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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十年孤剑沧海盟】(全)作者:武陵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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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云眼见这伤父人露面,就决心把他们除掉,至于有什么后果,亦在所不计,
他这里亮剑不动,清风帮已是掌心沁汗,猛然俞云长剑一挥,亮出数十朵剑芒迳
取濮弘六人肩胸重穴,风声劲锐,这一招「太极化六驳」实在神妙莫测,威力绝
伦,奇妙就在一招将分散四方的六位敌人统统兼顾攻到。

  濮弘六人也都是武林驰名人物,功力老练,见俞云一动,立时抢攻,六种兵
刃纷纷涌到,配合得天衣无缝十分巧妙,威力都也大得出奇,电漩星射,狂啸急
吼。那知他们才一出手,与俞云剑力恰好接触,每人但觉一片重逾山岳的潜力望
自己逼来,不但自己兵刃几乎险被逼出手去,而且身形也被逼得重心全失,斜斜
掠开,每人不禁大为凛骇。

  俞云仅仅出了一招,就令在场之人均都神色大变,当然是表情不一,宫门双
杰露出惊惧之容,确点惴惴不安,那九指神丐苍玺,乾坤手雷啸天虽然与俞云义
结金兰,但从未见过俞云实学,现在,他们已测出这位拜弟,实有盖世的绝艺,
顾姑娘更不用说了。

  清风帮六人一被迫掠退,俞云又是一剑展开,迅速之极,万朵银花涌出之时,
「呛啷啷」连珠微响,六人兵刃齐都被「太阿」剑削断,落入积雪之中,濮弘只
拿着一对光秃秃的仙人掌柄,楞着发怔,其余五人纷纷将手中断刃作为暗器掷去,
一反身形,就要后窜,俞云—声凄厉的长笑,剑光又起,只见芒尾掠过,五个头
颅纷纷冲起,如喷红雨,为这暮色将尽之时刻,平添了一副惊心动魄,绚丽夺人
的奇景。

  五人身躯仍自矗立之势,等头腔鲜血喷洒尽了,这才缓缓仆下,清风帮主千
手笑佛濮弘,平日杀人不眨眼,现在见俞云只出三剑,清风帮唯一不二的高手五
人,悉数毙命剑下,这般惨状,也为之心寒内颤,忽然面带奋激,大叫一声,道
:「俞云,你自持宝剑锋莉,追杀手无兵刃之人,我千手笑佛濮弘与你拼了。」

  俞云一笑,缓缓把剑插回鞘中,一面说道:「濮弘,我念你是一帮之主;才
网开一面,不加诛戮,若你以为我俞某只凭着宝剑锐利,才取得胜,那你就错了,
俞某可任你借一支兵刃,空手过招,三招之内不令你兵器出手,俞某此后永不踏
入三晋一步,如何?」

  千手笑佛濮弘这时心知俞云决非故作惊人之言,但也不甘示弱,便也冷笑一
声道:「濮某也不愿以兵刃对付空手之人,这样吧,咱们空手过招就是。」濮弘
显然为俞云声势所夺,语气软弱得无以复加。

  俞云笑声:「好,帮主请出招吧。」

  要知濮弘乃一帮之主,武学显然非同凡俗,不然,何以驾御帮众,一手劈空
掌力经湛无伦,又狠又快,施展开来,宛如千百条手影同时扑来,杀人时先露笑
容,故匪号千手笑佛。濮弘总觉得俞云虽然身手不凡,但看不出有任何出奇之处,
不过仗着宝剑利刃添势增威,若空手过招,未必胜得了自己,思念至此,胆气徒
壮,也不答话,两掌左右猛出,一招「钟鼓齐鸣」,分取俞云双太阳穴。

  俞云存心替江瑶红姑娘出口气,也一半对宫门双杰示威了令他们知难而退,
于是不避不躲,气定神闲,待濮弘双掌堪堪拍到之际,身形猛往下一塌,一闪就
晃在濮弘的身后,接着左手急翻,抓住濮弘长袍,右腿「弹月射星」飞快蹋出,
等到濮弘警觉一招扑空立待回身时,已是脊椎骨重重吃了一腿,只听得闷哼一声,
人被踢飞在半空,重重摔了下来。

  单着俞云那份柽法,塌腰,闪身,抓衣,出腿,几乎是同一动作,并无前后
之分,已使旁观诸人看得心服口服,九指神丐苍玺与乾坤手雷埔天低声说道:「
老三真可以说是做到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种地步,老化子自叹不如。」

  宫门双杰看得只是发怔不语,千手笑佛濮弘坠下后,幸而没伤着,立起苦笑
一声,道:「朋友果然不凡,濮某学艺不精,输得心服,三年后,濮某还要向朋
友索还剑劈五人血债。」说完,看看横卧在雪中五具尸体,禁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转身如飞而去。

  俞云望着宫门双杰两人笑道:「两位大人,天色已晚,不知仍有意向在下赐
教么?」

  铁臂金刚何申福放声长笑道:「俞朋友,果然有两手但吓唬不了咱们,姑念
事无佐证,暂时放过,倘或查出确是尊驾所为,谅你也逃不出咱们掌中。」说着
伺展万雄转身越墙而出。

  这时,九指神乞苍玺快不抢在野人山主蔡福身前,抱拳微施一礼笑道:「蔡
山主,依老花子看法,来年初七,王兴坪版泉战场之约不如算了,何苦为着别人
之事恃强出头。」

  蔡福微笑道:「苍老师,为盟兄盟弟之事;岂能如此善了,何况蔡某一人也
作不了主,苍老师这样说话,想是时日匆促,有事不便履约,蔡某斗胆代为作主
改为来年重九,不过俞大陕途中:须慎防五台门下,及黄河上游绿林遭暗中袭击。」
说着拱了拱手,说道:「后会有期,失陪了。」脚底猛一按劲,声还未了,人早
纵起两丈高远,声落,人也杳在墙外,直似一头玄鹤掠空。

  巧手昆仑齐鸿笑道:「蔡老儿显露这一手轻功,意在表明自己并非示弱,但
明眼人就看出他来年初七之约,自认未必胜得了俞大侠,故而只好自动改期,其
实还不是想多约几个好手,来一网打尽,这算盘打得真妙。」

  九指神丐苍玺道:「做人也太难了,他既说狂话在前,现在若不肯交代几句
场面话,就挟着屁股一走,这个台实在坍不起。」

  雷啸天一手拉住了俞云:另一手拉住了顾姑娘哈哈大笑,高声嚷道:「甚么
宫门双杰,酒也凉了,走,我们回屋里去。」走进坐下,向俞云说道:「三弟,
一年来,武林中虽未知悉你究竟是何许人,但已轰动了整个江湖,以后行止步步
荆棘,更须当心。」说至此,忽又停住不语,此刻其他人也踱入屋内,雷啸天转
面对双钩神弹郭逢春笑道:「郭堡主,紫铜佛像你还是大年后去京呈献嘉亲王咧,
还是现在就走。」

  郭逢春一脸正经地说:「当然此刻就走,雷兄有什么事赐教吗。」

  雷啸天说道:「宫门双杰这次退却,一定心有不甘,说不定还要卷土重来烦
堡主向嘉亲王系说,就说这紫铜佛像为李侍郎主使盗去:再为宫门双杰烧一个大
大不小的祸,现在嘉亲王说话较和坤奸相有力得多,说不定这事就可消弭无形。」

  双钩神弹郭逢春大笑道:「雷兄智计多端;果有旋乾转坤之力,这个忙不用
你说;我必也会帮,事不宜迟,现在这就走了。」

  众人也不挽留,送至祠外,转身回至屋内,雷啸天忽然与俞云正色道:「三
弟,过了午后,你怎样打算。」

  俞云大笑道:「天涯作客,随遇而安,目前还没有什么打算。」

  雷啸天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你志切亲仇,但也不可操之过
急,如今你的怪手书生名头太大了,不如暂时歇了,后日就是大年初一,你伴顾
姑娘先去昌平傅家,玩上个十天半月后,再去沧州岳家住一些时候,至如外面的
事,由我和大哥来应付,只等来年重九版泉见面如何?」

  俞云笑道:「二哥,你不说我也懂你话中用意,反正昌平及沧州早应该去,
不过眼前小弟还要陪顾姑娘去龙门一趟。」于是把顾姑娘之母亲现落入任七姑手
中之事,一一说了。

  九指神丐苍玺这时才开口说话,向俞云道:「任七姑本人武学只有比宫门双
杰高,相信三弟应付得了,不过我们可帮不了什么忙,只因现在我们均落入江湖
帮会耳目之中,一举一动俱瞒不了他们,并且顾姑娘母亲身陷贼巢,任七姑徒党
甚众,我们只要露出一点风声,说是为救顾母而来,只怕顾母生命堪虑,所以最
好你同姑娘两人前去,只可智取,不能硬要,五鬼铁手谅无大用,带着也好,机
智多谋老化于不如雷贤弟,说我武功又不如你太多,只是经验阅历较你们丰富,
你们此去应露出本来面目,乘着他们不注意时,暗中救人比较稳当,老化子与雷
老二在昌平华陀处等你。」

  俞云大笑道:「这事只有你们才做得出,眼看我们两人去送死也不相助,真
乃天下狠心人矣。」众人说说笑笑,直至深夜才各自就寝。

  第二天是大年除夕,巧手昆仑齐鸿为尽地主之谊,置办了极丰盛的洒宴,武
林中人如不是有家有业的人,对年节的观念很淡,只是不过应应景而已,民间可
就不同,薄海腾欢喜气洋溢,正是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家更新。

