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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剑公子】【全】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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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寒衣隧道

  中午,是孟族长夫妇替白士英接风。酒筵设在前面那宽敞的前厅里。说它是
前厅,其实只是中间那间茅屋,族长会客的地方。厅上没有桌椅,中间放一张四
方形矮几。几上放满了最肥的竹风最嫩的鹿肉,最腴的山羊肉,和最鲜的竹鼠,
还有用牛角装满了最香最醇的酒。

  围着矮几,是一个美丽而柔软的坐垫,宾主席地而坐。没有酒杯,但每个人
面前都有盛酒的牛角。没有筷子,大家都得用手抓着吃。今天的丰要客人,是白
士英,其次是张正林,由孟双双作陪,和他们一起坐了上首三位。左边是耐德,
孟族长,和族长的两个侍妾。

  右首是请来作陪的三个汉人,孟家寨重金礼聘来的武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
人物。第一个双目炯炯的秃头老者是信天翁翁天信。第二个面色惨白,身穿墨绿
长袍的是绿袍判官司空晓。第三个脸色发青,个子短小的是天狗星钱起龙。这三
人中,只有信天翁翁信天的名字,在江湖上很少听人说过。但他却坐在绿袍判官
和天狗星的上首,如果不是他倚老卖老,定然有着使绿袍判官和天狗星佩服之处。

  白士英经过主人的介绍,对这三个汉人,自然特别注意,双手抱拳,连说道
:“久仰。”

  信天翁呵呵笑道:“白老弟是李药师的传人,医道高明,老朽幸会之至。”

  天狗星钱起龙跟着笑道:“听说白兄昨晚刚到,就医好了老耐德的病,就是
古代的华忙也不过如此。”

  白士英道:“钱兄夸奖,老耐德有一身精纯内功,只是被时邪所侵,温湿相
乘,在下用药物梢加疏导,自可复原,岂敢居功?”

  耐德道:“如非白先生医道高明,家母怎能很快痊愈?这自然是白先生的功
劳了。”说到这里,举起手中牛角,朝孟族长和他两个侍妾示意,一面说道:
“咱们以水酒敬白先生一杯。”孟族长和两个姬妾,也一举起了牛角。

  白士英连说,“不敢。”和他们对饮了一大口。

  孟双双和白士英并肩坐在上首,眼看父母对白士英十分器重,心头自然高兴,
也举起牛角娇声道:“白哥哥,我敬你。”白士英又和她对喝了一口。

  绿袍判官司空晓为人阴沉,他如果不笑,嘴角下垂,一张脸惨白得如死人一
般;但他笑起来更难看,脸上还是阴沉沉的皮笑肉不笑,他方才一直没有开口,
此时忽然咧嘴一笑道:“白老弟,来,在下敬你,咱们干了。”举起牛角,伸手
朝白士英面前送来。

  白士英慌忙也举起牛角,他轻轻碰了一下。那知这一碰,只觉绿衣判官司晓
手中那只牛角,竟含着极大吸引力,把白士英碰上去的牛角,牢牢吸住。

  白士英只作不知,淡然一笑:“司空老哥海量,在下望尘莫及,咱们还是随
意的好?”说完,很自然的缩回来手,喝了一口。

  绿袍判官司空晓但觉自己至少用了六七成道力,凝聚在牛角之上,但经白士
英轻轻一碰,自己凝聚的力道,突告消失。这一下,直把他惊的不知所云,但他
是个心机极沉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依然咧开阔嘴,深沉一笑道:“不成,在下
最诚心敬你,白老弟不喝,岂不是不给在下面子,这样吧,在下先干为敬。”也
不待白士英回答,举起牛角,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支牛角里,少说也有二斤以上的酒,这是茅台。白士英没有说话,只好跟
着把酒喝了。早有两名苗妇接过牛角,又替两人装满了酒。孟双双伸手抓起一只
煎鸡,朝白士英递去,低低的道:“白哥哥,你吃些菜。”

  白士英看她当着这许多人,举动亲热,脸上不禁有些腼腆,伸手接过,说了
句:“谢谢。”

  天狗星钱起龙大笑道:“白兄果然洪量,来,兄弟也敬你一角。”举起牛角
就喝,他当然也一口气,把牛角的酒喝完了。

  白士英心中早已有数,一面连连拱手道:“钱兄,兄弟量浅……”

  天狗星早已把牛角倒了过气说道:“白兄和司空老弟干了一角,莫非兄弟面
子不够?”

  “够。”白士英爽朗的笑道:“在下和三位虽是初次见面,但咱们能在这里
见面,实在难得的很,在下自然非干不可了。”口中说着,果然又举起牛角,咕
嘟嘟的喝了下去。

  两牛角,差不多就有五斤酒。孟族长看的豪兴大发,口中连声说「好」,也
举起牛角,一饮而尽。信天翁大笑道:“白老弟这是说,也要和老朽干一角了,
来,老朽敬你。”

  孟双双怕他喝醉了,心里又舍不得,伸手一拦,道:“白哥哥,这一角我代
你喝了。”

  张正林坐在白士英右首,笑道:“孟公主舍不得了。”

  白士英被他说的脸上一红,连忙说道:“孟公主……”

  信天翁拦着道:“该死、该死,老朽应该连孟公主一起敬的,那就敬二位了。”
举起牛角,向孟双双拱了一拱,一口喝下。

  姜是老的辣,这老头果然厉害,他看孟双双要替白士英喝酒,就说出敬两人
的酒,既然敬两人,孟双双也得喝,自然不是代白士英喝酒了。孟双双果然被他
拿话套住了,人家敬她们白士英,她心里一甜,自然不好再说替白士英喝酒,举
起牛角,和白士英双双喝下。

  白士英连喝了满满三牛角酒,依然面不改色,谈笑自如,看得在座的人,莫
不暗暗惊叹,认为他是海量。孟双双更觉面上有光彩,粉靥微配,一脸喜洋洋的,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朝白哥哥看。

  绿袍判官司空晓方才喝了一半牛角酒,酒精在他肚里燃烧起来,一张白惨惨
的脸上,更见惨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双日山渐渐变灰,瞳孔缩小了,越显
得白多黑少,但那灰色的眼珠,却隐泛异光。他双目紧盯着白士英,阴森一笑,
徐徐说道:“在下久闻李药师不但精通医道,博得「一丹」的美号,据说他一身
武功,系出武当,剑上造诣极深,白老弟是他衣钵传人,身手自然山不同凡响,
不知可否展露一手,让咱们开开眼界?”

  白士英道:“诸位都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在下虽随先师练过几手、那只是深
山采药,用以防身的庄稼把式,在诸位面前,岂不班门弄斧么?”

  绿袍判官司空晓阴侧侧的道:“白老弟不用客气,如果有兴趣,在下奉陪你
几手如何?”他这话的用意不外乎想掂掂白十英的斤两。

  信天翁听的喜形于色,笑道:“咱们武人,只有以武助兴趣,司空老弟和白
老弟练上几乎,印证印证,不失为以武会友,业可让咱门一饱眼福,诚是快事。”
说着,举起牛角,大大的喝了一口。

  孟族长不会说汉语,但人家说的话,他可听的懂,不觉挑着大拇指,咧开大
嘴,连声说「好」。白士英敞笑一声道:“在下方才说过,只跟先师练了几年庄
稼把式,入山采药,打打山猫,还差不多,怎敢和司空师傅动手过招?”

  口气一顿,接下去道:“但诸位盛情难却,在下不揣愚鲁,敢以薄技,向诸
位面前献丑,也聊为耐德和孟族长稍助酒兴。”随着话声,人已站了起来,含笑
朝孟双双道:“孟公主,麻烦你去找六个人,六只牛角,六块一尺见方,寸许厚
的木板,好么?”

  孟双双听他要当众表演,自然十分高兴,连连点道:“有,有我去叫人。”
兴匆匆的出去。

  绿袍判官司空晓看他不愿和自己动手过招,心中颇有轻视之意,但听说他要
单独表演,还要六个人,六只牛角,和六块木板,心中暗暗惊疑,不知又有何用?
不多一会,孟双双回了进来。她身后跟着走进六个苗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牛
角,一块木板,朝着耐德和孟族长躬身行礼。

  孟双双朝白士英问道:“白哥哥,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叫她们做些什么?”

  白士英含笑道:“耐德,孟族长,这里只怕施展不开手脚,大家请到外面,
去看在下献丑了。”说过就要孟双双领着六名苗女,先行退出。

  然后命苗女在大天井四周,分六个方向站停,每人面向中央,左手执牛角,
右手执木板,挡在牛角前面。孟双双兴趣极好,听了白士英的话,就奔来奔去,
像花蝴蝶一般,指挥着他们如何站立,如何拿牛角,如何拿木板,一一加以纠正。

  耐德,孟族长,两人侍妾,以及信天翁,绿袍判官,天狗星、张正林等人,
都从厅上走出,在走廊上站定下来。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如何表演?脸上不期都带
着好奇之色。白士英朝孟双双抬了抬手,示意她退出场去。孟双双虽是苗女,却
生就兰心憨质,朝他甜甜一笑,就翩然回到耐德的身边,依着她娘站定,一双有
着酒意的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却含情脉脉的只是盯着白哥哥,一霎不霎。

  白士英缓步走到大天井中央站定,然后朝上首拱拱手道:“在下只是胡乱练
练,聊助酒兴,藉博一笑,尤其在三位武林高人面前,更是班门弄斧,贻笑方家,
还望不吝指教才好。”说完,又向众人连连拱手,口中说了声:“献丑了。”

  右手朝外一挥,但听「嗤」的一声,一道白线,从他中指「中冲穴」飞出,
直向站在右上首的那个苗女胸前激射递去。两人相距,足有三丈来远,但听「笃」
的一声,一道白线,正好击在木板中间,一下射穿了木板。

  大家不知白士英指上射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但大家看的清楚,那苗女右手竖
立着木板,木板后面紧抵着牛角。白线射穿木板,却朝牛角中落去。大家正在惊
异之际,石中英已经双手齐扬,十指连弹。但听一阵「嗤」「嗤」轻响,同时从
他手指上,飞出六道白线,分赂六个苗女激射过去。六道白线,同样击穿木板,
往牛角中落去。

  但落者自落,激射的白线,依然源源不绝,随着白士英的手指连弹,此去彼
来,丝毫不乱,真有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之妙。霎那之间,天井上空,已被那六
道白线,参差互见,飞洒如雨,蔚为奇观。天风吹来,一院俱是浓蔽的酒香。

  耐德、孟族长,早已看得呆了。就是信天翁。绿袍判宫等三人,也弄不清白
士英指上弹出来的究竟是真气?还是暗器?这三人中间,自以信天翁的年纪较大,
阅厉较丰,此时凝足目力,朝白士英仔细看去,但觉这道白线,竟然是从白士英
「少泽」、「商阳」、「关冲」、「少商」、「中冲」、「少冲」六个穴道中发
出来的。

  这一下,真看的信天翁耸然变色,低呼了声:“「六经真气」。”

  绿袍判官司空晓凑上一步,压低声问道:“翁老,何谓「六经真气」?”

  信天翁庞眉微拢,低低的道:“据说「六经真气」是昔年一位练气士所创,
能练气成形,竖逾精钢,无物不摧,后人把它称为「无形剑」……”

  “无形剑。”绿袍判官身躯一震,不信的道:“这小子有多大的年纪,会练
成「无形剑」?”

  就在他们低声交谈之时,白士英双手一收,六条互相飞射的白线,同时倏敛,
双手连拱,含笑道:“献丑,献丑。”

  耐德,孟族长,孟双双一起纷纷鼓起掌来。白士英躬身致谢,然后朝孟双双
招了招手。孟双双迅快的奔了过去,嫣然一笑,问道:“白哥哥,你要我过来,
有什么事吗?”

  白士英朝六名苗女一指,说道:“她们牛角中盛的酒,你要她们送到耐德、
孟族长和几位宾客面前验看。”

  孟双双眨动双目,惊奇的道,“牛角里盛的是酒,你从那里变来的”

  白士英笑了笑道:“那是我方才喝下去的酒,我用内功把它从手指上逼出来
的。”

  孟双双哈的笑道:“白哥哥,原来你有很高的武功,我还当你变的是戏法呢。”

  他们站在天井中间,话声说的不响,大家自然不会听到,但见孟双双喜孜孜
的朝六个苗女招了招手。六名苗女立即捧着牛角走了过去。孟双双趄她们叽叽咕
咕的说了一阵苗语,然后领着她们朝檐前走去。她先朝耐德、孟族和用苗语解释
了一遍,然后命六个苗女手捧着酒箭穿了孔的木板,和盛着酒的牛角,送到大家
面前,让他们验看。

  孟族长听了女儿的解说,脸上露出不信之色,他先伸手从苗女手取过木板,
仔细看了,然后又取牛角,凑着鼻子闻了闻,不觉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大笑道:
“好,好,果然是酒,果然好戏法。”他说的当然是苗语。

  孟双双道:“爹,白哥哥使的是武功,不是戏法。”

  孟族长睁大双目问道:“武功,这是什么武功?”

  孟双双道:“我听白哥哥说,好像是内功。”

  孟族长听的大为高兴,朝白士英一翘大拇指,连声说:“好。”

  信天翁鼓掌道:“白老弟,你这一手,真是出色之至,老朽活了六十几岁,
像这样精彩的表演,还是第一次看到。”

  白士英连连拱拱手道:“老丈过奖,在下这点雕虫小技、实在不值一晒。”

  孟族长已在抬着手道:“请大家入内饮酒。”大家依然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

  耐德举起牛角,朝白士英道:“白先生不但医道高明,一身武功,同样已臻
上乘境界,老身敬你。”说完喝了一口酒。

  孟双双看娘向白哥哥敬酒,心头大是高兴,因为娘是耐德,不仅代表孟家苗,
而且也是九里龙四个村的领袖,娘向白哥哥敬酒,这是有着特殊宠荣的意味存在,
她急忙暗暗扯了白士英一下衣角。白士英慌忙站起,恭敬的道:“耐德过奖,在
下愧不敢当,在下应该敬耐德的。”说着双手捧起牛角,大大的喝了一口。

  耐德纵然自幼受老耐德的教诲,能说一口汉语,但总究是苗人,苗人喜欢人
家当面奉承,她看白士英彬彬有礼,心头自然高兴。丈母娘看准女婿,只要看中
意了,就越看越中意。耐德放下牛角,含笑道:“白先生请坐,老身还有话向你
请教。”

  白士英依言坐下,欠身道:“不敢,耐德只管请说。”

  耐德道:“老身想问的,是白先生刚才使的,不知是什么功夫?”

  白士英道:“在下只是用内功,把喝下去的酒,从手指逼出,说不上是什么
功夫。”

  信天翁呵呵一笑:“老朽倒知道这种功夫的名称。”

  耐德看了他一眼,说道:“翁老请说。”

  信天翁一手摸着花白胡子,说道:“据老朽所知,这种功夫,叫做「六经真
气」”。

  “六经真气。”白士英听的不胜惊异,自己不过以真气,把喝下去的酒,从
手指上巡出,武林中居然真会有这种功夫。

  原来眼前的白士英,正是剑公子石中英,他机缘巧合,居然会和三味真君丁
无病一见投缘,结了忘年兄弟,丁无病赠了他三颗「坎离丹」。这一路上,早已
把「逆天玄功」练到十二成火候,一身真气,顺逆由心,因此他纵然没有练过「
六经真气」,却居然会无意巧合。这就是一窍通,百窍通了。

  信天翁点头道:“不错,据说「六经真气」,创自一位练气之士,练气成形,
无坚不摧,后入又叫它「无形剑」,乃是武林中失传己久的奇学,不知白老弟从
那里学来的?”他利用耐德问白士英的机会,说出「六经真气」来历,当然他的
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

  白士英道:“在下只是把喝下去的酒,从手指逼出而已,根本不懂「六经真
气」,这名称不是老丈说,在下连听也没听说过。”

  绿袍判官司空晓心中暗道:“这小子不过二十出头,那会什么「六经真气」,
准是翁老儿看走了眼无疑。”

  孟族长能听懂的汉语不多,眼看个信天翁和白士英说个没完,酒也不喝,菜
也不吃。苗人喝酒的时候,就很少废活,他自然忍下注,举起牛角,朝大家叽咕
说着,然后大大的喝了一口。孟双双忙道:“白哥哥,我爹说:大家多喝酒,多
吃菜。”

  大家经孟族长这一说,果然开怀畅饮起来。绿袍判官司空晓等人,因白士英
露了这一手,自知决难在白士英手里,讨得便宜,自然不敢自取其辱。这一顿酒,
直吃到未牌时候,才宾主尽兴。

  白士英这回至少有了六七分酒意,张正林和他一起回到客房,但他又推说有
事,匆匆的走了。这时但听一阵碎细而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孟双双手中
托着一个木盆走入,脸含娇笑,说道:“白哥哥,洗把脸。”

  白士英看她亲自给自己打来脸水,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慌忙谢道:“多谢公
主,在下如何敢当?”

  孟双双嫣然笑道:“喝了酒,洗把凉水,可以舒服些。”她轻盈的走到土坑
前坐了下来,好像妻子侍候丈夫的温柔。

  白士英卷起袖子,双手捧着凉水,往脸上扑了几下,然后从木盆中绞起面中,
抹干脸上水渍,有了几分酒意,脸上发烫,洗一把凉水,真使人有清新松快的感
觉。白士英感激的道:“公主真是想的周到。”

  孟双双娇柔的仰起脸来,说道:“白哥哥,你就叫我双双好啦,公主,公主
的多不舒服?”她一边说话,一边目光一溜,偷偷瞧他脸上看去。

  这一瞧,果然发现了奇迹。他本来肤色黝黑,眉毛又粗又浓,但洗了这把脸,
登时变成了另一个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的美少
年。孟双双一时睁大眼睛,看的呆了。她没想到白哥哥竟然是个俊美的白面书生,
每一个少女心目中幻想的情郎。她不知是惊是喜,是高兴?还是羞涩?心头小鹿
了一阵猛烈的跳跃,粉靥喜孜孜,口中不期低「啊」了一声。

  白士英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易容药物,已被洗去,转过身来,忽然发觉孟双
双神色有异,只是盯着自己直瞧,心中正感奇怪。孟双双站起身幽幽的道,“白
哥哥,你说,你是不是叫石中英?”

  白士英身躯蓦然一震,目注孟双双问道:“孟公主,你是听谁说的?”

  孟双双嫣然一笑道:“你自己去瞧瞧,你已经不是白哥哥了。”

  白士英伸手朝脸颊上一摸,不禁变色道,“是谁给你的洗容药?”

  孟双双道:“这你不用问,我问你,你是不是石中英?”

  白士英到了此时,只得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石中英。”

  孟双双道,“那我就叫你石哥哥了,石哥哥,你改姓易名,易了容,老远的
到苗疆,究竟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我,如有困难,我会尽我之力,帮助你的。”

  石中英感激的道:“多谢公主,只是在下目前还不宜以真面目见人,除了你,
切不可告诉第二个人。”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知道,连我娘都不说,总可以了吧?”石中英早已从
身边取出一个扁形的小盒,取出药丸,重新化装成了白士英的模样。

  孟双双的好奇,喜孜孜的道:“白哥哥,这真好玩,几时你也教给我,好不?”

  石中英笑道:“这是雕虫小技,公主要学,在下还会不教么?”

  孟双双拉着他的手,高兴的道:“白哥哥,你真好,哦,你又忘啦,叫我双
双咯。”说到这里,一面问道:“白哥哥,你到九里龙做什么来的,还没告诉我
呢。”石中英也不隐瞒,就把自己远来苗疆,是为了追查失踪的人,一面从身边
取出那只刻着鬼脸的竹箭来。

  孟双双看到竹箭,不由得脸色大变,吃惊的道:“这是「鬼母箭」,代表鬼
母耐德,是咱们孟家苗至高无上的信物,怎会在你身上的……”她不但变了脸色,
说话之时,连娇躯都有些发颤。

  石中英就把自己如何在妹子房中,发现此箭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孟双双沉
吟道,“你怀疑贼党把人掳到这里来,至少也可以查出他们来龙去脉来。”

  孟双双道:“我们也正在找他门,这批贼人,好像叫做「护剑会」,我们抓
到了一个,他死也不肯说。”

  “护剑会?”石中英心中暗暗一震,问道:“你们怎么抓到的呢?他自称是
「护剑会」的人?”

  孟双双道:“人是信天翁他们抓的,从他身上搜出「护剑会」的标记,只是
他一句也不肯说。”说到这里,忽然幽幽的道:“白哥哥,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她心目中,他是她的情郎,当然不是外人。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什么秘密?”

  孟双双道:“白哥哥,你过来。”她拉着他的手,走过土坑,和他并肩坐下,
然后声音压得极轻极轻,说道:“我告诉你有关这支箭被窃的经过,其实一共失
窃了两支。”她偏着头看了石中英一眼,低低的道:“我告诉了你秘密,你千万
不可说出去。”

  石中英点点头道,“公主把我看成了什么人?”

  孟双双幽幽的道:“我自然相信你咯。”

  接着说道:“咱们九里龙孟家苗,一共有四个村,除了孟家寨,还有宋,蔡。
白三村,统归我娘管理。从咱们后山流出来的一条山溪,叫做寒衣溪,苗语寒衣,
就是有黄金的水。”

  石中英听她妮妮说道:“自然不便多问。

  只听孟双双续道:“后山是咱们孟家苗的禁地,因为从后山进去三里多路,
有一座插天高峰,咱们叫它天龙山,有一条大瀑布,是寒衣的发源地,那是一座
金山,起初只是由那条大瀑布冲出许多金沙,流入寒衣溪,太阳一照,溪底金光
闪烁。随处可见,咱门四个村子的人,只晓得图现成,把溪水分段闸住,大家在
溪里淘金沙。”她说的只是淘金沙,和竹箭丝毫扯不上关系,但石中英不好打岔,
只得耐心听着。

  孟双双话越说越轻,轻到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直到我祖母当了耐德,她
嫁的是汉人,又懂得一口汉语,聘来两个识矿苗的汉人,开了一条隧道,深入山
腹,开掘金矿,那隧道穿通山腹,据说里面还筑了许多岩洞,贮存着很多很多黄
金。现在再说这支竹箭,叫做「鬼母箭」,一共有十二支,原是咱们鬼母教祭神
用的,由历代鬼母耐德传下来至高无上的信物,我祖母把后山天龙山划为禁地,
就以「鬼母箭」为出入隧道的令箭。”

  “直到七年前,有人在深夜里,手持「鬼母箭」,率领许多人到里面搬走了
许多金子,今年三月里,又有人重施故技,又搬走了许多金子,我娘自然大为愤
怒,率同四村的人,四外搜索,就在九里龙人口,抓到了一个汉人,这人武功极
高,那天要不是信天翁赶到,还擒不下他呢。”口气一顿,又道:“听娘说,咱
们迟早要去找「护剑会」算帐。”

  石中英道:“他自己没说是「护剑会」的人,你们怎能断定他的「护剑会」
的人呢?”

  孟双双道:“从他身上搜到了「护剑会」的标记,这还会错?听信天公说「
护剑会」本会就是一群江湖上的败类组织成的,到处抢劫掳掠,无恶不作,只是
他们组织严密,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出门的首领是谁?巢穴在那里?否则娘早
就找他们去了。”

  石中英问道:“护剑会的标记,是怎样的?”

  孟双双道:“那是用布绣的一把剑,中间有一个「护」字。”

  石中英心中暗暗纳罕,护剑会的标记,自己何以从未听蓝老前辈说过呢?这
就问道:“你们把他囚在那里?”

  孟双双道:“就在后山顶上的鬼母庙里。”话声出口,忽然目光一转,问道
:“怎么?你要去看他么?”

  石中英道:“我想去问问他。”

  孟双双失色道:“那不成啊,鬼母庙是咱们的禁地,外人是不准进去的。”
她怕石中英误会,接着解释道:“就是咱们孟家苗,除了祭神的时候,四个村子
里的族长,可以进去之外,男人都不能进去,那是咱们族里最大的禁忌。”

  石中英奇道:“那么被你们抓来,囚在那里的不是男人么?”

  孟双双道:“他是我们族里的仇人,触件了神,才囚在那里的。”她忽然问,
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口中低「啊」一声道:“白哥哥,护剑会拿了我们的竹
箭,又劫待了许多人,这事要不要告诉娘去?”

  石中英沉吟了下,才道:“自从七年前家父失踪之后,就有贼人假冒家父,
如今又有多位老前辈被掳,这是一件武林中的大事,而且你们第一支鬼母箭失窃,
恰好也在七年之前,这次几位老前辈失踪,又在我妹子房中,发现了这支竹箭,
因此我觉得此事决非巧合,也许是贼党窃取了你们大批黄金,作为他们到中原武
林去活动的经费……”

  孟双双气鼓鼓的道:“白哥哥说得对极了,贼人偷了我们的金子,有了本钱,
才成立护剑会的。”

  石中英续道:“窃取令堂的鬼母箭,和把大批金子运出去,贼人纵然计划周
详,若无内好接应,外人决难办得到,我想先暗中调查一下,等到有了眉目,再
告诉令堂不迟。”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都听你的。”女生外向,她一颗心早就全在白哥哥身
上了。说话之间,只听一阵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叫阿木婆的老苗妇,手中端
着一盏茗碗走入,朝孟双双叽叫咕咕的说了几句,把茗碗放于小几之上。

  孟双双道:“阿木婆说,是我娘关照她的,汉人都喜欢喝茶,这茶叶是特地
跟货郎卖来的,你喝一口看看,好不好。”

  石中英连忙朝那阿木婆拱手,说了旬:“谢谢。”阿木婆咧着一口焦黄的牙
齿,转身退了出去,朝他笑笑。苗人只要上了年纪,衰老的很快,这老婆子笑的
时候,就有凡分诡异。

  孟双双道:“白哥哥,你喝茶呀。”

  石中英伸手打开茗碗,轻轻吹开浮在上面的茶梗,喝了一口,茶叶居然还不
错,是洞庭的碧螺春,喝在口里,满口清香,只是在清香之中,隐隐有些腥味。
这山难怪,苗人烧的开水咯,也许她烧水的锅子没洗干净。石中英喝了一口,就
把茗碗放下。

  孟双双瞟着他问道:“怎么?是不是茶叶不好?”

  石中英道:“不是,这茶叶很好,是一等的碧螺春。”

  孟双双道:“那你怎么不喝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喝茶又叫品茶,要慢慢品尝的,一口气喝下去,岂不成
牛饮了么?”

  孟双双望着他,嫣然笑道:“原来你们汉人,连喝茶都有这许多规矩。”

  晚餐,依然十分丰盛。邀来的陪客是宋,蔡,三村的族长,他们都已知道石
中英昨晚和孟公主「跳月」之小,纷纷举着牛角向石中英和孟双双敬酒。宾主之
间,一片欢愉。石中英当然喝了很多酒,如果人不醉,怎会叫「放醉」?

  孟双双适时轻轻扯了一下石中英的衣袖,轻声道:“我们可以走啦。”这一
个月,天天晚上,都有「放醉」盛会,她找到了这样一个情郎,岂肯放过?她拉
着石中英的手,双双离座,喜孜孜的道:“娘,我们要走啦。”

  耐德看了两人一眼,含笑点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去玩吧。”

  石中英脸上不禁一红,早被孟双双拉着他就走,口中叫道:“白哥哥,我们
快走吧。”一阵风般往外跑去。

  天色才暗没有多久,孟家黎的苗人,差不多全已入了睡乡,到处都是黑越越
的,没有灯光。只有一轮皎洁的月光,已从东山缓缓的升起。石中英和孟双双,
俪影双双,踏着月光,走到后山那棵大树下。孟双双弯下腰去,在一块大石上吹
去尘土,伸手怕了拍道:“白哥哥,咱们这里坐。”石中英依言坐下。

  孟双双和他并问坐下,偏着头,队低的问道:“你今晚就要上鬼母庙去么?”

  石中英道:“我想到天龙山隧道里去看看。”

  孟双双变色道:“你……”

  石中英道:“双双,你应该相信我,我不是觊觎你们黄金来的,据我猜想,
你们之里,只有天龙山隧道里面,地势最为隐秘,外人不得进去,这是贼人最好
藏身之处。除非孟家寨没有潜伏的贼人,如有贼党,极可能就隐藏在天龙山里面。”

  孟双双为难的道,“但那是禁地,出入口处,日夜都有人守护,没有娘的令
箭,不能进去。”

  石中英道:“不要紧,我门偷偷进去,你只要跟在我身后,不会被人发现的。”

  孟双双耽心的道:“万一给娘知道,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不会的,里面如果没有贼党,我们很快就可以出来,如果发现
隐藏着贼人,我们就赶来通知令堂不迟。”

  孟双双一双清澈的大眼,望着石中英疑信参半,偏着头道:“你真有把握,
不让守在隧道口的人发现?”

  石中英笑了笑道:“你不相信我?”

  孟双双点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我门是不是这时候就去?”

  石中英道:“自然越快越好。”

  孟双双神色有些紧张,目光迅快的朝四外仔细打量了一阵,低声道:“白哥
哥,我们快走。”说完,拉着石中英,朝右首山脚寿去,转过山脚,但见一道溪
流,绕着山脚,往里延伸,那自然是寒衣溪了。

  两人沿着溪边一条崎岖山路,往里行去。这条路东一曲,西一弯,好不怪异?
这样奔行了一顿饭时分,前面一座高山,矗立入云,甚是挺拔,但见一道银色匹
练,从半腰直挂而下,老远就可听到洪洪水声,溪中水流,也愈见湍急。

  孟双双走在前面,忽然回过头来,伸手一指,正待说话。石中英没待她开口,
口中嘘了一声,低声道:“有人来了。”一拉孟双双,迅快的闪入一方巨石后面,
蹲下了身子。

  孟双双心头一阵狂跳,低低的道:“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呢?会不会我们的
行动,给娘知道了?”

  石中英道:“你莫要出声,目前距离还远,看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

  孟双双道:“他们还很远么?”

  石中英道:“大概在二三十丈之外,快别说话,他们一共有三个人,晤,轻
功极高,来的很快。”

  就是这两句话工夫,但见三条人影,已如划空流矢一般,掠过两人隐身的大
石前面,沿着溪流朝前飞奔而去。这三人身法奇快,眨眼之间,便已消失不见。
孟双双仰起头,低声问道:“好快的身法,不知这三人是谁?白哥哥,你看清了
没有?”石中英自然看清楚了。

  他脸上飞过一丝冷峻的笑容,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孟双双道:“你说他门会是谁呢?”

  石中英道:“是信天翁,司空晓、钱起龙三个。”

  孟双双吃惊道:“会是他们。”

  石中英问道:“这三人都是你们村子里的教头,当初是什么人引荐来的?”

  孟双双道:“信天翁还是我祖母当耐德的时候,聘请来的,现在是咱们四个
村子里的总教头,其余的人,都是他约来的。”

  石中英道:“你们四个村子里,一共聘请了多少人?”

  孟双双道:“每个村子里,有两名教头,连总教头,一共是九个人。”

  石中英道:“信天翁他们除了教头之外,是不是还负有守护天龙山隧道之责?”

  孟双双道:“是的,但他们平日巡逻,也只能到后山为止,不得沿溪深入,
因为从后山进来,已是禁地了。”正说这间,又有四条人影,沿溪飞掠而过。

  孟双双轻咦一声道:“他们都朝隧道赶去,那是做什么呢?”

  石中英冷冷一笑道:“也许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今晚也许是他们秘密集会之
期。”

  孟双双奇道:“这我就不愤了,信天翁如果是护剑会的贼党,他会把同党抓
了来呢?”

  石中英心中暗道,“他们只是假冒护剑会之名,把黑锅盖到护剑会头上,根
本不是护剑会的人。”但他这话,一时也无法说得清楚,只是低声道:“他们已
经去远了,咱们快些走吧。”

  两人随即跃出大石,跟着前面几人奔去的方向,远远尾随下去。又走了半里
光景,已经奔近高峰山脚,瀑布从百丈高峰,飞挂而下,发出来的洪洪水声,震
耳欲聋。前面的人,此时早已走没了影子。

  孟双双附着石中英耳朵,说道:“白哥哥,瀑布左首,就是隧道人口了,那
里有两个守护,要有娘的令箭,才能通行,咦,难道信天翁他们,早就给贼党买
通了,也说不定。”随着话声,凝目朝瀑布左首看去,果见离瀑布约莫一箭来远,
石壁间,有一个黑越越的窟窿,敢情就是隧道人口了。

  他目前功力大进,虽在黑夜,十数丈距离,看来清晰如同白昼,当下低低的
道:“你随我过去,到了十丈光景,就得先停下来,等我过去制住了他们,你看
我手势再过来。”话声一落,当先朝前走去,到了十来丈距离,已可看到隧道人
口,一左一右,蹬两个腰跨蛮刀的苗人,正在那里打盹。

  石中英伸手朝后扬了扬,示意孟双双停住。孟双双脚下一停,正待,说:
“白哥哥,你小心。”那知话声还未出口,但见白哥哥突然长身纵起,快如制电,
朝隧道入口投去。

  这一下,当真快到无以复加,孟双双睁大双目,也只能看到他一个身子,宛
如化作了一缕青烟,一闪而逝,虽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依然使人无法看的清楚。
孟双双看的又惊又喜,心中暗道:“白哥哥这份的轻功,比信天翁高也不知多少
呢。”再定睛瞧去,只见石中英已经站在隧道口,朝自己招着手,这就急忙奔了
过去。

  但见两个守护隧道的苗人,一左一右,蹲在壁下,双目紧闭,在那里打盹,
不觉低低的道:“白哥哥,他们……”

  石中英道:“你快进去,站在暗处等我,我还替他们解开穴道。”

  孟双双依言朝黝黑的隧道中走了十来步,只觉里面越来越黑,几乎已经帅手
不见五指,心里一怯,就站停下来,正待回头看去。只听耳边响起石中英的声音,
说道:“不用害怕,来,我拉着你走吧。”声音入耳,一只壮健柔软的手,已经
握住了自己的手,朝前行来。

  孟双双方才己听石中英嘱咐过,进入隧道,就不可出声,当下任由石中英拉
着朝黑暗中行去。她心中却暗暗奇怪,这里已是山腹隧道之中,黑得连一丝光都
没有,白哥哥怎会看得到的呢?她只是心中想着,不敢多问。

  但就在此时,她又发现了一件奇事。那是白哥哥拉着自己的手,朝前奔行,
他手上好像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拉着自己,奔行极快,自己似乎脚不沾地,一个
身子,就像在空中飞掠一般。这隧道里面,她还是今年三月,跟娘来过一次,隧
道穿行山腹,盘通了整座天龙山,少说山有一,二里长,如今只不过转眼功夫,
前面不远,已经露出一个窟窿,隐隐射进天光。

  石中英在奔行时,忽然一停,低声道:“又有人来了。”

  孟双双听的大急,说道:“那怎么办?”

  石中英道:“不要紧,这里地方很大,我门只要贴壁站定。

  差幸这条隧道,开凿的并不整齐,两边有着不少整块的大石,并未铲平。两
人闪到边上一块凸出的大石后面,堪堪隐好身子,就见隧道中有一点黑蒙蒙的灯
光,由远而近。原来那灯光是用黑布蒙了起来,只可隐约照到后面,这自然是怕
破外面的人发现他们。

  只见两条人影,脚步轻快,朝那洞口奔去。石中英待两入过去了七八丈远近,
才轻轻一拉孟双双,跃出石后,放轻脚步,跟着两人人身后,掩了过去。前面两
人自然设想隧道中间,有人混了进来,只是一路奔行,快到出口,脚下方自一缓。

  突听刷的一声,洞口跃出两名黑衣汉子,各执兵刃,一声不响的拦在当路。
前面两人也没有作声,各自伸出左手,打了个手势。洞口两个黑衣汉子,依然一
声不作;向旁退开,前面两人迅快的出洞而去。

  孟双双看的心头暗暗骇异,忖道:“没想到这里果然会变成了贼人的巢穴,
要不是今晚白哥哥坚持要进来查看,娘还被他们蒙在鼓里呢?”心中想着,两人
已经掠进洞口,因为他们手上没有提灯,洞外两人自然一无所觉。

  石中英快到洞口之际便已放开了孟双双的手,身形一闪,无声无息的到了洞
口,没待两人回过头来,屈指连弹,两缕指风,已经点中了二人穴道,朝身后孟
双双招了招手,举步走出隧道。凝目看去,但见这隧道口,是一个狭长的山谷,
两面高峰夹峙,中间谷底,只有一条并不太宽的平地,婉蜒如带。除了出口处,
有两个黑衣汉子守着,整个狭谷之中,不见一人,也没有一点灯火。只有前面两
人,正在朝谷底方向奔去。

  石中英回身握住孟双双的手,低声道,“我们快走。”两人同时飞掠而起,
一路追了下去。

  这条狭谷间,除了中间弯曲如常的一条小径,两边乱石鳞峋,长着些杂草,
没有一棵树木,因此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蔽之处。前面两人一路朝前飞奔,虽然远
远尾随下去,但为了掩蔽行藏,只是沿着路边乱石和杂草之间,躲躲藏藏的行进,
而且还得随时注意前面的动静。

  不大工夫,山径忽然往右转去,这里已是谷底,两山夹峙的狭谷至此豁然开
朗,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盆地。说它小,当然也有丈把数十方圆,四周群山环抱,
形势天成。这座小山谷问,溪流曲折,疏林掩映,中间一片草坪上,盖了几间石
屋。

  这时,石房前面的草坪上,已经站着十来个人,好像他们集会的地点。就在
草坪上,前面两人急步朝坪中间奔去。孟双双悄声道:“那石屋是娘到这里来休
息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他们的巢穴。”

  石中英道:“我们过去。”

  他自然不敢大意,拉着孟双双悄悄绕到石屋后面。这里正好有一排矮树,枝
叶极密,两人伏下身子,恰好作为掩护。石中英凝目看去,但见草坪上,面向石
房,站着十一人。前面两人,左首一个身穿夏布长衫,双颧突出,生成一个酒糟
鼻,颁下疏疏朗朗的二把苍须。

  石中英看到此人,不由的微微一怔,他,赫然是在辰州府热心替自己介绍货
郎张正林作伴的夏子清。同时,他也看到了夏子清身后,站着的不是货郎张正林,
还会是谁?石中英直到此时,才悄然大悟。自己此行,早就被人家盯住了,在辰
州遇上夏子清,及夏子清介绍张正林,都是对方早已安排好的。

  再看右首一个,正是孟家寨的总教头信天翁。只要看他们两人,站在最前面,
可见是贼党的重要人物了。站在两人身后的,有货郎张正林、天狗星钱起龙、绿
袍判官司空晓,另外还有六个人,大既就是宋、蔡、白三村的教头无疑。

  当然心头最感凛异的还是孟双双,她真没想到祖母手里,就任教头的信天翁。
在孟家寨耽了三十年,身为四个村的总教头,到处受到村人尊敬,居然也曾是贼
人一党。那么他引进来的人,全是贼党,自然不用说了。但货郎张正林,可是白
哥哥的朋友,他也会是贼党?

  她拿眼望望石中英,只听石中英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咱们存身之处,极
易被人发现,此时你不可出声。”

  就在此时,只见站在前面的夏子清、信天翁两人神色恭敬,朝石屋躬身一礼,
说道:“属下夏子清、信天翁、恭请副教主法驾。”

  石中英心中暗道:“不知道这副教主是谁?”

  石屋两扇木门及时启开,两个青衣使女,各自手持红灯,并肩款步走出。接
着又有一名青衣使女从屋中端出一张锦被藤椅,放到草中间。接着又有两名青衣
使女一个手捧长剑,一个手捧白玉拂尘,缓步走出,分别在藤椅后面,左右站停。

  石中英心中暗道:“这位副教主排场倒是不小。”

  突听一个娇脆冰冷的声音叫道:“大家都到了。”

  这几个字起自草坪,听的石中英也不禁一怔,急忙探首瞧去,但见中间那张
锦披藤椅上,不知问时,已经端坐着一个身穿玄色衣裙,面蒙黑纱的妇人。站在
下首的夏子清,信天翁等人,立时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参见副教主。”

  玄衣妇人一抬手道:“大家不用多礼。”大家直起身子,依然垂手恭立。草
坪上,立时沉寂下来,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孟双双心中暗道:“这人比娘还要威严,大家好像很怕他。”

  沉寂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才听玄衣妇人徐徐叫道:“夏子清。”

  夏子清慌忙应声道:“属下在。”急急趋上几步,垂手恭立。玄衣妇人没有
说话,夏子清也没有说话,只是恭身而立,站着不动。

  石中英看的奇怪,暗道:“莫非他们是以「传音入密」交谈,那一定是十分
机密的事了。”心中想着,只见夏子清连声应「是」,躬身退下,径自往谷外而
去。

  玄衣妇人接着叫道:“信天翁。”

  同样躬身应道:“信天翁属下在。”急步趋上,垂手恭立。他站在玄女妇人
面前,神色恭敬,一样没有说话,玄衣妇人当然也没有说话。

  孟双双看的大奇,她几次想问,只是记着白哥哥的叮嘱,不敢开口。石中英
看她偏过头来,望着自己,自然知道她的心意,悄悄以「传音入密」说道:“你
看他们没有说话,其实他们正以「传音入密」交谈,「传音入密」就是像我现在
和你说的一样,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第三个人是听不到的,可惜我们不知道他
们说些什么,我想他们一定有什么阴谋。”

  孟双双心中好不羡慕,暗道:“我要是学会了「传音入密」,那有多好,现
在可以和白哥哥说话了。”

  这回,玄衣妇人和信天翁谈的时间较长,足足过了顿饭时光,才听玄衣妇人
徐徐叫道:“张正林。”

  张正林应了声:“属下在。”急步趋上两步,站在信天翁下首,同样的躬身
肃立。信天翁也没退下,依然恭立如故。

  这情形,石中英自然看的出来,玄衣妇人和信天翁谈了一阵之后,再把张正
林叫了上去,显然他们正在讨论的这件个,和张正林有关。但那准是和自己此来,
大有关系,石中英想到这里,不觉凝神注意着三人举动,但他们以「传音入密」
交谈,外人最多只能看到对方嘴皮微动,休想看的出一点端倪来。

  石中英纵然练成了上乘武功,但总究江湖经验太少了,这要是换了一个老江
湖,有他目前这份高绝的身手,只要看他们嘴皮微动,多少也能看出他门谈话的
内容来了。张正林上去了没有多久,就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转身飞奔而去。接
着信天翁也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转过身,挥了挥手。

  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等人,一齐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随着信天
翁身后,朝谷外而去。草坪上,只留下两名执红灯的青衣使女,伺立两边,两名
捧剑的青衣使女,伺立身后。玄衣妇人依然安详的端坐在那张锦藤椅之上。

  聚会既散,她自然会跟进石屋中去,在她没有退进去之前,石中英自然不敢
稍动。就在此时,突听玄衣妇人发出一声银玲般娇脆的冷笑。这笑声来的突然,
石中英心头不觉「咯」的一跳。只听玄衣妇人冷峻的道:“石公子,你已经来了
一回了吧?既然来了,何用躲躲藏藏?”

  石中英听的暗暗吃惊,人家既然指名叫阵,自己自然非出去不可。当下就以
「传音入密」朝孟双双叮嘱道:“你在这里躲着,不可出声,我出去会会她。”
孟双双心头虽然不大愿意,但自知武功太差,只是点了点头。

  石中英话声一落,猛然一吸气,身形悄无声息的离地飞起,快逾掣电,飘然
落到玄衣妇人一丈来远,拱拱手道:“副教主大概认错人了,在下白士英,并不
姓石。”

  他这一下,身法奇快,直看得隐身伏在矮树后面的孟双双又惊又喜,如果他
不是和白哥哥在一起,她真还不知道白哥哥是从那里飞起来的呢。就是端坐在锦
披藤椅上的玄衣妇人也为之耸然动容,两道霜刃般的目光,透过蒙面黑纱,直盯
在石中英的脸上,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少年,会有这般高绝的身手。

  目光一敛,紧接着冷冷一笑道:“石公子既然现身相见,何用改姓换名?我
不但知道你姓石,而且还知道你叫石中英,目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剑公子,再说
得明白些,你到九里龙来,还是咱们教主传下命令,要夏子清、张正林把你带进
来的。”

  石中英潇洒一笑,爽朗的点。点头道:“副教主既已知道在下来历,在下再
否认也没有意思了。”

  玄衣妇人道:“这才是英雄本色。”

  石中英道:“看来副教主也是个爽快的人,在下正想请教一件事。”

  玄衣妇人格的一声脆笑,说道:“我不见得很爽快,那要看你问我什么了?”

  石中英道:“在下想请教的贵教的名称,和贵教主是那一位高人?”

  玄衣妇人道:“这话我就很难回答,本教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我无法告
诉你,至于教主的名讳,我更不敢说了,将来如果有机会,见到教主,你自己去
问吧。”这话等于白说。

  石中英冷笑一声道:“好,在下不问,那么副教主呢?咱门今夜总算见了面,
你可否见告?”

  玄衣妇人又是格的一声脆笑,道:“你很会说话,我叫玄衣女,姓封,这样
够了吧?”

  「玄衣女」?石中英从未听人说过,当下拱拱手道:“原来是封副教主。”

  玄衣女道:“不敢。”

  石中英道:“在下还要请教一事。”

  玄衣女笑道:“反正今晚有的是时间,你问吧。”

  石中英道:“贵教主要夏子清、张木林把在下引到九里龙来,目的何在?”

  玄衣女格的笑道:“这就奇了,到九里龙来,是你石公子的目的,敝教主怕
你初到苗疆,识不得路,才特地派张正林给你带路,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

  石中英冷笑道:“贵教没有目的,在下实难置信。”

  玄衣女道:“老实说,敝教把石公于引来,自然也有用意的……”忽然住口,
没往下说。

  石中英道:“愿闻其详。”

  玄衣女格格笑道:“说起来也是教主的一番好意,因为石公子在中原武林,
一再和敝教作对,你既然有意到苗疆来,索性助你成行,要张正林把你带来,孟
家苗有一位美丽多情的孟公主和你正好天生一对,地成一双,现在你们不是谈的
很好了么?”

  原来他们使的美人计,几千里路的美人计,想利用孟双双的美色,来羁靡自
己。石中英想到这里,不觉冷然一笑。玄衣女续道:“孟公主一缕芳心,已经全
属于你了,你们成了亲,就会安心在这里住下来,黄金,美人,难道你还不知足?”

  石中英仰首发出一声朗朗长笑,道:“你们想得好。”

  孟双双伏在矮树后面,听到玄衣女和白哥哥说话,比起方才叫夏子清,信天
翁那种冰冷的口音,完全不同,就说她的笑声吧,就一声比一声娇脆,一声比一
声刺耳,心头十分气愤,依着她的性子,几乎要冲出去,拉着白哥哥就走,但听
到这里,心头不觉一甜,暗道:“原来他们把白哥哥引来,也是一番好意。”就
在石中英长笑之时,她突觉后腰一麻,同时后颈「哑门穴」上,也被人点了一指。

  玄衣女依然平静的道:“石公子难道不满意么?”

  石中英道:“副教主可知在下到九里龙是做什么来的?”

  玄衣女道:“倒要请教。”

  石中英道:“家父七年前失踪,由贵教派人冒名顶替,两个月前,贵教又劫
持崆峒掌门蓝老前辈,八卦问高老前辈。峙山风云子,百步神拳邓老前辈等人,
在下是找贵教要人来的。”

  玄衣女淡然一笑道:“石公子不远千里而来,只可惜找错了地方,我这副教
主,只负责管理天龙山的甲,在这里一住十几年,从不过问外面的书,我几个手
下,你方才也全看到了。这里不会有你要找的人。”

  石中英道:“那么贵教巢穴,又在那里?”

  玄衣女格的笑道:“我方才告诉过你,敝教还不到公开的时候,等到公开的
时候,你自会知道。”

  石中英微笑一声道:“副教主那是不肯说了?”

  玄衣女道:“可以说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

  石中英双目神光湛然,点点道:“今晚既然遇上了副教主,那就只劳副教主,
陪在下去一趟贵教了。”

  玄衣女颇感意外,说道:“你要我陪你去?”

  石中英傲然道:“难道副教主不肯?”

  玄衣女格格一笑道:“我怎么带你去呢?”

  石中英冷笑道:“这恐怕由不得副教主了。”

  玄衣女目光透过面纱,淡然笑道:“石公子大概自恃武功,想和我动手了?”

  石中英振英直上,巡前了两步,道:“在下正是此意。”

  “果然不愧是剑公子。”玄衣女点点头,似是对他颇为赞赏,依然平静的道
:“我想咱们用不着动手。”

  石中英道:“为什么?”

  玄衣女道:“我有一个交换条件。”

  石中英道:“什么条件?”

  玄衣女道:“石公子替我办一件事,我就带你到敝教总坛去。”

  石中英道:“你要在下办什么事?”

  玄衣女诡笑道:“只要你跑一趟,捎一个口信,给一个人就好。”

  石中英暗暗奇怪,问道:“梢口信给谁?”

  玄衣女道:“孟家寨的耐德。”

  石中英道:“什么事?”

  玄衣女道:“你告诉她,要她答应我率领手下,运走这里五个石库内的黄金。”
这是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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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误会重重

  石中英不加思索,冷冷的道:“孟耐德会答应么?”

  玄衣女格的笑道:“你去说,耐德一定会答应的,因为继承耐德的孟公主,
在我手里。”

  这话听的石中英怵然一惊,双目精芒暴射,一袭蓝衫登时鼓了起来,大喝道
:“你把她怎么了?”

  玄衣女安详的道:“石公子稍安匆躁,你看孟公主不是好好的在那里么?但
你若要妄动,那就怪不得我了。”

  右首矮树丛中,同时站起三个人,中间是孟双双,她左右是两个青衣使女,
她们一手挟持着孟双双,一手持着短剑,交叉搁在孟双双的喉咙前面。石中英纵
有通天本领,看到孟双双被他们挟待着,也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玄衣女接着笑道:“石公子但请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只要你把口信带到,
等我们离开九里龙,我们自会把她释放,我决不食言,带你到敝教总坛去。”

  石中英怒哼道:“绑票勒索,好卑鄙的手段。”

  玄衣女笑道:“敝教要发扬光大,就得有庞大资金作后盾,再说我化了十几
年心血,监督他们采矿练金,这是天生财富,并不是孟家苗的,五库之中,我留
一库作为给他们的补偿,已经够客气了,石公子这绑票勒索四个字,我不能承认。”
说到这里,抬抬手道:“石公子,时间不早,你快去吧。”

  石中英寻思孟双双落在她手中,自己武功再高,也无法把她夺回来,还是先
通知耐德的好。心念转动,一面愤然道:“好,在下答应替你悄这个口信,但孟
公主和在下一起出来,才被你们劫待的,在下不管耐德是否答应你的勒索,口信
梢到,在下就来接人,那时际就把她释放。”

  玄衣女略为沉吟了下,点头道:“好,冲着你石公子,我答应你。”

  石中英道:“副教主说的可要算数。”

  玄衣女道:“石公子把我看成什么人?我既然答应了你,只要你口信捎到,
再回到这里来,我自会把她还给你就是了。”

  石中英看她答应的爽快,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忖道:“不知她其中还有什么
阴谋?”一面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玄衣女也道:“一言为定。”石中英不再说话,转身往谷外飞奔而去。

  玄衣女望着他后影,忽然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可惜,此人不失
为武林中人的奇葩……”

  石中英为了孟双双落在玄衣女的手里,不得不尽快回去报情。一路施展轻功,
身若流矢,飞行的自然极快,不到盏茶工夫,便已通过隧道,掠出寒衣溪。但见
山前聚集了将有一、二百名苗子,一手执着弯月形的苗刀,一手高举火把,已把
后山包围了起来。

  石中英看的暗暗一怔,忖道:“莫非耐德已得到消息,才率人前来包围出口?”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得到密报,有人看到自己和孟双双进入天龙山隧
道。一是她已发现信天翁等人在天龙山隧道集会。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忽听身
后「嗖」的一声,射起一道火光,冲天直上。这道火花,起自身后寒衣溪,紧接
着火把闪动,从后山腰转出一队苗人,为数几乎有一百来个多。

  这些苗人一个高擎火把,手执苗刀,一个手执苗疆特制的喂毒弓箭,张弓搭
箭,对准着自己,在后山转角处,一字排开,用意自然是截断自己退路。当先两
个身穿劲装,一个手持火叉,一个手持铁掌,正是方才信天翁退出来的八个教头
中人。

  后山响箭火花方起,山前苗人登时大声呼喝着蜂拥包围上来。石中英脚下不
由一停,目光转动,但见山前苗人,共分三队。左右两边,都是张弓搭箭,缓缓
逍近,各有一名教头领队,但到了一箭来遥,便自站定,都是因为自己在他们射
程之内。

  正面一队为数不多,也在一箭来远,站停下来。在他们前面,以信天翁为首,
身后跟着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和另外两个教头。信天翁依然空着双
手,走在最先,但也只走到石中英身前两丈来远,脚下一停,冷肃的道:“姓白
的,九里龙形势天成,如今已被包围在一百张喂毒强弯之下,武功再高,山逃不
了的,依老夫相劝,你还束手就缚的好。”

  石中英道:“翁老这是什么意思?”

  信天翁道:“什么意思,你小子心里明白。”

  石中英冷笑道:“在下心里明白的很,翁老如果想知道,在下可以告诉你,
我是替贵教副教主送信去的。”

  信天翁脸色阴森,冷冷的道:“小子,你说什么?老夫一句也听不懂,告诉
你,若不是耐德要你亲口用供,你在百张强驾之下,早就成了刺猬。”

  石中英道:“那很好,在下就是赶去见耐德的。”

  信天翁道:“用不着,你先乖乖的束手就缚了再说。”

  石中英已知他是贼党,自然不会再和他客气,冷笑道:“在下没有束手就缚
的理由,何用束手就缚?在下有个要去见耐德,而且也和贵教有关,阁下最好少
逞总教头的威风,万一你们副教主怪下来,我想总教头会吃不完兜着走。”

  “站住。”信天翁怒喝道:“好小子,要不是耐德要留活口,老夫就毙了你。”

  石中英朗笑道:“耐德既然要活口,在下自己会去。”

  信天翁沉喝道:“老夫已派人向耐德报信去了,耐德自会赶来。”

  天狗星铁起龙在旁道:“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发狠,翁老何用和他多说,
依兄弟之见,先把他拿下,废了武功再说。”

  石中英今非昔比,那会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但听说耐德就会赶来,也就懒得
和他们多说,背负双手,不予理会。天狗星钱起龙忽然欺近过来,阴笑道:“小
子,认了吧。”挥手一掌,朝石中英后心击来。

  他外号天狗星,果然身法奇快,明明直欺过来的人,一下就到了身后,这一
掌快速奇诡,自然令人防不胜防。石中英直似不觉,待得掌势快要及身,才霍地
转身去,右手一抬,单掌直竖,迎着推出。他这一下转身发掌,比天狗星钱起龙
更为快速。

  但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石中英依然站立不动,天狗星钱起龙却登登
的连退了四五步,只觉心头狂震,气血浮动,本来青惨惨的脸上,一片煞白,凝
立当场,缓缓闭上眼睛。显然他这一掌愉袭未成,而且伤的不轻,正在运气调息。
司空晓怕石中英追击过去,慌忙掣出判官笔,替他在边上护法。

  信天翁脸色一变,突地振臂挥了挥手,大声喝道:“大家一起上,先把这小
子拿下了。”喝声甫落,首先发难,呼的一掌,遥遥劈出,同时右手一翻,撤出
了一柄阔剑。

  他这一记劈空中,至少凝聚八成功力,掌势出手,就有一股强大的暗劲,直
向石中英身前涌来。站在他身后和两边的两个教头,一见总教头出手,也各自掣
出了兵刃,人影闪动,分占了四角方位,同时合围而上。这四个教头中,有两个
是兄弟两人,老大叫笑面鬼毛文。老二叫断头鬼毛章。这两人同样生得又矮又胖,
活像一对矮冬瓜;但他们使的兵刃,却同样是一条八尺长的铁链,

  你可别小看了这两根铁链,这可从他们师娘八仙姑的缠脚布上化出来的功夫。
据说八仙姑使出浑身解数来,手上功夫不说,光是双脚抡飞,就可飞卷出一丈多
长的两道脚布,一下子就可缠得住八九个大男人。七文,毛章虽没有他师娘八手
仙姑的本领,但凭手中两根铁练,在珠江流域,走私、贩毒,横行不法,却也无
往不利。

  另外两个教头,一个尖头尖腮的叫阴瘪鬼程完,使的是一柄铁骨悄扇,铁骨
中暗藏七十支飞针,此人心机毒恶,专门暗箭伤人。另一个叫扒灰翁傅七,使的
是一柄钉耙,原是黑道中十恶不赦的凶人,据说他为了垂涎儿媳妇美貌,居然狠
起心肠,一钉把把他儿子鲁义打成一团肉泥。这些贼党,本来都是黑道中人,目
无王法,原也不足为奇。

  闲言表过,却说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兄弟两人齐齐大喝一声,两条八尺
长的铁链,一齐递出,宛如两条毒蛇一般,黑影一闪,分左右向石中英击了过去。
扒灰翁鲁七一柄钉耙,和阴瘪鬼程完的铁骨扇,也并不怠慢,跟着同时才出手。

  石中英早已看出他们有联手对付自己的企图,因此对方五人把自己围在中间,
联手合击,并不感到惊奇,但奇怪的是自己说出了是替他们副教主带口信给耐德
的,竟然没有一人肯。处在这样一个险恶的环境之下,石中英知道自己再说,也
没人会信,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先胜了他们。

  心念一动,右手一探,使一招「青龙探爪」,接下信天翁的一记劈空掌,这
一瞬之间,毛文,毛章兄弟的两条铁链已然分由左右袭到。石中英左右双手连弹,
发出「嗤」「嗤」两声轻响,两条铁链,立被他指风震荡过来。

  但紧接着扒灰翁鲁七的钉把,阴瘪鬼程完的铁骨扇,也相继攻到。信天翁大
喝一声,又是一记劈空掌,遥遥击出。他是说里龙的总教头,一身所学自然高出
众人甚多,掌力雄浑挟着一片啸风之声。这时一排挡住去路,挡在石中英身后的
一队人中,领队的两个教头,也全赶了出来。

  这两人一个精干瘦小,脸如烧焦,手提火叉的叫火烧鬼辛个,另一个身材矮
胖,头大如斗,手执一只蒲扇大的铁掌,叫做大头鬼谷奇。他们和笑面鬼毛文、
断头鬼毛章、阴瘪鬼栓完,合称岭南五鬼。火烧鬼辛个、大头鬼谷奇更是一言不
发,火叉,铁掌,同时攻到了石中英的身后。

  石中英几乎是五面受敌,而这些围上来的人,武功都不弱,要和他们一招一
式的封架,双拳总究架不住人多。当下双掌护胸,一个急旋,宛如一阵旋风,从
众人围攻之中,飞旋而出。信天翁在这一掌上,用足了十成力道,他方才和石中
英对过一掌,并未试出石中英的内力,以他想来,石中英年纪不大,至少也该比
自己逊上一筹,因此他希望石中英再硬接自己一掌。

  虽然自己这一掌未必能把石中英伤在掌下,但至少可以分散他的精神,使一
翁五鬼有可乘之机,那知这一次石中英并未硬接,忽然身若旋风,从几人围攻之
中,飞旋而出。信天翁日光一注,口中轻咦了声:“魔教五遁身法。”

  手中阔剑一摆,人如天马行空,倏然直欺而上,剑光电闪,一招「拦江截斗」,
横扫过去,他剑阔如掌,长有四尺五寸,一剑出手,就剑风激荡,光如匹练,剑
势极盛。石中英倒山不敢小觑了他,身形一侧,登时响起了细长龙吟之声,一道
青虹从他怀中飞出,手上已经然了一柄三尺长剑,随手一挥,钳的一声,拍在信
天翁阔剑之上。

  信天翁自恃练剑数十年,剑上的造诣极为深厚,尤其他这柄开山剑,势沉力
猛,寻常长剑,经不起他轻轻一震。那知这回被石中英一下压在下面,竟然重逾
如山岳,那想挑的起来?不,他剑长四尺有奇,一时之间,想抽部抽不回来,心
头又惊又怒,左手抬处,又是一记劈空掌,迎面猛击过去。

  这时,扒灰翁鲁七一记倒打钉把,劈到了石中英身后,岭南五鬼也一拥而上,
扇,掌、铁链,同时夹击过来。石中英连受四面高手攻击,似亦有着应付不暇之
感,但听蓬然一声,信天翁一记劈空掌,结结实实打在他左肩之上。

  信天令心头方自一喜,定睛看去,但见石中英一身蓝衫,随着鼓起,这一掌,
只不过击在他鼓起的衣衫上。石中英已在此时,身如蛇螺,一个急旋,剑随身转,
一阵「当、当」急响,攻到他身前每一件兵刃,都被他盘剑拍了一下,急如星火,
一齐荡了开去。

  围攻上来的一翁五鬼,都挟着强大劲道,急袭而至,石中英拍的虽轻,但他
剑上凝聚的内劲,却蕴有极强的震力,一时之间,谁也收不住势,被震的往后连
退。

  石中英卓立当场,目光一惊,冷然道:“在下只是不愿伤人,诸位现在应该
明白,就凭诸位,是拦不住在下的。”

  他出手两剑,已经震慑了全场,使所有的人,纵然手中还握着兵刃,但谁也
不敢再贸然发难。信天翁真不敢相信,自己苦练了几十年的劈空掌,明明击在他
身上,竟会伤他不得?尤其他是四村总教头,当着这许多苗人面前,这脸如何丢
得起?

  当然,他怎么山不相信这年轻人一身功力,会胜得过他数十年修为?他自然
非再试上一试不可,当下手中阔剑一对比目注石中英,厉声道:“姓白的,你少
在老夫面前卖狂,咱们在剑上较量较过。”他以一柄开山剑,纵横岭南,自认为
在剑上有独到的造诣,因此指明要和石中英比剑。

  石中英傲然道:“在下有急要之事,去见耐德,你一定要比,咱门就以三招
为限,在下败了,束手就缚,在下若是胜了,你要他门让开,我答应了你们封副
教主,总得把口信捎到。”

  信天翁还未开口,瞥见站在石中英身后天狗星钱起龙已经睁开眼来,朝自己
暗暗打了个手式,心中立时会意,大笑一声道:“好,咱门就以三招为限。”话
声出口,手中阔剑,紧接着阴喝一声道:“你小心了。”

  脚下忽然左跨一步,剑尖连颤,作出正待扑进之势。天狗星铁起龙已在此时,
扬手打出一把毒沙,宛如一片暗云,脱手飞出,朝石中英身后撤去。石中英连头
也没回,光听声音,就知打来的是极为细小的暗器,他纵然武功高强,但对这一
蓬数以千百计的喂毒铁砂,却也不敢稍存轻视,双脚一顿,急急纵身跃起。

  要知他一身所学,在当今武林中,已很少有人是他对手;但他毕竟只是二十
出头的小伙子,江湖经验,总究不够。人家向你围攻,你可以朝上跃起;但人家
向你发射暗器,就不可以往上跃起,因为这样一来,就会被人当作飞靶。

  那边笑面鬼毛文毛章方才吃石中英把铁链震弹回去,差点互相砸中对方身子,
自然怀恨在心,此刻眼看天狗星打出一蓬毒砂。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扬手打出
三支丧门钉。石中英纵身跃起,但见一蓬毒砂,挟着细啸,从脚底飞掠而过,洒
落到一丈开外,地上登时响出了一在阵洒洒之声,同时也冒出无数袅袅黑烟。

  这下不由激起石中英的怒火,想道:“这等万恶歹徒,自己实在用不着对他
们客气。”心中不由动了杀机,正待飞身扑去,先行杀一,两个,挫挫敌人的气
焰。就在他心念转动,身子还未落地,毛氏二鬼的六支丧门钉,分为左右两个「
品」字形,电射袭到。

  石中英大喝一声,身在半空,右手长剑一挥,划直敢一圈剑光,但听一阵叮
叮轻响,六枚丧门钉,一齐被他剑尖吸注,人也随着飞落地面。信天翁翁天信手
执开山阔剑,功凝全身,目光炯炯,剑尖一直对来着石中英,伺机待发。

  此时一见石中英飞射落地,没待他站稳,口中阴喝一声:“这是第一招。”
身形一闪而至,剑使「怒海翻洒」,一片寒光,势若惊涛,横扫过去。

  一个纵身跃起的人,到了翻落地面这时,已成强署之未,苦要再踊身跃起,
至少脚尖总得在地上点一点,在这时候袭击下盘,虽是居心阴狠,但可说十拿九
稳。信天翁就是在等机会,这一剑要是给他得手,石中英双脚非被齐膝削断不可。

  石中英自然不会上他的当,身形要落未落,突然吸了口气,一个人又忽地直
拔而上,升起两丈来高。信天翁一剑扫空,阴瘪鬼程完铁骨招扇一指,七十二支
飞针。化作一蓬蓝芒,像扇面盘洒开,朝上打去。笑面鬼毛章扬手又打出六枚丧
门钉,大头鬼谷奇手举铁掌。悄悄跟了过来,仰首望着石中英身子,看他飘落何
处?

  石中英心头大怒,左手往下一拍,打出一股内力,人却疾如流矢一般,朝阴
瘪鬼程完飞扑过去。那一蓬飞针,吃他掌风击散,像一蓬细雨,四散飞洒。站在
较近的人,纷纷闪身躲避。石中英人如电射,一下落到阴瘪鬼程完面前,长剑一
指喝道:“今晚我本来不想伤人,但你暗箭偷袭,存心毒辣,手段卑鄙,看来饶
你不得。”阴瘪鬼程完心知自己无能接他剑势,急急纵身后跃。

  石中英冷笑道:“石某手下,你还逃不出去。”正待发剑,突觉身后劲风直
逼而来,他连头也没回,一招「龙尾挥风」剑光一闪,朝后削去。

  那跟踪袭来的,正是大头鬼谷奇。他仰首仁立,就是为了等候石中英下落,
石中英朝阴瘪鬼程完追去,他也从身后跟了过来,蒲扇般的铁掌,直叩石中英后
脑。在他想来,自己袭到身后,石中英必然会回过头来,那知石中英连头也没回,
反手一剑削了过来。

  大头鬼谷奇这双铁掌大如薄扇,手臂足有四尺多长,重达六十余斤,可说是
一件重兵器,他见石中英反剑削来,正中下怀,右臂用力,加速直捣过去。双方
势道本急,剑光乍闪,但听「咯」的一声,剑锋齐掌削过,大头鬼谷奇只觉手上
一轻,一只精钢铸制的铁常,已被石中英齐腕削断,断掌之中,飞洒出一莲黑烟,
飞散开来。

  这蓬毒烟,正是大头鬼谷奇暗藏在铁中之中的毒粉,他可以在和人动手之际,
暗暗扣动机簧,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中毒昏迷,失去抵抗,但这回对石中英可
失去了效用,那是冈为石中英并没转过身来,和他对面动手。而且这一招「龙尾
挥风」,只是随手往后挥出,盘漓剑挥出之后,人已电射般朝阴瘪鬼程完追了过
去。

  铁掌堕地,洒出一大莲黑烟之时,石中英早已追到阴瘪身后,剑光一闪,立
时响起了一声惨叫。阴瘪鬼程完一条右臂,齐肩斩落,血洒一地,掉在地上的一
条手臂,还在不停的颤动。他平日贯以暗剑伤人,阴损毒辣,这回被石中英削断
右肩,也可说也就得的报应,在恶贯尚未满盈之前,这只能算得给他一个瞥告而
已。

  石中英身如飘风,足不沾地,一个转身,直向笑面鬼七文、断头鬼毛章两人
欺去,长剑一指,冷然喝道:“两次用暗器偷袭石某,就是你们吧?”

