一向阴森,他一介罪官还不敢骂,但是这时候咒骂和他一样的罪官王安石他实在是没有半点的心理负担。

  云峥笑道:“李兄今日演的哪一出?实在是无理啊 !”

  没了外人,李常立刻就拖着云峥坐到老仆备好的软凳上,压低了声音道:“太行山的那群人胃口不小,要求很高!”

  云峥皱眉道:“事情过后能不砍掉他们的脑袋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他们竟然敢提出别的要求?”

  李常郁闷的叹口气道:“那是你统御他们的时候,有你在。他们自然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是老夫是一介书生,人家看不起啊?”

  云峥惊讶的道:“老李,你在青塘的时候凶恶的远寨六部都在你手里成了绕指柔,现在对付几个盗贼怎么就束手无策,还要求救到我这里?你手下也都是咱们京西军出来的老兵啊。难道拿几个山贼都没办法吗?”

  李常咬着牙道:“原本是没有问题的,自从文彦博到了军城寨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了,一些山贼很自然的投靠到了他的门下,我发怒之后,派了亲兵斩杀了一些山贼,依旧不能挽回颓势。如今,山贼们反而从辽国撤退回来正在和我对峙。

  文彦博不顾军国大事为了私人恩怨如此掣肘,实在是不为人子。”

  云峥嘿嘿笑道:“太行山很多山贼,其实就是京中勋贵的家将。看样子人家已经把山贼的统御权交给了文彦博。

  文彦博就任真定府知府,军城寨是他能够抵达的最远方,你这个定州知州兼任唐县知县还在人家的统御之下,所以人家接手你手上的事务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不甘心的?”

  李常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肯定文彦博这一次是出于私人恩怨才阻截我接手太行山盗匪的,我李常虽然利欲熏心,但是我所求者和大宋的利益是一致的。

  我之所以想控制太行山盗匪。目的就是为了利用这些人在飞狐,涞源。灵丘这片重要的产粮地制造恐慌,制造无人区,为你的大军过境开辟一条无人知晓的道路,在此之前,我甚至利用一些盗匪将抢来的粮食偷偷的安置在辽国境内,为你轻装前进创造一些有利条件。现在,文彦博掺和进来之后,全部都成了泡影。”

  云峥瞅着须发虬张的李常笑道:“别发怒,看样子你已经有了计较,说吧需要我干什么?看在你一片苦心的份上。我就算是替你背黑锅我也认了。”

  听了云峥的这句话之后,暴怒的李常立刻就换上了一张笑脸,抬起他的手优雅的在脖子上划了一条线。

  云峥点头道:“没问题,不就是干掉文彦博吗?我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这事好说,咱们有一万种法子让文彦博死的人不知鬼不觉!”

  云峥的话没说完,李常的眼睛都吓的鼓出来了,两只手摇的像风车一样急急道:“谁要杀文彦博了?谁说要杀文彦博了,虽然你我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事干不成啊,杀了文彦博朝廷的天就塌了,我大宋自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层次的自相残杀,此例不可开,万万不可开,否则,用不了几年,大宋就在愈演愈烈的暗杀风潮中完蛋了。

  老夫宁愿立刻挂印回家都不会干这事。”

  云峥哈哈大笑道:“我看你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以为你真的想这么干,反正我打完这一仗就跑路,杀个把不喜欢的人真的不算事。”

  李常苦笑道:“你跑路了,我还要在朝堂上混呢,子孙还要依靠科举做人上人,因此,我比谁都在意朝堂上的一些不可侵犯的法则,有了这些法则的保护,做官才有意思,如果真的弄成五胡乱华时期的后赵,谁他娘的愿意去当那个脑袋随时会掉的官员?”

  云峥见李常真的在发急,也就不戏弄他了,点点头道:“既然你要对那些不听话的盗匪下手,尽管下手就是了问我干什么,你手里的力量足够把这事干好的。”

  李常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太行山上的盗匪成分太复杂了,我仔细地理过一遍,结果发现,连他娘的西夏人都在这里掺乎一脚,我既然要开杀,自然是要正本清源的,不能为我所用者,必须全部杀光,这样一来问题就出来了,你小老婆手里还有一些人,我打听过之后才知道是弥勒教的,这群人我是必须要杀掉的,如果有人指责我勾结弥勒教的话,我全家去崖州钓鱼就成了必然之事。”

  云峥皱眉道:“我小老婆是弥勒教的圣女,知道这事的人不少,我相信即便是陛下也是知晓此事的。你干嘛这么忌讳?”

  李常怒道:“你杀了高昙晟,我可没有!”

  云峥吃一口李常带来的凉菜,把一碗温热的米酒一口喝干,拍拍李常的肩膀道:“我家就要离开陆地去海上,所以陆地上的事情和我家无关,有关系的人都已经去了登州准备去海上,没关系的人你要杀随便你,他们总要适应的新生活的。”

  李常点点头,既然云铮已经不想在陆地上混了,他认为自己有权力接手云家的一些遗产。

  这些年来,李常的投机生意取得了巨大的回报,原本在大宋默默无名的李家吗,如今有三人已经成为了中枢级别的官员,他自己虽然被贬斥定州,不论是谁都不会认为他已经失去了圣心,相反,此时去边塞定州任职是一种能力的表现。

  朝中公认的栋梁之才如今全部都在边塞,且不说狄青,云峥二人,这二人是武将,在边塞并不稀奇,可是韩琦在河北,富弼在青塘,文彦博在真定府,王安石在雁门关这就很说明问题了,至少人家在提起这些人的时候还会说一句,李常在定州!

  大军继续在前进,云峥和李常依旧坐在路边一块稍微干爽的土地上瞅着他们艰难的行进。

  李常忽然长叹一声道:“谁不是在泥沼里行走呢?

  大帅,打下燕云之地,大宋这柄天子剑就已经铸成。

  此剑以燕地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

  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如此天子剑一出,大宋真的就能万万年吗?”

  云峥知道这是李常无意识中发出的一种感慨,很有点张养浩《山坡羊。怀古》的意思,这世上哪来的万万年的国度?

  云峥一直都想干掉刻里钵,据说这家伙就是几十年后金国的祖宗,但是现在他更加担心勃勃,这个被自己亲手培养过的孩子,如今真正的成了一头猛虎,他身上留着野蛮的血液,也有宋人优雅的教导。

  当一个人内心野蛮,外表优雅的时候天生就具备了领袖的气质,听说他现在已经成立了一个新的部族自命首领,安身立命在鸭子河一带,自己带着部族中的勇士四处劫掠,如今已然成了女真部族中的佼佼者。

  以前的时候云峥想用勃勃来钳制一下刻里钵,如今,看样子更加需要刻里钵来钳制勃勃,刻里钵不过是一匹野狼而已,而勃勃现在已经是一头半大的猛虎了,谁更加需要钳制一目了然。

  几十年后金国就会攻破东京汴梁城,却不知是这两人中的哪一个?在原来的历史中,大宋用金钱买来了燕云十六州,只可惜,这支没有淬火的天子剑被一群蛮人轻易地就给折断了……

  金国灭掉了文华鼎盛的东京,而另一个从大草原上成长起来的野蛮人则攻进了杭州,而后漫天的文华全部都溺死在了崖山……

  云峥转过头对李常道:“有机会杀人就千万莫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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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程琳杀人

  一颗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之后,就要把它伐倒,然后用它的尸体来建造房屋,制作家具,如此一来,才不枉这颗种子来人世一遭。+,

  这是一种蛮横的想法,也只是云峥自己的想法而已,这种想法不能书写在纸上,只能口口相传,如果大白于天下,他定会成为千夫指。

  但是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千古之下这样做的人也很多,就像是农夫春天种下一颗种子,然后等到秋天收割一样,没有什么好诟病的,爱憎这种无聊的情感,如果拿到军队上来说的话,那就是失败之源。

  军队是一个庞大的集体,个人的意志在其中只能起到很小的作用,即便云峥是雁门关附近最高的军事长官,他也只能把自己融入到这个集体里,经过集体放大之后才能起到左右天下的作用。

  环境决定一个人的言行也包括意志,云峥不希望青谊结鬼章去死,但是放在大宋军队这个集体中,青谊结鬼章死掉其实是最好的一种结局。

  身为大宋军队这个巨人的首脑,他必须为这个巨人的安危负责,不论他喜不喜欢,这个巨人在横扫世界的时候,有些瑕疵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李东楚现在就充满了痛苦,站在军帐外面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一群部下正在被刽子手砍头,这样的痛楚让他几乎站立不住,勉强扶住旗杆才能继续把这一场惨剧继续看下去。

  原本云峥不打算让他看的,是他自己要求从头到尾看完的,刽子手的每一刀都好像砍在他的心头……

  陈琳少肉的双腮因为刚刚下令杀人了变得有些酡红,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喷血的尸体一言不发。

  云峥好奇的瞅着面前发生的一且,他没有想到陈琳才来到雁门关,不等自己升帐。首先干的事情就是杀人。

  杀的还是李东楚麾下白马军的干将。

  人证,物证俱在,根本就容不得那些人狡辩,从东京跟随陈琳过来的皇宫侍卫就将这些人一体拿下,云峥刚刚看完卷宗,那些人已经人头落地。从头到尾,陈琳没有给云峥任何插话的余地。

  这是他这个监军来到雁门关后烧的第一把火,云峥不论从哪一方面都没有插手的必要,监军的权威必须获得保障,更何况云峥在看了卷宗之后,自己都想动手了。

  司隶校尉刘凤城乃是李东楚的副将,当年因为孤军死守西陉关,获得北狩的赵祯赞赏,特意拿出汉代两千石的高位司隶校尉来作为刘凤城的荣誉职衔。能以通侍大夫这个正五品官职获得如此殊荣,在大宋非常的罕见,皇帝当年在得知刘凤城孤军镇守西陉关五年,不论辽国如何攻打都未曾陷落,牢牢地护卫住了关后的百姓,在得知他为了守住关口,连妻子都战死在关上,这才特意颁布的殊荣。

  没想到几年过去之后。此人竟然利欲熏心,不但贪墨将士的粮饷。甚至还多次谎报军情,以辽贼寇边之名要求朝廷给他西陉关增援各种军资,而后被他拿去贩卖,而接收这些军资的人竟然大部分都是辽人和西夏人。

  云峥知道安逸的生活可能会把一个合格的将领毁掉,没想到才几年的时间,就把一个人会摧毁到如此地步。

  如今此人已经被单独绑缚在高台上。就等监斩官一声令下人头落地了,云峥抬头瞅瞅还没有走到正中间的太阳,小声的对陈琳道:“杀白马军的副将我没意见,我只是希望你在杀我京西军副将的时候告知我一声。”

  陈琳面无表情的看看云峥道:“正侍大夫姜哲并无过错,老夫为何要杀他?”