  初二一大早,俞云将吴奉赠与自己的一匹骏马,交与雷啸天骑回昌平,九指
神丐苍玺则骑顾姑娘乘骑,俞云等苍玺雷啸天二人离去后,才与顾姑娘商定路程,
午正时分,回复本来面目、辞别巧手昆仑齐鸿,越出祠外,向无人行过的雪地中
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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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夜半惊贼双侠出手天马行空奔雷追风

  两把宝剑,俞云已收妥一只长形藤匣,宛若琴囊,并置其内,两人都是重裘
锦衣,装作富家公子千金模样,漫步轻摇从岔径来在富道上。这两日都是好天,
虽然没有丽日当空,却雪止风轻,寒气不十分凉冽,在大年新春是极其难得遇见
的好天气,可是泥泞满途,甚是难行。鞋里袜面为溶化的雪水浸透了。

  他们是向祈县走去,官道上充满拜年贺春之人,往来不绝,间或也有快马劲
装武林中人,谁也没注意俞云就是这几日威震三晋人物,只为他们俊美风姿所吸
引,未免多投了两眼,或是发出数声难听的轻笑,途中并未发生事故。

  从晋祠到祈县不过二三十里路程,用常人步伐两个时辰也就到了,两人投在
一家小客钱中。店小二误认两人系一对新婚夫妇,竟引在空间房内,等店小二一
走,俞云哈哈一笑,顾姑娘不触绯红双靥,怒视了他一眼,顾姑娘平素大方得紧,
敢情在此时此地似乎感觉忸怩羞涩。

  俞云见姑娘这样神色,知他误会自己为什么发笑。面色一正道:「文妹,愚
兄扮这穷酸差不多半年了,每日戴那人皮画具,终觉油腻腻不舒服,今日顿返本
来,那得不心喜欢笑。」

  顾嫣文星眼凝视着他只见他负手望着窗外出神,不禁笑道:「云哥,昨天你
用来对付清风帮的剑法,是否就是那太极剑中「一元生六」吗?」

  俞云转面颔首笑道:「正是这一招,虽是轻飘飘的一剑,却含蕴着无穷的巧
妙和威力,非但无懈可击,而且对方六人每一位来看,直认这一招是这逼自己,
其实也是如此,这套剑法外看徐缓,实则迅速无比,虚实正用,最大的不同之处
可以少敌多,剑式所发出的潜力,也得诸人非要移宫换位,三四招以后,自乱方
位脚步。互助残杀,真是妙用万方哩。」

  顾姑娘由衷的相信,口中却说道:「这是你自夸之言,怎么我那天练这套剑
法,却没有觉出你所说的如此神奇。」

  俞云微微一笑道:「那是你功力不够之缘故,多试几次。便可显出威力,那
日愚兄与文妹打通了「任督」二脉,无异于增强一倍的功力,再勤习坐功,不出
三月后,定有小成。」说完,久久寂然无声,只见顾姑娘一双秀目凝视着自己,
充满了笑意。

  顾姑娘实在知道这说法是千真万确的,无需多此一问,只因为掩饰方才羞态,
故作此语。此刻两人四目相对,心灵交流,半晌,姑娘才出声道:「云哥,我真
不懂,你那两位拜兄,都是当代武林中极负盛名的人物,怎么见你出手,反作袖
手旁观,如今我俩南下洛阳,他们怎能不问哩?」

  俞云大笑道:「这其中缘由不要说你不懂,任谁见了都为之惊疑,说穿了,
也并没有什么,愚兄与他俩早就立下誓约,就是愚兄行事,决不容他们伸手,除
非愚兄向他们自动请求,明白吗?」

  顾姑娘噗哧一笑,摇摇头说:「这样的难兄难弟,天下少见。」

  姑娘今天装束得十分美艳;葱绿色紧身褂裤,外加玄黑色的披风,人本来是
美,愈发衬托得娜娜娇态,总之淡装浓抹总相宜,不由把俞云看得呆了,姑娘不
由瞟了俞云几眼。蓦然间,店中步履纷纷,人声喧哗,好像向自己这屋里走来,
呀的一声房门开了,却是隔壁一间,至少有四五人之多,听他们语气和步伐,显
然是江湖人物。

  两人不觉凝耳谛听,只听得一个嘎尖嗓子说道:「真他妈的见鬼,新年开春
就派上了任务,人家跑得投有踪影了,还来个什么马后炮,就凭我们两下子准行
吗,宫门双杰真泄气,当着人家的面龟孙似的不敢动手,如今又狐假虎威喊着要
将姓俞的抓获回来,真是毛包两个。」

  又突闻得一个极洪亮的声音说道:「田豫,你也是火爆性子,宫门双杰泄气,
不敢向姓俞的交手,你又没亲眼得见,怎待你知道?」

  俞云两人相顾而笑,嘎尖嗓子又起:「哼,蔡老山主亲口向我说的,那还假
得了,说真的,那姓俞的武学真个惊人。清风帮的六位高手,只有帮主濮弘幸存,
其余五人均遭剑劈这件事可以震惊当代武林,天下奇闻,蔡老山主说,那姓俞的
总共不过使出三剑……」

  「怎么,只出了三剑……」

  「嘿,谁也没想到,以蔡老山主这高的身手,竟没瞧出姓俞的出身派别,及
用什么剑式……」

  「真是奇闻……」

  「第一剑就将清风帮六人身形迫退,第二剑他们手中兵刃悉数为姓俞的用剑
削断,第三剑除了濮弘外,脑袋瓜子与肩部分家,蔡老山主说,好像姓俞的不存
心要濮弘的命,不然,那还有命在。」

  「宫门双杰当时也在场,怎么他们不出手咧。」

  「蔡老山主说,当时宫门双杰也吓得魂不附体,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就走了,
今日一大早听说丐帮九指长者及乾坤手双骑北上他们想起同来十七名弟兄不明不
白地为人点上重穴,除了姓俞的,就没有别人有如此高的功力,越想越疑,双杰
又去上晋祠一趟不仅姓俞的没有形踪,就连晋祠主持巧手昆仑也鸿飞冥冥了,是
以传令关中,燕云绿林道,探出姓俞的落脚处,再予下手,咱们晦气,撞上了好
差事,真地妈的……」

  又是另一人声音:「老田,你别想不开啦,有得吃,有得喝,还有什么不满
意,只路上可不许伸手多招闲事,包没错,真是三杯黄杨下肚,老毛病发作,遇
上姓俞的,不要说我弟兄不济事,就算上总瓢把干也是白挨。」那间房里说话说
到后来,竟离不开女人的身上

  俞云两人听得不禁紧皱眉头,俞云悄声问姑娘说道:「这俞云名字还是不用
了我们途中以不出手为上,明天一早租一辆骡车迳奔洛阳,比较隐蔽安全。」

  顾姑娘嫣然一笑,道:「这个由你作主,小妹只求早日救出我那苦命的娘来
便好……你,现在用什么名字,用原名谢云岳好么?」谢云岳点头微笑。

  这时,小二敲门探首进来,问道:「公子,现在要不要开饭。」

  谢云岳望了望窗外天色,暮色渐浓,室内渐渐幽暗,于是招呼店小二道:「
把菜饭开进来吧,先替我们燃着一盏灯。」小二诺诺连声,躬身告退。

  片刻,店小二左手执着一支红烛台,右手提着两层菜盒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姑娘见菜盘面上平铺着两张红纸剪字,一张是「吉祥如意」,另一张是「和合万
福」,那是生意人年节时讨彩的口气,姑娘见了不由红云上面。

  谢云岳微微一笑,等店小二把酒菜放好之后,伸到掏出一锭银子,约莫十两,
道:「店家,多谢你啦,这锭银子给你买酒吃。」

  小二咧着大嘴,口中推说不敢要,双手就是不听话,伸来接过塞在怀中,姑
娘看见不禁笑得花枝乱颤,谢云岳恐小二面上难堪,又道:「店家,烦你明儿替
我找一辆骡车,迳去洛阳,钱可以多给一点,费心你了。」店小二连声答应,于
是千恩万谢走出房外,轻轻拉掩了门。

  姑娘又是笑得前仰后合,两人对酌谈天,只说些诙谐趣事,纵情欢笑。隔壁
房内尖锐嗓子又起了,只听得他嚷道:「店小二。」声声又尖又涩,异常刺耳。

  小二应了一声长声,急急忙忙奔来,尖锐嗓子低声问小二道:「隔壁房内是
什么人。」

  店小二吞吞吐吐道:「是一对少年夫妇。」

  只听得尖嗓子道:「回去,没你的事。」店伙抱着沉重步子离去了。

  谢云岳剑眉直皱,隔壁房内另一人声又起:「田兄,你少惹事如何,如被总
瓢把子得知,咱们可没法与你掩饰。」

  尖锐嗓子嘻嘻一笑,道:「反正我只瞧一眼,又得不了什么事。」说后,步
履声竟出户外。谢云岳俊目电射,陡地起身,脚尖一晃即落在门前,就在此时,
门立起了「笃笃」敲门声。