  毛氏兄弟要退已是不及,两人不约而同的一声吆喝,两条铁链幻起一片链影,
横击过来。石中英冷笑一声,长剑扬起,剑芒飞洒,「咯」「咯」两声,两条八
尺长的铁链,同时齐中截断。在这一瞬间,石中英陡然欺身而上,剑光再闪,惨
曝随着响起,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两只擅发暗器的左手,已经齐腕削断,鲜
血洒落一地。

  信天翁眼看他连伤三人,心头愤怒已极,突然纵身一跃,抢身石中英面前,
凛然道:“姓石的,你手段果然毒辣的很。”

  石中英目光精芒闪动,冷笑一声道:“你们手段不毒辣?”

  信天翁阔剑一横,功凝右腕,喝道:“咱们约好三招分胜负,阁下却舍了翁
某,连续伤人,这算那门子英雄。”

  石中英剑眉桃动,冷然道:“对付你们这些匪徒,本来不用讲什么江湖过节,
在下因和你们副教主有约在先,才剑留情,真要惹怒了在下,凭你们这些狐群狗
党,江湖败类,莫怪我痛下杀手。”他说的声色俱厉,目中凌威逼人。

  信天翁心头一凛,握着阔剑的手掌,感到微微颤动,正因他心生怯意,不得
不抢先出手,口中大喝一声,右手凝聚功力的阔剑,先发制人,猛然朝前推去。
这是他毕生功力所聚的一击,一剑推出,立时有一股逼人的剑气,激荡成风,嘶
然迸发,布满了森寒耀目光华的阔剑,临负暴长,像匹练般朝石中英卷过去。

  直至此时,信天翁才使出了他真正的看家本领,同时也显出他这柄阔剑的威
力来。石中英目光冷峻,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对方这一剑的来势,挥手之间,也飞
出一道青蒙蒙的剑光,迎击而出。两人这一剑并无奇幻的剑势,只是横推直劈,
招式简单,正因招式简单,也愈见威厉无比。

  双剑自然很快就交击上了,但听一声惊人心魄的呛然龙吟,两道剑光,同时
倏然隐去。石中英长剑平胸,倒也看不出什么。但对面的信天翁却不同了,他一
袭长衫,不住的飘动,显得胸口有些起伏。尤其他手中那柄四尺五寸长的阔剑,
剑尖被削:断了三四寸长一截,本来凌形的剑尖,此时已经变成了平头。

  信天翁一击后退,便已发觉开山剑被对方截断,心头惊怒交集,口中又是一
声大喝,左手箕张,凌空抓去,五道强大的暗劲,由指尖上透射而出。罩向石中
英。石中英冷笑一声,正待发掌。突听一个苍劲的喝声传了过来,“大家住手,
耐德来了。”

  信天翁这一记「天龙爪」,劲气十足,也是他一直不肯轻易施展的绝学,如
果不是石中英削断他的开山剑、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会使出来的。他爪势甫
发,就听到喝声「耐德来了」,当下微一吸气,,五指一招,硬把击出的爪风收
了回去,他还是秘技自珍,不肯让大家看到他「天龙爪」的秘密。

  这声喝声,石中英一听就知是夏子清的声音,急忙回头看去。但见山前围着
的苗人,此刻早已纷纷让开,中间留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当先开路的两人,正
是身穿夏布长衫,瘦削脸,酒糟鼻,夏子清,另外一个则是货郎张正林,两人后
面,紧跟着孟耐德。

  她本来白皙慈祥的脸上,此刻满布凶戾之气,手提着青钢剑,走在最前面。
她身后则是手持钢叉的孟族长,和娇若春花的公主孟双双。最后还有四个苗妇,
山各自手仗兵刃,神情肃穆,敢情是耐德身边的待卫。石中英看到耐德身后跟一
个孟双双,心头不觉惊然一怔。

  孟双双和自己同入天龙隧道,被贼党副教主玄衣女所执,留下人质,自己是
赶来报讯的。玄衣女不可能在自己走后,就会释放孟双双。孟双双更不可能在自
己走后,一个人逃出来而且天龙隧道,只有一个出入口,就算她逃出来、也该先
经过这里,不会从村子里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眼前这孟双双是贼党假扮的。
反正以伪乱真,是贼党惯使的技俩。

  不错玄衣女会在石屋前面的草坪上,个别和夏子清、信天翁、张正林三人,
以「传音入密」指示机宜,可能就和此事有关。他们既已有人假冒了孟双双,那
么玄衣女要自己送口信给耐德,也是假的了,这中间莫非另有什么阴谋不成?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孟耐德已经一下冲到他面前,厉声喝道:“姓白的小
子,你到九里龙来,孟家对你待若上宾,视同娇客,你居然存心叵测,出手毒辣,
你简直不是人,我今天不手刃来这恶贼,挖出心肝,剁成肉泥,难雪我心头之恨。”
口中说着,右腕一抬,青钢剑一招「毒蛇出洞」,朝石中英当胸直击过来。

  石中英看她神色狞厉,心间已经感觉有些不对,不用说,那自然是假孟双双
在她面前,说了自己许多挑拨离间的话,才使她气成这个样子。及等听完了孟耐
德的话,心头更是一怔,暗道:“自己和她并无深仇大恨,她怎么会有这洋的口
气,好像非把自己置之死地不可。”

  心念一动,身形斜退半步,盘蜗剑朝前轻轻一拨,压注了孟耐德的剑势,抬
目道:“耐德请住手,在下自问并无开罪之处,耐德好像对在下有极大的误会…
…”

  “误会。”孟耐德尖厉的喝道:“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还想抵赖?看
剑。”突然抽回长剑,又是一剑,急刺而出。这时孟族长也手提钢叉,像凶神恶
煞般巡了过来。

  “不共戴天之仇。”石中英听的一惊,急急举起剑架注,说道:“耐德且慢
动手,就算在下有何开罪之处,你也得听在下把话说清楚了。”

  孟耐德一下抽回长剑,切齿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还要我来说么?”剑
发如风,一连刺出三剑。

  这三剑还完全是拼命的急攻招法,剑光连闪,煞是凌厉。石中英既未还手,
也未封架,只是身形左右偏侧,使已避过对方急攻猛刺的三剑,每一剑几乎都是
从他胸胁之间贴身刺过,凡是连他衣衫都未沾上一点。石中英接连让过三剑,大
声道:“耐德可否暂且停手?”

  孟耐德愤愤的道:“你还有何说?”

  石中英道:“方才耐德说在下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明白,但在下并未做出
什么事来,耐德不说,在下如何明白?”

  孟耐德一脸俱是怒容,厉笑道:“好,我告诉你,今晚你和孟双双本是去前
山跳月的,但你们到半途,却诡称有事,要双双在茶前大石上等你,你却乘机偷
上鬼庙,救出被囚禁的同党,还杀死了庙中三名守庙护法……”

  石中英听得心头一沉;问道:“耐德这是听什么人说的?”

  孟耐德厉声道:“四个守庙护法,还有一个未死,逃下山来报讯,你为了杀
人灭口,一直追到村中,那护法正在向我娘报告经过,你居然狠起心肠,使用黄
蜂针,连老耐德一起射杀,才逃入天龙谷去,你说,你该不该死?”说完,又是
一剑刺了过来。

  孟族长在耐德说话之时,已经抢到了石中英身后,同时在喝一声,抡起钢叉,
觑准石中英后心,就是一叉。石中英听完孟耐德的话,心头登时明白过来,这是
贼人安排好的毒计。他们一定有人假扮自己,先上鬼母庙杀人,再刺杀老耐德,
藉以桃起孟耐德和自己的仇恨,而且这仇恨也同样记到了护剑会的帐上,真是狠
毒已极。

  最毒辣的一着,他们又制造出一个假孟双双,跟在耐德身边,随时可以怂恿
左右她娘的行动,甚至在天龙谷的所见所闻,就是向孟耐德说出,也难以使相信,
这真是百口莫辩。

  石中英心念转动之际,左手往后一丢,一下抓往了孟族长刺到手心的叉刀,
右手食指中两指一夹,同时夹住了孟耐德刺到前胸的剑尖,目光一抬,直注孟耐
德,徐徐说道:“二位可否慢点动手,请听在下一言。”他不待耐德开口,接道
:“纵然在下说出来了,耐德也未必会信,但在下却非说不可。”

  孟耐德长剑被石中英两个指头夹住,但却无法挣动分毫,脸上神色更是激愤,
尖厉的道:“你不用多说,我都已知道,你叫石中英,是护剑会的人,你们觊觎
九里龙的金沙,因此一再找上九里龙来……”

  “不错,在下是石中英。”石中英依然徐徐的道:“但耐德只说对了一半,
护剑会是主持江湖正义,阻江湖邪恶活动的组织,并未觊觎过九里龙一粒金沙,
这是某一个邪恶组织恶意中伤,在下就是奉命调查此一邪恶组织来的。”

  夏子清呵呵笑道:“少年人,你私闯鬼母庙,杀害老耐德,这是事实,而且
耐德亲自从你包裹中搜出了一支黄蜂针筒,人证物证俱在,你狡赖又有何用?”

  石中英冷笑一声道:“在下和耐德说话,阁下最好免开尊口。”说完,依然
面向孟耐德道:“在下方才说过,我纵然说出来了,耐德也未必会信,但在下希
望耐德听在下说完。”

  孟耐德看了他一眼,哼道:“好,你既然承认是护剑会的人,应该取下面具,
先让我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石中英两手四个指头一松,放开叉、剑,说道:“在下脸上确实易容而来,
但并非戴了面具。”说话之时,果然探怀取出一颗洗容药丸,在左掌滚动了几下,
往面上擦去。

  孟族长一向自诩大力,他那柄钢叉,就有六十斤重,被石中英两个指头轻轻
一夹,竟然丝毫抽动不得,心中自然大不甘心。此时眼看石中英双手往脸上擦去,
那有错过机会,口中大喝一声,右腕一送,钢叉直刺石中英右腰。

  这回,石中英双手搓拭着面孔,自然毫无戒备,也并未躲闪。孟族长这一叉,
来势何等劲急,但就在钢叉刺上石中英青衫之时,但觉对方一件长衫,突然鼓了
起来,钢叉就像刺在一堆气体之上,不但无处着力,而且还隐含反弹之力,刺去
的钢叉突然一震,朝旁滑出。

  孟族长一时那想收得住势,脚下一个踉跄,朝前冲出去三四步之多。这下直
看得夏子清。信天翁脸色剧变,他们知道石中英一身武功,极为高强,但谁也想
不到他轻轻年纪,居然练成了玄门「护身气功」。石中英依然若无其事,双手脸
上一阵搓动之后,缓缓放开了手掌。

  在一两百丈火把照耀之下,石中英化名白士英,本来是一个脸色黝黑的精壮
少年,这回洗去了易容药物。就变成玉面朱唇的翩翩佳公子。孟耐德看了他一眼,
心中暗暗叹息,他本来应该是双双最理想的情郎,可惜如今却变成了生死仇人。

  假孟双双睁大了一双清水般的大眼,望着石中英,同样感到心头小鹿,一阵
跳跃。「石中英」三个字,她早已就听人说过,但石中英本人,她还是今晚第一
次看到。任何一个少女,对异性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敏感,她不自觉的两颊有
些发烧,只是用编贝般的牙齿,轻轻咬着朱唇,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孟耐德道:“你要说什么,那就说吧。”

  石中英潇洒一笑道:“在下要说的也就是今晚之事,本来在下听说鬼母庙囚
禁着一个护剑会的人,就想上去瞧瞧,这个假冒护剑会的人究竟是何来历。但在
下听公主说起天龙山有一处隧道,乃是贵寨的禁地,平日不准任何人入内,因此
想到可能就被某一邪恶组织利用,作为巢穴,因此在下和公主商量,想进去一探
……”

  孟耐德怒声道:“真是鬼话连篇,你要双双在寨前大石上等你,你一个人偷
偷潜上鬼母庙,几时和双双商量过来?要是你和双双商量了,双双一点都不知道?”

  石中英笑道:“耐德方才答应过在下,不管你是否相信,也总得让在下把话
说完。”

  话声甫落,突听假孟双双冷笑一声,一下欺到了石中英面前,说道:“你什
么时候和我说过,要到天龙谷里面去?”

  她这下欺到石中英前面,两人之间,几乎只有三四尺距离,忽然压低声音说
道:“今晚对你大大的不利,你武功再高,也难以脱困,只有扣住我的脉门,才
能镇住双方的人。”

  石中英听的不觉一怔,她此一举动,实在大出人意外,目注假孟双双,低低
的道:“姑娘……”

  假孟双双急道:“时间稍纵即逝,你会后悔莫及。”

  他们声音说的极低,是以连站的较近的孟耐德也并未听到。石中英心中虽是
犹豫未决,但形势确如她所说,今晚之局,要让孟耐德相信自己说的话,自然先
得制往此女不可,自己方才确实早有此意,心念一动,口中冷笑一声道:“姑娘
装的很像。”右腕一抬,朝她脉腕上抓去。

  假孟双双惊啊一声,右腕一缩,左手迅快切出一掌。但石中英出手何等神速,
身形微侧,避开了她左手切出的掌势,右手已经扣住了假孟双双右腕。这下看的
在场之人,大吃一惊,夏子清,信天翁身如灰鹤,同时急扑而起,一左一右掠了
过来。

  孟耐德长剑一颤,厉声道:“放手,你不许伤我女儿。”

  石中英右手轻轻一带,面向飞扑来的夏子清,信天翁两人,冷喝道:“你门
给我退下去。”

  假孟双双故意「啊」了一声道:“你扣得轻一点。”其实石中英扣着她手腕,
并未十分用劲。

  石中英喝道:“你们退是不退?”夏子清,信天翁互望了一眼,只得往后跃
退。

  孟耐德眼看女儿落在石中英手中,心中更是急怒交加,沉喝道:“你快放开
她。”

  石中英淡然一笑道:“耐德放心,在下不会伤到她的,为了要救令媛,在下
不得不先把她拿住。”

  孟耐德道:“你救什么?”

  石中英道:“因为她并不是令媛,令媛已落在一个叫玄衣女的贼党手中。”

  孟耐德怒声道:“你胡说,他明明就是双双。”

  石中英道:“在下没有洗去易容药物之前,耐德也并没有看出在下的真面目
来。”

  孟耐德疑信参半,问道:“你说她不是双双,有何证据?”石中英看了夏子
清,信天翁等人一眼,正待开口。

  只听假孟双双低低的道:“你目前不能说出他们这些人来,一旦说穿了,孟
耐德就控制不住他门,事情就会弄糟。”

  石中英觉得此女十分机警,但她说得倒也有理,这就缓缓吸了口气,说道:
“耐德请听在说下去,在下和公主商量之后,就决定冒险进入天龙谷去。”在他
说话之时,夏子清,信天翁,张正林以及钱起龙,司空晓等人,个个神色凝重,
缓缓的围了上来。

  石中英目光一瞥,发现他们不仅围了自己,而且连孟耐德、孟族长都一起围
在里面,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看来假孟双双说的不错,自己一旦揭穿了
他门身份,可能立时激起一场很大的变乱。”

  孟耐德看看假孟双双,问道:“你进去了没有?”

  石中英接着道:“在下和公主都进去。”

  孟耐德不信的道:“你们如何进去的?”

  石中英道:“在下出手点住了守关的人,才能通过,结果在谷底一间石屋中,
果然给在下发现一个身穿玄衣的妇人,和她四个使女……”

  孟耐德惊异的道:“那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当时在下和公主隐身在一排矮树后面,但那玄衣妇人武功极高,
已然发现有人躲在附近,要在下出去,在下怕万一动起手来,公主可能不是她们
对手,因此就一个人挺身而出……”

  孟耐德道:“你看清她面貌了,她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没有,她以黑纱蒙脸,自称副教主玄衣女。”他略去了前面夏
子清,信天翁等人参见副教主的一段,但把后面的一段,一字不漏,说了出来,
一直说到自己回出天龙谷,就被众人围攻为止。

  孟耐德脸上神情紧张,急急问道:“你说双双被那个玄衣女留作了人质?那
么……”她看看假孟双双,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石中英道:“这是贼党的阴谋,有人假扮了在下,刺死老耐德,作为嫁祸之
计,耐德可以不信在下的话,但只要褐穿这位姑娘的假扮了令媛,此一阴谋,就
可不攻自破。”

  夏子清、信天翁等人因孟双双被石中英扣住了手腕,一时之间,似乎投鼠忌
器,大家都感到手足无措,所幸石中英并未说出他们在天龙谷集会之事,是以一
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孟耐德点头道:“只要证实她不是双双,你说的话,我
自然相信了。”

  “多谢耐德。”石中英回头朝假孟双双道:“姑娘已经落到石某手中,那就
不用再装作下去了,你要自己把面具取下来?还是要在下代劳?”

  假孟双双哼了一声,恨恨的道:“石中英,总有一天,你也会落在我手里的。”

  石中英淡然一笑道:“那是以后的事。”

  假孟双双道,“好。”「好」字出口,左手抬处,果然从她脸上,揭下一张
人皮面具。火把照耀之下,但见假孟双双揭下面具之后,依然是一个面貌娟好,
眉目如画的少女,年龄也和孟双双相仿,只是凤目带煞,隐含怨怒之色。

  孟耐德失声道:“你果然不是双双,是你杀了老耐德。”手中长剑一举要待
刺去。夏子清、信天翁等人看的神情一紧。

  石中英慌忙拦道:“耐德不能伤她。”

  孟耐德道:“为什么?”

  石中英道:“公主被玄衣女所擒,留作人质,现在咱们也擒住了这位姑娘,
正好互相交换把公主救出来。”

  孟耐德道:“好,咱们这就进去。”一面回头朝信天翁道:“翁老,你门随
我进去。”

  石中英连忙摇手道:“耐德,人去多了,没有用,在下之意,不如仍由在下
押着这位姑娘进去,先把公主救出来了再说。”

  现在他说什么,孟耐德自然言听计从,这就点点头道:“也好,那么翁老,
咱们率人守注出口,别让里面的人逃跑了。”

  信天翁答应一声,选了夏子清、扒灰翁各七、张正林、天狗星钱起龙,绿袍
判官司空晓等五人,随孟耐德同往,其余的人,且各自回去。石中英一手依然扣
着假孟双双的玉腕,说道:“事不宜迟,在下就进去。”

  孟耐德不放心的道:“你一个人进去……”

  石中英爽朗的笑了笑道:“在下有人质在手,玄衣女决不会冒失动手,这一
点耐德只管放心。”说到这里,目光一溜假孟双双,说道:“姑娘,咱们走吧。”
他扣着她手腕,大步朝山后走去。

  假孟双双被他扣着手腕,自然得跟着他走,而且还得并肩同行。信天翁,夏
子清和扒灰翁鲁七三人,在贼党之中,身份较高,在孟家寨中也同样的身份较高。
信天翁是孟家苗的总教头,扒灰翁是副总教头。

  夏子清的身份,比信天翁还高,十年前他当总教的时候,信天翁还是他副手,
后来他不干了,才由信天翁迁升,如今他虽然没有正式职务,但一年之中,九里
龙总得来上一趟,来了就要住了一二月才走。他是贼党总坛的联络人员使者,每
次来,当然都是传达教主的命令来的。

  他们三人眼看副教主交代下来的任务,被石中英轻易破坏,而且他一直扣着
假孟双双的手腕不放,他门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他们都奉派在孟
家苗担任教头的,没有上面的指示,不好暴露身份,一旦露出身份,就无法再在
九里龙耽下去,因此夏子清主持要大家不可轻举妄动。

  大家只好眼睁睁的看石中英扣着假孟双双离开,孟耐德,孟族长率同夏子清、
信天翁等人,带了三十名村中最彪悍,武功最好的少壮汉子,手持火把,紧随石
中英,假孟双双两人身后,到了隧道入口,便自停住,由石中英带着孟双双进入
隧道而去。

  穿行在黝黑漫长的隧道中,假孟双双忽然娇柔的道:“石公子,你现在可以
放开手了吧?”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是扣的很轻么?”

  假孟双双道:“这和轻重无关,一直被你扣着手腕,你知道有多憋扭?”

  石中英道:“这就奇了,方才不是你自己要我扣住你手腕的么”

  假孟双双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方才我是一时情急,为了救你……”

  “救我?”石中英道:“就凭信天翁这几个人,在下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假孟双双气的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夏子清是咱们教中列
为第二等武功的人,一身所学,远在信天翁之上……”

  石中英道:“这么说,在下方才应该斗他一个才行。”

  假孟双双披披嘴道:“今晚你不会有什么机会的。”

  石中英依然扣着她的手腕没放,不,应该是握着她玉腕,问道:“姑娘此话
怎说?”

  假孟双双道:“夏子清、张正林师徒两人身上,都带着温家的「迷迭香」。
方才幸亏孟耐德和你站得很近,他们无法施用迷香,这种「迷迭香」只要闻上一
点,立时会迷昏过去,只要你昏倒地上,不被孟耐德刺上几个窟窿才怪。”

  石中英道:“这么说,在下应该感谢姑娘才是。”

  “谁要你谢来了?”假孟双双脸上有些飞红,说道:“你还不放我么?”

  石中英道:“在下此时如果放开了姑娘,一出山洞,依然要扣着姑娘而行,
不然,万一让玄衣女看到了,对姑娘实有未便,姑娘还是暂时忍耐些吧?”

  假孟双双打鼻吼里轻轻哼一声道:“你要扣只管扣着好。”说话之时,但见
前面可看到透进来的天光,隧道已经到了尽头。假孟双双忽然脚下一停,说道:
“石公子,你停一停。”

  石中英依言停住,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假孟双双黑暗之中,双目发射出万缕情丝,凝注着石中英,幽幽的道:“石
公子,你把我换回孟双双,我们就要分手了,以后,你会不会想起我?”

  石中英道:“姑娘今晚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在下背着黑锅,百口莫辩,
姑娘这份盛情,在下自然永远不会忘记的。”

  “真的?”假孟双双盈盈眼波中,射出一丝喜悦之色,接着说道:“那你为
什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石中英目能夜视,自然看到她眼中的情意,心头微凛,一面说道:“在下正
想请教。”

  假孟双双披了披嘴角,还是低低的道:“我叫封君萍。”

  石中英突然想玄衣女曾告诉过自己:“我叫玄衣女,姓封,这样够了吧?”
玄衣女姓封,她也姓封。他目光注视着封君萍,说道:“你是副教主玄衣女的…
…”

  封君萍(假孟双双)点点头道:“原来娘已经告诉过你,是的,她就是我娘。”
说到这里,一颗头不觉缓缓垂了下去,低低的道:“本来这是教主的训令,由我
假扮孟双双,利用孟家苗向护剑会寻仇,掀起江湖上一场血雨腥风,当然,第一
个牺牲的就是你石公子……”

  “但当我看到石公子一表人材,武功又高,正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全材,我
一时心有不忍,才要公子扣住我手腕,只有扣住我,才能镇住他们两方的人,也
只有揭穿我是假孟双双的,才能洗脱你石公子冤曲,为了你,我不顾一切,甚至
连教主交下来的计划都破坏了……”

  “石公子,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能帮助你的只有这一点力量,我门又站在
对敌的立场,我娘是副教主,我不会背叛娘,背叛本教,去投入护剑会,你更不
会因我是封君萍,就改变初衷,投入本教来,我们生成只有分离,不会有聚首的
一天,今晚一见,空留满怀愁思,这叫做相见争似不见,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人,
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到这里,一双明媚的秀目之中,忽然滚下了两行泪珠,口中缨宁一声,
扑入了石中英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她这番话,等于剖心示爱,说得情意缠绵,
而且义出自一个娇美柔媚的少女之口,不觉听得石中英心施动摇,正待安慰她几
句,那知封君萍竟然不容他开口,一下就投入怀中,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已经紧
紧贴住了他的胸膛,急促的呼吸,带动着两颗心猛烈的跳跃在一起。

  石中英情不自禁,双手轻轻抱着她玲珑的娇躯,一颗心飘荡的几乎把持不住,
低下头去,在她耳边说道:“封姑娘,我很感檄你……”他两片炽热的嘴唇,一
下覆合在她樱唇之上,舌尖也跟着游了过去,她感到昏眩、窒息、从心头升起甜
蜜,甜意布满整个躯体,也起了轻微的颤抖,于是环着他的双手也抱得更紧。他
脸颊如火,右手缓缓试探着伸进衣衫,游移到丰满的双峰之间。

  封君萍她颤栗的低低的叫了声:“不……”轻轻把他推开。石中英蓦然从贪
婪恣意的境界中惊醒过来,胀红了脸,赧然道:“对不起。”

  封君萍粉脸红得像大红缎子一般,柔声道:“石公子……我……不是……”

  “不是什么?”封君萍羞涩得说不出口来,但她又紧紧的抱着他,滚烫的粉
脸贴着他脸颊,幽幽的道:“石公子……我心里……早已是你的人了……但……
但……不能……这样……”

  石中英道:“封姑娘,我知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又吻住了她的
嘴唇。她没有再把他推开,任由他温存了一回。石中英头脑一阵昏眩,脚下跟跄
往前冲了一步。

  封君萍在意乱情迷中,忽然警觉,含羞问道:“你怎么啦?”

  石中英同样胀红了脸,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头昏。”

  封君萍把心都交给他了,自然对他十分关心,这就低低的道:“也许这里太
闷气了,快出去让清风吹上一吹就好。”石中英确实感到呼吸迫促,需要新鲜空
气,这就点点头,相皆走出隧道。石中英仰首向天,深深吸了口气,果觉得胸腹
间好像舒畅了些。

  封君萍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石中英道:“好多了。”

  封君萍粉脸微酪,抿抿嘴笑道:“你方才心跳得好厉害。”

  石中英诚挚的道:“姑娘对在下这番情意,在下自会永铭勿忘。”

  封君萍伸过手来,低低的道:“快扣着我的手腕,咱们该走了。”石中英依
言扣着她脉门,一路朝谷底奔去。

  一会工夫,已经奔近谷底,石中英走到石屋前面的草坪中间,便自停住,举
目望去,但见石屋中静悄悄的,既无灯火,也听不到半点声音,他一手扣着封君
萍手腕功行全身,凝声说道:“封副教主,在下替你捎到口信,回来覆命了。”
石屋中还是没有声音。

  石中英提高声音,说道:“封副教主,在下石中英求见。”这句话,他以内
功送去,就算是隔着再远,也可以听到,但石屋中依然没回答。

  封君萍悄声道:“看来我娘已经走了。”

  石中英一怔道,“她们会到那里去了?”

  封君萍道:“这一座死谷,如果没有一条通路,万一被苗婆子发觉,只要守
住出口,就算你武功再高,也得在里面活活饿死。”

  石中英点点头道:“这么说,这里有一条秘道,一直通向山外了。”

  封君萍嫣然一笑:“是啊,我们快走。”

  石中英道:“在下总应该到石屋里去看看再走。”

  封君萍道:“你不相信我?”

  石中英笑了笑道:“姑娘说的,在下自然相信,只是副教主的言行,在下可
不敢相信。”

  封君萍道:“那就进去看看好了,免得怀疑我也在骗你。”当下就拉着石中
英朝石屋中走去。石屋一共三间,里面当然没有人。封君萍回眸一笑道:“我没
骗你吧?”

  石中英道:“她把孟双双也带走了。”

  封君萍道:“有我代替了她,娘自然非把她带走不可。”说到这里,不觉轻
轻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惦记她。”

  石中英道:“孟双双是和在下一起入谷,才被令堂所执,在道义上在下有援
救她脱险的责任,你看令堂会不会回到总坛去了?”

  封君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石中英道:“那你知不知道总坛在那里?”

  封君萍道:“我真的不知道,大概除了娘,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总坛所在,
就像信天翁他们,都不会知道。”她看了石中英一眼,徐徐说道:“我听娘说,
总坛里奇才异能之士甚多,你纵有一身绝顶武技,只怕是去得回不得,依我相劝,
你一个人不可能去闯龙潭虎穴。”

  石中英道:“就算它是龙潭虎穴,在下也非去闯它一闯不可。”

  封君萍披披嘴道:“为了孟双双,你甘愿去冒九死一生的危险?”

  石中英道:“姑娘错了,在下不远千里闯关,找到九里龙来,岂是为了孟双
双么?”

  封君萍嗯了一声,偏着头问道:“是啊,我正想问你呢,你到九里龙是做什
么来的?”

  石中英道:“家父失踪七年,均由你们教中党羽冒名顶替,因此家父极可能
是被他们所劫持,而且最近又有几位老前辈,同时离奇失踪,在下是根据一支鬼
母箭,才找到九里龙来的。”

  封君萍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许多曲折,这样好不?我领你见娘去,看她
肯不肯告诉你?”

  石中英:“令堂肯说么?”

  封君萍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偏着头想了想,才道:“那么这样好了,
你先拿我和孟双双交换人质,我会在路上告诉你,在那里等我,让我问了娘,再
来告诉你。”

  石中英道:“多谢姑娘。”

  封君萍嫣然一笑道:“不用谢我。”目光一抬,低下头去,接着低低的道:
“我难道是为了你一声谢么?快走吧,我带你找我娘去。”说罢,转身朝屋后一
座山峰走去。

  这座山谷,四面峰峦如屏,都是百丈峭壁,飞乌难越;但山峰与山峰之间,
总是有些狭厌的山沟。封君萍走在前面,一路疾奔,到了一座高峰的右侧。但见
一道干壑,乱石参差,高低不平、斜斜往延伸。石中英紧跟在封君萍身后,踏石
而行,不大工夫,便已行到壑底。

  这是两山之间的一条夹缝,终年不见阳光,藤曼丛生。封君萍走到一块数丈
高的巨石之下,伸手分开纠结如帘的老藤,露出一个黑越越的岩洞,一头钻了进
去,接着回头叫道:“石公子,快进来,不过入可得小心,要弯着腰,走上十来
步,才能直起来。”

  石中英依言钻进洞窟,里面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内功精湛,仍可看得清
楚,洞窟只容一个人俯身而行。这时封君萍已从怀中掏出一颗明珠,托在掌心珠
光虽然不强,已可照到一二丈方圆。石中英走了十几步远,洞势果然渐渐高可直
起腰来,但他俯着上身走了十几来步,直起腰来,顿觉胸口抬动,头脑也轻感昏
眩,心中暗暗感到惊凛,自己怎会有此等现象?正待运气试试。

  封君萍已经知迎着他,嫣然一笑,道:“这个石窟里,岔道极多,一个不小
心,走入了岔路。就永远休想走出去。”

  石中英缓缓吸了口气,举目打量,奇道:“这山腹洞窟,不是令堂开凿的?”

  封君萍笑道:“这条路足足有几十里长,人工如何开凿?我听娘说,他们本
来是想开凿一条出路的,但后来发现了这座石窟,啊,你莫要小看它,光是勘察
这座沿窟,就整整化了一年多时间。”

  石中英奇道:“这通到那里去了?”

  封君萍笑道:“自然是山外咯。”她手托明珠,走在前面领路。

  这条山腹秘道,果然时有岔道出现;封君萍每逢遇到岔道,必然察看的极为
仔细。当然,他们会有暗记留在壁上,但石中英却看不出来,他也没有多问,只
是随着身后而行。一面却暗暗运气检查,只觉全身气机通畅,并无中毒现象,只
是胸口好像一团东西,隐隐抬动,似欲呕吐,心头不禁暗暗吃惊。

  须知出九位师父中,有一位精干医道,这一情形,极似中了苗人的蛊毒。不
好,自己准是被人在饮食中下了蛊。一念及此,立时运起一口真气,把那一团东
西巡住,那知不去迈它还好,这运气一逼,那团东西,竟然蠕蠕攒动,忍不住打
了一个干呕。

  封君萍突然回过身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石中英道:“在下好像被人下了蛊。”

  封君萍吃惊的道:“啊,那怎么办呢?你脸色果然不大好,还忍得住吧?”

  石中英道:“还好,只是有些作呕。”

  封君萍气道:“该死的丫死,哼,她一心想招你做附马,才会在你身上下蛊,
好叫你永远陪伴着她……”她口中的「丫头」指的自然是孟双双,姑娘家说到另
一个女孩,谁不带点酸溜溜?她不待石中英开口,接着道:“你忍着些,我们快
走,我知道有一个人能治各种蛊毒。”伸手拉着石中英急步行去。

  山腹隧道,曲折幽深,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但少说也走了三四十里路程,
才算到了出口。这一段路,也算不得甚长,但石中英已经走得心悸气喘,胸口蛊
塞,不住的提吸真气,勉强压制着蠕蠕蠢动的蛊毒而行。封君萍当先闪身出洞,
石中英跟着跨出洞口,但见天色已经大亮,一轮旭日,从东山升起。

  清风吹来,使入有清新之感,举目四顾,此身依然在山起伏的万山之中,不
觉长长舒了口气,问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封君萍回头看去,晨峨之下,石中英脸上,隐露着青筋,这是蛊毒即将发作
之兆,心中暗暗吃惊但却不便明说,眼波转动,轻轻一笑道:“这里和九里龙,
已经隔了不知多少重高山峻岭,少说也要五六十里路了。”

  石中英问道:“令堂往在那里?”

  封君萍微微头道:“你现在不能去找我娘。”

  石中英道:“为什么?”

  封君萍柔声道:“这道理你还想不到么?你是押着我去跟娘交换人质的,因
此你必须有应变的体力,但如今你中了苗人的蛊毒,随时都会发,纵然交换了人
质,走不出多远,一但蛊毒发作,岂不前功尽弃?”

  石中英经她一说。确实感到心头一直在抬动,不觉皱皱眉道:“那么依姑娘
之见呢?”

  封君萍婉然一笑道:“我想目前第一件个,还是先治好你蛊毒,最为重要。”

  石中英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惜在下那只药箱,不在身边,里面本来就预备
了两颗专解蛊毒的丹丸。”

  封君萍道:“我知道有一个能治蛊毒,只是还远得很。”

  石中英道:“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封君萍道:“这人叫做诸葛星,他自称是诸葛亮的后裔,注在盘山,离这里
少说也有七十八里路,只是……只是荒山僻径,不知你可走得动吗?”

  中了蛊的人,不能出百里之外,她计算路程,这里离孟家塞,已在五六十里,
再加七八十里,岂非己出百里之外,她只能心里暗暗焦急,不好说出口来。七八
十里路,换在平时,问消顿饭工夫?但目前石中英心里明白,蛊毒好像正在发作,
功力再高,山无法抑止得住,闻言不觉笑了笑道:“此入既能医治蛊毒,那就只
好先去找他,在下大概勉强可行。”

  封君萍道:“那就快走吧。”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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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巧得火丹

  荒山僻岭,人迹罕至,自然无羊肠小径,两人只是随着山势,盘曲而行,快
到中午时分,差不多走了四五十里路程。石中英先前还能勉力支持,但这一段山
路,都是翻山越岭而行,渐渐就感到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心头烦闷,全身汗出
如雨,脚步也显得有些沉重。

  封君萍走在前面,这一路上,已经放缓了脚步,还得不时的回身等他。这时
回过头来,只见石中英脸色白中透青,气喘不停,心中大是不忍,柔声道:“你
累不累,我们在这里歇歇再走不迟。”

  石中英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境界,但此刻竟然全身乏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来,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封君萍目光一转,看到前面不远的山脚下,有一棵数人
合抱的大树,正好遮阴,这就伸手一指,说道:“我们到那裸对下去歇歇脚吧,
要不要我扶你?”随着话声,已经伸出手去了。

  石中英微微摇头道:“谢谢你,我还支持得住。”

  但他步履之间,却已掩不住跟跄之态。封君萍知他生性倔强,伸出去的手掌,
不禁叹息着缩回去。两人走到枝下,靠着树身、席地坐下。这棵大树,不知已有
多少年代,大概要十四五个人,才能围抱得住,一半已经完全枯萎,色呈古铜,
老机峻峨如铁,树身上有着一道一道的斜槽,深可数寸。 但另一半却古干盘空,
枝叶茂盛,宛如大半把雨伞,撑在烈日之下。

  石中英才一坐下,陡觉胸头一阵蠕动,愈来愈剧,呼吸受到巡迫,几乎快到
窒息,坐着的人,只是仰首向天,不住的喘息。封君萍看他神色有异,分明蛊毒
业已发作,心弦不禁一阵震撼,暗暗忖道:“百里之外,果然已到了百里之外。”
望着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石中英蛊毒虽已发作;但神志还算清楚,睁大双目,似在竭力忍着难以忍受
的痛苦,望着封君萍,张口说道:“水……

  封君萍心如刀剜,目含泪光,急忙点点头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找水。”
她纵目四顾,从身边抽出短剑,纵身掠起,在右侧山洞间砍了一段竹身,作为舀
水之用,匆勿朝山溪下奔去。

  石中英靠着树身,此时但觉胸口胀裂,一个人几乎已陷入半昏迷之中。就在
此时,但听那半株树树腹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欷簌」异响。接着三丈高处的
一个树洞中,缓缓探出两根长约一尺五六寸,粗如拇指的东西,乌黑有光,从树
洞中伸出来之后,只是在石中英的头顶上,不住的颤动,好像在探寻什么?

  过不一回,那树洞口突然探出一个色呈深紫,大如饭锅的怪头来,那两条乌
黑的东西,原来是怪头上的两根触须,那怪头赫然是一条硕大的蜈蚣。原来石中
英中的正是蜈蚣蛊,他体内蛊毒,本来已在逐渐发作,但得到树下,因这棵古树
树腹之中,抬好有一条大蜈蚣,同类相求,使石中英体内蛊毒,引发得更快,而
藏在树腹内的大蜈蚣,也因闻到气息,才探出头来。

  这条大蜈蚣才一探出头来,就像了匹红布,从三丈高处倒挂而下,朝石中英
当头飞扑下来。这一扑,荡起了一股奇腥之气,和血也似的一道红光。石中英虽
然蛊毒发作,神志感到昏迷;但他总究是从小练武,最近又服了三昧真君丁无病
的三颗「坎离丹」,把魔教中最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由逆转顺,由魔证道
的境界。

  人虽已在昏迷中;、但灵智并未全失,此刻头顶上红光乍现,他本能的右手
一抬,响起一阵呛然龙吟,青光暴长,盘嫡剑青芒吞吐,匹练横空,从他袖中飞
射而出。紧接着但听裂帛似的一声巨响,从树上倒挂下来,足有一丈多长的一条
大蜈蚣,在一声裂帛般的巨响过处,从头到尾,齐中来了个开胸剖腹,被剑锋划
成两段,砰然堕地。

  石中英举手发剑,只是因劲风临头,是他十年练剑本能的反应,但剑势乍出,
鼻中闻到一阵浓烈的腥秽,胸、腹间山一样泛起了一阵腥秽,似要从喉头中涌出,
这原是瞬息问之个,他在一阵天昏地旋之中,扑到地上。正好那条大蜈蚣胸腹破
裂,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在地上腾跃不已。

  这一腾跃,但见颔首胸口民滚出一个比拳头略大,色呈血红,浑圆如珠的东
西,顺着山麓,滚动了丈许来远,无巧不巧,滚到石中英腮边。石中英蛊毒发作,
只觉口干喉涸,胸内如焚,人已陷入昏迷之境,但他究竟内功精湛,心头还保持
着一二分似醒非醒的知觉。

  那颗血球滚到他腮边,他隐约感到有一团冰凉的东西,贴近嘴边,此刻他最
需要的就是喝水,这冰凉的东西,自然是水了,这就吃力的转动了一下头,张口
朝冰凉的东西凑去。那东西很柔软,软得像一个气泡,石中英张着口,依然喝不
到水,就凑着那团东西,用力吮吸。那东西一入口中,居然滑溜无比,一下顺着
喉咙,滑了下去。

  这颗血球,没吃下去以前,凉冰冰的极似一个冰雪滚成的雪球,那知才一入
肚,就变成了一团烈火,在胸腹之间,燃烧起来,转眼工夫,他脸色已经胀如火,
豆大的汗珠,也从他脸颊上一滴滴的绽了出来,好像这团烈焰,烫到了心。他口
中突然大叫一声,这回真的昏过去了,再也不省人事。

  封君萍从山间妥下一竹筒水,急匆匆的赶回树下,鼻中闻到一股浓重的腥秽
之气,中人欲呕。但见离树丈许远的山坡上,有一条丈余长,百足朝天,全身紫
红发光的死蜈蚣,石中英则扑卧在大树左首草堆之中。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
急急飞掠过去,口中叫道:“石公子,你怎么了?”这一掠近,就见石中英脸红
似火,汗出如雨,双目紧闭,一声不作。

  封君萍急忙放下竹筒,蹲下身去,轻轻叫道:“石公子,你醒一醒。”伸手
朝他领上一摸,但觉触手如炙,像是发了高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觉流下泪
来,颤声道:“这……这教我怎么办呢?”她仰起头来,一串晶莹的泪珠,落到
石中英的脸上。

  突然她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并肩站着两个人。那是一对老夫妻,男的
脸如青蟹,身材高大,顶门光秃,一部银丝般的白须,垂拂胸前,生相威猛。女
的也是一头银发,脸色红润,看去少说也有七十以上,不但精神攫钎,而且依然
眉目如画,光从她脸上轻廊仍可看出年轻的时候,准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这两人手中都握着根色泽光润,形式奇古,弯弯曲曲的黑玉拐杖。

  封君萍看了两人一眼,还未开口,只听那银发者太婆目中隐有怜悯之色,柔
声问道:“小姑娘,他是你什么人?”她这一开口,封君萍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眼前这位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说起话来,竟然声若银铃,又娇又软,就
是十六八岁的姑娘家,也没有她这般清悦脆耳。封群萍含着泪道:“他……他是
我哥哥。”

  银发者太婆:“他是服下了那条大蜈蚣的火丹。”

  封君萍抬目问:“那是很毒的东西么?”

  银发老太婆轻咽一声道:“蜈蚣身上要有火丹,没有一千年,至少也要五百
年以上,火丹也就是它内丹,火毒的精化,此物虽是天材地宝,但本身如果没有
精纯无比的内功加以缎炼,收为已用,平常练武之人,决难承受得起,五脏六腑
非被的伤不可。”

  封君萍心头一沉,望望石中英,绝望的道:“那是没有救了。”

  白发者太婆道:“若有身具上乘功力的人,肯成全他,替他引导真气,打通
生死玄关,不但可以获生,还可平添数十年功力……”

  封君萍突然心一动,急忙跪了下去,救道:“老婆婆,你是老神仙,你就可
怜可怜我大哥,救救他吧。”说着连连磕头不止。

  银发老太婆看她哭的伤心,心有不忍,回头望望蟹脸老者,柔声道:“常郎
……”

  蟹脸老者一直不曾说话,这时没待银发老太婆说下去,摇摇头道:“此子双
颧似火,肺金已遭火丹烧伤,三日必死,再说他和咱们非亲非故,要助他至少要
耗损咱们两人十年功力。”此人一开口,却是声如夜果,刺耳己极,和银发老太
婆的娇美声音,恰好成为强烈的对比。

  封君萍心头一急,伏在地上,只是磕头,哭道:“求求两位老神仙,救救我
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老神仙,求求你们,救我大哥一命,我会
感激你们一辈子……”

  话声未落,突听蟹脸老者玉杖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尖厉的嘿然冷笑,道:
“这小子原来是丁老煞星的门下,哈哈,火龙门下,居然被火丹焚心而死,哈哈
哈哈,媚娘,咱们走。”

  封君萍虽然不知他说的「丁老煞星」是谁?但听他口气,好像有幸灾乐祸之
心,一时不觉怒从心起,猛地抬起头来,正待抢白他几句。那知就在她抬起头来,
眼前那里还有蟹脸老者和银发老太婆的踪形?

  封君萍暗暗切齿,忖道:“这两个老不死,不知是什么?石公子真要死了,
就是你们见死不救害死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们,报雪今日之恨。”

  封君萍含着满眶眼泪,缓缓抱起了全身火热,昏迷不醒的石中英的身子,口
中哺哺说道:“三天,还有三天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医冶火毒的人,你不会死的
……”

  她走了几步,看到草丛间有一支散发着湛湛青光的软剑,一眼就认出那是石
中英的兵刃,这就俯下身去,探手取起,再在石中英身上找到剑鞘,才抱起石中
英,沿着山脚走去。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到盘山,找诸葛星去。

  她忘记疲劳,到此也忘记了饥饿,其实她从昨晚起,不但没有睡眠,也一直
没有进过食,一个晚上不睡,也许还支持得住;但一天不吃东西,体力就会支持
不住。何况她双手抱着一个大男人,急急赶路,没有路的山路,又是那么乱石高
低,崎岖难行。

  封君萍再强,也只是一个女子,女子的体力,自然较弱,她在疲惫和饥饿之
中,抱着石中英,勉强奔行了二十来里,已是香汗泱骨,喘息的透不过气来,只
好在山石上歇息再走。低头看去,怀中的人儿,仍然双颧如火,双目紧闭,全身
滚烫,一直昏迷不醒,看来真像火烧内腑,已无生机。不,石公子决不是英年夭
折的人,他不会死的。

  她抱起石中英继续上路;这样走走歇歇,赶到盘山,已是黄昏时光。仰首望
着高耸入云,山径盘曲的盘山,心头立即涌起了莫大的鼓励和希望。盘山终于到
了,诸葛星一定会治好的他的火毒的。一个人只要坚定信念,就会产生力量,她
抱着石中英,一路行来,本已不胜疲惫,但看到盘山,精神不觉一振,循着盘曲
小径,在暮色苍雹中,住山上走去。

  诸葛星在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但在云贵山区里,不知道他的人很少。他
不是普遍郎中,而是专治毒症,诸如中了蛊毒,和被各种毒虫,毒蛇咬伤,山瘴
毒雾所昏迷,毒药暗器所伤,只要送到他那里,还有一口气,保你药到毒除,因
此大家都叫他毒郎中。

  他自己却吹嘘他是诸葛武侯七十二代后裔,反正也无史可查,任由他说去。
他的诸葛庐,就在盘山半山腰的一处山拗间,茅檐三槛,依山而筑,四思山坡上、
种着不少药草。封君萍勉强走近山坳,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茅屋中竟然没有点灯。

  荒山晚凉,暮气四合,愈显得景物凄清,封君萍举步走近茅屋,但见木门虚
掩,无人声,当下就在门口站定,提高声音,叫道:“诸葛先生在家么?”里商
静悄悄的无人答应。

  封君萍足尖轻轻一踢,两扇木门呀然开启,堂屋里面一片昏暗,封君萍抱着
石中英跨入屋中,又叫了声。“诸葛先生在家么?”

  封君萍腾出右手,从身边取出一颗明珠入托在掌心,凝目四顾,堂屋右侧,
放着一张木榻,敢情是给病人躺卧之用。这就走近塌前,把石中英轻轻仰卧在木
榻之上,然后在桌上取起火种,点起油灯,心中暗暗忖道:“莫非诸葛星出去了?
他会到那里去了呢?她托着明珠,在左右两间屋中看了一遍,诸葛星果然不在。

  左边一间是厨房,灶上有只被烟火蒸得黝黑的铜壶,锅里还有吃剩的冷饭。
右一边是他卧室,除了木榻铺着凌乱的被褥,靠壁的一张木桌上,放着刀圭和许
多大大小小的药瓶。只要看这情形,诸葛星决不会走远。她迅快退出,在厨房时
找到一个木盆,舀了半盆清水,然后取出一方绣帕,蘸着冷水,轻轻替石中英拭
着脸上汗水,口中低声说道:“石公子,你好好休息一回,只要诸葛先生来了,
你就会得救。”她这是自己宽慰自己的话,但说出这几句话,她心头就好像松散
了许多。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全黑。门外,山气空蒙,夜雾渐浓,但毒郎中请葛星
依然不曾回来。封君萍拉过一条木凳,旁着石中英身边坐下。就在此时,突听山
下传来了一阵说话声音。山洞间,夜雾正浓,万籁俱寂,说话的声音,自可传出
老远。

  封君萍仔细谛听,似是有两人,正沿着小径,朝茅屋走来。她为机警,迅快
站起,掠到门口,轻轻掩上木门,又上了横闩,然后双手抄起石中英,奔入右首
卧室,把他放到木榻之上,随手拉过棉絮,替他盖上。退出右厢,从怀中取出一
张面皮,覆到脸上,一口吹熄灯火,悄悄掠到窗下,贮着身子,朝外看去。窗外
夜色如墨,雾气沉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一个人道:“错不了,盘山诸葛庐,还会走错?”

  另一个人道:“怎么没有灯火?”

  先前那人道:“大概诸葛老儿已经睡了。”

  另一个人道:“这么说,那点子还没赶来?”

  先前那人笑道:“姓石的小子蛊毒已经发作,任他武功再好,也得爬着上来,
自然没有咱们来的快了。”

  封君萍听到这里,心头突然一动,暗道:“他们原来是冲着石公子来的。”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而近,浓雾之中,只见两个幢幢人影,走近门前。

  其中一人举手在门上叩了两下,问道:“诸葛先生在家么?”封君萍没有答
应。

  那人又叩了几下,高声叫道:“诸葛先生,开开门。”

  封君萍退后了几步,口中「晤」了一声,问道:“什么人?”

  只听先前那人道:“诸葛先生在么?咱们有重要之事和他说,你快开门。”

  封君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先前那人道:“咱们是罗氛山来的,你告诉诸葛先生,他就知道。”

  封君萍道:“主人不在,你们明天再来吧。”

  先前那人听似是一怔,悄声问道:“老二,你看怎么办?”

  另一个人道:“就是诸葛先生不在,咱们也得在这里等,那小子中了蛊,非
找诸葛先生来不可。”

  先前那人嘿的笑道:“对,这叫做守株待兔,咱门非逮住他不可。”说到这
里,又高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开开门,诸葛先生不在,咱门就在屋里等他
好了。”

  封君萍隔着门缝道:“那不成,主人不在,我可不敢开门,要等,你们在门
外等好了。”

  只听另一个人喝道:“小姑娘,你没听到咱们是罗家山来的么?”

  封君萍暗暗冷笑,罗家山是娘住的地方,你们唬不倒我。一面回道:“我不
知道,罗家山来的,又怎么佯?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主人不在。”

  另一人怒哼一声道,“好个小丫头,你、开是不开?”

  先前那入拦道:“老二,别和她一般见识。”

  封君萍听他骂自己丫头,心里不禁有气,一手迅快拔开本闩,呀的一声,开
出门去,一手叉腰,挑挑眉道,“你敢骂人,我不开门,你又待怎样?”门是开
了,但夜雾很重,对面还是看不清面貌。

  只听那老二浓哼一声道:“这丫头好凶。”

  封君萍听他又是一声「丫头」,不由听得火起,她虽然看不清对方面貌,但
人影总分的出来,娇叱一声:“你还敢骂人。”挥手一掌,朝他脸上掴去。那老
二没想到她出手就打,自然没躲没闪,这一掌在他尊颊上,就掴了个又清又脆。

  那老二右手抚着脸颊,怒声道:“丫头……”封君萍掴去的左手,反手又是
一掌,手背打上他左颊。

  这一记,她用力较重,那老二接连好一正一反掴了两掌,打得他有些昏头转
向,头颈歪得一歪,脚下也跟着斜冲了一步,心头不禁大怒,豁卿哪掣出一条铁
链来,厉道:“小丫头,你是没人骑,发了性,老子今晚不把你摆平下来,老子
就不叫毛老二了。”话声出口,刷的一声,一条乌梢也似的链影,朝封君萍卷来。

  毛老二,他是断头鬼毛章。那么还有一个该是笑面鬼毛文了。封君萍虽然没
听愤说些什么?但想来决不是什么好话,心头一怒,叫道:“毛章,你是找死。”
短剑出鞘,闪电般划出。

  老大笑面鬼毛文江喝一声:“老二住手。”断头鬼毛章本待挥链反击,听了
老大喝声,硬行收回,往后跃退了一步。

  笑面鬼目注封君萍,说道:“姑娘怎知咱们名字?”他就是凝足目力,也看
不清封君萍的面貌,何况她脸上还戴了面具。

  封君萍冷冷道:“难道你门不是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

  毛文道:“不错,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封君萍道:“我问你,你们深更半夜,到盘山来作甚?”

  断头鬼毛章阴恻侧的道:“老大,你和她噜苏什么?”

  毛文道:“我看她路数不对?”说到最后一字,右手突出,朝封君萍肩头抓
来。封君萍左肩一沉,右手短剑疾削而出。笑面鬼毛文一爪落空,沉哼道,“这
丫头果然滑溜得很。”

  断头鬼手毛章已然一个箭步,抢了过来,说道:“老大,就凭这这丫头,岂
值得咱们两人同时出手?我看诸葛先生极可能出了问题,这丫头交给我来,你还
是进去瞧瞧的好。”话声未落,人已抢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挥洒,鞭影闪动。分
打封君萍前胸,下腹。

  笑面鬼毛文被他一句提醒,口中「哈」了一声,身形一偏,要待朝门中闪去。
封君萍吓的心头一紧,一个旋身,避开了毛章的攻势,挡住了门户,手中短剑一
举,剑光流动,朝毛文迎面洒去。毛文不敢硬闯,被她逼退了两步。

  这时那毛章冷笑一声,右手抡动,铁链迅快地击来。他一条八尺长的铁链,
被石中英利剑截断了三尺,剩下来还有五尺来长,这一施展开来,鞭影连绵,急
如飘风,一眼望去,但见铁链漾起点点寒光,有如万蛇攒动,虽是幻影,却使人
虚实莫辨,眼花撩乱。

  封君萍不禁看的暗暗动容,她想不到在教中列名三等护法的岭南五鬼中人,
一支铁链,竟然练到如此火候。心念一闪间,不觉收起了轻敌之念,手中短剑连
挥,左右飞舞,洒出一片剑光,把一个木门,守得风雨不透。

  断头鬼毛章一支铁链有时挣得笔直,点刺如同金枪,有时柔如软索,卷缠对
方兵刃有时乘隙而入,如毒蛇噬人,有时猛攻急扑,如凶狼窜扑,威势十分惊人。
封君萍只觉疾风飒然,人影晃动,根本看不清对方招术路数,只是短剑抡飞,紧
紧封闭门户,她剑尖好像挽着千斤重物一般,左攻右守,右攻右拒,划出了一片
剑光,绕着身前,紧护身躯。

  两人一攻一守,寒光互相纠缠,倏合倏分,打了三十招,虽然未分胜负;但
封君萍守在门前,拒挡敌人,进退之间,难免有滞涩之象,闪避并不灵活,时间
稍久,就露出破绽来了。断头鬼毛章目中冷芒闪动,出手更是迅急。直逼的封君
萍手忙脚乱,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

  断头鬼毛章不觉怪笑一声道:“小丫头,你还能接我几招?”他笑声未落,
封君萍突然冷笑一声,陡地劈出一剑。这一剑,她蓄势已久,出手之间,剑风忽
然,当真奇诡,迅急,无与沦比。

  断头鬼毛章因为轻敌之故,虽声未绝,封君萍奇幻剑势,已经攻到身前,一
时不禁大惊失色,急急往后跃退,剑锋扫过,右肋衣衫,已被划破了数寸长一道,
差幸他见机得快,总算未曾伤及肌肉。封君萍一招得手,占得了先机,短剑连拨
带刺,招势连绵,剑剑俱是杀着。

  毛章一根铁链,纵然长过她三尺,但封君萍剑势,越来越是奇诡难测,明明
横削而来,忽然剑势一折,斜剑而上,这等难测的变化,简直令人无法封架,何
况断头鬼毛章左腕被石中英削断,剩了半截断臂,左方门户,露出了空间,此时
一落败象,就显得左右支继。

  在浓重的夜雾之下,对面不见人影,笑面鬼毛文先前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女子,
有老二一个已足够应付。他站在六尺开外,但见浓雾之中,剑光闪动,山井未十
分留意,此时突然听到了一阵一阵金铁交鸣,对方剑势,陡见凌厉,心头不禁一
怔,沉声问道:“老二,你还没把她收拾下来?”

  毛章已被封君萍逼得险象环生,连连后退,听到乃兄询问,哼了一声道:
“这臭娘们辣手的很。”

  笔面鬼毛文听得心头不同一震,喝道:“你怎不早说?”手腕一抖,铁链乍
展,从横里直欺过来。

  封君萍冷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两个一起上了。”

  笑面鬼毛文一下欺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横拦,封住她的剑势,双目冷芒凝注,
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封君萍左手掠掠鬓发,哼道:“你管我是谁?”

  这回两人站得较近,笑面鬼毛文凝足目力,已可依稀看到面前是一个苗装少
女,心头不由猛然一震。他外号笑而虎,心计较深,这一瞬之间,忽然灵机一动,
嘿然道:“姑娘真当在下认不出你是谁么?”

  封君萍心头同样暗暗震惊,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笑面鬼毛文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你是封姑娘,对么?”

  封君萍怒声道:“毛文,你既然知道是我,还敢对我无礼?”

  笑面鬼阴侧恻的道:“在下兄弟就是奉副教主之命,找寻姑娘来的。”

  封君萍听说他们是奉娘之命,来找自己的,心头更急,问道:“你们怎会找
到这里来的?”

  笑面鬼毛文诡笑道:“那是因为姓石的小子被阿木婆在茶中下了蛊毒,只要
走出孟家寨百里之外,蛊毒就会发作,在这一带,只有诸葛先生一人能治蛊毒,
姑娘自会来找诸葛光生的。”「姑娘自会带他来找诸葛先生」,这句话虽未明说,
但已经表示的很明白,是你封君萍吃里扒外,爱上了姓石的小子。

  封君萍粉脸不觉一红,问道:“我娘怎么说?”

  笑面鬼毛文道:“副教头也来了,只是她没和咱们一路。”

  封君萍想到石中英不但身中蛊毒,而且又误吞火丹,命危旦夕,一时只觉心
如刀绞,沉声道:“你们走吧,我不回去。”

  笑面鬼毛文怔得一怔道:“姑娘,这是副教主的命令。”

  断头鬼毛章忍不住插日道:“姑娘不肯回去,在下兄弟也作不了主,但那姓
石的小子,可得交咱们带走才行。”

  封君萍心弦突然一震,暗暗忖道:“是啊,他们真要一走,岂非泄露了自己
的行踪?”心念一动,不由的暗咬玉牙,手横长剑,突然叱道,“你们要迅我动
手么?”口中说着,左手五指连弹,三支银针,闪电朝笑面鬼心窝射去。

  原来她方才举手理理鬓发之际,早已拔下了三支发针,暗藏掌心。笑面鬼毛
文自然不曾防到封君萍会突下杀手,而且又在夜雾弥漫之下,连对面人都看不清
楚,自然更看不到袭来的飞针,何况两人相距极近,就是看到了他不易躲闪。

  他听封君萍说出逼好动手之言,方自躬躬道,“在下不敢?”字还没出口,
突觉胸口一麻,心知中了暗算,不由呐目喝道:“好个丫头……你……”话声未
落,人已咕咯往后栽倒。

  原来封君萍发譬上,藏着十二支发针,每支发针,都穿着一颗绿头大珠子,
但珠子里面,却暗藏了剧毒,只要针尖没入人身,沾到了血,剧毒就会随血渗入,
见血封喉。夜雾之中,断头鬼毛章只听「砰」的一声,还不知道老大中了暗算。

  封君萍一招得手,短剑一指,身形疾欺过去,冷喝道:“现在轮到你了。”
剑光一闪而至,朝毛章攻去。

  断头鬼连忙挥链封架,口中大声问道:“老大,你怎么啦?”

  封君萍短剑一紧,刷刷刷,一连三招,节节抢攻而上,口中冷冷笑道:“你
老大要先走一步,就在前面等着你。”

  断头鬼毛章听出封君萍口气不对,心头还有些不信,厉声道:“是你杀了他?”

  封君萍格的笑道:“你不会追上去问问他?”口中说道,一柄短剑更着着进
击,辛辣无比。

  断头鬼毛章一面挥链封架、但侧耳细听,果然不见老大答应,心头又惊又怒,
突然大喝一声,全力挥动链链,急扑而上。他在急怒攻心之下,亦使出了拼命的
招式,把一条五尺长的铁链,使得劲呼啸,鞭影如山,重重卷来。

  封君萍虽得乃母玄衣女封七娘的亲传,剑法奇诡;但岭南五鬼,原是黑道亡
命之徒,此刻拼上了命,铁链飞舞,上下左右,急攻猛打,煞是凌厉。两人激战
了三十来招,依然谁也占不上上风。封君萍总是个女孩子,又是一天一晚未曾闽
眼,山没有进食,在对方铁链燎绕,猛扑急攻这定,体力逐渐感到不支,鬓发间
也绽出一粒粒的汗珠,心知最多也只能接他十招八招,就非落败不可。心头这一
急,登时有了计较,举出从鬓边取下了三支发针,突然尖声叫道:“娘,你来的
正好,快来救我。”这一声果然有效。

  断头鬼毛章咬牙切齿,把铁链使得风狂雨暴,眼看就要得手,突听副教主亲
自赶来,心头不由的一慌,慌忙收链后跃,口中惶恐的道:“副……副……”

  封君萍在他后跃之际,早已抖手打出三支飞针,格的笑道:“毛章,你也可
以上路了。”

  毛章跃退的人,突觉胸口一麻,心知上当,口中暴喝一声,身形扑起,抡链
就砸;封君萍身形一闪避了开去,但听「拍」的一声,断头鬼毛章连人带链,撞
在茅房前面的一方大石之上。他来势极猛,这一下砸得石上火星四溅,但他人早
已在飞射扑起之际,针毒已发,见血封喉,一颗头颅撞上大石,连哼也没哼一声,
断头鬼变成了碎头鬼,这也算得是他毛氏兄弟恶贯满盈的下场。

  封君萍方才强自振作,经过这一番激战,早已手软足酸,再也支持不住,上
身晃了两晃,几乎摔倒地上,她用剑支地,缓缓吸了口气,正待转身走去。身后
突听有人轻唱一声,缓缓说道:“姑娘怎么在我草庐前面杀人?”这话,听的封
君萍精神为之一振,急忙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不远站磁睛个身穿夏布长衫,头挽道舍的瘦小老人,一手抨着苍抨
须,目光炯炯,正在望着自己。这人,不是毒郎中诸葛星,还有谁来?封君萍心
头一喜,急急叫道:“诸葛先生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快救救石公子。”她心中只
是惦记着石中英的安危,因此才一见面,就刻不容缓的说了出来。

  诸葛星望望她,疑惑问道,“姑娘是谁?如何认得老朽?”

  封君萍道:“诸葛先生,我是封君萍,罗家山的封君萍,你还记得吧?”

  诸葛星又看了她一眼,依然疑惑的道:“你……是封姑娘?”

  封君萍看他似乎不信,只是打量着自己,口中突然「哦」了一声,急忙伸手
从脸上揭下面具,说道:“诸葛先生,你现在认识了吧?”

  诸葛星释然笑道:“果然是封姑娘,你戴着面具,又是一身苗装,老朽差点
认不出来了,老朽正好有些事到镇远州去,真是失迎之至,姑娘半夜来找老朽,
不知有什么个要我效劳的?”

  封君萍不待他再说,忙道:“我……我……”她说了两个「我」字,粉脸不
禁骤红了起来,低着头道:“我的朋友石公子,他被人下了蛊,蛊毒发作之时,
又误吞了一条大蜈蚣的火丹,已经奄奄一息,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救救他……”

  诸葛星跨进茅屋,目光闪动,问道:“人呢?”

  封君萍道:“方才来了两个毛贼,我怕惊动了他,把他移到你房里去了。”

  诸葛星点起灯火,口中「晤」了一声,回过头来,看了封君萍一眼,皱皱眉
道:“姑娘脸色不大好,是否有那里不舒服。”她已有一日一晚不曾休息,也没
进饮食,脸色自然不好了。

  封君萍举手摸摸脸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说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诸
葛先生,你快去看看石公子,不知还有救么?”