  云峥点点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老陈啊,你这么杀人让我的颜面很难看,难道就不能提前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特意找来观礼的王安石冷冷的道:“这样的戕民之贼,何须给他颜面,不说别的,就他私分军粮这一条,就够族诛的了。”

  云峥吧嗒一下嘴巴,和王安石,陈琳这两个人说人情根本就是找错了对象,一个孤高狷介,一个黑暗阴沉,而且在这两个人都对大宋江山忠心耿耿的前提下,刘凤城死的一点都不冤枉。

  校军场十万大军站在日头底下没人喧哗,不管是谁都没有想到云峥到了雁门关之后阅军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

  刘凤城跪倒在高台上瞅着远处的李东楚大吼道:“将主救我啊,我刘凤城有功于大宋,有功于白马军,求将主开恩,帮帮我!”

  李东楚闻言,身子一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昔日的一幕幕的兄弟情深,生死与共走马灯一样的在眼前流转。

  自从李东楚弃文习武就任边关城守以来,刘凤城就一直追随自己,不论是在神武关还是在西陉关,缺衣少食的日子里两人相互照应,相互依存,这才力保三关不失。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刘凤城竟然在这几年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听说他在西陉关酒池肉林的过日子,他以为这些都是谣传,即便是有人说起,他也一笑了之。

  就在今日,迎接大帅入关之后,校阅三军之前,陈琳下令捉拿从西陉关远道而来迎接大帅的刘凤城,他还怒不可遏,当场指责陈琳草菅人命,当陈琳把人证和物证都搬上来的时候,在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李东楚唯有颜面狂奔。

  现在听到刘凤城口口声声的哀求,让他心中如何不肝肠寸断!

  云峥瞅瞅天空,该死的太阳好像不愿意向西走了,就牢牢地停在当地,非要让军中所有人都看到刘凤城的丑态。

  刘凤城死不死的云峥不关心,陈琳这样羞辱李东楚就有些过了,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说是折磨更加恰当一些。

  李东楚此人在经后的战斗中还有大用,如此摧折日后恐怕不好调遣,因为他们莫名其妙的成了皇帝的嫡系,这些年白马军已经发展成了拥兵五万余人的庞大军队,说实话,这样的信任云峥都不曾从皇帝哪里得到过。

  云峥知道,李东楚并非自己的嫡系力量,皇帝为了离间自己和李东楚的关系,特意加恩于此人,雁门关重地之所以会交到李东楚的手上,而不是姜哲的手上,皇帝的考量就来自于此。

  “杀了吧,不要再折磨人了,李东楚受陛下厚爱,不宜对他过于刻薄。”云峥从桌案上拿起一支令箭丢下了台子,立刻就有行刑官捡起令箭,走上对面的高台大吼道:“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的鬼头刀举了起来,抡圆了之后就砍在动弹不得却依旧哀求不已的刘凤城脖子上,人头跌落尘埃,哀求声戛然而止,李东楚哀嚎三声,踉踉跄跄的奔走到高台前捧起刘凤城的头颅泪如雨下。

  云峥皱皱眉头,离开座位走到哭首级的李东楚身后不耐烦的道:“好了,哭两嗓子就成了,这人说不得是你害死的,这时候还有脸哭。

  你但凡多敲打他两下,他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边军乃是国之大防,军国重器,不是关内的那些厢军可以任由将主鱼肉。

  打了两场胜仗就以为全天下都欠他的,想过好日子可以,鱼肉自己的部下算什么,你看看,他从西陉关带来的三千战卒,有一个为他鸣冤的吗?自己的亲兵都看他不顺眼,他不死谁死?”

  李东楚大怓道:“凤城有功于大宋,即便有错,何至于此?”

  云峥呵呵笑道:“在老子面前就不要说有功的话,老子在东京不是也被关进天牢里面三个多月吗?他算个什么东西,骄奢淫逸之辈还不准监军清理门户了?”

  李东楚捧着人头向云峥躬身道:“请准许卑职送凤城一程。”

  说完话,就命亲兵解下刘凤城无头的尸身,黯然而去。

  今日的军司马乃是姜哲,云峥挥挥手就算是阅军完毕,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监军要整肃军纪,自己这个大帅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大军一队队的缓缓退出校军场,分批驻扎在雁门关外,能在关内驻扎的唯有云峥从京西十三路带来的五万精兵,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接手了白马军的城防,从今往后,雁门关就是云峥的老巢所在地,白马军继续驻扎在此并不是一个英明的举措。

  云峥看着随军远去的李东楚,叹息一声对跟过来的陈琳说:“还未杀敌,先斩自己的大将,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啊,陈琳,你想宣示自己在京西军中的存在我不反对,但是以后不要再打乱我的部署,今日是最后一次,我不想说第二遍。”

  陈琳面无表情道:“祸国之贼难道不该斩杀?”

  云峥怒道:“斩杀军卒是我这个大将军的职责,你越权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这是对我不信任的一种表现,我非常的不喜欢。”

  王安石笑道:“大将军的说法老夫不敢苟同,若是面对刘凤城这样的祸国之贼还要苟且,这场仗恐怕我们未战已经先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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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故人心变

  大怒而归的云峥回到后堂之后,脸上的怒火立刻就消失了,见苏洵正在喝茶,也就凑了过去,倒了一杯茶慢慢喝。

  苏洵笑道:“看出毛病来了?”

  云峥点点头,有些伤感的道:“李东楚已经彻底的从我这里溜走了,以后想要他唯命是从依然不可能了。”

  苏洵晒然一笑道:“人家的选择没有错,忠于帝王,就是忠于国家,陛下家国一体,值得任何人效忠,倒是你一心想要培植自己的嫡系说到底这是不臣之心。”

  “我不反对李东楚去效忠皇帝,至少我现在名义上也是在效忠皇帝,他想要离开我的控制只需要说一声也就是了,没必要演这么一出戏,让我觉得这家伙别有用心,不瞒你,我刚才已经在考虑怎么把一些必死的军务交给他了。”

  “李东楚要是死了,你马上就会发现姜哲也靠不住了,从你的内心来说,李东楚抛弃你,要比姜哲抛弃你来的更能接受,既然如此,你何不安然接受呢?”

  云峥停下茶杯瞅着苏洵道:“你认为这世上没有可以固守本心的人吗?这也太绝对了吧?你凭什么认为姜哲这些人会背叛我。”

  苏洵哈哈笑道:“人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代价太高,如果有人特意降低了背叛之后的风险,能守住本心的人几乎是凤毛麟角的几个人。

  人是最经不起琢磨的,人心里面的高墙没有多高,自古以来人心被攻陷的例子数不胜数,如果你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老夫以为,你趁早扬帆远遁比较好。至少你夫人和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云峥跟着大笑道:“先师说待人以诚,处事以忠,你现在成了圣人门徒中的叛徒。”

  苏洵毫不在意的道:“老夫就是苏洵,不是谁思想的傀儡,字,典出于上古。远古时期也是蒙昧时期,学问之说有强大的时效性,因此圣人学说并非无懈可击。

  善恶之争先师都没有弄清楚,如今,我多看一些帝王术,引用里面的一些话有何不妥?

  更何况这些话直指人心,乃是大大的实用学说,区区诽谤老夫不会放在心上。”

  云峥佩服的朝苏洵拱拱手道:“我才不会诽谤你,只是羡慕你如今能把世情看的如此透彻。

  帮我看好王安石和陈琳。这两个家伙来军前,根本就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钳制我的。

  以前我总是想不透没藏讹庞为何会干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现在知道了,有时候亲者未必是亲者,而仇者也未必有那么可恶。”

  “既然李东楚已经靠不住了,你打算依靠谁?真的想依靠姜哲?郎坦?话说明白。你现在依靠谁,谁将来就会倒霉。

  你去了海上落个清闲。他们已经把根扎在了大宋,想要离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现在不同往日,每一个都高官厚禄的家大业大,谁的身边都跟着一大群要吃饭的人。

  这些年你故意冷落苏轼,苏辙。即便是老夫你一年也难得见几次,能为我们一家子想,为何就不为他们想想?”