  「谁,进来。」谢云岳面带冷笑。

  门被推开了,门外竟立着一个黑衣劲装汉子,獐头鼠目,想是认为谢云岳貌
似书生好欺,迈步就跨了进来。谢云岳两手一张拦着,怒道:「尊驾好没来由,
擅闯人家居室,意欲何为?」

  獐头汉子一眼瞥见姑娘,目光不禁泛出异样色彩,闻言不由斜着眼,冷笑道
:「咱们为追捕一逃犯来的,瞧瞧是不是藏在此屋,你这穷酸发的什么横。」

  谢云岳又是一声冷笑道:「哦,原来尊驾是当地官府派来查案的,失敬得很。」
忽又面色一沉,厉声道:「可有海捕公文没有,取给我看。」

  獐头鼠目汉子忽然怔住,片刻,一声狞笑道:「瞧你穷酸不出,还会吓唬人。
实话告诉你吧,老子不是六扇门中人,而是关中河洛绿林道总瓢把子飞夭鸽子娄
敬德手下舵主田豫……」话没说完,门外晃进一个魁梧大汉,一反手就捏住了田
豫腕脉。

  这大汉望着谢云岳一笑道:「我这位田老弟,吃了几杯酒冒犯之处,还请宽
谅。」又向田豫低喝道:「总瓢把子已到,落三星栈内,还不快去。」田豫一听,
面上不由变了色,同着那大汉急急走出。

  隔壁房内脚步一阵凌乱,往店外步去渐至寂然。谢云岳回首向顾姑娘道:「
这娄敬德在这开山立柜,怎么我从来未听说过?」

  姑娘不禁格格娇笑道:「亏你还是名震一时的大侠,那娄敬德在河南熊耳山
上窑。」

  谢云岳恍然大悟道:「原来熊耳一怪——哼,我非要查出他此来目的何在。」

  姑娘娇嗔道:「瞧,何又想事了,人家追的是俞云,又不是追你谢云岳。」

  谢云岳不禁莞尔一笑说道:「我虽然不想多事,总不能不寻出他们追俞云的
用意何在呀——我去去就来——」说着,就穿出了窗外。

  顾姑娘用手支颐。双眼望着窗外出神,她满怀惆怅,百感交杂,她不是为着
谢云岳出外伤神,而是为了此番到得龙门后她那苦命的娘亲,究否仍在人间,不
要传闻失实,果她娘受不了淫辱折磨,为此远离人世,岂不愿望成空,不由珠泪
潜然,长吁短叹起来。蓦然红烛一阵挥晃,微风掠面,姑娘定睛一瞧,见是谢云
岳返来,竟又破睇为笑。

  谢云岳微笑道:「文妹,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偷偷伤心起来了。」话是这么说,
面上露出一丝忧容。

  姑娘何等慧巧,秀目眨了一眨,问道:「云哥,你神色有点不对,究竟是什
么呀?」

  谢云岳微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宫门双杰主意真毒,我们离开晋祠后,
他们就飞骑北上,暗暗跟着苍玺雷啸天两位盟兄身后,想从他们身上找出俞云下
落来……」他语气之间,竟拿俞云当作另一人,不禁微微带着欣悦得意笑容,又
道:「宫门双杰估料着俞云南奔洛阳,他们命飞天鸽子负责采探俞云踪迹,由此
一点可以证明宫门双杰机智狡诈,料事过人一等,认定俞云百分之百南往关中…
…」

  姑娘接口问道:「那他们既然料中,何不亲自前来,反而北上,不是愈拉愈
远了吗。」

  谢云岳笑道:「这就是他过人之处,他们出身少林,嵩山就在河南关洛,既
然叛师、此去岂非是目投虎口。所以他密令娄敬德如发现俞云下落,不得妄自出
手,着即飞报京中,燕云一带均是他们势力所及,设计将苍雷二兄捕获,再放出
风声诱俞云至京,你想想看这主意有多毒?」

  姑娘思索片刻,问道:「难道他们竟发现你与苍雷是金兰之交么?」

  谢云岳挥首道:「这倒未必,宫门双杰及野人山主来晋祠时,苍雷二兄便改
口称俞大侠,也为的防备次着,但他们直觉猜出俞云必与苍雷两人有很深的交情,
仅仅如此便是一根很有利的线索。」

  姑娘动容道:「这两人确实有点道理,不过你也不必为你盟兄担心,千里长
途,以他们江湖阅历之富,不至于就不察觉,何况你那二哥,是有名的淘气鬼灵
精,什么事瞒得了他,苍大哥更是身负绝技,望重武林的丐帮长老,无论如何,
宫门双杰讨不了好去,只要你做下的事业未被他们确认出你所为,就不必顾忌。」

  谢云岳微一沉吟说道:「我倒不顾虑两位盟兄,所顾虑的是两位盟兄约好在
昌平赛华陀魏平洛家等候我们,宫门双杰若是向傅家两小下手,那又怎么办。」

  这句话姑娘听了,果然有点着急,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转了两转,猛然一拍
掌,笑道:「有了,你不是带着有丐帮信符吗。祁县境内必有丐帮门下,只有找
上一个足下轻捷的人,迳奔昌平通知傅家暂撤往别处,不就得了吗,苍玺两人途
中必到处留连,你派下的人,必然早到。」

  谢云岳暗赞姑娘心思缜密,便笑道:「怎么我竟见不及此,这是好主意。」
于是重重击掌数下,唤店伙。店小二笑容可掬地垂手八房内。

  谢云岳说道:「店家,今日是大年初二,少爷每年在家均,要打赏乞丐一点,
今年也不例外,你可在店外找来四五个乞儿应个景儿。」

  店小二诺诺称是,转身待门外走去,心里可嘀咕着:「真是公子哥儿,有钱
还怕没地方花,偏偏要用在化子身上,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顾嫣文见店小二走去,笑道:「你去三星客栈见着飞天鸽子娄敬德没有。」

  谢云岳摇摇首——原来三星客钱离他们所投宿的客栈,横过两条街就是,谢
云岳穿出窗外,又越过两重屋脊,落在大街上,街上行人寥落,但每家每户均悬
出红灯笼,映着街道带着淡红色光辉,鞭炮声此伏彼起。

  他讯问路人三星客栈方向,缓步走去,虽然北风不像前几天凛冽,但夜寒甚
重,路上积雪尚未熔化干净,偶尔在墙角依稀可见灰白雪块,由于水汪汪地泥浆,
他择足而行,街旁人家不时隐隐传出呼卢喝雉及小孩嘻笑之声。

  拐了两个弯,即瞧出左侧第三家门首,悬着两只斗大的油纸灯笼,朱书四字
「三星客栈」,他正盘算着入内之策。忽一眼瞧见那自称田豫的獐头鼠目汉子出
得大门,望自己这面匆匆走来,他灵机一动,便闪在墙角处。

  田豫似是未瞧出谢云岳立在墙角,他迈步走过,谢云岳忽一长身,竟落在田
豫身后,用手轻拍了田豫背后一下,说道:「喂,田朋友,暂请留步,在下有事
相问。」

  饶是田豫胆力过人,这时也吓得魂不附体,急窜前两步转身,背后那人竟如
影随形地跟到,只在面前不足一尺之处,及至瞧清了那人面像,田豫不禁机伶伶
直打冷战,忖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好没来由的听见隔房少女声音娇甜无比,
心痒难熬故意敲人家住房,见他年少文弱好欺,竟自跨进,若不是同伴及时拉住
……看这人轻身功夫比自己高明不知多少,武学更不用说了,若非同伴制住自己
腕脉,当时就得吃亏,此刻,他仍是急着那屋内少女,故尔又自出来……不想又
遇上了他,未料他竟是身怀武功的人,活该我倒霉,这怎么办咧……」

  人有亏心之时,又为人先声所夺,无形中心灵上似烙了一块创痕,无论你有
盖世功力,此刻在心灵上总输人一筹,田豫平日杀人不眨眼,这时却脊心直冒凉
气,露出惊怯的眼光发怔,谢云岳凝视着他的脸,只是微笑,田豫瞧出笑容背后,
蕴藏着无边杀机。

  田豫情不自禁张口怪叫,似欲惊动三星客栈内同党,及时间出来救援,谁知
他只响出一个音波,谢云岳手快,两指飞出点在田豫「喉结」穴,突然只见田豫
仍目张口大呼着,可是嚷不出音来,于是田豫流出乞哀的眼光。谢云岳冷笑道:
「尊驾你自己作死,怪不得在下手狠。」手一翻,扣住了他的腕脉往黑巷中走去,
田豫身不由主跟着亦步亦趋,无奈穴道受制,纵有罕见奇学,也无法发挥,浑身
酸麻得紧,脸上迸出豆大的汗珠。

  这小巷昏黑得怕人,谢云岳三指忽地一松,举手在田豫后脑「玉枕穴」一拍,
解了哑穴。田豫只觉头目一阵晕眩,但片刻之间又复清灵。谢云岳笑道:「尊驾
怎么不说话,莫非是不屑与在下亲近么。」

  田豫看出谢云岳一双眸子,黑夜之中竟似电炬一般,吐出摄魄夺魂的神光,
又是机伶伶一个寒战,强声道:「方才在客栈内,在下酒醉乱性,无知冒犯实在
该死……」

  「这个无须挂齿……」谢云岳挥手阻他再说下去,又道:「不过另有一事要
请向尊驾。」

  田豫心才大定,紧张的神经霎那间松弛下来,不知不觉间长吁了一口气,但
暗暗惊讶道:「这就奇了,究竟他有什么事想问我呢。」便说道:「岂敢,阁下
但请开口,只要在下知情,无有不可奉告。」