  诸葛星微微一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只要踏进老朽草庐,不是老朽吹牛,
没有不治之人……”侧过脸来,接着笑了笑道:“倒是姑娘,应该好好休息一会
才是。”

  封君萍不自觉的又打了个呵欠,只觉一阵睡意,袭上心头,眼皮沉重得几乎
睁不开来,口中说道:“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治好……他……”说到
最后,已经迷迷糊糊的,双膝一软,往地上坐去,诸葛星赶忙一手把她扶住。

  只听身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哎,这孩子……”随着话声,伸过一只纤
秀的玉手,接着扶住了封君萍的娇躯。

  诸葛星慌忙转过身去,连连拱拱手道:“属下幸未辱命。”

  接住封君萍的赫然是玄衣女,她依然一身玄色女裙,黑纱蒙而,此时双手搂
着封君萍,从她蒙面黑纱之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徐徐的道:“多谢先生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副教主夸奖,这是属下当效劳之事。”

  玄衣女道:“你去看看姓石的,蛊毒是否业已发作?他是教主指令要生擒的
人,你不妨先给他解去蛊毒,但不能让他清醒过来。”诸葛星连声「是」,急步
朝右厢中走去。

  玄衣女回头朝门口道:“你们进来。”门口异口同声的「晤」了一声,立时
像穿花蝴蝶一般,翩然飞进四个青衣少女,分两旁垂手伺立。

  玄衣女道:“你们把姑娘接过去。”当下就有两个使女应了声「是」,从她
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封君萍。

  这时只见右厢门帘启处,毒郎中诸葛星匆匆退出,朝玄衣女躬躬身道:“启
禀副教主,刚才属下仔细切过姓石的脉,他并无蛊毒发作之象。”

  玄衣女笑了笑道:“阿木婆是孟家苗中唯一养蛊的好手,这是她亲手下的蛊,
而且她因姓石的一身内功极精,还比常人多下了两倍,如果他不是蛊毒发作,怎
会昏迷不醒,萍儿又怎会带他找上你盘山来。”

  诸葛星搔搔头皮,说道:“属下决不会看错,他不但毫无中蛊现象,而且体
内热量惊人,真气鼓荡,但人却昏迷不醒属下从未遇见这等奇怪脉象。”他方才
只顾在使用迷药,因此对封君萍的话,并未听清楚。

  玄衣女沉吟道:“这就奇了,阿木婆明明在他茶中下了蛊毒,这是千真万确
之事……”

  “哦。”她目光一抬,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你是否点了他
穴道?“

  诸葛星耸耸肩职笑道:“属下因他全身真气鼓荡,大概只要热量一退,很可
能就会清醒过来,属下出来之时,在他口上,攫了一块包着迷药的布,他决醒不
了。”

  “这样就好。”玄衣女点点头,然后朝另两个青衣使女一挥手道:“你们进
去,把他抱出来,咱们该走了。”两个青衣使女领命朝右厢走去。

  玄衣女又朝诸葛星吩咐道:“门外两具尸体,你去处理吧,最好把他们化去
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属下省得。”

  石中英终于醒过来了,他发觉自己躺在地上,那是一间黝黑的石室。他想不
起自己如何会躺在这间石室里的?但他也无暇多想,因为他才一醒来;就感觉体
内有一股力道奇猛,炙势无比的气流,在到处乱窜。也许自己就是被这股气流窜
醒的,一时心头大感惊奇,急忙双手在地上一按,正待翻身坐起,可是他双手在
地上这际,竟然力道大得出奇。

  本来他只要想翻身坐起,运气试试,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是怎么回事?那
知双手一按,竟然有两股大得出奇的力道在地上一托,把他整个身子,从地上弹
起了六尺来高,几乎一下子就撞在石室顶上。

  这一下,自然大出石中英意料之外,要知他自从服了三昧真君三颗「坎离丹」,
已把魔教「逆天玄功」练到十二成火候,全身真气,顺逆由心,此时体内忽然多
了一股像这样势道奇猛,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道,自然使他大感惊凛,但他总究自
小练武,反应极快,急忙身子往下一沉,落到地上,才行站稳身

  石中英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这一瞬间,他已有几分明白。因为他在腾身飞
起之际,身上就轻了许多,但这一站停下来,体内气流,又有到处乱窜之象。这
岂不是表示体内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本是外来之物,虽然顽强得不受自己控制
;但只要自己稍加运行。还是可以收为已用。

  他纵然不知自己无意中服了大蜈蚣的内丹,那是学武之人梦寐难求,益气轻
身的灵物,但这一经验,他是从吞服丁大哥给他的「坎离丹」得来的。当时吞服
「坎离丹」之后,不是也有一股无形真气,在体内冲动,经过自己运功导引,行
遍全身七十关穴,才消失的?一念及此,那还怠慢?立时盘膝坐下,缓缓气纳丹
田,运起功来。

  说也奇怪,他这一运功导行,体内那股乱窜的气流,居然像水到渠成,随着
他意念引导,通过九宫雷府,十二重楼,运转自如,圆滑无比,有如水银泻地,
无孔不入。不消多时,便已和自己真气,合而为一。不用说,自己内功,又精进
了许多,心头禁不住又惊又喜,只是想不透这股气流,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经过这一阵挣坐之后,他慢慢的想起自己的蛊毒,在半途中发作。咦,方才
运气之时,蛊毒似已消失。那准是封君萍带自己去找毒郎中诸葛星,治好了蛊毒。
那么自己怎会躺在这间石室中呢?他开始运用目力,打挝起石室来。

  石室地方不大,除了四堵凹凸不平的石壁,就空无所有,好像是地底,也好
像是山腹,反正阳光照不到,风吹不到的地方,都是潮湿阴暗的。把自己放世在
这样一间石室之中,任你躺在潮湿的地下,当然不是待客之道,那么自己是被人
禁在这里的。

  封君萍本是和自己在一起,如是遭入擒来,他应该囚在一起。但现在只有自
己一个人躺在这里,由此可见在诸葛星替自己治疗蛊毒之际,玄衣女突然赶了去,
封君萍当然不敢违抗她母亲,就在这一情况之下,自己被擒来了。石中英出生以
来,经历了不少事故,累积的经验,使他只要用心椎想下去,这一段经过,虽不
中,亦不远矣。

  石室当然有门,但他仔细打量了四周的石壁,竟然找不出门户的痕迹,甚至
连室顶也是一片完整的石头,没有可以上下的窟窿。

  这间石室,就好像是一块巨石中间,天生成这么四四方方一问,自己就在天
生的石室中间,上下四周,没有门户,但奇怪的石室中并不闷气,好像有些微风,
从石缝问吹进来。石中英找了一会,找不到门户,只好回到原来的地方,倚着石
壁坐下。

  就在此时,突听左首石壁间,传出「咯」的一声轻响,紧接着石壁起了一阵
轻微的震动,就有一缕灯光射了进来。原来石壁已经裂开了一条细缝,细缝还在
缓缓的扩大,变成下一道门户,一个青衣少女执着一盏纱灯,俏生生从门外走入。

  石门随着她走入,又悄悄阑拢。石中英一跃而起,快如闪电,一下就到了青
衣少女面前,左手已经扣住她的手腕。那青衣少女只觉眼前微风一飒,连人影都
没有看清,手腕已经被人家扣住,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脚下连连往后却步。

  石中英脸含微笑,和声道:“姑娘不用害怕,在下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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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彩衣老妪

  青衣少女右手拼命的挣扎,但她自然挣不脱石中英的五指,口中急叫道:
“你快放我,我要叫了。”其实石门已经关上,叫也无用。石中英朝她微微一笑,
果然松开了五指。

  青衣少女倏地后退一步,翻腕之间,迅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剑光一闪,
剑尖已经抵在石中英喉咙、得意的挑着柳眉,冷冷说道:“你再敢动一动,喉咙
就会添上一个窟窿。”她本来就生成一张甜美而娇媚的面孔,但这一板下面孔,
就有些凶霸霸。

  石中英看她出手一剑,不但快捷,而且还确实有几分奇奥,不愧是玄衣女的
手下。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并未闪避故作吃惊的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青衣少女冷冷的道:“我做什么?我要制住你。”她说到后来,脸上已经有
了笑意。那是因为她出手如风,已在说话之时,一连点了石中英身前九处大穴。

  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纵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石中英依然站着
不动。青衣少女没待开口,已经把短剑收了回去,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膘着石
中英,忽然嫣然一笑道:“昨晚副教主只点了你三处穴道,才被你自己冲穴解开,
我现在要多点你几处,看你还解得开不?”

  她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一排白玉般的牙齿,笑的好不妩媚;但她一只纤
细洁白的玉手,骄着两根玉管般的手指,出手并不轻,果然又点了石中英双肩和
背后五处穴道,方始敛手。

  石中英望着她潇洒一笑,问道:“姑娘点好了么?”

  青衣少女看到石中英那双亮得发光的眼睛,一霎本霎的盯着自己脸上直瞧,
不觉脸上一热,迅快移开目光,冷声道:“自然点好了,你给我安静些,我要回
去复命了。”正待回身走去。

  石中英轻笑一声道:“姑娘大概出手大轻了些,在下双手还能活动,姑娘一
走,在下立时可以解开身上受制的穴道了。”说话之间,双手果然抬了起来,舒
展一下筋骨。

  青衣少女脸色微变,倏地后退半步,骇然道:“你……”

  石中英笑道:“在下是说姑娘穴道点轻了,所以在下双手还能活动。”

  双手在青衣少女点过的大穴上,一阵轻拍带揉,自然正在试图解开被闭的穴
道。青衣少女又惊又急,再也顾不得许多,口中一声清叱身形急欺而上,挥剑就
刺。石中英脚下没动,上身微侧,便自避开了刺来的一剑,含笑道:“姑娘莫要
动刀动剑,有话好说。”

  青衣少女那会理他,右手连挥,一口气刺出了七剑。这七剑,变化奇诡,快
如闪电,记记都指向要害大穴;出剑轻捷,显然仍在意图制住石中英的穴道。以
剑取穴,足见她在剑法上,已有相当造诣。石中英双脚站在原地,并未移动,只
是上身左右晃动,如风摆扬柳,青衣少女每剑,无巧不巧都擦身而过,全落了空。

  石中英依然脸含着微笑,说道:“姑娘现在可以停手了吧?”

  青衣少女瞪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声不作,咬着下嘴唇,突然挺手
一剑,朝石中英当胸刺来。这回石中英没有躲避,很快就被锐利的剑尖刺在胸口
之上。青衣少女清秀的脸上,忽然神色一变,花容失色,尖声道:“你为什么不
躲闪呢?我……我不是存心要伤你的。”

  她和他相距不到三尺,她刺出这一剑,手臂已经伸直,而石中英并未及时闪
开,不用说,剑尖已经刺入了石中英的胸口。她说话之时,连话声都有些发颤,
迅快别过头去,她没有勇气拔剑,也不忍卒看。石中英依然站立不动,徐徐说道
:“姑娘不用害怕,还好你这柄剑并不锋利,只怕连在下长衫都刺不破呢。”

  青衣少女听得奇怪,她一向认穴奇准,这一剑,纵然不致命,至少也该刺进
去一、二寸深。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短剑不偏不敬刺在他胸口上,自己
估计的也分毫不错,剑尖抵着长衫,刺进去足有一、二寸深,连长衫一齐陷入肉
中。

  只要看他脸上,依然含着温柔的微笑,看着自己,神色丝毫不变,好像真的
没有受伤。这怎么会呢?剑尖明明刺进了他的胸窝?她几乎不敢相信,右手缓缓
抽回,剑尖离开他胸口,长衫也随着挺直。他说的果然没错,剑尖连他长衫都没
刺破。

  青衣少女脸色发黄,连退了两步,望着他,惊颤的道:“你……你不是人…
…”

  石中英跟着走了过去,含笑道:“在下自然是人。”

  青衣少女看他含笑走来,好像不怀好意,不觉扬了扬手中短剑,但她立时想
到这柄短剑,对他毫无用处,紧张的道:“你要做什么?”

  石中英走到她身前,淡然一笑道:“在下只是要你知道,这柄剑对在下并无
多大用处。”

  青衣少女手中依然紧握短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作声。石中英又道:
“姑娘进来之时,石门早已关上,姑娘也未必也能逃得出去。”

  青衣少女一颗心直往下沉,娇躯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她自然清楚,他说
的没错,此刻自己就芥想打开石门,逃出去,只怕也办不到。那么他含笑逼近过
来,一定不怀好意。她目光愈冷,突然短剑倒转,剑尖指着自己胸口,咬牙道:
“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

  石中英不觉一呆,但他心里登时明白过来,她以为自己对她不怀好意想到这
里,脚下一停,望着她道:“姑娘莫要害怕,在下并无为难姑娘之意。”

  青衣少女看了他一眼,怯意渐减,但依然板着脸,冷冷问道:“那你……”
她每次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就会跳,板着面孔,在心理上,好像就安全得多。

  石中英道:“在下只是想问问姑娘几句话。”

  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她冰冷的眼光,已渐渐在开始解冻了,但声音还是有
些冷,问道:“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最好先把剑收起来,别划破了衣衫。”

  青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果然收起短剑,说道:“你要问的,我未必一定会
说。”

  石中英道:“在下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道:“罗家山。”

  石中英道:“罗家山就是你和副教主住的地方了?”

  “嗯。”青衣少女「嗯」了一声,便代替说话。

  石中英又道:“这里除了副教主,还有什么人?”

  青衣少女道:“很多人。”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好笑,忍不住「嗤」的
笑出声,但很快用手抿了抿嘴。

  石中英也望着她笑了笑道:“姑娘大概不肯多说,在下只要问一个人,你总
该知道的。”

  青衣少女道:“什么人?”

  石中英道:“封君萍封姑娘。”

  青衣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目凝注着他,说道:“你真的想念着封师姐?”

  石中英道:“她是你师姐?”青衣少女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口中「嗯」了一
声。

  石中英问道:“封姑娘在不在这里?”

  青衣少女道:“她跟副教主走了。”她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她并不知道
你被关在这里,封师姐是副教主要她跟去的,她哭的很伤心,我们又不敢告诉她
……”

  石中英问道:“副教主和封姑娘到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看着石中英,眼波温柔得像皎洁的月光,纤尘不染的秋水。过了半
晌,才轻轻的摇着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石中英又问道:“那么姑娘知不知道九里龙孟家寨的公主孟双双,可是也囚
禁在这里?”

  青衣少女忽然披披嘴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天生的薄情郎,哼,自命风流,
自以为是多情种子……”

  石中英碰了一鼻子灰,惜愕的道:“姑娘这话怎说?”

  青衣少女又哼一声道:“我说的不对?就像你吧,人家封师姐为了你哭得死
去活来,两个眼睛肿得像胡桃一样,你呢,听说封师姐不在,就想打听那个苗女
的下落了。”

  石中英朝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姑娘这是误会在下了。”

  青衣少女瞪着她,一颗头朝上仰了仰,说道:“我误会你了,你心里惦记着
那个苗女,总是事实吧?”

  石中英道:“你没听封姑娘说过,我们如何认识的吧?”这句话,显然引起
了青衣少女的兴趣,她双目闪着好奇的神采,急急问道:“你说呢,你们怎么认
识的?”

  石中英就把封君萍假扮孟双双,如何要自己扣她腕脉,一直说到从山腹秘道
出来,自己发觉中了蛊毒,封君萍领着自己找毒郎中诸葛星,详细说了一遍。青
衣少女咬着嘴唇,只是盯着他直瞧,她越看越觉得他神采如玉,潇洒得令每一个
少女都会动心。尤其他娓娓道来,说的故事,又是那么缠绵徘侧,她听得出了神,
好像自己就是封师姐一般。

  石中英接着道:“孟公主是为了领我去探看天龙山隧道,才被副教主擒住的,
我有责任把她救出去,封姑娘就是要我扣着她手腕来向副教主交换人质的。”

  青衣少女咬着下唇,轻嗯一声道:“可惜封师姐不在这里。”忽然她眨眨眼
珠子,春花般脸上,浮现起浅浅的笑意,自己得意的点点头,才凝视着石中英,
一本正经的道:“封师姐被师父逼着她走的,可惜不在这里,我……可以帮你的
忙……”

  她脸上一阵飞红,垂下头,轻轻的道:“我和封师姐私交最好了,我这样做,
也可说是帮师姐的忙。”其实她用不着解释,因为咱们古老相传,早已有一句俗
话,说的很清楚——女生外向。

  石中英道:“谢谢你,姑娘是封副教主门下,帮忙不敢,只要姑娘把孟公主
囚禁之处在那里,告诉在下,在下自会救她出去。”

  青衣少女披披嘴,嗤的笑道:“你去救她,你自己还要我救你出去呢,没有
我领路,你想出得去?”

  石中英道:“这里可是有很多机关布置么?”

  青衣少女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因为……因为……”她说了两个「因为」,
似乎另有秘密,不敢说下去。石中英看她咬着下唇,面有为难之色,这就说道:
“姑娘如有为难之处,那就不用说了。”

  青衣少女动了一下眼珠,说道:“因为有一件秘密,我不能告诉你的,总之,
出了此室,就有很多守卫,没有我给你领路,很快就会被人发觉,副教主虽然不
在,但坐镇这里,负责守卫的桑师伯,武功不在副教主之下……”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姑娘担心。”接着目光一注,问道:“听姑
娘口气,孟公主好像不在此地?”

  青衣少女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道:“瞧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孟公主,开口
也是她,闭口也是她。”

  石中英道:“承蒙姑娘答应相助,在下总要问问清楚,她被囚禁在那里了?”

  青衣少女脸上一红,道:“她被关在龙颈洞。”

  石中英问道:“龙颈洞,如何走法?”

  青衣少女道:“从这里出山,沿着山径朝西,约有二十多里,就是龙颈洞…
…”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记得了。”

  青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人家还没说完呢。”石中英「啊」了一声。

  青衣少女又道:“龙颈洞是总坛囚禁人犯的地方,不属于咱们这里管辖。”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可曾去过?”

  青衣少女摇摇头道:“没有,那里不能随便进去,听说光是一条入山的路径,
就弯弯曲曲,像是龙颈一般,在那里负责的,叫做许傅经,是总坛的副总巡主,
他到我们这里来过,人挺和气,据说他练的「黑龙爪」,无人能敌。

  石中英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心上,忽然问道:“夏子清、信天翁等人,都是
封副教主手下?”

  青衣少女道:“夏子清从前是九里龙的总教头,属于咱们这里的,后来调到
总坛当巡主去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多谢姑娘,只是在下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青衣少女一阵心跳,红着脸道:“我叫……常慧……”她不等石中英开口再
说,忽然转过身去,说道:“好啦,我进来了好一会,该出去了,这时天还没黑,
等天黑了,我再来带你出去。”说完,急步走近左首石壁,伸手按了两按,石壁
登时缓缓裂开一道门户,侧身闪了出去,石壁又徐徐复了原状。

  现在,石中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这里是罗家山,是副教主玄衣女的
住处。玄衣女是负责盗取九里龙金矿的主持人,她手下管辖的是孟家苗的总教头
信天翁一批人。再看囚禁自己的这问石壁,门户由机关操纵,可见这里不是地下
石室,便是深处山腹之中,这样的右屋自然不会只有一间。这里既不是他们囚人
之处,何用机关操纵的石室?

  而且听青衣少女的口气,石室外面还有很多守卫,那么显而易见,这里是他
们藏金的所在,从九里龙盗运来的金子,都藏在这里无疑。另外一处,则是龙颈
洞,是他们总坛囚人之处,另由副总巡主许傅经负责坐镇。龙颈洞既是他们总坛
囚禁要犯的地方,那么失踪的蓝掌门人等人,可能也被囚禁在那里了。

  石中英想到这里,心头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等人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感到难耐
的事,他左等右等,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听壁间响起「咯」的一声轻响。接着
壁间果然有了灯光,青衣少女常慧很快闪了进来,她一手提灯,另一只手上,还
提着一个食盒。

  石门很快的阖起,常慧把食盒放到地上,一手掩着胸口,长长的吁了口气,
才道:“我心跳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差幸没被桑师伯发现,这是你的宝剑,
我是从师父房里偷来的,你快接过去。”随着话声,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卷软剑,
朝石中英递来,那正是盘惆剑,敢情是玄前女从石中英身上搜出的从,无怪她神
色这般紧张。

  石中英伸手接过,说道:“多谢姑娘了。”

  常慧道:“谁要你谢来了?”接着忙道:“这回,这回我是给你送饭来的,
你快些吃了,我就好领你出去。”

  右中英道:“在下还不饿。”

  常慧道:“那怎么成?你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人是铁,饭
是钢,不吃饭,那来的力气?”她一边说话,一边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两盘菜
肴,一大海碗白饭,一起放到地上,娇声道:“你快来吃咯,不把这碗饭吃了,
我就不领你出去。”她本人生得秀美,这一轻唤,更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娇稚之美。

  石中英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好,在下吃就是了。”果然盘膝坐下,
取起大海碗,用竹筷拨动着白饭,吃了一口。

  常慧蹲下身子,笑道:“你怎么不吃菜呢,这盘炒蛋,是我炒的,你尝尝好
不好吃?”

  石中英夹了一块炒蛋,连饭一起吃着,口中连连说道:“姑娘这手菜,烧得
真不错。”其实他要连饭一起吃,就是因为炒蛋里面盐放得大多了。

  常慧笑得很甜,脸上红蓖菠的说道:“我只会炒蛮,所以只好炒几个蛋了,
这盘笋烧肉,是偷偷拿出来的,人家说,偷来的东西鲜,你吃吃鲜不鲜?”石中
英又夹起一块肉,连声说鲜。

  常慧轻笑一声道:“瞧你,还说不饿?只有肚子饿的人什么都好吃。”石中
英已有两天两晚没进饮食,自然饿了,他不感觉饿是因服了那条大蜈蚣的内丹之
故,现在他很快的把一大碗饭和两盘菜看一扫而空。

  常慧瞧他吃的津津有味,心里比他还要高兴。只是蹲在旁边瞧着他,低低的
道:“只可惜我没给你弄一碗汤来,其实方才我走得慌慌张张的,就是有汤,也
会给我倒翻了。”

  石中英放下空碗,笑道:“不要紧,在下吃的很好。”

  常慧站起身,朝他嫣然一笑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且等一等,我先出去瞧
瞧,你跟在我后面。”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省得。”常慧不再多说,开启了石门,一手提着纱灯,
很快闪了出去。

  石中英跟在她身后跨出石室,举目看去,但见一条黝黑的甬道,两边俱是凹
凸不平的石壁,虽然看不出门户,他可以猜想得到,这两边必然有着相同的石室。
常慧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但此时默默的走在前面,不发一语,显然心情十分紧
张。

  石中英和她保持了一丈距离,他虽然并未拔剑,但也不失警戒之心,一直全
神贯注,凝视着前方。他如今一身内功,已臻上乘境界,目光注视前方,耳中可
测听到数丈以外。这条甬道,显然并无埋伏的人,他们在地道中也居然畅行无阻。

  不到盏茶功夫,已经到了地道出臼,前面是一道往上石级。常慧回身向石中
英打了一个手式,便自拾级而上。石中英很快地跟了上去,石级尽头,已有一堵
石壁,挡住了去路。常慧伸手在壁上按了几下,就低头呼的一声,吹熄了纱灯里
的烛火,眼前登时一暗,但听一阵轻震,石壁缓缓裂开,一道门户已可隐约看到
天光。

  常慧神情显得极为紧张,临出地道,身形轻闲,贴近石壁,侧着双耳,凝神
谛听。过了半晌,看看并无动挣,又举起纤掌,向地道口外轻轻拍了两下,等到
确知洞外无入,才一拧纤腰,像一缕轻烟般飞掠出去,等她在洞外站停身子,仔
细朝两旁察看了一阵,才朝石中英招了招手。

  石中英早已看清这石洞出口,是一座高耸的石崖,崖前是一片大院子,像是
后院,三面围着高墙。左首还有一排五间小屋,门前站着两个腰跨单刀的黄衣汉
子。只因这围墙地方极大,地道出口,和两个汉子少说也有六六丈距离,又在黑
夜之间,自然看不到两人。

  常慧也没作声,低头朝外行去。越过空旷的大院子,围墙南首,有两扇木门。
常慧回过身去,示意石中英稍停,她一手打开木门,身形飞快的一闪而出。只听
门外有人低喝了声:“是……”

  常慧没等那人说话,双手疾发,左右开弓,朝两个守门的汉子胁下卢去,但
当她手指还未触到两个守门的汉子之时,那两上汉子居然一动不动,任由她点了
穴道。常慧自以为手法快捷,倒也不疑有他,连看也未看,脚下突然加快,朝右
首一条走廊奔去。

  原来这围墙外面,竟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屋字。此时夜色已深,云淡星稀,苍
穹问一片黝黑。石中英举目一扫,已可隐约看到搂子上飞格画脊,极似一座庙字。
只是整座楼字,不见半点灯火,也听不到一丝人声。常慧早已紧张得连心都快要
跳出来,只是循着长廊,尽量利用暗影,隐蔽着身形,掩掩藏藏的朝外行去。

  就在她奔近走廊转角之处,瞥见一个青衣劲装少拿,手待长剑,站在那里。
常慧一眼就认出她是自己三师姐高素贞,这时再待后退,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
皮迎了过去,轻声叫道:“三师姐,你差点吓了我一跳。”那知三师姐高素贞原
式不动,站在那里,一声不作。

  常慧暗暗吃了一惊,伸手在她肩头推了一下,说道:“三师姐,你怎么了?”
高素贞依然不言不动。

  这下常慧已然发觉三师姐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口中不禁轻咦了一声,失色道
:“有人潜入咱们这里来了。”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石中英「传音入密」的
声音说道:“是在下点了她的穴道。”

  常慧听得大为吃惊,回头看去,石中英还在自己身后一丈以外,黑暗之中,
只见他脸含微笑,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好朝自己看来。这下直把常慧看的暗暗惊
凛,忖道:“他和三师姐距离足有一丈来远,如何把三师姐制住的?这么看来,
他武功竟然不在师父之下。”心中想着,不觉多看了石中英一眼,才转身往外行
去。

  两人穿出一道腰门,是一条狭窄的雨道,不需穿行殿字,一直向前进侧门。
这一路,就不曾遇上阻碍,顺利的走出侧门。夜雾之下,眼前山岭起伏,一条石
板铺成的道路,通向山下。常慧奔出侧门,脚下一停,低低的道:“从这里出去,
有一条山径,你只要循着山径向西,就可找到龙颈洞了,我……我不送你啦……”
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他,好像有万缕柔情,欲说还休。

  石中英不敢和她目光接触,抱了抱拳道:“姑娘这番盛情,在下永远不会忘
记,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常慧掠了一下鬓发,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我是要你报答才救你的吗?”

  石中英伸过手去,把她纤手拉了过来,口中低低的道:“当然不是……”两
人本来就站得很近,他这轻轻一拉,她一个软绵绵的娇躯,随着缓缓偎入他怀中,
一面在他耳边幽幽的道:“我听封师姐说起过你,就像春蚕自缚,一直有着你的
影子,听说你被擒来,我心里一直很着急……”

  石中英耳边听她娓娓细语,鼻中隐隐闻到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情不自禁的
双手环着她娇躯,低下头去,一下吻住她两片樱唇。常慧不防他会如此情不自禁,
她也感到自己和他只有这一刻相聚,是最宝贵的,因此任凭他抱得紧紧的,没有
一点挣动,也任由他吮吸和游移,分不清是窒息还是兴奋,是甜蜜还是忧伤,反
正把心交给他了。只此一刻,值得她永远的怀念和永恒的回忆。

  时间匆促而短暂,常慧轻轻推开他的身子,她脸上还红得像抹了一层胭脂,
亮晶晶的眼中,起了一阵雾水,低声道:“你多珍重。”疾快的回身,低着头往
里奔去。

  石中英已然看到她粉脸上挂下两行泪永,心中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回头看
去,数丈外巍峨的门楼上,有一方蓝底金字的横匾,写着「九天玄女宫」五个大
字,他不再逗留,举步循着青石路朝山下行去。青石板路只不过一箭来远,就已
到了山脚,他举目略一辨认方向,正想展开身法,朝西奔去。

  突听有人沉喝一声:“小子,你给我站住。”

  一道人影,宛如灰鹤一般,从树梢飞扑而下,疾风飒然,一下落到自己身前,
挡住了去路。石中英目光一瞥,便已看清来人是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手中执着
一支鸩头杖,双目神光奕奕,正在打量着自己。这白发老呕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
开外,但除了一头银须,脸上皱纹不多,肤色白净,人也极为瘦小。这老妪纵无
龙钟老态,也总是老太婆,但她身上偏偏穿着颜色鲜艳的彩色衣裙,看去就使人
特别显眼。

  石中英拱拱手道:“老婆婆有何见教?”

  彩衣老妪冷冷的道:“你叫石中英?”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楞,点头道:“在下正是石某,老婆婆怎么称呼?”

  彩衣老妪微晒道:“你不认识老身,难道老身这身衣裙,也没听你师长说过
么?”

  听她口气,她这身衣裙,似乎与众不同;但石中英一点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特
异之处?当下不觉的朝她身上打量一眼,才道:“抱歉得很,在下从未听人说过。”

  彩衣老妪脸色一沉,哼道:“你师父是谁?”

  石中英道:“在下师父是个采药老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说出来,老婆
婆也不会知道。”

  彩衣老妪嘿然道,“看来你果然不知老身是谁了。”说到这里,忽然沉笑一
声道:“老身听说你武功不错,来,我要伸量伸量你有多少斤两?”

  石中英听的一怔道:“老婆婆要和在下动手么?”彩衣老妪道:“老身要伸
量你的武功,自然要动手了。”

  石中英迟疑的道:“老婆婆年高德助,自然是前辈高人,在下初出江湖,微
未之技,怎敢……”

  彩衣老妪不待他说下去,冷然道:“你不用多说,快亮兵刃,老身不喜罗嗦。”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道:“老婆婆一定要和在下动手么?”

  彩衣老妪沉哼道:“你再不亮兵刃,等老身出手,就来不及了。”

  石中英淡淡一笑道:“老婆婆坚欲赐教,看来在下要想不奉陪,也不行的;
但在下要不要亮兵刃,却要等老婆婆出手之后,才能决定。”

  彩衣老妪听得目中寒芒飞闪,怒笑一声道:“少年人,你大概觉得一身所学
;足可胜过老身,是么?”

  石中英依然含笑道:“岂敢。”

  彩衣老妪银发飞扬,道:“很好。”「好」字出口,手中鸩头杖缓缓举了起
来。她鸩头杖一抬之势,石中英就已感到杖头上突然涌出一股无形潜力,朝身前
直逼过来,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功力之高,着
实惊人。”

  彩衣老妪扬起的杖势,忽然一停,沉哼一声,问道:“老身是不是值得你娃
儿亮剑?”

  石中英暗自生疑,自己只穿一袭青衫,身上根本着不出携带兵刃,她怎知自
己身边有剑?但他已从对方举杖之势,杖头涌出来的潜力,知道对方功力深厚,
看来自己非亮剑不可。心念一动,口中朗笑道:“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话
声出口,右手抬处,响起「挣」的一声龙吟,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中登
时多了一柄三尺青锋,寒芒吞吐,光可鉴人。

  彩衣老妪目一注,赞道:“好剑。”赞声未落,忽然「咦」了一声道:“你
手中这柄剑,可是「盘璃剑」么?”

  石中英道:“老婆婆说的不错,在下手中正是「盘璃剑」。”

  彩衣老妪点头道:“无怪你很狂,你是三昧真君的门下。”石中英道:“老
婆婆说的三昧真君,是在下大哥。”

  彩衣老妪面露惊异,哼道:“你说丁无病是你大哥?你有多大年纪?”

  石中英笑了笑道:“在下和丁大哥是忘年论交,结为兄弟,这有什么不对了?”

  彩衣老妪哼道:“丁无病果然是个怪人,居然跟你这个娃儿做兄弟,只不知
你手下如何?”说到这里,突然喝道:“你小心了。”挥手一杖,迎面击来。这
一杖出手不快,但杖影方起,一股暗劲,直盖过来。石中英身形一晃,朝右闪出,
并未还手。

  彩衣老妪沉喝道:“你怎么不敢接招?”

  石中英道:“老婆婆前辈高人,在下自当让你一招了。”

  彩衣老妪冷笑一声,杖势未落,忽然朝上挑起,这一挑之势,杖头抖动,倏
忽问,直捣横击,一连劈出了三仗,登时幻起如山杖影,排空而来。石中英倒是
不敢大意,长剑疾击,双目觑定,对方杖影,振腕点出三剑。但听「叮」,「叮」,
「叮」、三声轻响。排空而来的一片杖影,和他剑尖一触,立即消失不见,万钧
杖势,竟被他悉数化解无遗。

  彩衣老妪不觉得一怔,看了石中英一眼,沉喝道:“娃儿果然不错。”

  突然身子离地三寸,平飞过来,鸩头杖左右挑动,宛如风起云涌一般,一口
气击出八杖。这「天龙八杖」,正是彩衣老妪从不轻使的绝招,八杖甫出,三丈
方圆之内,劲风飞漩,沙飞石走,大有风云突变,星月无光之势。

  石中英但觉对方杖势乍起,自己就被困在一片杖势中,一排排的杖影,从四
面八方滚滚涌来。心中不觉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杖法,竟有这般厉害。”

  他默运功力,待剑不动,直等杖影从四面八方挤到三尺左右,口中朗笑一声,
青光暴长,又是一阵急如骤雨的「叮」轻响,从一片杖影中连珠般传出。剑光、
杖影,刹时尽敛。彩衣老妪一身彩衣飞扬,一个人竟然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
两步。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天龙八杖」,连环八招,竟会被一个年甫弱冠的娃
儿,使了一招极普通的「八方风雨」便被破去。这自然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不觉目注石中英,沉声问道:“娃儿,你方才使的可是「八方风雨」么?”

  石中英应道:“不错,在下使的正是「八方风雨」。”

  彩衣老妪不信的道:“这不可能……”石中英并没说谎,他使的确是一招「
八方风雨」。

  彩衣老抠也没说错,她「天龙八杖」,八招连环,三丈方圆内,尽在她杖势
笼罩之下,决不是一招极其普通的「八方风雨」所能化解。但她不知道石中英自
小练武,九易名师、身兼武林九派之长,不去说他。尤其服下丁无病三颗「坎离
丹」把魔教中最难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顺逆随心。最近又无意中吞下了一
枚千年蜈蚣的内丹,一身功力,可说已超越上乘境界。

  彩衣老抠八仗连环的「天龙八杖」,每杖可以幻化八支杖影。八杖齐发,从
四面八方,涌来的杖影,就有六十四支之多。而且每杖可虚可实,使人无法捉摸,
是以三十年来,一直无人能破。要知任何一种兵刃,使到最快速的时候,都有幻
影出现;但不论你幻影有多少,实际上总归只有一支兵刃。许多人捉摸不定,无
法封解,是因眼花潦乱;看不清那些幻影中那一支实际兵刃。

  石中英目前功臻上乘,目力自然也不是平常人所能及,他持剑不动,直等六
十四支杖影,挤至惕前三尺之晚当然已字看清楚那些幻影中,只有八支杖形,才
真正劈击而来的杖势。「八方风雨」是八圭门中最具威力,以守代攻的一招剑法,
在石中英手中使出,力贯剑尖,气布剑身,自可化平凡为神奇,但没有石中英这
样深厚功力的人,自然就无法使展出这等奇迹的剑招来了。

  闲言表过,却说彩衣老妪自然不信在一招之间,破解「天龙八杖」,还把自
己震退了两步,会是「八方风雨」。她似是被遭受了戏弄,脸上突现大怒,双目,
也随着呈现出一片杀机,盯着石中英,沉喝道:“小子,你再接我一杖。”喝声
出口,突然纵身一跃,飞落石中英面前,鸩头杖「呼」的一声,直向石中英迎面
击来。

  这一杖来势虽然并不太快,但杖头却笼罩了石中英身前七处死穴,显然也是
她凝聚全力的一击。因为杖势愈接近石中英身前,来势也愈见沉缓,石中英也已
感觉到这一杖招式虽然简单,但潜力如山,逼人而来,几乎比方才八杖,威力还
要沉猛得多。

  彩衣老妪在八杖无功之后,才激起了她好强之心,要以自己数十年功力,和
石中英作最后一击。石中英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意,盘璃剑当胸直竖,双目紧紧盯
在杖头之上,脸上一片肃穆。彩衣老妪白发飞扬,本来自净的脸上,已经涌现出
浓重的杀机,杖势距离石中英面门,快到四五尺左右,突然吐气开声,发出一声
沉喝,鸩头杖当头直落。

  适时石中英直竖的长剑,也随着朝上点出。杖、剑交接,传出「叮」的一声
轻响。挟雷霆万钩之势的鸩头杖,竟被石中英一支软剑剑尖,顶个正着。彩衣老
妪这一击,来势何等沉猛,但鸩头杖被石中英的剑尖顶住,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彩衣老妪不禁狂怒,厉声道:“好小子,咱们就比比内力,老身倒是不信八
十岁的老娘会倒绷孩儿,栽在你娃儿的手里。”喝声之中,手中鸩头杖随着加重
了几分力道。

  石中英是柄软剑,他要顶住鸩头杖,自然也得贯注内力,此时彩衣老枢不住
的在杖头上增加力道,不觉暗暗皱了下眉,说道:“老婆婆,咱们之间,并无深
仇大恨,何必比拼内力?”

  彩衣老抠眼看自己继续加大力道,石中英依然以剑支杖,丝毫不见有吃力的
模样,而且还能从容说话,心头又惊又怒,杖上的压力,也愈加愈重,一张清瘦
的脸,呈现出一片青黄,两鬓白发,渐渐直竖而起,一身彩衣不住的无风飞扬。

  渐渐她一个人已经缓慢的离地而起,运起全力施为。一寸、二寸、三寸,身
子不住的上升,杖头压力,也在不住的增加。石中英在彩衣老抠鸩头杖全力施为
之下,顶着的剑尖,渐感不支,到了此时,你就是不想和她拼斗内力,也只好运
起功力,和她比拼了。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内功究竟到了如何一个境界,但他这
一提聚真气,由右臂贯入剑身,凝注剑尖。

  这一刹那,彩衣老妪突然感到从剑尖上涌出一股巨大的无形潜力,但觉杖头
一震,一个人身不由己,连杖带人,震得直飞而起。彩衣老妪这一惊当真非同小
可,她总究久经大敌,临危不乱,顺势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才算卸去震力,使
用「千斤堕」的身法,落到地上,还是站立不稳,脚下踉跄,连退了两步。「笃」
的一声,鸩头杖插入山石,足有四五寸深。

  等她站定身子,双目精芒如电,凝注着石中英,尽是狰厉之色,口中沉嘿一
声,猛地双足一顿,一个人像鹏凌空,掠上树林,踏着树梢而去,瞬息不见。石
中英还不知道彩衣老妪是被自己内力震飞出去的,眼看她忽然舍了自己,腾空掠
去,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这一场拼斗,真有些莫名奇妙。自己和她无怨无仇,连
彩衣老妪的来历都一无所知,却非逼着和自己动手不可。

  他仰首看着天色,收剑人鞘,举步朝西奔去。九天玄女宫第二进,穿出右首
一道腰门,是一个小院落,庭前花木扶疏,一排三问精舍,黑黝黝的,并无灯火。
膝陇月光照在走廊上,显得十分暗淡。一个苗条人影,此时默默的垂手凝立在精
舍门口,黛眉微蹙,只看她不时的翘首望着星月,流露出焦的的神色,就像怀着
什么心事一般。

  突然,檐角轻风飒然,一道人影,疾如飞乌,飘落阶前。那正是白发如银,
手握鸩头杖的彩衣老妪。苗条人影心头咯的一跳,急忙躬身道:“桑师伯回来了。”
她一双清澈的眼神之中,掩不住盼望和关切之色。

  彩衣老妪只望了她一眼,柱着铁杖,点点头道:“慧丫头,随我进去。”举
步朝屋中行去。

  原来那苗条人影正是常慧,一颗心老是安宁不下来,眼帘里老是浮现起石中
英潇洒的人影,驱之不去。这时看到桑师伯脸色不善,更觉心头有些七上八下,
又不敢多问,口中应了声「是」,紧随着彩衣老妪身后,跨进精舍,一闪身,抢
到窗前桌边,打亮火石,点燃起油盏。彩衣老抠随手放下鸩头杖,在上首二张藤
椅上坐下。

  常慧走到彩衣老妪身边,忍不住道:“桑师伯,他……走了么?”

  彩衣老妪嘿然笑道:“走了。”

  常慧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急急问道:“你老人家觉得他武功如何?”

  彩衣老妪道:“晤,这小子果然高明得很,连师伯差点都吃大亏。”差点吃
了大亏,那是暗示未吃大亏,但其实彩衣老妪是吃了大亏才回来的。

  常慧眼中不期闪过一丝彩色,偏着头问道:“这么说他足可对付姓许的了。”

  彩衣老抠轻轻一哼道:“姓许的一身所学,表面上似乎并不太强,但据老身
观察,此人心机极深,极可能深藏不露。”她不待常慧开口,接着说道:“七年
前,龙颈拗禁洞成立之初,你师父曾向教主提议,由老身前去主持,后来教主却
派姓许的来,这件事,他自然有个耳闻,因此表面上对你师父事事恭顺,实际上
他并不买咱们的帐……”

  常慧道:“原来还有这段经过,弟子从没听说过。”

  彩衣老妪冷冷一笑道:“你自然没有听说过,所以……”说到这里,忽然抬
头问道:“是素贞么?”门外一个少女声音应了声「是」。

  彩衣老妪道:“进来。”门口翩然走进一个青衣少女,正是玄衣女的第三弟
子高素贞。

  彩衣老妪倏地站起身来,一手抓起鸩头杖,说道:“好,咱们走。”

  二更时分,山气沉沉,星月朦胧。在群山间一条绕着山盘行的羊肠小径上,
正有一条人影,朝西奔行。深山,深夜荒僻无人的羊肠小道,普通人只怕寸步难
行,但此人却奔行得比飞还快。他去的方向,正是龙颈拗,因为这条小径,就是
直通龙颈拗的。老远就可以看到小径朝一处两山夹峙的狭谷中延伸而入。如今他
已经到了狭谷的前面。

  还没进入谷口,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来人止步。”两道灯光,已崖上直射
下来,正好照到这人的身上。

  这下,看清楚了,来人身穿青布长衫,是个腰背微弯的老头。看去不过五十
出头,削瘦脸,酒糟鼻,双颧凸出,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颊下还有疏朗朗的
几茎苍须,这时耸着双肩,脸含微笑,在崖前站停下来。就在灯光亮起的同时,
狭谷中已然迅快闪出两个身穿蓝布短褂,腰束草绳,手握猎叉的汉子。

  他们本来来势汹汹,大有喝问之意;但一眼看到谷外站着的酒糟鼻老头,挺
起的胸脯,立时馏了下去,神色恭敬的躬躬身道:“小的见过使者。”

  原来这糟鼻老头正是鬼影子夏子清,他一手摸着苍须,笑了笑道:“大家都
是自己人,二位不用多礼。”

  两个猎户装束的汉子直起腰,由左首一个说道:“家师就在谷中,使者请进。”

  夏子清颔首道:“二位辛苦。”举步朝谷中走去。

  龙颈拗果然形势十分险要,谷中两山夹峙,狭窄如弄,大概只容得两骑并行,
地势形成斜坡,逐渐向上,两边壁立如削,危石欲坠。夏子清随着山势,一路往
上,登上山岭,左首忽然呈现数亩大小一片平崖,盖着几间瓦屋,隐隐射出灯光。
门前放一张藤椅,端坐着一个浓眉黑脸,上身赤膊的高大老一者,一手谣着蒲扇,
正在纳凉。

  夏子清刚刚登上山岭,那高大老者已经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呵呵笑道:“夏
兄真是忙人,昨晚兄弟轮值,你匆匆赶来,天还没亮,就匆匆走了,今晚又来,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来,来,今晚总没事了吧?兄弟正好有一缸上好茅台,咱们
好好喝上几杯。”

  夏子清听的不觉一怔,心中忖道:“原来夏子清昨晚才来过,只不知这黑脸
老者是谁?自己可不能露出马脚来。”原来这夏子清正是石中英所乔装。

  他是从常慧口中,得知夏子清是他门的总坛的巡主,经常传达总坛命令,才
改扮了夏子清来的。此时听那黑脸老者一说,不觉伸手摸摸酒糟鼻,想起夏子清
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当下耸了下肩,连连拱拱手道:“老哥原谅……”

  黑脸老者没待他说完,洪声道:“怎么?关某面子不够?”

  夏子清连忙笑道:“你关老哥这么说,兄弟就担当不起了,咱们是多年老弟
兄,有酒喝,能不奉陪……”

  黑脸老者洪笑道:“这不就结了,我叫他们搬张椅子来,咱们就在这里……”

  夏子清笑了笑道:“关老哥真是急性子,兄弟话还没说完呢。”

  黑脸老者道:“你还要说什么?”

  夏子清歉然道:“兄弟隔天再叨扰,今晚可不成。”

  黑脸老者道:“你又有什么事?”

  夏子情道:“不瞒关兄说,兄弟还得赶去见副总巡主,而且今晚是你关兄轮
值,凡事也总得小心些才好。”

  黑脸老者哈哈大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副座今天特别下了道命令给值日
的老何和我,说近日内若是有人闯关,如果发现他武功太强,就不用硬拼,只管
放他进去,既要放他进去,兄弟还小心个屁?”这人有些像猛张飞,说话粗鲁但
也极为率直。

  夏子清显然并没注意他说的话,只是拱拱手道:“关老哥,请恕老兄弟要事
在身,要失陪了。”

  黑脸老者道:“夏老哥既然有事,那就请便吧。”

  夏子清连说:“少陪,少陪。”就举步往岭后而去。

  就在夏子清走后,没有多少时间,但见一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匆匆的赶上来,
见到黑脸老者慌忙躬身行礼道:“启禀师父,罗家山桑老护法驾到。”罗家山桑
老护法,就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也。

  黑脸老者不觉一怔,龙颈拗禁室,直属总坛管辖,不受罗家山节制,只不知
彩衣姥姥责夜赶来,究竟有什么事?但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乃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
姐,他可得罪不起,慌忙抓起搭在藤椅背上的上衣,往身上一披,他连钮扣还没
扣好,就听一个苍劲的笑声传了过来:“关巡主大概想不到老身会连夜赶来吧?”

  随着这一声笑声,崖上登时多了三个人影。那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她身后
紧随着两个青衣劲装少女,则是高素贞和常慧两人。黑脸老者慌忙拱手道:“属
下不知老护法驾到,有失远迎。”论地位,护法和副总巡主相等,他是巡主,自
然得称属下。

  桑姥姥手扶鸩头杖,白净的脸上,微有笑容,朝黑脸老者颔首道:“关巡主
好说。”

  黑脸老者关长胜,外号黑虎神,是主持龙颈拗禁室副总巡主手下四大巡主中
的首席巡主,教中地位并不算低。他看桑姥姥口气托大,心中老大的不悦,但依
然陪笑道:“桑老护法贵夜莅临,必有见教,属下洗耳恭听。”

  桑姥姥口中「嗯」了一声,目光一掠,徐徐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
们到屋中再说。”

  黑虎神听的又是一楞,彩衣姥姥的口气,他自然听得出来,可能有什么机密
之事,当下连连拱拱手道:“是,是,桑老护法远来,自该到屋中待茶。”说完,
就侧身肃客。桑姥姥也不客气,随着他举步入屋。

  这是轮流守关的歇足之处,中间一间,算是客堂,也只放了几把椅几。黑虎
神引着桑姥姥进入客室,桑姥姥实不客气在上首一把藤椅坐下。一名猎户装束的
汉子端着一盅茶送上,立即退了出去。桑姥姥朝高素贞、常慧两人挥挥手道:
“你们也出去。”高素贞、常慧躬身应「是」,一起退出屋去,在门口站定下来。

  黑虎神自然知道她们虽是退出屋去,实则站在门口,防人偷听只要看她们这
番举动,显然有着极重要的事故,心头只是惊疑不定。只听桑姥姥沉声道:“关
巡主。”

  黑虎神惊然一惊,慌忙欠身道:“属下在。”

  桑姥姥双目炯炯,注视着黑虎神,神上脸色渐渐凝重,一字一字的道:“你
看许傅经为人如何?”

  黑虎神迟疑的道:“这个……”

  桑姥姥凛然道:“老身是奉命调查来的,关巡主但说无妨。”

  黑虎神已经意味到事太严重,目光抬视,问道:“只不知老护法问的是那一
方面的事?”

  桑姥姥沉声道:“他有二心。”

  黑虎神心头不期猛然一震,意犹未信,问道:“二心?”

  桑姥姥「晤」了一声,冷冷说道:“不错,他有背叛本教的企图,不知关巡
主知不知情?”

  黑虎神神情连震,惶然道:“属下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属下觉得此事不大
可能。”

  桑姥姥沉着脸道:“许傅经叛教有据,你还想替他掩饰么?”

  黑虎神欠身道:“属下不敢。”

  桑姥姥看了他一眼,才道:“老身奉教主之命,特地调查此事来的,所以…
…”拖长语气,并不再说下去。  黑虎神连应了两个「是」,他除了应是,已
经没有置嗤的余地。

  桑姥姥续道:“他叛教罪行,老身已经握有确切的资料,因此,老身觉得关
巡主应有自处之道。”

  黑虎神关长胜恭谨的道:“属下剖心沥肝,可表天日。”

  桑姥姥重重的冷哼一声,道:“你要洗刷附从之嫌,应该以行动来证明。”

  黑虎神也是老江湖了,这话如何听不出来,慌忙拱手道:“老护法来了,正
是属下之中,如有用得着属下之处,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桑姥姥听得稍感满意,点头道:“如此就好,老身之意,关巡主最好写
一封密报,呈由副教主转呈教主,检举许傅经叛教经过,历举事实,老身可以把
这封密告,当作者身尚未到达之阶接到的,这样,关巡主不但可以将功赎罪,也
洗脱了附从的罪嫌。”

  黑虎神心头已经明白,这是桑姥姥公报私仇,有意安排,志在剪除许副总巡
主,再进一步说,桑姥姥既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姐,此一行动,显然也得到副教
主的同意或支持。这么一想,试问到了此时,他还能不同意吗?当下拱拱手,黑
脸上流露出一片感激之色,慎重的道:“多谢老护法指示,只是属下对许总巡主
知道的不多……”

  桑姥姥嘿然笑道:“副教主对关巡主极为器重,老身临行之前,还特别交代,
关巡主真有附从之嫌,也务必设法开脱,因此老身已经替你找几条许博经的叛教
罪状在此,关巡主只要把它写上就是了。”说完,果然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笺纸,
随手递了过去。

  黑虎神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但他神色却愈为虔敬,说道:“属下能洗脱罪嫌,皆出老护法所赐?只不知老护
法还有什么差遣之处?”

  桑姥姥脸上有了笑意,点头道:“老身这里有密柬一封,关巡主依计行事就
好。”说完,又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朝黑虎神递去。

  黑虎神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遵命。”

  桑姥姥蔼然笑道:“老身早就知道,关巡主是明白事理的人,今后自会有你
的好处。”

  黑虎神恭谨的道:“多谢老护法的栽培。”

  桑姥姥一阵嘿嘿干笑,站起身往外走去,口中说道:“素丫头,慧丫头,咱
们走。”

  再说石中英乔装鬼影子夏子清翻过岭脊,羊肠小径,一路往下,两边依然壁
立如削,十分险峻。这样走了半里来路,山径又逐渐往上,抬头望去,一道峻岭,
横互上头,心中暗道:“龙颈拗三起三伏,这里敢情是第二道峻岭了,只不知守
关的是谁?”心念转动之间,脚下自然丝毫不慢,快要登上岭头。

  只听岭上有人高声说道:“来的可是夏老大么?”

  石中英哈哈一笑道:“正是兄弟。”双脚一点,人已随声而止。

  但见一方大石崖上,站着一个一身劲装,双肩套着一对日月双环的大汉,看
去不过四十出头,身材魁梧,一望而知是位练外门功夫的高手。石崖上地方虽然
不大,但两人相距,还有两三丈远近。那汉子慌忙迎了过来,大笑一声,抱拳道
:“果然是夏老大,兄弟一向自诩眼力不错,方才只看到一条熟悉的人影,一路
腾跃而来,除了你夏老大,还有谁能有这份轻功?”

  石中英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只要听他口气,定然和夏子清是极熟的人,
一时不便称呼,只好摸着酒糟鼻。呵呵笑道:“自己弟兄,这不是给我戴高帽子
么?江湖朋友就因为兄弟只有这点轻功,才给我弄了个鬼影子的外号,若是兄弟
的轻功真算高明,为什么不给我取个仙影子呢?”

  那汉子也大笑道:“夏老大这么一说,兄弟这「双环将」更差劲了,只不过
是个聊备一格的偏将、牙将而已。”原来他叫双环将。

  石中英在他笑声之中,拱拱手道:“咱们一见面就说笑,兄弟还有急事,必
须在三更之前赶到,面见副老总,可要失陪了。”

  双环将听说他身有急事,不敢挽留,也拱拱手道:“夏老大既然有事,那就
请吧。”

  石中英不再多说,纵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便已登上第二道峻岭,眼看山
径果然又开始往下,心中觉得暗暗好笑,自己只是听常慧说过,龙颈拗地势险峻,
预料必然有人把守,才乔装夏子清而来,不料却扮对了人,居然一路通行无阻。
如此看来,夏子清在他们教中,人缘相当不错。

  龙颈拗三起三伏,石中英越过两重山岭,一路往下,又行了一里光景,如今
山径又开始往上了,等他登上山岭,但见岭上一片平地,两边站着四个一色天蓝
劲装,背负长剑的少年男女。两个男的年约二十六七,一脸彪悍之色,两个女的
长发披肩,也有二十左右,丰姿绰约,妖艳动人。

  他们一眼看到来的是夏于清,慌忙一齐躬身去,同声说道:“小侄、侄女叩
见夏师伯。”

  石中英听他们口气,便知是独眼龙许傅经的门下,这就摸着酒糟鼻,呵呵笑
道:“四位不可多礼,今晚是你们值班?”夏子清有个习惯,时常用手摸酒糟鼻。

  左首为一个答道:“这十天,轮到咱们师兄妹四人值夜。”

  石中英连连点头道:“好,好,老朽身有要事,找你们师父去。”

  左首那人躬身道:“夏师伯请。”其余三人也一起躬身为礼。

  石中英和他们略为点头,就举步往岭后山径行去,现在走的当然又是下坡。
龙颈拗三起三伏,这是第三个下坡。山径两边,依然峭壁夹峙,星月无光。正行
之间,突听身后「嗤」的一声,一道黄色火花,冲天飞起,「叭」的一声,散作
满天花雨,缓缓消失不见。

  石中英心知这是他们的暗号无疑,脚下加快,一身奔行而下。不消多大工夫,
便已走下山坡,地势渐平,一条山径、沿着山脚,朝上绕去,这样又走了半里光
景,山谷已到尽头,前面一座峭壁,挡住了去路。壁下,是人工开凿的一个穹门
隧道,拦以大铁栅,中间是两扇铁栅门,敞什无阻。

  栅门两边,雁翅般站着八名身穿天蓝劲装的汉子,腰跨单刀,身子挺得笔直,
看到石中英走近,一齐躬下身去,动作划一。石中英中心中暗暗忖道:“自己若
不是乔装夏子清前来,光是三处山岭上守卫的人,和这道铁栅门,就不知道要费
多少手脚。”

  这条隧道,不过一箭来远,出口处依然是个穹门,穿过隧道,是一处四面峭
壁环绕,地势如盆的一座绝谷。中间有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大路,两边种了不少花
树,月色朦胧,花影迷离,居然别有天地。石中英因贼巢已在眼前,他纵然艺高
胆大,心头也不期有些紧张,只是顺着青石道路行去。

  谷底不过半里见方,转眼工夫,便已行北首一座高峰之下,但见石阶百级,
矗立着一座黑压压的巨宅,雄踞山麓。石中英登上石阶,就见大门中并肩走出两
个十六八岁的绿衣少女手执纱灯,朝石中英躬身一礼,驾声历历,说道:“家师
已在花厅等候,特命弟子前来迎近。”

  石中英心中忖道:“看来独眼龙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一手摸着酒糟鼻,呵
呵笑道:“二位姑娘请啊。”二名绿衣少女手提纱灯,转身在前领路。

  石中英随着她们身后,进入大门,但觉左转右折,穿过几重门户,一直走入
一座花木扶疏的庭院。两绿少女在三间敞轩前站停,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回
禀师父,夏使者来了。”

  敞轩中传出一个狼曝般的声音,叫道:“快请。”

  两名绿衣少女迅快侧身退下一步,躬身道:“家师请使者入内相见。”话声
未落,门口湘帘,已经一左一右撩开。

  石中英也不客气,呵呵一笑道:“兄弟又来了。”举步往里行去。

  这间敞厅,不仅画栋雕梁,装点得金碧辉煌,三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这
时中间一把金蚊倚上,已经缓缓站起一个人来。这人身穿黑袍,发挽道譬,脸凹
如饼,双颧高突,左眼已瞎,右眼光逼人,狮鼻阔口,刻下疏朗朗飘着几茎花白
白髯。不用说,他就是主持尤颈蝴禁室的独眼龙许傅经了。

  “哈哈。”独眼龙敞笑一声道:“夏老哥,兄弟早就叫你住上几天再走,你
却一刻也留不住,现在如何,不是又赶来了么?”

  石中英耸耸肩,苦笑道:“兄弟若是有你副老总这份福气,才能坐镇一方,
只可惜兄弟生成是奔波的命。”他因对方和夏子清是极熟之人,因此竭力模仿着
夏子清的说话和举动。

  独眼龙笑道:“兄弟纵然坐镇,但还是要听你夏老哥的。”这话是说夏子清
是总坛传达命令的使者。

  两人相对大笑,各自落坐。说话之间,早有一名绿衣少女托着只一只青铜茶
盘,走了进来,端上两盅香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独眼龙独目一注,问道:
“夏兄惫夜赶来,可是教主有什么指示么?”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呵呵笑道:“副老总这下可猜错了,兄弟并非奉教主之
命来的。”

  独眼龙一手拂须,沉吟着笑道:“夏兄总不至于为了兄弟一缸陈年女儿红,
还没喝完,才赶来的吧?”

  石中英听到说起酒来,不觉摸摸鼻子,笑道:“兄弟就是嘴馋,也不敢巴巴
的赶上几十里路,贪夜来惊动你副老总了。”

  独眼龙右目乍睁,突然道:“夏兄此来,莫非有什么重要消息见告?”

  石中英道:“兄弟是特地给你副老总送信来的。”

  独眼龙目射奇光,诧异的问道:“给兄弟送信?”

  石中英道:“不错,若非事情紧急,兄弟还不用连夜赶来呢。”

  独眼龙道:“究是什么急事,劳动夏兄亲自赶来?”

  石中英道:“事情是这样,封副教主抓到一个姓石的小子,叫做石中英,据
说他是六合剑石大侠的儿子……”

  独眼龙奇道:“他会是教主的公子。”他这句话,听的石中英不禁一楞。

  听他口气,他们教主,竟是自己父亲。不,这不可能。这大概又是贼党故弄
玄虚,他们假冒自己父亲,充任武林盟主,如今居然又利用父亲的名义当他们的
教主。这批贼党,当真可恶已极。他尽管心头愤怒,但脸上却丝豪不露,只是笑
了笑道:“副老总且别打岔,听兄弟说下去。”独眼龙一手捋须,口中「晤」了
一声。

  石中英续道:“这姓石的小子,一再和本教作对,这次他是为了腔顺掌门蓝
纯青等人为本教所擒,一路找到九里龙孟家寨去,才被副教主擒来……”口气略
顿,接下去道:“那知这小子乘封副教主外出,伺机逃脱……”

  独眼龙颔首道:“夏兄就是为此事来的么?”

  石中英道:“正是,这小子虽然并不知道蓝纯青等人,囚禁在龙颈拗禁室,
但他已知封副教主把孟家寨公主孟双双送来此地。”他这番话,含有试探性质,
若是蓝纯青等人,确实被囚禁在龙颈拗,独眼龙自然不会否认。

  独眼龙右眼独目异采闪动,点头洪笑一声道:“兄弟听夏兄说过,这小子还
精擅易容之术。”随着这句话,人已霍地站了起来。

  石中英心头虽有几分警觉对方口气有异,但还没想到自己在谈话中,已然露
了马脚。独眼龙举掌击了三下,说道:“请何、钟二位巡主进来。”

  伺立厅前的一名绿衣少女躬身领命,转身走前门口,娇声说道:“副总巡主
有命,请何、钟二位巡主人内。”话声方毕,只见门口出现了两条人影,一前一
后,走了进来。

  前面一个中等身材,年约五旬的老者,生得浓眉吊眼;蓝衫。灯笼绔,空着
双手,目光炯炯,一望而知是个内外兼修高手。后面一个五短身材,生得小眼塌
鼻,尖腮苍须背后交叉背着两柄虎头钩,因他身材短小,更显得步履沉稳,这两
人正是龙颈拗四位巡主中的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

  两人走入花厅,同样的拱拱手道:“属下见过副总座。”

  独眼龙右眼精光电射,伸手一指石中英,阴森一笑道:“何见、钟兄,快来
见过夏使者,他今晚赶来龙颈拗,就是为了孟双双来的了。”说罢,呵呵大笑起
来。

  何东山、钟仲豪两人,进入花厅之后,就左右分开,一言不发,走到石中英
八尺距离,就停了下来。这一来,石中英无形之中,就陷在他们三人品字形的包
围之中,独眼龙这句话说的已极露骨,他是「为孟双双来的」。

  石中英当然听得出来,心中暗暗惊异,忖道:“听他口气,好像已经知道自
己乔装夏子清来的了。”心念闪电一转,但他艺高胆大,那会把面前三人放在眼
里?依然不动声色,一手摸着苍髯,耸耸肩,干笑一声道:“副老总这话,倒像
是说兄弟不该赶来给你报信的了。”

  独眼龙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道:“夏兄今晚确实不该来的。”

  石中英愕然道:“为什么?”

  独眼龙沉笑道:“因为夏老哥昨晚就告诉兄弟,姓石的小子精擅易容之术,
而且专门跟本教作对。”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笑道:“副老总莫非怀疑兄弟……”

  独眼龙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兄弟对你丝毫没有怀疑之处,因为夏老
哥一个人喝了大半缸女儿红,已经睡了一整天,此刻还未醒哩。”

  夏子清宿酒未醒,还在昏昏大睡,眼前夏子清,自然是假的了。石中英听得
不期一怔,继而大笑一声道:“原来副老总早就知道石某是乔装的?”

  他话声甫落,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笑着说道:“谁说兄弟宿醉未
醒?兄弟是因为起来了没事可做,还是多躺一回,养养精神也好。”

  花厅外,随着话声,施施然走进一个身穿青衣长衫,腰背微驼的酒糟鼻的老
头。此人非他,赫然又是一个鬼影子夏子清。他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石公
子扮得维妙维肖,连声音都丝毫不差,几乎使老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夏子清了,
易容如此,实在令人佩服之至。”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若不是假扮夏老夫子,龙颈拗三关,就很难通过,那
能进入花厅,见到你副老总?”

  独眼龙沉笑道:“见到本座,又能如何?”

  石中英道:“副老总是龙颈瑚的主持人,见到你,就好请你陪同在下到囚人
的地方去看看,而且也只有你副老总,才有释放囚禁人之权……”

  独眼龙深沉的道:“你要本座放人?”

  石中英道:“在下正有此意。”

  独眼龙嘿然道:“你不是从罗家山玄衣女宫逃脱出来的么?”

  石中英道:“正是。”

  独眼龙道:“如此甚好,本座也有意把你擒下来呢。”左手一抬,突然向石
中英右腕扣来。

  石中英站立不动,口中笑道:“副老总是想伸量一下在下的武功了。”右手
抬处,五指反向独眼龙左腕上扣去。这一招,双方动作均快,暴伸疾缩,倏发倏
收,快得如同闪电,但两人只发了一招,便自收手。

  独眼龙右目异采一闪,沉笑道:“很好,何、钟二位巡主你们把他拿下了。”

  何东山猛地跨上一步,大喝道:“小子,你还要老夫动手么?”挥手击出一
掌。

  石中英嘴角微含冷笑,不言不动,一无表示,直待何东山的掌风,离他胸前
不过二尺光景,才左手一撩,朝钟仲豪推去。钟仲豪跟着跨出一步,刚撒下双钩,
突觉掌风盈耳,一股劲力,直向身侧撞来,一时之间,忙将双钩交到左手,推出
右掌,硬接袭来的掌势。

  两股掌力乍然一接,响起蓬地一声大震。何东山、钟仲豪两人之间,陡然涌
起一阵旋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有声。钟仲豪吃亏在毫无准备,出掌较迟,硬
被迈退了一步。何东山则站立原处,凝然不动,但脸上却流露出惊异神色。

  这也难怪,这一掌他明明对准石中英击去,掌风到了半途,不知怎的竟然一
个拐弯,撞向了钟仲豪,教他如何不凛然变色。钟仲豪接下一掌,才发现掌是何
东山击来的,心头微温,嘿然道:“何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东山道:“对不住,这小子手法怪异得很。”话声出民人已纵身一扑,一
招「直叩天门」,朝石中英当胸印去。

  石中英朗笑一声道:“你自己拿捏不准,又怪得谁来?”

  在他说话之时,钟仲豪双钩一分,口中大喝道:“小子,接我一钩。”说是
一钩,两道钩形精光,交剪般袭到。石中英右手顺着何东山掌势一引,何东山身
不由己撞出半步,石中英半推半送,朝独眼龙推去。

  在何东山擦身而过之际,低低说道:“别让你们副老总闲着。”他功臻上乘,
这一记「接引神功」,看来使得轻描淡写,如顺水推舟,右掌直伸,硬是朝独眼
龙冲了过去。

  石中英左手推出,身子微微一闪,便已到了钟仲豪身后右手一挥,低声道:
“你快去接应。”

  钟仲豪双钩似蚊龙出水,招式递出,顿失石中英所在,心头方自一怔;左肩
已被一股无形大力拂上,连人带钩一个旋身,跟着何东山身后,朝独眼龙撞去。
独眼龙许傅经要两人出手,一来自恃身份,二来想瞧瞧石中英的武功路数。

  按说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两人,身为教中巡主,都是一把好手,
两人同时出手,对付一个石中英,应可说是游刃有余。怎知两人一上场,就被石
中英轻描淡写的两手,就闹得昏头转向,身不由己。独眼龙睹状之下,独目精光
闪动,心下也不禁暗暗凛骇,在何东山飞一般冲来之时他已飘身退开数尺,一言
不发,右手暗运功力,伺机袭击。

  七步追魂何东山虽被石中英「接引神功」推出,但他毕竟成名多年,对敌经
验丰富,顺势冲出,到了四五步处,立即一个急旋;卸去了身上推力,左足一个
拗步,上身随着扭转,右手一抖,一道银练,从他袖中激射而出!他外号七步追
魂,这一记抖手打出的练子镖,才是他成名多年的绝活,七步取敌,百发百中。

  钟仲豪站出去了四五步,突然怀抱双钩,朝地上一个跌扑,词样卸去了「接
引神功」的推力,身如懒驴打滚,双钩运转如飞,猛向石中英双足砍来。两人几
乎是同时发难,各自使出了最凌厉的压箱子本领。

  独眼龙岂肯放过这一机会,口中沉笑一声:“阁下接我一拳。”右手握拳,
凌空直捣过来,他果然不愧副总巡主,武功内力,胜过何、钟二人甚远,一拳甫
出,就有一股凶猛绝伦的拳力,轰然有声地朝石中英冲击过来。

  势道之强,有如巨浪撞岸一般,但在这记强劲的拳力后面,左手五指,黝黑
如墨,悄无声息,也不带丝毫劲力的随后抓到。何东山的练子缥银光一闪,击到
石中英后心的同时,钟仲豪从地上翻滚而来,飞转如轮的双钩也正好攻到石中英
足径。

  当然最强劲猛的一记攻势,还是独眼龙当面的一拳。他这一记拳势,不但是
掩护他自己悄然发出手的「黑龙爪」,同时也是掩护何、钟二人的攻势,用以转
移石中英的注意力,用心可谓恶毒已极。

  鬼影子夏子清看得大惊,急急叫道:“副座,要擒活的。”要擒活的,就是
暗示独眼龙不可伤了石中英性命。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话声方出,石中英倏的回过头来,笑道:“夏老
夫子放心,在下还不想死。”

  上半身疾快的转了过来,右手一抄,已把何东山一支青色闪闪的亮银练子缥
接到手中,拇指和食中二指轻轻一掐,就像掐面条一般,把一根百练精钢的练子
掐断。在这同时,只见他左足一提,往下踏去,紧接着右足再提,往下踏,挣挣
两声,把钟仲豪滚地砍来的两把虎头钩,一起踏在脚下。

  何东山看他伸手抄镖,他七步追魂在练子镖上下几十年功夫,岂有这般简单?
只要一抖手,飞锑就能使出各种攻敌的变化,那知等他抖手之际,已经只剩了一
根练子,练上的喂毒三棱镖却已被石中英掐断。钟仲豪被石中英踏住双钩,用力
一挣,那想挣得分毫。心头大惊,只好赶紧放弃双钩,身子就地一滚,飞快的往
后滚退出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三方动作,全部快如闪电,石中英只顾到掐断练
子,接镖在手,双足同时踏住了双钩,但他似乎忽略了独眼龙迎面击来的一记拳
风。照说独眼龙这记拳风,不但迎面击来,而且劲风强然,势如开山,他不应该
忽略的,那只有一个理由,他在同一时候,接下练子缥,踏住虎头双钩,已经无
暇再顾到独眼龙的拳风了。

  尤其何东山的练子镖是朝他后心打来的,他回身接缥,上身转了过来,这一
来,本来迎面击来的拳风,却变成击到后心,石中英再待转身,自然来不及了。
但听「蓬」的一声,力足开山的一记拳风,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击在石中英的后
心之上。但见石中英除了身上一袭青布长衫,缓缓鼓起,接下一拳,又缓缓平息
下去,他好像毫无所觉,依然静如山岳耸峙,凝立原地。

  这一下直看得独眼龙凛然变色,独目之中迅快的飞闪过一丝惊厉之色。但他
这一拳,虽然风声如潮,劲力极猛,其实他只使了八成力道,也可以说是虚张声
势,因为他在拳风后面,暗藏了一记杀手,那是他右手跟着而来的一记「黑龙爪」
五指箕张,黝黑如墨的一只铁骨手爪。

  就在他手爪快要抓上石中英后心,相距不到一尺,石中英已经迅快的转过身
来,他脸上依然含着微笑,右手一送,把接来的一只练子镖,朝他掌中塞去。独
眼龙这一抓之势,到了距石中英后心不到一尺之际,去势突然加速,那知石中英
出手比他还快,练子嫖塞到他手中,他五指也正好骤然抓拢。

  练子镖锋利无比,而且何东山还在缥刃上喂上了他的独门奇毒隐泛青光,独
眼龙这一抓紧,但觉掌心一麻,急急松开五指,掌指间黑血泉涌如注,握在掌心
的赫然是一只泛着青光的练子缥,独眼龙「黑龙爪」,也是极为厉害的毒招,正
因为他的手爪练有毒功,更怕遇上奇毒,他一眼看到自己掌指被何东山练子镖划
破,登时脸色大变,急忙掷镖在地,大声喝道:“何巡主,快把解药拿来。”

  何东山还未答话,突听夏子清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何巡主,别忘
了兄弟方才和你说的话。”

  何东山微微一怔神,连忙躬身道:“回副座,属下没把解药带在身上,属下
这就去拿。”

  独眼龙喝道:“快去快回。”何东山答应一声,匆匆往厅外奔去。

  石中英站在原地,朗笑一声道:“许傅经,你既无法把在下拿下,那就只有
劳驾陪在下到囚人的地方去走一趟了。”

  独眼龙许傅经闻言不由大怒、冷哼道:“你以为本座落败了么?”