  苏洵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长叹一声之后,还是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自从云峥回到东京之后。两年多的时间里,苏轼,苏辙一次都没有获得去云家的机会,即便是上门了,云峥也总是以生病为由不见,两人也知晓先生如今身在风口浪尖上,为了不给先生添麻烦,也就不去了,最多派家眷逢年过节走一遭。

  深秋的日子里,苏洵手里依旧握着一把扇子,扇面已经有些褪色了,不过云峥还是能够认出来,这柄扇子就是当年自己送给苏轼的,老头子故意拿着扇子是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力度。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苏先生,您当年和我下象棋的时候连老将都不愿意动弹,说这样有损君子之风,像您这样的敦厚的君子为何如今却总在把人心往最坏里考虑?为此不惜那苏轼他们来作伐?”

  苏洵叹息一声道:“学问通达了,心也就通达了,如果说老夫以前的学识只是一座山,那么他就该巍巍而立,任凭东南西北风吹拂,如今老夫的学识已经是一条河流,那么河流就该蜿蜒曲折直奔大海。

  你现在如果再和老夫下棋,你会发现老夫的相,士,也能过河,必要的时候老将飞起杀敌也是常有之事。”

  云峥愣了一下道:“马走田,象走日,只要您喜欢就好,只是您多虑了,我的防范之心比您想象的还要深一百倍,所以,您不必认为我会被皇帝弄死。”

  苏洵嘿嘿笑道:“韩信也是这么想的。”

  “我昨日才劝告李常,能多杀一些人就多杀一些人,莫要辜负了这杀人的好时光。”

  “心够黑,皮不够厚,所以你只能远遁海上……”

  谈这些阴私事情怎么能少得了酒,密谋于东窗之下,古今多少荣辱盛衰随着杯中酒被一饮而尽,一口酒中不知有多少名将被溺死于其中……

  天亮的时候,云峥上了一遍厕所,昨晚就着酒喝下去的名将就全部回归了大地,除了多了一些不好闻的味道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声令下之后,依旧是击鼓升帐,必须快速的进入战时状态这非常的重要,契丹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而西夏人从来就没有过和平时期,他们总是在打仗……

  一道道命令随着信使的远去,整个雁门关顿时就紧张起来,雁门关,神武关,河曲关,西陉关,朔州,丰州,麟州,五寨,大石寨,茹越寨,胡古寨已经全部闭关,断绝了南北交通。

  京西军,白马军,雄勇军,岢岚军,火山军,保德军,在云峥的将令之下,除却京西军,白马军之外,剩下的河东四路大军开始将目标转向对面的西夏左厢神勇军司。

  麟州,丰州,三角城,神泉寨,神木寨,驻守的绥德军,已经将自己的兵锋指向西夏银州!

  “西夏老将达鲁虎统御左厢神勇军司屯驻榆林多年,压得我大宋西北边将几乎喘不过气来,当年大帅就因为不满丰州,麟州守军的贿敌之策才斩杀了两位军统制,如今丰州,麟州边军虽然刚刚有了些起色,可是痼疾难除,想要他们保持对西夏的压制,这根本就做不到。

  一旦西夏达鲁虎南侵,以末将之见,他们挡不住的。”

  姜哲已经明确了自己副将的身份,当云峥将整个战局铺开之后,他就对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开始发表意见。

  “如果可能,我甚至想先灭掉西夏,然后才去东征,可是,西夏这根骨头太难啃了,一旦和西夏打成胶着状态,没有个三五年根本就打不出个结果,而辽国很有可能就会趁机休养生息,重新恢复元气。”

  云峥长叹一声之后又道:“契丹人突然间从强盛走向了衰弱,时间太短,事件来的太急促,陛下又太想要燕云,所以我们只好先拿契丹开刀,虽然这样会不可避免的让西夏人占便宜,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没藏讹庞此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姜哲听出云峥语气中的无奈,只好愤愤的说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王安石慢条斯理的道:“种諤的军队还在环州,他虽然是攻辽的一路大军,但是,因为要从环州绕道来到河东,所以他会比我们慢上一年左右才会出征,所以,短时间之内,不必考虑西夏。”

  郎坦接话道:“这些年种諤之所以能够压制西夏,是因为富弼在青塘给了西夏足够的威胁,一旦富弼麾下的三万铁骑离开青塘,兰州一带的甘肃军司就会活过来,这可是一支能打硬仗的的凶悍军队,有这样一头饿狼在我们身后,末将总是觉得不是很安稳。”

  “换子而已!如果能用西北的荒漠之地换取燕云,这一仗就值得打,大宋的威胁永远来自于北方。”

  李东楚坐在姜哲的下首慢悠悠的道,郎坦奇怪的看了李东楚一眼,就重新做好不再说话,瞅着陈琳发呆。

  “军略已经制定了,朝廷已经首肯,狄帅的大军正在桑干河一线和辽国的北院大王争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按照计划从朔州出发一路攻击北上,最后抵达古北口,将辽人彻底分割成东西两块。

  郎坦,还是你先行吧,你属下一万人久在边关,对这一带熟悉,先锋官的重任就托付与你了。”

  云峥一面说话,一面将苏洵写好的军令拿给了郎坦。

  “委哥宁令的大军……”

  陈琳不等郎坦说完就插嘴道:“此人已经无足轻重,你走后永兴军一部会接手你的防务,不会出岔子,你尽管安心作战吧!”

  郎坦瞅着笑眯眯的云峥,眼中寒光一闪低头领命道:“末将遵命!”

  “十月十九你就离开朔州,兵进辽国西京大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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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重耳的承诺

  雁门关,却不见大雁,唯有北风呼啸……

  白草已经断折,雪还没有下。

  雁门关最前面的铁裹门上,云峥愣愣的看着远处的柳树林,这是李东楚这几年的心血,为了能让这些柳树林成活,他不惜从石碣谷引来一股活水专门浇灌这片柳林。

  雄关前面本不该有树林的存在,那些树木只会成为敌军攻城的武器,但是雁门关是不同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关前的柳树林永远都没有机会长成大树。

  每年关上的军卒都会去柳树林将超过手臂粗细的柳树拦腰砍断,只留下粗壮的树根连接着两尺多长的树干继续在那里繁衍。

  因此,每年春日里,那些树干都会萌发出大量的新的树枝,于是,也就催生了雁门关上一门新的手艺柳编!

  其实柳树林最大的作用其实就是防风固沙,如果没有这片树林,不出二十年雁门关很有可能就会被风沙埋掉。

  即便是有柳林的存在,北风席卷着砂砾敲打在高大的城墙上,依旧让这座雄关城墙显得斑驳不堪。

  李东楚这些天很想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来和云峥好好的说说话,但是云峥总是不给他这个机会,如今,两人都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一位是统帅,一位是将军,在战场上二人算得上是战友,但是一旦离开战场,李东楚认为自己和云峥之间只会形同陌路。

  今日可能是最后一个和云峥沟通的机会,因此,即便是北风呼啸,他依旧守在城墙下面,等候正在发思古之幽情的大帅下来。

  “我知道雁门关的时候年龄还很小,只记得这是一处雄关。除此之外对他的印象只有寒冷和兵灾。

  直到我后来念书念到《史记,晋世家》的时候从一段很小的故事里读出了一段温柔,而后,才对雁门关有了一个完整的认识。”

  憨牛听不懂云峥在对自己说什么,但是他依旧竖起耳朵听,免得少爷一个人对寒风说话。那样的话显得很傻,比自己还要傻。

  “那个时候还没有雁门关的存在,雁门关还没有现在这样雄伟高大,那个时候这里居住着一群蛮人,名字叫做狄人。

  当时晋国的国内形势对于公子重耳来说非常的险恶,于是他就从这里逃去了狄人的国度躲避自己兄弟对自己的残杀。

  时间久了之后,他在狄人这里非常的寂寞,就娶了狄人咎如的女儿书槐为妻子,一起生活了十二年。

  直到有一天。重耳厌倦了这里的生活,准备去齐国寻找自己可以回家的机会,但是,他不愿意带着书槐回去。”

  憨牛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要去办事带着娘们确实不怎么合适。”

  云峥笑道:“确实如此,书槐也理解重耳,只说让重耳尽管去。但是重耳一面想去齐国寻找机会,另一面又想保留狄人这片最后的栖身地,于是就对书槐说:如果我二十五年之后还不回来。你就可以嫁人了。”

  憨牛瞪大了眼睛道:“这是要这个女人守活寡啊,干脆休掉算了。”

  云峥从皮毛堆里探出手拍拍憨牛道:“你是好汉子。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尔,确实不该把事情做的这样下流,二十五年之后,花信少妇还能看见一丝一毫的影子吗?”

  憨牛笑的很开心的道:“那个叫做书槐的女子就该一口唾沫喷在重耳的脸上。”

  云峥笑着摇头道:“书槐没有唾骂重耳,听他这样说,就笑着回答道:二十五年?妾身坟墓上的柳树都已经长成大树了。即便是如此,我依旧等你回来!”

  憨牛笑道:“书槐说的很对,就该这样骗骗这个蠢货。”

  云峥嘿嘿笑道:“书槐没有骗人,那个时候人们讲究的就是一诺千金,书槐真的等候了重耳二十五年……”

  “负心汉子。俺老牛只要离家作战,就会告诉老婆,只要她能把孩子养大成人,我随她改嫁,少爷,那个重耳到底是谁?”

  云峥将手塞进温暖的皮毛里笑道:“晋文公,也就是晋国的王!”