  谢云岳微微一笑道:「尊驾谅想是熊耳山主娄老当家手下吧?久仰娄老家侠
风义播,武学盖世,甚为钦佩。」

  田豫腰干挺了一挺,道:「在下正是娄老当家手下。只不知阁下何事见问」
谢云岳又是一笑道:「方才在客钱无意听见尊驾说,贵老当家遵宫门双杰之令,
要捕一个叫俞云的人,内中作情想请尊驾为我一说。」

  田豫不禁骇然出声,倒退了一步,道:「这是敝帮自身之事,碍得帮规所限,
不得外泄,这个……万难奉告」虽是娇绝,语音中竟是颤抖。

  谢云岳冷笑一哼,道:「尊驾说话出尔反尔,难道尊驾不知我怪手书生手段
……」

  田豫一听,难以形容的寒意又从心头发出,此时已判明对方是谁,惊叫了一
声道:「阁下就是俞…」

  谢云岳沉声道:「不错,你现在应该将详情吐出,还可饶你一死。」田豫不
知在何处得来的勇气,猛然—掌推出,掉头就往前窜。

  一个人贪欲之念往往抿灭了良知及恐惧,田豫此刻何尝不是如此,他暗想:
这俞云就在眼前,老当家尚欲派下甘四家舵主,分途探访,未免多余,我要报知
老当家岂不是大功一件。贪念一动,把眼前的利害顿时忘却,还推出一掌,便反
身奔逃。

  田豫仅窜出两丈,一种极阴森地冷笑声,竟从耳边响起,陡觉一股强大无伦
的吸力,把他强吸了回去,足下一步一步地倒前,尽力反抗是多余的,一丝力道
都提不起来,不由吓得亡魂皆冒,忽然身形一停,谢云岳的手掌印在他的后胸,
只听得谢云岳说:「你妄想逃回报与娄敬德,那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右掌现在
只要再加一分劲,你静心想想,不答复是否值得。」田豫此时死了这条逃出的心,
于是将宫门双杰的阴谋说出——就是谢云岳与顾姑娘所说的。

  谢云岳将前情与姑娘说了,当下微微一笑。顾姑娘听了,睁着大眼睛问道:
「你这人说话只说半截,田豫后来怎么样了。」

  谢云岳剑眉一掀,笑道:「像这类的贼子,该遭到什么报应,还是不说也罢。」
姑娘料知田豫凶多吉少,也不再问。

  片刻,店小二引着一群化子走在门前,谢云岳一眼瞧出内中有一中年化子,
双目神光外露,内功似极有根底谢云岳立命店小二买一些路上应用物品,店小二
苦着脸应诺走了,大年初二那有店肆营业,无奈客官需要,为贪图赏钱,一路嘟
弄着。

  谢云岳只留下那中年化手,其余的每人赏了二两白银打发离出,之后,嘱付
那中年化子如何行事,又取出一锭黄金做路上花费。中年化子叩头如飞走去,稍
时,店伙空着手走回,禀明买不着所需物品,谢云岳笑笑称谢,姑娘出手赏了店
家二锭白银。

  就是这晚,两个蒙面人蹑进谢云岳住房,尚离床前五尺之处,两蒙面人剑尖
朝下,陡窜近前猛望床中刺去,只听得「哎哟」一声大叫。夜深了、寒风吹在窗
纸上,沙沙声响。祁县一家小客栈中,谢云岳同顾嫣文两人同床分被而眠,好梦
正浓时。瓦上起了数声微响,练武的人耳目聪灵,两人登时惊觉,意会出有夜行
人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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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本是和衣而睡,被一掀开,同时离床飞起,闪在墙角,一点声息均未带
出,轻功之佳,由此可见。室内墨黑如漆,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屏息守候贼人来
临。山西屋宇窗棂,大都分上下两截隔长窗,上截向外伸以木条撑住,在这严冬
时期,均将长窗放下,免得冷风吹,进。

  忽然窗槛「歧」地一声微响,窗扇缓缓向外伸展一分两分,敢情贼人极其谨
慎,鉴于室内两人一身武功不俗,所以才这么徐缓沉稳。窗前掀开两尺时,想是
贼人事先准备要用木条撑住的,谢云岳眼见一只手影把木条撑好,姑娘手一动,
三指扣紧一枚制钱准备打出,那只手影又缩下。

  窗外半响未见动静,姑娘手中制钱迟迟未即发出。寒风从窗口阵阵涌入,室
内温度陡降,两人刚从热被中出来,只觉奇寒侵骨。贼人在外见室内并未有丝毫
动静,胆气顿壮。只见两条黑影一闪而入,两条黑形玄巾蒙面,伸剑蹑足一步一
步向床前逼进,此刻的气氛极其紧张而恐怖。

  匪徒离床前五尺处,突施猛袭,剑尖一伸,两匪身形疾俯,只听得「喀嚓」
两声,双剑业已插在床板上,两赋意会出是什么情形,忙反身猛然往外窜。「哎
哟」一声惨嚎,其中一贼「扑隆」扒在地上,原来姑娘一枚制钱,正好打在那贼
肌骨上。

  另外一贼情知不妙,黑暗中又不见对方隐在何处,逃为上策,念头在脑中电
闪掠过,双足一垫劲。竟要撞窗逃出,谁知身才跃起,便听得一个极其冷峻的声
音:「回来。」猛觉双足勒上了一道钢箍般,其痛彻骨,一拉一送,竟撞在墙上,
眼前一阵金星直冒,昏死过去。

  火褶子「呼」的一声,亮起了火焰,燃亮了案头红烛,姑娘用脚尖挑开两贼
面巾,仔细瞧清了后,不由惊叫了一声。伤肋贼人瞪着怪眼,冷笑道:「顾姑娘,
你现在知道了,舍弟对你并没有什么不好,你讨厌舍弟弟是另一回事,但总不至
于使你狠得实杀死他,是好的,放咱们走……」

  姑娘柳眉倒竖,刷的一巴掌,恨声道:「你那贼兄弟,不如禽兽,几次三番
当着姑娘的面,做出下流动作,死有余辜,你们还有脸来替他寻仇,今晚姑娘赐
你一个全尸,以免留在世上害人。」说完,就要点他死穴。」

  谢云岳虽不明了个中详情,但听他们说话,已知大概这时,瞥见姑娘要制他
们死地,急道:「且慢,这旅邸之中,岂能伤人。」迈步上前,在那贼人肩头一
拍,道:「朋友,你走好了,下次再碰上可没有今晚好说话。」

  这时,昏死的贼人渐渐苏醒过来了,爬起正待怒骂,谢云岳一晃落在面前,
用手一扶贼人肩胛,笑道:「朋友,请免开尊口,乘着我心意未变时,赶紧滚。」

  贼人怒目一睁,把话强咽了下去,嘿嘿一声冷笑,回面道:「二弟,咱们走」
同时一掠足形,托开窗隔飞出。

  姑娘坐在床沿嘤嘤哭泣,似是不胜委曲。谢云岳抚着姑娘笑慰道:「文妹,
你怪愚兄放走两贼么,其实他们走出百丈,便是鬼门关,你愁什么。」

  姑娘听了,泪眼一收,「噗」的笑了,说:「你这人呀,真是杀人不见血。」

  谢云岳道:「我这叫做除恶务尽。」说着,俯身将刺在床板上双剑拔下,两
贼想是使出全力,刺穿深度竟有足余。

  姑娘见谢云岳闭嘴不问两贼之事,便自动要说出,谢云岳笑笑道:「文妹,
这事不用说愚兄也可猜出八九,说出徒乱人意而已,这些淫邪之徒还做得出什么
好事,就凭夜闯人家居室之罪,已足可论死,何况其他。」

  姑娘见他阻止自己说出详情,心知他是不愿挑起自己伤痛回忆,先是嫣然一
笑,接着解去全身衣服,露出赤裸娇美胴体,她是以自己的身体感谢谢云岳的爱
意。谢云岳迅速脱去了衣物,两人已是多次交战,不需要任何语言,十分默契。

  顾嫣文的身子还没摆好,谢云岳立刻站在床前,用力抓着她的脚跟,将她双
腿放在左右小臂弯处,张得开开的。一吸气,大宝贝用力向前一挺,像一只标枪
一般,迅速地插进顾嫣文嫩穴花心,而且还留一寸在外头。顾嫣文遭大宝贝用力
一顶,只觉得穴心好像凹进去一般,而且还热呼呼的、酥酥的挺舒服。她不禁赞
道:「云哥哥,好妙呀。」说完立刻浪劲十足地挺动着嫩穴。

  顾嫣文将嫩穴往上直挺着,那对奶子随她的挺动,直抖着,真迷人。谢云岳
在这方面的经验也算是老道了,他先以「九浅一深」之招,稳扎稳打的抽插着,
同时均匀的调息着呼吸,以利持久战斗。没多久,顾嫣文的淫水直流了,淫水随
着她的挺动四处飞溅着。

  顾嫣文觉得穴内被谢云岳那根大宝贝,挤得不但一点空隙也没有,而且还涨
得要死,每当他浅插几下到穴内正痒时,就来个重击,这招「九浅一深」的干法,
真是把她干得心花怒放,不亦乐乎。谢云岳双手微抬高,使那嫩穴悬空而起,然
后用力狠狠地插插着,猛力的干着,真是又很又准,记记到底,下下用力,干得
顾嫣文直发抖。