  石中英道:“难道你还不承认?”独眼龙独目喷火,喉间沉嘿一声,身形一
闪而至。双手开闹。之间,掌影如轮,向石中英劈击过来。石中英微晒道:“阁
下大概还不服气吧。”说话之时,独眼龙已经双掌连环,急扑而至,他依然站在
原地不动,欢手轻巧绝伦的挥动了两下,便已挡开独眼龙的攻势。

  独眼龙心头又急又怒,一连攻出了十余招,都被石中英轻描淡写的封挡开去,
独眼龙有手负伤,不敢再使「黑龙爪」,但他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在贼党中
能担任副总巡主,职位已是极高,武功纵然挨不上第一流,也在一流与二流之间
了。

  他此刻连攻了十余招、怒火渐炽,掌势愈来愈快,攻势也愈见愈凌厉。但不
论独眼龙的攻势如何凌厉,石中英始终站在原地、双手挥洒,从容应付。独眼龙
连攻了二十招之后,心知遇上了生平从未遇的劲敌,心中暗暗忖道:“令晚情形,
自己如若再不施展毒手,等他出手回击,我就很难是他的对手了。”心念闪电转
动,右手一抬,振腕发出一缕指风,直袭石中英的前胸。

  他这一指,使的正是「黑龙爪」的指功,指风之中,夹着一股腥膻之气,宛
然有声,嗤如毒蛇噬人,出手奇快,凌厉无匹。石中英似是亦有警觉,并未举手
封挡,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忽然横跨一步,避了开去。独眼龙一指出手,只见他
左手蓝光一闪,多了一柄蓝汪汪的毒匕首,蓝光乍现,一招「物换星移」,脚下
斜踩七星,欺到石中英身侧,陡然朝他右胁撩去。

  这一手,其疾若电,招式怪异,狠辣至极。石中英眼明手快,既非闪出,也
不是单纯的避让匕首,而是借势欺进,抢到了最为有利的反击位置,这正是魔教
中最神奇的「五遁身法」。石中英身形斜进,左手化爪,疾向独眼龙右肩抓去。

  他这一手,使的原是峨嵋「伏虎拳」中一记「反擒虎领」,按说但本已抢到
了最有利的位置,这一招就该乎到擒来。怎知独眼龙同样右足斜跨半步,身形一
侧、又抢到了石中英侧面,侧身探臂,淬毒匕首霍地斜划而出。

  他这侧身进招,正好避开了石中英一抓之势,变成避招进招,拳法奇特,招
式更是怪异,匕首虽短;出手锋锐勇猛。石中英心头不期一楞,因为对方使的这
一记拳法,竟然也是魔教「五遁拳法」。就在他微一怔楞之间;独眼龙欺身直道,
如影随形,左手淬毒匕首如灵蛇吐信,伸缩不已,嗖嗖之声,刺耳惊心,宛如草
间毒蛇,疾窜逐人。

  一时之间,迫得石中英毫无一丝缓手的余地,心头更是惊凛,暗道:“此人
武功,好像在片刻之间,增强了许多。”

  心念转动,脚下暴闪数尺,右腕抬处,涮的一声,从袖中飞出一道青光,手
上登时多了一柄三尺软剑,剑尖一指,朗笑道:“阁下果然深藏不露,身手非凡,
看来在下要你副总巡主带路,说不得只有先把你擒下才成。”话声出民青光连闪,
已然攻出三剑,这三招攻势,一气呵成,快迅绝伦,立时把独眼龙逼退了两步。

  独眼龙在先前这一阵抢攻之际,已然运气闭住右腕经穴,但经过这一阵工夫,
眼看何东山还未及时赶来,自己一条右臂,却已隐隐感到麻木,心头大为焦急,
独目凶睛一转,只见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俏悄退走,只有一
名绿衣少女,还站在门口,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绿珠,还不快去叫
何东山前来。”

  绿珠,正是伺立门口的女弟子,但她站在门前,竟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生似定住了一般。石中英也暗暗觉得奇怪,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何以会在自己
和独眼龙动手之际,悄然引退?他不知这是彩衣老妪桑大娘为了要借石中英之手,
除去独眼龙,暗中早已有了安排。

  鬼影子夏子清在未调升总坛使者之前,原是九里龙孟家寨的总教头,受罗家
山玄女宫副教主玄衣女的节制,自然是玄衣女的心腹。此次他虽是传达总坛命令
而来,但也受了彩衣姥姥的嘱咐,事先和何东山、钟仲豪取得了联络,独眼龙掌
指被何东山淬毒练子镖划破,一个使用淬毒暗器的人,解药怎会不带在身边?

  何东山一走,夏子清、钟仲豪也悄悄的退出了花厅,正是一着借刀杀人之计。
独眼龙若是死在石中英手下,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被石中英擒住,胁迫他领到
囚人的石室去,也好给他按上一顶帽子,说他勾结护剑会,自然也成了叛教死罪。

  这一内情,石中英并不知情,就是独眼龙也同样蒙在鼓中,闲言表过,却说
独眼龙看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乘自己动手之时,悄悄退走,心中不由大怒,大喝
一声:“小子,你少发狂言。”突然欺身而上,左手淬毒匕首,刷刷刷,上下交
飞,急攻而至。

  石中英大笑道:“来得好。”他长剑在手,何惧你淬毒匕首,剑光一闪,就
听「咯」的一声,把对方匕首,削去了寸许长一截。

  独眼龙又惊又怒,疾飘四尺,厉喝道:“姓石的小子,我和你拼了。”左手
一抖,半截断匕,化作一道蓝光,朝石中英当胸激射过来,同时双足一顿,一个
人突地一沉,往下落去。

  石中英不防他断匕脱手打出,只是为了掩护他遁走,心头一惊,举剑一撩,
「叮」的一声,磕飞断匕,纵身飞掠过去,只见地上青砖,不见一丝缝隙;但独
眼龙早已入地遁走,没了踪影。举足在地上试蹬了几下,依然不见丝毫动静,心
中不禁暗暗纳罕,忖道:“独眼龙不是土行孙,当然不可能一下没入土中遁走,
那么这地下自然是有机关操纵无疑了。”

  心念转动,突然想到夏子清、钟仲豪二人,敢情是独眼龙示意他们先行退走
的了,想到这里,目光抬处,瞥见花厅前还立着一名绿衣少女,心中一动,立即
举步走了过去。绿衣少女站在门口,看到石中英手执长剑,朝门外走来,眨动眼
睛,脸上不期流露出惊容,紧盯着石中英,一霎不霎。

  石中英缓步走到她面前,说道:“姑娘是许傅经的女弟子么?”绿衣少女只
是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也并未退去。

  石中英道:“令师已经逃走,在下不会难为于你,只希望姑娘好好回答在下
的问题。”绿衣少女还是眨着眼睛,一言不动。

  石中英口中「咦」了一声,奇道:“姑娘被人点了穴道?”随着话声,人已
转到绿衣少女身后,举手轻轻一拂,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说道:“姑娘现在可
以说话了。”

  绿衣少女没有逃走,自顾自舒展了一下手足,望望石中英,问道:“你要问
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就是绿珠吧?”绿衣少女粉脸和微酌,轻嗯了一声。

  石中英又道:“你是许傅经的门下?”绿珠又嗯了一声。

  石中英道:“那好,在下问你的话,希望好好回答。”绿珠这回没有作声。

  石中英道:“花厅中的机关,你一定知道了?”

  绿珠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石中英朝她淡然一笑道:“在下答应过姑娘,不难为你,那是说,姑娘必须
和在下好好合作……”

  绿珠道:“我不合作呢?”

  石中英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在下跋涉千里,为的是救人而来,在下并
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绿珠脸色微变,道:“你待怎样?”

  石中英又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生得很美。”

  花厅是虽然灯火通明,但此刻除了石中英和她,并无第三个人。石中英这句
话,听到绿珠的耳朵里,身躯微颤,不禁后退一步,目注石中英,口中依然倔强
的道:“怎么样?”

  石中英跟着逼进一步盘嫡剑剑尖一晃,说道:“姑娘若是说一句不知道,在
下就在你脸上划上一剑,你如说两句不知道,在下就划上两剑,一直划到你说知
道为止。”

  剑锋迈近她面前,森冷的寒气,直逼脸颊,就好像锋镐已刺在脸上一般,绿
珠把头仰后了些,脸上果然有了惧意,颤声道:“你……说过不难为我的……”

  石中英道:“在下答应不难为你,是姑娘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在
下问的话,你都说不知道,那就莫怪在下辣手摧花。”

  绿珠道:“若是我真的不知道呢?”

  石中英道:“在下问的,姑娘一定知道。”

  绿珠道:“那就问吧。”

  石中英剑尖一指,说道:“咱们到厅中再说,姑娘先请。”绿珠无可奈何的
走在前面,进入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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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救出盟主

  石中英朝独眼龙遁走的地上一指。冷然道:“姑娘是许傅经门下女弟子,自
然知道厅中的机关埋伏,请你把这处地窖入口,打了开来。”

  绿珠在他锋利的胁迫之下,不敢再说一个「不」字,低着头,默默的数着方
砖,一手撩起长裙下摆,露出一双红菱般纤纤弓鞋。难怪从前的女子,长裙曳地,
连弓鞋都不让人看到,原来那小小、尖尖、翘翘,而又刺绣精致的弓鞋,和现在
的迷你裙一样,男人看了会眼花镣乱。当然,迷你裙愈短愈妙,弓鞋也愈小,愈
翘、愈妙,时代不同,审美观点各异,但发人逻思,迷你则一也。

  她弓鞋尖儿,着意的,卖弄的,轻俏的在花砖上连点。石中英目不转睛的看
着,渐渐有些眼花综乱,只觉她点的重复迅快而复杂,根本记不清楚。也许她是
故意如此,不让石中英看清,因为她在花砖上点得像舞蹈;但独眼龙遁走之时,
并没有这么复杂。

  随着绿珠弓鞋一阵点动,花砖地上,果然缓缓裂开数尺见方一个黑越越的窟
窿,一道石级,斜斜的往下延伸。绿珠抬头看了石中英一眼,说道:“我已经把
人口打开了。”她居然并未逃走。

  石中英颔首道:“很好,就请姑娘替在下带路。”

  地窖既以机关操纵,里面说不定会有埋伏,石中英遇上了事情多了,江湖经
验也随着老到。绿珠没有说话,低着头,跨上窟窿,石中英紧跟她身后,拾级而
下。这时,西跨院一个小院落中,横空飞来一道人影,疾然堕地,现出一个身穿
黑袍,左眼已瞎的白髯老人,独目炯炯,望着屋中,厉声喝道:“何巡主。”

  原来他正是从花厅地道中遁走的独眼龙许博经,这座跨院,敢情是七步追魂
何东山的住所。果然,独眼龙喝声甫落,屋内响起何东山的声音应道:“属下在。”
随着话声,何东山耸着双肩,满头大汗的从屋中疾奔而出,一眼看到独眼龙,连
连躬腰道:“劳动副座亲来,属下如何敢当?许副座已把姓石的小子拿下了?”

  独眼龙独目之中,射出凌厉冷森的目光,直往何东山,沉声道:“你解药呢?”

  何东山举袖拭了把汗水,啼啼道:“属下该死,属下放在枕头底下一瓶解药
……”他望望独眼龙,竟然不敢说下去。

  独眼龙厉声道:“解药怎么了?”

  何东山脸上汗水直淌,低头道:“不见了。”

  “什么?”独眼龙暴喝一声,左手已经随着扬起,但他忍了下去,问道:
“你放在枕下,怎会不见了?”

  何东山道:“属下就是因为解药配制不易,平时不敢放在身上,怕万一遗失
……”

  独眼龙一条右臂,虽已运功闭穴,但山无法持久,闻言不觉截着他的话头,
喝道:“你还不快去找找看?”

  何东山望着他苦笑道:“属下全找过了,一点影子也没有,据属下看来,八
成是被人取走了。”

  话声未落,突听屋檐上有人接口笑道:“是兄弟我……”那是鬼彤子夏子清
的声音。

  独眼龙修地抬起头来,怒声道:“夏老弟这是什么意思?”他目光一抬,夏
子清就站在屋檐上,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小瓶,笑嘻嘻的道:“兄弟只是和何兄开
开玩笑的。”

  独眼龙已经意识到绝非偶然,心头不觉大怒,厉声喝道:“拿来。”身形霍
地拔起,快如离弦之箭,夏子清扑去。

  夏子清依然站着没动,但就在独眼龙纵起的同时,突然从暗处飞起一道黑影,
现出一大一小两圈寒光,快逾掣电,横扫过来。独眼龙身起半空,无处闪避,但
他一眼认出这一大一小两圈寒光,正是双环将任公侠的钢环,百忙中功凝左臂,
挥手一掌,疾拍而出,口中喘道:“任公侠,你敢暗算本座。”

  他这一掌含怒出手,一股奇猛掌风,发如奔雷,撞在双环之上,挣然有声。
突袭而来的双环将任公侠双环吃掌风一震,借势朝斜刺里飞掠出去,但独眼龙也
因这一开口,身形跟着往下疾落,他身形甫落,又是一阵旋风,贴地滚来,两柄
钩形精虹,闪电朝双足研到,不用说,穿山甲钟仲豪了。

  独眼龙几乎气炸了心,猛一提气,身子离地拔起数尺,双足连环踢出。穿山
甲钟仲豪一招不中,身子一昂,嗖的一声窜了出去。独眼龙并未追击,只是在庭
中站停,厉声道:“你们都反了不成?”

  “哈哈。”一声洪亮的大笑,接道:“许傅经,反的应该是你。”此人声若
洪钟,正是今晚轮值头关的黑虎神关长胜。

  独眼龙眼看下四大巡主全已叛变,心头不禁微微一凛。这一情形,已极明显,
四大巡主的忽然叛变,不用说是受了鬼影子夏子清的煽动。自己右手如不被何东
山练子镖划破,纵然他们五人合击,也未必奈何得了自己。

  心念一动,不由嘿嘿冷笑道:“你门大概是受人煽动,才敢心生离叛,袭击
本座,须知本教教规森严,对付叛教之人,该当如何;诸位心里一定清楚,本座
看在咱门同事多年的份上,诸位只是一时受愚,这点本座可以不予计较,你们只
要把夏子清老匹夫给我拿下,今晚之事,就可一笔勾销。”因他解药在夏子清手
上,非先把此人拿下不可。

  夏子清依然站在屋檐上,道:“许老哥这不是冤枉人么?兄弟也只不过是奉
命行事而已。”

  独眼龙厉声道:“你是奉谁之命?”

  只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接口道:“是副教主的玄女令,你许傅经叛教有据,
着即拿下。”

  独眼龙心头一震,猛一抬头,厉喘道:“原来是你姓桑的老虔婆和许某作对,
很好,许某主持龙颈拗,不受副教主玄女令节制,你要夏子清煽动四大巡主,叛
教犯上,咱们到总坛评理去。”南首屋脊上,出了三个人影,那正是彩衣姥姥桑
大娘和高素贞、常慧三人。

  桑姥姥手持鸩头杖,呷呷笑道:“不用了,老婆子来的时候,副教主曾有交
代,你如敢违抗玄女令,就可当场格杀勿论。”

  独眼龙自然知道今晚之局,自己断难讨得便宜,口中暴喝一声:“老虔婆,
你能对本座怎样?”

  暴喝声中,人已冲天扑起,挥手一掌,朝桑姥姥迎面击去,不,他只是虚晃
一招,身子在半空中一个急旋,突然朝北飞去。桑姥姥冷笑一声,凝立不动。就
在此时,北首屋脊上,忽然飞起一条灰色人影,一式「黄鹊冲霄」迎着独眼龙凌
空撞去。

  不,此人身形扑起,双掌骤发,朝独眼龙身前击到。这一下有如惊鸿一瞥,
势道既猛而快,独眼龙发觉拦袭自己的是鬼影子夏子清,急急发掌迎拒,怎奈右
臂毒发,运气封住穴道,只有一只左手可以应敌。两条人影凌空一接,发出「蓬」
然一声巨响,半空中卷起一阵狂飓。

  夏子清这一击显然占了上风,他外号鬼影子,以轻功擅胜,一道人影,闪电
般斜飞出去,独眼龙吃他双学一震,再也提不住气,身子疾然直落。这小院中,
地方不大,四大巡主早已各占方位,等候着他。独眼龙身形方落,黑虎神关长胜
暴喝一声,身形横闪而出,抡掌便击,掌风盈耳,直叩脑门。

  独眼龙一声不作,反臂劈出一掌,双足疾点,挺腰一窜,直向院门冲去。七
步追魂何东山手上没有练子镖,从旁掠出,追踪一拳,未曾击中。但听屋上一声
朗笑,夏子清双爪如钩,当头直扑而下、双环将任公侠在左,穿山甲钟仲豪在右,
一个双环摆动,一个双钩如剪,齐齐向独眼龙身前截来。

  独眼龙急急交进,独目之中,凶芒暴射,狂吼一声:“本座和你们拼了。”

  身形转若舵螺,左臂抢动,上下抡舞,接连劈出,双足也同时连环飞踢,刹
那之间,学风澎湃:人影交织,钩光环影,划出凌厉啸风。俗语说得好,双拳难
敌四手,独眼龙武功再高,总究只有一只左手可以应敌,此时处身在五大高手环
攻之下,兵刃掌力,交直抢攻,除了往复窜避,那有还手之力。

  片刻工夫下来,已是汗流侠背,气喘如牛,要想突围而出,更是走如登天。
这一场恶斗,当真异常激烈,独眼龙竭尽所能,勉强支持了八九十个回合,心知
再打下去,定然凶多吉少,一面游走,趋避五人攻势,心中却暗思如何脱身之计。

  但五人联手,在声势上,固然极盛,只是这院落之中,地方不大,如果你有
两个人动手,自可各展所长,如今五个人像走马灯般,围着一人出手,挤来挤去,
也自然碍手碍脚。这五个人都算得江湖上的高手之列,这道理谁都明白,但因桑
姥姥站在上面督阵,谁能把独眼龙制住,谁就是头功,为了争功,谁也不肯让谁。

  这却是便宜了独眼龙,稍可获得喘息,再也顾不得右臂运功封穴,闭住剧毒,
右腕奋力一扣,袖角忽地反卷过来,立将钟仲豪的虎头钩缠住,左掌电掣击出。
钟仲豪一只虎头钩被对方给缠住,身不由己朝前一倾,正好迎着劈来的一掌,右
手虎头钩接应不及,心头一惊,一时之间,只得左手五指一松,放弃被卷住的虎
头钩,身形一仰,往后疾退。

  独眼龙迅快接钩在手,「当、当」两声,封开双环将任公侠的日月双环,脚
尖一点,直拔而上,朝桑姥姥扑去,口中厉声喝道:“老虔婆,现在该咱们分分
高低了。”

  人随声到,钩随人发,一道钩形精光,如匹练般横扫过去。他心中对桑姥姥
怨毒极深,纵然平日很少使用兵刃;但因修为功深,这一钩在他全力施为之下,
森寒剑气,随钧暴长,势道之盛,非同小可。桑姥姥倒也不敢小觑他,鸩头杖护
身,身形倏然引退。

  独眼龙足尖落到屋瓦之上,只见他满面俱是狞色,独目之中,更充满了杀机,
虎头钩一指,狂笑道:“老虔婆,你怎么不敢和本座动手?”

  足尖一点,身形再次扑起,虎头钩一招「直破天门」,笔直劈古。桑姥姥白
发飞飘,冷哼一声,鸩头杖一振,抖起海碗大一个杖花,迎钩而出。钩、杖交击,
响起了「当」的一声金铁狂震。震声甫起,独眼龙突然引吭长啸,一道入账斜飞
而起,矫若神龙,随着啸声,划空飞去。

  原来他早就存了退走之心,只是在五大高手围攻之下,一时无法脱身,就算
脱出围攻,桑姥姥虎视眈眈,守在屋上,也不容他逃走。因此一上来,就故意激
怒桑姥姥,这一招攻势虽猛,实则早已存心退走,因此借她鸩头杖迎击之势,趁
机飞掠而起。

  桑姥姥不防独眼龙突然不战而退,自己这一杖,无异送他成行,眼看独眼龙
一下飞掠出去十数丈外,心头更是怒不可遏,顿足道:“好个狡桧的老贼,追。”
身形破空掠起衔尾追去。

  独眼龙啸声摇曳,去势如电,但飞掠到十数丈远近,突然啸声乍歇,一个人
在空中连翻着筋斗,垂直跌落下来,砰然一声,堕落地上,虎头钩随着脱手。

  原来他右手中毒之后,本来运功封闭穴道,不让剧毒之行,但方才一时情急,
使用右手衣袖卷住钟仲豪虎头钩,功贯衣袖,封住的穴道,只好暂时放开,虽然
夺下虎头钩之后,又及时封穴,剧毒自然也随着渗开,何况他力拼桑姥姥的两招,
都是使出十二威力道,自然加速了剧毒发作。

  其实,何东山外号七步追魂,中了他的练子镍,七步之内,剧毒就会发作,
独眼龙能够支持了半个时辰以上,完全仗着他数十年修为,内功精纯,才能运气
闭穴,剧毒始终被封在右臂之中,一直没有发作。

  剧毒不发则已,一经发作,功力再高;也无法抗拒,此时独眼龙跌落地上,
神志渐渐迷失,但他总究武功非凡,虽是垂死挣扎,依然连滚带爬,双手在地上
乱抓,庭院地上,都铺着青石板,经他手指抓过之处,石屑纷飞,石板上,留下
了无数指痕。

  桑姥姥跟踪赶到,眼看独眼龙剧毒业已发作,但她还是放心不下,伸手一指,
点了他死穴。这时鬼影子夏子清、黑虎神关长胜、双环将任公侠、七步追魂何东
山、穿山甲钟仲豪,以及高素贞、常慧等人,也相继赶到。

  桑姥姥一指扑卧地上,寂然不动的独眼龙尸体,说道:“叛教逆徒,业已伏
诛,这是诸位的功劳,老身此时立即把许傅经叛教经过,面向教主禀陈,关于姓
石的小子,进入禁室一事,夏子清有教主指示的机宜,暂时可由夏子清主持。”

  夏子清躬身道:“属下敬进老护法令示。”

  桑姥姥回顾高素贞、常慧两人一干比说道:“素丫头、慧丫头,咱们走。”
当先提杖行去,高素贞、常慧随她身后离去。

  石级盘曲而下,愈往下,愈见黑暗。石中英功力精湛,还可辨视,前面领路
的绿珠,却需扶壁而行这样约摸下了四五十及,石级已到尽头。这里不用说,已
经到达地底石室。石室而在地底,自然毫无天光,一个人内功最深的人,到了毫
无天光之处,纵然修成「天眼通」,也一无用处。

  因为所谓目能夜视,仍然需要凭藉星月之光,才能看得清物事,他只是目光
比别人锐利,在稀微的天光之下,别人看不清楚的,他能看得清楚,别人已经感
黑暗的地方,他并无黑暗的感觉;但如果到了真正没有天光的黑暗之处,谁也都
是一样。

  石中英发现石窟愈下愈暗,心中暗暗一动,伸手从身边取出一支精巧的火筒,
只是并未立即点燃。绿珠脚下一停,同时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托在掌心,发出
一晕淡淡的珠光,她居然没有趁着黑暗逃走。如今呈现在面前的是一道宽阔的用
道,绿珠就俏生生站在甬道头上,一手托着明珠,脸上冷冷的板得没有一丝表情,
说道:“你要我带路,我已经把你带到地下禁室来了,你还要怎样?”

  石中英听她口中说出「禁室」二字,心中不觉一动,说道:“在下要姑娘带
路,自然要姑娘领我到禁室去了。”

  绿珠听的脸色一变,摇头道:“不成,我不能再进去了。”

  石中英道:“为什么?”

  绿珠道:“因为这是禁地,没有师傅准许,谁都不准进去。”

  石中英道:“如果你违反了师父禁令,会受如何处罚?”

  绿珠道:“触犯师父禁条,轻则鞭挞,重则处死。”

  石中英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今落在我手里,在下不会鞭挞姑娘,也不
会把姑娘处死……”他手中盘嫡剑剑尖缓缓逼近她脸上,说道:“但姑娘如果不
服从在下的命令,就要在你脸上划了几剑,看你还敢不敢违抗?”

  绿珠目光愈冷,斜看着他,一言不发,当先朝甬道上行去,石中英也没说话,
只是随着她身后而行。走到七八丈外,甬道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横贯的岔道,
形成一个「十」字。绿珠默默的朝右转弯,走上岔道。石中英问道:“姑娘怎么
转弯了?”

  绿珠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道:“禁室四周,有许多岔道,都是死巷,你是
要到禁室去,还是要找死巷去兜圈子?”

  石中英心中忖道:“这位姑娘心地纯洁,还是没有一点心机之人,要是换上
一个狡黠的人,地室中既然有许多死巷,不领着你去兜圈子才怪。”

  在他思忖之间,果然转转弯弯的已经穿越了几条「十」字形的甬道,有时左
弯,有时右弯,使人不可记忆。石中英可不是初出茅庐的人了,他经过不少艰险,
也增长了不少江湖阅历,因此每次遇上转变,他就用长剑在石壁上留下了记号。

  不大工夫,走完这条通道,地势忽然宽敞,像是到了一间高大的石室。迎面
壁上,有着一道铁门,门上还钉着一方小小的木牌上书:“禁室重地,未奉朱令,
严禁入内。”

  绿珠脚下一停,回头道:“禁室到了。”她声音依然冷冰冰的,显得甚是冷
漠。

  石中英问道:“这道铁门要如何才能启开?”

  绿珠道:“禁室另有一名管事,和四名禁卒,铁门是禁卒看守,要有师傅的
朱令,才能进去。”

  石中英道:“没有师令呢?”

  绿珠冷冷道:“没有师傅传朱令,他们自然不会开门的了。”不待石中英再
问,冷声道:“只要你能够在打开小窗之时,制得住他,强迫他开门,别无他法。”

  石中英举目看去,大铁门上,果然有一个小铁窗,敢情是验看「朱令」之用。
这么一个小窗,最多只能露出一个面孔,如何制得住里面的人?但绿珠说的也不
像有假,铁门木牌上明明写着「未奉朱令,严禁入内」字样,她身上当然不会有
「朱令」。

  石中英略一思索,这就点点头道:“好,姑娘站到边上去,让在下来试试。”
绿珠一言不发,退后了几步。石中英跨上一步,伸手在铁门上重重拍了两下。

  过了半晌,只听铁门上刷的一声,打开小窗,一道灯光、从里面直射出来,
一个尖瘦的汉子,探出脸来,望着石中英问道:“什么人?”

  石中英道:“本座夏子清,是总坛来的。”

  那尖瘦脸汉子问道:“可有令牌?”

  石中英右手朝前一招,叱道:“总坛来的,要什么令牌?你还不给本座打开
铁门?”

  那尖瘦汉子突觉一股奇大的吸力,把一颗头紧紧吸住,连脖子都休想转动一
下,不觉大吃一惊,急急说道:“你……你……”他直着脖子,一时那里还说得
出话来?

  石中英朝他微微一笑,右手一松,含笑道:“你快去打开铁门,记着,三步
之内,本座仍可取你性命。”

  那尖瘦汉子只觉吸力一松,急忙后退三步,瞪着两眼,冷笑道:“好哇,你
……”他自以为和铁窗距离已远,石中英已经对他无可奈何,那知话声未落突觉
脖子一紧,一股极大的吸力,又把他一下吸了过去,一颗头几乎要从小窗口直拉
出去。

  当然,他脑袋比小铁窗要大得多,但他的两只眼睛,一根鼻子和一张张开了
还没有闭拢的嘴巴,已从小窗口凸了出去,口中除了「啊」作声,连话也说不出
来。石中英徐徐说道:“你再不开门,本座捏碎你的脑袋,把你从窗口拖出来,
你信不信?”

  尖瘦脸汉子头上绽起了青筋,张口从喉间迸出声音:“开……开……”他「
开」字当然说得模糊不清,但一脸上俱是惊怖央告之色。

  石中英道:“好,那就快去打开铁门。”尖瘦汉子吃到苦头,那里还敢倔强,
乖乖的开启铁门,一扇铁门,随着缓缓开启。石中英回头看去,这一瞬工夫,绿
珠早已悄悄溜走,反正已经找到禁室,她走与不走,并无多大关系。

  铁门敞开,那尖瘦脸汉子畏畏缩缩的提着灯宠,连连躬道:“小的见过使者。”
他还把石中英当作鬼影子夏子清。

  石中英问道:“很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尖瘦脸汉子道:“小的叫张得禄。”

  石中英问道:“你们管事呢?”

  尖瘦脸汉子道:“吴管事睡了,今晚是小的当班。”

  石中英道:“好,你去叫吴管事出来,就说总坛里的夏使者来了,知道么?”

  尖瘦脸汉子连声道:“小的知道。”

  石中英挥挥手道:“快去。”尖瘦脸汉子连连应是,急步朝里奔去。

  石中英早已收起长剑,在门口负手而立,等了不过盏茶工夫、只见铁门内,
又有两盏灯笼,引着四五个人影,急步走出。前面是两个手执灯笼的黑衣汉子,
其中一个,正是尖瘦脸汉子张得禄。两人身后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人,最后又
是两名手抱捕刀的黑衣汉子。

  前面两人走出铁门,往左右一分,黑衣中年人急步迎出,一眼看到来人是鬼
影子夏子清,慌忙躬着身子,拱手道:“禁室管个吴能见过夏使者。”等他直起
腰来,立即望着石中英,迟疑的请示道:“夏使者连夜莅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吗?”

  石中英心中暗道:“原来他也认识夏子清,这倒省了自己不少事。”一面摸
着酒糟鼻,微微一笑道:“本座奉命而来,惊扰吴管事了。”

  吴管事连忙陪笑道:“不敢,夏使者公事,怎能说是打扰?属下迎近来迟,
还望使者勿罪,请,请。”

  石中英也不客气,大模大样的举步跨入铁门,吴管个紧随他身后而入,尖瘦
汉子忙关上铁门。石中英回身道:“张得禄,你好好守住铁门。”尖瘦脸汉子应
了声「是」。

  石中英早已屈指弹出一缕指风,点了他腰后穴道,一面抬手道:“吴管事请。”

  吴管事不疑有他,果然走在前面引路。铁门内,依然是一条雨道,但走了不
过十来步路,右首便是一间石室。那敢情是一间起坐室,吴管事走到门口,脚下
一停,回身朝石中英道:“夏使者请。”

  石中英回眼一看,身后两名黑衣汉子,已在门口一左一右,站停下来,当下
含笑道:“吴管事不用和本座客气,你先请吧。”说话之时,又迅快的弹出两缕
指风,制住了两人穴道。

  这吴管事自然丝毫未觉,急急抢步跨入室内,躬着身道:“夏使者请坐。”

  回头朝提灯宠的汉子吩咐道:“仁发,快去端茶。”那汉子已在室中点起烛
火,口中答应一声,返身退出。

  石中英等他跨出石室,转身之际,左手微抬,一缕指风,点了他身后穴道,
接着说道:“不用了,本座和吴管事有机密之事,你们守在门口就好。”

  两人相继落座,石中英端着下巴,徐徐说道:“吴管事。”

  吴管事坐在下首,连忙欠身道:“使者有何吩咐?”

  石中英道:“本座是奉教主之命,特来巡查禁室的,因为据咱们接获密报,
显示护剑会可能已经知道这里囚禁了他们的人

  吴管事没待他说下去,连连欠身道:“这事今天上午,属下己听许副座说过,
对方派来的人,好像是教主的公子,叫石中英,副座交代属下,石公子武功高强,
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千万不可抗拒,他要救人,就让他救出去。”这话,听得
石中英不由暗暗一怔。

  「教主的公子」,自己居然成了他们教主的公子,他果然又假借父亲的名头,
当他们教主了。「今天上午」,自己还被囚禁在罗家山九天玄女宫的石室里,他
们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会知道自己要来救人?让我把要救的人救出去,莫非他们
又在使什么诡计不成?

  石中英在这一那间,但觉心头疑心丛生,忍不住道:“副老总还说了些什么?”

  吴管事道:“没有了,他只告诉属下这些。”

  石中英道:“这里一共囚禁了多少人?”

  吴管事道:“人数不多,一共是六男一女,六个男的都是总坛送来的,只有
那苗女,是罗家山送来的,暂时寄囚于此。”

  石中英心中一阵波动,暗暗道:“从罗家山送来的苗女,自然是孟双双无疑,
至于那六个人,自然是蓝掌门人等人,只不知自己父亲在不在这里?啊,只有一
个女的,那么左月娇呢?难道没有被他们抓来?”心中想着,一面问道:“他们
是些什么人?”

  吴管事陪笑道:“这个属下也记不大清楚,人到了咱们这里,都编号码排列,
平日有什么事,咱们都以几号房称呼,只有原始名册上,记载有他们的姓名,使
者若要查看,属下这就要他们去拿。”

  石中英点头道:“好吧,那就有劳吴管事,去把名册取来,兄弟按名查看,
才能回去覆命。”说话之时,左手暗暗朝门口弹去,解开了走出去的那名汉子的
穴道。

  吴管事连声应「是」举手击了两下,叫道:“来人。”

  那汉子身躯一震,如梦方醒,赶紧应道:“小的在。”

  吴管事从身边取出一串钥匙,递了过去道:“你到我房里,打开第二个抽屉,
把那本名册取来。”

  那汉子接过钥匙匆匆而去、一会工夫,那汉子手捧名册走了进来,一手缴了
钥匙。吴管事挥挥手,命他退下,然后把名册送到石中英面前,陪笑道:“请使
者过目。”

  石中英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举目看去。只见各册封面左上角写着「重犯花
名册」五字,中间一行,则书「乾坤教总坛直辖龙颈拗禁堂」字样。石中英直到
此时,才知贼党叫做「乾坤教」,他不动声色、缓缓翻开首页,只见上面写着:
“第一号房,陆天仁。”下面还有一行细字,注着某年某月某日字样、敢情是收
押的月期。石中英并不认识陆天仁,很快就翻了过去。

  第二面上书:“第二号房岳义泰。”也有一行小字注着年、月、日。石中英
还是很快翻过,第三页赫然是:“第三号房蓝纯青。”细字注着:“某某年五月
二十八日。”

  石中英看到蓝老前辈果然被囚禁在这里,心头不禁大喜,急忙再翻下去,果
然八卦门学门高翔生,风云子赵玄极,百步神拳邓锡侯,都在这里。七号房是孟
双双,下面注着「罗家山暂时寄囚」字样。六男一女之中,没有自己父亲,也没
有左月娇。

  石中英想问,但话到口边,又忍住了。他还须多加了解,自己乔装夏子清,
是使者身份,有些话,问出口,就会露出马脚,吴管事是个圆滑而狡猾的人,暂
时还不能让他起疑,他抬起脸,端端下巴,侧着脸看了吴管事一眼,说道:“兄
弟奉命查看禁室重犯来的,时间有限,咱们这就到囚房去看看,兄弟还得赶回去
覆命呢。”

  吴管事连连应「是」,陪笑道:“属下要他们点灯。”接着就朝外叱喝道:
“点灯。”送名册来的汉子急忙点起灯笼。

  吴管事欠身道:“使者要巡视囚房,属下带路。”

  石中英从倚上站起,抬抬手道:“请。”

  一名黑衣汉子手提灯笼,走在前面,吴管事陪着石中英跨出石室。这禁室之
中,一共只有一直一横两条夹道,约有二十来间石室。前面四间,是管理人员住
的。吴管事引着他朝左首夹道走去,这里一排三问,共有六间囚房,各有一道铁
门,门上另有一个小窗,可以启闭。

  吴管事首先打开了第一号房的小铁窗,黑衣汉子立即提高灯笼,朝窗中照去。
石中英跨上一步,朝里看去,那个叫陆天仁的,是个黄脸黑须的老者,侧身而卧,
睡的极熟。石中英不知陆天仁的来历,是以并未十分注意,只看了一眼,便已退
下。

  吴管事迅快的闹上铁窗,领他走到二号房窗口,打开小铁窗。石中英依然只
是略为注目;看到房内盘膝坐着一个一头花白长发披肩的老人,敢情这就是岳义
泰了,他当然也不会引起石中英的注意。吴管事圃起铁窗,走到第三号房门口,
三号囚禁的是蓝纯青。

  石中英摸着酒糟鼻,仰首道:“吴管个请把铁门打开了。”

  吴管事惊异的道:“使者……”

  石中英道:“兄弟要你打开,你就打开来好了。”

  吴管事连声应「是」,从身边取出一串钥匙,打开铁锁,弯着腰拉开铁门。
黑衣汉子当先提灯而入。吴管事一脚跟着走入,然后欠着身子道:“使者请进。”

  石中英缓步跨进石室,其实他早已看到蓝纯青和衣睡在石榻上,居然对打开
铁门和自己等人进来,会一无所觉。心中不禁暗暗生疑,举手模摸酒糟鼻,回头
道:“吴管事,你去把他叫醒过来,兄弟有话问他。”

  吴管事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说道:“使者只怕还不知道,他们送到这里之前,
都已服过「迷失散」,迷失神志,除了吃饭拉屎,旁的都不知道……”

  石中英听的暗暗一凛,依然托着下巴,问道:“这个兄弟知道,你这里不是
存有解药么?”

  吴管事陪笑道:“是、是、属下这里解药是有,只是用一颗,就得往上报,
不知使者可曾带来?”

  石中英听说这里果然留有解药,就放心了,微微一笑道:“兄弟是在半途上
奉命赶来的,你这里有解药就好,此事极为机密,而且关系重大,你快去把解药
取来,喂他服下才好。”

  吴管事陪笑道:“解药就在属下身上,副座当日交给属下的时候,还特别关
照过,有两件东西,都得一直带在身上,不准须臾离,那就是解药和钥匙。”

  他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形瓷瓶,打开瓶塞,倾了一颗黄豆大的
朱红药丸,走进蓝纯青身边,扳过身来,把药丸纳入他口中,说道:“服下解药,
大概有一盏热茶工夫,就可以清醒来了,只是使者要给属下签个字,证明这颗药
丸的用途。”

  石中英颔首道:“这个自然。”

  过了不多一会,蓝纯青突然翻身坐起,双目炯炯、朝四下一招,目光落到榻
前两人身上,举足跨下石榻,冷然问道:“二位是什么人?”

  石中英拱手道:“老前辈,醒过来了,晚辈石中英……”

  蓝纯青听出是石中英的声音,惊异的道:“你……”

  吴管事却惊然一惊,口中同时说了声:“你……”急待抽身后退。

  石中英抽手一指,点了他穴道,笑道:“你现在明白,已经迟了。”

  吴管事穴道受制,大声道:“你就是石公子,在下方才说过,你只管把人救
出去,何用制住在下穴道?”

  石中英回头道:“阁下稍安毋躁,只要你好好和在下合作,在下不会难为你
的。”

  蓝纯青舒展了一下筋骨,呵呵笑道:“石老弟,你从那里来的,这是什么地
方?”石中英道:“这里是乾坤教囚人的所在龙颈幼禁堂。”接着道:“晚辈此
行经过,说来话长,咱们先救人要紧。”

  蓝纯青一手拂须,颔首道:“不错,大概赵道兄,高掌门人等人,全在这里
了。”

  石中英道:“他们就在隔壁。”一面回身拍开吴管事穴道,说道:“吴管事,
现在就麻烦你先把几间石室的铁门打开了。”吴管事不敢违拗,只得把其余三间
石室,上齐打开,给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三人,分别喂了解药。

  石中英伸手道:“拿来。”

  吴管事到了此时,那敢说半个「不」字,只好把一瓶解药,递给了石中英。
石中英把药瓶收入怀中,朝蓝纯青道:“三位老前辈刚服下解药,约须一盏热茶
工夫,才能醒转,晚辈还得去救一个人。”

  蓝纯青道:“还有什么人,被囚在于此?”

  石中英道:“是九里龙孟家苗的公主孟双双。”

  蓝纯青点点头道:“你快去吧。”

  石中英人怀中取出火筒,随手晃亮,看了吴管事一眼,说道:“吴管事请。”

  吴管事也不多说,走在前面带路,穿过十字甬道,左首第一间,就是七号房
了,吴管事开启铁门,当先直走入。石中英随着他身后,进入铁门,果见孟双双
倦屈着身子,睡在石榻之上,当下举步走近石榻,掏出一颗解药,俯下身去。

  吴管事眼看机不可失,蹑手蹑脚的悄悄朝外退出。石中英给孟双双喂下解药,
一面问道:“吴管时,你这做什么?”

  吴管事听到石中英的声音,心头一惊,他本待悄悄退出,就阂铁门,把石中
英关在石室之中,但此时显然来不及了,突然双足一点,箭一一般朝门外窜去。
他这一下,动作极为迅速,窜出石室,正待把铁门带上,那知目光一抬,发现自
己面前,站着一个人,正好挡住了去路,这人来的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那
不是乔装夏使者的石中英还有谁来?

  吴管事看得头皮发炸,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两人相距不过三尺来远,一时
那肯死心?身形冲到,右手用力一掌,朝石中英胸口印去。「砰」,这一掌自然
不偏不倚,击在石中英胸口之上。石中英浑似未觉,依然面含微笑,若无其事,
徐徐说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了,没有在下允许,你是走不了的。”吴管事被自
己的掌力,震得倒退一步,这一刹那,他惊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

  石室中,孟双双已经从石榻上翻身坐起,口中咦道:“我怎会在这里的呢?”
一跃下榻,目光一注,看到门口站着夏子清和吴管事,不禁粉脸一变,一手叉腰,
大声道:“夏师傅,这是什么地方?”

  她亲眼看到夏子清向玄衣女俯首自称「属下」,自然是贼党的人,但这回她
认错了,眼前的夏子清,却是石中英。石中英迎着笑道:“双双,我是来救你的。”

  孟双双听到夏子清一开口,竟会是石中英的声音,心头不禁一怔,一双清澈
的大眼睛凝注着他,问道:“你……究竟是谁?”

  石中英道:“在下自然是石中英了。”

  孟双双脸上绽出惊喜之容,说道:“你果然是白哥哥,你脸上易了容?”

  石中英笑道:“在下若非乔装夏子清,要想顺利进入禁室,只怕就没有这么
容易呢。”

  孟双双听他口音,已然确认他是石中英无疑,但她依然撒娇似的摆动了一下
双肩,说道:“我不管,你把易容药洗去了给我瞧瞧,我才相信。”

  石中英探手入怀,取出洗容药丸,涂在掌心,朝脸上一阵拭擦,脸上老皱纹、
酒糟鼻,立时拭得干干净净,再一把撕下了花白胡子,登时成了一个玉面朱唇的
英俊后生。吴管事站在一旁,看的暗暗惊异。易容术,江湖上会的人不是没有,
他惊异的是石中英不过弱冠少年,自己方才一掌,少说也有二十年功力,明明击
在他的胸口,怎会一无所觉?难道自己二十年苦功,白练了不成?

  孟双双眼睛一亮,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喜得眼圈一红,说道:“你果然是
白哥哥。”她可不管旁边还站着一个吴管事,话声出口,突然双臂一张,娇躯朝
石中英怀中扑了过来。

  石中英俊脸不禁一红,慌忙双手一托,把她扶住,低声道:“你快站好了,
那边还有四位老前辈等着呢。”

  孟双双问道:“那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就是在石家庄失踪的蓝老前辈等人。”

  孟双双掠掠鬓发,「哦」道:“原来你都找到了,他们也在这里?”一面指
指吴管事,问道:“白哥哥,他是谁呢?”她虽然早已知道白士英,只不过是石
中英的化名,但叫惯了,就是改不过口来。

  石中英道:“他是吴管事,乾坤教掳来的人,送到这里,都归他管理。”

  孟双双道:“原来他是坏人,我还当他和你一起来的呢。”石中英依然要吴
管事走在前面,回到右甬道。

  只见高翔生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笑容,迎着石中英呵呵笑道:“石老弟,
你怎么找来的?龙颈幼,这是什么地方了?”他们在石门山石家庄被擒,大江南
北,可没有「龙颈拗」这么个地名。

  百步神拳邓锡侯面红似火,目光炯炯,此时看到石中英身后,随着一个苗装
女郎,心头更是奇怪,,大江南北,何来苗装少女?忍不住问道:“石老弟,这
位姑娘是谁?”

  石中英道:“晚辈正要给诸位老前辈介绍,这位盂姑娘是九里龙孟家寨的公
主孟双双。”一面又替孟双双引见了蓝纯青等人。孟双双跟着石中英叫「蓝老前
辈」,「邓老前辈」一一鞠躬为礼。蓝纯青等人也纷纷还礼,连说「不敢」。

  风云子赵玄极道:“石老弟,咱们莫非在苗疆之中?”

  石中英点头道:“赵老前辈说对了,这里地名龙颈拗,是在武陵山脉中。”

  赵玄极惊异的道:“咱们会在贵州?”

  蓝纯青道:“咱们被贼党迷失神志,是以一无所知。”

  邓锡侯接笑口道:“要不是石老弟赶来相救,咱们连做了鬼还不知道身在何
方呢。”

  高翔生目光环视,问道:“这里被囚的就是咱们这几个人么?”

  石中英道:“还有两个,晚辈正要向诸位老前辈请教,不知是否知道这两人
的来历?”

  蓝纯青「哦」了一声,问道:“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石中英把那本「重犯花名册」递了过去,说道:“老前辈请看,这两人是住
在一号房的陆天仁,和二号房的岳义泰。”

  蓝纯青接过名册,看了一眼,沉吟道:“陆天仁、岳义泰?江湖上好像从未
听说过……”他回头望望高翔生等三人,问道:“高兄、赵兄、邓兄,可曾听人
说过?”

  高翔生摇摇头道:“没有,这本既是重犯名册,这两人也许是他们乾坤教的
人,亦未可知。”

  赵玄极,邓锡侯同声道:“高兄说的极是。”

  蓝纯青目光一注,屈指算道:“这两人在这里已经囚禁了六年零四个月……”

  说到这里,朝吴管事问道:“吴管事,你在这里,已经有几年了?”

  吴管事道:“自从禁堂成立,在下就在这里当管事,已经快八个年头了?”

  蓝纯青问道:“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六合掌门人六合剑石松龄石大侠,可曾在
这里羁押过?”

  吴管事听的微微一怔神,望望众人,陪笑道:“道长这是说笑了。”

  高翔生沉喝道:“蓝掌门人问你的活,你要好好回答,谁和你说笑了。”

  吴管事一脸俱是惶恐之色,问道:“道长说的六合剑石大侠,就是当今武林
盟主了。”

  高翔生道:“武林中还有第二个六合剑石大侠么?”

  吴管事道:“这么说,诸位大概还不知道,六合剑石大侠,不但是当今武林
盟主,而且也是本教教主。”

  蓝纯青嘿然道:“石大侠会是你们乾坤教的教主?”

  吴管事连连陪笑道:“是,是,本教就是石大侠所手创,以维护武林正义为
宗旨,只是并未在江湖上公开而已。”

  石中英听的心头大怒,冷笑道:“贼党一再假冒家父之名,真是可恶已极。”

  蓝纯青心中暗道:“他门假冒石盟主,在石门山行使盟主职权,原来只是为
了扩展乾坤教作张本。”一面问道:“你说石大侠是你们教主,他现在何处?”

  吴管事听石中英的口气,他既是教主的儿子,却又说教主不是他父亲,心下
好生奇怪,这时听了蓝纯青的问话,连忙堆笑道:“教主是当今武林盟主,身兼
两职,他老人家如果不在石门府第,那就在本教总坛了。”

  蓝纯青问道:“乾坤总坛在那里?”

  吴管事道:“本教总坛十分机密,除了本教有数高级人员之外,只有三位传
达命令,在江湖走动的使者知道,在下只是一名禁堂管事,职位低下,那会知道?”

  邓锡侯双目一瞪,沉喝道:“你不肯说?”

  吴管事苦笑道:“在下真不知道,本教教规森严,你不该知道的事,就不准
多问,在下有几个脑袋,敢讯问教中机密?”

  高翔生道:“你们这里还有什么人知道?”

  吴管个道:“负责主持龙颈拗禁堂的,是本教副总巡主,在教中是第四号人
物,自然知道,至于巡主,那只是江湖上已成名的的人,被本教纲罗而来,只怕
也未必知道本教的机密了。”他这话倒不是避重就轻,说得极为诚实,一个狡猾
的老狐狸,有时也会说诚实话。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你们副总巡主在那里?咱们这就找他去。”

  高翔生道:“这倒不忙,兄弟觉得一号、二号两间石室中被囚的人,咱们虽
然弄不清他们来历,不是咱们之友,但既是乾坤教重犯,就是贼党之敌,咱门应
该把他们一起救出来才是。”

  蓝纯青点道:“高掌门人说得极是,兄弟方才也正在考虑此事,咱们出去,
自然也该把他们两人释放了。”

  风云子赵玄极道:“姓吴的,听到了么,快去把他们放出来。”

  吴管下面有难色,迟疑的道:“这个……”

  邓锡侯双目一瞪,洪声喝道:“还不快去?”

  吴管事畏缩的道:“这位大侠明察,不是在下不去,只是……只是在下另有
下情……”

  邓锡侯目光如炬,哼道:“你说。”

  吴管事躬着腰道:“这陆天仁,岳义泰两人,在这里囚禁了快要七年之久,
他们不但被迷失神志,而且听说在送来之前,还被特殊手法封住了经穴,无法行
动,一日两餐,都得有人喂食,就是喂他们服下「迷失散」解药,但以在下这点
功力,也无法替他们解开封闭的穴道。”

  蓝纯青皱皱眉道:“经穴闭塞达六七年之久,只怕已经很难疏解了。”

  风云子道:“咱们不妨去试试。”

  石中英道:“吴管事,你去把铁门打开了。”

  吴管事答应一声,趋步当先走去。孟双双道:“白哥哥,当心他逃走。”

  石中英笑道:“他逃不走的。”

  吴管事走在前面,说道:“在石公子和诸位大侠面前,在下那敢有丝毫逃走
的念头?”说话之时,就已经走到石室门口,把两扇铁门,一齐开启。

  蓝纯青朝高翔生道,“打开封闭的经脉,大概须得有两人合作不可,兄弟和
高掌门人到一号房去,邓兄、赵兄去二号房,咱们分工作合,就可以省却不少时
间。”

  高翔生道:“蓝掌门人说得是。”

  蓝纯青回头朝石中英、孟双双二人道:“在咱们分头替两人打通经穴之时,
老弟和孟公主可担任警戒事宜。”

  石中英道:“晚辈省得。”随千从怀中取出药瓶,递了过去,说道:“老前
辈,解药在这里。”

  蓝纯青接过药瓶,倾了一颗药丸,随手交给百步神拳邓锡侯,说道:“据兄
弟所知,凡是迷失神智的人:心情单纯,不受外界干扰,替他们打通封闭经脉,
也容易施为,如果先给他们服下药,一恢复神志,心情难免波动,因此兄弟觉得
还是先动手替他们打通经脉的好。”

  邓锡侯点头道:“蓝掌门人说得是。”

  风云子走到二号房门口,说道:“咱们只有一盏灯宠,室内如此黝黑,两个
房如何照得到?”

  吴管事道:“灯笼外面有,那一位和在下同去取?”

  石中英道:“不用了,我身上有火筒。”一面朝孟双双道:“双双,你拿着
灯笼站到门口,替邓、赵二位老前辈照亮。”

  孟双双欣然答应一声,执着灯笼,站到二号房门口去。石中英也燃起火筒,
和吴管事一起,站在一号房门口。那是因为石室内地方不大,站在门口,可不碍
进去两人的工作。

  蓝纯青当先跨进一号石室,目光一抬,只见陆天仁依然侧身而卧,并未醒来,
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忖道:“自己等四人,都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贼党只给服
了「迷失散」,就送来囚禁于此,何以陆天仁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人,贼党竟
对他如此郑重,既封闭经穴,又让他服下迷药,难道他会比自己等人更重要?”

  高翔生走近石惕,问道:“蓝掌门人,咱们如何动手?”

  蓝纯青道:“咱们分头施为,高兄打通他足三阴,足三阳六条经脉,兄弟负
责手三阴,手三阳,大概有顿饭工夫,也就差不多了。”

  高翔生点头道:“好吧,咱们就这么办。”

  当下由高翔生先那陆天仁身子仰天睡平,就在他双脚前面盘膝坐下,缓缓伸
出手去,双掌抵在他脚心之上,暗运真气,两股热流,迅快传入对方经脉。蓝纯
青也同时在陆天仁头前盘膝坐好,拉过他双手,运功行气循经攻入。

  陆天仁神智迷失,依然昏睡如故,任由两人摆布,毫不抗拒,只是四股巨大
真气攻入他体内之时,身躯起了一阵剧烈的颤动,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
两人顺利的替他打通十二经脉,同时收回双手。蓝纯青缓缓吸口气,站起身子,
高翔生也跟着站起。

  只见陆天仁也适时醒转,他虽已睁开眼睛,而且双目精光湛湛,但目光直视,
依然躺着不动,对身旁的人,视若无睹,好像不知道有人替他打通经脉一般。高
翔生看看陆天仁,回头道:“有一件事,蓝兄不知可会发现?”

  蓝纯青道:“高兄发现了什么?”

  高翔生道:“兄弟只是在想,此人叫做陆天仁,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但他
一身内功,几乎不在你我之下;方才兄弟催动真气,逼近他几处被闭经穴之处,
遇到的阻力极强,若非蓝掌内人和兄弟这等功力之人,只怕无法替他打能十二经
脉……”

  蓝纯青点头道:“不错,莫非高兄认为陆天仁不是他的真名么?”

  高翔生道:“兄弟确然有此疑问。”

  蓝纯青沉吟道:“兄弟也有一点疑问。”

  高翔生道:“蓝掌门人有什么疑问?”

  蓝纯青道:“方才兄弟真气攻入他体内之时,有几处经穴,突生阻力,似是
由他本人突然逆气倒行而起。”

  高翔生笑了笑道:“这不可能,也许是蓝兄多疑了,此人神志迷失已久,那
会逆气倒行?这一情形,正是他本身修为功深,被人以特殊手法闭注经脉,体内
真气未能通畅,一旦遇上外来攻人的真气,逊近封闭之穴,自然会生抗拒之力,
逆冲而来。”说到这里,接着道:“倒是此人来历,咱们必须查个清楚才是。”

  蓝纯青虽觉高翔生说的有理,但总觉疑念未能尽释,一面伸手从怀中取出解
药、一面说道:“此事容易,让他服下解药,神志清醒之后,再详细问问,就可
知道了。”

  高翔生眼看陆天仁还是睁大双目,躺着未起,举步走近了些,俯下身道:
“朋友可以坐起来了。”陆天仁听他的话,果然依言坐起,但还是一言不发,神
情木然。

  高翔生回头道:“看来他只能听别人指挥,蓝兄把解药喂他服下。”蓝纯青
点点头,伸手把解药递了过去。“高翔生在他身边,缓缓说道:”朋友张开嘴来,
把这颗药丸吞下去。“陆天仁果然依然张开口来,把药吞了下去。

  高翔生一双目光,望着陆天仁,忽然朝石中英招招手道:“石老弟你过来。”

  石中英答应一声,把手中火筒朝吴管事递去,说道:“阁下站着别动。”挥
手点了他穴道,举步走入。

  高翔生指着陆天仁,说道:“石老弟,你仔细看看,此人脸上,是否易了容。”

  陆天仁服下解药之后,登时眼皮沉重,级缓阎上双目,枯坐不动。石中英走
到他面前,仔细察看了陆天仁的脸部,才道:“很高明的易容术。”

  蓝纯青道:“他脸上果然易了容。”

  石中英道:“是的,而且替他易容之人,手法相当高明。”

  高翔生问道:“石老弟是否有办法让他恢复本来面目?”

  石中英道:“晚辈身上虽带有洗容药物,但他刚才服下解药,大概一盏茶的
工夫,就会醒来……”

  高翔生道:“那你快些动手,给他洗去易容药物,咱们最好在他清醒之前,
先看看看他本来面目。”

  蓝纯青点点头道:“高兄说的不错,咱们应该先弄清楚他来历,此人武功极
高,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只怕就得多费一番手脚,而且咱们不知道他是自己易了
容?还是乾坤教在他迷失神志之后,才替他改变的容貌?石老弟动手须要快一点
才好。”

  高翔生笑道:“这个容易。”出手一指、就点了陆天仁的睡穴。

  石中英立即从怀中取出一颗洗容药丸,先在自己掌心滚转了两下,收起药九,
然后双掌轻搓,把掌心油脂,望陆天仁颊上涂匀,再从他身上撕下一角衣襟,轻
轻抹去油脂,易容药物,随着汕脂揩去,陆天仁本来蜡黄的脸上,随着露出白皙
的脸色。不过盏茶工夫,易容药物尽去,这张脸竟是石中英最熟悉,最亲切的面
貌,只是略显得苍老了些。

  石中英突然停下手来,愤愤的道:“又是贼党的诡计。”

  蓝纯青不禁看的一呆,异声道:“会是石盟主?”原来这人那是陆天仁?他
就是当今武林盟主六合剑石松龄。

  高翔生深感意外的摸着苍须,脸情凝重,说道:“蓝兄,你看此人是真是假?”

  蓝纯青道:“目前还很难说,咱们先解开穴道,听听他口气再说。”

  高翔生沉吟道:“根据那本重犯花名册上,记载的日期,他已经在这里被囚
了六年零四个月,和盟主失踪的时间,极为吻合,再说,贼党把他改变容貌,迷
失神志,幽囚于此,显然不愿人知,从这一点推断,此人是盟主,应该是不会假
的了。”

  石中英心头一阵激动,含泪道:“依老前辈的看法,他真的是家父了?”

  高翔生慎重的道:“这是老朽依据情理,推测之言,只是玄事体大,老朽一
时也未能确定。”这话说的也对,乾坤教惯于以伪乱真,石盟主是真是假,他无
法确定,自然不好肯定的回复。

  蓝纯青道:“不错,此事谁也无法肯定,但从贼党把他易容改名,迷失神志
等措施上看来,就不像是假的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咱们还是听听他自己如何
说法,再作道理。”高翔生出手如风,连点了石松龄四肢穴道,然后一掌推开他
睡穴。

  石松龄双目倏睁,湛湛神光,朝四下迅快一瞥,口中忽然咦道:“蓝兄、高
兄都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他这一开口,表示他神志已经恢复清明。

  蓝纯青细听他口音,果然是石松龄,一面含笑道:“盟主醒过来就好,你看
这位老弟是谁?”说话之时,伸手指了指石中英。

  石松龄目光一抬,看了石中英一眼,张了张口,正待说话,突然脸色一变,
沉喝道:“蓝兄、高兄这是什么意思?”原来他身形一动,便已发觉四肢穴道受
制。

  石中英站在一旁,对这位真假难分的父亲,自然十分留意,只觉这人虽然神
形憔悴苍老,但却自有一种慑人的威仪,使人又生敬畏之心。高翔生笑了笑道:
“盟主是说四肢受制之事了?”

  石松龄道:“兄弟正要请教二位。”

  高翔生陪笑道:“这个盟主可怪不得兄弟二人……”

  石松龄道:“为什么?”

  高翔生道:“那是因为曾经有人假冒石盟主之名,执行盟主职权……”

  石松龄听得惊然一惊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高翔生道:“已有七年之久。”

  “七年。”石松龄更觉惊异,说道:“难道兄弟死了七年不成?”他不待高
翔生开口,接着问道:“那是什么人假冒了兄弟?兄弟怎会一点……”语声未落,
忽然问目射精光,陡发出龙吟般一声大笑,沉哼道:“二位不用再说了,你纵然
扮成了蓝兄、高兄,山休想从石某口中套问出什么来,石某无可奉告。”

  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把蓝纯青、高翔生,当作贼党假冒之人,来
套他口气的,也由此可见他被贼党械来之后,贼党用尽心机,想套他的口供,高
翔生不觉望望蓝纯青。

  蓝纯青开口道:“兄弟和高掌门人,并非乾坤教的贼党,只因贼党善于伪乱
真,而且假冒了石盟主,达七年之久,因此咱们今晚无意之中,在这里发现了石
盟主,不得不慎重行事,先问问清楚,阁下如果是石盟主,应该和咱们合作才是。”

  石松龄双目隆睁,大笑道:“这些话,石某听的多了,要石某相信你们不难,
二位应该先说说足以使石某相信的事实,证明你们不是贼人一党,石某自然就相
信了。”这下,可把蓝纯青、高翔生二人考住了,他们拿什么来证明呢?焉知对
方不是在套自己口风?

  高翔生攒攒眉,忽然灵机一动,说道:“石盟主有一位公子,十年前由狄谷
老人携去习艺……”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阁下不用说了,犬子三年前失足落水,遍觅不得,
早与波臣为伍,你们纵然想以父子之情,捏造事实,石某岂会轻易置信?”他在
这七年之中,一直被迷失本性,是以把十年前的事,仍然说作了三年前。

  蓝纯青看他说的不像有假,但心中依然疑念未除,最苦恼的是对方真伪难辨,
「护剑会」的机密,自然不能透露只字,如此下去,如何说得清楚?他犹豫了一
阵,终于忍不住道:“阁下纵然不相信,兄弟和高兄二人的身份,但不知对江老
七说的话,阁下是否相信?”

  「江老七」,乃是蓝纯青的代号。「护剑会」有两个总护法,南七省由蓝纯
青负责,代名「江老七」,北六省由少林方丈心灯大师负责,代号「卜老六」。
这这是「护剑会」最机密的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他在无可奈何之时,只好说
出自己代号来一试了。高翔生那时并未参加「护剑会」,当然不知「江老七」是
「护剑会」的代号,但他突听蓝纯青提出「江老七」三字,目中不禁飞过一丝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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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又是诡计

  石松龄听到「江老七」三字,双目精芒暴射,直注蓝纯青,大笑道:“江老
七是石某唯一知己,他说的话,石某自然深信得过。”

  蓝纯青微微一笑道:“这样就好,江老七也是兄弟的知交,阁下现在应该信
任兄弟了吧,只不知七年前你如何为贼党持劫的,是否还想得起来呢?”

  石松龄睁大双目问道:“什么?蓝兄是说兄弟真的被贼党囚禁了七年之久了?”
  “

  蓝纯青点头道:“不错,石盟主失踪整整已有七个年头了。”

  石松龄叹息一声道:“兄弟方才醒来,恍如昨日,真想不到已有七年岁月,
唉,直到如今,兄弟还想不起当日贼党如何做的手脚……”

  石中英听蓝纯青的口气,好像他已是启己父亲无疑,不觉望望蓝纯青,问道
:“老前辈……”

  蓝纯青点点头道:“不错,他确是石盟主,恭喜老弟父子重逢,快上去相见
吧。”

  高翔生早已听出苗头,手掌连拍,解开了石松龄四肢穴道,含笑道:“兄弟
得罪之处,石盟主多多原谅。”

  石中英但觉心头一阵激动,扑的跪了下去,说道:“爹,果然是你老人家。”

  石松龄听的猛然一震,双目神光暴射,直向石中英投来,惊异的道:“你是
中英?你……怎么不在狄谷了?”

  石中英道:“十年了,师父要孩儿下山的。”石松龄口中「啊」了一声。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洪亮的佛号,传了进来:“阿弥陀佛,蓝掌门人,高掌
门人久违了,不知还认得贫衲否?”

  话声未落,一个须发花白,长须披肩的老人,己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目光一
瞥,看到石松龄,更是惊异,讶然道:“石盟主也在这里。”

  石松龄一手拉起石中英,人也随着站起,凝目道:“这位如何称呼?恕石某
眼拙。”

  长发老人奇道:“这就奇了,你们都不认识贫钠难道贫钠貌相改变了不成?”

  蓝纯青听他口气,不但是个和尚,而且还是和大家很熟悉的和尚;但怎么也
想不起此人是谁?心头忽然一动,转脸朝石中英道:“石老弟,你把洗容药丸取
出来,借给这位老师父一用。”

  长发老人摸了摸脸,说道:“蓝掌门人认为贫衲被人易了容么?”

  蓝纯青点头道:“大师说对了,二位不但被乾坤教贼党迷失本性,封闭住几
处主要经穴,而且还易容改名,在名册上写是陆天仁、岳义泰,若非石老弟精擅
易容之术,连石盟主都认不出来呢,大师脸上,自然也被他们易过容了。”在他
说话之时,石中英已经取出一颗龙眼大的洗容药丸,双手递过。

  长发老人道:“这么说,贫衲当真没人认得出来了?”他伸手接过洗容药丸,
问了用法,然后把药丸在掌心滚动,朝脸上一阵拭抹。

  果然,他本来黝黑的脸上,渐见白净,露出卧蚕长眉,丹风细目,经他双掌
再一用劲,把拂胸长髯,垂肩氏发,如刀一般,随手而落,额上出同时露出两行
戒疤。石松龄目光一注,道:“会是弘善大师。”弘善大师,乃是少林罗汉堂住
持。

  少林寺清规极严,寺中僧侣,不准涉足江湖,只有罗汉堂是对外的,它职司
的,就是负责和江湖各大门派的联络个宜。蓝纯青乍睹弘善大师,不由的微微一
怔,道:“大师遭贼党劫持,大概也有七年了,无怪七年前……”忽然住口不言。

  弘善大师听出蓝纯青的口气,合十一礼道:“七年前,贫僧如何?蓝掌门人
但请直说。”

  蓝纯青道:“如今想来,七年前,大师在铜陵罗汉庵坐化,自然是贼党故意
制造的了。”

  弘善大师唱然一汉道:“贫袖当时是晋谒石盟主之后,携有「护剑会」第二
个计划,返回敝寺,不料中途着了贼人的道,他们居然假扮贫衲,在罗汉庵坐化,
这么一来,敝寺当然不再查安贫衲下落了。”

  高翔生怒哼道:“这些贼党,手段果然恶毒的很。”

  石松龄道:“兄弟这第二个计划的构想,原是希望联合几个黑道人物,使他
们也参加「护剑会」,这样可以釜底抽薪,减少江湖作乱力量,此事当时蓝兄弟
和学门人也曾提过,可惜兄弟和大师相继落入贼党手中,此一计划,也在无形之
中,成了泡影……”蓝纯青听的点了点头。

  石松龄口中「哦」了一声,目视蓝纯青又道:“这次蓝兄诸位,怎么会找到
这里来的?”