  憨牛鄙夷的撇撇嘴小声道:“原来是皇帝?怪不得……”

  云峥见憨牛已经领悟了故事,就重新笑着看远处的柳林,很想在那些柔柔的柳枝从里,看到那个爽朗而守信的女子……

  只可惜,这里只有漫天的黄沙和凄厉的北风。

  当他们走下城墙的时候,李东楚已经离开了城墙,刚才的那个故事他也听到了,大冷的天气里面红耳赤的离开了,晋文公没有回来,可是云峥回来了,当云峥回来之时,李东楚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少爷,李东楚走了。”

  “他自然要走的,北出雁门关,他要去进军河阴,金城一线,这个时候必须走了,再不走等大雪飘落之后,草原上的路就不好走了。”

  “少爷,咱们什么离开啊?我看见郎坦,吴杰他们都走了,现在连李东楚都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出发了?”

  “不着急,等四路大军滚动攻击的时候,我们汇合了三万铁骑之后再走,等我们进入辽国的时候,郎坦,吴杰,李东楚的兵锋就已经老了,然后我们再继续跟上……”

  “少爷,我喜欢打仗!”

  “我知道,不过这不是一个好习惯,没出息的人才拿着刀子去打仗,你家的小牛儿就很乖,不喜欢刀子,只喜欢书……”

  十月二十四日,天现蓝月,有冰粉从天而落,大地粉白一片,司天监曰:此为白龙卸甲之征兆也!

  没藏讹庞终于有了动作,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从黑山进军,而是从黄头回纥处攻击了辽国倒塌岭节度使司。

  攻击辽国的也并非是西夏十二招讨司,而是一支由西域胡人组成的庞大军队,一日之间就攻破了辽国白达旦部,一路上狂飙猛进,人不下鞍,马不停蹄,沿着结冻的西拉木林河一头扎进了辽国的云内州。

  而同一时间,没藏讹庞在兴庆府击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没藏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十一岁的西夏王李谅祚,自己搬进了西夏皇宫,正式开始了自己以国相之权,掌控西夏皇权的先河,给西夏国开了一个无比恶劣的先例。

  很奇怪,不知道没藏讹庞是如何安排的,在这样的大动荡之下,西夏国罕见的没有进行一场很大的杀戮,除了西夏太后没藏氏和她那数量庞大的男宠群体死掉之外,兴庆府并没有陷入混乱。

  云峥丢掉手里的军报,长叹一声对桌案对面的苏洵道:“我们把战争开始的还是有些早了,如果再晚开一月,西夏定然会乱成一锅粥,我也不必为西夏事忙碌的夜不能寐。”

  苏洵也放下案头的工作,拿手搓搓惺忪的眼睛,瓮声瓮气的道:“外有强敌环伺在侧,就算是西夏国内的族长头人不满没藏讹庞,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也只好强忍怒火,一切都要等到伐辽之战结束之后西夏国内的矛盾才会爆发。”

  “爆发不了,没藏讹庞会用一系列的胜利来告诉西夏人他确实是西夏字李元昊之后最合适的统治者。”

  苏洵重新捡起笔,在墨池里填了一点水,研好一汪新墨之后重新钻进了如山的案牍之中,对他来说,没藏讹庞距离雁门关实在是太远了,整支大军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雪片一样的军报已经让他没有半点多余的心思去想西夏国的事情。

  同一时间,陈琳的屋子里也是热气腾腾,架在炭盆上的铁皮水壶已经嘟嘟的冒着热气,但是没有一个人去管炉子上的开水,陈琳手里握着一张军报,神情非常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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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不听话的委哥宁令

  “郭恩被杀了,是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下令的是委哥宁令,执行的是委哥宁令的副将张贺。”

  云峥听到猴子禀报了这个消息之后有些惊讶,按照委哥宁令目前的处境,他应该接受郭恩的条件才是,这应该是他唯一的一条活路。

  不过云峥转而一想也就明白委哥宁令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对不住他的是没藏讹庞,并非是西夏国,更不是朝中的那个傀儡小皇帝,现在势力弱的是皇族,委哥宁令自己就是皇族一员,如今虽然被没藏讹庞逼迫的没有立锥之地,他可以恨没藏讹庞,却不会对整个西夏王朝有多少恨意。

  而且,在云峥看来,没藏讹庞之所以会把委哥宁令逼迫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想看到委哥宁令投降大宋吧。

  如此一来,西夏皇族就会被全体西夏人所鄙视,一旦委哥宁令投降大宋,没藏讹庞绝对不会没有话说。

  恐怕委哥宁令投降大宋之日,就是没藏讹庞斩杀李谅祚自立为王的时刻。

  既然没藏讹庞有了这个目的,怪不得郭恩能够在西夏国过得风生水起,不但能够轻易地接触到委哥宁令,还能够从西夏传出自己的密信来,因为这一切都是没藏讹庞所期盼的,所喜闻乐见的。

  委哥宁令也并非是无能之辈,他恐怕已经看出来没藏讹庞的奸计,但是他手里一没有军粮,二没有武器,士卒也是老弱残兵,在这种情况底下,郭恩带着粮草和兵刃以及不可告人的目的来找他,他岂有不笑纳的道理,不但全盘接受了郭恩的援助,在目的已经达成的情况下,再把郭恩来个五马分尸昭告天下。重振一下皇族衰弱的士气,完全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云峥想到这里,就拿起一枚令箭对猴子道:“把这枚令箭交给梁辑,告诉他可以带着本部人马去河曲之地。十日之内提委哥宁令的人头来见我,不要惊动河曲守军!”

  苏洵见猴子捧着令箭出去了,就叹息一声道:“为这些文官擦屁股,你能下这个决断我很开心。”

  云峥笑道:“委哥宁令都有的觉悟难道说我云峥会没有?”

  苏洵苦笑一声道:“这时候确实不该多生别的心思,无论如何大家都是大宋这艘船上的人。同舟共济是应该的。”

  云峥重新拿起笔继续书写奏折,写了一会放下笔道:“该有的弹劾不能少!”

  苏洵抬头瞅一眼云峥道:“这是自然!”

  陈琳在云峥的大帐之外徘徊了很久,不知该如何跟云峥解释这件事,在不久之前,云峥在调派河曲关郎坦为先锋之时,曾经问过陈琳委哥宁令的事情,当时云峥的意见是要郎坦在出战之前先灭掉委哥宁令这股残兵,陈琳却给了他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那就是不需要,他们有十足的把握认为委哥宁令会倒向大宋。

  结果却并不好。委哥宁令不过是在虚与委蛇,从大宋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立刻就翻脸了,向满世界散发他的檄文,声称要与大宋血战到底,并且严重的鄙夷了宋人蝇营狗苟的做派。

  郭恩变成了五块烂肉,庞籍等人的颜面荡然无存,随着檄文到处传播,宋人成了不自量力的典范被人鄙视。

  陈琳甚至能够想到病床上的皇帝该是多么的暴怒,暴怒却发不出火来。这会要了皇帝的性命,他这时候只希望庞籍他们能够把这件事完全的压制下来,也希望云峥能够在第一时间灭掉右厢朝顺军司这支让宋人蒙羞的军队。

  云峥的脸色一定不会太好看的,河曲大军已经在三日前出发了。如今河曲关附近除了驻守边关的六千人马,再无力量可以借用。

  虽说雁门关还有大量的军队,这些军队却已经准备开拔了,万事俱备之下,却要派一支偏师去消灭委哥宁令,这会影响大军整体调度的。

  强忍着羞惭。陈琳走进云峥的大帐,大帐里面温暖如春,云峥坐在上首处理军务,苏洵坐在侧面也在处理各种案牍公文,憨牛抱着一柄长刀站在大帐门口,不断地打盹,云峥似乎还不知道郭恩被杀的事情。

  云峥抬头见陈琳走了进来,就示意他坐下,又指指自己案子上的公文,意思是要他稍待片刻。

  陈琳坐在下首,从憨牛手里接过一杯茶水也不喝,只是愣愣的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峥终于写完了公文,封上火漆,交给憨牛要他立刻加派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师,然后才瞅着陈琳道。

  “这件事遮盖不住,但是不能让陛下知道,开局不利已经是我们失职了,如果让陛下因为此事心中再起波澜,太不值得了。”

  陈琳吃了一惊道:“大帅已经知晓了?”

  云峥眯缝着眼睛冷冷的道:“这是我的战场,任何风吹草动我都应该是第一时间知道。”

  陈琳站起身长揖不起。

  “算了,此事如果追究起来没有人能落好,算起来终归是我们的名声受损而已,也让没藏讹庞完成了他借刀杀人的计划,算他赢了一局,不过,从今往后,战场上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云峥的声音。

  宋辽西夏,三国间其实都是死敌,没有任何的苟且可能。现在和早年不同,那时候三国敌我之势尚未形成,多少还有苟且的余地,到了现在,早就没有首鼠两端的余地,一旦大战开始,死的最快的就是敌我不分的人,不止是我们会杀他,我们的敌人也同样会杀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给所有人留下一个干净的交战空间。”

  陈琳道:“老夫失言,自然会向陛下请罪,如今事情已经出了,还请大帅火速发兵清楚委哥宁令,否则一旦他与萧打虎合兵一处,河曲城就危险了。”

  云峥看了陈琳半晌,叹口气道:“梁辑本部的一万两千人已经出发了,只要委哥宁令还没有找到藏身之所,十日之后就会有军报传来。”

  陈琳没想到云峥已经作出了反应,羞惭的拱拱手就要离去。

  “此事虽然会解决,但是我的弹章依旧会递上去……”

  陈琳再次拱手道:“理应如此!”

  云峥等陈琳走了之后才对苏洵道:“一个个都是敢承担责任的,这种人其实最可怕,心中无所畏惧的干蠢事,最后还落一个好名声。

  和这样的人比起来我更喜欢李常,知道自己擅长哪一方面,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碰自己不熟悉的领域。

  唉,我只想安安稳稳的打一仗而已,怎么就这么多的麻烦?”