  「哎哟……哎哟……云哥哥呀……我……哎哟……干死我了……小穴……小
穴爽死了……好宝贝……云哥……唔……你的宝贝好大呀……插得我好美……好
美呀……」

  谢云岳在以双手捧着她那丰满的臀部,使她嫩穴更加突出,准备施展绝招好
好的「伺候」她。他每抽必把大宝贝整根抽出穴外,而插进去时,则采用雷霆万
钧的一击,用尽全身力道,直插到底。当插到底后,又在穴心用力一挺。这是一
招「临去秋波」的招式,乃是绝招中的绝招,姑娘被这招干得差点流下眼泪来。

  「喔……喔……喔……哎哟……哎哟……老天……我……我哎哟……我……
我从没这么爽过……哎哟……哥哥……云哥……这一招……叫什么招式压……哎
哟……妙……」

  谢云岳笑着说:「文妹,爽吧,这一招叫做「临别秋波」,还受用吧。」

  顾嫣文已爽得全身直抖,鼻孔不住地张和着,媚眼微眯,樱唇微开,那神情
真是会迷死人的。只听她轻哼着:「好美的临别秋波呀。」

  谢云岳越干越用劲,每下皆沉着有力,每一旋次又必加劲的顶了花心,存心
使她早点大泄特泄。顾嫣文被这一招干得不但没有还击之力,甚至联招架也乏力
了,她现在只能处于挨打的地位。她无力摇动了,只有淫水不停地泄着。她已有
点头昏了,谢云岳见状便趁机猛烈的攻击,猛刺、猛旋、猛顶,一而再,再而三
的,继续不断地埋头苦干着。

  顾嫣文被干得实在够爽了,她浪叫道:「哎哟……云哥呀……我……我真会
被你给干死了……我不行了……哎哟……怎么这么快……就要泄了……唔……又
酸又酥……哎哟……云哥……我太爽了……花心又麻又酥的……哎哟……我又要
泄了……我太爽了……我又不行了……」谢云岳一听她的浪叫,更用力的干着。

  片刻间,顾嫣文的浪叫声又在耳边响起:「哎哟……好哥哥……你……你好
厉害……哎哟……又酸又酥……哎哟……我又不行了……」

  淫水直流,谢云岳越战越勇,越战越有劲,半个时辰不到,顾嫣文以连泄了
三次,只听到她呻吟道:「云哥……你……你实在太能干了……我……我泄得手
脚发软……你……你怎么还不泄……哎哟……哎哟……云哥……我们换个方式玩
吧……哎哟……换个方式吧……」

  谢云岳点点头道:「好,我们就来个「月下摘星」吧。」他翻过顾嫣文的身
子,使她面向床站立着,然后叫她上半身伏在床上,这样可边玩边休息。下半身
则站在床前,使臀部高高的翘着。

  谢云岳拍拍她的臀部,笑着说:「文妹,你的臀部好美呀,又白又富弹性。」
然后他双手向前抓着她的双乳,大宝贝则自臀部插那嫩穴,又开始了另一场的奋
战。

  谢云岳的小腹每当他向前插进时,便碰到她那又柔软又富弹性的圆臀,使他
倍感舒畅。一时之间,他干劲十足的又是一阵猛干,整张床都被摇得「吱」、「
吱」作响。不久淫水又直涌了出来,谢云岳的抽插更加顺畅了,大宝贝有如「乘
风破浪」般的滑进滑出。淫水沿着顾嫣文的双腿直泻而下,流满了一地上。

  顾嫣文被这招「月下摘星」干得花心都快开花了。她感到又紧又深,全身毛
孔直立,禁不住浪叫了:「好……好……哎哟……哎哟……用力……再用力……
对……对……哎哟……干破我的小穴吧……唔……云哥……你要把我的奶子抓破
了呀……哎哟……轻点……松手……会疼的呀……唔……」

  不久,只听见顾嫣文又叫道:「云哥……哎哟……我又要……又要泄了……
哎哟……受不了……受不了……泄死我了……我会爽昏的……唔……小穴破了…
…被你插破了……哎哟……」

  谢云岳连干了近一个时辰,自己也觉得有些累了,听她如此一叫便道:「那
好,先休息一下吧。」谢云岳便伸手轻轻的抚摸她那对丰满的奶子,从乳头到奶
子一点点的爱抚着,充满着柔情蜜意。顾嫣文也将手往后伸至谢云岳那对垂下的
「卵蛋」,轻轻的抚着、揉着,使得谢云岳觉得有异样的快感。

  两人休战中仍不忘分享着爱抚的快感,停战了片刻,顾嫣文知道自己今天已
经泄得太多了,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自己是非垮不可。于是她慢慢地轻扭着
她那肥美的圆臀,而且不断的挺动着。谢云岳便配合著她的挺动,轻轻地插着。
这时顾嫣文将臀部用力的往后顶,使得谢云岳的大宝贝插得更深,插得更有力,
使得龟头能够与那又紧、又热的穴新紧紧亲热著。她今晚是太满足了,她高兴且
充满着情意地说:「云哥,谢谢你。」说毕那穴心轻咬了一下龟头。

  谢云岳觉得无比的快感,他连忙加紧地抽插着,「噗滋」、「噗滋」声不停
地响着。顾嫣文剧烈地摇着、顶着,那对奶子不停地抖着,那一阵阵的乳花令人
心神荡漾,谢云岳更兴奋了,大宝贝干得更厉害了。顾嫣文那两片肥厚的阴唇,
不停地翻出挤入着。

  姑娘又近高潮,不停地叫着:「云哥……好美呀……爽死我了……我被你干
……干得死去活……来的……我……好……好爽呀……快……再用点力……哎哟
……哎哟……我又……又不行了……」那嫩穴不停地往后顶着。

  谢云岳也觉得快感来临,大宝贝终于不听话轻抖着,脊椎骨也开始酸嘛,他
知道要泄精了,终于他大叫一声:「出来了。」又热又浓的精水直射入花心。

  烫得顾嫣文直叫:「哎哟……爽透了……好烫呀……哎哟……我……穴心发
麻……发酸……哎哟……」她全身扭动的似蛇般,谢云岳那根大宝贝差点被扭断
了。

  一场大战终告结束了,两人无力地在床上相拥着。

  第二天一早,两人醒来,想起昨夜激战,都不禁面红心跳。店伙觅好一辆油
壁毯布骡车,敲门而入,一见窗外情形,惊得目瞪口呆,姑娘娇笑道:「店家,
昨夜闹贼,被我们驱退,你不知道吧,这损失姑娘负责赔偿就是。」

  店小二喃喃道:「哪里,岂有姑娘赔偿之理,姑娘,骡车已经租来了,这就
动身吗?」心中可惊疑不止,怎么也瞧不出他们文弱之躯,意能赶跑贼人,真是
人不可貌相。

  姑娘点首道好,随身携带之物,已收拾定妥,命店伙拿去车上,谢云岳手提
「太阿、灵龟」二剑藤匣,两人双双走出客栈。这时,店门外停了一辆黑幕绿漆
骡车,四匹颀壮的健骡,业已上套,车辕垫板上坐定了两个北方大汉,手执长鞭,
不时微扬着。

  谢云岳额外赏了店伙十面白银,搀着姑娘登车,赶车骡夫吆喝一声,长鞭猛
挥,四匹健骡立时放开脚程飞奔,车后尚隐隐听见店伙送别嚷道:「两位好走,
一路顺风。」

  车行而后泥道上,仆仆声响,荡起一片泥浆。出了祁县,迳奔洛阳取道长治
而去。晴空碧关,丽日详和,但北风仍阵阵吼啸,寒气袭人,两人坐在车厢内,
帘幕密垂,当然较外面温暖得多。谢云岳与姑娘,在车幕隙缝内窥视外面的情景,
官道上不时来往着一拔拔快马,马上人都是身怀兵刃。劲装黑衣的武林人物,个
个几乎都是双眉紧皱,默不作声,似负有极重要任务似的。

  姑娘见了不禁暗暗称奇,低声问谢云岳这是何故,谢云岳摇头表示不知,说
:「若不是为了俞云,就是前途将有事故发生,决不是冲着我们。」他竟将俞云
当着另外一人似的,姑娘听了哑然失笑。

  车行如飞,只见道旁哀草枯树在眼底如飞而过,赶车骡夫高扬着长鞭吆喝连
声,辘辘长途,两个时辰过去,姑娘不禁有点神疲,竟倚着靠垫阖目假寐起来,
谢云岳知她昨晚闹贼后,也是一夜未寐,便不再惊扰她,一意留心道上武林人物,
竟是为了何事来去匆忙。

  车行过去约莫甘余里,果然发现了些端倪,他略为扯开布幕,遥遥瞧见前路
数十辆镖车,护镖武师多达十数人,均亮出兵刃将镖车前后左右护着,缓缓搅辔
动,想是对当前情势已有所觉。可疑这些绿林健骑仅只不时夹得镖车,来回驰骤
呼啸。谢云岳心中一动,仰面叫道:「赶车的大哥,前面有无打尖处?」