  蓝纯青道:“此事说来话长,唉,兄弟和高掌门人,赵掌门人,邓老哥全是
龙颈圳禁窟的囚犯,是石老弟深入虎穴,才把咱门放出来的,这段经过,等咱们
出去了,由石老弟来说吧。”赵玄极,邓锡侯二人,就守在石室门口,眼看陆天
仁、岳义泰,竞是盟主石松龄,和已经坐化了七年之久的少林寺罗汉堂的住持弘
善大师,深感惊异。

  赵玄极大笑道:“石盟主失踪多年,果然是被囚禁于此。”

  石松龄慌忙跨上一步,双手抱拳道:“赵兄、邓兄请了,兄弟能和诸位见面,
真是第二世为人了。”

  弘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江湖上人,都已知道贫衲在七年前去见我佛,
这次重出江湖,才是真正的二世为人呢。”

  高翔生笑道:“那倒不然,大师可以对人说刚从西土回来的就是了。”

  孟双双悄悄走近石中英身边,问道:“白哥哥,这二位是谁呢?”

  石中英引着孟双双,走到父亲面前,说道:“这是家父,这位是少林高僧弘
善大师。”

  孟双双颊飞红,低低的道:“白哥哥,你的爹爹,我叫什么呢?”

  蓝纯青忙道:“石盟主,这位是九里龙孟家粱的孟公主,也是被贼党掳来的
人。”一面含笑向孟双双说道:“这位是石盟主,孟公主和石老弟相识,依汉人
的礼节,公主就称一声伯父好了。”

  孟双双福了福,恭敬的叫了声:“石伯父。”

  石松龄看了孟双双虽是一身苗装,人却生得如花一般,不但说得一口流利汉
语,和石中英形迹亲昵,心中已然有了几分谱儿。这就含笑道:“孟公主,不可
多礼。”

  孟双双又朝弘善大师福了福道:“弟子见过老师父。”

  弘善大师也连连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孟公主秀外慧中,福慧双修,我
佛如来,一定会保佑你的。”

  石中英一掌推开吴管事的穴道,说道:“你好好在前面带路,咱们出去了。”

  吴管事一眼看到石松龄,不禁心头一凛,脸露惊异,慌忙躬下身去,惶恐说
道:“属下参见教主,属下该死,不知教主法驾莅临……”

  石松龄道:“你说什么?谁是教主?”

  蓝纯青道:“原来石盟主还不知道,他们乾坤教教主,就是石盟主。”

  石松龄凛然道:“会有这等事,贼党居然利用石某之名,在江湖招摇。”

  吴管事心头万分疑惑,望望石松龄,奇道:“咱们教主明明就是石盟主。”

  高翔生道:“少说废话,还不快在前面引路。”

  吴管事不敢再说,从孟双双手中接过灯笼,领着众人,走出用道,走到那问
休息室,脚下一停,陪笑道:“诸位大侠,是否请到里面稍息?”

  石松龄目光一转,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吴管事恭谨的道:“这里是禁堂石室,在下只是管理石室的人,出了前面这
道铁门,就不是在下管理的范围了。”

  石松龄道:“那是由什么人管理了?”

  吴管事道:“这里整个地区,叫做龙颈拗,是由副总巡主许博经坐镇,手下
辖有四位巡主,分日夜两班,守护三道关卡。”

  石松龄略作沉吟,回头朝蓝纯青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在这里暂息,先
了解一下情况,再作计较,蓝兄意下如何?”

  蓝纯青道:“石盟主说的极是,目前只有石老弟一人,是从外面进来的,大
家正该先听听他此行经过。”说话之间,大家相继走入。

  石室中地方虽然不大,一共也有七八张椅子,大家落坐之后,先由蓝纯青把
贼党假冒石盟主,从石家庄一直说到如何协助龙门帮枚平贼党,如何在赶回石家
庄之时,为贼党所乘,同行几人悉数被擒,约略说了一个大概。

  石松龄一直凝神谛听,直待蓝纯青说完,才抬目问道:“蓝兄在龙门帮,目
睹假冒兄弟的贼人,自碎天灵而死。但诸位回到石家庄之时,那个和蓝兄动手的
青衣人,极可能是假冒兄弟的贼人,那么在龙门帮死的,大概是他的替身了?”

  蓝纯青道:“不错,也许当时只是他故弄狡猾,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

  石松龄沉吟道:“此人能把兄弟一举一动,模仿到维妙维比倒是不可忽视之
事,晤,方才吴管事说乾坤教教主就是兄弟,看来仍然是此人在作恶了。”

  蓝纯青道:“兄弟也是如此看法,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利用盟主名义,
纵然各大门派不至轻易相信,但淆惑江湖人心,影响所及,仍然极大。”

  石松龄不住的点头,接着向石中英问道:“中英,你呢?你从龙门帮赶回石
家庄去的,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石中英就把自己和左月娇赶回石家庄说起,如何在妹子房中,捡到一支鬼母
箭,一路找到九里龙,如何在天龙山谷中发现玄衣女,一直说到身中蛊毒,如何
由常慧暗中协助,离开罗家山,假扮夏子清,找到龙颈拗详细说了一遍。

  蓝纯青惊异道:“玄衣女封七娘,会是他们副教主。”

  赵玄极道:“是啊,封七娘是阴山门下,阴山派一向很少和武林中人往来,
介乎正邪之间,想不到会和贼党伉湿一气,她居然当上了副教主。”

  石松龄凝重的道:“也由此可见乾坤教网罗不少异派中人,纵然尚未公开,
但声势却着实不小。”说到此处,目光转到了石中英身上,问道:“中英,你知
道出路么?”

  石中英道:“孩儿进来之时,一路曾留上暗记,但不知启闭的机关所在?以
孩儿推想,这里的人,必然另有通路,还是要吴管事带路的好。”

  石松龄颔首道:“好,那就请吴管事领路。”随着话声,已经站起身来。

  高翔生叱道:“石盟主要你带路,你还不快走?”吴管事不敢违拗,一手执
着灯宠,走在前面领路。石中英紧随吴管事,监视他的行动,石松龄,蓝纯青等
人,朝一条狭小的甬道上行去。

  石中英问道:“我问你,这条用道,通向何处?”

  吴管事道:“后院……”说话之时,已经转了两个弯,前面出现一条横贯的
雨道,只要看那条用道,较为宽阔,似是主要道路。

  吴管事堪堪横贯的雨道,突闻一声狂喝,一股强猛绝沦的掌风,从横里劈撞
过来。吴管事口中「啊」了一声,对方另一个人,一记钢刀破在石壁上,划起一
串火星。百步神拳邓锡侯大吼一声,身形朝左闪,但他右手一抬,手中灯笼却迎
着掌风挥去。

  他明知地底甬道,暗无天日,灯笼一旦熄灭就会伸手不见五指,他这一挥出
灯笼,自然是有意如此,掌风来势极猛,就算他灯笼不顺势挥出,同样也会被掌
风扑灭,挥出去,当然扑灭的更快。但就在吴管事灯笼挥出之时,石中英冷笑道
:“吴管事,你大概想溜吧?”

  左手一探,已经抓住他的后领,右手横臂一掌,迎着向右击去,他出手虽然
缓了一步,但从古首袭来的强猛掌风,却被他悉数拦了下来。两股掌力,骤然一
接,发出莲的一声闷响,旋风潮涌;向右首甬道中倒灌回去。偷袭的那人,敢情
发觉石中英这一记掌力,势道比他更为强猛,早已闪身避开,是以不闻丝毫声息。

  灯光乍熄,甬道间登时一片漆黑。吴管事被石中英抓住后领,心头又惊又怕,
大声求饶道:“石少侠饶命,在下不敢……不敢……”

  在此同时,突听走在最后的赵玄极、邓锡侯同时呼起了两声叱喝,紧接着但
闻拳掌带起了呼呼风响,夹道问暗劲激荡,想是两人已和对方展开了全力的搏斗。
只要听那拳劲掌风,带起的威势,就可知道对方两人,必然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
手。

  黑暗之中,高翔生洪笑道:“好家伙,居然敢对咱们袭击,大家上哇,先把
这些毛贼清除了再说。”

  蓝纯青喝道:“高兄,地道黑暗,咱们不可自乱阵脚。”

  石中英在他门说话之时,右手已从怀中取出火筒,嚏的一声、火光才亮,一
股强劲绝沦的掌风,已经直撞过来,火光一亮即熄。石中英早已留神戒备,突然
左手一招,使出「接引神功」,把那股掌力,朝左首雨道中引去,右手同时回臂
拍出一掌。

  对方那人一掌出手,本待闪向一侧,突觉自己拍出的掌力,遇上了一股极强
吸力,像潮水一般,朝前冲去,一时身不由己,跟着往前冲出了一大步。这真是
说时迟,那时快,他发觉不对;急待收势,已是不及。正好撞上石中英右手劈来
的掌风,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震得往右雨道中直摔出去,砰然倒地,这时但
听「呛」的一声,对方另一个人,一记钢刀,砍在石壁上,划起一串火星。

  百步神拳邓锡侯大吼一声,轰的一拳,跟着朝火星溅起处直捣过去。南海派
「百步神拳」,素有隔山打虎之誉,他一拳捣出,一团无形劲气,像铁锤撞山,
无声无息的击到,那人骤不及防,似乎被击中要害,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惊曝。
眼前一片漆黑,那声惨叫,如同垂死挣扎,惊怖而发,显得更为凄厉,动人心魄。

  石松龄暗暗攒了下眉,沉声道:“中英,你把火筒交给为父。”石中英答应
一声,再次打亮火筒,回身递了过去。

  在夹道中偷袭的人数,当然不止两人;但一个被石中英掌力震出,一个重创
在邓锡侯「百步神拳」之下,其余的人,眼看对方人多势盛,倏然隐去。此时,
火光映照之下,那里还有贼人的踪影?吴管事慑于石中英的武功,果然不敢逃走,
双手抱头,在墙角下,缩作一团。

  石中英冷哼道:“你可以站起来了。”

  吴管事啊了一声,从地上拾起灯笼,点燃烛火,继续朝前走去。一行人随着
他穿行了几个横贯的阐道,和许多狭厌而交叉的岔路,但因有吴管事领路,不用
停下来去用心分辨路径,而且这一路也不再有人截拦。不多一会,前面出现了一
道石级,吴管事领着大家拾级而上。

  石级尽头,是一扇铁门,闷着一支铁闩,吴管事拔启铁闩,打开铁门,一脚
跨了出去。铁门外已可见到天上星辰,自然是地室的出口了。石中英走在吴管事
身后,不疑有他已吴管事也没说话,他一脚跨出铁门,但听「喀」的一声,身形
一沉,往地下落去,敢情门外有着一块翻板,他身形一沉,石板就翻过来,等石
中英走出,他早已没了影子。

  石中英怒哼一声道:“好个狡桧之徒。”他提气走了两步,地上石板,并无
异样,吴管事虽然逃走,但总算把众人领出了地窖。

  他说的也没错,这里确是「后院」。一行人是从东首墙壁间走出来的,院子
并不太大,是面对厨房的一个小天井,此时灯火全熄,不闻一丝人声,好像是一
座久无人住的空宅一般。石中英心头暗暗觉得奇怪,这里是乾坤教总坛囚禁要犯
的一处秘窟,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地方。

  该教派副总巡主独眼龙许傅经统率四名巡主,坐镇干此,不但扼地形之险,
而且在人手上、也极充足。再说,以独眼龙许傅经和四大巡主的武功,都可数得
上一流高手,何况今晚又有鬼影子夏子清在场,自己只来了一个人,他们守护有
责,应该全力和自己拼博才对,何以会有这样轻而易举的让自己闯进地下石室,
把人救出?

  大家出地道之时,虽然有人伏在暗处,出手拦截;但却似虚应故事,一接即
退,何以独眼龙许博经和手下四大巡主,全部不曾现身,连许博经门下弟子也一
个不见?他心中虽觉疑窦丛生,但却并未说出口来。一行人由六合剑石松龄为首,
由后院穿行长廊,经过中院,依然不见有人拦击,甚至连一点人声,部听不到。

  正行之间,石中英瞥见左首小院阶前,躺卧着一个人。他内功精湛,目光自
极敏锐,此时虽然天色未明,双方相距还有五六丈远近,但还是看得相当清楚,
此人黑袍白须,横卧地上,极似独眼龙许博经,口中不觉咦道:“会是许傅经。”

  石松龄道:“姓许的在那里?”

  石中英伸手一指道:“就躺在院子里。”

  右松龄听得大奇,天亮前后,是天色最黑的时候,自己日力,最多也只能看
到两三丈远,这孩子居然能看到五六丈外的院子中间去?他脚下一停,低声问道
:“姓许的不是贼党派来镇守此地的副总巡主么?”

  石中英应道:“是。”

  石松龄道:“他伏在那里,大概还想截击咱们了。”

  石中英道:“不,他仆卧地上,好像负了重伤。”

  石松龄微感意外,拈须道:“他仆卧地上,那是伤的不轻了。”

  石中英道:“孩儿进去看看。”

  石松龄道:“小心暗算。”

  石中英道:“孩儿理会得。”说着举步跨进腰门,走近独眼龙身边,独眼龙
依然扑卧如做,一动不动。石中英艺高胆大,不虞他有诈,缓缓俯下身去,才发
现独眼龙已经气绝多时,心头更是惊诧,抬头道:“他已经死了。”

  蓝纯青跟着走入,问道:“他如何死的?”

  石中英早已晃亮火筒,照着独眼龙尸体,详细看了一阵,对道:“是被人点
了死穴。”

  石松龄并未跟入,只是站在门口、说道:“这就奇了,不见丝毫拦截,也没
人抵抗,可见在咱们未出地道之前,已经发生了变故,不然,坐镇此地的独眼龙
许傅经,也不会遇害了。”

  高翔生道:“独眼龙许博经武功极高,他练的「黑龙爪」,是毒功和旁门功
夫中最厉害的手法,很少人能接得下来、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蓝纯青点头道:“能破「黑龙爪」的人,江湖上确然不多,因为它在武功之
外,指爪间还蕴有奇毒,不是一般人所能接得下来,咱们快到外面去瞧瞧。”一
行人穿过屋字,赶到前厅,依然不见一人。

  石松龄一手拂须,徐徐说道:“看来此地果然发生了极大变故,所有的人,
也全已撤走了。”

  石步神拳邓锡侯洪笑:“这里既然没有人了,这座贼巢,留着无用,不如把
它烧了的好。”

  石松龄正容道:“邓兄,咱们都是吞掌一派门户,自许为替江糊主持正义的
人,可不能像江湖黑道中人一样,逞一时之快,做出杀人放火的勾当来,就算乾
坤教罪恶如山,与这座屋字何关?古人说得好:安得广厦数千间,尽庇天下寒士
尽欢颜,兄弟觉得贼党已去,留得此屋,也可以为山中穷困居民聊蔽风雨,岂不
胜过一炬?”

  弘善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石大侠真是侠义胸怀,菩萨心肠,一场大火,
不知要烧死多少虫蚁生命,所谓白道,黑道之分,只此一语,就是无量功德。”

  邓锡侯脸上微微一红,谢过道:“石盟主说的是,兄弟也只是一时气愤之言
罢了。”

  石松龄含笑道:“邓兄好说。”

  蓝纯青原也认为这座贼巢,还有地下石室,目前贼人虽已尽去,但仍会再来,
自以烧去为是,但听石松龄和弘善大师都是这么说了,自己也就不好再说。大家
由石中英领路,随着石松龄走出大门,越过谷底一片草地,出了隧道铁门。

  石松龄脚下微停,朝石中英问道:“你说罗家山玄女宫,也是贼党的巢案么?”

  石中英道:“是,他们副教主玄衣女,就住在罗家山九天玄女宫。”

  石松龄问道:“离这里有多少路?”

  石中英道:“大概二十来里。”

  石松龄道:“好,咱们就先到玄女宫去。”

  赵玄极大笑道:“对了,咱们先挑了玄女宫,再找他们总坛算帐去。”

  这里天色已现黎明,高翔生向天舒展了下双臂,笑道:“可惜咱们随身兵刃,
全被贼党搜去,这番要空着双手,和他们肉搏了。”

  百步神拳邓锡侯洪笑道:“兄弟这就占了便宜,他们除非把我双手砍下来,
否则谁也无法把我一双拳头搜去。”

  大家离开龙颈拗,仍由石中英领骼、一路东行、朝罗家山奔去。这一行人,
都是武林一流高手,脚程自然极快,、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罗家山西麓。但
见山麓间两旁古柏参天,中间一条宽阔平整的石板路,迎面屹立着一座青石牌楼,
上面金字剥落,写着「敕建九天玄女宫」字样。

  石松龄微微叹息一声道:“名山古宫,竟被旁门邪教盘据,为作乱武林的巢
穴。”言下不胜道消魔长之慨。

  高翔生耸耸双肩,笑道:“盟主悲天悯人,真是武林仁者。”

  石松龄道:“兄弟被幽囚七年之久,十年光阴,弹指而过,这武林盟主,即
告期满,自愧毫无建树,实在愧对各大门派托付之重。”

  高翔生道:“盟主早在十年之前,就高瞻远瞩,洞察贼党必将为祸武林,首
创护剑会,防患未然,要是没有护剑会这个组织,贼党更将横行江湖,猖撅到如
何程度呢?”

  石松龄回身道:“这都是蓝掌门人的功劳了,兄弟这些年,都在地底石窟中
度过,更没有绩效可言了。”

  蓝纯青拱手道:“盟主这话,兄弟更不敢当了,揭发贼党阴谋,枚平龙门帮
之乱,直到把咱们这些人从龙颈拗贼窟救出、算起来,都是石老弟一人的功劳。”

  石松龄拂须道:“犬子一个小孩子家,初出江湖,不知天高地厚,蓝兄如此
称许他,也就是纵容他了,武林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他这点微未之技,又能
有多大作为?”石中英在父执们谈话之间,自然不敢开口,如今已经抵达玄女宫,
他只是站在边上,恭敬让众人先行。

  这一条石板路,只有一箭来远,就行到玄女宫前面,奇怪的是大家一路行来,
边说边走,并未掩饰行藏,照说,玄女宫的人,应该早已知道,但直到众人走近
宫前,依然一无动静。

  石松龄走到玄女宫一片石砌的平台中间,便自站停下来,回头吩咐道:“中
英,你上去叩门。”他不愧是领袖群伦的武林盟主,一举一动,处处都有雍容气
度。石中英答应一声,趋上几步,举手叩了几下钢环。

  这时晨峨初上,玄女宫虽然古旧,但飞檐流丹,在朝阳照耀之下,依然庄严
肃穆,气像万千。过了好大一会,才听右道边门,呀然开启,从门中走出一个身
穿灰衣的老道,手中还拿着一把扫帚,敢情正在扫地,他朝右中英看了一眼,单
掌打了个稽首,含笑道:“施主早啊。”话声出口,他才发现宫前平台上,还站
着七八个人。

  这一堆人,不但有老,有少,有僧,有道,而且还有一个苗装绝色少女。那
老道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脸上笑容,也随着渐渐收了回去,问
道:“施主们有什么事吗?”

  石中英道:“家父石松龄,特来拜会贵教副教主,有劳道长进去通报一声。”

  “副教主?”灰衣老道面有讶容,说道:“敝观没有副教主,施主莫要弄错
了吧?”

  石中英冷笑道:“贵教副教主,就是玄衣女,总不会错吧。”

  灰衣老道口中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施主们是进香来的,请、请。”他大
概把玄衣女,听作了九天玄女。既是进香来的施主,他自然不敢怠慢,一手放下
扫把,连连肃客。石中英看他故意装傻,心中暗暗冷笑,就退后一步,侧身而立。

  石松龄回头道:“诸位道兄,咱们进去。”说完,当先缓步登上石级,随着
灰衣老道往里行去。

  蓝纯青暗暗注意,只觉那灰衣老道脚下虚软,不似练武之人,忖道:“这些
贼人,不知又在闹什么花样了?”心中想着,也随着走了进去。

  孟双双挨着石中英身边,低低说道:“不知道封君萍在不在这里,我真想见
见她呢。哦,还有那个常慧,她对你也不错呀。”她虽然心里确实很想见见这两
位姑娘,但说来还是有些酸溜溜。

  石中英眼看大家都已进去,忙道:“咱们快走。”

  进入边门,越过大天井,再拾级而上,迎面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大殿,中间一
座雕刻细致,金碧稍旧的神龛中,绣慢低垂,端坐着一尊凤冠霞被的神像。灰衣
老道引着大家进入大殿,立即趋近神案,取出香烛,打起火种,正待灯烛点香。

  百步神拳邓锡侯金睛一瞪,洪声道:“老道儿,你这是做什么?”

  灰衣老道被他问的一呆,说道:“诸位施主不是进香来的么?小道先把香烛
点燃了。”

  邓锡侯道:“谁说咱们是进香来的?”

  灰衣老道一脸俱是惊异之色,说道:“那么诸位施主是干什么来的?”

  邓锡侯道:“告诉你,咱们是找你们副教主玄衣女来的。”

  灰衣老道笑道:“这就是了,这位施主说来说去,你们还不是找九天玄女娘
娘进香来的?”

  邓锡侯只当他故意和自己缠夹,心头不禁有气,双目一瞪,怒喝道:“老道
儿,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这位就是当今武林盟主石大侠,专程拜会你们副教主
来的,你还不快进去通报?”他个子矮小,但话声洪亮,宛如焦雷,直震耳鼓,
尤其两眼金光烙焰,这一瞪,更是慑人。

  灰衣老道心头发毛,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说道:“老……施主要小道去…
…向谁通报……呢?”

  石松龄看他哆嚏模样,不似做作,这就一摆手道:“在下石松龄,是拜会副
教主而来,道长启然是进去向副教主通报了。”

  灰衣老道为难的道:“老施主说的副教主是谁?”

  石松龄道:“贵教主,不是罗家山玄女宫的玄衣女封七娘么?”

  灰衣老道惶惑的道:“玄衣女封七娘,不是九天玄女娘娘?”

  邓锡侯怒喝道:“老道士,盟主面前,你还敢装蒜。”

  灰衣老道道:“小道真的不知道。”

  石松龄缓缓说道:“在下说的玄衣女封七娘,并非九天玄女娘娘,而是贵宫
的住持。”

  灰衣老道一脸俱是疑惑神色,望着石松龄陪笑说道:“敝观观主,姓何法号
三元,并非施主说的封七娘。”玄衣女封七娘主持的罗家山玄女宫,观主居然变
成了何三元。

  石中英心中暗道:“果然又是贼党的诡计。”

  风云子赵玄极道:“那就有劳道兄进去通报一声,请何观主出来一见。”

  灰衣老道连连应「是」道:“小道这就去。”方急匆忙往里行去。

  邓锡侯冷笑一声道:“咱们已经来了,贼党想赖也赖不成。石老弟就是从这
里逃出去的,人证俱在,还怕他们抵赖?”石松龄只是背负双手,凝立不语。

  过不多久,只听一阵步履之声,从后殿传出,一个须眉俱白,神态龙钟的老
道,转出神龛,朝大家稽首为礼,说道:“诸位这施主光临敝观,贫道有失迎近,
万分失礼之至。”

  先前那个灰衣老道紧跟他身后,陪笑道:“诸位这就是敝观观主了。”

  那须眉俱白的老道欠欠身,笑道:“贫道何三元,吞为敝观住持,还请诸位
施主多多指教。”

  石松龄看他满脸俱是皱纹,年龄最少也在七十以上,尤其一只眼睛,灰黯无
光,一付龙钟老态,不似练武的人,不禁暗暗攒了下眉,拱手道:“在下等人来
的冒昧,打扰观主了。”

  就在老道何三元走进之时,蓝纯青立即以「传音入密」向石中英问道:“石
老弟,你仔细看看,此人脸上,是否经过易容。”

  石中英道:“他脸上不像易过容的。”

  何三元连说不敢,一面抬手道:“难得光降,这里不是待客之处,请到客厅
待茶。”说完,连连肃客。

  石松龄凝立不动,徐徐说道:“道长不用客气,在下先想请教一事。”

  老道何三元「哦」了两声,说道:“请教不敢,未悉施主有何见示?”

  石松龄道:“在下等人,原是走访乾坤教副教主玄衣女封七娘来的,不知她
何以不肯延见?”

  何三元惊异的道:“玄衣女封七娘?敝观并无此人,诸位施主是否听错了地
方?”果然是死不认帐。

  石松龄笑了笑道:“这里是罗家山九天玄女宫,该不会错吧?”

  何三元连连点头道:“是、是,施主说的玄衣女封七娘大概是位女施主吧?
敝观都是全真道士,并无女的。”

  邓锡侯听的大怒,洪喝一声道:“好个老道士,你鬼话连篇,骗得了谁?这
里明明是乾坤教玄衣女的巢穴,你还想赖么?”

  老道何三元愕然良久,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出家人,当着圣母娘娘
殿前,岂敢欺蒙诸位施主,何况施主说的玄衣女封七娘,贫道吞主敝观数十年,
从未听人说过。”

  高翔生大笑一声道:“好个从未听人说过。”他话声出民人已到了何三元的
面前,右手一探,五只钢钩般的手指,一下扣住了老道手腕,深深的道:“大概
你老道不吃些苦头,是不肯实说的了。”

  何三元根本连他如何到了面前,都没看清,自己手腕上,就像被铁箍箍住,
不由骇然道:“老施主……”

  高翔生冷晒道:“你说是不说?玄衣女人在那里?”

  他把手微微一紧,老道何三元已经感到手骨剧痛欲折,忍不注「啊」了一声,
弯下腰去,口中叫道:“施主快请放手,贫道说的句句是实……”说到最后几个
字已经要屈膝跪下。

  石松龄微微皱了下眉,拦道:“高掌门人快请住手,这位道长,不是练武之
人,咱们有话好好的问他。”他身为武林盟主,平日一向以武林安危为己任,自
然不愿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恃强凌弱。

  高翔生听盟主这么说了,只好松手,一面冷哼道:“老道士听着,如果你不
实话实说,莫怪高某先宰了你。”

  老道何三元捧着右手,苦笑道:“老施主快把贫道手腕折断了,你叫贫道说
什么呢?施主真要出手宰了贫道,贫道也只好认了。”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道长那是不肯说了。”

  何三元朝神像打了个稽首,才道:“施主是人间大侠,贫道真不知道,贫道
可以在神前起誓。”

  石松龄道:“那倒不用,不过在下等人,也并非毫无根据,小儿日前被玄衣
女擒来,关在石室之中,昨晚才脱困而出,总不至于连九天玄女宫都会认错吧?”

  老道何三元抬目道:“施主令郎昨晚才从敝观脱困?这就奇了,昨晚老道和
敝观十二名僧侣,都在礼斗拜仟,怎会……”

  高翔生没待他说完,截着道:“老道士,多说无益,好在石盟生公子还认得
他被囚禁的石室所在,不信,咱们且往后进去瞧瞧。”

  老道士何三元连点头道:“这个自然最好不过,贫道再说,诸位施主也未必
会信,敝观地方不算大,诸位只管进去搜索。”

  高翔生回头道:“石老弟,那石室在那里?”

  石中英道:“是在观后。”

  老道何三元道:“观后地势荒凉,那里只有敝观第一代祖师手书的建宫碑记,
因敝观后山,原是一处龙脉,建观之后,还特地请来对旨,以资镇压,这话已有
三百多年,平日除了打扫杂草,严禁游客及观中道侣进入是例外了,贫道这就替
诸位带路。”说完,果然当先朝右首一道角门走去。

  石松龄示意石中英跟着老道身后先行。一行人鱼贯走出角门,这是一条通往
后进的雨道。石中英自然认识,那正是昨晚常慧送自己出来的道路,他还记得在
中院一处转角上,凌空点了常慧三师姐的穴道。老道何三元不会武功,路上自然
不会走得太快;但也不需多久,便已到了甬道尽头。

  前头一堵围墙,挡住去路,两扇木门上横着一道木闩,一把铁锁,已经铁锈
斑斓。这里,当然石中英不会陌生,昨晚门口就站着两个黑衣汉子,常慧没有出
手之前,自己就先点了他们昏穴,门上钉着一方木牌,果然写着「严禁游客入内」
字样,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老道何三元回头问道:“小施主说的是否,就是这里?”

  石中英点头道:“不错。”

  何三元回过身去,朝跟在众人身后的灰衣老道问道:“胜清,你可曾带了钥
匙?”

  灰衣老道走在最后,急忙赶上前去,恭谨的道:“回观主,钥匙就在小道身
上。”

  何三元颔首道:“好,你去把锁打开了。”灰衣老道胜清答应一声,从腰间
取出铁钥,开启铁锁,推开木门。何三元脚下一停,合掌稽道:“小施主请。”

  石中英举步跨进木门,举目看去,情形和昨晚所见当然并没有改变,三面围
着高墙,宽大的院子,石板缝中生青草,打扫得还算干净,右首三间小房,本来
有人在。北首是一座断壁,壁间嵌着黄色琉璃瓦的半座六角形亭子。称它半座,
因为这亭子紧贴着石壁,好像只有一半。

  亭中正上方,有一方黄匾,写着「圣旨」两个金字,石壁正中,竖立一方一
人多高的「敕建九天玄女宫记」的石碑。石中英昨晚随常慧从石门内闪出,为时
仓促,并未回过身去多看一眼,己不清这方石碑是否就是出入的门户?在他打量
的同时,何三元陪同石松龄、蓝纯青等人,也跨进院中。

  石松龄目光一瞥,问道:“中英,昨晚你是从那里出来的?”

  石中英用手一指道:“孩儿记不清是否从石碑中走出来的,但那道门户,应
该是在亭中,大概是错不了的。”

  老道何三元接口道:“善哉善哉,小施主这话,当真神奇已极这座石碑从建
观迄今,至少已有三百年了,那会有什么石门?”小施主昨晚,莫要是遇了仙不
成?“

  高翔生回头朝赵玄极道:“老赵,你信不信世间真有神仙?走,咱们上去看
看。”说着举步跨上石阶朝亭中走入。石中英,赵玄极跟着走了上去。

  高翔生凑着石碑,仔细察看一阵,回头道:“老赵,这堵石碑,确实已是数
百年之物,不像经常有人移动。”

  风云子赵玄极没有作声,屈指敲了几下,才道:“好像石门由机关操纵,咱
门没人懂得消息之学,那是再找不也出来的。”石中英站在两人身后,用心朝亭
子四周,仔细打量,但这半座六角亭,栋了四根石柱,和两边石刻的雕栏,就空
无一物,那里找得出一点端倪?

  老道何三元陪着石松龄等人,站在亭前,合掌道:“无理寿佛,据贫道看来,
小施主一定认错地方了,贫道在敝观注了几十年,山从没听说过敝观山后,还有
囚人的石室?这话要传扬出去,岂非耸人听闻?”石中英找不出证据,他自然说
不出话来。

  百步神拳邓锡侯忍不住洪声道:“高兄、赵兄,你们找不到门户,还是让兄
弟试试。”

  高翔生道:“咱们找不到,你能找得到么?”

  邓锡侯笑道:“那可说不定。”大步走上,洪喝道:“你们闪开。”喝声出
民右手握拳,凌空直捣而出。

  他外号百步神拳,这一拳出手,他人距离石碑,至少还有三四丈距离,但一
团拳风,看去无形,在他拳头捣出之时,石碑上已响起轰然一声巨震。石壁晕到
震撼,亭中瓦烁灰尘,纷落如雨。

  老道何三元变了脸色,骇然道:“老施主,你这一拳,不是要把石碑毁了。”

  邓锡侯洪笑道:“毁了就毁了。”口中说着,右手握拳,第二拳正待击出。

  何三元急得连连摇手道:“老施主,快快停手,这使不得,这是敝观唯一的
古迹,万一毁了此碑,贫道就罪孽深重了。”

  邓锡侯道:“毁了此碑,找不出石室,邓某再给你重镌一方,不就结了?”

  何三元道:“那不成,这碑上是敝观开山祖师的手迹,不能毁的。”

  他怕邓锡侯不肯听他劝阻,惶急得几乎下跪,满脸惶恐,转身朝石松龄连连
打着躬道:“老施主,你是武林盟主,侠义为怀,总不能平白无故的看着这位老
施主毁了敝观古迹,真要这样,侠义道的大侠们,和江湖黑道中人,还有什么分
别?”这话说的够重。

  石松龄平易近人的脸上,不禁为之一变,徐声道:“邓兄住手。”

  邓锡侯第二拳正待捣出,只得收势,回头道:“石盟主也要阻止兄弟?兄弟
毁了此碑,不就可以分晓了?”

  石松龄一脸肃穆,正容道:“何观主说的不错,咱们若是硬要毁去此碑,他
也无能阻止,但咱们这样做法,与黑道中人何异?”

  弘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石大侠光明磊落,心昭日月,代表的是武林
正义,贫道无限心折。”

  邓锡侯摇摇头道:“兄弟所以当不了盟主。”

  石松龄道:“兄弟这倒不是沾名钓誉,任何事情,都得小心求证,使人心服
口服,小儿既然记不清昨晚是否从石碑中走出,咱们硬要毁去此碑,也不是办法,
我想咱们一定可以另外找出证据来的。”

  石中英忽然想起右首那三间小屋,乃是守卫石室的住处,也许可以找出一些
端倪来,心念一动,说道:“据孩儿所知,那三间小屋,是玄衣女手下守护石室
的人,轮班休息之处,是否可以请何观主打开来看看否?”

  老道何三元笑道:“小施主说笑了,这三间小屋,是敝观堆骨杂物之用,久
无人住,诸位施若是不信,贫道可叫胜清打开让诸位瞧瞧。”说着就吩咐灰衣老
道胜清过去打开了木扉。

  石中英跟过去,举目一看,只见三问小屋中,果然堆置着不少杂物,而且珠
网挂尘,显然久已无人搬动,和昨晚屋中隐隐透出灯光,里面居住着人,完全不
对。石中英站在门口,看的不觉一怔,心中冷笑道:“贼党果然手法快疾,一晚
工夫,就布置成一个疑局,但自己岂会被他们混蒙过去了?”

  老道何三元稽首道:“石小施主现在看清楚了,贫道没证你吧?”

  石中英还未回答,突听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道:“石老弟,咱们不必在
这里多耗时光了。”他自从进入玄女宫,一直不曾说过话。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楞
:“老前辈若非已有什么发现?这句话并无以「传音入密」交谈的必要,他何以
要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呢?”

  他想到蓝纯青此举,必有深意,这就微微一哼道:“在下看清楚了。”

  石松龄一手抨须,问道:“中英,你看出来了么?”

  石中英道:“没有。”

  石松龄回身望望蓝纯青,沉吟道:“蓝兄看呢?”

  蓝纯青道:“既然贼巢不在此地,多留无益。”

  石松龄颔首道:“蓝兄说的极是。”接着朝何三元拱拱手道。“小儿也许记
错了路,道长幸勿见怪。”

  何三元陪笑道:“老施主是当代大侠,平日请都请不到,诸位如不嫌弃,在
敝观用了素斋再走也不迟。”

  石松龄道:“道长厚意,石某心领,打扰了。”当先率领众人,朝门外跨出。
大家随着他走出用道,折回前殿,一路往外行去。

  老道何三元跟着众人身后,一直送出观门,才稽首道:“诸位施主好走,恕
贫道不送了。”

  石松龄回身道:“道长请回吧。”何三元连连稽首,直待众人远去,才回身
入观,老道长胜清随即把两扇边门关起。

  却说一行人,离开九天玄女宫,走了五六里光景,石松龄脚下微停,嘘着眉
道:“中英,你怎会看错地方,是真的不在此她了。”

  石中英还未答话,蓝纯青冷笑道:“君子可欺之以其方,石盟主真的相信他
们鬼话么?”

  石松龄呵呵一笑道:“兄弟当然不相信。”

  高翔生惊异的道:“盟主认为这是乾坤教故弄狡桧。”

  蓝纯青道:“贼党惯于作伪,这自然是他们故玄虚无疑。”

  善弘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依贫衲看来,那老道确然不会武功。”

  邓锡侯洪笑道:“他只要练过武,还能瞒过咱们几人的眼睛?”

  石松龄挎着须道:“为今之计,诸位道兄有何高见?”

  蓝纯青道:“兄弟觉得咱们最好分作两拨,从左右两方抄包回去,隐身伺候,
或可发现乾坤教贼党的踪迹。”

  石松龄微微攒眉道:“咱们「护剑会」以维护江湖正义自任,自然要光明正
大,堂堂正立回去搜索贼党,岂可行动鬼祟,包抄小径?”他是武林盟主,为人
方正,自然不肯失身份。

  蓝纯青笑道:“盟主要堂堂正正回去搜索,那就永远也搜索不到贼党了。”

  风云子赵玄极道:“兄弟认为蓝兄说的办法,倒可一试。”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诸位道兄认为可行,兄弟并不固执己见,只不知咱们
这一行人,如何分法?”

  蓝纯青道:“咱们两拨人,应有奇正之分。”

  石松龄含笑道:“愿闻高论。”

  蓝纯青道:“所谓奇兵,是以拦截为主,人数不宜大多,但必须功力深厚,
方能截住得人。”

  石松龄目光环视,问道:“那几位去呢?”

  邓锡侯道:“假牛鼻子,咱们两个去如何?”

  赵玄极道:“兄弟当得奉陪。”

  弘善大师合十道:“贫僧愿随两位驶尾。”

  石松龄点头道:“有大师同去,是最好不过了。”

  蓝纯青道:“至于咱们这一路,那就是主力了,以盟主为首,正面和对方交
锋;但咱们暂时仍然要抄小径,绕道而行,路上不可露了形迹才好。”

  邓锡侯道:“咱们要如何走法?”

  蓝纯青道:“由此朝东,地名金鸡岭,有一条小径,迂遇到玄女宫,不过三
里光景,奇兵可设伏于此,拦截对方退路。”接着又伸手朝西一指,说道:“由
这条狭谷进去,有一条小径,可通玄女宫西首,那里地名万松坪,居高临下,可
俯瞰观中动挣,配合咱们主力进驻,届时只要盟主一声令下,咱们可像飞将军自
天而降,管教贼党措手不及。”

  石松龄目中异采闪动,微笑道:“看不出蓝道兄调兵逍将,伊然是一军之师。”

  蓝纯青道:“盟主夸奖了。”

  石松龄道:“蓝兄不用客气,想当年「护剑会」成立之初,许多事情,也全
是蓝兄擎划的。”蓝纯青没有接口。

  邓锡侯道:“大师、赵兄,咱们该走了吧?”

  弘善大师合十道:“二位老施主请。”一行三人首先朝东首小径上走去。

  蓝纯青一抬手道:“兄弟给盟主带路。”

  石松龄道:“蓝兄好像对这里很熟?”

  蓝纯青道:“罗家山有几种药材,别处所无,兄弟采药来过一次。”

  石松龄道:“这就难怪了,蓝道兄请。”蓝纯青也不客气,当先向西首狭谷
行去。

  这条狭谷,不过一里许长,但极为迈厌,蓝纯青怕对方先有埋伏,双掌提胸,
双目神光炯炯,左右飞闪:脚下更不敢怠慢,紧步疾行,当先穿出狭谷。一行人
鱼贯出谷,但见一条黄泥碎石山径,婉蜒向东,不多一会,登上一座山坡,但听
松涛盈耳,一眼望去,遍山苍松,当真不下万株,只有小山顶上,是一片平台。
这里不用说,就是「万松坪」了。

  石松龄脚下一停,迎目四顾,问道:“蓝道兄,玄女宫在那一个方向?”蓝
纯青忽然仰首哈哈大笑。

  这突如其来的大笑,不禁听得石松龄脸色微变,就是高翔生、石中英、孟双
双三人,也感到有些奇怪。石松龄目射奇光,朝蓝纯青投来,问道:“蓝道兄何
故大笑?”

  蓝纯青似乎并未发现石松龄的神色不对,笑声一歇,说道:“兄弟笑乾坤教
贼党,费尽心机,却没想到兄弟居然会比他们棋高一着。”

  石松龄道:“蓝道兄一向运筹帷筛,料敌如神,想必早已胸有成竹?”

  蓝纯青自负的道:“这个自然,兄弟要不是早已有了对付贼党万全之计,也
不会领盟主到这里来了。”

  石松龄一手拂须,笑道:“蓝道兄有何奇计,兄弟可得闻乎?”

  蓝纯青神秘一笑,再次凝目四顾,依然没找到九天玄女宫所在,不觉疑惑的
道:“兄弟怎会找不到玄女宫呢?”眼前除了山峰四合,一片松林,挡住了视线,
自然看不到玄女宫。

  蓝纯青漫不在乎的含笑道:“玄女宫么?还在山的那一边,从这里到玄女宫,
差不多还有四五里路呢。”

  石松龄道:“那你……”

  蓝纯青忽然叹了口气道:“江湖诡诈,兄弟只盼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
高翔生面露狐疑,看着他,似想开口。

  石松龄微微攒了下眉,问道:“蓝兄似乎有很多感触?”

  蓝纯青一笑,忽然脸色凝重,目注石松龄,徐徐说道:“朋友,事到如今,
似乎已经不用兄弟说,龙门帮让你李代桃僵,居然又故技重施,兄弟要是如此轻
易就被蒙混过去,这几年江湖,岂非白闯了?”他这话出口,听得石中英心头猛
然一震。站在眼前的父亲,奠非又是贼党假冒的不成?但他脸上竟会丝毫看不出
来。

  不错,自己在石家庄之时,曾和假冒父亲的老贼,朝夕相处,又何曾从他脸
上看得出来?这位真假难分的石松龄脸声倏沉,哼道:“蓝兄怎会说出这些说来?”

  石中英耳边已经响起蓝纯青的声音:“石老弟,当心他情急伤人,更须防范
他逃脱。”石中英只以微微颔首,当作回答。

  高翔生惊异的看看两人,说道:“蓝兄,这恐怕不会吧?盟主要贼人假扮,
何用把他化名易容,不让我们瞧出来呢?”

  蓝纯青接着敞笑一声道:“这就是贼党的狡计,欲擒故纵,使你们更信以为
真,其实兄弟在他打通经穴之时,早就起了怀疑,后来听石老弟说出鬼影子夏子
清传达他们教主令谕,要龙颈拗的人,如非石老弟对手,不可和你硬拼,就任你
进去,和石老弟很顺利的把咱们救出,更使兄弟有更进一步的体认……”

  石松龄冷然道:“那你也不足证明石某是伪装之人。”

  蓝纯青冷晒道:“这就怪你太性急了,从禁窟石室,你一直在一有机会,就
向兄弟套取「护剑会」的口风,你不觉得自己露出马脚?”

  石松龄道:“兄弟那里露了马脚?”

  蓝纯青道:“护剑会是以道义精神和维护武林正义为结合,既无创办人,也
无首领,这不是天大的漏洞么?再说护剑会的人,从不在人面前提及「护剑会」
三字,你却一,而再而三的提到「护剑会」,你如果真是石盟主,难道连护剑会
的代号都不记得了?”

  石松龄平静的道:“护剑会有代号,也许是后来的事,兄弟从未听说,你倒
说说看,代号是什么?”

  蓝纯青大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套我口风么?”

  高翔生布满皱纹的脸上,隐有惶急之色,搓搓手道:“蓝兄,这种事,千万
慎重。”

  蓝纯青冷笑道:“高兄要兄弟剥下他脸皮来,你才相信么?”

  高翔生为难道:“这个……”

  石松龄一变先前神态,目中杀讥隐现,嘿嘿狞笑道:“蓝纯青,你很聪明,
只可惜你不曾替自己打过算盘,凭你这点能力,能奈我何?”他边说边走,大步
朝蓝纯青身前逼去,口中继续说道:“蓝纯青,告诉你,万松坪就是你葬身之处
了。”呼的一掌,迎面劈去。

  他这一掌,表面上平淡无奇,但掌势中却含蕴着一股极强的暗劲,掌势距离
蓝纯青还有两尺左右,那股极强暗劲,己然触及到蓝纯青的前胸。本来已极强的
掌力,至此更见凌厉,突然发起轻微的啸风。蓝纯青对他早有戒备,感觉到掌劲
近身,立先一吸气,疾迟了五尺,口中冷哼道:“果然是你。”

  他已从对方掌力的强厉,认出正是少林「大力金刚掌」。幸好他应变迅疾,
这一吸气,才避开了「大力金刚掌」的凌厉暗劲。石中英急问道:“老前辈,他
是什么人?”

  蓝纯青大笑道:“他就是假冒盟主,在龙门帮找了个替死鬼,被他漏网的贼
党,只有他才能把盟主的一举一动,模仿得几可乱真。”

  石中英目射寒光,冷然道:“匹夫,你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来。”

  假石松龄和他目光一对,心中大为震骇,忖道:“这小子眼神如电,不可逼
视,这是内功已臻上乘境界之象,他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但他
表面上依然神情平静,淡淡一笑道:“在下假扮令尊,实出令尊之命,因为令尊
乃是本教教主,少侠是教主的哲嗣,怎好和本教作对?”

  孟双双睁大双目,哦道:“他真不是石伯伯。”

  石中英听得大怒,沉喝道:“匹夫还敢胡说?”

  “冷副教主说的一点也不假。”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北首松林中,传了出来。

  石中英侧脸看去,在假石松龄身后五丈远处,一字排开,站着五个女子。中
间一人,头梳宫譬,黑纱蒙面,一身玄色衣裙,正是乾坤教副教主玄衣女封七娘,
她身后侍立四名青衣少女。左边一个手中捧着一柄镶嵌金楼,宝石耀目的长剑。
右边一个手中捧的是一支白玉为柄,马毛银丝拂尘。另外两个则垂手侍立。

  冷副教主(假石松龄)拱拱手,呵呵一笑道:“兄弟早就料到封副教主定会
适时赶来支援。”

  玄衣女道:“那是因为蓝纯青既识破了冷副教主的行藏,这些人就一个也留
不得,本座不得不亲自赶来了。”

  蓝纯青示意大家尽量集中,以便对付即将发生的局面,一面正容道:“蓝某
久闻阴山派有一规定,历代相传,不准介入江湖纷事,没想到封女侠还是乾坤教
的副教主,蓝某倒是失敬了。”

  玄及女冷笑道:“蓝纯青,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蓝纯青拂须道:“蓝某还想不到什么?”

  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告诉你也无妨,你们分出去的一路奇兵,
此刻只怕已经束手成擒了。”

  蓝纯青心头一震,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等人来路,又现出一老二少三个人来。
中间一个是身穿彩衣的白发老妪,手握鸩头杖,目芒如电,正是人称彩衣姥姥的
桑大娘。她左右随侍两个妙龄女郎,则是高素贞和常慧。常慧看到了石中英,不
自觉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一眼,那是因为她之所以释放石中英,原是奉命行事,
贼党早已安排好了一个假石松龄,故意假放石中英,去把他从龙颈拗救出来,但
他门没想到冷副教主假扮的石松龄,会很快就被蓝纯青识破。

  常慧虽是奉命行半,她是女孩儿家,男人知好色,则慕少女;少女到了情窦
初开,自然也慕少男,她遇上石中英,心里不觉愉愉喜欢上了他。她释放他,虽
是贼党安排的计谋,但她总觉得是她欺骗了他,就算不见面,她内心也一直负疚
很深,如今见了面,他们又被乾坤教高手困在万松坪上,教她如何能安得下心?
当然她送别石中英的时候,说的话都是心里话,那倒没有骗石中英,所以她是留
着泪与石中英道别的。

  蓝纯青见了彩衣姥姥也骤在此地现身,心中也暗暗震动,忖道:“彩衣姥姥
是阴山派第一高手,看来今日之局,当真棘手得很。”他并不知道彩衣姥姥昨晚
败在石中英的到下,心念转动之间,低声说道:“待会儿动上了手,大家可得小
心。”

  冷副教主在彩衣姥姥出现时,突然一个倒跃,往后跃去。石中英跟着欺身直
上,追了过去,口中喝道:“阁下,给我站住。”冷副教主跃后的身法极快,但
石中英一晃而至,依然站在他面前,保持了方才的距离。

  冷副教主心头暗暗一惊,双掌凝聚功力,冷然喝道:“你待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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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以寡敌众

  石中英道:“阁下一再假冒家父,今日遇上了,岂能容你轻易退走?”

  他话声甫落,但见人影一闪,两个头戴黑色软帽,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人,
同时一掠而出,躬身道:“副教主请退,这小子交给属下办吧。”随着话声,人
已越过冷副教主,挡住了石中英。

  这两人戴着一样的软帽,穿着一样的黑色劲装,腰束一条大红阔带,手中也
执着一样的兵刃,两柄黯无光亮,又狭又长的黑剑,在他们抢着掠出之际,也同
时扬起了手中的长剑,一左一右,指向石中英的前胸。冷副教主在两人掠出之时,
身形轻轻一晃,快的有如一片流云往后飞退,眨眼睛,已经到了林下。

  石中英双已寒光电射,冷喝一声道:“你想逃。”他根本不理会两个黑衣汉
子刺来的长剑,身子微侧,施出魔教五遁身法——「金遁」,以快速灵巧的身法,
从两剑之间,穿了过去,右手扬处,五指直竖如刀,朝冷副教主后心遥遥劈去。

  他这一掌,使的是「魔劫神刀」一掌出手,一股强劲掌力,锐利如锋,嘶然
有声,好像连天空间的空气,都被他掌风剖了开来一般。冷副教主出身少林,一
身武功已臻上乘,虽在退后之际,仍然保持着极高的瞥觉。耳听石中英喝声甫出,
身后就响起一声细长的「嘶」声,声音才一入耳,就已迫近身后,心头猛然一凛。

  他吃过石中英「魔劫神刀」的亏,一时无暇多想,更顾不得副教主的尊严,
身子朝地上急扑而下,一个「懒驴打滚」,向旁滚出。但听「喀」、「喀」两声,
首当其冲的两棵比海腕还祖的高大松树,被石中英掌风扫过,一齐断为两截。冷
副教主看得暗暗惊异不止,心想:“这小子武功果然又精进了许多。”

  从两个黑衣汉子并肩掠出,到石中英发掌绞断两棵松树,前后也不过是眨眼
工夫之事。那两个黑衣汉子剑势落空,突然一个箭步,欺身而上,如逞凄随形,
紧随石中英身后,两柄狭长黑剑,又同时递出,分向「笑腰穴」刺来。

  石中英疾然转过身去,双掌齐朝剑身拍去。他目前的功力,已经到了形影合
一之境,不须运气行功,只要随意出手,真力依然随之而发,他双掌朝刺来的剑
身拍去,立时有两股无形潜力,应掌而生,朝剑身撞去。两个黑衣汉子却也异常
机警,就在石中英转身发掌之时,不发一言,两柄狭长黑剑,突然招式转变,忽
刺忽劈,攻出三剑,势道极为凌厉。

  石中英挥手一掌,划起一片啸风,挡住了两个汉子的攻势,喝道:“你们二
人,不是石某对手,石某不想伤人,你们快退下去吧。”

  冷副教主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笑道:“小子,你等着瞧吧。”

  石中英听出他笑声有些异处,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莫非这笑声是他们某
一行动的暗号不成?”心念方动,果见当前两个黑衣汉子忽然长剑一收,后退数
步。

  在这同时,四面松林间同时跃出二十来个一式头贼软帽,身穿黑衣,手执狭
长黑剑的年轻汉子。他们迅快的散布开来,十二个人远远围成一圈,把石中英。
蓝纯青等四人团团围了起来。其余还有八个人,则分别站在外围,手捧长剑,凝
立不动。

  蓝纯青看出这些入服饰有异,手中长剑,又灰黯无光,分明淬过剧毒,不禁
暗暗皱了下眉。这情形,已经十分明显,玄衣女和彩衣姥姥,一边截断自己退路,
一边拦住了自己去路,但她们都不会亲自出手,连假扮石盟主的老贼冷副教主都
已退了下去。

  足见对方列出来的这座圆形剑阵,必然十分厉害,而自己四人之中,有三个
没有兵刃,只有石中英一人身上有剑,这一场搏斗,以徒手对毒剑,自然极为艰
险。要想赢得胜利,付出去的代价,也必然极为惨重,就是想突围而出,也难于
登天,他心念闪电一转,就低声道:“石老弟快退回来。”

  石中英退后数步,说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蓝纯青低声道:“贼势大盛,咱们应该集中力量,才不致为敌所乘。”

  石中英道:“但请老前辈吩咐。”

  蓝纯青道:“咱们四人,只有老弟一人身上有剑,可站在正面方位。”目光
一惊高翔生、孟双双,接道:“高兄和孟公主请分守左右两翼,兄弟在后接应,
咱们人手不多,不可先行出手。”

  高翔生道:“蓝兄之意,咱们是采守势?”

  蓝纯青道:“不错,咱们以寡敌众,自以采取守势较妥。”

  高翔生道:“兄弟之意,咱们应该在对方阵尚未列成之前,抢先发难,才有
杀出重围的希望。”

  蓝纯青道:“不可,咱们一旦分散力量,就很难冲得出去。”高翔生内心似
是不以为然,但没有再说。

  四人各自向外立,布成了四象方位。蓝纯青突然脱下长衫,双手连绞几绞,
把一件长衫,绞成一条,凝神贯注,静待对方发动。高翔生是八封门掌门人,就
是手中无剑,八封门有一套「八封游身掌」,是武林中变化最多,身法最奇的掌
功,也足可自保。

  四人之中,自然以孟双双的武功最弱,石中英回头低声道:“双双,你会不
会使剑?”

  孟双双从未和人正式动过手,心头又觉紧张,又觉兴奋,点点头,嫣然笑道
:“我自然会。”

  石中英取出盘璃剑,递了过去,说道:“你使这柄剑吧。”

  孟双双没有伸手去接,问道:“你呢?”

  石中英道:“我还用不着,你快接过去。”

  孟双双道:“这是软剑?”

  石中英道:“不错,你会不会使软鞭,就用软鞭的招法好了。”

  孟双双依言接过盘璃剑,点点头道:“我会,十八般兵刃,我都能使。”

  这边四人列阵以待,对方十二个黑色劲装汉子,也列成了一个圆阵,缓缓朝
中间逼来,走到距离一丈左右,一齐停步。他门原有二十个人,但八个站在后面,
似是预备人员。双方面对严阵以待,谁也没有抢先出手。就在此时,但听冷副教
主呵呵一笑,大声道:“石中英,在下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石中英沉声道:“你说。”

  冷副教主道:“你可知道本教教主是谁么?”

  石中英冷哼道:“你大概是说教主是在下家父,对吧?你们乾坤教一贯伎俩,
以假乱真,利用家父名义,妄图号召武林,这些诡计,施多了毫无价值可言。”

  冷副教主大笑道:“你错了。”

  石中英道:“石某如何错了?”

  冷副教主道:“在下两次假扮石盟主,都是奉教主之命行事,因为教主处理
教务,无暇兼顾盟主职务,才由在下暂代,老实说,在下处理的武林大事,每一
件事都是秉承教主指示行事……”

  石中英大喝道:“匹夫住口,家父早在十年前就洞悉你们这批不成气候的贼
党,蠢蠢欲动,才奔走江湖,筹组护剑会,维护武林正义,岂会担任你们乾坤教
的教主?”

  冷副教主大笑道:“令尊失踪已有七年之久,如果不在本教担任教主,你说
他会去那里?”

  石中英怒哼道:“自然是你们以卑鄙无耻的手段,劫持了家父。”

  冷副教主哈哈大笑道:“石中英,令尊担任本教主,乃是千真万确之事,在
下两次奉命乔装令尊,均为你们识破,可见真者是真,假者是假,一个人是无法
由他人来假冒的,何况你深谙易容术,是真是假,也决瞒不过你,如若不信,在
下可带你前往本教总坛……”

  蓝纯青没待他说完,大声道:“石老弟,不可信此匹夫之言。”

  冷副教主道:“石中英,你身为人子,难道不想见见你失踪七年的父亲?”

  石中英道:“你肯轻易带我到总坛去么?”

  冷副教主笑道:“当然有条件,但此事最简单不过,蓝纯青、高翔生和孟家
寨的这位公主,原是为了在下奉命假扮教主,才故意让你救出去的,如今只要他
们三人束手就缚,在下就可领你去面见令尊。”

  石中英道:“办不到,在下没有找到家父以前,总有一天,会找上你们总坛
去的,再说今日之局,你们也未必稳操胜算,等在下擒住了你,谅你不给在下带
路也未必由你。”

  冷副教主微晒道:“石中英,今日之局,老实说,你们四人,已经陷入重重
包围之中,就算你有通天之能,也插翅难飞,只要在下一声令下,红带剑士「化
血剑阵」立可发动,在下因你乃是教主哲嗣,才以好言相劝,在下给你一盏热茶
工夫,你不妨和蓝掌门人、高掌门人商世商量,再作决定。”

  石中英听的大怒,喝道:“在下觉得用不着商量了。”左手屈指轻弹,三缕
指风,直向当前三个黑衣劲装大汉袭去。

  「化血剑阵」列成一个大圆圈,把四人围在中间,差不多就是三个人面对一
个,石中英弹出去的指风,就是袭向自己面前三人。这三个黑衣劲装汉子因没有
冷副教主令发动,是以长剑当胸,凛立不动,对石中英弹去的指风,竟然不闪不
避,视若无睹。

  「铮」、「铮」,指风击中他们的「华盖穴」,居然睁然有声,那就像击中
在钢板上一般。三个黑衣汉了凝立如故,只不过上身轻轻晃动了一下。这下直看
得石中英变了脸色,以他此刻的功力,弹出去的指力,足可开碑裂石,但击在这
三个黑衣汉子身上,竟会丝毫无损。

  蓝纯青低声问道:“石老弟,你是否出手试了一下?”

  石中英点头道:“老前辈原来也看到了,晚辈弹出指风,他们居然会丝毫不
觉。”

  蓝纯青道:“乾坤教名堂果然很多,看来这些人,阵势一经发动,确实不易
对付,据老朽猜想,他们身上,可能穿着特制的衣衫,或是衣衫里面,暗藏钢甲,
才能刀剑不入,暗器难伤。”

  石中英轻啊道:“有这等事?”

  蓝纯青道:“有一种蚊皮制成的衣靠,极为坚韧,可以刀枪不入,但蚊皮极
为罕见,不可多得,另外就是穿在里面的「护穴甲」,那是用钢片穿缀而成,穿
在身上,身护各处大穴要害,同样剑敕难伤……”

  石中英道:“这么说,咱们岂不真要束手就擒了?”

  蓝纯青道:“那也不然,你那柄盘嫡剑,是斩金截玉的利器,足可说他们于
死命,另外还有两种打法,同样可以奏功。”

  石中英道:“老前辈说的,是什么打法?”

  蓝纯青道:“他们头戴黑色软帽,似是皮革所制,说不定是刀剑难伤的蚊皮,
但蚊皮难得,身上也许是铁甲,因此头部和全身,都不怕刀枪剑戟,咱们动手之
时,第一,可攻他们露在外面的五官,第二,是凭藉深厚内力,震伤他们内腑,
他们纵有镜甲护身,也无法抗拒。”

  石中英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是。”

  孟双双一手执着盘嫡剑,问道:“石哥哥,我呢?”

  石中英道:“我这柄剑,是丁大哥送给我的,斩金切玉,削铁如泥,你可以
随便攻他什么地方,不必攻头脸。”孟双双点着头,还没说话。

  只听冷副教主声音传了过来:“石中英,你们商量好了么?”

  蓝纯青低声道:“先发制人。”

  石中英突然大笑道:“咱们用不着商量。”话声出口,就施展「魔劫神刀」,
一道凌厉锋锐的学风,去势如电,飞劈而出。

  中间那个黑衣劲装汉子骤不及防,自然无法躲闪,但听「蓬」的一声,一个
被震的平空飞起,像稻草人一般,直摔出去一丈多远。石中英一掌劈出,身如飞
隼疾然直欺过去,在对方身子还未飞起之前,右手一探,已把对方手中一柄狭长
黑剑,劈面夺了过来,人也随着飞回原地,转身把长剑朝高翔生递去,口中急促
的道:“老前辈快接住了。”

  就在石中英出手的同时,蓝纯青也突起发难,口中一声断喝欺身直上,右手
一记「直劈天门」,对着正面黑衣汉子劈去。蓝纯青对敌经验何等丰富?他这一
记劈空掌,用了十分力道,因此他一掌出手,凌厉强猛的掌力,宛如一团狂飓,
罡气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像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威势惊人至栅。

  但他故意把手劈偏左了些,飞卷而出的掌风,朝对方身右撞去。中间那个黑
衣汉子一见蓝纯青掌风劲急,不敢硬挡,身形一闪,向左避开。这一下早在蓝纯
青算中,口中敞笑一声,人已抢到中间汉子的右侧,身子同时闪电般向右一个急
旋,左手一把扣往对方右腕,右手顺着自己虎口,运功朝前一抡,使的是一记「
空手入白刃」手法,奇快无比夺下了对方长剑,用尽全力踢向黑衣汉子小腹。

  这一脚力道奇猛,那黑衣人纵有铁甲护穴,也禁不住闷哼一声,往后倒去。
蓝纯青从发掌,夺剑、飞腿,当真动作如电,一气呵成,站在两侧的黑衣汉子看
他欺身扑攻过来,他们虽然没有冷副教主下令发动攻势,但他们二人一组,在阵
势未经全面发动之时,自成单元,一人受到攻击,其他二人自然而然的立于支援,
两人一言不发,同时疾退半步,两柄狭长黑剑,无声无息的朝蓝纯青急刺而去。

  蓝纯青久经大敌,欺身发掌之时,那会不把他们预计在内?此时一剑在手,
精神一振,口又是一声大笑,长剑疾抡,一招「左右逢源」,剑光一闪,「当」、
「当」两声,架开对方两剑,人已立即退回原处。石中英也刚退回原地,他长剑
朝高翔生递去的同时,站在两侧的黑衣汉子也因他们一人被石中英震飞,挺剑攻
来。

  另外站在他们背后的两个预备人员,其中一个也立即递补而上,三柄长剑同
时向石中英攻到。这时冷副教主也因石中英、蓝纯青突施袭击,连伤两人,心间
不禁大怒,振臂一挥,大喝一声:“上”。他「上」字才一出口,剑阵立时发动,
十二名黑衣劲装的红带剑士立时疾攻而上。

  高翔生正在全神凝往着对面三人,似是对石中英说的话,并未听到,等他把
长剑递到身边,才口中「啊」下一声,伸手去接。战场上的变化,瞬息变化,一
点也耽误不得,他这伸手接剑,稍微迟了一步,石中英对面的三个黑衣汉子,三
柄长剑,已经刺到离石中英身前,不过数尺。

  石中英递去长剑,当然是自己手握剑尖,以剑柄向人。高翔生一把握注剑柄,
敢情因对方剑阵突然发动,他双单之上、本己凝聚了全身功力,右手一把握注剑
柄,蓄势内劲,突然从剑上传了过来,一股强大暗劲,透过剑尖,撞在石中英手
心之上。

  高翔生身为八封门掌门人,数十年修为,一身功力,自然非同小可。这一记,
要是换了一个人,纵然不被当场震伤,一条右臂,至少酸麻得无法动弹,再也难
以作战。何况正面红带剑士又已急攻过来,武功再高的人,只怕也难以应付,但
石中英连获奇遇,若论功力,只怕要高出高翔生甚多。

  此刻骤觉一股内劲,由剑身撞向掌心,立即手指一松,放开剑尖,掌心轻轻
一推,把一股强大暗劲,不动声色的接了下来。这一耽搁,三支灰黯无光的剑尖,
来势劲急,距离他身上,已不过数寸。也就在这里,石中英身形一侧,快得令人
看不清他使的是什么身法,竟然从三支剑尖中闪了出去。

  有手轻轻在中间递补上来的那人执剑手腕上一推,中间那人剑势一偏,「当」
的一声,撞上左首刺来的长剑。石中英左手,已经疾快从右边那人手上,把长剑
夺了过来。这三人不觉同时惊「啊」一声,往后疾退。右首那人手中长剑被夺,
迅快往后跃退,站在他后面的人,立即掠上,补了他的空缺。

  这二十名红带剑士,果然久经训练,一退一进,丝毫不乱。面对石中英的在
人,一退即进,他们虽然自活不是石中英的对手,仍然毫不畏怯,不顾生死在扑
攻而上,剑剑都是急攻招数。这时围着大家的十二个人,人已展开了攻击,剑阵
一经发动,十二柄灰黯无光的长剑,旋转如轮,攻势猛烈绝伦。

  固守阵中的蓝纯青,高翔生,都已有了长剑,这两位一派掌门,都以剑术著
称,一剑在手自然足以自保。只有右翼孟双双武功较差,是四个人中最弱的一环,
但她手中使的却是三昧真君丁无病送给石中英的盘璃剑,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孟双双功力不足,再加她从来也没使用过软剑,自然无法把真气逼注剑身,
把长剑挣得笔直,但她听石哥哥说过,不会使用软剑,可以把它当软鞭使用。她
是孟家寨耐德的唯一掌上明珠,苗人从小练武,武功虽然不高,可是十八般兵器,
却件件皆能。

  这时一柄三尺长的软剑,当作软鞭,施展开来,却也飞上舞下,磕、绷、点、
打、抡、捶、攒、挂、鞭法中的八字诀,使得毫不含糊!但见青光镣绕,身前身
后,一片剑影。扑攻她的三人纵是剑势奇诡,恶毒无比,但奇怪的是总是刺不到
孟双双身上。

  原来点点灰黯无光的剑尖,还没刺到孟双双的身前,就被她镣绕全身寒芒流
动的盘漓剑,无声无息的削断,只是他们攻势急骤,自己不觉得罢了。万松坪上,
这一刹那,漾起了无数剑影,这些剑影,还是灰黯无光的。松风如涛中,也响起
了一连串的金铁交鸣,这些金铁之声,也像浪涛一般,是一波接一波的卷起。

  红带剑士虽是三人一组,但他们剑阵一经发动,忽然像穿梭般游走起来,人
影幢幢,此去彼来,连环攻击,配合得佳妙,十二个人却是浑如一体,很难找得
出破绽来。一阵又一阵的金铁交鸣,他们攻来的剑势,纵然尽被封挡开,但他们
一轮过去,第二轮的攻势尽立刻出手。

  蓝纯青等四人,紧守四象方位,和十二名红带剑士展开一场激烈的恶斗。这
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搏杀,十二个红带剑士,帛绵不绝冲击而上,仍然无法冲破
蓝纯青等四人联合结成的四象方位。蓝纯青、石中英虽在第一次先发制人的突袭
上,伤了对方两人,但自从对方阵势发动之后,因为人影流动,互相照应,不论
你攻向那一个,总有两个人在你攻出的同时,朝你攻来,迫得你中途非换招不可。

  而且他们身上有铁甲护穴,普通兵刃,伤不了他们,根本也用不着躲闪,他
们的游走,只不过是扰乱你视线的阵法而已。石中英曾在龙门总舵,见识过乾坤
教八名如花少女合搏「天罗剑阵」,同样的此进彼退,互为呼应,但若论阵法变
化,攻势凌厉,「天罗剑阵」不如这些红带剑士甚远。

  因为他们十二个人奋不顾身的冲击而来,其实每个人只攻出一剑,就一转身
闪了开会,他不怕你反击,攻他任何部位,但你却非封架不可。最使人伤脑筋的,
还是他们手中的长剑,因为对方十二柄长剑,剑身灰黯无光,都淬过剧毒,只要
划破一点皮,就会见血封喉,也许还不止此,因为他们的剑阵,叫做「化血剑阵」。

  其实蓝纯青、石中英、高翔生三人手上使的长剑也是化血毒剑,从对方手中
夺过来的,但对方有铁甲护身,并不怕你划破皮肉。石中英一面挥动长剑,封拆
对方攻势、一面细心观察,筹思破阵之法,但他看了一阵,依然看不出对方阵势
的破绽。

  蓝纯青说的不错,真的除了用重手法把他们击毙之外,当真别无他法。这一
阵功夫,右翼的孟双双连封二十余剑,也被她削断了对方五柄长剑,但对方发觉
了她手上是一柄削铁泥的室刃,因此攻势依然,就是不肯再和她盘嫡剑接触。

  不和你硬打硬攻,自然是以奇招取胜,孟双双的武功,在一般来说,已算不
错,但遇上高手,她就成了低手。对方硬打猛冲,她仗着手中是一柄宝剑,就是
使的普通招式,只要舞得上下左右,翻飞不停,攻来的长剑,遇上流动剑芒,就
会削断,但对方一旦改以招术取胜,不和你接触,你就削不到他的剑尖。

  红带剑士久经训练,这招式一变,出手尽是奇诡剑招,辛辣无比,出入意外,
使你的封架不及,躲闪不易,孟双双勉强应付了几招,果然就手忙脚乱起来。石
中英眼看孟双双形势极险,心头一急,不由的大喝一声,右手长剑划出一道灰黯
的匹练,朝身前轮攻扑来的一名红带剑士拦腰扫去,身形随着右转,左手同时一
记「魔劫神刀」,向右翼劈扫而出。

  他在一时情急之下,这一剑、一掌无形之中,使了九成以上的力道。一剑出
手,灰黯、狭长的长剑,剑光暴长,宛如匹练横飞,森寒剑芒,几乎扩及一丈。
攻到石中英正面的红带剑士,自恃内穿软甲,全身不畏刀剑,锋利剑芒,无法伤
得了他,根本不理会石中英横扫过去的掌势,一个人快得如同流星一般,直欺而
上,手中长剑硬向石中英攻来。

  但他这回大大的失算了,石中英目前的功力;已臻上乘境界,就是一支柳条,
一根衣带在他手中使出,也与锋利长剑无异,只要贯注真力,钝刀铁剑,一佯可
以削铁如泥,何况他手中本是一柄百练精钢的锋利长剑。但见一道灰光闪过,扑
攻上来的红带剑士连哼也不哼一声,已被齐腰斩作两截,鲜血飞洒,倒地死去。

  挺剑冲到孟双双前面的红带剑士,这一剑势道奇诡,孟双双挥舞软剑,刚才
避开一剑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这一剑实在难以招架。就在此时,红带剑士突然闷
哼一声,连人带剑从横里飞了出云。他身上虽然穿了护穴软甲,但「魔劫神刀」
又名「无形刀」,练气成刀,锋利也和利刃一般,击中人身,锋刃透体,口喷狂
血,倒地死去。

  石中英这一剑、一掌,在一转眼之间,就连伤了全身刀剑不入的两名红带剑
士,使得其余的红带剑士,不禁大惊失色。但他们「化血大阵」一经展开攻击,
阵势如车轮般转动,一个倒下,另一个立即填补而上,这一群人,都是久经训练,
依然奋不顾身的发剑抢攻而上。

  他们所凭仗的,就是身上穿有软甲,不畏刀剑,虽被石中英连伤两人,但决
究不是任何人都能伤得了他们。此时只听站在林下的冷副教主口中忽然发出一声
低啸,「化血大阵」如斯响应,阵势立即随着变动。十二名红带剑士行动如风,
他们显然受到指示,改变了战略,每一个人冲到石中英面前,只是虚晃一招,飞
快的一闪而过。却对其余三人,加紧展开猛烈攻势。

  像这等不顾自身安危的打法,不但给予敌人很多的困扰,同时因攻击主力,
转向其余三人,也使他们威力随着增强。这一段话,原是一瞬间的事,石中英连
劈对方两人,反而激使对方攻势陡然增强,蓝纯青尽展平生所学,一柄长剑电掣
芒飞,一口气挡住了对方走马灯般接连冲上来的五剑,但听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
像连珠般响起。

  在金铁狂鸣声中,蓝纯青大声喝道:“石老弟,今日之局,不是我死,就是
敌亡,不用再存仁侠之心,只有先把这些人除去,才可避免咱们四人的伤亡。”
喝声之时,剑招连变,又逼退了冲击而来的两人。

  等第三个人堪堪冲到,他先发制入,一招「引虎归山」,巡住对方剑势,左
手一记劈空掌,直向来人面门劈去。那人骤不及防,身形一歪,再待闪避,已是
不及,百忙之中,赶紧把头一偏,但听「砰」的一声,一掌击在他颈项上,往后
连退三步,上身一歪,倒了下去。

  也就在蓝纯青一掌劈出之时,一道灰黯的剑光,突如其来,无声无息的朝他
左胁划到。蓝纯青一掌击毙了对方一人,但在阵势移动之际,红带剑士每人只发
一剑,即由后面的人接上,因此这个虽然倒下去,另一个立即递补而上。

  蓝纯青急于挥剑迎击冲上来的敌剑,无暇回剑封解。原来这剑来自左翼,竟
然是高翔生大开大阎的和对方动手中,失手飞出来的剑势。虽是无意,但来势十
分劲急。蓝纯青发觉已迟,封拆、闪避、都嫌不及,百忙之中,只好吸气侧身,
把身子尽量向右挪移。他纵然应变极快,但总究发觉的迟了一步,剑锋划过,仍
然划中了左腿,裤管裂破,一缕黑血,涌了出来。

  高翔生也及时警觉,口中惊「啊」一声,急忙缩手;撤回长剑,一面歉然道
:“兄弟一时失手,没伤得蓝兄吧?”