  苏洵知道云峥在抱怨,也不答话,自顾自的处理多如牛毛的军报,不断地把一些重要的军报放在一边,自己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他觉得云峥实在是太闲了,大军将要出发,千头万绪的身为主帅与其将精力用在腹诽上,不如多干点实事。

  在处理完大军密语之后,云峥小心的将密语封起来,交给了陈琳派来的密谍,伸伸懒腰,就走出了大帐。

  一整天都没有走出军帐,走出来之后才发现天上彤云密布,大片的雪花从云层里落出来,也不知道下了多久,地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这是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今年河东大旱,秋日的时候总共就下了两场雨,进入深秋之后还没下一场雪,往年这个时候,大雪至少已经下过两场了。

  因为军帐本身就立在高处,轻易地能看见整个雁门关的形胜,如今,这座雄关已经被大雪笼罩住了,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却多了另外一种迷蒙之美,主要是少了那些呼啦啦飘拂的旗子,雁门关就在一瞬间回归了远古。

  在亲兵的围绕之下,云峥开始在大雪中监视自己的军营。

  此时的军营静悄悄的,除了各个哨位上的军士之外,其余的军士都躲在自己的营房里烤火,淡蓝色的烟雾从烟囱里冒出来,不一会就被白雪给压制住了,形不成往日弥漫全城的威势。

  石炭,雁门关附近就有石炭矿,以前的时候,因为石炭的炭气太重,稍微一不小心,人就会被炭气所伤,因此雁门关这里即便是有石炭,人们还是喜欢用木材烧成木炭来取暖。

  云峥研究过雁门关附近的植被,距离雁门关和人群越远的山头,植被就越是茂盛,距离雁门关越近,就越发的荒芜,这就是几千年来人们不断砍伐的结果,如今,大家都用了石炭之后,才四五年的功夫,雁门关附近的山头上就长满了灌木。

  军中取暖大多用的是鹰巢出产的铁炉子,这种铁炉子在这样的寒冷日子里显得格外金贵。

  炉子上坐着一把大铁壶,壶里面捎着开水,水汽弥漫在屋子里,显得整间屋子非常的温暖。

  有些军士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黄豆放在炉盘上煨烤,随着豆子被噼里啪啦作响,笑闹着从炉子上抢黄豆吃。

  “这些混蛋竟然偷吃马料!”

  猴子准备一脚踹开房门去训斥那些军卒,却被云峥一把拉住,然后就看见大帅笑眯眯的沿着军营的边上走过去,并没有打搅那些难得因为大雪才有一日休闲的军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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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落后于时代的军队

  委哥宁令的计谋获得了成功,郭恩残破的五块身体依旧被挂在军营门口,在初冬的寒气中被冻得硬邦邦的,随着大雪的降落,那五块身体又被白雪覆盖,像极了西北农家挂在家门口等待过年的冻肉。

  从宋人那里获得了六千担的粮食和大量的兵刃,右厢朝顺军司终于有了一点军营的样子。

  即便是如此,大雪降临之后,依然给了这支军队非常严重的灾难,因为缺少冬衣,让委哥宁令只能带着大军缩在军营里瑟瑟发抖。

  萧打虎邀请右厢朝顺军司一起去攻打宋国的河曲城,还答应将这座城池送给委哥宁令作为立足之地。

  这个承诺一度让委哥宁令欣喜若狂,如果真的能够攻下河曲城,右厢朝顺军司也就有了真正的活路,而不像那个已经死掉的宋人给出看似是一条活路,实际上是一条死的不能再死的道路。

  对面的城池里只有六千人,委哥宁令知道这个情报之后,曾经在祖先的灵位前跪拜了整整半夜,衷心的感谢祖宗有灵,给了后人一条生路走。

  河曲城的富庶委哥宁令早有耳闻,这座城池里面仅仅是存粮就有七十万担之多,更听说吗,这里储存了云峥北征所需要的所有军械,只要打下这座城池,他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振右厢朝顺军司的声威,有朝一日也有了和没藏讹庞较量一下的根本力量。

  六千宋军在他的眼中并不算什么,早在好水川的时候,面对十万宋军,自己和大哥李元昊也能在万军中隳突乎南北,纵横兮东西,韩琦,富弼皆是大宋一时之选的人才,在好水川一战中也难免战败,因此,他并没有将河曲城里的六千宋军放在眼里,反而认为这是云峥在军略安排上的一次巨大失误。

  宋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他们竟然真的认为自己可以为了活命而去投靠西夏的死敌吗?

  大雪初晴,太阳照在雪地上,凛冽的寒风刺骨,脚下就是已经被冰封的黄河,昨夜已经派人试验过,几日来的寒风已经彻底的冻结了这座大河,放眼望去,河对岸的宋军竟然在在那里列阵了,而不是躲在高大的城墙后面瑟瑟发抖。

  委哥宁令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感受不到半点寒意,今日为了作战,他特意脱掉了自己的狐裘,铠甲底下只有薄薄的一层麻衣,即便是如此,他依旧觉得浑身发烫。

  萧打虎的军队还需要五日之后才能从西京赶过来,委哥宁令却一天都等不及了,越来越严寒的天气逼迫他必须早日攻下河曲城。

  更何况,委哥宁令并不认为辽人会真心实意的来帮助自己,云峥是一头猛虎,那么萧打虎对他来说就是一头食人的恶狼,如果能在辽人抵达河曲城之前攻下城池,委哥宁令的名声将远播四海。

  谭威站在黄河的对面,纳闷的瞅着黄河对面的西夏人,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万多西夏的残兵竟然敢打自己河曲城的主意,这样的挑战已经让他感到非常的陌生了。

  河曲城兵锋最盛的时候也不过一万六千人,就是依靠这一万六千人,大军收复了神武城,收复了朔州,打的辽国南院大王萧打虎狼狈不堪,面对宋人的蚕食只能节节败退。

  这些天以来,谭威早就把对面这支军队的来历和战力弄得非常清楚,这是一支被西夏人忘却的军队,不管是士气,还是装备,亦或是战力都已经彻底的丧失了。

  在他知道委哥宁令杀死了郭恩之后,他就做好了接受大帅的将令过河踏平这支军队的准备,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过去,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

  瞅瞅自己脚上的新靴子,谭威今天不准备跑到冰面上去和西夏人打架,守在河边的三百四十架八牛弩足够把这些西夏人阻拦在黄河冰面上了。

  亲兵很快在河边搭好了一座帐篷,谭威要亲兵将帐篷面对黄河的一面去掉,好方便他观察敌情。

  最后一次瞅了一眼天上无聊的划着圈子乱飞的海东青,谭威钻进了这座小帐篷,一面烤着火,一面侧耳倾听黄河对面委哥宁令撕心裂肺的怒吼声。

  “我们在滚钟口被囚禁了八年多,我们的亲人在黑山脚下受尽了奴役,他们本该是我大夏国最尊贵的一群人,如今,他们却不得不拿上鞭子去为没藏讹庞放牧牛羊!

  没藏讹庞想要让借宋国的手杀掉我们,我呸!他是在做梦!宋狗想要我们投降,我呸!我堂堂的苍狼子孙,焉能受宋狗的折辱。

  云峥不过是一介黄口孺子罢了,以为我们会乖乖地投降,却不知我右厢朝顺军司之名乃是先帝所赐,我们宁死也不会投降宋狗!

  如今,我们面前的这座城池里,有我们需要的一切,里面只有六千宋狗把守。

  苍狼的子孙们,只要我们夺下这座城池,右厢朝顺军司将再一次成为我大夏最强的军队,我们要亲手夺回我们被褫夺的荣耀。

  现在,冲!”

  西夏人的图腾是一个凶恶的母亲图像,一对巨大的**占据了图腾的一半,这代表着是母亲之神哺育了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

  母亲的脊背微微弯曲,似乎在托举着什么,一双肥厚的大脚踩在坚实的大地上,而一双手却似乎在护卫着什么,这就让人联想到了,顶天立地,含辛茹苦,忍辱负重的母亲。

  图腾上母亲的面容极为凶恶,青面獠牙,似乎正在战斗,所以西夏武士在作战的时候就认为自己在和母亲一起奋勇作战,即便是死了,也不过是重新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死去的郭恩给委哥宁令带来了粮食和刀枪,却没有给他带去他们急需的冬衣和攻城器械,这是郭恩此人在这个事件中作对的唯一的一件事。

  因此,带领大军出征的右厢朝顺军司副将张贺只能带着军卒抱着一捆捆的麦秸冲上了冰面,他们不但要冲锋,还要给后续的军卒铺出一条道路出来,否则,皮靴踩在光滑的冰面上吗,根本就无法做到迅速的行军。

  他们不是没有看到河对面的八牛弩,只是尽量的不去想,每一个人都稳稳的走在冰面上,希望能够冲垮宋人的黄河防线,接着冲垮宋人的河曲城防,最后获得一个简单的胜利,每一个人都希望八牛弩的粗大箭矢不要射在自己的身上。

  右厢朝顺军司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谭威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一窝蜂的冲锋方式,至少在这两年间,再也没有见过那支军队胆敢举着简陋的盾牌就这样大咧咧的向自己的军队发起冲锋。

  以前那些这样干的军队不是全军覆没就是被密集的弩箭和火药弹彻底的打残,在见识过宋军密集的远距离打击之后,没有那一支军队会再一次使用这样的冲锋方式,一个都没有。

  看到这样的冲锋方式,谭威才想起来,这是一支已经被囚禁了快十年的军队,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是无比陌生的存在。