  其中一人俯面答道:「大爷。此去十余里就是高家沟子,是个打尖的好去处,
不过……」

  谢云岳见他吞吐其词,心知他们为途中形势担忧。他们赶车这一行,长年奔
波在外,见多识广,像这江湖劫杀一类的事件,司空见惯,经验使他们一眼就知,
逐笑道:「你们不必为此担忧,大爷早就看出,既然前面不远就是镇集,贼人决
不会在镖车未出高家沟以前动手,何况我们是过境旅客又不干他们什么事,只管
放骑马超越他们去罢。」

  骡夫见谢云岳这么说,大为宽心,客人能那么从容,已猜到一点,这乘车客
官定非常人。姑娘本是假寐,听他们说话,已是睡眼睁开了,窥望外面的情景,
笑道:「云哥,我猜你又要多事,是不?」谢云岳坦笑不言。

  骡驴如飞,已自赶在镖车身后。姑娘紧窥着车外,忽然「噫」了一声道:「
云哥,你看那镖旗上仅绣了四只马,别无标帜,与别人分外不同,这不是透着怪
事嘛?」

  谢云岳也瞧出每架镖车上插着一面白锦缎旗儿,迎风飘扬,旗上红丝线织着
四匹骏马,形像姿势互有不同,心知是在韩翔所绘的八骏图摹印下来,刺绣而成
的,他思索片刻,猛然记起乾坤手雷啸天在振泰镖局,谈起武林人物,雷啸天说
起河南开封相国寺侧,有一家天马镖局,暗寓「天马行空,无往不竟」之想,总
镖头司马仲明,江湖尊称奔雷剑客,武功精深,尤以机智深稳著称,年岁已逾七
千,与其父谢文为多年老友,如果是他,那非要伸手相助不可,遂暗暗与姑娘说
了。

  前面镖车竟让开道来,骡车从中疾驰而过,谢云岳见内中果然有一须发银白
老者勒住马注视着,满面红光,双目精光奕奕,腰子挺直。一点都不显老迈,只
见他一人空着双手,背上长剑竟未亮出,愈显得从容若定。不到一盏茶时分,已
自赶到高家沟子,镇口就有一家高升客栈。

  骡车一勒而停,谢云岳与姑娘相率下车,店伙抢步出迎,领着两人入内,店
内川堂中有五个面目狰狞劲装大汉,坐在长台上低语,一见两人,好似为姑娘艳
光吸引,不由停住了语声,竟木然出神呆视着姑娘。店伙引着两人来在一所跨院,
东西各有两间,都是一明一暗,谢云岳与姑娘便要了东首两间,吩咐送酒饭上来,
又叮咛另送酒饭与两骡夫食用。

  谢云岳独自走出房外,立在客栈前观望,暗暗留意五个大汉的神情举止,是
否是向天马镖局踩线之人。天马镖局早派有趟子手去高升客栈,五个大汉见着天
马镖局趟子手,嘴角均泛出一丝冷笑,谢云岳已看出端倪。这时天马镖局大队赶
到。人喊马嘶,喧成一片。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当先进入,身后随着一大群,面色显得十分沉重,猛然瞥
见谢云岳立在门内,不由注意了两眼,大概为谢云岳俊秀不群之气度倾心,竟向
谢云岳含笑点首为礼。谢云岳见老镖头气慨非凡,也报之微笑,大声说:「老镖
头,长途跋涉,一路幸苦了吧。」

  司马仲明停了脚步,呵呵大笑道:「老朽这一行,长年累月在刀尖上讨生活,
那敢说辛苦,老弟,你尊姓。」眼光望了店后外停着骡车。

  「不敢,贱姓严,严子陵的严。」谢云岳笑答,又道:「在下夫妇两人,昨
日由太原动身,去洛阳姻戚家,适才路途曾睹及老镖头风采,甚是心仪。」

  司马仲明手捋颔下银须,微笑道:「哦,是严老弟,幸会,幸会……」他见
谢云岳不问起他的姓名。于是自动说出,道:「老朽贱名司马仲明,这到巧得很,
老朽也是去洛阳,若不是路上有事,还须稍作逗留,到可与老弟一路亲近呢。」
说话时,眼角不时在打量五劲装大汉。

  谢云岳朗声笑道:「老镖头,在下虽是书生,但老镖头的名望,在河洛关中
一带,几可说是妇孺皆知,无人不晓,在下何幸,得亲芝颜欣喜何之!老镖头,
你有事请便吧,稍时,在下还要讨教咧。」

  老镖头笑说:「好说,老朽暂时失陪了。」拱拱手转身入内。

  五个大汉望着老镖头背影互相冷笑了一声,迈步跨出店门,望前途走去,谢
云岳亦回至跨院。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几乎将整个高升客栈包下了一半,谢云岳与
顾姑娘正在用膳,不时闻到司马仲明豪笑声,声音就在跨院隔邻房内传出,清晰
可辨。

  姑娘忽笑说。「云哥,你猜猜天马镖局对头是谁,匪党是否等摸准了虚实才
动手,依小妹看,镖局此行凶多吉少,不定就在傍晚便将出事。」

  谢云岳惊诧道:「这个你从何处着出?」

  姑娘格格一笑,道:「亏你还是名驰八表的大侠,这点还瞧不出,这些绿林
巨魁上线开扒,一定要预先约好动手地点,出得高家沟四十里;便是崎岖山径,
有一处蜈蚣谷道,正是下手的好地方,贼得手后,便可由小道劫往西南王屋山,
我知王屋山有一九子母金环蚁元凯,此人是独霸一方大盗,除了他没有谁敢在此
处做案。」

  谢云岳笑道:「看不出你能知道这些绿林人物,这样说来,准是在蜈蚣峡行
劫吗?」姑娘点点头,谢云岳沉吟不语,垂着头风快地扒了两碗饭。

  就在此时,店小二引着司马老镖头迈步走来,身后尚跟着一位四十上下,面
像清奇的武师。两人惊「哦」了一声,纷纷起立迎接。司马仲明豪笑道:「严老
弟,我们虽都是天涯作客,却一见如故,有一句话本不该讲,可又非说不可,但
不知贤梁孟今天起程,还是明天起程?依老朽说,在这儿歇上一天再走比较妥当。」

  谢云岳假作惊诧道:「老镖头这话必有缘故,可请明白告知。」

  司马仲明庄容道:「这话非一言可尽,老朽与老弟引见一位朋友。」说着,
用手指着在身后中年武师,道:「这位是老朽得力膀臂,日月仙人掌卢堏。」

  谢云岳连说幸会,为姑娘引见过了,笑道:「两位请坐,老镖头所说要在下
延迟一日上道,莫非途中有什么不清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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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仲明拔髯长吁了一口气,笑道:「老朽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与老弟一
见投缘,大概是老弟与当年老朽知友长得十分相似,风闻这位老友枯骨再生,老
朽也曾多方打探,只是未明所以,大概是空穴来风……」

  谢云岳知道他所说的老友。就是其父追魂判谢文,心中好生感动,只听他接
着说下去:「……这些事都非一言可了,且说此次经过吧!本来我们保镖这一行,
就是在刀口上混饭,老朽创设这天马镖局,数十年来虽说下上没有受过打击,但
承蒙武林朋友抬爱,诸事关护,每次出事,使承蒙这班道义朋友奔走,都落得个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敝局业务蒸蒸日上,照说老朽这把年纪,本可在家纳
福,何必担那奔波凶险之忧,十年前经老友及子媳等劝说,即已将业务交与犬子,
不出走动了。只为这次犬子染疾床褥,不得已才护镖至京,回程之时。因有一家
富商,急需送金珠到洛阳,时近年关。京中各大镖局都不愿承保此次镖货,经友
人之荐,情面难却。才予接下,因赶近途,入得井阱关后,不意接二连三发现可
疑匪踪,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未判明究竟他们是否为着这批来,据老朽的猜测,
前途必有事故,是以,老朽才劝贤梁孟歇息一天再走。」

  谢云岳佯惊道:「既是路上这么不平靖,在下夫妇二人益发单独不敢放心前
去,是否……」

  话未说完,日月仙人掌卢堏大笑道:「老镖头,你走眼了,严老弟梁孟二人
都是内家高手,只看那严弟妹双目神光内蕴便知。」

  谢云岳方想说伴同天马镖局一行前往洛阳,却被卢堏接口阻住,一听他看出
姑娘身蕴武学,不禁钦佩他的眼力,于是笑道:「卢老实说的不错,拙荆粗知拳
技,岂能说是内家高手,只是在下却一窍不通。」

  司马仲明豪迈地大笑,说道:「老朽两目如盲,竟未看出来弟妇是个内家高
手,莫非老弟自己你也是……」继续又摇头道:「我看老弟是违心之语气吧。」

  谢云岳正待作答。忽闻前面人声喧扰,像是有人争吵,老镖头心才一动,蓦
见一名镖伙急急忙忙奔来,道:「老镖头不好了,门外来了一个化子,一个面貌
凶恶的汉子,在我们镖车上东摸西摸,黄镖师上前拦阻,竟动上手来,那个化子
手上执着一只怪蛇,被他连伤三四个,黄镖师也负伤倒地。」

  老镖头「哦」了声,面容一变。匆匆与卢堏两人当先走出,谢云岳闻得来人
中竟有丐帮人物在内,也急急与姑娘两人走出。一来在门外,只见镖行中人围成
一个大圈圈,均都露出惊怯之色,当中立定两人,一个长像狞恶大汉,叉着腰口
不停地冷笑,离他五尺远处,立着一个翻红肉眼,塌鼻削脸的化子,一身皮肤作
紫酱色,右手握着一条怪蛇,不停地扭曲,昂首吐信,圈内泥地上倒着四五个镖
行中人。