  蓝纯青淡然一笑道:“不要紧,只是一点皮肉之伤。”

  高翔生一面挥剑封拆剑阵势,骇然道:“兄弟该死,竟然伤到蓝兄那里?”
刷刷两剑,击退冲击过来,口中又是一声惊啊,失声道:“蓝兄快退下去,闭住
脉穴,这剑上有毒。”他说的不错,剑尖灰黯,自然淬过奇毒。

  两句话的工夫,蓝纯青又挥剑挡开了两柄长剑,这一瞬间,人业已感到左腿
完全麻木,仅靠一条右脚,金鸡独立,势难持久,但身在剑阵围攻之中,一时又
无法后退。石中英听说蓝纯青负了剑伤,回头看去,只见蓝纯青伤口流出来的尽
是黑血,心头大吃一惊,手中长剑挥动,划起一道灰色长虹,把攻到正面和右翼
的六支长剑,一齐逼退,左手带动,拉着孟双双往后退两步,口中说道:“双双,
你去照顾蓝老前辈,这些人由我来对付。”

  喝声出口,人已旋风一般,转到了蓝纯青身边,左手迅快从发譬上拔下辟毒
犀替,递到蓝纯青手中,说道:“老前辈,此眷能吸剧毒,快把它贴在伤口,包
扎起来。”说话声中,右手长剑朝前扫出去。

  冲到蓝纯青前面的三个红带剑士,眼看石中英放弃四象方位的正面,剑芒向
他扫来,忙不迭的往后退下。但石中英和右翼的敌人,因他和孟双双的后退,无
形之中,放弃了两处方位,立即乘机追击而来。同时高翔生正面和右翼无人联斗,
也只好从左翼缓缓退下,和大家退聚一处。

  本来坚守方位的四象方阵,至此已经藩篱尽撤。石中英口中大喝一声,右手
长剑突然朝扑来的一名红带剑士当胸掷出,但听一声惨号,那人还未冲到右中英
身前,就被长剑贯胸,仰跌下去。石中英长剑脱手,左手同时发出一记「魔劫神
刀」,把冲到左侧的一名红带剑士震飞出去。

  他这一出手,就又连伤了两名红带剑士,使得对方阵势,为之一滞,这时孟
双双已扶着蓝纯青坐下。石中英杀得俊脸通红,猛地回头朝孟双双道:“双双,
快把软剑给我,这些人敢不畏死,今天非大开杀戒不可。”

  高翔生退到蓝纯青身边,仗剑替他护卫,看到石中英双目之中,隐射杀机,
心头暗暗惊凛,忖道:“这年轻人好重的杀气。”孟双双赶忙把盘璃剑递了过去。

  石中英接剑在手,大喝一声道:“你们不畏死的,只管过来。”喝声未落,
长剑突然幻起一片青蒙蒙的光华,寒芒扫过,一下接了五个红带剑士的攻势。

  那五个红带剑士但觉森寒剑锋,逼人而来,心头一怯,不约而同的往后疾退,
低头看去,手中狭长黑剑,已然只剩一个剑柄。一时直惊得这些红带剑士面面相
觑,手中执着断剑,不知如何是好?适时但听站在林下的冷副教主又是一声低啸,
二十名红带剑士,在一阵围攻之间,已经死了六个,但随着有人递补而上,十二
个人的「化血大阵」,依然并未缺少一个,只是八个后备剑士,已经只剩一名。

  这十三名剑士之中,有八个在围攻孟双双之时,不知不觉的被削断了剑尖,
五个手上只剩下一截剑柄,他们虽然阵势依然,实际上战力已经大大的减低。此
时听到冷副教主低啸,攻势突然停止,十三名剑士,各自后退了三步,他们闻啸
退后,还是团团围困着四人,并未撤退。

  冷副教主已从林下缓步出走,冷然道:“石中英,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吧?”

  石中英一手执着盘嫡剑,冷笑道:“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冷副教主道:“至少你们已经见识过「化血大阵」了。”

  石中英道:“见识过了,死伤狼籍的是你手下这些剑士。”

  冷副教主突然发出一声仰天长笑,道:“你们四人,至少已有一人负了伤。”

  石中英目射冷芒,凛然道:“姓冷的,不是你见机得快,要他们停止攻击,
再要迟上一会,石某管教你手下这些剑士,一个不剩。”

  “哈哈。”冷副教主又打了个哈哈,才道:“你仗着一柄利剑,以为可以把
他们杀尽,告诉你,那只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局面,乾坤教像他们一样的剑士,
多至数百,就是二十名剑士,全部死在你剑下,也不过只有二十个人,但你石中
英、蓝掌门人、高掌门人、普天之下,却只有一个。”

  蓝纯青经孟双双包扎之后,依然坐在地上闻言大笑道:“阁下这套打打谈谈
的伎俩,咱们领教得多了,对咱们构不成威胁。”

  冷副教主道:“兄弟说的是实话,四位方才只不过见识过剑阵的运转,大概
还不知道剑阵因何而名「化血」,这「化血」究竟厉害到如何程度……”他虽在
说话,但人却站在三丈开外,始终不再走近一步。

  蓝纯青冷哼道:“「化血」二字,也不难解释,最多他们手中长剑,淬过化
血奇毒而已。”他说到「化血奇毒」四字,心头不禁一寒。须知江湖黑道上,一
般使用的「化血丹」,只要皮破见血,不出顿饭工夫就可以把一个人全身化为一
滩脓血。

  高翔生使的长剑,是从对方手上夺来的,自己被他无意中失手,刺了一剑,
剑上真要是淬过化血奇毒,只怕辟毒犀也未必管用。想到这里,不觉暗暗叹了一
声。只听冷副教主冷森森一晒,道:“蓝掌门人只说对了一半,他们剑上淬的若
是化血毒药,你老哥此刻只怕已经身化脓血,毛发无存了。”

  高翔生无心之间,失手误伤了蓝纯青,心头自然万分惶急,闻言忍不住问道
:“那你们淬的是什么毒药?”

  冷副教主微晒道:“蓝掌门人中了什么奇毒,不久就可以分晓了,你不会去
问蓝掌门人。”

  高翔生嗔目怒视,手中长剑,厉声道:“高某只要刺你一剑试试,也是一样。”
喝声出口,正待纵身扑去。

  冷副教主冷喝道:“高翔生,你敢轻举妄动,本座就要你们四人,立时身化
脓血。”

  蓝纯青虽是坐在地上,但他总究是见多识广,眼看对方十三名红带剑士,退
下之后,依然严阵以待,而且在冷副教主说话之时,他们每人左手,都已暗暗伸
入左首腰间一只黑色革婴之中,心头登时明白过来。原来红带剑士一身黑衣,腰
间围着一条腥红阔带,特别刺眼,因此使人忽略了他们左腰扣着的一个小小革囊,
要不是此时把手伸入囊中,谁也不会注意。

  这情形,已极明显,他们剑上淬的既非化血奇毒,而阵名却叫「化血大阵」,
这「化血」二字,自然应在他们革囊之中。革囊不大,容量自然不会大多,不用
说,那一定是极为霸道,极其歹毒的暗器无疑。十三名剑士,围成一圈,把自己
等人困在中央,对方一旦发动,武功再高,在四面八方环攻之下,确实谁也无法
自保。

  蓝纯青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沉声叫道:“高兄不可妄动。”

  冷副教主大笑一声道:“蓝掌门人大概看出一点端倪来了,咱们那就容易谈
得拢了。”

  蓝纯青哼道:“那也未必。”

  冷副教主目光一转,投向石中英道:“蓝掌门人不但是一派宗主,而且也是
护剑会的重要负责人,你总不至于忍心看着他数十年功力,毁于一旦,还落个终
身残废吧?”

  石中英道:“阁下是说蓝老前辈中了你们的散功毒药了?”

  冷副教主森冷的填:“何止散功?他们剑上淬的,还有令人瘫痪之剂,中剑
之人,半个时辰之后,一身功力尽散,终身需人扶持,一旦毒性发作,那就无药
可救了。”

  高翔生听出他的口气,问道:“你有解药?”

  冷副教主呵呵一笑道:“化血大战,降过多少成名人物,铁睁狰的好汉,在
下岂会没有解药?”

  高翔生道:“你有条件?”

  冷副教主道:“那也算不得条件,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
是接受在下劝告,一条是死在这万松坪上……”接受劝告,岂非就是条件?但却
比「条件」二字,好听得多了。

  高翔生道:“你说说看?”

  冷副教主道:“简单得很,在下还是一句老话,咱们暂时把三位留作人质,
由在下领石中英前去见过教主,再作定夺。”高翔生脸上微有激愤之色,回头朝
石中英望来。

  石中英剑眉微挑,道:“姓冷的,在下确实要会会你们教主,但要留下蓝老
前辈等三人,这条件石某不能接受。”

  冷副教主道:“你应该明白,你们已经落在非死即降的「化血大阵」之中…
…”

  石中英盘璃剑一指,说道:“解药就在你身上,对么?”

  冷副教主不知怎的,和他眼神一对,心头竟然微生寒意,忖道:“这小子眼
中神光,隐含异采,难道他一身功力,会精进到内莹神仪,外宣宝相的朝元境界
不成?”心念动处,脚下不由的后退了两步,嘿然道:“解药虽然不在本座身上,
但只要你们接受本座劝告,自会有入立即把解药奉上。”

  石中英道:“那很好,只要石某先,把你拿下了,就会有人把解药双手奉上
的了。”话声甫落,突听身后传来蓝纯青一声轻微的呻吟。

  石中英心头猛然一凛,急忙回头看去,但见蓝纯青席地坐着的人,身躯忽然
起一阵轻微的颤抖,本来红润的脸色,此刻已经不见一丝血色,额上也已隐见汗
水。显然他身中的奇毒,已在逐渐发作。难道师父给自己的那支辟毒犀替,无法
解除剑上淬的奇毒?

  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手横长剑,缓缓退到蓝纯青身边,问道:“老前
辈,你怎么了?”仅仅这一句话已可看出他内心的惶急,情见乎词。

  蓝纯青似是正在竭力的忍受着,听到石中英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来,张了
张口微弱的道:“不要紧,老朽还能支持得住。”

  孟双双手扶着蓝纯青的身子,抬起头,低低的道:“高掌门人,你得注意贼
党,莫要让他们有机可乘。”

  高翔生点头道:“老夫省得。”

  冷副教主高声道:“石中英,蓝掌门人大概是毒性发作了,本座再给你们一
盏茶的时光,你好好考虑考虑。”

  石中英愤然道:“姓冷的匹夫听着,你真要惹得石某性起;你们这些贼党,
了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话声甫落,耳边突听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道:“石老弟,老朽伤势并不
严重;伤口是被剧毒侵入,但经辟毒犀吸毒,已经大为减轻,大概再有一盏茶工
夫,也就差不多了。只是对方这「化血大阵」,阵势虽然暂时停止,据老朽观察,
他们这些剑士,身边可能带着极为霸道的「化血神砂」一类歹毒暗器,如果一经
发动,咱们被困在阵势中央,纵有通天之能,委实也难以应付,经老朽三思之下,
只有将计就计,故意装作伤毒发作,引那老匹夫入伏,若能一举把他制住,咱们
才有脱险之望。”

  语音微顿,接道:“还有一点,此事暂时连高兄也不可告知,因为对方是一
头老狐狸,咱们必须假戏真做,愈巡真愈好,千万不可露了破绽,咱们成败,全
在此一举了。”

  石中英如今阅历渐多,在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话之时,他当然不会只顾
凝神倾听,他装作一副关切模样,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蓝纯青腕脉,才剑眉微
痰,缓缓直起身子,低声叫道:“高老前辈。”

  高翔生持长剑,正在严神监视着对方阵势,但他对蓝纯青的奇毒发作,还是
十分关切,不时转睛望来,听到石中英的叫声,立时退后两步,一脸焦急,问道
:“石老弟,蓝兄不妨事吧?”

  石中英原也不想瞒他,因有蓝纯青的嘱咐,又怕被冷副教主看出破绽,只得
皱皱眉道:“蓝老前辈仗着深湛功力,暂时也许无碍,但毒性似乎正在发作,如
无他们独门解药,时间一长,只怕很难支持下去,晚辈一时没了主张,想和老前
辈磋商……”

  高翔生面有难色,沉吟道:“这个……”他拖长语气,顿了顿,忽然压低声
音道:“对方这阵势未撤,必然另有厉害杀着,留而未施,咱们四人,偏偏蓝老
大出了差错,唉,老朽真是该死。”

  石中英:“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老前辈也毋须自责太甚。”

  高翔生道:“老朽真恨不得以身代替蓝老大中的毒,唉,他无法久持,那该
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晚辈之意,目前救人要紧,只有答应那老匹夫的条件了,不知
老前辈意下如何?”

  高翔生目中异采一闪即逝,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咱们先保住蓝老大
一条老命再说。”石中英和高翔生说的虽轻,但估量以冷副教主的功力,必可听
到,他也就是要让对方听到。

  两人商量甫毕,只听冷副教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石中英,你们商量
好了么?”

  石中英冷声道:“在下只有同意你的条件,但你必须先把解药交出来。”

  冷副教主道:“高翔生,你呢?”

  高翔生目射精光,一脸俱是激愤之色,大声道:“姓冷的,你何必多此一问?
石老弟答应了,自然经过高某点头,若是依了高某,就是孤注一掷,也要和你分
个生死存亡再说。”

  冷副教主冷冷一晒,不冉和高翔生多说,转身朝林中伸子一招。只见一个青
衣少女从松林中疾步走出,双手奉上一个绿瓷小瓶。冷副教主接到手中目光一抬
说道:“石中英,这就是解药。”

  石中英道:“你就把解药送过来。”

  冷副教主道:“本座如何信得过你们?”

  高翔生愤然道:“蓝老大毒性发作,救人要紧,咱们既然答应了,决不反悔,
你要是还信不过的话,只管先点了高某穴道。”

  冷副教主略作沉吟道:“这倒可行,但必须先点了石中英的穴道。”他唯一
顾忌的就是石中英。

  石中英听的暗暗冷笑,接口道:“可以,不过在下也有一个附带条件,你最
多只能制住在下一人,如果咱们三人,全让你点了穴道,岂不等于束手就缚,倒
不如负隅一拼,胜负谁属,也未可逆料。”

  他不能让高翔生、孟双双被人制住穴道,而他自己练的是「逆天玄功」,不
惧点穴,这一内情,冷副教主当然不知道,他略为沉吟,就点头道:“好,这点
本座可以同意。”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抬,说道:“高翔生,你给我点了石中
英的穴道。”

  高翔生听的一楞,道:“你不怕我徇私?”

  冷副教主阴森一笑道:“这点本座早就想到了,你须得听本座指挥行事。”

  高翔生望望石中英,说道:“石老弟,你有什么意见?”

  石中英坦然道:“在下既然答应,老前辈只管听他指挥,点制晚辈穴道就是
了。”高翔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冷副教主道:“高翔生,你准备。”

  高翔生冷冷的道:“你说吧。”

  冷副教主道:“好,你给我点他「华盖」,「中庭」、左右「臂儒」、左右
「期门」和背后「背梁」七处穴道。”高翔生听的微微一呆,望望石中英,似乎
有些迟疑。

  石中英早已收起长剑,背负双手,说道:“老前辈只管请出手好了。”

  高翔生回头看看蓝纯青,突然出指如风,朝石中英七一处大穴上点去。石中
英挺立不动,任由他点了七处穴道;觉他指风厉劲,直透经穴,心中不禁暗暗起
疑,忖道:“高老前辈出手这般重法,如若换了个人,光是这七处大穴被点下去,
也就伤得不轻了。”心思转动之际,口中故意哼了一声。

  高翔生出手甚快,早已收回手去,目光一抬,望着冷副教主说道:“你解药
可以拿来了。”

  只听冷副教主阴森一笑道:“本座答应给你们解药,说了岂会不算?只是毒
发轻重,和解药用量有关,本座必须亲自看看蓝纯青毒发的情形,才能决定药量
的多少。”口中说着,果然举步朝阵中走了过来。

  石中英心头暗暗冷笑道:“任你老匹夫狡猾如狐,这回也上了大当。”他身
子挺直,一动不动,目光却随着冷副教主缓缓移动。

  冷副教主一直走到蓝纯青身前,孟双双手持长剑,一双秋波,一霎不霎注视
着他,似是防范着他加害蓝纯青一般。这自然是蓝纯青早已叮嘱过她,因此装作
的极像。冷副教主那会把她放在眼里?脚下一停,目光朝蓝纯青仔细打量一眼,
只见蓝纯青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额前绽出黄豆大的汗珠,盘膝坐着的人,身躯
还在微微颤动,一时不疑有他,缓缓拔启瓶塞,倾出了一颗药九。

  蓝纯青是护剑会的重要负责入之一,乾坤教自然不会让他毒性发作,他从绿
色瓷瓶中倾出来的,倒确是如假包换的解药。但就在此时,蓝纯青双目一睁,一
个人突然飞跃而起,右手探处,一把扣住了冷副教主右手脉门,纵声大笑道:
“匹夫,你中计了吧?”五指运劲,抓得犹如铁箍一般。

  冷副教主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明明被毒剑划破皮肉,已经毒发不支的人,居然
会毫无伤损,突起发难。但他总是久经大敌之人,心头虽然大感惊骇,也不过是
冰得一凛的工夫,左手立即闪电一掌,朝蓝纯青肩头劈落。蓝纯青右手紧扣不放,
右肩一沉,右脚横跨一步,避开对方劈来的掌势,身形随着半旋,左手骄指如就,
朝冷副教主右腰点去。

  冷副教主纵然功力深厚,但右手脉门被扣,究竟使不出力道,除了运气挣扎,
脚下连连后退,左手配合着接二连三的劈出,一面回头喝道:“你们还不发动阵
势,给我攻击?”

  蓝纯青扣住他右腕,稍占上风,但两人功力都在伯仲之间,尽管扣着对方脉
门,一时也无法把他制服。两人推推拉拉的打在一起,孟双双手上空自执着淬毒
长剑,一点也插不上手去。高翔生事前不知,因此也似乎被眼前的突发事件,给
怔住了。

  石中英舒展了下手脚,笑道:“高老前辈,快去帮同蓝老前辈把姓冷的老匹
夫拿下了,这些人由晚辈来对付。”

  高翔生惊然一惊,瞠目道:“石老弟,你没事……”

  石中英笑了笑道:“晚辈练的是「逆天玄功」不惧穴道被制。”

  高翔生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上,微有异色,手中长剑一挺,纵身朝蓝、冷两
人欺去,口中大声喝道:“姓冷的,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冷副教主和蓝纯青近身搏斗了五、六个照面,眼看站在四周布成阵势的十三
个红带剑士,听了自己发出的攻击命令,依然原式站在那里,并未发动攻势,心
头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难道没听到本座的命令?”

  十三名红带剑士,依然站立如故,甚至连衣角都没动一下。这时高翔生已经
赶到两人身边;但因蓝纯青和冷副教主各自单掌翻飞,你退我进,扯在一起,第
三者就是想要插手,也无从插起,只得手持长剑,看着他们动手。

  石中英早已掣出盘璃剑,只要对方剑阵一动,准备大开杀手,但转眼看去,
十三名剑士呆立不动,心中也暗暗感到奇怪,口中不由朗笑一声道:“冷老匹夫,
你还想顽抗么?”双足一顿,身形飞掠而起,疾如旋风,朝冷副教主扑来。

  这一段话,其实前后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就在石中英身形扑起的同时,
但听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喝道:“姓石的小子,你接我老婆子一杖。”

  一道人影,迎空飞来,几乎是冲着石中英撞来,人还未到,一记凌厉的杖风,
已经横扫而至。两道人影,势道都快,石中英身在半空,陡然一提真气,身形平
空又向上拔起了八尺来高,嘶的一声,从凌空撞来的入影头顶,飞越而过,一下
落到冷副教主和蓝纯青两人面前,面露冷笑,冷冷的道:“石某要把你留下,什
么人也救不了你。”抬手一指,朝冷副教主点去。

  冷副教主右手脉门被蓝纯青扣住,两人功力悉敌,正在难分难解之时,骤见
石中英泻落身前,一时情急,用尽平生之力,飞起一脚,朝石中英踢来,但他右
脚堪堪飞起,口中突然闷哼一声,应指倒地。蓝纯青右手一带,把他拉了过去。

  那凌空飞扑过来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她们阴山一脉,素以飞腾驰誉武林,
她这一记「云里飞杖」,更是自诩为独步武林的绝招,但没想到石中英轻轻年纪,
一身轻功,居然登峰造极,身在半空中,还能往上拔起,从她头顶飞起而过,避
开她的一杖。

  不,「云里飞杖」空中发招,势道自然极为凌厉,一杖落空,彩衣姥姥自己
也有些收势不住,身子平空飞出去一丈来远,才飘落地面。陡地一个急旋,身形
直欺而前,一下又掠到石中英身前,口中冷喝道:“好小子,你躲过老身一杖,
还躲过第二杖么?”喝声未落,鸩头杖一抬,直捣而出。

  她身法之快,从落地,旋身,到平掠而来,抬手发杖,当真来去如电,总共
也不过是眨眼间事,但她还是迟了一步,冷副教主已被蓝纯青拿住了。石中英看
她白发飞杨,彩衣飘忽,来势极速,尤其这一杖迎面直捣,杖头抖起斗大一个杖
花,一股劲急杖风,已经直冲过来。

  他对彩衣姥姥方才凌空发杖,并未还手、此时叉是话声未落,杖势已发,似
是大有先声夺人之势,心头不禁大怒,身子岸立不动,冷冷一晒道:“在下何须
躲闪?”

  他对直捣而来的杖头,根本视若无睹,那劲急的杖风,冲到他身前,就像被
一堵无形墙壁挡住了一般,连他衣角也没有吹动一下。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彩衣姥姥的鸩头杖,捣来之势,何等快速?石中英直待她杖头离前不过尺许光景,
才左手向外一引,身子随着左转,右掌直竖,顺势推出。

  他使来好像十分轻松,并不着力,但彩衣姥姥的感受,却不同了。她只觉得
直捣出去的杖势,快到石中英身前之际,陡然遇到了一股极强的吸力,往外引出,
直捣过去的杖头,立时为之一歪,跟着吸力朝外滑出,心中方是一震,暗道:
“这小子居然会「接引神功」。”

  这时石中英的身子已经向左转出,竖立右掌,正好切在她杖身之上。彩衣姥
姥那想收势得住,连人带杖,身不由己的朝前冲出去三步。彩衣姥姥身为乾坤教
护法,在教中地位极高,她一生之中,也从未有过出手一、二招之间,就被人如
此轻易震出,一时几乎急怒攻心,猛地转过身来。

  这一瞬间,本来白净的脸上,布满了浓重的杀气,一头白发。不住的飘扬,
口中大喝一声道:“小子,我和你拼了。”

  手持鸩头杖,一步步朝石中英迫来,她在盛怒之下,全身凝聚了十成功力,
每一步重逾山岳,砂石地上,留下了极深的足印。蓝纯青此时已把冷副教主身上
解药取出,收入怀中。同时也看出待命的十三名红带剑士,呆立不动,连他们副
教主的命令,都恍如不闻,只道是石中英把他们制止了穴道。

  这就悄悄叮嘱孟双双,要她过去把每个人挂在左腰间的小革吸和套在左手的
鹿皮手套取来,然后一掌拍醒冷副教主。冷副教主修地睁开眼来,发觉自己全身
穴道受制,心头又急又气,厉声喝道:“蓝纯青,你这老匹夫,还是杀了我吧。”

  蓝纯青笑道:“朋友稍安毋躁,你这位副教主,对咱们用处大得很呢。”一
手提着他后领,一手执着长剑,大声叫道:“桑大娘,快请住手。”

  彩衣姥姥横了他一眼,冷哼一道:“是不是你门擒住了冷飞云,想藉此威胁
我老婆子?可惜我老婆子不吃这一套。”

  蓝纯青道:“兄弟并不是这个意思?”

  彩衣姥姥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蓝纯青道:“兄弟之意,贵派和各大门派,并无过节可言,何苦助纣为虐,
和中原武林同道为敌?”

  彩衣姥姥狠狠瞪了他一眼,重哼道:“你能代表中原武林?”话声一落,目
光直注石中英,厉声道:“小子,接招。”鸩头杖起处,呼的一声迎面劈来。

  这一杖出手,杖势左右挑动,接二连三的劈出,但见杖影如山,杖风如涛,
记记如风雷万钩,势道凌厉已极。石中英因方才听蓝纯青的口气,似乎有不愿和
阴山派为敌之意,因此两次出手,都留有余地,此时见她鸩杖连绵攻来,知她功
力深厚,一时之间,不愿和她硬打硬拼,只得施展厕教「五遁身法」身形倏忽进
退,闪避对方杖势。

  彩衣姥姥白发皤皤,一大把年纪,火气可着实不小,一连五杖,都没有扫中
石中英一点衣角,心头更是怒不可遏,杖势一停,厉声喝道:“姓石的小子,难
道你只会躲躲闪闪,不敢和老身过招。”

  石中英总究少年气盛,经她一激,不觉朗朗大笑道:“在下只是想让你知难
而退,免伤阴山派和气罢了,岂会怕你彩衣姥姥不成?”

  彩衣姥姥气得一脸俱是狞厉之色怒喝道:“小子好狂的口气,凭你也配说什
么伤了阴山派和气,老身从不知道知难而退,你有多少绝活,只管施展出来,让
老身见识见识。”喝声出口,鸩头杖突然一紧,像风起云涌般攻到。

  石中英敞笑道:“在下没有绝活,你也接我一剑。”刷的一剑,迎着杖风反
击过去。

  他这一剑,侧身进招,去势悠然,看去只是随手而发,但剑风断然,身随剑
走,从杖影中乘隙而入,使的虽是峨嵋派「乱披风剑法」,但已经出神入化,妙
到毫显,就是峨嵋掌教天蒙禅师手中使出,山不过如此。汪湖上谁都知道,峨嵋
天蒙禅师虽精干剑木,但数十年来从未下过峨嵋山一步。

  彩衣姥姥早已领教过这位年轻高手剑法神妙,不敢轻视,但又生性好强,咽
不下这口气来,此时,一见石中英挥剑反击,剑光飘忽,居然从杖隙攻入,心头
也不禁暗暗惊凛,忖道:“这小子武学倒博杂得很。”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

  她虽然喝出「来得好」,但却并未硬接,「好」字出口,人已横闪而出,反
手一杖,向右横扫过去,身形再旋,连挑带击,在电光石火之间一口气攻出八杖,
但见一排排的杖影,滚滚涌出,不仅势劲力急,而且诡异多变,迟非先前的沉重
杖法所可比拟。

  石中英在她八杖之中,还击了三剑,他才发现这老婆子并不简单。大概她自
恃功力,加之杖势沉重,无人能和她硬拼硬砸,因止平日里一出手,就是大开大
阖,以力胜人,一般武林高手,在她杖下自然超不出三两个照面。

  但她已经知道石中英年纪虽轻,一身功力不在她彩衣姥姥之下,因此这回居
然舍弃她平日大开大阖力拼打法,改以招木变化求胜。这八招杖法,招招都是奇
正相生,虚虚实实,诡异凌厉之极,石中英自然也不敢太过大意,身随剑走,在
对方滚滚杖影之中,忽攻忽守,紧迫而上。两人互攻了几招之后,剑光杖影,已
经难分敌我。

  就在双方动手之际,只听玄衣女封七娘冷冷的道:“蓝纯青你把冷副教主放
开。”

  高翔生陡然转过身去,横剑当胸,凛然道:“你待怎的?”

  玄衣女已从身边侍女手中,接过马尾银绋和宝石耀眼的长剑,玄裙曳地,缓
步逼来。说她缓步,她看去确实步步金莲,款款而行,但其实来势之快,十五六
丈距离,几乎转眼即至,高翔生喝声未落,她已欺到面前,相距不过数尺了。

  高翔生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待思索,挥手一剑,朝前划出,他合为「八卦掌
门」一剑出手,七负、连绵,变化相继而生,实为剑法中攻守兼顾的剑术。这一
剑的威力,自然极为凌厉。玄衣女冷笑一声,身如流云,依然直欺而进,左手银
拂挥处,迎着剑身缠去,右手长剑根本连剑鞘都未出,迅如电闪,朝高翔生左办
点到。

  这一下,当真快到无以复加,高翔生简直连封架的机会都没有,口中闷哼一
声,「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同时他手中一柄长剑,也被玄衣女银拂一抖之势,
卷飞出一丈以外。玄衣女跟着跨上一步,长剑往上一挑,剑鞘呼钠一声,凌空朝
她身后侍女手中飞去,雪亮的剑火指在高翔生咽喉之上,冷冷说道:“高翔生,
暂时只好委曲你了。”

  高翔生肋下大穴受制,双目通红,怒睛凸出,望着玄衣女一言不发。蓝纯青
怎也想不到高翔生会一招之间,受制于人,此时要待救援,都已不及。尤其手中
抓着一个冷副教主,也无法腾得出手来,只好疾退两步,低喝一声:“孟公主,
速与老朽站到一起来。”孟双双自知不是玄衣女对手,依言退到蓝纯青身边。

  蓝纯青把冷副教主往地上一放,朝孟双双道:“你看住他,若是有人敢走近
一步,你就把他杀了。”

  孟双双骇然道:“蓝老前辈,我……从没杀过人。”

  蓝纯青低声道:“你不用真的杀他,只要把剑架在他颈上,他们就不敢过来
了。”

  孟双双道:“要是他们真的过来呢?”

  蓝纯青道:“不会的,他是乾坤教副教主,他们多少会投鼠忌器。”

  孟双双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着,果然举剑架到了冷副教主的颈上。

  蓝纯青一掂手中长剑,正待朝玄衣女扑去。玄衣女已经冷冷的道:“蓝纯青,
你大概没看到我剑尖指在什么地方呢?”

  她剑尖指着高翔生的咽喉,蓝纯青自然看到了,但他并不在乎,微微一笑道
:“封副教主大概也没有看清楚孟公主的长剑架在那里了?”

  玄衣女忽然格的笑道:“其实咱们都看到了,是么?”

  蓝纯青道:“老朽正是此意。”

  玄衣女淡淡一笑道:“那很好。”话声一落,忽然提高声音,叫道:“大师
姊请住手。”

  这一阵工夫,彩衣姥姥和石中英已经激战了十几个回合。彩衣姥姥在这十几
招之间,她好像一连接战了九大门派的高手。那是因为石中英精悯各派剑法,每
一招几乎都是每一门派中的精妙杀着,本来互不连贯的剑招、在他手中使出,竟
如一气呵成,互为启承。

  而且在这十几剑下来,剑气迸发,他手中本来是一支狭长的软剑,但经他运
剑之际,真气贯注剑身,在感觉上,他剑身好像在渐渐的粗大,几乎已和自己鸩
头杖一样粗细,压力自然也在逐渐的沉重起来。鸩头杖本是重兵器,而剑却是轻
兵刃,如今软剑己和鸩头杖一样沉重,她鸩头杖就占不到半点便宜了。

  不,她一上手,就已落了下风,只是直到此时,才开始感到她真的不如这年
轻人,甚至以她数十年修为的功力,都要逊人家一筹,这时听到玄衣女的声音,
正是她最好的落场机会,口中气吁汗的断喝一声道:“住手。”鸩头杖虚晃一招,
身形飞快的横闪而出,一手拄杖,缓缓的吸了口气藉以平复她发促的呼吸。

  石中英脸不红,气不喘,长剑一收,目光落到玄衣女的身上,冷冷的道:
“是封副教主制住了高掌门人?”话声中,双目寒芒飞动,射出两道近人精光,
大有出手之意。

  玄衣女看的暗暗一凛,忖道:“把此人放出来,真是大大失策之事。”

  常慧私下放走石中英,原是乾坤教有意安排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他深入龙
颈拗禁堂,把经过化装的冷副教主,当作六合剑石松龄放出去,然后才能把专和
乾坤教作对的护剑会一网打尽,孰料这一诡计,被蓝纯青识破,以致前功尽弃。

  闲言表过,却说玄衣女眼看石中英大有向自己出手之意,缓缓看了他一眼,
冷然道:“石中英,你没有机会救得了高翔生,最好还是不要妄动。”

  石中英微晒道:“在下真要出手,只怕封副教主没有杀死高翔生的机会。”

  玄衣女点头道:“你和大师姐动手的情形,我都看到了,你武功很好,但这
是赌博,咱们之间,各有五十对五十的机会,你想试,那就不妨试试,不过救人
的目的,是为了把人从死亡边缘救下来,本来还不至于死的人,如果因你出手,
反而死生各占半数,乃智者所不取。”石中英听的不觉一呆。

  玄衣女笑了笑道:“当然,我也不会冒险出手,去抢救冷副教主的。”

  蓝纯青道:“封副教主之意,是想和咱们交换人质了?”

  玄衣女格格一笑道:“难道你们不愿意?”高翔生一派掌门,落在人家手中,
自然得换回来。

  蓝纯青道:“好,一言为定。”

  石中英道:“但在下有一个条件。”

  玄衣女嗯了一声,目光瞟动,转脸看了石中英一眼,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石中英道:“冷副教主曾答应领在下前去贵教总坛,释放冷副教主,不知是
否仍领在下前去?”

  玄衣女淡淡一笑道:“这是冷副教主答应你的,我可作不了上。

  石中英道:“但在下希望在释放冷副教主之前,能得到你封副教主的承诺,
至少你得告诉我贵教总坛所在。”

  玄衣女格格的笑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呢?你们是不是不肯交换人质了?”
她词锋犀利,咄咄逊人,这活,可把石中英问住了。乾坤教总坛,固然重要,但
高翔生更非和他们换回来不可。

  玄衣女不待石中英开口,又是一声脆笑接道:“但我可以回答你,你想谒见
教主,我会尽快向总坛请示,只要教主认为可行,我自会派人通知你的,这样总
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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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度厄金针

  石中英暗自想道:“乾坤教在江湖上既然已经公开了身份,总坛所在,你门
就是故作神秘,我也会找得到,目前形势,自己这边,一共只有四人,如今高掌
门人被擒,真正能动手的,只有自己和蓝老前辈两个,可说人单势孤,还是先把
高掌门人换回来再说。”心念闪电一转,点头道:“这么在下就听候封副教主的
消息。”

  玄衣女在面纱内转动了一下眼珠,说道:“本教总坛,不啻龙潭虎穴,你一
个人,真的敢去么?”

  石中英星目含光,朗笑声道:“乾坤教总坛,就算真是龙潭虎穴,在下说出
来了,自然非去不可,何况贵教总坛,也未必真是龙潭虎穴。”

  玄衣女在天龙山谷底,初见石中英之时,就已发觉这年轻人人品武功,迎非
常人,心中不无遗憾。因为凡是和乾坤教作对之人,都在剪除之例,因此发现自
己女儿封君萍竟然爱上石中英,心头不禁又惊又怒,惊的是此个若给教主知这,
女儿固然是死数,连自己也难免受到谜责,后来总算石中英因身中蛊毒在昏迷之
中,被自己擒来,才算把这件事弥缝过去。

  方才看他和大师姐动手的情形,这年轻人不过数日工夫,武动似乎又精进了
许多,连大师姐都几乎难与为敌,此时再看他朗朗而言,眉字之间,英气巡人,
心中更是油生好感,觉得这年轻人委实不同凡响,君萍确是有眼光的,自己实在
不该硬把女儿囚禁起来。她看着石中英,不禁想的有些出神。这真是合了丈母娘
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天下做母亲的人,没有不为自己女儿设想的。

  蓝纯青道:“封副教主,咱们既然同意交换人质,该如何换法?”

  玄衣女在出神之时,被他一说,虽然蒙了黑纱,也不禁有脸上微微一红,说
道:“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咱们双方同时放人,蓝掌门人意下如何?”她对
石中英心存好感,遂有双方罢兵之意。

  蓝纯青道:“好。”

  玄衣女收回长剑,左手拂尘挂在她中指上,手指轻弹,发出两缕指风,朝高
翔生穴上弹去。她这是属于拂穴手法,高翔生受制穴道,登时松解。玄衣女目光
一注,冷冷的道:“你可以过去了。”蓝纯青也在此时,一掌推开了冷副教主的
穴道。

  冷副教主舒展一下手脚,目光阴蛰,冷声道:“蓝纯青,错开今天,咱们这
笔帐,总得连本带利找回来的。”

  蓝纯青仰首大笑一声道:“很好,蓝某随时随地,恭候赐教。”话声一落:
回头道:“高兄,石老弟,咱们走。”

  突听彩衣姥姥沉喝一声:“慢点。”

  蓝纯青脚下一停,问道:“桑姥姥还有什么见教?”

  玄衣女道:“大师姐,让他们走吧。”

  彩衣姥姥一指十三名红带剑士,说道:“这些人穴道受制,他们总该把穴道
解开了再走。”

  点穴手法,各门各派,各有秘传,不懂对方独门手法,不但无法解开受制穴
道,一个不巧,往往解不成,反落得终身残废。玄衣女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这就
点点头,一面朝蓝纯青道:“这些剑士穴道受制,解铃还须系铃人,蓝掌门人似
乎该请石中英替他们解了穴道。”

  石中英听得不觉一楞,说道:“他们并非在下出手所制。”

  彩衣姥姥脸色一沉,冷说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石中英道:“这个在下如何知道?”

  蓝纯青也一直以为十三名红带剑上,是石中英出手制住的,闻言也不禁深感
意外,看了石中英一眼,问道:“这些人真的不是石老弟出手的么?”

  石中英正容道:“真的不是晚辈,若是晚辈出的手,何用抵赖?”

  蓝纯青诧异的道:“这就奇了。”

  彩衣姥姥回过头去,吩咐道:“贞丫头,你过去看看。”

  侍立她身后的高素贞躬身领命,走到一名红带剑士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阵,
玉腕一抬,伸出两个指头,从那剑士后颈,轻轻拔出一支锈花针粗细的软针;扬
手说道:“回大师伯,是被金……”她想说「他们是金针定穴所制」,但底下的
话,还未出口,那个红带剑士突然一声不作,「蓬」然一声,扑倒在地上,立时
气绝。

  高素贞被他吓了一跳,俯身一探,失声道:“大师伯,他怎么死了。”在场
之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目光何等锐利?

  高素贞话虽没有说完,但她拔下金针,纤手一扬之际,业己看清她手上拿着
的是一支长仅寸半的金色软针,金针尾部,还穿着米粒大小一颗珍珠。冷副教主
骤睹此针,脸色不由大变:“度厄金针。”

  玄衣女同样变了脸色,但她黑纱蒙脸,旁人看不到她的脸色,只听她低喝一
声道:“素贞,你退下来。”高素贞出声应「是」,迅快的退下。

  玄衣女朝蓝纯青一拾手道:“蓝掌门人,你们请吧。”话声出口,身形飘飞
而起,快若闪电,轻若飞絮,手起掌落,如拂如拍,转瞬之间,已把十二名红带
剑士后颈上的「度厄金针」,一齐起下,接到掌心。十二名剑士如梦初醒,活动
了一下手脚,全都清醒过来。玄衣女这一手,当真身法美妙,令人叹为观止。

  蓝纯青看的暗暗点头,忖道:“此女武功之高,果然已得阴山派神髓,乾坤
教拉拢了阴山派,实在是一件棘手之卒。”心念转动,回头朝高翔生低低说了声
:“高掌门人,咱们走吧。”高翔生点点头。当下由蓝纯青,高翔生领先,孟双
双走在中间,石中英断后,四人鱼贯离开万松坪。玄衣女、彩衣姥姥果然任由他
们离去,并未拦袭。

  刚出峡谷,只见两条人影,从山径上相扶而来。远远看去,其中一人,似是
还负了重伤,由另一人扶持而行,因相距还远,看不清对方人影。蓝纯青仰首向
天,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乾坤教果然高手如云,唉,石盟主不愧是独具慧眼,
十年之前,已经洞瞩阴谋,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羽翼已丰,已不是咱们区区几
人,所能为力了。”

  高翔生目中奇光闪动,问道:“兄弟当时未参与护剑会,但石盟主不是已和
不少门派取得联络了么?”

  蓝纯青低咽道:“那只是初步商谈而已,护剑会也只是有名无实,石盟主失
踪了几年,即使当时已有协议,也时过境迁,早成了陈迹……”高翔生似是未信,
正待开口。

  只听石中英「咦」道:“那不是赵老前辈,邓老前辈么,怎么,邓老前辈还
伤的不轻。”蓝纯青哦了一声,急忙凝目瞧去。

  这一阵工夫,山前两条人影,已经逐渐接近,那不是风云子赵玄极和百步神
拳邓锡侯,还有谁来?风云子身上道袍已有儿处碎裂,道舍散散,神情十分狼狈,
右手握着长剑,左手扶着邓锡侯而行。百步神拳邓锡侯脸色苍白,衣上血迹斑斑,
少说也有七八处剑伤,似是失血过多,神态更是疲惫不堪。

  蓝纯青吃惊的道:“他们果然也遇上了伏击。”大家脚下一紧,赶快迎了上
去。

  风云子赵玄极一眼看到四人,不觉喜道:“好了、好了,总算大家又会合了。”

  石中英飞掠到邓锡侯身边,伸手扶住,说道:“邓老前辈快坐下歇息。”

  邓锡侯洪笑一声道:“老朽一条老命,差点断迭在一群贼子手里,能和大家
见面,总算是第二世为人了。”说话之间,石中英已扶着他在路旁一块山石上坐
下,邓锡侯立即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蓝纯青道:“邓兄、赵兄遇上了什么人?可曾把那假冒弘善大师的贼人解决
了吗?”

  赵玄极道:“说来惭愧,咱们刚翻过山领,邓兄就在言语上和那贼秃发生了
冲突,要他自己取下面具来,贼秃听了忽然引吭长啸,邓兄看出情形不对,就先
下手为强,和那贼秃动上了手,唉,那贼秃不但身手极高,而且使的竟是少林嫡
传武学。”蓝纯青微微颔首,口中轻「晤」了一声。

  赵玄极奇道:“怎么,蓝兄早已知道?”

  蓝纯青道:“那假冒石盟主的冷飞云,出手也全是少林路数,此人头顶有明
显的戒疤,自然原是僧人无疑了。”

  赵玄极道:“不多一会,贼党果然大批赶到。”

  高翔生道:“那是些什么人?”

  赵玄极道:“是由鬼影子夏子清为首,都是由黑道中凶名久著的高手,有黑
虎神关长胜、双环将任公侠、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和二十来名贼徒。”

  石中英道:“他们就是龙颈助的四大巡王。”

  高翔生关切的问道:“乾坤教大批后援赶到,你和邓兄强煞也只有两个人,
如何应付得了?”

  赵玄极唉了一声道:“就是咯,兄弟一看形势不对,也只好先发制人,趁邓
兄和那贼秃拼斗之际,冷不防找个最弱的下手,从一名贼徒手里夺了一柄长剑,
这一场打的真够惨烈,只差一点,就得和邓老儿携手去找阎家老爷。”

  孟双双像小鸟依人一般,傍着石中英,低低问道:“石哥哥,阎家老爷是谁?”

  石中英笑道:“阎家老爷,就是阎王老子。”孟双双听的忍不住「噗哧」笑
了出来。

  高翔生道:“但你们终于突围而出。”

  赵玄极横了他一眼,哼道:“你说的倒是稀松,那贼秃和鬼影子夏子清,已
够棘手,何况还有四个黑道贼子围着咱们抢攻,你除非长了翅膀会飞。突围而出、
谈何容易?”

  高翔生笑道:“你们不是突围而出,难不成是乾坤教贼党发了慈悲,把你们
放出来的?”

  赵玄极道:“那也不是,哈,高老兄,说来你做梦也想不到。”

  高翔生狭长脸上,现出怀疑之色,似笑非笑,嘿然道:“假牛鼻子,你少卖
关子。”

  赵玄极笑了笑道:“那是咱们打到最紧要的关头,飞将军自天而降,来了救
星……”

  高翔生道:“救星?那是什么人?”

  赵玄极道:“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高翔生眼中异彩一闪i追问道:“后来呢?”蓝纯青、孟双双
都不觉望着赵玄极,等他的下文。

  赵玄极故意慢条斯理的朝大家笑了笑,才道:“那时邓老兄和兄弟背贴着背,
只顾应付四面敌人,兄弟根本不知道邓老儿负了伤,他一记又一记的百步神拳,
夹杂着他嘶哑的吃喝,打得呼呼轰轰,兄弟一柄剑,每一记出手,都有兵刃交击
之声,也弄不清到底砸上了谁的兵刃?反正四面八方,都有敌人的影子,和闪耀
的锋镐……”

  高翔生不耐道:“你假牛鼻子是在说书?”

  赵玄极没有理他,续道:“就在激战之中,只听有两个贼子口中发出了惊呼,
四周压力,也忽然减轻,同时也听夏子清的声音沉喝道:「阁下是那一路的朋友?」
来人并未开口,但见一道精芒耀目的剑光,直取夏子清,那剑的威力,竟如精练
横空,凌厉之极,夏子清不敢硬接,骇然后退,他这一退,那人剑光一转,人随
剑走,霎时间幻起了漫天剑影,又有两个贼人,中剑负伤,退了下去。夏子清又
惊又怒,喝道:「大家小心,这小子是石中英,快截住他。」”

  孟双双不自觉的抬头望望石中英,她那柔情如水的目光中,流露出无比的喜
悦和骄做。那是因为夏子清从前是孟家寨的总教头,也是教她武功的师傅,在她
心目中,一直认为夏子清的武功,高不可测,但夏子清却不是石哥哥的对手,他
好像很怕石哥哥。这对她来说,自然是值得骄做和喜悦之事。

  只听赵玄极续道:“夏子清喝声出口,已经截着来人动上了手,十几名贼徒,
也呛喝着围了上去。但双方交手不过十几人照面,夏子清已有不敌之势,口中发
出一声忽哨,飘身而退,那秃贼听到夏子清的啸声,和另外两个贼党,也迅快的
不战而退,闪入林中。”

  他说到这里,忽然回头朝石中英笑道:“老朽本来也当那蒙面人就是老弟,
但在贼党退走之后,他挥手掷来一包刀创药,就一个旋身,飞掠而去。”

  高翔生道:“贼党退走;他没和你们说话?”

  赵玄极耸耸肩道:“此人从出现到离开,一句话也没说。”

  “这会是什么人呢?”高翔生眼珠转动,问道:“赵兄见多识广,难道连他
武功都会看不出来么?”

  赵玄极摇头道:“此人武功极高,那时兄弟也正在动手,无法分心,但在他
和夏子清动手之际,偶而一瞥,发现他剑法路数,极为博杂,仅在转瞬之间,就
看他使了三招不同门派的剑法……”

  石中英心头不由的一动,忍不住脱口道:“他……”

  蓝纯青一手摸着花白长髯,接口笑道:“此人也许不愿与咱们见面,但总是
友非敌。”

  石中英本来想说:“他莫非是六艾剑主?”但只说了一个「他」字,就被蓝
纯青拦着,也就住口不说。

  高翔生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口中「啊」了一声道:“蓝掌门人。”

  蓝纯青抬目道:“高兄想到了什么?”

  高翔生道:“方才那十三名红带剑士,被人金针定穴,兄弟好像听玄衣女说
一句「度厄金针」,此地密选梵净山,那位蒙面侠士,莫要就是梵净神尼……”

  蓝纯青翟然道:“高兄说的极是,这就难怪玄衣女忽然率众而退了。”

  百步神拳邓锡侯经过一阵坐息,体力也恢复了大半,睁目道:“蓝兄,那蒙
面侠士,武功剑法,虽极奇奥,但据兄弟看,此人年纪不会太大,绝非神尼。”

  高翔生道:“也可能是神尼门下,他何用以布蒙脸?”

  邓锡侯道:“难道神尼门下就非蒙面不可?”

  高翔生布满皱纹的脸上,微现不悦道:“邓兄又和兄弟抬起杠来了。”

  邓锡侯道:“兄弟亲眼看他施展的剑法,几乎集各派剑法中的凌厉杀着,神
尼佛门高人,她门下弟子岂会有如此凌厉杀机的剑术?”

  高翔生道:“兄弟亲眼也看到一十三名贼党,身中「度厄金针」,你说武林
中除了梵净山神尼之外,还有使「度厄金针」的人么?”这两人一见面就喜抬杠。

  蓝纯青笑道:“二位道兄,何因为此争执?此时天色已经过午,咱们这些人,
从昨晚到现在,还未进过饮食,再说这里离贼巢极近,咱们目前已是疲惫之极,
玄衣女虽然退走,极可能是被「度厄金针」吓走的,他们两路人手,合起来实力
极强,咱们目前孤军深入,不宜和人家硬拼,还是早些走吧。”

  高翔生道:“蓝掌门人说的极是,光凭咱们这几个人,决难与乾坤教为敌,
如今乾坤教已公然在江湖露面,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和各大门派取得联系,才
是上策。”

  蓝纯青点点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邓锡侯大笑道:“好啊,这主意不错,齐桓公纠合诸侯,一匡天下,咱们来
个纠合各大门派,一匡武林,和乾坤教痛痛快快的决一胜负。”

  飞云子道:“蓝掌门人现在是咱们一行的头儿,如何调逍,咱们全听你的就
是了。”蓝纯青连说不敢。

  高翔生道:“咱们原则既已决定,蓝掌门人,现在该如何行动了?”他不待
蓝纯青开口,接着说道:“依兄弟之见,咱们应该先找个地点适中的门派,如果
同意咱们的主张,就借他们的地点,作为各大门派聚会之所,然后邀请各大门派
与会,蓝兄以为如何?”

  邓锡侯道:“高掌门人这主意不错,兄弟举双手赞成。”

  蓝纯青想了想道:“走,咱们到龙门帮去。”

  高翔生目光一亮,问道:“独角龙王李天衍是不是昔年护剑会的发起人?”

  蓝纯青道:“那倒不是,不过咱们上次助他平复了帮中大乱,独角龙王是位
极重义气的人,龙门帮不但地点适中,而且高手如云,实力雄厚,和乾坤教又势
不两立,正是咱们最理想的落脚之处了。”

  风云子道:“这话不错,咱们这就先到龙门帮去。”

  蓝纯青回头看了看孟双双一眼,说道:“孟公主为玄衣女所掳,离家已有多
日,只怕令堂日夜担心,正在惦记着你,依老朽之见,石老弟再辛苦一趟,先送
孟公主回去,再赶去龙门帮好了。”

  孟双双眨动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蓝老前辈可是不要晚辈去龙门帮么?”

  蓝纯青道:“孟公主误会了,你被玄衣女所掳,一去多日,生死未卜,音信
全渺,令堂自然日夜担心,你就是要去龙门帮,也总得先回去一趟,以安父母之
心。”

  孟双双目中不觉隐含泪水,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极是。”

  蓝纯青道:“咱们赶去岑巩,石老弟和孟公主去九里龙,前面不远,就有一
条往南的小路,可通剑河,咱们就在前山分道了。”

  一行人边说边走,奔行了七八里路,前面果然有两条山径,一条向东,一条
向南。蓝纯青脚下一停,指指南首小径,说道:“石老弟,你们从这里去,只要
一路朝南,就可以抵达剑河了。”石中英点头就是。

  突听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道:“老朽要你护送孟公主回去是要替孟家寨
肃清乾坤教潜伏贼党,孟家苗个个会武,苗人耳软,这份实力,如果让乾坤教煽
动,后果就极为严重。”他正在指点着山径,旁人自然不会注意。

  孟双双朝蓝纯青福了福,道:“蓝老前辈,晚辈只要回去见过家母,就会和
石哥哥一起赶回来的。”她究是苗人,说话率直,这是她在这段路上,心里盘算
好的,她自然不愿离开石哥哥。

  蓝纯青道:“老朽自然欢迎孟公主回来。”接着朝高翔生等三人笑道:“三
位道兄,这里离岑巩还有几十里路,再迟就赶不到宿头了。”说完,当先朝东首
一条小径行去。

  石中英、孟双双别过四人,二路朝南赶路,第二天午牌时光,快到三穗。孟
双双忽咦然一声,拉着石中英的手,叫道:“石哥哥,快停一停。”

  石中英住足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孟双双俯着身子,朝路边一块大石下面,仔细的看了一阵,才直起腰来,面
露诧异之色,说道:“奇怪,我娘怎会离开九里龙的呢?”

  石中英听的一怔道:“你说孟耐德出来了?”

  孟双双点点头,指指石下,道:“是啊!这就是娘经过这里,留的记号。”

  石中英目光一注,只见大石底下果然有人用刀划了几条长短不齐的痕迹,这
就问道:“耐德留的记号,是什么意思?”

  孟双双道:“这不过是指路的标记,要后面的人,循着这标记前去。”

  石中英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耐德从这里经过呢?”

  孟双双哈的笑道:“这是娘的指令,我自然认得了,娘命令三个村长,循指
示前行。”

  石中英想起蓝纯青的话,心头不禁蓦然一动,暗道:“孟家苗一向很少有人
出山,此时孟耐德留下记号,命令三个村长循她指示前行,可见他们是一次倾巢
出动的集体行动,莫非真被蓝老前辈料中,孟家苗此一行动是受了乾坤教的煽动
不成?”心念闪电,急急问道:“孟耐德这记号,可曾说明了去什么地方吗?”

  孟双双嗤的笑道:“记号,就是记号,又不是留的字条,那有什么详细?”
接着脸上洋溢了一片欣喜之色,嫣然大笑道:“我娘既然出来了,石哥哥,我们
就不用回九里龙去了。”

  石中英细看石上刀痕,似乎已有数日之久,不觉沉吟道:“看来孟耐德已经
过去几天了。”

  孟双双看他答非所问,偏着头道:“石哥哥,我们快追下去嘛?”

  石中英道:“时间不早了,这条路上,地方较为偏僻,咱们不如先进城去,
找一家客店休息,明日一早,再走不迟。”

  孟双双问道:“石哥哥,什么叫做客店?”原来她从未出过孟家寨,自然不
知道客店是什么。

  石中英道:“客店,就是专门供给投宿睡觉的地方。”

  孟双双问道:“睡觉一定要找客店么?”

  石中英道:“那自然了,错过宿头,就没有地方睡觉。”

  孟双双道:“那我们快走。”

  这三穗原是一个僻远的小城,只有一条街道,较为热闹,也只有一家简陋的
小客店。两人跨进客店,一名店小二看到石中英带着一个苗装少女前来投宿,只
当两人是私奔的情人,一面迎着道:“客官住宿么?”

  石中英道:“咱们要两间清净上房。”

  店小二听说要上房,立即陪笑道:“有,有,客官来的凑巧,小店一共只有
两间上房,今天才空出来,二位请随小的来。”说完,连连哈腰。

  孟双双低低的道:“石哥哥,咱们有一个房间就够了。”

  这家小客栈,一般人都是住的通铺,是以店堂中坐着不少人,孟双双娇美得
像一朵玫瑰花,早已引起不少人注意,再听她说出一个房间就够了,所有的人都
不觉窃笑起来。孟双双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石中英玉脸不禁一红,忙道:“我们进去。”急步朝里行去。

  孟双双跟着他身后走去,只听店堂里忽然哄堂大笑起来,不觉问道:“石哥
哥,他们都在笑我么?”

  石中英道:“他们只是在说笑话罢了。”

  店伙把两人领到后面一排房屋,打开两扇房门,说道:“客官,这两间上房,
最清净不过了。”石中英点点头。

  店伙退出去,很快就送来洗脸水,还沏了一壶茶来。石中英道:“双双,伙
计打来洗脸水,你现在该到自己房间去洗一把脸了。”

  孟双双想了想,问道:“石哥哥,方才他们一定是在笑我,我什么话说的不
对了?”

  石中英道:“没有什么,你不用理他们。”

  孟双双不依道:“我知道,你们汉人有许多规矩,一定是我说错什么,他们
才笑我的,我不懂的地方,你要教我咯。”她偏头想了想,忽然「哦」道:“我
想起来了,我只说我们有一间房就够了,这话那里不对了?你说呢?”她心里一
片纯洁,说话之时,一双秋波,只是望着石哥哥。

  石中英被问红了脸,只得说道:“客店里的规矩,男女投宿,必须各睡一向,
现在你懂了吧?快去洗把脸,就要吃晚饭了。”

  孟双双道:“你们汉人的规矩真奇怪,哼,我不管咯,这有什么好笑的?他
们再要笑我,就一个人给他一个耳刮子,看他们还敢笑不?”

  两人吃过晚饭,重又回到石中英的房间,石中英笑着对孟双双道:“双双,
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孟双双听了这话,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石哥哥,你不要我了?”声音都带
点哭腔。

  石中英也被她吓了一跳:“双双,你胡说些什么?”

  孟双双噘着嘴道:“那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当然要陪你
睡了,为什么要赶我走嘛?”

  石中英知道无法跟她解释清楚,看来这桩风流劫是躲不过了,不过他已经与
多名女子有过多次欢好经验,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也不是太紧张。石中英皱眉道:
“双双,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入赘孟家的。”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呀,大哥当然不会入赘,但是我
可以学汉家女娃出嫁呀。”

  石中英讶然道:“那你们的下一任「耐德」怎么办?”

  孟双双道:“可以另外选人呀,并不一定非要我来做啊,何况到时候我会跟
随大哥回到中原,自然不可能再做「耐德」,娘会选出合适的继任者。”

  石中英看着她道:“双双,你是不是早就有这打算啊?”

  孟双双点点头道:“是啊,自从我知道大哥的真实身份之后,我就知道大哥
不可能留在苗疆。但是这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跟随大哥回中原啊。”说着顿了一
顿,有些羞涩地问道:“大哥,你有没有要好的女孩子?”

  石中英赧然道:“有,而且有好几个。”

  孟双双幽幽地道:“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讲讲?”

  石中英笑道:“你既然要听,那就坐下来听我讲咯。”

  孟双双果然坐到他身边,仰头娇声道:“大哥,快讲咯。”于是石中英将自
己从「狄谷」学武归来后遇到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孟双双瞪大了眼睛:“原
来大哥是来苗疆找左姐姐的?”

  石中英点点头,皱眉道:“但是从目前情况来看,她似乎并未被擒来苗疆。”

  孟双双嫣然一笑道:“左姐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也许她早已脱困,现在正
在找大哥也说不定咯?”

  石中英道:“但愿如此。”

  孟双双幽幽道:“大哥,我不在乎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你,只要你心里有我就
好……”

  石中英一阵感动,把她缓缓拉了过来拥入怀里,说道:“双双,你太好了。”
他低下头去,轻吻着她额头,她仰起脸,羞涩的闭上眼睛,于是他一颗头渐渐的
更低,终于找到了轻轻喘息着的樱唇,如漆似胶的粘在一起。

  四唇的相交,火辣辣又刺激,良久才分开。两人炽热的目光一接触,就像分
不开似的,眼光紧紧纠缠在一起。石中英激情的一下抱住孟双双拥在怀里,一阵
热吻,如骤雨的落在她的脸上,而孟双双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全身发软,毫无
力气去推他。

  他们互相倾心,产生爱意,这一切是非常自然的,爱在他们热吻中迅速传开。
他们的温度急速上升,已到了浑然忘我之境。青春的欲火,传遍了全身每个细胞。
他冲动了,况且他也不以此为满足。双手齐动,不到片刻功夫,孟双双已经给他
剥得像个小白羊似的。她并没有挣扎或是害怕,因为她不会拒绝石中英的任何要
求。

  石中英抚着她的秀发,嫩嫩的耳朵,桃红色的双颊,以及那结结实实而富有
弹性的乳房。另一只手则探往神秘的地带,他用姆指和食指拨开阴唇,而以中指
由下往下挑动着阴核。孟双双禁不住的全身颤抖,牙齿也如咬豆般的咬的吱吱的
响着,双脚像踏水车般伸伸缩缩着,同时嘴里呻吟着:“嗯……嗯……哎……喂
……大哥……嗯……哼……”

  孟双双玉体发抖,小脸也通红寸媚眼如丝,那坚挺的乳房随着她急遽的喘息
起伏着,同时双腿又打开了。她轻哼着:“嗯……石哥哥……感觉好……奇怪…
…哦……”

  他一见她的腿张了开,眼见机会不可失,于是开始把指头一进一出的抽送着。
一会儿的功夫,孟双双即尝到了甜头,她的蛇腰扭动着,臀部也上下起伏迎合。
孟双双喃喃道:“嗯……哎唷……里面痒……好痒……我……我受不了……”

  石中英轻轻的说:“我帮你止痒好吗?”

  孟双双如今已被逗得失去了理智,急急答道:“嗯……好……唔……快嘛…
…”

  石中英即快速似的把衣服脱光,眼睛盯着孟双双那如玉雕粉琢的身体,不禁
失声叹道:“双双,你真美。”说完就把孟双双抱到床上平躺下来。

  又一阵热吻,一只手交替的揉捏她的双乳,一只手又在他的阴户挖弄着,孟
双双只觉遍体生麻,口齿不清的叫着:“大哥……你停停……我会……痒死……
嗯……你弄得我……我酥……我酥麻死了……”

  石中英知她已经需要了,自己的宝贝也硬得难受。于是一个翻身,用手把她
的两条粉腿分开,阴户的全貌,展露无遗。石中英用自己的手握住热呼呼的大宝
贝,然后在阴核上一阵磨擦,磨得孟双双连连打颤。石中英继续磨着,磨得孟双
双欲火再也奈不住了叫道:“嗯……哼……我……我受不了……我会……痒死…
…”石中英应声臀部一沉,只进去了一个大龟头。

  孟双双突然大叫:“哎哟……痛……痛啊……痛……痛死了……”石中英知
这是处女必经的一课,长痛不如短痛也不怜香惜玉,屁股用力一挺,宝贝进入了
三分之一。

  孟双双痛的泪水汪汪,没命的喊着:“大哥……哎……痛……你……你好狠
……我……痛……”

  石中英忙温柔的道:“双双,不要怕,第一次一定会有点痛,过后就好了。”

  “那……你轻点……”她羞得说不下去了。石中英挺着宝贝慢慢的顶,突然
他臀部一沉。

  “啊……可痛死我了……”孟双双感到一阵刺痛,洞口涨得满满的。这时的
小玉穴紧咬着宝贝,痛得孟双双眼角流泪,粉面煞白,下面像是撕裂了一般的难
过。

  石中英看她这可怜样,有些心疼,忙温柔的吻着她:“双双,真对不起,让
你痛得这么厉害。”

  因为石中英不再挺动,孟双双觉得痛苦减轻了很多,这才微微一笑说:“大
哥,我没关系的,能得大哥宠幸,双双真的很高兴。”由于小玉户塞得紧紧的,
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使她感到酥麻,双手不由自主的搂着石中英的腰。

  石中英忍者欲火,轻轻的抽,缓缓的抽,如此动了七八次。孟双双一阵抖动,
她泄了。石中英感到龟头一阵热热的,忙将宝贝退出,低头一看,一股乳白杂着
腥红的精水,正流了出来。这时孟双双从一阵未曾有的快感中醒了过来,美感由
阴户传遍全身,像飘浮在空中。

  石中英柔声问道:“双双,还痛吗?”