  一队队的斥候不断地回报,在五十里方圆之内唯有对面的这支右厢朝顺军司,天上的海东青也没有在茫茫的雪地上看到别的军队,因此,谭威瞅着那些海东青开始向下俯冲去捕捉雪地里的兔子的时候,也彻底的放下了心,只是吩咐城中的三千部下带着城里的民壮牢牢地守卫好城池,不用管黄河岸边的战事。

  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在河曲自然也拐了一个弯,这里水流平缓,因此只要进入冬季就会结冰,直到黄河下游桃花盛开的时候才会开河,那些庞大的冰块有时候会淤塞河道,变成恐怖的桃花汛。

  有时候为了预防黄河下游遭到桃花循的伤害,朝廷会要求河曲城在这里将河面完全炸开,将大块的冰面变成小块的碎冰,这样的活计,谭威已经干了三个年头了。

  郎坦之所会放心大胆的带着城里的大部分军卒离开这座重要的城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座城在冬日里几乎是不可攻克的,那些看似平坦的冰面,在火药弹的轰击下,很快就会变成吃人的巨口。

  半渡而击的道理谭威自然是知道的,就在那些西夏人认为自己已经把对面的宋军吓傻的时候,裂帛一声响,三百多具八牛弩一起发射,长长的弩枪就像是一堵会飞的墙,从黄河的这一边向冰面上狂奔了过去。

  八牛弩是京西军最擅长的一种远程武器,军卒们射出了第一组箭矢之后,看都不看箭矢的去向,开始填装第二组箭矢。

  辽人手上简陋的木盾在接触箭矢的第一时间就碎裂了,粗大的弩枪射穿了盾牌,射穿了军卒的身体,然后从军卒的身体里穿出来,接着在其他军卒的身体上消耗自己的动能。

  趴下的军卒是幸运的,听着发出怪叫的弩枪从自己的头上掠过,眼看着自己的同袍从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了一堆碎肉,他只能狂叫一声,恨不能在冰面上挖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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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丢失的十年

  “河曲关附近的农田全部分给迁徙进来的农民,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原本,在河曲关附近也有农民,还有少量的小商人,他们的生活原本是平和的,但是三十万秦州流民的到来,将这里脆弱的生存关系完全搞乱了,这样做是得不偿失的。

  新来的流民一无所有,短时间里根本就做不到自给自足,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不但不能为边军种植更多的粮食,反而会消耗河曲原住民的粮食,介甫兄,我很想知道朝中那些大佬是怎么想的?

  他们是来帮助我北征的,还是前来拖我后腿的?”

  云峥之所以阴阳怪气的说话,原因就是庞籍给自己送来了三十万赤贫的关中流民。

  这几年关中的旱灾不断,加上沉重的赋税,导致关中有田地的百姓大量逃离,听说秦岭里面多得是流亡的野人,因为没有吃盐,常年躲藏在深山的缘故,浑身长满白毛的人也不在少数。

  天知道庞籍是怎么把这些人从深山里找出来送到河曲来的。

  王安石仰天长叹道:“人家说这都是我变法造的孽,于是顺理成章的送到了我的面前!”

  “……”

  “河曲关战事正烈,庞相他们确实失策了。”陈琳也是脸色发白,今日中午他看到了那些流民,状况之凄惨,几乎不忍卒睹。

  “如今,大宋国内粮食最多的地方就是河曲……,这里的存粮几乎比东京南北两个仓库的存粮加起来还多,人家不送到这里送到那里去?

  再者,云帅就要北征,在河曲存放这么多的粮食做什么?不如让这些流民们把他吃完,这就叫做就食!”

  云峥拿指关节敲打着桌面面无表情的道:“庞相他们这是在给我下死命令呢。此战只能胜不能败,胜利了什么都有,失败了那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河曲?”

  云峥回头看看担忧的陈琳道:“河曲关这些年威震河东,虽然只有六千本部兵马委哥宁令的两万残军想要攻陷那里依旧是在做梦。

  等到梁楫的大军到来之后,就是委哥宁令全军覆没之时,所以啊。河曲关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多想想怎么安置这三十万流民才是正经,庞相下的好棋啊,不管我们多么的位高权重,要是把这三十万流民饿死了,千秋之下,我们定然逃不脱“民贼”二字。”

  王安石忽然笑道:“既然他们说是我造的孽,那就由我来承担,云帅。卑职申请屯田月亮河。”

  云峥怜悯的朝王安石道:“你如今孤身一人成不了事的。”

  王安石仰天大笑道:“烂船还有三斤钉,云帅尽管北征,王安石就留在月亮河屯田了,等大帅北征胜利归来之时,下官也定能把这里打造成一个塞上江南!”

  云峥见王安石的面孔红的厉害,知道这不是因为激动造成的,只要看他紧握的双拳,就知道这家伙这时候是多么的愤怒了。

  “数九寒冬。那些人缺衣少食,如果在野地里多停留几天。说不得就会全部冻死,算了,如今也来不及盖房子了,就先委屈这些人挖一些窑洞先住下吧,等我的大军走了,再给他们把军营腾出来。人家派这些人来的目的就是逼迫我早日出征腾军营呢。”

  政客的心是铁石做的,云峥总算是验证了这一点,所以他将已经完成的奏折丢进了火盆里,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他甚至能想象的到。只要自己的大军出来雁门关,李东楚的白马军立刻就会封锁城关,而姜哲守卫的宁武关,郎坦守卫的河曲关也同时会闭关锁国。

  这一战就跟过河的卒子一般除了向前冲,绝对没有后退的余地,想要重回大宋,除非从大军拱卫的河北回去。

  “梁辑回军之后,我们就立刻离开,只是白马军必须为我前驱,我手下的力量还是稍显薄弱一些,一旦陷入久战,我需要有一个补充兵员的后备军。”云峥瞅着陈琳慢慢地道。

  陈琳第一次发现云峥的眼神是如此的阴森,想要驳斥,话在嘴里玩味了很久还是咽了下去,他很怀疑如果自己说不许李东楚的白马军出关的话,云峥很可能会当堂翻脸。

  委哥宁令泪如雨下,嗓子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声,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如今扭曲成了一团,双手陷进河堤上的泥土里血迹斑斑。

  三千最精锐的西夏勇士,用各种各样怪异的姿势仆倒在冰面上,原本光洁的冰面,如今被攻城弩厚厚的铺了一层,鲜血甚至来不及扩散,就被寒冷的北风凝固成了一团显得格外鲜艳。

  张贺的嘴哆嗦了好久才道:“他们哪来这么多的八牛弩?”

  这句话委哥宁令也想知道,在八九年前,宋军之中虽然也少不了八牛弩的存在,但是这种需要八个人才能运作的武器,在宋军中并不多,一来,八牛弩造价昂贵,二来这东西需要大量的人手去控制,因此在军中只能作为威慑性的武器存在,想普遍运用根本就不可能。

  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倒是那个将作监这几年是如何改进这些超级武器的,因为多了棘轮这种装置,原本需要八个武士才能使用的武器,变成两个人就能轻松使用轻便武器。

  也因为大宋拥有了草原之后,牛筋这种带着弹性的材料已经很容易就能得到,再加上木质黏合的弓臂逐渐被鹰巢生产的软钢代替,所以,在云峥的倡议下,大宋将这种珍贵的远程武器装备的到处都是,尤其是河曲这种重要的关隘里,更是八牛弩装备泛滥的灾区。

  如今,宋军的单兵装备价值已经从庆历年间的三贯零四百文钱,上涨到了十一贯七百文,这些年因为厢军在被不断地裁撤,军队人数减少了六成,但是战力却比以前至少增长了三倍有余。

  尤其是云峥麾下的京西军,装备之豪华更是冠绝大宋。

  谭威等待了好久都没有等到西夏人的再一次进攻,见那些西夏人站在河堤上看着冰面上的尸体,走又不走的有些烦闷,眼见天色已晚,大军在城外宿营实在不是一个好事情,于是,就下令大军后队变作前队,带着八牛弩缓缓地退进了河曲城。

  委哥宁令没有下令追击,当斥候禀告说宋军已经全部回城之后,就带着亲兵走上了冰面,从军卒的尸体上拔下一根攻城弩,回头问张贺:“你伯父当年就与云峥的部下交战过,你是唯一能够出滚钟口的右厢朝顺军司的人,你来告诉我,那时候他们也装备了这么些八牛弩吗?”

  张贺茫然的道:“家叔父不曾提起,反而提起了一种叫做火药弹的武器,还说这种武器一旦使用,声如惊雷,落地如霹雳,人马触之皆碎。”

  委哥宁令灿笑一声道:“看样子以我们的能力,还不足以让人家施展那种武器!没藏讹庞囚禁了我们十年,也让我们和战场脱节了十年,看样子这十年宋国的作战方式有了很大的改变,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大帅,我们还攻城吗?”张贺心中惴惴,不由得小声问道。

  委哥宁令摇摇头道:“不用了,在我们还没有搞清楚宋军真正的战力之前,还是不要进攻的好。”

  张贺黯然道:“留在军营中恐怕也是死路一条,大帅将宋使分尸之后,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如今天气逐渐转寒,不用宋人来攻打,我们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活不了多久。”

  委哥宁令命亲兵们将散落在河道上的攻城弩全部收集起来,自己军中也有八牛弩,但是缺少攻城弩,宋军虽然杀掉了三千悍卒,却也留下了非常多的武器,虽然取得这些武器的代价未免惨重了一些。

  “我们已经接触过宋军了,那就不妨再接触一下契丹人,宋军这些年变化很大,却不知契丹人是不是也变得同样不可战胜?”