  但听那化子哇哇怪叫道:「你们镖行不要狗构眼看人低,要饭的什么世面没
见过,你们这点镖货还不在要饭的眼内,前面有好朋友要见司马老儿,特来报个
口信,你们横什么,哼,要饭的要走了。」

  他明明瞧见司马仲明走了出来,才放意说给司马仲明听说着便要启步,司马
仲明刷地越过人群,跃落在那化子身前,喝道:「是那位托尊驾带口信与老朽,
不然休想安然离去。」

  化子一翻红烂眼帘,冷笑道:「我道是那个敢向化子发横,原来是奔雷剑客
到了,好朋友是谁,等会见了就知道。用不着要饭的饶舌。」

  司马仲明等他落到最后一个字音时,突然上身一冲,双手齐出,淬然分向那
化子左右「腹结穴」点去。司马仲明出手奇快,部位又选得极其恰当,饶是那化
子闪避得快,左边穴道已被扫中了一点,痛得他双眼凸出,厉吼了一声,右手中
那条长达四尺,花纹斑斓的怪蛇,竟脱手飞出,往司马仲明眼前窜来。

  老镖头见化子已被扫上穴道,竟未倒下,不禁征得一怔,暗惊化子功力深厚,
要知司马仲明奔雷剑客所由来,除开那一身绝顶内外双修功夫不算,无论是拳、
掌、剑、暗器,出手奇快又准,赛似奔雷追电。他这一怔间,怪蛇已飞在眼前不
足二寸之处,出手已不及,猛然仰面一翻,倒窜出去,但那条怪蛇竟如影随形地
跟钟而到,蛇信伸出,锐牙森白,堪差半尺就要咬在老镖头的头上,镖行中人齐
都惊叫出声。

  突然情势急变,那条怪蛇儿啼了一声,全身平坠,「达」的声响,落在泥泞
中,略一蠕动,立即死去。那化子与面貌狞恶大汉在怪蛇飞出之时,见有机可乘、
亦同时窜前,回手猛出欲偷袭司马老镖头。司马仲明眼见那条怪蛇死得奇怪,不
自心头纳闷,蓦见化子与大汉双双扑到,足下忙移星换位。双掌一圈,又疾地一
分,「野马分鬃」呼地打去,只听得叭叭两声,接着两声怪叫就见对方两人身形
似断线鹞,凌空震翻出去五六丈。方一落地,便即爬起窜走。

  老镖头更是一怔,只有他心里明白,在自己已出掌时,那化子与大汉的掌劲
已扫至胸前,只觉胸前狂震,待到自己掌出,劲力尚未递出,两人已然震飞,其
间相差不过眨眼功夫,任谁也看不出,只有老镖头有自知之明,即是掌力接实,
最多撞一个平手,以一对二,不可能撞飞出去,暗猜是谢云岳两人所为,不由心
动,转面一看却不见谢云岳顾姑娘两人形影,暗暗的皱眉,于是命镖伙抬起负伤
之人入内救治。

  老镖头一面走进,一面暗询日月仙人掌卢堏,卢堏被询呆了眼,道:「怎么,
不是老镖头伤的吗?这样看来,连怪蛇也不是老镖头打死……」遂又摇摇头道:
「我站在严老弟夫妇身侧,却没有见到他们暗中出手,必定不是他们,只怕另有
高人相助。」司马仲明更是纳闷不已,也急着救治负伤之人,更不暇多问。

  其实确是谢云岳顾嫣文两人暗中出手相助,怪蛇是姑娘用五根梅花针打死,
化子及大汉为谢云岳暗运菩提禅掌震飞。谢云岳自得到「菩提贝叶真经」后,已
默记能涌,所录字句,大都了然于胸,梵文经义文法结构,与中国文字结构迥然
不同,不但前后倒置,且每每一句全义非百数十字,甚多疑难很费解之处,以谢
云岳之聪颖,尚在杨老丈家中,费上—晚功夫,才将短短三页,不过几百字左右
的经文全部参悟透彻,加上他连服半支千年何首乌及「长春丹」,平添了半甲子
功力,是以能把菩提贝叶真经所载的「弥勒神功十四式」融合贯通,而使他的内
功突然精进,而达到上乘境界。

  不过若非其师明亮大师年逾七十,又身列禅门,自知今生,难得伸手再管江
湖恩怨,故悉心造就谢云岳成天下奇才,不惜借佛门无上心法,助他速成,同时
谢云岳本人也秉赋根骨特强,又心思灵慧细密,谢云岳就苦练三十年,也难在短
期内习得那博大玄奥之武林绝学,这是福缘,别人也强求不来。

  所以谢云岳见这化子一股骄横之气,十分不顺眼,暗将「菩提禅功」运于右
手两指,等到化子与那大汉飞空追袭司马仲明时,右手还是垂着不动,只将两指
对准两人,轻轻一弹,两人身形登时被凌空震飞,自己也深受惊骇,弹指之力竟
有如此威力。只因他那「菩提禅功」发出之时,无声无息,又掩蔽的极巧,故而
卢堏说是未曾见他出手,只怕就是瞧见,也是莫名其妙。

  谢云岳暗中助手后,轻轻扯了顾嫣文一把,很快走回房内。顾嫣文不解,跟
着进入房中,谢云岳见她一脸茫然之色,不禁笑道:「我适才想到,既然司马镖
头与先父是至交,明见此行蕴有莫大凶险,我们若置之不管,便非侠义门中本分。
但任七姑处又刻不容缓,所以利在速战速决,我们不如伴同司马镖头一行兼程赶
去,趁早解决他们,也好不要耽误了我们的行程,只是……」两只眼睛不住的在
姑娘脸上打量。

  姑娘被他瞧的羞意难抑,双面晕红,娇嗔着说道:「那有你这样贼眼炯炯看
人的,到底只是什么呀……」

  谢云岳轻笑道:「只是你这么装扮出去,必将引起绿林淫贼盗匪,对你如花
美色想入非非,我看你还是扮成男士吧。」

  姑娘对他斜倪了一眼,莲步婀娜走在案前坐下,对镜理装,满头云丝束成一
个鬓,把谢云岳从关外带来的一顶四楞得毡帽戴上,换上件玄狐皮袍,足登绒靴,
这一打扮好,分外秀丽爽朗,翩翩不群,与谢云岳相较,真是瑜亮互见,谢云岳
赞不住口。

  蓦闻房门起了敲门声,谢云岳应了声:「谁,请进。」

  「严老弟,是老朽。」门外竟是司马仲明,接着看老镖头推门而入。

  司马镖头一看姑娘扮成男士,心说:「这两人好人品,不可多见。」可猜不
出她为什么要扮成少年模样,因交情泛泛,不便出口相问。

  谢云岳笑道:「尊局负伤之人,现已痊愈了吧?」

  老镖头银眉深锁,长叹一声道:「只可说是脱离危境,人还是萎靡不振,这
化子手中怪蛇,是条罕见苗疆五花锦云蛐,赋性奇毒,一被咬上,毒液顺着血流
攻心而死,所幸负伤几人均能及时闭上穴道得以不死,就这样,也费上老朽好一
番手脚,放血拔毒,如今数人元气大伤,只怕要休养匝月,才能恢复咧。」

  谢云岳带着慰问的口气道:「这个已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老镖头无须忧虑,
在下方才见着化子两人,神情穷凶极恶实在看不惯,回房后与内人商量,决定由
内人扮成男装助老镖头一臂之力,在下也好瞻仰一下天下英雄风采。」

  司马仲明心中一喜,忙道:「这个,那敢劳动老弟梁孟。」他见方才化子及
大汉串来途中,又无故被震飞出去,就猜出谢云岳夫妇两人一定其中之一在暗中
助手,这等伤人于无形之绝学,平生罕闻仅见,日月仙人掌卢堏说不是他们所为,
另有高人相助,心内不甚相信,此刻自承伴随同行,益发可以证明自己所料不虚,
只是谢云岳坚不承认精擅神技,难道他已练到返虚内敛么?