  孟双双害羞的回答说:“好多了。”

  于是石中英又握着宝贝,顶着孟双双的玉户,向内挺进。这次因为孟双双流
了很多淫水,并且也泄了精,所以挺几下就「滋」一声进去了,再一用力,整根
进去了。石中英慢慢的抽插着,孟双双慢慢柳眉舒展了,两条白嫩的玉臂,也不
由围着他的腰身。

  渐渐的,孟双双已完全没有痛苦迹象,代之而起是绽放笑容,媚眼含春,猛
喘着气,双手紧抱着他的脖子,蛇腰扭摆,粉臀起伏迎合,让肚皮紧贴肚皮,龟
头能深顶花心。每当宝贝插下时,他感觉到花心一吸一吸,吸吮龟头,阴唇也一
张一合猛咬宝贝。此时此刻,他想该可以急抽猛攻了,就要发动前。

  孟双双羞答答地道:“哥……可以了……你可以插重点……”

  石中英猛吸口气注入丹田,双手按在她的双乳上,下身以脚尖为支架,让两
人的肚皮间的空隙加大,然后抬高臀部猛然下沉。孟双双「嗯」地轻哼一声后,
转为低吟:“大哥……好舒服……就是这样插……哦……快……插快点……插重
一点……”她被插的心花怒放,嘴里浪语连连。

  一阵急抽猛插,每当宝贝插入时淫水和落红的血丝便被挤的外流,且发出了
「滋」一声,再加上「啪」、「啪」的肉击声。石中英一口气连连的干了八十多
下,不知不觉中头额冒汗。于是他改变了姿势,他把她的身体扳成侧躺,而他以
半蹲的架势把她的右腿抬高放在他自己的右腿,如此在抽送时,因为可以闪过她
的胯骨,使的宝贝能更深入。

  当他的宝贝再度进洞之后,石中英没有立即抽送,他把左手前伸捏着乳头,
而右手下伸用着食指和姆指把阴核给捻着。当两只手已做好了准备动作,他的臀
部即频频的发动攻击。孟双双是初经人事,哪里经得起他这尊高射炮猛烈的攻击,
不到一刻钟,即感吃不消。

  孟双双已钗散发散,喘息如牛,面颊像红柿,把个身子卷的像只龙虾:“哎
唷喂……大哥……我太舒服了……嗯……嗯……”

  孟双双微张杏眼,喘咻咻地道:“唔……我……好满足……唔……好舒服…
…哥……大哥……小穴里……怎么热热的……为什么会……会那样呢……嗯……”
她的叫声一停,整个人瞬间就好像发了疯狂似的,身子不停的摇摆,而且双手紧
紧的抓着他的腰部。

  石中英知道这是她已快高潮的前奏,所以他也停止了抽送,改为猛顶,正如
他所料,片刻之后,孟双双的双手放开了,整个人也瘫痪了。随着一股阴精,「
滋」、「滋」地渗杂着落红流了出,把他的阴毛沾湿了而平贴在小腹上。石中英
感到龟头被阴精烫的发麻,情不自禁的打个冷颤,一股阳精直射向花心,烫得孟
双双又是一阵乱颤,紧紧搂住石中英。

  曲终人散,两人相拥而卧,孟双双抚摸着石中英结实的胸肌,娇羞地道:
“大哥,我终于成了你的女人,我要为你生儿育女,我好高兴。”

  石中英笑着逗她道:“好啊,那咱们生他十个、八个,好不好?”

  “人家才不要生那么多嘛?”孟双双娇羞地道,蓦地发现石中英在偷笑,不
由娇嗔道:“死大哥,又逗人家。”

  石中英搂着她轻轻一吻,吻去了她心头所有的怒气:“好妹子,我跟你逗着
完呢。”

  孟双双娇笑道:“大哥,你到底有多少好妹子?那封姑娘和常姑娘是不是也
是大哥的好妹子?”

  石中英在她胸前摸了一把道:“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难道还吃她
们的醋吗?”孟双双早给他一把摸得浑身酥软,哪还说得出话来?石中英柔声道
:“时候不早了,睡吧……”

  “嗯。”孟双双娇应一声,两人交颈而眠,很快就相继堕入了梦乡之中……

  第二天,两人会帐出门,孟双双虽然身子有些不便,但是心里却是甜甜的。
她见石中英付帐,不由奇道:“石哥哥,住店还要给他银子么?”

  石中英道:“我们住了店,自然要付钱了。”

  孟双双不以为然的道:“你们汉人,就是要钱,你们到我们孟家寨去,就是
住上一年半载,我们也不会要你们一分银子的。”

  两人赶着出城,就依照孟耐德留的记号,一路寻去。这是从三穗通向玉屏的
一条大路,这一路上就不曾再发现记号。中午时分,到了旧青溪,依然没有找到
记号。石中英忍不住问道:“双双,这段路上,怎会没有孟耐德的记号呢?”

  孟双双道:“就是没有咯,不过娘留的记号,就是从这条路上来的,不会错。”
两人打了个尖,继续上路,直到傍晚时光,快到玉屏,在高大路不远的一棵大树
下面,果然又有刀刻的记号。

  孟双双喜道:“石哥哥,就在这里了。”

  石中英问道:“这记号说些什么?”

  孟双双站起身,回头笑道:“你不是也看到了?这和上次一样,还要往前去。”
指标指向大路,那是通往沉州去。

  石中英心里暗暗嘀咕,经过晃县,就进入湖南境界,孟耐德亲自率领闺族苗
人,远离九里龙,这是往那里去的呢?孟耐德要把记号留在城外路旁,显然他们
并未入城。他看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光,只得回头道:“咱们今晚就在玉屏过夜,
明天再赶路吧。”

  孟双双咂起小嘴道:“这样,我们要赶到几时,才赶上娘呢?”

  石中英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错过宿头,不但要露宿一宵,连吃的东西,
都买不到。”

  当晚就在玉屏住宿,孟双双破身不久,身子还不大灵便,石中英自然不会辣
手摧花。但是孟双双却坚持两人同床共枕,石中英自然求之不得。怀拥玉人,虽
不能真个消魂,但是嘴吻手摸,极尽温柔之能事,个中乐趣,自不足为外人道也。

  翌晨继续上路,上这一路,每遇上岔道,果然不时发现孟耐德留的指示暗记。
两人一路循着记号赶路,由玉屏而阮州、辰州,赶到常德。这一路走的俱是官道
大路,但到了常德,就忽然转往一条荒凉小径,有时一二十里不见村落。

  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莫非快到地头了?这里已经接近洞庭湖,孟家苗不
要是冲着龙门帮来的?”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猛然一动,心想:“那假扮父亲冷
飞云,既然并未在龙门帮丧生,他曾在龙门帮栽了一个大筋斗,几乎全军尽墨,
乾坤教阴谋夺取龙门帮地盘的企图,山完全失败,像龙门帮这样一个占地理优势
的基地,乾坤教自然不肯轻易放弃,那么他们煽动孟家苗,向龙门帮寻衅,也是
大有可能之事……”想到这里,不觉自言自语的道:“对,这是驱豺吞狼,以敌
制敌之计。”

  孟双双偏头问道:“石哥哥,你说什么?”

  石中英催道:“咱们快走,愈快找到孟耐德愈好。”

  孟双双道:“石哥哥,你想到了什么?很急是不是?”

  石中英道:“耐德率领孟家寨的人可能也是去龙门帮的。”

  孟双双喜道:“那不是很好么?我们赶到龙门帮,不就见到娘了?”

  石中英道:“不,耐德可能听信了信天翁一批贼党的怂恿,是向龙门帮寻仇
来的。”

  孟双双听的一怔,望着石中英,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贼党怂恿耐德,不外两点,一是替老耐德报仇,一是说你被龙
门帮擒来,只要咱们赶上耐德,贼党的阴谋诡计,就可不攻自破。”

  孟双双道:“石哥哥,那就快走了。”

  石中英轻轻叹息丁声道:“唉,那天晚上,我若当着耐德,揭穿信天翁等人
的身份,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旋身掠起,急急朝前奔去,这条小径,地势荒
僻,一路很少岔道,差不多每隔二三十里,就可看到耐德的记号,指向东北。

  傍晚时分,赶到安乡,没有办法,只得停下来住宿。否则就得露宿野外,石
中英当然并没有什么,但孟双双身子较弱,石中英心中怜惜,自然处处为她设想。
两人赶了一天的路,风尘仆仆,先各自洗浴一番,然后才叫客店伙计将酒菜送到
房中。

  孟双双陪着石中英喝了小半口酒,原本雪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在烛
光下,更是引人遐思。石中英看得心中一荡,一把把她拉过来,孟双双也顺势的
把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石中英软玉温香抱满怀,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石中英喝
了一口酒,俯下头,想把嘴里的酒送到孟双双的口里。

  孟双双假意的娇嗔着:“大哥,你坏,老是欺负人,人家不来了。”但还是
一口一口的吞下石中英口里的酒。

  两人又是一阵的热吻,在这小房间里,处处散发着一种幽香。尤其是孟双双
的身上,更是散发着那少女的体香。石中英如何按捺得住,于是张开魔掌,在她
的娇躯上,往来的游动着。开始时,孟双双还强忍着酥麻,故作欲迎还拒的推托。
不一会儿,只感全身难过,口中只是似痛苦而快乐的哼着。

  石中英轻轻的解下孟双双的衣服,仅剩肚兜和亵裤。她的乳头已受到刺激而
涨硬,乳晕的范围渐渐扩散。芳草若隐若现,全身皮肤雪白,真是令人目不暇接。
石中英又轻轻的解下孟双双的肚兜,俯下头去,用舌头舔着乳头,用另一只手去
褪下她那唯一仅存的防线——亵裤。终于,孟双双成了一头小白羊了。

  石中英一边交互的舔着双乳,一只手探到那已春潮泛滥的花苞去扣弄,只弄
得孟双双她不住的扭动。口中哼哼有声,嘴说不要,可是却把身子猛往他的身体
紧靠。石中英给她这浪态剌激得有点受不了,于是三扒两拨的脱下衣服。石中英
不停的捻、扣、摸、搅,孟双双再也忍不住的哼叫着:“哥……痒……人家好痒
……痒……得……人……快……受不……”一面苦苦哀求,一面扭动纤腰,又不
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石中英又逗着她说:“哪里痒,我帮你抓抓。”

  孟双双愈扭愈厉害,就好像又不能忍受那酥麻的味道:“大哥……你……坏
……坏死……了……明知……道……人家……那里……难过……你……竟然……
还……逗……人家……”

  石中英见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把她放在床上,孟双双竟然急不及待的扑
上来,握着那翘起了的宝贝。石中英看她那浪得出水的样子,自己的宝贝也正急
迫的充血,已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于是扶起孟双双,然后把她放倒在床上。吻着
她的乳头,提着宝贝就要闯关。

  孟双双正觉需要,于是用手把阴户上的花瓣拨开,以便让大蜜蜂顺利采蜜。
石中英深呼吸一下,挺着宝贝叩关而入。孟双双只觉一支火热的铁棒,充满了那
极需开垦的花园,石中英靠着春潮的泛滥,而顺利的进入禁区。只听孟双双呼叫
不停:“哼……好舒……服……好硬……哦……好……挺……”呼声是如此的让
人消魂噬骨。

  石中英臀部一抬,向阴户顶了一顶,问道:“双双,舒服吗?”

  孟双双媚眼半开欲语还羞地说:“嗯……美死了……简直舒服透了……哼…
…大哥……你快使劲……呀……我要……我要你插得我……我舒服……又……快
乐……嗯……”孟双双这时的阴户被涨得满满的,淫水如泉似的溢出穴外。

  孟双双的小嘴儿也忍不住又浪哼起来了:“唔……大哥……你顶得我……我
……真美……美妙……哼……嗯……”

  石中英不停的抽插着,经过了四十多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改用「九浅
一深」了。这时的孟双双本来是次次到花心,美不堪言。突然感觉到好空虚,只
觉好久才那一下是最舒服的。于是死命的按住石中英的臀,自己也扭着腰相迎。

  石中英见她如此淫浪,有心吊她的胃口,于是停止抽送,把个龟头在穴口一
沾一放,就好像姜太公钓鱼离水三寸似地。此举可把孟双双整得苦苦哀求:“大
哥……别逗人……人家了……人家穴里……痒……痒死了……大哥……你……你
好狠心……要干不干的……我……我会被你……急死的……”

  石中英知道孟双双已经到需要大干特干才能止痒了,于是改用「五浅五深」
之法,两手按着孟双双的双,又用手指去捻乳头。这下孟双双只觉得比刚才舒服
多了,但双乳所传来的需要并不能完全解决,孟双双死命的勾住石中英的颈子,
在石中英的耳边浪叫着:“大哥……我快受不了……我快疯了……你……弄死我
……干死我……吧……求求你……唔……快……快……用力顶……不要拔出来…
…我要……啊……啊……”

  石中英知她再也不能用缓插法满足,于是开始次次尽底,次次着肉,只听「
啪」、「啪」的肉击肉的声音,绵绵不绝。还有宝贝深入抽插时所带来与春潮的
「噗滋」声,构成了交响乐曲。加上那声声的低吟,可让人荡气回肠。

  孟双双此时已置身欲仙欲死的境界,身体美得难于形容:“哎……大哥……
我……我会乐死了……喔……又酥又痒的……穴心……好痒……好痒……唔……
水……水又出来了……啊……哥……你……真行……我……我太爱你了……呵…
…求求你干……干死我吧……不要……不要离开我……”

  石中英全身上下,已是汗如雨下:“双双,你简直是座火药库,你都快把我
给炸了。”他吻着她,一股热气直透到她那敏感的毛管去。他激动得全身哆嗦,
孟双双情不自禁的,死搂紧了石中英。

  石中英这时抽动得更快,而且更疯狂了。冲刺得更急,似狂风又似暴雨。孟
双双终于忍不住来自内心深处的快感,她浪呼大叫了:“大哥……你真好……咬
哟……你是不是要摧毁我……啊……啊……我挡不住你了……唔……我……受不
了……受不了……又酥……又麻……又痒……啊……呵……”

  孟双双似进入了真正的神仙世界,她咬牙切齿地浪呼急叫着:“啊……对了
……哼……好美……真……舒服……再用力顶……哦……不……不好了……我…
…我要死了……哎呀……”

  孟双双耐不住高潮的冲动,终于出了精。孟双双那股热阴精,直射到石中英
的龟头上,烫得石中英不由得阵阵酥麻,马眼一麻,大宝贝猛然抖了几下,精液
便热呼呼的直射到孟双双的子宫里。孟双双受了这一股热精冲击,全身又是一抖,
泄了第二次精水了。一时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只听到喘息声。

  第二天一早,过了三岔口,就再也找不到指路记号,但这里只有一条经人践
踏出来的荒草小径,别无去路,自来不可能迷失道路。石中英心知找不到记号,
可能离孟耐德等人,已经不远。中午时分,找到宋家嘴,依然找不到一点踪影。

  孟双双更是焦急起来,蹙着峨眉,恨恨的道:“娘怎么会不留记号的呢?”

  石中英安慰道:“我想快到了,咱门再过去瞧瞧。”

  两人顺着小径,一路往东,但见山岭起伏,峰峦相接,触目荒凉,那有人迹?
正行之间,孟双双忽然在一株老松树下停了下来,叫道:“大哥,在这里了。”
她已有半天找不到娘的记号,此时忽在松树老根上发现了娘的指路标记,自然欣
喜若狂。

  石中英加快脚步,跟了过去,问道:“找到记号了,我们该往那里去?”

  孟双双道:“你看,就在这材根上,箭令指向北首,我看娘就在那里了。”

  石中英举目望去,北首峻岭插天、山势迂迎,似是一道极深的峡谷,心中暗
暗奇怪:“孟耐德率众远来,必有目的,何以会往山谷中去?这番远来中原,究
是为什么?”但是记号指标,既然指山谷,自该往山谷中去了。

  孟双双看了娘留的记号,更是刻不容缓,翩然掠起,朝谷口奔去。两人还未
走近,但见谷口已经鱼贯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是打扮入时的纤瘦妇人,上身
珠罗披肩,曳地长裙,画眉如峨,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粉,对人笑盈盈的,
看去既像二十三、四,又像四十四、五,反正你从她脸上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来。
但不论如何,她应该是个半老徐娘,只是风韵犹存而已。

  这妇人身后,紧随着一个头尖如坟,双眼深陷,脸型瘦削的中年汉子,亦步
亦趋,一副献着小心的恭谨模样。此人石中英认识,孟双双更熟,他是孟家寨副
总教头扒灰翁鲁七手下,岭南五鬼之一的阴瘪鬼程完,接着是两个装束怪异的老
人。

  这两个老人似是一地孪生兄弟,同样秃了顶,冬瓜脸、身材矮胖,身上同样
穿着一件花花绿绿,长仅及膝的长衫,赤足,手上也同样持着一支青藤杖。他们
两人简直生得一个模洋,连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完全酷似,你一定要仔细的把两
人分出不同之处,那只有持着藤杖的手左右各异,一个持在左手,一个持在右手,
如此而已。

  这四个人似是以那个肩披珠罗的妇人为首,他们走出山谷,由那肩披珠罗的
妇人站在中间,遥遥措住了石中英、孟双双的去路,和一个装束怪异的矮胖老头,
并肩站在一起,程完则伺立在妇人身后。

  孟双双二眼瞧到阴瘪鬼在完,心头不禁一喜,飞身掠向前去,叫道:“程教
头,我娘在哪里?”

  若在孟家寨,阴瘪鬼程完见了公主,还不是和见了凤凰一样,恨不得把她捧
到头上顶着才怪。但这回他连睬也没睬,只是陪着笑脸,向肩披珠罗的妇人说道
:“仙娘,就是这小子。”

  那身披珠罗的妇人目光一抬,瞟着石中英,媚眼如丝,格的笑道:“你就叫
石中英?”

  石中英道:“不错,在下正是石某。

  孟双双看阴瘪鬼没理自己,心头不觉有气,叫道:“程教头,我问你娘在那
里?你怎么不回答我?”

  阴瘪鬼程完脸色一沉,森冷的道:“仙娘面前,你嚷个什么劲?”

  孟双双更是生气,哼道:“程完,你敢对我这么说话?”

  阴瘪鬼瘦削脸上,似笑非笑,说道:“丫头,对你这么说话,又有什么不对?
还不快站开去?”

  孟双双气得粉脸通红,指着阴瘪鬼,叱道:“程完,你想反了,你这可恶的
东西,我非教训你不可。”

  石中英伸手一拦道:“双双,你且退下,听听他们要做什么?”

  “对了。”肩披珠罗的妇人娇笑道:“石中英,奴家正要问你,我两个小徒,
可是你杀死的?”她已是半老徐娘,但说起话来,却又娇又妖。

  石中英听得一怔,诧异的道:“令徒是谁?在下素不相识,怎会无故加害?”

  肩披珠罗的妇人又是声脆笑,说道:“奴家已经打听得确确实实,还会冤枉
你下成?”

  孟双双看她妖里妖气的模样,心头不禁有气,哼道:“石哥哥说没有,就是
没有。”

  肩披珠罗的妇人横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你最好不要多嘴。”

  孟双双道:“我为什么不能说?”

  肩披珠罗的妇人似笑非笑的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

  孟双双生气的问道:“你是谁?”

  肩披珠罗妇人的笑嘻嘻的道:“你没在江湖上走动过,自然不会知道我是谁
了,你不会问问你石哥哥了,他有没有听师父说过?”听她口气,似乎此人来头
不小。

  石中英不知她来历,但早已看出此女极非易与,暗暗攒了下眉,说道:“在
下正想请教。”

  阴瘪鬼嘿然道:“好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大名鼎鼎的八手仙娘,都
会没听人说过?”八手仙娘万妙妙,在江湖下,确是名倾四方的女魔头。

  石中英冷笑道:“乾坤教的人,一直藏头露尾,石某怎会认识?”

  八手仙娘讶然道:“你说什么?乾坤教?谁是乾坤教的人?”从她讶异的神
色看来,敢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乾坤教」三字。

  石中英道:“难道不是?”

  八手仙娘笑盈盈的道:“自然不是了,奴家两个小徒,死在你手下,你说,
做师父的该不该替徒弟报仇?”

  石中英攒攒眉道:“仙娘二位令徒姓甚名谁?”

  阴瘪鬼接口道:“就是咱们两个小兄弟毛文、毛章、你现在明白了吧?”他
说的是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

  石中英愕然道:“毛文、毛章,并非石某所杀。”毛文、毛章是死在封君萍
剑下的,那时石中英毒发昏迷,自然并不知情。

  阴瘪鬼道:“好小子,还想抵赖,你认为那天晚上,雾气很浓伸手不见五指,
对面不见人影,就没人看到?嘿嘿,咱们原是三个人一路,我程某自知不是你对
手,才悄悄退下,不然,岂不死无对证?”

  石中英听得勃然大怒,嗅目喝道:“你胡说什么?”

  阴瘪鬼程完原是仗着八仙娘在侧,才没把石中英放在眼里,此时给石中英哎
目一喝,只觉他眼中神光暴射,宛如两柄利剑,心头不由暮地一寒,忙不迭的后
退了两步。

  八手仙娘格的笑道:“不用说了。”她朝阴瘪鬼轻轻摆了下手,才眼一抬,
死瞪着石中英,笑盈盈的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杀了奴家两个徒弟,你
说呢?你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她两片粉脸颊上,红呼呼的,媚眼如星,春意盎然,看去居然不
过二十四五,花信年华;但实际上,八手仙娘只怕已是五十快要出头了。

  石中英但然道:“石某做事,从不抵赖,二位令徒,确非在下所杀。”

  “这我不管。”八手仙娘依然笑盈盈的道:“这样吧,你先跟奴家回去,奴
家保证不伤你一根毫发,等我把事情查清楚了,奴家自会放你。”说到这里,忽
然回眸看了孟双双一眼轻笑道:“小姑娘你舍不舍得?”

  孟双双急道:“石哥哥,你不能跟她去。”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为什么要跟你去?”

  八手仙娘格格娇笑道:“奴家说出来了,那可由不得你。”

  两个孪生老头掉着冬瓜脸,同时倏地朝前跨出一步,向八手仙娘讨好的:
“仙娘何用跟这小子多费唇舌,还是由老朽兄弟把他拿下,任由仙娘要割要剐。”

  “瞧你们兄弟说得多难听?”八手仙娘笑着瞟了石中英一眼,才道:“像他
这样又文弱书生般的人儿,给你们粗手粗脚的鲁莽出手,不要把他扭伤了才怪,
我的好兄弟,听奴家好言相劝,还是跟我回去的好,我决不会亏待你的。”说罢,
媚眼横飞,伸手取出一方粉红绣帕,掩着朱唇,吃吃轻笑起来。

  孟双双虽是苗女,但八手仙娘这般勾引着石哥哥,那会看不出来,一时气得
粉脸通红,伸手拉着石中英,愤愤的道:“石哥哥,别理她,我们找娘去。”

  八手仙娘轻笑道:“小姑娘,你说的倒是稀松,我没有答应,你们走得了么?”
身形轻轻一移,挡住了孟双双的去路。

  孟双双气极,呛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乌黑长剑,剑尖一晃,喝道:“你让不
让开?”

  八手仙娘目光一溜,格的笑道:“小姑娘,你倒真毒辣的很,江湖年纪比你
大,武功比你高的人,都还不敢公然使用这种淬毒长剑呢?”话声出口,突然屈
指轻弹,只是指甲中闪电般激射出一缕极细的红线,朝孟双双剑尖上飞来。

  这一缕红线,细得像蛛丝一般,但射来之势,奇快无比,话声方落,红线已
经缠上了剑尖,像钓鱼一样,拉得笔直。孟双双骤不及防,长剑几乎被她拉了过
去,口中不觉惊啊出声。八手仙娘其实并未用力,只是手指轻轻一勾,就把长剑
朝前拉去,口中格格笑道:“小姑娘,你看如何,在我八手仙娘面前,想动兵刃,
可还早着呢。”

  孟双双用力挣扎,那只似吞了饵的小鱼,和钓丝挣扎一般,红线虽细,缠着
剑尖,十分牢固,孟双双把脸都胀红了,兀是斩不断,摆脱不了。石中英早已看
出八手仙娘极非易与,但也想不到她仅凭一支细线,居然能把一柄百炼精钢的锋
利长剑缚住。他自然不能眼看八手仙娘把孟双双的长剑拉来拉去,逗着她玩,这
就正容道:“仙娘请住手。”

  八手仙娘格笑道:“怎么?你心疼了?老实说,奴家不把她剑夺过来,已经
很客气了,你要替她解围,不会亮出剑来,把它斩断,不就结了。”

  石中英微晒道:“在下只是不愿伤和气,区区一根红线,何用动用兵刃?”

  人手仙娘目光斜脱,道:“你试试看?”

  石中英冷笑道:“这有何难?”左手扬处,手指一挥,朝拉得笔直的红线上
划去。他轻描淡写的一挥,其实手指离红线少说也有数尺距离,但指风划过,只
听「嗤」的一声,剑刃斩不断的红线,立时断作了两截。

  八手仙娘脸声微微一变,格的笑道:“瞧不出你果然有一手。”

  就在她「格」字笑出口的同时,身形也倏地一个飞旋,双手突然迎风一抖,
但见十多条非金非丝的彩索,一下散了开来,宛如缨络下垂,向石中英当头罩来。
这一下彩色缤纷,蔚为奇观。石中英想不到她会淬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有这么
多条,这些彩索每一恨粗逾拇指,当然和方才的红线不大相同,只要被它缠上一
根,只怕很难脱身。

  石中英会过不少高手,但从未遇上这种以绳索当兵器的人,一时倒也不敢轻
视。他因孟双双和自己站得极近,怕她被绵套缠住,左手按在她腰上,轻轻一推,
口中喝道:“你快退出去。”孟双双经他掌力一推,一个人宛如彩云一般,离地
平飞出去一丈多远。

  石中英左手推出孟双双,上身跟着向后一仰,倒飞八尺,避开了这一招。但
他那知这十多根绵套索,乃是八手仙娘成名兵刃,普通人只使一根,最多也只能
双手齐发,八手仙娘两手可以同时使出十数很之多,因此才博得八手之号。凡是
施展绵套索的人,必然软功精纯,全身各处,都能运用,僻如套索回转之际,不
论碰到身上何处,都能发出力道:把套索震出取敌,务使上下左右,圆转自如,
捷如飞准,百发百中。

  八手仙娘万妙妙当然更是此中老手,石中英往后跃出,双足还未站稳,突听
娇笑入耳,自己躲过了十数根彩索,但其中两根,忽然化作「金龙盘玉柱」,一
左一右,快逾掣电,朝腿弯飞缠过来,心头微微一惊,暗道:“这彩索来的好快。”
他不待彩索飞到,双足往上翻起,一个筋斗,向后退出数步。

  八手仙娘的十三根套索二三十年来,会过多少高手,她要存心把你勒毙,你
就乖乖的伸出脖子来,她要把你擒回去,你就别想多逃一步,多少初出江湖的少
年武士做了她的面首,就是被她绵套索捆住了擒回去的。石中英玉面朱唇,温文
尔雅的模样,万妙妙自然看得芳心大悦,情怀荡漾,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下去。

  石中英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她身形一晃,跟着欺进,抖手之间,又有数根彩
索,横扫而出,朝石中英拦腰卷来,这接二连三的追击,几乎返得石中英手忙脚
乱。老实说,他出道江湖,还没有一个人通得他连连后退,连气都喘不过来的。
一时不由心头大怒,大喝一声,左手如刀,迎着飞来彩索,直劈过去。一道锋利
如刀的掌风,嘶然有声,劈向彩索中间。

  “魔劫神刀。”以「魔劫神刀」,对付八手仙娘万妙妙的绵套索,真是割鸡
用了牛刀。但锋利掌风,研上绵套索,竟然未能将彩索研断,相反的绵套索受到
掌风一击,几个缀着彩丝的索头,来势更快。石中英心头一惊,躲闪既已不及,
只得施展魔教「五遁身法」,不退反进,朝八手仙娘欺去。

  这魔教「五遁身法」,分金、木、水、火、土五遁,听起来,好像很神秘,
实则是揉合了「缩地成寸」、「倒踩七星」、「移影换位」和「梅花步」、「七
禽身法」等不同身法而成,是一套动作迅速,乘隙蹈暇的身法,逆身而入,攻敌
无备,和敌强我退,顺势而出。

  但他不知八手仙娘这弹索又细又长,一招出手,四面八方,同时打到,十三
根彩索,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的川川欠回自卫,本来收回来的,又反击
出去,纵横上下,攻守连环,毫无破绽可击。石中英这一退反进,从十几条彩索
中间,逆身而入,本来抢攻空隙,这回却变成自投罗网。

  只听八手仙娘万妙妙又是一声娇笑,双手轻轻一抖,十三根彩索交互闪动,
刹那之间,但见左右前后,索影四合,化作无数彩绳,从四面八方,像栅栏一般,
把自己困在中间。不,就像网中之鱼一般。这些绳索,正在迅快的旋转,从上到
下,逐渐绞紧,也正在朝自己捆缠过来。八手仙娘万妙妙已经笑上眉梢,喜在心
头,这美少年即将成为她裙下俘虏。

  孟双双手中将持着长剑,眼看石哥哥一个人被无数彩索困在中间,心头大急,
正待挺剑冲上前去。突听呛的一声,一道青虹,陡然暴涨开来,围在石中英身子
的无数彩索,遇上青虹,立被削断。青光一闪即隐,一发即收,快如闪电,人家
还没有看清这道青光的来处,石中英已经还剑入鞘,笑容可掬的负手站在那里了。

  八手仙娘十三根套绵索,被石中英一下削断,不禁楞在当场,手中执着断索,
几乎气黄了脸,突然双手一丢,弃去断索,从腰间解下一条八尺长的锦带,口中
叫道:“二老,准备擒人。”那两个彩衣赤足的孪生老头如奉纶音,青藤杖朝地
上一点,分头飞开,成为一个品字形,把石中英围在中间。

  孟双双气道:“你们想三打一,要不要脸?”

  阴瘪鬼程完一条右臂,是被石中英削断的,自然怀恨在心,此时二见了石中
英被八手仙娘等三人围住,不觉阴侧侧的笑道:“小苗女,你要脸,也不会跟着
姓石的小子跑了。”左手一抬,铁骨扇朝她胸脯上点去,这一手,使的十分轻薄,
但阴瘪鬼程完本是黑道匪类,出手轻薄,在他来说,原也不足力奇。

  孟双双听的又气又怒,脚下斜退半步,口中怒叱道:“姓程的,你不是人。”

  “当。”长剑砸上铁扇,孟双双只觉手腕被震的一麻,口中啊了声,身不由
己的后退一步。

  阴瘪鬼得意的一笑,倏地跨上一步,铁扇一转,疾向孟双双肩窝点去,口中
阴声笑:“小苗女……”

  石中英眼看八手仙娘和两个孪生老头朝自己围上来,就料到阴瘪鬼会向孟双
双欺去,早已留上了心。此时,果见阴瘪鬼逼去,而且轻薄,心中不由大怒,剑
眉陡竖,口中大喝一声:“贼子尔敢。”振腕一指,隔空点去。

  阴瘪鬼程完只叫出「小苗女」三字,底下的活,还没出口,就被一缕指风制
住了穴道,点出去的铁扇,才到半途,左臂前伸,就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孟双双恨透了他,看他点来的铁扇,忽然停住,娇叱一声:“好哇。”长剑
疾落,把一条仅存的左臂,砍了下来。

  八手仙娘想不到石中英的武功,如此了得,被自己三人围在中间,还能凌空
发指,点住阴瘪鬼的穴道,不觉冷哼道:“石中英,你逃不出奴家手掌的。”手
中锦带一挥,突然扬起七八条带影,迎面洒来。那锦带上,全是细刺倒钩,只要
给它扫中,连衣带肉,定会给扯下一大块来,而且钩刺上,说不定还淬过毒。

  石中英敞笑道:“那也未必。”右手拍出一掌,身形向左移开数尺,他这一
移动,站在左侧的孪生老头一声不作,青藤杖挟着一股劲风,横扫过来。

  石中英看他杖势劲急,故意身子一偏,又向右避去,果然那右边的孪生老头,
同样一声不作,挥动青藤杖,出手拦击。石中英身向右移,本是存心诱他发杖,
这就身形轻旋,右手虚托,随着一旋之势,向左带出。这一下快疾无伦,他从两
人中间旋出之际,右首老头挥出的杖势,突然朝左劈去,两支青藤杖登时「轰」
的一声,撞击在一起。两入这一杖,至少也用了八成力道,一接之后,两人同时
被震的手腕发麻,各自纵开数丈。

  两人这一退,八手仙娘一抡锦带,飞卷过来,口中喝道:“石中英,你的剑
呢?”

  石中英道:“在下用不着使剑。”左手拍出一掌,一股劲风,逊住了飞卷过
来的锦带,沉喝道:“八手仙娘,在下无意和你为敌,你我也最好及时收手。”

  八手仙娘格的笑道:“你削断了奴家捆仙套索,还说不和奴家为敌,除非你
赔我的套索来。”

  石中英道:“你要在下如何赔法?”

  八手仙娘笑盈盈的道:“小心肝,只要你跟奴家回去……”她底下的话并未
说出来,但脸上春情荡漾,媚眼送波,尽在不言中。

  石中英看的心头暗暗怒恼,骂了声:“好个淫妇。”口中却敞笑一声道:
“仙娘如果不肯让路,莫怪在下出手无情。”

  八手仙娘幽怨的道,“瞧你本是个多情种子,怎么对奴家这么无情无义?”

  石中英俊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冷然道:“在下已经一再容忍,
三位再不退开,在下要出手了。”

  八手仙娘脸色微变,恨声道:“小鬼头,八手仙娘万妙妙,并不是好惹的人,
你真要不识好歹,惹怒了我,你不会有好处。”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并不想好处。”

  “哼。”八手仙娘哼声出口,首先发难,左手一抖,八尺锦带,呼的一声,
拦腰扫来,出手之快,宛如电闪雷奔。

  那两个孪生老头方才互撞一杖,跃退出去的人,早已回到了原来的位份,一
左一右,品字形围着石中英,因八手仙娘正在说话,他们也并不出手抢攻。此时
八手仙娘锦带方起,他们一声不作,两支青藤杖同时出手,交击而至。

  石中英这回不再客气,功运双掌,右臂挺立如剑,一招「天外飞虹」,封住
了正面击来的锦带,掌缘向右划去,一股无形内劲,迎着右首青藤杖,同时左手
跟着向左首击来的青藤杖杖身斜劈而出。他右手迎敌两人,力道分散,只把八手
仙娘和右边孪生老头逼退了一步,但左手这一掌,却只击向左首的老人。

  他因左首老人这一杖,戳向腰胁,来的无声无息,极为阴损,因此在发掌之
时,不由得加了两成力道。斜劈左掌,掌缘还没碰上藤身,一股内家功力「轰」
的一声,罡气如迅雷忽发,直向杖身撞过去。左首孪生老人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
年轻人竟有如此深厚内力,要待收杖,已是不及,掌风撞上杖身,一支青藤杖受
到巨大的震力,朝后直荡出去,一时几乎把握不住,一个人跟着仗势俯冲了两步,
才算站住。

  要知道这一对孪生老头,乃是人称罗浮二怪的阎同、阎立。粤南罗浮山,远
处南方荒蛮之地,山上尽是丰草密林,危崖绝壑,蛇蟒遍地,毒蛇成群,方圆百
里,绝少人迹,阎同、阎立原是一对孪生弃婴,被一个不知名的前辈异人收养,
练成了一身怪异武功。

  这兄弟两人,一个生性阴狠毒辣,一个凶残暴戾,只是他们从未出山一步。
远在二十年前,八手仙娘无意经过罗浮,发现了两人,凭她风月老手,自然把两
兄弟收得服服贴贴,从此做了八手仙娘不二之臣,江湖上也从此多了两个心狠手
辣的高手。

  闲言表过,却说八手仙娘和罗浮二怪三入只攻了一招,就被石中英巡退,乍
合便分,这可把万妙妙给震住了。在她想来,由她和罗浮二怪三件兵刃联手合击
之下,最低限度,也可以把石中英迫得手忙脚乱,招架不迭,那知在一招上,不
但出手无功,反被他一招之间,把自己三人逼退。

  八手仙娘脸色为之凛变,冷笑道:“好啊,看来你武功真有他们传说那般高
法,但我八手仙娘说过要把你拿回去,今天就非把你拿回去不可。”话落突然欺
身而则上,手中一条八尺长的锦带,抖动之间,幻出了千百条带影,漫天飘飞,
极尽滴异。

  罗浮二怪更不打话,口中同时怒吼,挥动两支青藤杖,左右夹击而上,这两
人杖法毒辣阴损,这一战,但见他们赤足四走,此扑彼击,杖风似啸,交相进击。
石中英双掌开阎,以一双肉掌,自然无法封解对方三件兵器;但他每一掌出手,
都有一股凌厉掌风,透掌而出,如同有形之物,将罗浮二怪攻来的杖势,撞得失
去准头。

  使石中英最顾忌的却是八手仙娘手中的那条八尺长的锦带,在她手中使出,
不但变化奇奥,既似软鞭,又像套索,整条带上,全是细刺倒钩,只要被它沾上
一点衣角,可能真被她抓了过去。因此罗浮二怪两支青藤杖,纵然硬中有软,出
手阴损,石中英并未放在心上,但对这条锦带可不得不特别小心,但他力敌三人,
依然有攻有守,进退飘逸,极为从容。

  四人这一场激战,当真是各展绝招,人影游走,杖影如山。尤其八手仙娘手
中一条锦带,幻化成无数条斑斓锦蛇,飞天蜈蚣一般,曲折盘旋,凌厉攻势,极
变化之妙。她联合罗浮二怪和石中英连战了十数招,虽未战败,却也无功,心头
不由得暗暗惊凛不止。

  就在此时,突听石中英大喝一声,身形修转,双掌齐出,左手朝阎同击来的
青藤杖上抓去,劈出一掌。阎同虽已试出这少年人武功极高,但也想不到他竞敢
空手抓夺自己扫去的杖势,口中阴笑二声,左手运劲,贯注杖头,去势更加劲急,
同时右手五指箕张,迎着石中英左掌推出。

  石中英左手夺杖,右手这一掌,去势有如迅雷忽发,一股无形劲气,从掌心
透出,万难抵挡,等他发觉不对,只觉左腕猛然一震,青藤杖已被对方接住。这
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石中英左手抓住青藤杖,震腕挑起,一抖之势,把阎同一个
人挑起两丈来高,飞摔出去。

  石中英一个转身,右手一招,带转掌势,朝右首的阎立横扫过去。他一身功
力,已达炉火纯青,收发随心之境,这一转身,带转了击出的力道,一团罡气狂
飓,浪涌而出,轰然有声,宛如雷霆横扫,威势惊人至极。阎立眼看激战中的石
中英忽然转身朝阎同攻去,以为机不可失,抖手一杖,朝石中英后心捣来。

  石中英陡然转身发掌,双方势道既急又切,掌缘还没切中杖身,一股无可抗
拒的掌力,已把阎立连人带杖震飞出去。总算阎立见机得快,连人带杖,往后连
翻了六七个筋斗,才算卸去力道,站起身子,张口喷出一口逆血。

  这时阎同也已落到数丈之外,两个孪生兄弟同样伤的不轻,各自站在当地,
闭上眼睛,纳气调息,再说石中英右手一举震飞阎立,左手夺来的青藤杖,紧接
着朝上挑起,一下架住八手仙娘的锦带,身形一斜,陡然欺了上去,右手骄指如
敦,朝八手仙娘「肩井穴」点去。

  他从双手发招,夺下阎同青藤杖,震飞阎立,到欺身发指,几乎是一气呵成,
前后也不过眨眼工夫。八手仙娘八尺锦带,原是柔软之物,带上又密布细刺,给
青藤杖一架,一下就缠在杖上,招式已死,再待抖手摔开,石中英的手指已经点
到。这一招真是快极险汲,任何人都万难避开。

  八手娘万妙妙心头又惊又凛,急中生智,忽然身子一挺,颤巍巍的胸脯迎了
上去,格的笑道:“你要点就点吧。”

  石中英究是新出道的嫩手,眼前这一指真要点下,手指正好点在她挺上来的
乳房之上,一时不觉脸上发热,急忙缩手,青藤杖都不要了,足下往后退下一步。
八千讪娘格格一笑道:“你也只有这点本啊,今天到此为止,奴家不会放过你的。”
目光一溜阎氏兄弟,柔声道:“二老,咱们走。”收起锦带,纵身朝谷中掠去。

  罗浮二怪一声不作,拾起青藤杖,紧随她身后而去。阴瘪鬼程完被孟双双砍
下左臂,因孟双双使的长剑是从红带剑士手中夺来的毒剑,此时早已毒发身死,
这是岭南五鬼平日作恶多端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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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处处阴谋

  孟双双叫道:“石哥哥,你怎么放过他们了?”

  石中英道:“江湖上坏人是杀不完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们一个教训,
也就够了。”

  孟双双轻哦一声,抬头道:“石哥哥,他们会不会是和娘一起来的?唉,娘
怎么会和这些坏人在一起呢?”

  石中英道:“孟家寨教头,都是乾坤教收买的贼党,此次孟耐德率众来,可
能是受了贼党的蛊惑。”

  孟双双睁大双目,说道:“但方才八手仙娘不是说,她不是乾坤教的人么?”

  “她也许不是。”石中英道:“我们见到孟耐德,就可分晓。”

  孟双双道:“那我们快走。”说完,当先朝谷口奔了过去。

  两人脚下极快,眨眼工夫,已经奔近谷口,但见这道山谷,两侧峻壁耸立,
地势狭窄,一条乱石小径,高低不平,积水成坑,看去极险恶。石中英如今阅历
渐深,总觉得这条谷道、凶险阴森,自己两人,只要一进谷口,就没有一处隐藏
之地,极易中人暗算,他不知怎的心里突生警兆,脚下一停,叫道:“双双,慢
点。”

  孟双双正待朝谷中掠去,闻声住足,回头问道:“石哥哥,有什么事么?”

  石中英道:“谷道险恶,还是我走在前面吧。”

  孟双双甜甜一笑道:“石哥哥,你怕我应付不了?”

  石中英道:“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入谷之后,你不可离我太远。”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知道。”石中英话声一落,立即举步朝狭谷中走去。

  孟双双不敢怠慢,从身边抽出长剑,双脚轻点,紧随石哥哥身后五尺光景,
往前掠去,两人走了一箭来路,但见山势更加险恶,两边崖壁如削,谷道愈走愈
狭,曲折向东。刚转了两个弯,突听身后峻壁上,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吹角之声。
声音怪异,听来甚是刺耳。

  孟双双喜道:“石哥哥,你听到了么?那是吹角声,就是我们孟家寨传递的
信号,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娘果然在里面……”她话声未落,前面山谷问,同
样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吹角之声。

  就在这一瞬之间,突然弓弦急响,锐风划空,从两侧崖壁上,射下漫天箭雨,
向两人当头袭来。石中英对那声吹角信号,本已起了怀疑,但听孟双双说是他们
孟家苗的传递信号,方觉释然。此时突闻弓弦急响,苗疆毒弩箭,像飞蝗密集射
来,心头不禁大怒,低喝一声:“双双,小心。”

  喝声甫出,猛的双袖一抖,两只手掌,运足内力,遥空劈去,他内功精湛,
掌风过处,那些电射而来的喂毒肾箭,纷纷被震飞开去。石中英趁这一缓之势,
掣出盘嫡剑,但见剑尖轻颤,飞起一圈青蒙蒙的光华。肾箭来势虽急,但只要接
近剑光,立被绞成粉碎。

  孟双双跟在石哥哥身后,入谷之初,早已握剑在手,峭壁上射下来雨点般的
弩箭,差不多已被石中英两团势如狂飓的掌风扫飞开去。她不敢怠慢,右腕挥动,
舞起一片剑光,宛如白练盘空,护着自己一个娇躯,拨荡为数已经不多的箭杆,
把身前身后,舞得风雨不透,一面仰首用苗语朝崖上大声叫道:“你们快些停手,
我是孟公主。”崖上贼人,没理没睬,一支支弩箭,还是像飞蝗射个不停。

  孟双双又急又怒,接着叫道:“喂,你们听见了没有,我是孟公主。”

  石中英道:“双双,不用叫了,你们四个村子里,已有不少苗人,早被贼党
买通,你再喊也不会理你的。”

  孟双双一怔道:“石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我娘一点也不知道?”她
几乎气的要哭出来。

  石中英一面舞动长剑,说道:“那天晚上,在寒衣溪谷口,我就看出来了。”

  孟双双急道:“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娘呢?”

  石中英道:“当时不能说,你门四个村子的壮丁,全控制在教头扒灰翁和他
党羽手中,一说就会酿成巨变。”

  孟双双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就凭这些弯箭,还伤不了我们,走出了这段狭谷再说,蓝老前
辈要我护送你回九里龙,老实说,就是要我协助耐德,清理孟家寨潜伏的贼党的。”
他对这些弩箭,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右手长剑也挥洒得很轻协

  孟双双眼睛一亮,喜道:“蓝老前辈真是了不起,他大概早就料到这些贼人
不怀好意,啊,石哥哥,你怎不早说呢?”他们边说边走,石中英挥起一大片青
光,足可挡住射下来的弩箭。弩箭只要和青光一接,立时碎裂四射,纷纷落在两
三丈外。

  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很快走出十来丈远,数里长的狭谷,到此已经转弯。等
两人转过弯道,前面就没有弩箭。孟双双道:“好啦,没有箭了。”

  石中英暗暗忖道:“贼党要在这条狭谷中,设伏袭击,决不可能只有前面一
段……”他心念转动,还未开口。

  突听身后转弯处,响起一阵震天价的轰隆巨响,但见从崖上推下无数大石,
刹那之间,尘土飞扬,己把自己后路截断,身后巨响方起,前面一箭来远的转弯
处,也紧接着推下巨石,轰隆隆巨响不绝。显然这狭谷前后道路,俱被截断,让
你门进退两难,困在这一箭远近的狭谷之中,束手待毙。

  孟双双吃惊道:“石哥哥,我们去路,被他们切断了。”

  石中英道:“不要紧,他们困不住我们的。”话声方落,头顶石崖上,又响
起一声刺耳的吹角之声。

  角声未落两边峻壁之上,突然火光一闪,登时有无数捆带火松枝,人崖上往
谷中投来。石中英看出情形不对,接连劈出几掌,把一捆捆带火松枝,震出数丈
之外,但带火松枝虽被震飞出去,经掌风一震,风助火势,落到地上,就火花四
溅,熊熊燃烧起来了。

  刹那之间,这一箭远近的狭长谷道之中,浓烟密布,火光四起。方才那一阵
喂毒苗弩,虽然势道极猛,骤落如雨,还可有箭拨挡。但这一阵火攻,就算没有
烧到身上,光是这浓重的松烟,就扑鼻呛喉,无法忍受。何况火势蔓延极快,渐
渐逼人。

  孟双双早已吓白了脸,取出手帕,掩着小嘴,担心的道:“石哥哥,我们怎
么办呢?”

  石中英不由剑眉陡竖,朗目凝煞,回头道:“别怕,我们上去。”

  孟双双道:“我们上那里去呢?”

  石中英道:“自然到崖上去。”话声出口,左手拦腰挟起孟双双,口中长啸
一声,双足顿处,人如鹰隼腾空,一下拔起五六丈高,施展「梯云纵」身法,足
尖在壁上一点,再次腾身飞起,凭着一口丹田真气,起落如飞,朝崖壁抢登而上。

  数十丈峭壁,没有坡度,但总有凸凹和断缝之处,可以落脚,就算石面光滑,
也可用剑尖点动,借力腾身。只有一点,就是峭壁四面无处可以遮掩,两人这一
飞越而上,目标极为显著。

  崖上的人,自然很快就发现了。两边峭壁上登时弩箭齐发,这回弩箭势道之
强,比之狭谷中遭受袭击,要强劲准确得多,因为从崖上射向谷底,弩箭射程已
远,力道已衰,更难取得准头。石中英缘壁而上,一跃五六丈,人附着石壁,直
线上升,距离正在逐渐接近,崖上的人容易瞄准。

  尤其是躲在对面峭壁缝间的贼人,眼看石中英在这边石壁上腾空飞掠,目踱
不过四五丈远,背部全卖给人家,成了众矢之韵,发射弩箭自然又准又急,势道
奇猛。叫时之间,急劲的弓弦之声,和强弩利箭的破空锐啸,响成一片,一支支
喂毒利箭,骤雨般激射过来。

  石中英左手挟着一个孟双双,右手挥动长剑,运起了全身功力,剑光燎身,
两足疾点,连人带剑。化作了一道青光,沿着石壁,仲霄直上。密集弩箭,还没
近身,就被直冲而上所带起的凌厉风震飞出去。他此时可说已经发挥了最大的能
力,一连十几个起落,已经攀上五十多丈的断崖,目光一转,但见一道壁缝间,
隐伏着二十几个苗装汉子,正在挽弓发箭朝自己两人射来。

  心头不禁大怒,口中暴喝一声,双足再点,人如巨雕凌空,冲破箭雨、直向
发箭之处冲去,那二十几个苗人眼看石中英凛若天神,飞扑过来,无不心头大骇,
弃了弓箭,拔足就逃。石中英来势何等快速,像一阵风般从他们头上越过,一下
落到他们面前。这些苗人看得大惊失色,纷纷跪地求饶。

  石中英放下孟双双,说道:“双双,你问问他们,在狭谷截击我们,是谁出
的主意,耐德现在何处?”这边崖上的苗人,全都弃了弓箭,但对崖弯箭,还是
像雨点般射来。

  石中英话声甫落,猛地一个转身,身形平射,直向对崖扑过去。这两面对峙
的崖壁,到了上面差不多已有十丈距离、半空中箭如飞蝗,朝他凌空飞来的人密
集发射。石中英剑先人后,化作一道青光,电射而至,越过众人头顶,落前崖上,
足尖还没沾地,左手扬处,一把石子使出「漫天花雨」。「米粒打穴神功」,朝
潜伏崖前发射的二十几名苗人打去。

  这些人只看到一道青虹,从对崖飞来,几乎连转身迎敌都来不及,己被石中
英一把碎石子,悉数制住了穴道。眼看放箭的苗人,悉数被制住,正待仍向对崖
飞去。瞥见一块巨石后面,似有人影闪动。

  石中英大声喝道:“石后何人,还不给我出来?”那人敢情缩着身子,连大
气都不敢透一口,自然没有作声。

  石中英又喝道:“你再不出来,石某要不客气了。”那人依然没有作声。

  石中英看他躲着不敢出来,岂肯放过,身形一晃,悄无声息的朝石后悄扑过
去。他堪堪扑到,突见人影一闪,一支雪亮的钢叉,闪电般迎胸刺来。石中英身
形微侧,左手五指已经抓住了叉柄,目光一抬,微笑道:“我早就知道这些苗人,
总该有个领头的人,原来纵火烧石,都是你的主意。”右手长剑,疾快朝他「肩
井穴」上拍落。

  原来这人使一柄纯钢火叉,正是岭南五鬼中的火烧鬼辛六,火烧鬼刺出的火
叉,被石中英抓住,心头方自一惊,还待挣扎。石中英出手何等快速剑尖拍落,
点中他穴道,火烧鬼一条有臂便自软软垂了下去,火叉脱手堕地。

  石中英一把抓住衣领,笑了笑道:“辛朋友,委屈你了。”话声一落,一手
抓着辛六,双足一点,朝对崖飞去。

  老远就看到二十几名苗人,手持弯形苗刀,围成一圈,中间人影闪耀,正有
两个人在那里厮杀。那不是孟双双和岭南五鬼中大头鬼谷奇宁?孟双双近日得石
中英的指点,剑法精进不少,一柄长剑,使得开阖自如。大头鬼谷奇头大身矮,
生相怪异,心机更是狠毒,手中一柄铁掌,使的全是歹毒招术,着着进逼,尽往
孟双双身上要害下手,真是心毒手辣,阴损已极。

  石中英心头立时明白过来,敢情两边石崖上,各有一人主持,对崖上火烧鬼
辛六,这边则是大头鬼谷奇。大概自己上石崖之时,大头鬼已经躲了起来,等自
己朝对崖扑去,剩了孟双双一人,他想趁机把她擒下,这该怪自己太大意了。

  他看到大头鬼谷奇出招歹毒,心头不禁大怒,双足一点,人如大鹏飞扑而下,
口中大喝一声:“双双,你只管退下来。”话声未落,人已扑到,凌空探臂,一
掌朝大头鬼谷奇当头劈去。

  大头鬼谷奇在狭谷上袭击无功,此时正在快打快攻,希望能把孟双双拿下,
骤见石中英划空飞扑过来,人还未到,一团猛劲的掌风,已经迎面劈到。他知道
石中英的厉害,心头大惊,那敢硬接,大头一晃,身形横闪而去,连头也不敢回,
拔步就逃。

  孟双双叫道:“石哥哥,别让他逃走。”

  石中英飘落地面,把火烧鬼个朝地上一掷,冷笑道:“他跑不了的。”人随
声发,倏地长身掠起,快若离弦之箭,朝大头鬼谷奇追去。

  大头鬼沿着岭脊,没命的飞奔,但他刚掠出十数丈远,但觉头顶疾风飒然,
一道人影,已经拦在面前。这人青衫飘逸,双目凝煞,冷冷的看着自己,那不是
石中英还有谁来?大头鬼心胆俱碎,要待刹住身子,都来不及,他心思歹毒,在
这电光石火之间,忽然心机一动,装作惊惶失措,刹不住足,口中惊啊一声,猛
然朝石中英身上撞去。

  就在快要撞上之际,右手一柄三尺长的铁掌,拦腰猛击,双方相距极近,这
一记铁掌,到了近身才发,自然势猛力沉使人避无可避。那知铁掌快击上石中英
腰际,石中英身子轻轻一转,左手顺势朝后一抡,握住了铁掌柄部,右手一抬,
衣袖跟着朝前拂出。大头鬼谷奇但觉右腕剧震,一股令人窒息的劲气,迎面拂来,
他连看都没有看清,口中闷啊一声,一个人被摔出去数丈来远。

  孟双双看的又惊又喜,一个箭步,过去,剑尖拽着大头鬼的鼻尖,怒道:
“姓谷的,还不给我爬着起来?”

  大头鬼谷奇给石中英衣袖这一拂,全身骨头,几乎像拆散了一般,一身武功
若废,这时被孟双双剑尖指着鼻尖,只得缓缓爬着站起。孟双双嫌他动作太慢,
哼道:“你方才的狠劲那里去了?”

  大头鬼暗暗切齿,但他为人,生性阴沉,自知此刻身落人手,不能发狠,当
下故意哭丧着脸,喘息道:“孟公主,在下被石公子废了武功。”

  孟双双道:“别死相了,石哥哥只是拿衣袖拂了你一记,几时废你武功?快
过去,我有话问你们呢?”

  大头鬼听说自己武功并未被废,心中暗暗高兴,在孟双双剑尖指使下,故意
装出怕死模样,依言朝山脊一处大石崖走去。火烧鬼辛六也醒来了,就委顿的坐
在右上,只要看他神情敢情也是功力若废,经穴受闭。

  孟双双剑尖一指火烧鬼冷喝道:“过去,和他一起站着,我有话问你们。”
大头鬼谷奇乖乖的走过去,和火烧鬼并排坐下。

  石中英道:“你先问问他们,在狭谷中袭击我们,是什么人的主意?”

  孟双双剑尖一指,喝道:“你们同到没有,快说,哼,谁要不说,我就刺谁
一剑,你们瞧瞧,这柄剑上淬过毒的,划破一点皮肉,就会毒发没救。”说罢,
扬了扬手中灰黯无光的长剑。

  火烧鬼辛六道:“拦击你们,自然是耐德的主意了。”

  孟双双气道:“你胡说,娘会要你们拦袭我么?”

  大头鬼谷奇道:“辛六说的是实话,不是耐德下的命令,谁敢出手?”

  孟双双不信道:“娘怎会下这样的命令呢?嗯,你们说说看,娘怎么说的?”

  火烧鬼辛六道:“咱们是听总教头传下来的命令,耐德说过,遇上石中英和
假冒孟公主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孟双双尖声道:“什么?谁是假冒孟公主的人,娘说的是我?我是假冒的?”

  大头鬼谷奇咧齿笑道:“姑娘是不是假冒的,你自己一定比别人清楚了。”

  孟双双气得满脸通红,愤然道:“我自己自然清楚,我为什么要假冒我?哼,
这一定有人在娘面前挑拨是非,离间我们母女。”

  石中英道:“双双,你别激动,只要见到孟耐德,是非真假,可以立判,现
在还有一点,须得问问他们。”说到这里,目注大头鬼、之火烧鬼两人问道:
“你们两人,是九里龙孟家寨的教头,有一件事,你们一定知道。”

  大头鬼道:“什么事?”

  石中英道:“这次孟耐德从九里龙远来湖南,究意有何目的?”

  大头鬼道:“咱们只知秉总教头之命行小,总教头要咱们带队赶路,咱们就
带队赶路,做什么来的,咱们不能问,也用不着知道。”

  石中英笑了笑道:“所以你们不知道。”

  大头鬼道:“正是。”

  石中英依然含笑道:“很好,二位运功试试,你们辛勤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
是不是全废了?在下不妨告诉二位,这是在下独门截经穴手法,除了在下,普天
之下,无人能解。”话声一落,转脸朝火烧鬼辛六问道:“你知不知道孟耐德此
番远证湖南,是做什么来的?”

  火烧鬼辛六神色紧张,啊道:“在下曾听总教头说过,好像……好像……是
要扫灭龙门帮……”

  石中英听的微微一楞,道:“果然是乾坤教的阴谋。”接着问道:“你们和
龙门帮可曾接触过么?”

  火烧鬼道:“三天来,已经激战过几次,双方都有伤亡。”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头,问道:“你可知孟耐德为什么要扫灭龙门帮么?”

  火烧鬼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大头鬼谷奇突然插口道:“这个我知道。”

  孟双双喘的笑道:“你也怕了。”

  大头鬼没有理她,接着道:“那是因你而起。”石中英「哼」了一声。

  大头鬼续道:“你杀死老耐德,又杀了孟公主,这仇,耐德自然非报不可。”

  石中英道:“那又为什么要扫灭龙门帮呢?”

  大头鬼阴笑道:“你是护剑会的人,龙门帮是护剑会的总舵,不找龙门帮,
你说还找谁去?”

  这些话,早在石中英料想之中,但听了大头鬼的话,他还是怔得一怔,怒哼
道:“果然是乾坤教混淆黑白,捏造出来的是非。”突然沉喝道:“好,说,耐
德现在何处?”

  “不用他说,我已经来了。”一个清朗的妇人声音,从不远传来。

  孟耐德果然来了,山脊上随着话声,已经出现了一簇人。中间三人,为首一
个面貌白哲的苗装妇人,正是九里龙孟家寨的耐德。左首是手持铁叉的孟族长,
右首是鸩面老苗妇阿木婆,手中捧着孟耐德的一柄长剑。这三人左边,则是孟家
寨三个村子的族长,宋族长、蔡族长、和全身白衣的白族长。

  四个族长身后,跟着十几名年轻苗人,个个赤露着上身,古铜色皮肤,虬筋
纠结,肌肉结实,腰悬苗刀,生相彪悍。右边则是八手仙娘万妙妙,罗浮二怪阎
同、阎立,总教头信天翁翁天信、副总教头扒灰翁兽七、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
官司空晓等人。

  孟双双一眼看到娘,心头一喜,口中叫了声:“娘。”纵身朝孟耐德奔了过
去。

  孟耐德目光锋芒如电,盯注着孟双双,喝道:“站住。”这一声沉喝,声音
冷峻,丝毫没有慈母敌犊亲情。孟双双飞奔过去的人,不由怔得一怔,脚下也跟
着停了下来。

  孟耐德根本没有再看她一眼,脸色冷峻,转向石中英,喝道:“石中英,你
把他们两人放开了。”她说的像是命令。

  石中英只好依言解开了火烧鬼辛六、大头鬼谷奇两人的穴道。火烧鬼、大头
鬼各自舒展了一下手脚,回到对方阵营中去。孟耐德目射杀机,冷的道:“石中
英,你对我有杀母、杀女之仇,如今居然送上门来,还不自己束手受缚,要我动
手不成?”

  孟双双急叫道:“娘……”

  孟耐德横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还叫我娘?”

  孟双双急得要哭,叫道:“娘,我真的是双双。”

  孟耐德冷声道:“你扮的很像,可惜的是,我已在寒衣溪,发现了双双遇害
的尸体,你扮得再像,也骗不过我。”寒衣溪发现了双双遇害的尸体。

  孟双双听得更惊诧欲绝,说道:“娘,那不是真的,那是乾坤教制造出来的,
女儿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娘,你仔细看看。”

  “我不用看。”孟耐德断然道:“石中英纵擅易容术,总不能把一个死去的
人变活过来。”

  孟双双不觉流下泪来,哭道:“娘要如何才会相信呢?”

  孟耐德面罡寒霜,冷喝道:“你少在我面前做戏了,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孟双双怔立当场,一颗颗的泪珠,夺眶而出。

  石中英走上几步,低声道:“双双,你先冷静一些。”

  孟双双眼看娘不认她这个女儿,一时间突然觉得举目无亲,口中叫了声:
“大哥……”她也不管当着许多人,转身扑入石中英手里,「哇」的一声,哭出
声来。

  孟耐德右手握住剑柄,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剑尖一指两人,厉声道:“你们
去把两人拿下了。”她一声令下,信天翁翁天信、扒灰翁鲁六、天狗星钱起尤,
绿袍判官司空晓,和火烧鬼辛六、大头鬼谷奇六人,立刻各持兵刃,朝两人围了
上来。

  八手仙娘万妙妙依然和孟耐德站在一起,只是娇声叫道:“石中英,你们已
经无处可逃?依我相劝,你还是俯首就擒的好。”

  石中英并未理他,他连瞧也没向围过去的人瞧上一眼,盘嫡剑依然束在他腰
间,也未取下,目光一抬,直注孟耐德,徐徐说道:“在下记得在寒衣溪前,已
向耐德解释清楚,刺死老耐德,是乾坤教假扮在下的嫁祸之计,当时在下曾答应
耐德,把孟公主找回来,耐德如何去轻信贼党离间,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认?”

  孟耐德厉声道:“姓石的,那些都是你变的戏法,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

  石中英道:“耐德不相信你亲生的女儿……”

  孟耐德截着喝道:“我女儿已经死了,她不是我女儿。”

  石中英道:“耐德,知女莫若母,别人可以假扮公主的容貌;但没有人能扮
得没有一点破绽,你是双双生身之母,只要有一点破绽就无法瞒过你的,耐德应
该仔细看看,真假可以立判。”

  孟耐德道:“我不用看,你们如有破绽,不会要她假扮了双双回来?你杀死
双双,弃尸寒衣溪,还想抵赖么?你这丧心病狂的狗子,我要把你抓回去,活活
挖出你的心肝,去祭奠老耐德和双双死不瞑目的英灵……”说到这里,猛地大声
喝道:“你们还不给我拿人?”

  石中英凝立当场,暗暗忖道:“杀母、杀女,这两代血仇,何等椎心衔骨之
痛?但孟耐德在说话之时,除了双目不时流露出锋锐的杀机,并无气愤切齿的仇
恨之色。”这一想,心中不由的已经明白了几分。不用说,这又是乾坤教一手安
排毒计。

  “哈哈。”石中英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双目精光陡射,直注孟耐
德,说道:“耐德率众远离苗栅,大概不单是为了向我石某一人寻仇吧?”