  看着部下将一捆捆的弩矢抬进军帐,委哥宁令探手烤着火若有所思的对张贺道。

  张贺不明白委哥宁令为什么会这样想,犹豫一下问道:“大帅,我们既然已经和宋军撕破了脸皮,就该和契丹人结成同盟才是,为何还要和契丹人翻脸,如果那样做的话,我们就会两面受敌。”

  委哥宁令粗暴的打断张贺的话道:“我们本身就是敌人,谁告诉你我们一定要打击一方,再拉拢一方的?

  你还没有看明白吗?不管是宋人,还是辽人,我们都没有和他们媾和的可能,虽然我们是为了大夏和契丹人之间的盟约出来作战的,但是,你看看,那些契丹人真的就把我们当做盟友了吗?

  张贺,云峥是敌人,萧打虎也是敌人,没藏讹庞也是敌人,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可能拥有盟友了,战死就是是我们唯一的下场!

  当没藏讹庞把我们从滚钟口放出来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是经过今日一战,我终于明白了,我们已经和这个世界错过了十年,没藏讹庞从放我们出来的那一天就知道,我们死定了。”

  张贺被委哥宁令的话吓坏了,呐呐的道:“我们到底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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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海东青的战争
  
  “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这句话云峥也在问自己,这句话他其实已经自问过很多遍了,只是在苍凉的荒漠边关这样问还是第一次。
  
  环境不同,人的心境也不相同,在烟雨江南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刚从名妓的被窝里出来自问自合适,迷途的小书生总要为自己寻觅一个远大的志向才好。
  
  在边关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苍凉了一些,但是多少也会有几分豪迈之气,尤其是立马道路边上,看着自己的大军络绎不绝的从身边走过的时候,这句话就更多了几分铁血意味。
  
  “给我十万铁骑,我当横扫天下。”
  
  这句话好多的年轻人都说过,不过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是对云峥来说,这样的梦想就是他活生生的现实生活。
  
  原本,大军应该继续在雁门关休整,谭威让海东青送来一军报,说萧打虎的前军已经出现在了河曲关,于是,云峥不得不带着大军出了雁门关,开始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北征。
  
  这一次泰山压顶一般的作战方式中,他根本就没有打算用什么阴谋诡计,大军行走在广袤的戈壁上,一望无际,斥候的身影不断地出现在地平线上,报告平安的红色旗子此起彼伏。天上的飞鹰不时地鸣叫一声,然后就振翅飞向远方。
  
  之所以会选择冬日进军,最大的考量就是担心契丹人会卑鄙无耻的污染水源。
  
  早在汉将霍去病北征的时候,匈奴人就已经往水源地扔死去的牛羊尸体从而来达到污染水源的目的,这个法子用过无数次了,也就不太灵验了。京西军有喝开水的习惯,病从口入的法子对他们来说效果有限。
  
  兵出朔州之后,王安石没有跟上来,这个倔强的汉子宁愿留在雁门关附近安置那些活的比鬼还要凄惨的流民,也不愿意随着云峥的大军北征去捞取赫赫的不世之功。
  
  陈琳听到了云峥的那句自言自语的话。他的神情非常的惊恐,他早就确定云峥没有什么奇怪的自立心思,但是听到云峥这句话之后,他也开始明白,云峥此时正处在一种迷茫之中,至少朝廷的官员们把流民弄到雁门关的无赖举措。已经真的伤到了这位将军的心。
  
  梁辑没有回来,大军却出了雁门关,白马军原本应该留守,如今却顶在了大军的最前面。
  
  郎坦的一万大军已经走了,人数听起来很多。但是把这些人投入到无垠的荒原里面,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先锋军的任务是逢山开路遇水填桥,但是郎坦他们的任务却不是这些,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出现在契丹人面前,让他们变得紧张起来,从散落的营地里面向荒原上的重镇集合,云峥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带着大军把西京所有的契丹人一个个的从冬日的营地里揪出来然后消灭掉。
  
  所以,杀人就成了先锋军唯一让敌人集合在一起的方式……
  
  大规模的屠杀来自于白马军。云峥就是这样安排的,郎坦把敌人从老窝里赶出来,然后再被全部骑兵装备的白马军斩尽杀绝。
  
  西北战场上没有人敢违逆云峥的军令。虽然白马军从一支守城部队变成了野战部队,这样的调动并不算合法,但是,李东楚想都没有想的就接受了这个军令,他觉得自己只要再犹豫一下,云峥的屠刀一定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姜哲成了雁门关守将。同时负责三关的防御事物,云峥以为战争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有百战百胜这种说法。有时候一些极为微小的意外因素,就会导致全军大败。所以后路一定要保留。
  
  赵祯快死了,蓝蓝说赵祯根本就没有力气熬过这个冬天,因此赵祯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一个马上就要死的皇帝想要看到自己的大军打胜仗这种心思云峥理解,却不会刻意的去追求没有准备的胜利。
  
  为了这一仗,大宋上下整整准备了五年之久,没有必要为了安慰一下皇帝就带着整支军队去冒险。
  
  大军出了朔州之后,就沿着偏关河一路向西,萧打虎的踪影出现在了河曲关附近,虽然梁辑带领的本部人马已经去了河曲城,云峥依旧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大宋和西夏之间的边境进行一次夸耀军威的行为,威慑一下西夏人。
  
  玉带一样的偏关河玉带一样的飘向远方,只要随着这条河流前进,总会走到偏关一带,这条路云峥当年走过一遍,那时候田野里全是将要成熟的庄稼,如今,这里只有皑皑的白雪覆盖着大地,因为战争的缘故,不闻鸡犬之声,也不见袅袅的炊烟。
  
  大汗淋漓的谭威终于有机会喝上一口水了,举起水壶倒了半天,里面却没有一滴水流出来。
  
  嘴上骂了一声就盖上盖子,把水壶丢进了身边的一个火堆,准备把冰化开再喝水。
  
  透过射击孔朝城外看一下,心情还是非常的不错的,如今河曲城下尸积如山,只要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契丹人的尸体。无数残破的尸身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座修罗场。
  
  三天前的时候他还琢磨着怎么引诱委哥宁令继续向自己动进攻,这种行为对他来说就像是打猎一样的方便。
  
  日落之后敌军如果胆敢过河,那就是在自寻死路,坚城边上如果没有坚固的城寨来作为藏身之所,守军会有一千种法子将这支胆敢宿营在坚城边上的敌军消灭掉。
  
  因此,只要加派足够多的斥候,盯着委哥宁令,一旦他有过河的心思,自己就带着守军继续去河边,给八牛弩装上轮子之后不论是前进还是撤退都非常的方便,一个军卒就能拖着一辆车子在平地上狂奔。
  
  在河边继续去屠杀那些屡教不改的西夏人。
  
  想起三天前的险境,谭威不由得汗毛倒竖,自家的海东青竟然被另外一只海东青追的到处乱跑,以至于忘了警戒,如果不是自己出于万全的考虑,在得不到斥候信号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放弃了继续屠杀西夏人的打算带兵回城,城池的大门还没有关上,城西面的高坡上就已经出现了大批的契丹骑兵。
  
  这该是一个预谋的计划,西夏人在前面送死,契丹人找机会突袭,只可怜自己的三十一位斥候,全部葬身在了契丹的强弩之下。
  
  萧打虎在现突袭不成之后,第一时间就改变了作战方式,骑兵下马,在宋军立足未稳之时就起了猛烈的进攻……
  
  三天来,契丹人对河曲城的进攻从未停止过,即便是黑夜的降临也没有阻碍他们进攻的步伐,这时候退下,真是很奇怪。
  
  城外的鹿角丫杈已经毁掉了,地里埋着的拒马钉也被契丹人一一的给清理出来了,至于护城河,河里的水在结冰之前就被郎坦给引走了,如今剩下空空的河道也被契丹人给填平了。
  
  再下一步就该是攀城作战了,远处已经能够看见冲车和攻城车的影子,谭威已经做好用火药来炸毁这些东西的准备,契丹人却退走……
  
  从火堆里捞出自己的水壶,大口的喝了一口温不拉几的水,等待刚刚派出去的斥候给自己带来新的消息。
  
  对于河曲关的安危,谭威并不担心,早在这座城池在修建的时候,郎坦更注重城下的建筑,自从偏关一战之后,郎坦就对地道的威力有一个新的认识。
  
  因此,攻打河曲关,重要的不是外面的城关,而是城内的地道,即便是契丹人攻破城关,城内的守军依仗无所不在的地道,依旧能够做到对敌人近距离的打击。
  
  郎坦知道自己这座城池,乃是大宋西北部的一个凸出点,一旦大战开始,不论面对的西夏人,还是契丹人,这座城都会成为人家要攻击的目标,只要这座城池存在,辽人也好,西夏人也罢,都没有放心大胆进攻三关的余地。
  
  天气清朗的厉害,蓝蓝的天空镶嵌着一颗白色的太阳,但是这颗太阳却带不给人丝毫的暖意,呼啸的寒风吹过来,城下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也不再散出血腥味似乎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给牢牢地给冻住了。
  
  海东青哀鸣着不愿意飞上天空,只要他上了天,立刻就会有四五只海东青冲过来咬它,谭威看着自家海东青羽毛零落的悲惨模样,也硬不下心肠驱使它继续去天空充当耳目。
  
  不过谭威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天空中有一只海东青正在狼狈的向城池这边飞过来,在它的身后,五只海东青正在紧紧地追赶……
  
  黄色的招鹰旗子赶紧竖起来,轻便的强弩也有七八架直对天空,只要自家的海东青落下来,谭威就打算好好的招待一下契丹人的那些只会咬自家海东青而没有其他任何作用的海东青。
  
  自家的海东青收敛了翅膀箭一般的朝招鹰旗子窜过来,谭威大惊,从海东青落地的模样来看,这只鹰即便是落地了也会被摔死,抬手抓过旗子,巨大的旗子被他猛地挥舞一下,宽大的旗面就把那只海东青牢牢的包裹在里面,而谭威的身体却被海东青冲击的力量带的向后连退几步,亲兵过来帮着他撑住旗子,一只软塌塌的海东青从旗子里面掉了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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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一命换一命
  
  谭威扒拉一下海东青的脑袋,现这只海东青已经因为脖子折断死掉了,也弄不清楚是自己太大力的原因,还是它掉下来之前就已经死掉了,总之,这是第一只为国捐躯的海东青。
  
  自己的那只少了很多毛的海东青在一边凄厉的叫着,谭威担心这一只也死掉,赶紧让人把它送去了自己的府邸,在那里这只海东青会得到训鹰人最好的照顾。
  
  海东青在军中的地位很高,谭威现在担忧的就是自己会不会因为这只海东青的死而受到惩罚。
  
  至于海东青腿上绑着的军报,倒是算不上新鲜了,傻子都能猜测得到里面说的是什么,无非是有一支大军已经靠近河曲城了。
  
  打开里面的军报,果然如此,梁辑带着一万多人就驻守在距离河曲城不到三十里的雄勇寨里,等着找机会偷袭一下契丹人。
  
  谭威懊恼的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海东青都已经过来了,瞎子都看到刚才天空里的海东青大战了,谁会想不到河曲城的援军已经到来了?
  
  梁辑离了大帅就不会打仗这在京西军中是出了名的,自己的城关如今已然被西夏人和辽人围攻,两军合并之后也不过一万余人,能固守城池不失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哪来的力量去和萧打虎这个北院大王的三十余万大军去打野战?
  
  谭威如今只盼望梁辑不会脑子抽了在夜晚去偷袭萧打虎,这几年自己和葛天方,已经对萧打虎运用过无数种偷袭手段了,自己的大军在成长。同时辽国人也在成长。
  
  海东青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以前的时候自己依仗海东青的侦查手段不知道坑过跑多少契丹人。
  
  契丹人并不是傻子,他们很快就现了海东青的真正用途,从全国各地征收来的海东青很快就出现在了西京的上空,那些海东青虽然没有法子像大宋海东青一样可以替代斥候。但是他们的破坏手段还是非常惊人的,吃过亏之后,契丹人只要在天空看到海东青的影子,他们的海东青也会离刻飞上天空,不为别的,就希望自家的海东青能够弄死宋人的斥候海东青。还他们自己一片干净的天空。
  
  契丹人的牛角号在城外响起,谭威小心的把脑袋探出城墙,两位亲兵立刻举着橹盾将他的身体护的严严实实,谭威想要看外面,只能透过橹盾上面的那条缝隙。
  
  不出所料。两只弩箭从城下射了上来,钉在橹盾上颤微微地摇晃两下就掉了,亲兵面无表情的点燃两颗火药弹看都不看的就丢下城墙,轰隆两声响之后,遍地的尸骸中间忽然跳起七八具尸体模样的人,亡命的向后狂奔,这些都是趁着刚才作战的时候,悄悄埋伏在场下的死士。
  
  八牛弩轻易地就留下了四个人。其余的几个人在荒原上连蹦带跳忽隐忽现的消失在了远处。
  
  死士不该这样轻易地被火药弹吓跑,这些契丹人都已经很熟悉火药弹的威力了,只要趴在地上。不要被火药弹直接在身上炸响,那些火药弹对自己的威胁并没有多大,经历了几次残酷的战争之后,契丹人慢慢适应了火药弹在战场上的应用。
  
  牛角号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谭威听得很清楚,这是契丹人的退军号。看来,萧打虎也知道宋军的援兵已经来了。眼见攻城的计划已经成了泡影,他就干脆利落的撤兵了。如果在这片地方和云峥的大军缠上。地理位置对契丹人来说太失利了。
  
  无遮无拦的大平原原本是契丹人最喜欢的战场,一马平川的地方一旦骑兵开始冲锋将所向无敌。
  
  只可惜,自从火药弹出现之后,它的爆炸威力,以及巨大的声响效果,对战马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一旦成千上万的火药弹在骑兵冲锋的道路上炸响,即便是最温顺的战马,也会狂叫着带着它身上的骑士向一个没有火焰和巨响的地方狂奔,而那个地方,往往会埋伏着大量身着重铠的宋国步兵……
  
  骑兵就是这样由天下无敌的状态变成了一个悲哀。
  
  城头的宋军不断地把刚刚化开的冰水泼在城下,火龙队也把冰水均匀的喷在城下四五丈远的地方,这样一来,城下的那些尸体都会被一层薄冰覆盖,直到来年开春,才会慢慢解冻,现在,还需要这些凄惨的尸体来显示宋军的强大。
  
  斥候终于有机会回城了,他们三三两两的从远处小心的回到了城池里面,每个人都距离那些尸体远远地,三天前,就因为斥候好奇的去看了那些倒毙在荒原上的契丹人,结果被伪装成尸体的契丹人杀的很惨。
  
  “梁辑去了那里?他为什么不在雄勇寨?”当谭威听到梁辑已经不在雄勇寨的时候,脑仁子都在一阵阵的痛,萧打虎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撤退的时候不可能不留下断后的军队。
  
  斥候见将军脸色难看,连忙道:“梁将军说了,大帅给他的命令是拿回委哥宁令的人头,因此这个目标必须实现,他去找委哥宁令了。”
  
  谭威又问道:“委哥宁令如今在那里?”
  
  斥候指着河曲城东面道:“他们已经从冰面上渡过黄河了,并没有离开,而是驻扎在比较暖和的南山。”
  
  面对契丹人连日来的凶悍进攻,谭威几乎已经忘记了那支只能被当做死士来用的军队,现在听说那群人在遭受了惨重的损失之后依旧没有离开,就非常担心这是萧打虎布置下的一个陷阱。
  
  委哥宁令杀郭恩,这在道理上是站不住脚的,即便是杀,也根本用不着使用五马分尸这样的酷刑,最后还把郭恩的尸体挂在营门口来招人恨,委哥宁令知道自己的部下如今正处在最虚弱的时候,休养生息才是最重要的,无故招惹仇敌,这非智者所为。
  
  更何况,委哥宁令的部下缺衣少食,尤其是缺少过冬的棉衣,既然郭恩已经给他们提供了粮草和军器,没道理不给他们装备棉衣。
  
  河曲城的棉衣有很多,地道里面至少准备了十万余套,这些都是通过蜀中商会购置的军需品,云帅为了能够顺利的进军辽国,各种物资准备的极为丰富。
  
  郭恩前面调运给委哥宁令的军器和粮草,就是他手持大军令牌勒令郎坦送过去的。
  
  如今已然进入了寒冬,荒原上的朔风不是依靠强悍的身体能够扛过去的,再凶悍的兵卒,穿着单衣在荒原上生活,一夜过后也会被活活的冻死,这里恐怖的不是严寒,而是寒风。
  
  谭威实在是不明白大帅为何会把梁辑这个木头人派过来,不论是姜哲,亦或是吴杰,都应该是最好的领军人选,为何会单单拍了梁辑过来,这样明显的圈套都要一头扎进去。
  
  河曲城只有六千京西军,守卫着这里粮秣和军资,郎坦离开河曲城的时候早就下达过,城内守军不得离开河曲城三里之地,否则,不论什么原因出去的,都逃不掉军法的严惩。
  
  委哥宁令站在寒风里冷冷的看着萧打虎的使者道:“给我棉衣或者皮衣,我就老老实实的留在这里当诱饵。”
  
  使者是一位中年文士,纯粹的宋人打扮,虽然穿着棉袍,在寒风中依旧冻得瑟瑟抖。
  
  听了委哥宁令的话之后反而笑了起来,搓着自己的双手道:“没了过冬的棉衣,你们才会老老实实的留在这片背风处,有了棉袄,天知道你们会去那里,既然贵国的国相都没有把你们的生死放在眼里,我们为何要去多想呢?”
  
  “以前的时候郭恩准备给我们棉衣……”
  
  使者大笑道:“你不是已经把它杀掉了吗?还是五马分尸!”
  
  委哥宁令面无表情的道:“我不想这么干的!”
  
  “你已经这么干了,所以你现在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如果你们能让宋军钻进这个圈套,说不定我家大王会给你们一些御寒的衣物。”使者玩味的看着委哥宁令,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委哥宁令身上的衣衫很是单薄,他的腰杆依旧挺得很直,诡异的一笑道:“现在就是说,我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这里充当诱饵了?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让我们的命运生转变?”
  
  使者笑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力量能够让你们逃出生天。”
  
  委哥宁令忽然探出手,紧紧地扼住使者的脖子,单手将他瘦弱的身体提了起来,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开始剥除使者身上的棉衣,也就在同一时间,守在附近的张贺也带着一群身上披着各种御寒物的西夏人将使者带来的百十人团团围住。
  
  他们没有杀那些契丹人,只是将他们身上所有的衣物全部扒了下来,委哥宁令将自己从使者身上扒下来衣衫丢给一个披着干草的部下,居高临下的瞅着已经惊骇的快要昏过去的使者道:“既然都要死,还不如让百十人先活下来再说。”
  
  短短时间里,使者已经冻得浑身哆嗦,勉强挤出一句话道:“大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委哥宁令掏出酒壶喝了一口烈酒道:“老夫猛虎一样的好汉,何须看他萧打虎的脸色活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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