  孟耐德不加思索,厉声道:“不错,我要杀尽你们护剑会的人。”

  石中英右手一按腰间剑篡,呛的一声,掣剑在手,左手同时一拉孟双双,说
道:“双双,咱们走。”他这一横剑顾视,目光有如两道冷电,朝围在四周的人
扫去。

  信天翁,灰翁等人,都吃过他的亏,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谁也不敢
抢先出手。孟耐德看得大怒,口中喝了声:“没用的东西。”突然欺身而上,沉
喝道:“石中英,我要把你留下,你还想走么?”刷的一剑,迎面刺来。

  这一剑,你明明看她踏中宫,取中锋,但剑到离石中英身前三尺,忽然剑势
一偏,斜挑而起,指向石中英左「太阳穴」。孟双双就站在石中英左首,他左手
还拉着孟双双,若要躲闪剑势,就非放开手不可。这一来,两人就非分开不可了。

  石中英看的暗暗冷哼一声,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横剑当胸,凛
立不动,拉着孟双双的手,也没有放开,只是疾快的向左转过头去,猛吸一口真
气,「呼」的一声,朝孟耐德剑身上吹去。

  这真是匪夷所思,人家雪亮的剑锋,朝他面门上刺去,他居然鼓腮吹气。人
家手上是一柄百练精钢的宝剑,可不是纸剪的。但说也奇怪,孟耐德长剑上挑,
眼看就刺上,突觉剑身一震,似是受到一股极强无形潜力的冲撞,剑尖一歪,被
荡开去数尺来远。

  这一下,直看得孟耐德不禁一呆。她怎么也想不到石中英的武功,会比她听
到的,还要高得多,心中暗暗忖道:“他这是什么功夫?”孟族长在孟耐德出羊
之时,也一下抢到了石中英身后,口中暴喝一声,抡起钢叉,觑准石中英后心,
就是一叉。

  在这同时,信天翁一语不发,抢到左首,右手呼的一掌,凌空劈出。他这一
下劈空掌,至少凝聚了八成力道,掌势出手,就有一股猛强掌风,直向石中英右
侧撞去,他人随掌上,右手一翻,开山阔剑使了一招「一叶知秋」,悄无声息侧
扫下盘,扒灰翁鲁七更不待慢,手中钉耙起处,猛向石中英右腰钩来。电光石火
之间,几乎是四面受敌,但石中英却刚刚吹了口气,把孟耐德的剑尖吹荡开去。

  孟双双看的又惊又急,她几乎连拔剑都来不及,口中惊叫道:“石哥哥小心。”
就在她喝声中,石中英左脚一提,迅快的往下踏落,但「拍」的一声,把信天翁
的开山阔剑,一下踏住。

  他连头也不回,右手一记「龙尾挥风」,盘璃剑一道青光,朝后挥去。这一
记,和左脚踏下,几乎同一时候紧接着「咯」、「喀」两声,扒灰翁鲁七的一柄
纯钢钉钮,和孟族长从背后刺来的钢叉立被削断,又是「当」、「当」两声,被
削断的钉钮、钢叉、一齐跌落山石之上。

  信天翁扫去的开山阔剑,被石中英一脚踏住,心头不由大吃一惊,但他乃是
心机极深的人,临机应变,右手一松,放弃开山剑,左手疾发,掌心吐劲,闪电
般朝石中英左腰印到。石中英踏剑、挥剑,似是不曾防到信天翁会弃剑发掌,因
此左边半边身子,全然卖给信天翁。双方相距既近,信天翁这一掌发的又急又猛,
直到掌心贴近石中英衣衫,才吐掌发劲。

  石中英倒并未还手,但信天翁掌劲才吐,登时感到不对,石中英的一袭青衫
外面,好像布满了一层无形气体,掌力根本无法击实。信天翁功力老到,久经大
敌,这一发觉不对,赶紧收掌后跃,还算他见机得快,后跃出去八尺来远,但二
条左臂,被震的酸麻若废,一时之间,再也举不起来。

  这一段话,因为要一一交代清楚,说来较慢,实则从孟耐德刺出长剑,被石
中英一口真气吹荡开去,直到信天翁发掌偷袭,被震后退,前后也不过是眨眼工
夫的事。孟族长和扒灰翁,兵刃被削,他们各自往后跃退,和信天翁被震后退,
也是一时间的事。

  四人之中,孟耐德发难在先,她长剑被石中英真气荡开,后退半步之际,孟
族长,扒灰翁兵刃被削,信天翁弃了阔剑,纷纷后跃退,这下看的她又惊又恣,
口中厉叱一声,身形突然跨上一步。长剑连挥,接连攻出主剑。这三剑剑势连环,
出剑快而毒辣,但见一片剑光,分取石中英三处要害。

  石中英日光一注,发现孟耐德手上,剑光耀目,分明也是一柄利器,尤其这
三招剑法,毒辣凌厉,剑上造诣极深,他和孟耐德在九里龙也动过手,苗人武功,
直来直往,很少有心机,心中暗暗一动,忖道:“此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脚下微微移步,手中盘嫡剑功运剑尖,斜挑而起他这一贯往内力,剑上就带
起了一股无形潜力,逼开孟耐德的剑势。双剑未接,孟耐德已被迫的向后退了一
步。孟耐德自然不肯甘休,冷哼一声,再挥迈进,长剑疾展,寒芒抡转,层层波
波的攻了过去。

  孟族长和信天翁,扒灰翁方一退下,绿袍判官司空晓、天狗星钱起龙飞闪而
去,朝中间逼近。罗俘二怪阎同、阎立也互望了一眼,跟着举步走出。石中英目
光一转,已然看到逼近过来的四个人,罗,浮二怪只是意图阻截自己退路,尚无
出手之意。司空晓、钱起龙早已亮出兵刃,从孟耐德左右抄出,逐渐逼近过来,
不用说是想趁孟耐德急攻之际,联合出手。

  石中英左手往后一拦,示意孟双双站后一步,右手挥动长剑,泛起一片光幕,
护住了两人身子。这一瞬伺,孟耐德已经一口气攻出了十数剑之多,每一剑都是
攻向石中英必救的要害。她方才让石中英一口真气,吹开长剑,可说是在毫无防
备之下,这回发了狠心,用尽奇诡的招数,劲力贯注剑身,不仅剑势度厉,招式
也极尽辛辣多变。

  像这样凌厉的剑势,就是中原武林剑术名家中,也很难找得出几个,若非石
中英连获奇遇,只怕最多也只能和她打平手、但石中英今非昔比,手中长剑,在
挥攻之间,真气嗡翁,带有一股强大的暗劲,使孟耐德感觉到攻出的剑招,有十
分沉重之感。

  孟双双手中紧握着一柄从红带剑士手中夺来的喂毒长剑,但因逼过来的是娘,
她怎敢还手,只好紧贴着石哥哥身后,急得要哭。其实在孟耐德凶狠凌厉的剑招
之下,她除了由石哥哥保护她之外。她纵然想起举剑封解,也无从封解起,但见
眼前剑光乱闪,分不清是娘的,还是石哥哥的,口中忍不住急叫道:“娘……娘
……”

  绿袍判官司空晓欺到石中英右侧八尺光景,一拈判官笔,阴声道:“钱兄,
咱们上。”

  天狗星钱起龙也已到石中英左侧,应道:“好,耐德已经出手,咱们就从旁
协助,先解决了这小子再说。”

  石中英早已看到他们逼近过来,闻言不觉朗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一起上了,
有多少人要上,石某全接得下来。”

  绿袍判官司空晓阴声道:“小子,你少卖狂。”刷的掠近石中英右侧,判官
笔一震,幻起三点寒芒,分取石中英身侧三处要害,他有绿袍判官之誉,一支判
官笔决人生死,以出手快而毒辣著称。

  天狗星钱起龙眼看绿袍判官已然发动,立即一挥手中淬毒三刃刀,抢到左首,
攻向石中英下盘。这两人一个判官笔迅捷灵活,一个三刃刀势道沉稳,都是黑道
中著名的高手。孟耐德更是手中一紧,长剑飞漩,划起一道道匹练,有如电闪雷
奔,疾刺急劈,攻势快速绝伦,凌厉无匹,刹那之间,笔影、刀光,剑芒,交织
成一片寒云,把石中英、孟双双困在中间。

  信天翁一柄开山阔剑被石中英踩在脚下,他弃剑后退,自然心有不甘,回身
从一名弟子手中,取过一柄长剑,口中大喝一声:“各位,除了这小子。”喝声
出口,长剑随手一挥,划起一道寒光,双足突然一顿,身子凌空扑起,使的是一
招「天龙寻穴」剑先人后,化作天矫飞龙,朝石中英当头急刺而下。

  扒灰翁鲁七八尺长一柄纯钢钉把,被石中英一剑削断了钉针,手中只剩下了
一根铁柄,此时信天翁一喝,他身为副总教头,自然不好落后,好在手中铁柄还
有七尺余长,可以当作齐眉棍使用,当下身形一矮,刷的欺近过去,抖手漾起斗
大一个棍花,一招「直捣黄龙」,尽力朝石中英后心捣去。

  剑光刀影中,响起了石中英一声敞笑,盘嫡剑爆散出一片错落剑花。剑光闪
动中,也同时响起了几声闷哼。绿袍判官司空晓、天狗星钱起龙各中一剑,同样
伤在右肩之上,鲜血直冒,兵刃虽未脱手,人已迅快往后跃退。

  信天翁凌空扑刺而下,突然间,只觉眼前青光大亮,森寒巡人,同时涌起一
股极大震力,把他连人带剑,连翻着筋个,直摔出去。扒灰翁直捣出去的铁棍,
往前一送之势,耳中就听到一串连珠般的咯咯之声,一根七尺多长的铁棍,眨眼
间就被一截截的削断,手中只剩下五寸长一截,心头不禁大骇,忙不迭的往后急
退。

  紧接着四人纷退之际,又是「拍」的一声,石中英长剑一翻,把孟耐德刺去
的剑势压住,剑锋顺着孟耐德长剑,直往孟耐德手腕削去。这一招虽是极为平常,
但此时从石中英手下施展出来,剑如灵蛇,一闪即至,出手奇快,逼得孟耐德不
得不缩手后退。

  石中英冷笑一声,跟着欺进,寒芒一闪,森冷的剑尖,已然抵注孟耐德咽喉
下面。这一剑只要石中英不及时收住剑势,就可把孟耐德立毙剑下,但他只用剑
尖抵住了孟耐德的「璇玑穴」上。到了此时,孟耐德已无丝毫反抗之能,那是因
为石中英在剑尖抵住孟耐德咽喉下之时,剑尖上早已贯注内力,点了她的「璇玑
穴」。

  孟耐德穴道受制,身子动弹不得,心头不禁又急又怒,狞厉的道:“姓石的,
你杀了我好了。”

  孟双双站在石中英身后,还不知道石哥哥已把娘制住,这时听了娘的话声,
才见石哥哥一柄寒森森的长剑,抵住娘的咽喉下面,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叫
道:“石哥哥……”

  石中英回头道:“双双,你别开口。”接着目光一扫,沉喝道:“你要他们
统统给我退下去。”

  孟耐德身落人手,只得说道:“你们退下。”

  石中英道:“你们退到十丈以外。”阿木婆悄悄以苗语和孟族长说了几句,
孟族长点点头,就向总教头信天翁说了一句苗语。信天翁朝大家一挥手,所有的
人,果然依言退后了十丈。

  九手仙娘万妙妙冷笑道:“石中英,今天便宜了你。”说着,也和罗浮二怪
随同众人,一齐退后。

  石中英收回长剑,说道:“双双,你去把耐德手上的长剑取来。”

  孟双双惊疑的道:“石哥哥,你……”

  石中英道:“不用多问,快去。”

  孟双双只得依言走了过去,低低的道:“娘……”

  孟耐德沉声道:“小丫头,不用假惺惺,你只管把剑拿去好了。”

  孟双双道:“这……”

  石中英笑道:“双双,耐德叫你拿,你只管拿来就是了。”

  孟双双不知道石哥哥是何用意?但她相信石哥哥一定有什么道理,这就声道
:“娘,那我就拿了。”果然从孟耐德手中取下长剑。孟耐德口中冷冷哼了一声,
任由她取走长剑。

  孟双双把剑朝石中英递去,叫道:“石哥哥,你现在可以放开娘了。”

  石中英低喝一声:“双双,咱们走。”左手抄起孟双双,施展「天尤御风身
法」,顺着岭行,飞掠而去。

  孟双双但觉脚不点地,身子像飞一般掠去,两耳风声飒飒,要待开口说话,
部被迎面的急劲风声,吹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山林间暮蔼苍
茫,渐渐昏暗下来。石中英一手拉着孟双双,在悬崖断壁间,起落如飞,不过顿
饭工夫,匹己翻过两座山峰,脚下才开始慢下来。

  孟双双跟着停下步来,但胸脯起伏不停,娇喘着问道:“石哥哥,你怎么没
解开娘的穴道呢?”

  石中英笑笑道:“我点的只是普通手法,别说有信天翁等高人会替她解开穴
道,其实即使没人替她解穴,她也可以运气冲穴,自行解制。”

  孟双双道:“我娘不会自行解穴。”

  石中英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认为她是你娘么?”

  孟双双机伶一震,问道:“石哥哥,你说她不是我娘?”

  石中英道:“她如果是孟耐德,会不顾母女之情,一口咬定你不是双双?”

  孟双双急道:“那我娘呢?”

  石中英道:“自然落在他们手里了。”

  孟双双追问道:“你说是乾坤教的人假扮了我娘?你怎么看出来的呢”

  石中英道:“她出手一剑,我就看出来了,耐德武功不错,但比起此人,还
差得远,你再看看这柄剑,是耐德的么?”

  孟双双看了手中长剑一眼,说道:“这柄剑,好像很锋利,不是我娘的。”

  石中英道:“岂止锋利,这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好剑,从这柄剑上看来,此人
在乾坤教中,地位定然不低。”

  孟双双抬起头,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呢?”

  石中英笑道:“她在乾坤教中,如果地位不高,就不可能使这样的名剑,所
以我要把她长剑拿来。”

  孟双双道:“娘如果落在他们手里,那该怎么办呢?”她几乎急得要哭。

  石中英道:“双双你先别急,目前第一步,我们要先查查清楚,耐德现在何
处,才能着手救人。”

  孟双双道:“这要怎么查法?”

  石中英道:“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找些干粮,等天黑了,再找他门去。”

  孟双双道:“对了,石哥哥,我们只要抓到一个乾坤教的人,就不怕他不说。”

  石中英道:“不,咱们要救人,只有暗中才能救得出来。”

  孟双双道:“你又没说,她怎会知道你已经知道她是假扮的呢?”

  石中英道:“因为我要你拿了她的宝剑。”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一处溪边,石中英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取出干粮,
分了一半给孟双双,说道:“你也坐下来,吃些干粮再说。”

  孟双双傍着他身边坐下,摇摇头道:“我吃不下。”随手拾起一颗小石子,
朝溪中投去。

  石中英道:“那怎么成?咱们坐息一会,就要救耐德去,你不吃东西,动起
手来,就会体力不支。”

  孟双双听他这么说了,只得勉强吃了一些,问道:“石哥哥,我们要如何才
能把娘救出来呢?”

  石中英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说道:“目前咱们不知道耐德被囚在那里?我要
你把她宝剑拿来,就是要她知道我已经看出她是假的了,不然亲生女儿,怎会夺
取娘手上的宝剑呢?”

  孟双双道:“她知道了,不是有了防范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她假扮耐德,自然是极机密的事,只有乾坤教的人才知
道,因此也一定把耐德藏在极隐秘的地方,我就是要他们提高警觉,今晚回去之
后,她必然会派出高手,到囚禁耐德的地方去,加强戒备,咱们只要早些到他们
附近去等候,他们如果派人出去,不就等于替咱们领路么?”

  孟双双想了想道:“万一娘就囚禁在他们住的地方,不用派人出去,到我们
不是等不到了么?”

  石中英道:“不会的,孟家寨的苗人,只服从耐德一人,乾坤教派人假扮耐
德,耐德囚禁之处,决不可能在他们落脚的地方。”

  孟双双看看天色,差不多已经全黑了,这就站起身道:“石哥哥,天色已经
黑了,我们可以走啦。”

  石中英站起身,忽然回身喝道:“朋友,躲在林内,还当在下不知道么?”
孟双双听的一怔,急忙跟着回过身去。

  林间有人大笑一声,应道:“石中英,你耳朵果然灵得很。”随着话声,但
见一条人影,缓步从林间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靠的蒙面人。脸上
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夜之中,有如两点寒星,闪闪发光。肩头
斜背一柄长剑,步履从容,一望而知身手极高。

  石中英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朋友脸上蒙着黑布,不愿见人,还是见不
得人?”

  蒙面人笑道:“你要怎么说,都可以。”石中英细听他口音,好像极熟,只
是对方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故意变了音,是以一时听不出他是谁来?

  孟双双哼道:“蒙着脸,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蒙而人低笑道:“但也不一定是坏人。”

  石中英道:“听来朋友口音极熟。”

  蒙面入道:“不太陌生就是了。”

  石中英道:“那很好,你取下蒙面黑布来。”

  蒙面人道:“在下为什么要取下来?”

  “朋友不取下来,那是要石某代劳了。”话声甫出,人已疾然欺身过去,右
手一探,朝蒙面人脸上抓去。蒙而人口中惊啊一声,身形一闪,滑溜的朝右飞闪
而出。石中英这一抓之势,出手奇快,但蒙面人闪的也丝毫不慢。石中英没想到
他身法竟有如此快速,不由怔的一怔。

  蒙面人闪出数尺,口中叫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石公子这不是强人所
难么?”

  孟双双披披嘴道:“躲在树林里,窃听从家说话,还是什么屁的君子?”这
话提醒了石中英,不觉剑眉一轩,冷然道:“朋友亮剑。”「呛」的一声,挚出
盘璃剑。

  蒙面人目光闪动,耸耸肩问道:“石公子一定要和在下动剑么?”

  石中英道:“不错,朋友窃听了咱们谈话,石某非把你留下来不可。”

  蒙面人道:“你要如何把在下留下?”

  石中英道:“石某也不要你性命,只要点你几处穴道,屈留你几个时辰就好。”

  蒙面人摇摇头道:“这条件苛刻得很,在下不能接受,看来只好动剑了。”
接着目光一抬,问道:“不知石公子要如何比法?”

  石中英道:“咱们就以十招为限,朋友接得下石某十招,就可离去,不下十
招,就得留下,朋友认为是否公允?”

  蒙面人道:“公允是公允,只是十招大多了。”

  石中英道:“依朋友之见呢?”

  蒙面人道:“在下觉得一招就够了。”

  石中英道:“一招?”

  蒙面人道:“不错,一招。”他笑了笑,接道:“石公子也是剑中名家,应
该知道敌我动手,真正决胜负,判生死的,只要一剑。”

  石中英听的心头暗暗一凛,忖道:“此人不知究竟是何路数,但只此一言,
已可想见他在剑术上的造诣极深了。”心念一动,不觉点点头道:“好,咱们就
以一招为限。”

  蒙面人笑了笑,朝石中英挥挥手道:“那就请石公子后退几步。”

  孟双双道:“石哥哥,他想逃走了。”

  石中英回头道:“他逃不了的。”

  蒙面人道:“笑话,在下为什么要逃。”石中英依言后退了几步。

  蒙面人缓吞吞的从肩头抽出长剑,左脚朝前跨了半步,摆了个不了不八的姿
势,然后长剑斜竖,左手捏着剑诀,斜指眉梢,大声叫道:“石公子,请啊。”

  石中英看他剑诀斜指着眉梢,心头不由一怔。他想起在狄谷临行之时,师父
曾嘱咐过自己,左手剑诀指着眉梢的人,是自己的人,一念及此,急忙问道:
“朋友你……”

  蒙面人不待他说下去,大笑道:“石公子可是不想和在下比剑?那很好,你
接我一镖。”话声出口,左手扬处,一点黑影,脱手打出,朝石中英激射过来。
他人也随着一个急旋,双足一点之势,箭一般朝林中掠去。

  孟双双急叫道:“石哥哥,他逃走了。”纤腰一扭,正待纵身追去。

  石中英伸手一抄,把蒙面人射来的暗器接住,只觉入手甚轻,好像是抿成了
一半的信柬,心头更是一动,急忙叫道:“双双,不用追了。”

  孟双双跺着小蛮靴,气道:“石哥哥,你还说他逃不了的,现在不是他逃跑
了。”

  石中英在她说话之时,低头朝手中一看,果然是一个密封的信柬,上面写着
四个字:“依计行事。”急忙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迅快看了一遍,他脸上
不期浮现出笑容。

  孟双双不知蒙面入射来的暗器,是一个密柬,她看石哥哥半响没有作声,觉
得奇怪,忍不住问道:“石哥哥,你看什么?”

  石中英收起密柬,笑了笑道:“咱们不用去救人了。”

  三岔口,位于安乡、华容、南县三个县的交界处,也是从安乡到华容的必经
之道。三岔口并不是大镇集,它是三个县的必经之路;但因县城是偏僻小县,路
也不是交通孔道,官道大路。这里只有一、二十几户人家,面临黄泥碎石小径,
有一家卖酒饭可以打尖的铺子。当然,平日打这里经过的旅客,也只是些布贩山
客。

  现在已是二更时分,三岔口小村落中,早已没有一点灯火。就在村外不远,
山路边一块大石上,蹲坐着一个腰与微驼的小老头,手执了一支旱烟管,正在耸
肩缩头,独个儿悠闲的吸着烟。黑夜间,看不清人影,只看到他烟筒的火星,在
一暗一亮,闪着光。

  这小老头,可能是村子里的人,上了年纪,晚上睡不着出来乘乘凉。箕居科
头山石上,仰看牛郎织女星,这也是山居一一乐,但小老头可没仰头去看银河,
他眯着一双睡眼;只是不时的转头四望。西望长安不见家,他望得可不是长安,
但也有一个「安」字,那是安乡。

  三岔口一路朝西,正是安乡来路。他敢情在等人,人等人,等死人,只有等
人,是最心焦的事儿,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那就非抽烟解闷不可。正当他吸完
一筒烟,在山石上敲着烟管的时候,西首山径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影。相隔老
远,当然还看不清来的是谁?但这条偏僻的山径上,白天都行旅不多,半夜里那
会有过路的人?这人,当然是小老头要等的人了。

  小老头喜不自胜口里低低的道:“来了,来了。”他也没站起来招呼。

  那是因为小老头蹲的大石,是在这条山径的拐弯处,大石块突出在路上,他
等的人,非经过他面前不可。人家已经来了,总会见面,这时还隔个八九十丈远,
不用忙着招呼。来的那人,脚程可真快,他不像走,像在跑。不,跑也没有这般
跑法,十来丈路,眨眼工夫,就已到了眼前,如果再眨一个眼,他不是要过去十
来丈了么?

  等人的小老头依然没有开口,他又装了烟筒在吸。来的那人,也没看小老头
一眼,只是沿着山径飞奔而过。但就在奔过小老头坐的大石前面,忽然脚下一绊,
上身往前俯冲了一下,几乎跌个狗吃屎。

  来的这人身手着实矫捷,在他上身往前一个俯冲之际,整个人就像背上被人
一把提了起来一般,忽然离地而起,然后沉稳的落在地上,他自然有点奇怪,路
面纵然不平,也不会平白无故绊一跤,但当他目光一注,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因为有一条腿,横伸在路面上。这条腿的主人,当然是等人的小老头的,他若是
不伸出一条腿去,如何是拦得注人家。

  这下来的那人气就大了,口中冷冷一哼道:“阁下这是故意找碴?”

  “哼。”等人的小老头气比他更大,同样冷冷一哼道:“这倒真是岂有此理,
你踢痛了戒老头的脚,不说一句道歉的话,还说我老头故意找碴,你我素不相识,
我为什么要找你的碴,你当我老头好欺负的?”随着话声,倏地站了起来。

  来的那人一绊之后,刹住身子,就站在大石前,小老头这一站起,也就是站
在来人的面前了。这回两人面对面,相距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尺。新秋七月淡月繁
星,夜色虽浓,面对面,决可看得清对方人面。两人这一照面,不由的同时发出
一声轻「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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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阴谋败露

  这倒好,两个人居然一般高矮。不,来的那人,也是一个小老头,两人正好
一对。不,这两个小老头,竟然一模一样,敢情还是孪生兄弟。等人的小老头身
上穿着夏布长衫,约莫五十出头,腰背微驼,秃顶,瘦削脸,酒糟鼻,双颧突出,
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颊下还有几根疏朗朗的苍须。

  后来的小老头身上也穿着一件夏布长衫,约莫五十出头,同样腰背微驼,秃
顶、瘦削脸、酒糟鼻,双颧突出,嘶上留了两撇八字胡子,颊下也有几根疏朗朗
的苍须。等人的小老头手中拿着一支竹根旱烟管,后来的小老头手上了也有一支
竹根旱烟管。四目相投,就好像自己在照镜子,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

  等人的小老头看的一呆,沉哼道:“你是什么人?”

  后来的小老头也沉哼一声,道:“这话老朽正要问你。”

  等人的小老头冷笑道:“我老夫是谁?朋友既能扮得维妙维肖,又何用再问?”

  后来的小老头双目精光陡射,沉笑道:“你说老朽假扮了你?”

  等人的小老头也是沉笑一声道:“难道还是我假扮了你不成?”

  后来的小老头似是怒极,厉声道:“朗友假扮夏某,目的何在?”

  等人的小老头不住点道:“不错,好,你不但假扮老夫,居然还假冒老夫姓
夏来了。好,好,老夫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后来的小老头目光闪烁,问道:“朋友知道我是谁?”

  等人的小老头望着他笑了,缓缓说道:“当然知道,就是你,哈哈,你就是
老夫要等的人。”

  后来的小老头隐忍怒火,直声问道:“你要等的人是谁?”

  等人的小老头大笑道:“天下能把老夫扮得维妙维肖的,只有一个人,你就
是石中英,老夫就在等你。”

  后来的小老头脸色阴沉,右手五指微摊,冷森笑道:“这么说,我是石中英,
你是夏子清了?”

  等人的小老头道:“正是、正是。老夫如果不是夏子清,那么你说我是谁?”

  后来的小老头森冷的道:“你才是真正的石中英。”

  原来两人这副模样,扮的正是鬼影子夏子清;但两人中间,真正的夏子清,
自然只有一个。可是他们谁也不承认自己是假的。有假必有真,有真必有假,到
底谁真谁假呢?在他们真假未判之前,这个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那个可能是
假,也可能是真。

  等人的小老头忽然摇摇头道:“夏某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字号,朋友居然
如此抬举,但咱们这样争执下去,谁都不肯承认是假的,岂非永远也说不清,看
来只一条路可走……”

  后来的小老头道:“你说。”

  等人的小老头道:“阎王殿上有生死薄,也有照妖镜,朋友如果想弄清你的
身世,最好的办法,只有到阴曹地俯去查一查。”

  后来的小老头沉笑道:“好办法,这是朋友说的,那就委屈你了。”话声出
口,他蓄势已久的右手,五指微撤,勾曲如钩,突然问,随声而发,闪电般朝等
人的小老头左臂抓去,右手甫出,左手紧接着击出一记劈空掌。掌势出手,一股
强猛的暗劲,直撞过去。

  等人的小老头早已留神戒备,冷笑道:“朋友不用客气。”身子突然一转,
左手斜斜拍出,右手五指半屈半伸,同样使出一记擒拿手,朝后来的小老头手腕
扣去。

  这一招看去稀松平常,但因他身子一转之间,闪避反击,合一出手,而且出
手的部位。时间,恰到好处,反而订像把左手送上来的一般。后来的小老头心头
不觉一震,眼看他抓来的右手,封让全部不易,左手迅快收转,顺手一沉,斜身
朝等人的小老头背后「命门穴」上拍去。

  那知等人的小老头身法快捷无论,你掌势才出,他已一下转了过来,右手一
抬,手掌迎着击出,双掌很快接实,但听「啪」的一声,两个小老头同时后退一
步。后来的小老头心中暗暗忖道:“莫非他不是石中英?”心念这一动,不由的
胆气陡壮,冷笑一声道:“好,你再接夏某几招试试。”陡然欺身而进,倏忽间
劈出三掌,踢出两腿。

  要知他怕的就是石中英所乔装,如今既然试出对方武功,和他差不多,他自
然要放手抢攻,抢占先机。他原是江湖上久负盛誉之人,此时含怒出手,志在抢
得先机,不但出手迅快,而且双掌含蕴内力,着着取人要害,这三掌两腿,几乎
是一齐击出。

  等人的小老头同样冷笑一声道:“朋友在夏某面前,使出的竟然只是些花拳
绣腿,还有人冒充我鬼影子夏子清,岂不可笑?”他似乎对后来的小老头凌厉迫
急的攻势,全未放在心上一般,口中说话之时,双肩轻晃,身躯左闪右转,把对
方三掌两腿的急攻,尽都让了开去。

  后来的小老头在一瞬间连攻三掌两腿,都被等人的小老头让了开去,却连对
方身法路数都没看得出来,心头不禁暗暗凛惕,忖道:“此人武功,分明极高,
我要莫要上了他的当。”心念一动,脚下不觉后退了两步,沉声喝道:“你究竟
是什么人?”

  等人的小老头大笑道:“告诉你我是夏子清,难道还会骗你不成?朋友赶快
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老夫不究既往,就可以放你过去了。”

  后来的小老头几乎气破胸臆,厉声道:“要洗去易容药物的是你,不是我。”

  “你还不承认假冒?”等人的小老头喝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夏子清的厉
害。”喝声出口,人已跟着紧迫而上,双掌连环劈击出手。一时但见掌彤飘洒,
瞬息之间,连续拍出了一十二掌。

  这一轮急攻,真的是非同小可,不仅快得如同是电光石火,而且阵阵带起锐
利风声。每一道掌锋,都是擦着后来的小老头的衣衫而过,若要给他击中,就非
当场身负重伤不可。但他每一掌就是这么偏了少许,并未击中后来的小老头。后
来的小老头被他这一阵急如狂风骤雨的快攻,虽未击中身子,但也惊出了一身冷
汗,迫的手忙脚乱,连封带退,才把这一轮急攻让开。

  等人的小老头双手一停,冷冷笑道:“朋友,你现在见识了夏某的武功了,
该洗去易容物的是你,不是我?”

  后来的小老头脸上一阵痉孪,双掌当胸,又后退了两步,说道:“你果然是
石中英。”

  等人的小老头冷笑一声道:“真是至死不悟,你还把我当石中英?”

  突然纵身扑来,后来的小老头色厉内在,双目紧盯注对方,就是防对方突起
发难,此时一见对方扑来,正待全力一拼。但等人的小老头来势实在太快了,后
来的小老头只听到衣袂飘风之声,连对方的人影都未看清,等人的小老头以快迅
绝沦的身法,已经欺到了身侧,探手一把抓住了后来的小老头左腕。

  后来的小老头未料到对方冲来之势,会有这般神速,闻声惊觉,已被对方扣
上脉门,一时情急,左手一翻,五指朝上翻起,也扣往等人小老头的右手手腕。
要知脉门乃人身要穴,一经被人扣拿,只要对方稍加内劲,血气立时内返,回攻
六腑,全身劲力顿失,失去了抗拒之能。

  他乃久经大敌,对敌经验何等丰富,心知脉门一被对方扣住,立将受制于对
方手中,因此及时反扣对方手腕,同时右手潜运内力,电掣一掌,直往等人的小
老头右肩劈去。他这一手临危出手,自然用上了全力。等人的小老头一下拿住了
后来小老头的左腕,似是有些得意忘形,竟然并未注意到对方右手。

  高手过招,自然不得有丝毫大意,但听「砰」的一声,后来的小老头右手这
一掌,没阻没拦,结结实实劈在等人小老头的右肩之上。这一掌力道之猛,足以
裂石开碑,等人小老头又皂无准备,一掌劈落,势非把他肩骨击碎,手臂折断不
可。

  那知半实上竟然并不如此,后来的小老头手掌起落,只觉对方衣衫上,竟似
有着弹力一般,劈落的掌势,不但无法击实,反而被震弹了起来。等人的小老头
忽然抬头一笑道:“朋友何用多费力气?夏某方才早就告诉过你,我在这里等的
就是你老哥。”话声指出,点了后来的小老头三处穴道,提起他身子,如飞而去。

  墨山铺,位于华容东面,是群山间的一个偏僻小村,但在附近几十里来说,
墨山铺已经算是很像样的市集了。因为周围几十里,都是崇山峻岭,人烟稀少,
就是有人家,也不过是走上四五里或是翻过一两座山岭,才有依山傍水的三两家
人家。

  墨山铺不但是几十户人家的村落,也是附近几十里的唯一小集。山麓间,还
有一条小小的山街,有几家铺子,卖有杂货,食品之类。最好的是算一家杂粮行,
专收山货,卖的是米粮,在山街上,有两进屋字。打从几天前的一个夜晚起,墨
山铺的居民,就陷入了一片恐怖之境。

  那是因为天刚亮,开出门去,满街上全是面目熏黑,赤着上身的苗兵,到处
都是一片听不懂的吱吱鸟语,好像天下大乱,苗人已经取代满人,统治了汉族一
般。不是么?墨山铺两处通道,全有苗兵把守、赶集的人,只准进不准出。墨山
铺山街上几家铺子,全关上排门,家家户户,都紧闭窗户,不敢出来,谁也不知
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所幸这些苗人,很守规矩,并不扰民,买米买菜,也用黄
澄澄的金沙当银子,一连几日,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三更时分,一道飞快的人影,从山径上奔行而来。这人身法之快,晃如
箭射。墨山铺西首地名「低岭下」,是进入墨山铺的必经之路,这里把守着二十
几名苗兵,配带毒写,领头的是教头大头鬼谷奇。这时,守在大石后担任了望的
苗兵,刚发现山径上有一条人影,不过转眼工夫,那人影已到了他们面前。苗人
们看出情形不对,口中忽哨一声,准备放箭。

  大头鬼谷奇目光凝注,赶紧大声叫道:“住手,来的是总教头。”他这句话,
说的自然苗语,苗兵们听到教头的喝声,果然依言住手。

  大头鬼谷奇早已站起身,抢了出去,躬着身道:“属下见过总教头。”来人
正是秃顶、酒糟鼻,腰背秃驼的小老头——鬼影子夏子清,他原是九里龙孟家黎
的总教头,是以大头鬼谷奇仍以「总教头」相称。

  夏子清颔首道:“谷老弟,不用多礼,老夫有急要之事,赶着来见耐德的,
耐德住在那里?”

  谷奇应了声「是」,才道:“耐德落脚在街上一家杂粮行里,属下立即派一
名兄弟,替总教头带路。”一面以苗语朝身边一名苗人吩咐道:“孟发,你领总
教头到杂粮行去。”

  那苗人「嗯」了一声,恭敬的朝夏子清行了一礼,走在前面领路。夏子清跟
着苗人背后,走了半里来路,便见一条曲折的山街,两旁有儿间破旧的瓦屋。夏
子清点点头,举步跨进店门,店堂里站着七八名苗装青年,看到夏子清,一齐躬
身为礼。

  夏子清方和众人颔首之际,看见从后面奔出一个人来,惊喜的道:“使者几
时来的?”这人一身劲装,面貌清俊,正是张正林。

  夏子清一手摸着额下苍须,含笑道:“老朽有事来见耐德的。”他是乾坤教
的使者,自然是传达命令而来。

  张正林忙道:“耐德就在里面,使者请随属下来。”说完,侧身说了声「请」,
领着夏子清往里走去。

  后进一排三问占左右两间,是杂粮行的仓库,中间一间,原是老板的起居室,
如今临时成为孟耐德的落脚之所。张正林一直走到起居室门口,脚下一停,隔着
帘子说道:“启禀耐德,夏使者到。”

  只听屋内传出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请他进来。”

  张正林回身道:“使者请。”

  夏子清举步跨上石阶,老苗妇阿木婆已经掀起了门帘。夏子清也不客气,举
步跨入屋中。阿木婆放下门帘,一手按着腰间,当门而立。左上首一张几上,点
燃着一支红烛,烛光熊熊,照得一室通明。紧靠几旁的一张木椅上,坐着正是孟
耐德。她端坐不动,一双冷峻的目光,只是盯注夏子清,一言不发。

  夏子清心里子然明白,她们对自己的突如其来,有着敌意。那是因为今天下
午,石中英和孟双双也赶来了,石中英精擅易容之术,上一回就曾假扮鬼影子夏
子清,去龙颈拗救走了蓝纯青等人,孟耐德自然不得不防。夏子清心念一转,立
即双手抱拳,恭敬的作了一个揖,说道:“属下夏子清,见过副总巡主。”原来
孟耐德竟是乾坤教的副总巡主。

  孟耐德冷冷的道:“夏使者不用多礼,你来见本座,应该呈缴的东西呢?”

  夏子清笑了笑,道:“属下岂敢忘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交到左
手然后手掌一推,朝孟耐德面前送去,口中说道:“恭请副总巡主验看。”

  孟耐德只朝他手中看了一眼,缓缓的点了下头,道:“你收起来。”夏子清
应了声「是」,收回铁牌,揣入怀中。

  孟耐德一抬手道:“夏使者请坐。”

  夏子清躬身道:“属下有命在身,不敢告座。”

  这回孟耐德站起来了,她脸色显得极为虔敬,朝夏子清检社一礼,才道:
“属下恭聆教主谕令。”

  夏子清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密束,以手高举过顶,说道:“上谕指令由
副总巡主何月凤开拆。”

  孟耐德躬身应道:“属下谨遵上渝。”双手从夏子清手中,接过密柬。

  那黄色密柬,就写着:「谕示副总巡主何月凤开拆。」字样,两人这番做作,
自然是他们乾坤教的仪式了。密柬封口处,还盖着一颗朱红铃印。孟耐德接过密
束,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形金盒,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张四方形的白纸,中间也
盖有一颗朱红的铃印。

  孟耐德仔细验对了密柬印鉴,收起金盒,脸上已经换了一付笑容,说道:
“使者辛苦了。”

  夏子清举手摸摸酒糟鼻,躬身道:“副总巡主好说,属下奉戚夫人之命,等
候回音。”

  “等候回音?”孟耐德口中嗅道:“那么使者请坐,容本座恭读谕示,好答
复使者。”

  夏子清道:“好。”这下他不再客气,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孟耐德撕开密柬封口,抽出一张笺纸,只看了一眼,问道:“夏使者,戚夫
人金驾,现驻何处?”

  夏子清道:“这个戚夫人没有吩咐,属下不敢说。”乾坤教严格规定,不准
教中人多问。

  孟耐德道:“这个本座知道,只是谕示上,要使者替本座带路。”

  夏子清道:“既然上谕要属下带路,属下自当遵命。”他还是没有说出戚夫
人在那里?

  孟耐德道:“好,咱们立即上路。”夏子清起身应「是」。

  孟耐德回头以苗语朝阿木婆道:“戚夫人召见,我立时就得赶去,这里暂由
总教头(信天翁)负责。”说完,随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支鬼母箭,交给了
阿木婆。阿木婆口中「嗯」了一声,双手接过箭令。

  孟耐德回头道:“夏使者,咱们走。”举步往外行去。

  夏子清跟随孟耐德身后,走出杂粮行店堂。张正林和七八个苗装青年,正围
着聊天,大家看到孟耐德走出,纷纷垂手起身来。孟耐德脚下一停,说道:“张
正林,你随我去。”要张正林随行,自然也是「谕示」上指定的,不然,孟耐德
岂敢多带一个人去?张正林没有问,躬身应了声「是」。

  孟耐德也没多说,举步跨出杂粮行,沿着曲折小街行去,直到出了山街,才
回头道:“夏使者,你请。”

  夏子清连忙趋前几步卜躬身道:“属下替耐德带路。”出了杂粮行,他不再
称副总巡主,必称耐德,那是避人耳目。于是由夏子清领先,孟耐德居中,张正
林在后,三人展开脚程,一路朝西奔行。

  三条人影,在黑夜之中,有如三缕轻烟,贴地飘飞,奔行极为快速。不过半
个时辰,已经奔行了六七十里路程,由墨山铺、经华容、鳏鱼鬓,这一路都是不
见人烟的荒野。孟耐德跟随夏子清身后而行,不知戚夫人贵夜召见,究有何事?
「谕示」上既未说明,夏子清自然更不会知道。

  不过戚夫人驻晔何处,夏子清是知道的,但格于教规,她不便问,就是问夏
子清也未必会说。那么只好尽展脚程,随着夏子清走,三人这一路,除了赶路,
当然谁也没有交谈。这也是教中严格规定的事项,在路上不准谈教中任何事情的。
不然乾坤教从成立,以及扩展到如今,已经将近十年,江湖上会一直没有人知道?
只有在严密的控制,严格的教规之下,才能永远保持他们的神秘组织。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这一趟路程,至少也奔行了一百里以上。夏子清外号鬼
影子,本以轻功出名,还不觉得如何,可是孟耐德、张正林,武功虽好,但像这
样一口气奔行了这许多路,中途又没有歇脚的时间,实在已经吃不消了。

  孟耐德鬓发上早已有了汗水,张正林也呼吸显得有些粗浊起来。潭子口又过
去了,看来戚夫人驻晔之处,还在前面。现在已经四更多了,四面灰蒙蒙的山势,
星月无光,几乎使人对面看不清入影。这时三人业已奔到了一座小山脚下,孟耐
德抬头望去,但见山拗间一片丛林中,隐约有一点灯火。心中不禁一动,暗道:
“那是红庙,莫非戚夫人就在红庙之中?”

  夏子清奔近山脚,就朝小山坳间的一条石径上奔去,但见两旁古木夹道,松
涛盈耳。石径盘曲而上,不大工夫,已经登上山腰问一片石坪,一眼望去,苍松
翠柏,环棚着一座庙字。鬼影子夏子清领着孟耐德走上石坪,脚下忽然一停,回
头笑道:“副总巡主,到了。”一路奔行了一个时辰,一百二三十里,直到此时,
他才开口说话。

  孟耐德道:“这里是红庙。”原来她对这一带的地理极熟。

  夏子清道:“正是。”

  孟耐德又道:“戚夫人就在这里?”

  夏子清应了声「是」,才道:“耐德请进。”

  孟耐德举目看去,迎面三级石阶上,庙门敞开,但却不见一点灯光,整座庙
字,寂然无声。在沉沉气色中,有着无比的阴森诡秘之感,她是奉戚夫人谕令召
见的人,自然该由她走在前面,当下也就不再多说,当先举步跨上石阶,走入庙
门。

  鬼影子夏子清和张正林紧随她身后,朝内走去。孟耐德跨进天井,就觉得有
些不对。要知她在职位上,虽然只是一个副总巡主,但却是戚夫人手下心腹。戚
夫人在乾坤教中,地位极高,她到了这里,岂会这般冷清清的,不点灯火,不见
一个人影?

  就在她快要行近阶前,夏子清已在她身后躬着身子,高声说道:“启禀戚夫
人,副总巡主何月风到。”

  孟耐德赶忙在阶前停住,躬着身道:“属下何月风,应召前来,叩见戚夫人。”
说完,垂首恭立。

  这时,从大殿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一个一身青衣,黑纱蒙面的妇
人,缓步走出。她身后紧随着一个秀发披肩的少女,山同样面垂黑纱。青衣妇人
一走近石阶,才脚下一停,冷冷的道:“你叫何月风?”

  孟耐德心头猛震,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后连退了两步,抬头道:“你不是戚夫
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冷的道:“老身自然不是。”

  孟耐德道:“你敢冒充戚夫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笑道:“你不是也冒充了孟耐德么?”

  孟耐德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冷一笑道:“咱们自然是熟人了。”举步缓缓摘下了面纱。

  孟耐德双目一霎不霎注视着对方,青衣妇人这一摘下面布,此刻虽是夜色昏
暗,她依然看得清楚。这青衣妇人无论从面貌,身材,和清冷的眼神,奠不和孟
耐德,完全一模一样。还有,她身后侧侍立的长发少女,这时也除下了面纱。她,
赫然正是孟耐德的独生女儿,公主孟双双。

  何月凤在这一瞬间,她心里明白了。夏子清今晚传来的「上谕」,原来只是
假传圣旨,主要是把自己骗到这里来,孟耐德被秘密囚禁在天龙山幽谷石室之中,
也被他们救出来了。心念一动,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掣剑在手。身形同时向左
闪出,喝道:“张正林,随我退出去。”她向左闪,正是避开夏子清。

  因为夏子清站在她身后右侧,他既然假传「上谕」,自然已经不可靠了,万
一他在身后突然出手偷袭,岂非防不胜防?但张正林不同,是她从墨山铺带来的,
当然不会是对方的人。

  那知张正林忽然耸耸肩,笑道:“在下是奉教主之命,辅调孟耐德来的,你
既然不是耐德,我就不用听命于你了,你说是么?”

  何月凤蓦然一怔,怒喝道:“张正林,你反了。”

  张正林笑道:“夏使者还是我师傅呢,他不是也反了么?”

  何月凤道:“他根本就不是夏子清。”

  张正林大笑道:“在下又何尝是张正林呢?”

  孟耐德冷声道:“姓何的,我劝你还是束手成擒的好……”

  何月凤沉喝道:“好。”喝声出口,突然腾身跃起,挥手一剑朝孟耐德当胸
刺去。

  孟双双喝道:“好个妖妇,你还敢使泼。”陡地跨上一步,青光乍闪,拦击
过去。

  她手上这柄宝剑,正是石哥哥要她从何月风手上取来的,青芒吞吐,削铁如
泥,双剑交击,但听「咯」的一声,何月凤手中长剑,立被齐中削断。何月凤吃
了一惊,认出孟双双手中长剑,正是自己之物,若在平时,孟双双这点武功,她
有把握把它夺回来。

  但此时形势不同,不但自己陷入他们包围之中,而且孟双双手中一柄利器,
自己未必一出手就能夺得回来,只要出手无功,对方三人,必然会联手对付自己,
正待腾身朝外飞扑出去。她这一转身,但见夏子清、张正林两人,不知何时,已
经一左一右欺到了身后,等她转过身去,正好面对面挡住了去路。双方相距,不
过数尺。

  夏子清耸着肩,笑道:“副总巡主,识时务为俊杰,你想走只怕不容易了。”

  何月凤又急又怒,口中厉叱一声,左手疾划,一招「玄鸟划沙」,指风飒然,
朝左首张正林劈去。这一招自然是志在巡退张正林,同时右手半截断剑猛然一翻,
使了一招「断剑屠剑」,功运右臂,全力朝夏子清胸前刺去,她心里恨透了夏子
清,恨不得把夏子清立毙剑下。

  夏子清敞笑一声道:“副总巡主这是想要老朽的老命了。”双方相距极近,
他只顾说话,没躲没闪,眼看半截断剑,快要碰上胸前衣衫,才口中「啊」了一
声左手衣袖随着朝上拂起。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何月凤断剑堪堪刺到,夏子清的一角衣袖也正好跟
着卷起,袖角卷上断剑。何月风但觉右腕剧震,五指骤麻,一柄断剑呼的一声朝
半空中直飞上去。长剑脱手,心头自然猛吃一惊,脚下就不由自主的后退不迭。

  但就在她刚退了半步,只听身后响起了张正林的轻笑,说道:“委屈副总巡
主了。”话声入耳,腰眼骤然一麻,一个人跟着朝地上坐去。

  孟双双喜得跳起来,叫道:“娘,张大哥把她制住了。”

  清晨,一轮金黄的太阳,刚从东山升起。孟耐德率同夏子清、张正林,也刚
回到墨山铺的杂粮店。夏子清肩头,还扛着一个长发散乱的苗装少女——那正是
孟双双,她双目紧阖,两只手软软的下垂,显然是被点了穴道。夏子清把孟双双
送到孟耐德的房中,才行退去。

  阿木婆巴结的送上一盏热茶,望了榻上的孟双双一眼,低声问道:“副总巡
主把她擒来的?”

  孟耐德困乏的在一张木椅上坐下,说道:“她是被戚夫人手下拿住的,戚夫
人要我把她带来,就可诱使石中英人伏了。”说到这里,目光一抬,叫道:“阿
木婆。”

  阿木婆慌忙陪笑道:“副总巡主有什么吩咐么?”

  孟耐德目光注着她,问道:“你会使蛊?”

  阿木婆道:“会,会。”

  孟耐德道:“技术如何?”

  阿木婆陪笑道:“使蛊一道,在苗疆中,虽然各有师傅。但若论道术最高,
就得首推云雾山的金花仙娘,属下就是金花仙娘的再传弟子,仙娘门下,分为金,
银、铜、铁四级,凡是养的金蚕蛊,金赡赊、金蜈蚣、金线蛇,冠上一个「金」
字的,都算第一级的。”

  孟耐德问道:“你养的是什么?”

  阿木婆道:“属下养的是金蜈蚣。”

  孟耐德道:“你下的蛊,可以使人毫不知觉么?”

  阿木婆笑道:“下蛊,当然使人毫无察觉,就是第四级养铁线蛇,铁蜈蚣的
人,也一样叫你在不知不觉中了蛊毒,不到发作的时候,一点感觉都不会有。”

  孟耐德问道:“你有没有解药?”

  阿木婆笑道:“会使蛊的人,自然都有解药。”

  孟耐德道:“好,那你就给我配六个人的蛊,下在酒里。”

  阿木婆惊异的看了她一眼,悄悄问道:“副总巡主要下在什么人身上?”

  孟耐德面情严肃,说道:“这是上面交下来的命令,你只管照我吩咐行事,
不准多问,事后我自会重赏于你。”

  阿木婆应了是道:“属下遵命。”

  孟耐德道:“我要坐息一会,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阿木婆不敢多说,悄
悄退去。

  中午,杂粮行后进的粮栈里,品字形摆了三张八仙桌,每一张桌上,都放着
四菜一汤,每碗里有鱼有肉,装得满满的,每一桌上,都有一壶酒,每餐都是如
此。

  现在,由孟耐德为首,鱼贯进入餐厅。上首一桌是孟耐德,孟族长,和蔡、
白两个村长。东首一桌以八手仙娘万妙妙为首、罗浮二怪、夏子清和张正林。西
首一桌以总教头信天翁、副总教头扒灰翁,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大
头鬼谷奇、火烧鬼辛六。

  孟耐德等大家坐定,举起酒碗,徐徐说道:“诸位请用酒菜,饭后,我有一
件重大的消息,要向大家宣布。”她说的是苗语,在座人中,只有八手仙娘万妙
妙和罗浮二怪听不懂。张正林在下首,悄悄的用汉语和三人说了。

  孟族长口喝干了一大碗酒,说道:“耐德,有什么重大消息,你还是先说出
来的好,叫大家喝闷酒,多没意思。”

  孟耐德笑了笑道:“因为我宣布之后,咱们就要行动,不如饭后再说的好,
来,咱们大家干一碗。”说罢,举起酒碗,仰首喝了下去。

  三张桌上的人,也一齐举起酒确定,干了一碗。大家虽然不知道孟耐德要宣
布的是一件什么事情,但谁都听得出来,好像饭后要有行动。也许有一场搏杀,
于是大家也就不再多问,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碗装饭,吃得宛如狼吞虎咽。
不消多说,大家全已喝足吃饱了。

  孟耐德回头朝伺立身后的阿木婆望了一眼,阿木婆朝她点点头。孟耐德突然
闪电一指,点了阿木婆「玄机穴」,站起身子,一手迅快从阿木婆怀中,掏出一
块两寸见方的金牌。回头朝西首一桌信天翁等人冷冷一笑,说道:“翁总教头,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制住阿木婆么?”

  信天翁慌忙起身,抱抱拳道:“属下不知道,还请耐德指点。”

  孟耐德面如寒霜,缓缓说道:“阿木婆投奔孟家寨,十年来,我待她不薄,
她居然心怀叵测,受人利用……”信天翁等人,听到这里,心头不由的暗暗惊异。

  他们自然知道,阿木婆是乾坤教远在十年前,就派到孟家寨去卧底的人。他
们当然也知道,如今的孟耐德,乃是教中副总巡主何月凤假扮的,那么她似乎不
应该当众说出这些话来。只听孟耐德接下去道:“她居然在总教头,副教头诸位
身上,下了蛊……”

  信天翁听得猛吃一惊,惊然道:“阿木婆在属下等身上下了蛊?”

  “不错。”孟耐德面清冷肃的道:“不信,我已从她身上搜到了她养的金蜈
蚣蛊本命令牌,诸位一试就知。”说完,左手手掌一摊,掌心竖立,把那块两寸
方的金牌,朝西首桌上几人照去,轻轻晃动了两下,金牌上,赫然用枚金钉钉着
一条寸许长的金头蜈蚣,好像标本一般。

  金牌上钉一条蜈蚣,这也并没什么出奇之处,但西首桌上,信天翁,扒灰翁
鲁七、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大头鬼谷奇、火烧鬼辛六等六人,金牌
照面,立时感到不妙。因为他们酒醉饭饱,本来好好的人,突然间,感到胸头抬
动,好像有一团东西,蠕蠕赫动,喉间忍不住干呕作声。这一下,六人脸上,登
时神色大变。

  扒灰翁惊疑的看了信天翁一眼,惶然道:“总座,情形果然有些不对。”

  信天翁点点头,怒形于色的道:“咱们可是中了老虔婆的蛊毒。”

  扒灰翁抬目望望孟耐德道:“阿木婆身上不知可有解药?”

  孟耐德冷然一笑道:“解药我有。”

  八手仙娘听说阿木婆在信天翁等人身上下了蛊毒,心头暗暗一凛,忍不住问
道:“耐德,阿木婆会不会也在小妹身上,下了蛊毒?”提起蛊毒,谁都会毛骨
惊然。

  孟耐德淡淡一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很容易试得出来。”

  八手仙娘道:“如何试法?”

  孟耐德缓缓举起左掌,说道:“这个阿木婆养金蜈蚣的本命令牌,中蛊的人,
只要和她本命令牌一照,体内蛊毒,立即会被引发,仙娘和这面令牌照面之后,
如果体内并无丝毫反应,那就是没有中蛊了。”

  八手仙娘对着金牌,过了半晌,并无异样感觉,这就笑了笑道:“这么看来,
小妹那是没中蛊毒了。”

  信天翁道:“属下等人,全中了蛊毒,还望孟耐德赐予解药。”

  孟耐德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稍安毋躁。”话声一落,举手轻轻击了三
掌,喝道:“把人押上来。”

  只见由宋族长领先,他身后是四个人手执苗刀的劲装苗人押着两个头上蒙了
黑布的人走人,最后一个则是秀发披肩的苗装少女。信天翁等人,一眼瞧到那苗
装少女竟是孟公主,心头不由得暗暗一凛。

  大家方才还在奇怪,今天虽是宋族长担任总值,但没见宋族长来吃饭,不知
他去了那里?原来他负责押着两个要犯,这件事,席间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大
家虽然不知道那两个头上蒙着黑布的人是谁?但只要看这件事做得这么秘密,和
总值宋族长亲自押解,就可看出这两个要犯是何等重要了。

  宋族长率领众人,走到三张桌子前面,伸手一挥,四个苗人立即押着两个头
蒙黑布的要犯在右边下首一字排开,站定下来。孟双双手中执着一柄青虹吞吐的
锋利长剑,一手叉腰,站在两个要犯边上。饭厅上,这一瞬间,气氛就突然显得
紧张起来。尤其是以总教头信天翁为首的西首一桌,人人心底都怀着鬼胎。

  孟耐德目光徐徐向大家掠过,淡然一笑,问道:“你们知道这两人是谁?”
饭厅上静得鸦雀无声,谁也没有开口。孟耐德看大家没有作声,才徐徐说道:
“双双,把他们头上黑面揭下来,让大家瞧瞧。”

  孟双双答应一声,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揭开了两人头上蒙着的黑布。这一揭,
三弗桌上的人,不由自主的惊「啊」出声。当然西首桌上信天翁等人,个个如遭
雷击,脸色煞白。原来那两个头蒙黑布的人,一个赫然是孟耐德,另一个则是鬼
影子夏子清。

  这就奇了,孟耐德不是好好的站在上首?鬼影子夏子清不是含笑坐在东首桌
上?怎么又变出一个孟耐德,一个夏子清来了?瞧他们面貌,衣衫,简直一模一
样,谁都分不出真假来?只是站春的两人,敢情被制住了穴道,双手下垂,没言
没动。

  这两人蒙头黑布一揭下,孟耐德脸上如罩严霜,冷峻的喝道:“张正林,你
给我守住门口,只要谁敢妄动,就给我格杀勿论。”张正林口中「啊」了一声,
倏地站起,身形一闪,凌空倒飞出去,一下落到门口,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雪亮的
长剑,当门而立。

  孟耐德目光冷峻,徐徐掠过西首桌上,才道:“我想大家还不清楚这是怎么
一回事?对么?好,现在我再要你们看一个人。”说到这里,朝坐在东首一席的
夏子清道:“你可以把易容药洗去了。”

  夏子清应了声「是」,缓缓站起身来,只见他双臂向空舒展了一下,全身骨
节跟着发出一阵阵珠般的轻响,他本来矮小的身子,忽然间暴长了许多。就凭这
一手「缩骨功」,就看得大家暗暗惊奇不止。这时,但见夏子清双手朝脸上一阵
拭抹,转眼间,酒糟鼻和满脸皱纹,全被拭去,连颚下苍须,也随着他手指抹过,
纷纷飘落。

  八手仙娘万妙妙,双目一睁,失声道:“你是石中英。”不错,这夏子清,
原来是剑公子石中英所乔装。

  罗浮二怪眼看和自己同席的夏子清竟会是石中英,两人脸色一变,不约而同
的霍地站了起来。石中英双手抱拳,作了个罗圈揖、朗声道:“在下正是石中英,
今日之事,孟耐德自会详细交代,不用在下多说了。”

  八手仙娘媚眼横飞,格的笑道:“好吧,二老且请坐下。”阎立、阎同听八
手仙娘这么说了,也就依然坐了下来。

  孟耐德道:“石中英,你去把那妖妇脸上的易容药洗去了。”

  石中英拱手道:“孟耐德,她脸上戴的是人皮面具,并非易容药。”

  孟耐德道:“那你就把面皮剥下来,给大家瞧瞧。”石中英没有再说话,他
拿眼望望孟双双。

  孟双双自告奋勇的道:“娘,我来。”她不待孟耐德开口,一下欺到假孟耐
德面前,伸手从她脸角上,轻轻揭起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厅上众人,目光全都集中在站着被制了穴道的孟耐德的脸上,她当然不是孟
耐德。面具揭下来,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出头,弯弯眉毛,鼻子挺直,
脸型瘦削的妇人,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一双略现鱼尾的俏眼里,充满了怨
毒,几乎要喷出火来。

  八手仙娘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她不是绿牡丹何月凤么?”

  孟耐德道:“不错,她叫何月风,你认识她?”

  八手仙娘格的笑道:“她不是昔年玄阴教主戚九姑门下,我曾在玄阴宫遇见
她,自然认识。”

  石中英心中突然一动,暗道:“何月风是玄阴教主戚九姑门下,乾坤教有一
位戚夫人,莫非和玄阴教有关?”

  孟耐德道:“她是乾坤教的副总巡主。”说到这里,一面以苗语说道:“自
从老耐德被刺,石少侠当场揭穿了封君萍假冒双双之事,乾坤教因阴谋败露,授
意阿木婆,暗中用迷香把我迷倒,由这妖妇假冒了我,一面故意制造仇恨,用一
具少女尸体,捏造是双双被石少侠所杀,藉以激起孟家寨族人的公愤,发动咱们
四族的人,来向龙门帮寻仇,事实则是乾坤教企图并吞龙门帮的基地……”这些
话,听得在座的四位族长,俱都面面相觑,尤其是信天翁一桌的人,个个如坐针
毡。

  孟耐德口气略顿,接道:“我被囚禁在天龙山一处石窟之中,幸蒙护剑会六
艾剑主相救脱险,正好石少侠也从罗家山救出双双,昨晚在半路上截住夏子清,
计擒妖妇,我才能和大家见面。”她没有说出六艾剑主是谁来?

  孟族长怪叫道:“这妖妇可恨的很,咱们宰了她。”

  孟耐德摇手制止,一面朝八手仙娘道:“万仙娘门下毛文毛章,也不是死在
石少侠手下的,因为那时石少侠中了阿木婆的蛊,蛊毒正在发作,人已昏迷不醒
……”

  八手仙娘目光一溜,朝石中英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人杀了我徒弟?”

  石中英道:“这下在下就不大清楚了,在下那时蛊毒发作,被乾坤教所擒,
此段经过,在下也说不上来。”

  八手仙娘道:“好,那算的老大姐错怪你了,我会找乾坤教算帐去的。”

  孟耐德道:“好了,我现在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咱们世居九里龙,从来不
涉江湖恩怨,杀害老耐德的凶手,已经死了,虽然这是乾坤教的阴谋,但乾坤教
作恶多端,自有中原武士主持正义的侠士,会把这场祸乱牧平,咱们留此无益,
我以耐德的身份,命令四村族长,各自率同族人,立即回九里龙。”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寒,转脸朝信天翁等人冷冷说道:“总教头,副总教
头,诸位自然都听说过,养蛊的人,有一面本命令牌,凡是中了蛊毒的人,不能
走出百里,那就是只要离开本命令牌百里之外蛊毒就会发作,诸位看到了,阿木
婆的本命令牌,如今在我手上,诸位是我孟家黎礼聘来的教头,我希望你们继续
担任教头职务,孟家寨不会亏待诸位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这话暗示了他们
从此要革面洗心,重新做人,和乾坤教脱离关系,她可以既往不究。

  信天翁等人全是老江湖了,这话那里会听不出来,何况他们全都身中了蛊毒,
究竟性命要紧。当下由信天翁为首,站起身来,拱拱手道:“阿木婆在属下等人
之上,施放蛊毒,自然是奉乾坤教之命行事,幸蒙耐德及时发现,等于救了属下
等人的性命,耐德这份大恩大德,属下等人报答不尽,耐德既然下令回九里龙去,
属丁自然追随耐德,永无二心。”说着,伸手取过桌上竹筷,祈为两段,说道:
“属下如有违反誓言,如同此筷。”

  他一折筷为誓,扒灰翁鲁七、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大头鬼谷奇,
火烧鬼辛六纷纷析筷为誓,愿意追随耐德回九里龙去。

  苗人最重誓言,孟耐德点点头道:“好,我信得过你。”说完,伸手从革囊
中取出那块金蜈蚣的金牌,放到地上,从孟双双手中,接过长剑,一阵乱砍把金
牌剁得粉碎,抬头道:“回到九里龙,我自会给你们解药。”她话声方落,但听
「咕咚」一声,被制住穴道的阿木婆,突然栽倒地上,七孔流血而死。

  信天翁等人眼看毒蛊本命令牌被毁,蛊毒后患已灭,如今只剩下体内蛊毒未
除,只要再有几颗解药,就可保无事,心头自是十分感激。孟耐德看了石中英一
眼,指指何月凤,夏子清两人,说道:“石少侠,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

  孟双双道:“娘,女儿和蓝掌门人说过,要和石哥哥一起到龙门帮去的。”

  孟耐德含笑道:“你跟石少侠去,娘自然放心,老耐德是被乾坤教害死的,
护剑会剿灭乾坤教,咱们孟家苗也应该十分力,你就代娘好了。”

  孟双双喜道:“娘,你真好。”

  孟耐德转脸朝石中英道:“石少侠,小女要你多照顾才好。”

  石中英还没开口,张正林接口笑道:“耐德只管放心,我保证石兄会照顾得
很好。”他这一笑,石中英和孟双双的脸上,不禁都有些热烘烘的感觉。

  这是一间布置华丽的敞轩,四面十二扇花格子窗,全敞开着。清秋夜晚,正
是已凉天气未寒时。室中高悬着几盏透明纱灯,流苏掩映,烛火辉煌,照得一室
通明。中间一张垫着凉席的交椅上,坐一个红脸苍须老人,这时正在掀髯大笑,
洪声道:“石老弟,这一件大功,又让你一人完成了。”

  此人声若洪钟,笑如龙吟,正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围着他而坐的,
还有腔恫掌门人蓝纯青,八封门掌门人高翔生、峙山风云子赵玄极、百步神拳邓
锡侯,和刚从墨山铺赶来的石中英、孟双双。

  石中英欠身道:“帮主夸奖,晚辈只是时机凑巧,在路上碰到被乾坤教囚禁
石室逃出来的孟耐德,一同赶往墨山铺,经过三岔口,无巧不巧遇到夏子清,被
晚辈擒住,从他身上搜到乾坤教一封令谕,晚辈就将计就计,乔装夏子清传达命
令,把假扮孟耐德的乾坤教副总巡主何月风骗到红庙,把她拿下,孟耐德回到墨
山铺,就率领四村苗人,回九里龙去了。”他并未说出六艾剑主,敢情还有什么
顾虑。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石老弟还说时机凑巧,若非你老弟智勇兼全,那有
这般顺利,把两个乾坤教的主要人犯手到擒来?”

  高翔生道:“石老弟,孟家苗真的退走了么?”他好像还不相信。

  石中英道:“孟耐德是他们四个村的领导入,他们信奉鬼母教,对鬼母耐德,
绝对服从,自然全退走了。”

  蓝纯青道:“孟家苗能够及时退去,自是最好之事,这几天,少林、武当都
会有人来,咱们主要对象,是乾坤教,因此也并未把孟家苗的入当作敌人。”

  石中英道:“少林,武当两派,会派人来么?”

  蓝纯青道:“老朽修了一封长函,给少林心灯大师和武当玉真道长,老朽相
信他们会派人来的,这是关系整个武林大局之事,少林、武当,领袖群伦,绝不
至于袖手旁观,连武林盟主失踪,都不闻不问。”

  正说之间,只见副帮主双枪杨天寿匆匆走入,朝独角龙王拱手一礼,说道:
“启凛帮主,方才派去墨山铺的弟兄,已经回来,据说孟家苗的人,已在午后全
数撤走,向湘西方向而去。”

  孟双双道:“娘说回去,自然回去了。”

  独角龙王颔首道:“那两个乾坤教的主犯,你要多派几个人守护。”

  杨天寿道:“属下已命人把他们送往石室囚禁。”

  独角龙王点头道:“如此就好。”

  蓝纯青一手抨须,徐徐说道:“兄弟想到了一件啊,还须和诸位道兄商量定
夺。”

  高翔生道:“蓝兄想到了什么?”

  蓝纯青道:“此次孟耐德率众退走,何月凤,夏子清被咱们擒来,乾坤教不
仅阴谋未能得逞,可说还栽了一个大筋斗,乾坤教当然很快就会知道,他们自然
决不会善罢甘休……”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咱们人手齐集,再加上少林,武当、衡山三派,也很
快会派人赶来,他们不来,咱们还要去找他,们呢,来了岂不更好?”

  蓝纯青道:“邓兄说的极是,咱门邀约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商讨如何对
付乾坤教,但在集会期间,接待宾客,和维持戒备,乾坤教得到咱们集会的消息,
也必将竭尽全力,设法破坏,或是派人混入,暗中施救何月凤,夏子清;咱们事
前都得有个妥善准备,兄弟之意,咱们把人手分配一下,各主其事,免得临时忙
乱,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邓锡侯洪笑道:“蓝兄设想周到,你是咱们的军师,咱们全听你调遣就是了。”

  蓝纯青道:“邓兄言重,兄弟想到的只是一得之愚,咱们大家商量商量,才
能集思广益。”

  独角龙王掀髯笑道:“蓝兄也许胸有成竹,何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蓝纯青道:“兄弟想到的只是这次大会以前的布世,至于大会以后,如有行
动,那就由大会商讨决定。”

  独角龙王道:“不错,蓝兄就请说说大会以前的布设吧。”

  蓝纯青道:“咱们这次武林各大门派集会君山,只有峨嵋远在西川,限于时
日,无法联络,其他门派,差不多都已通知了,历届各大门派集会,都是为了公
举一个盟主,但这次离集会还有三年时间,而且咱们这次集会,是为了盟主失踪,
和声讨为恶武林的乾坤教,因此,不能用第某届大会,总得有个名称,兄弟拟了
一个名称,咱们就称为「君山大会」,不知诸位有什么意见?”

  风云子赵玄极道:“君山大会,这名称很好,各大门派每十年公举一次武林
盟主,通常都称第几届武林大会,但也有以地名称的,像四十年前的华山派发起
的华山论剑,就称华山大会,二十年前各大门派为了声讨千面教,集会泰山,就
称泰山大会。”

  高翔生道:“咱们就定名为君山大会好了。”

  蓝纯青道:“大会名称既然决定,那么咱们在筹划工作上,应该公举一位总
提调,作为筹办君山大会的主持人,这位总提调,兄弟认为最适当的入选,莫过
于此地主人李帮主……”

  独角龙王连连摇手道:“蓝兄,这个不成,龙门帮江湖草莽,不在各大门派
之列,兄弟怎能当此重任?蓝兄是一门之主,又襄赞石盟主多年,这总提调一职
该由蓝兄担任,才是道理。”

  蓝纯青道:“不,此次大会,李帮主是地主身份,这总提调是主持大会筹备
工作的人,必须事权集中,才能做好会前准备工作,自非李帮主莫属。”独角龙
王还待推辞。

  风云子赵玄极道:“李帮主不用再推辞了,兄弟觉得不如再曾设副总提调一
人,由蓝兄担任,岂不更好?”他此话一出,高翔生,邓锡侯都一致赞同。独角
龙王推辞不得,只好答应下来。

  邓锡侯道:“现在正、副提调已经有了,蓝兄,你说说看,咱们该做些什么
呢?”

  蓝纯青道:“在兄弟构想之中,总提调下面,应该分为两项事务,一是接待
事宜,不是戒备事宜,这两项事务,都得由贵帮全力支持……”

  独角龙王接口道:“这个自然,龙门帮的人,义不容辞。”

  蓝纯青道:“接待事宜,兄弟想请高兄、和贵帮杨副帮主二位负责。”高翔
生是八卦门掌门人,杨天寿是龙门帮的副帮主,自然是适当入选。

  高翔生拱拱手道:“兄弟一切听蓝老大的。”

  独角龙王转脸朝杨天寿道:“天寿,蓝掌门人分配极是,由你协助高掌门人
是负责接待事宜。”

  杨天寿躬身道:“属下遵命。”

  蓝纯青又道:“至于戒备事宜,就请赵兄,邓兄负责,但还要借重贵帮向舵
主为副,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风云子赵玄极、百步神拳邓锡侯同声道:“小将敬进军师将令。”

  蓝纯青大笑道:“兄弟这军师,看来倒还蛮威风的。”

  赵玄极道:“只可惜你手上少了一柄羽扇。”

  孟双双道:“军师,你怎么不派石哥哥和我的差使呢?”

  “有、有。”蓝纯青一手持须,含笑道:“石老弟,还有穆老弟两位,可担
任值日工作,随时可支援各地,比较适宜。”

  孟双双又道:“蓝老前辈,我呢?”

  蓝纯青道:“姑娘远来是客,人手不足,姑娘和杨姑娘都不会闲着的。”

  孟双双喜道:“我只要有事做就好了。”计议定当,四名青衣使女,在敞厅
上摆好酒席,大家各自依次入席,不必细表,饭后孟双双由杨杏仙领她到后进休
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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