  想至此,老镖头凝目打量了他两眼,却并未发现有异于常人之处,只见谢云
岳笑笑道:「济人于困,助人于危,乃是人与人之间本份所应为尔,何言劳动之
有,老镖头请即安排上路,早解决早好。」

  老镖头司马仲明爽然应了,遂拱手道谢辞出,一面走一面不停的思索,自己
在武林中偌大名望,到头来还要年少之辈相助,心中未免感慨良深。谢云岳见得
老镖头走出,才对姑娘说道:「途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故,只能由你伸手,愚兄可
要袖手咧。」

  姑娘急道:「这怎么行……你……」

  谢云岳意拦阻她再说下去,笑道:「你别急,自你被我打通「任督」二脉,
现时功力都无异增加一倍,又得「九宫正反阴阳步」,「五行掌」,「太极幻形
剑」三种武学,愚兄自信这三种武功虽说不上天下第一流绝学之最,但也可与武
林任何高手较一短长,怎么你反到自气起来了。」

  姑娘挺了挺腰肢,娇笑道:「瞧,你到是蛮自信的。」

  忽闻院外司马老镖头宏亮地笑声,只闻他一面走来,一面笑道:「严老弟贤
梁孟准备好了没有,这就动身啦。」

  谢云岳两人迎着出去,说:「在下等没有什么好准备的,说走就走。」姑娘
似是初扮男人,走起路来毕竟别扭,只不停地格格娇笑。

  走出门外,镖车已然启行,前途趟子手高喝:「四……马……飞……腾……」
之声在寒风中飘扬。负伤几人,已搭好了担架,由几个镖伙抬着,老镖头不时注
意谢云岳手中所提藤匣,但并未出口相问。

  老镖头跨上乘骑,谢云岳两人登上骡车,赶车的一声断喝,长鞭猛挥,四只
健骡又放足疾奔。车幕敞开着,寒风汹涌而入,虽是两人内功奇好,但毕竟有点
难耐,因为便于看清沿途情势,也只好如此了。高家沟子就是那么一条拥有百十
户人家的长街,转眼便驰出了街尾,阳光极是艳丽,道上泥泞深厚,镖车过境,
印出七八条车辙,此外足迹,蹄痕累累皆是。

  出得高家沟,沿途便见乡民妇孺,三五成群,提着红色拜盒,往姻戚家贺年
或返家,来来去去的络绎不绝,谢云岳与姑娘看到当地妇女装束甚奇,不由出神。

  只因那些妇女着红困袄,翠绿色扎脚棉裤。小足娉婷分外好看,当地妇女喜
御饰物,腕钗指环,累满臂指,冬日严寒,竟将饰物捋于棉袄衣袖外,须发簪珥,
御金饰银恒重逾数两,亦不觉累苦,斗珍炫富有如是者,可称奇观,亦可见民间
之富,裹小足,在前清时代,全国都是,不足为怪,但晋省比别处犹见风盛。双
足纤小,只见胫端尖削,甚至腋杖而行,弱不禁风。

  姑娘见谢云岳频频向妇女注目,大发娇嗔道:「这有什么好看,真是。」

  谢云岳不由笑道:「我不过看看好奇罢了,难道她们可以出来,就不让人家
看的么。」

  姑娘一横白眼,道:「那有你这么着的,不怕老镖头瞧见笑话。」

  谢云岳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听说大同六月六日还有赛足会。任人品评,
莲足越小越好,头二三名还有花红可得,几时六月六日,我们前往大同一观如何?」
姑娘「啐」了一声,不作理会,谢云岳笑笑。车行不觉其苦,转眼便走了卅里外,
骡车跟着镖车缓缓赶去,遥见老镖头在坐骑上与日月仙人掌卢堏两人连说带比不
知说些什么。

  前途山岗起伏,林树茂盛,愈走愈是难行,只见四外山岭杂沓。危壁如崭,
古树参天,林荫蔽日,满耳充盈一片松涛喧嚣,姑娘道:「前途不远就是蜈蚣峡
谷……」话犹未了,蓦闻车后蹄声急骤,转眼便越过骡车疾驰向前,正是方才店
中坐在长凳上五名劲装大汉,长鞭叭叭猛挥,口中不住发出厉啸,意在虚声恫吓。

  五人五骑如飞,眨眨眼,已然越过镖车行列,驻在山坡上,停了停,勒马回
身驰来,姑娘暗付道:「这五人凭的可恶,非要令他们带一点彩头回去,才知厉
害。」

  五骑如飞奔近骡车前,骑上一人忽惊「噫」了一声,五骑登时勒住了纹丝不
动,只听那人对同伴说:「方才我们见的不是一个标致的娘们,她竟会变成多一
条棒子的汉子来了呢……」猛听一声清吒,五人登时翻下骑来,两人蒙住眼睛,
在泥土地里翻滚,手指缝内,溢出缕缕鲜血,痛号哀叫,惨不忍睹。

  原来姑娘手中已扣了十数支梅花针,一听贼人出言轻薄,立即心头一怒,手
腕微振,十数支梅花针电射发出,五对眸子已贯穿了十只,手法之准、快,极其
罕见。只听姑娘冷笑一声:「留得你们猪狗命在,还是姑娘念在好生之。」继又
道:「赶车的,我们继续前行吧。」原来赶车的一看见五骑近前,情不自禁的将
骡车停了。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与日月仙人掌卢堏也自惊觉回骑驰来,见五贼这等惨状,
心下也为自测然,道谢了一声,又自回马走去。镖车一行,已自走了四五里的路,
又闻身后蹄声骤起,竟有十数骑飞过,其中数人紧挨着前伤目五贼,驰近司马老
镖头身侧,开声猛喝道:「司马老儿,前途自有你的好看。」马匹如飞的驰奔过
去。

  又行了片刻,已来在一处山口外,两旁危壁如削,姑娘道:「这就是蜈蚣峡
口,也是贼人动手的好地几。」

  果然老镖头一声号令,镖车群停住圈困好。谢云岳纵目一瞧,见这山口外是
一片峡长盆地,两侧俱是崇岗隆起,林青深密,不见一处人烟,右侧另有三条岔
道,伸展至山坡上,半晌不见动静,心才起疑,忽遥见两侧岗上涌起数十条人影
;身法轻捷望下飞跃,轻功显见甚佳。

  领头一人,是个身材魁伟,虎背熊腰老者,年约四旬,一脸花白胡须,迎风
生威,背部微呈讴偻,迎着老镖头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哈哈大笑道:「司马兄,一
别十数年,不想尊兄风范如昔,老当益壮,真是可喜之事。」

  继又面色一沉,道:「蚁某与司马兄素不相犯,这次蚁某受一好朋友之托,
情难推却,本意出面化解仇隙,奈何司马兄连伤蚁某案手下,是难可忍,这个,
司马兄你要还我个公道。」

  司马仲明见来人是王屋山大盗九子母连环蚁元凯,暗暗心惊。知道这人狠名
在外,他若伸手,无论谁胜谁负,均是不了之局,当下想好答词,笑道:「原来
是蚁当家的,久违了。蚊当家此话恐难圆其说吧,司马仲明三日来,途中敌踪频
现,杯弓蛇影,难分敌我,贵手下又未报明身份,在高升客栈前,有一化子手执
怪蛇,连伤敝局镖师数人,这才出手……」

  忽面带惊讶,道:「难道丐帮门中亦为蚁当家网罗么?」继又回首喝道:「
将受蛇伤数人抬来,请蚁当家过目。」镖师立时将四付担架如飞抬来,搁在蚁元
凯眼前。

  蚁元凯面色登时一红,浓眉皱了皱,摇头道:「化子并不是我王屋手下,蚁
某只问伤我手下五人双目之事。」

  司马仲明呵呵大笑道:「这话问得益发出奇,蚁当家怎么不问明详情,就来
责问,令手下风谰风语得罪了骡车上的两位少侠,自取其祸,怪得谁来。再说这
两位少年,也非老朽同伴,蚁当家,是非现已判明,你说受好朋友之托,怎么不
见他人?」

  蚁元凯如电双眸紧望了骡车上谢云岳顾嫣文两眼,才一生狞笑道:「好朋友
等候多时了。」摄口一声长啸,声音清越响亮,很快地被寒风送出老远,便闻得
崖顶也亮出一声清啸。乍见一条身影在崖顶凌空飞落,崖高数十丈,那人在半空
中连换三个身法,轻轻的降在地面,那人着一袭金黄色长袍,阳光辉映。褶褶生
光,煞是好看。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已看出来人是他当年齐名的,追风神剑陈元炯,此人与司
马仲明一样的,剑,掌,拳,暗器以快速著称,出如电,收如风。崆峒门下,人
也介乎正邪之间,专凭好恶为之,被称中原九大剑客之一,首名就是谢云岳泰山
赵康九,因追风神剑陈元炯排名在司马仲明之下,又同为出手快著称,所以满怀
不忿,三次找上天马镖局向司马仲明挑斗,司马仲明总是委婉歉辞,说是武林中
好事之人嚷出名次,自己本无意计较这些,自愿放弃这项名誉,怎奈追风神剑执
意不从,定要交手不可,咄咄逼人,司马仲明见陈元炯骄横太甚,不得已与他动
手,陈元炯每次都是一着之差,剑被迫出手,最后一次,因他出剑太毒,司马镖
头大怒,以绝招「浮云掩月」,反腕削伤陈元炯左股,匆匆逃去,不意十数年后,
再度在此寻衅,暗假陈元炯太过无耻。

  司马仲明在追风神剑落地后,向前—还步,道:「陈老师,司马仲明已知你
来意思。过去的事已同云烟飞逝过眼,不复存在,陈老师何必为着排名又来意气
用事。」

  追风神剑陈元炯嘿嘿冷笑道:「住口,武林中人宁可人死,不可名亡,前次
伤股之仇,使陈某蒙垢受辱,隐居深山十年,参悟了一套精绝天人的剑法,只要
你能胜得陈某一招,陈元炯自动取消追风神剑这个名号。」

  司马仲明见陈元炯如此傲慢,不禁厉声喝道:「陈元炯,这种巧言令色的说
话,焉能骗得来我司马仲明,倘若你果是找我印证,尽可去镖局找,司马仲明无
不应接,明明是耸动蚁当家要劫镖银,藉此羞辱我司马仲明的名头,是也不是?」

  陈元炯也是大声大喝:「胡说,陈某岂是这种人,不过在蚁当家处作客,蚁
当家应宫门双杰及飞天鸽子娄敬德邀请追捕太原血案主犯俞云,连日来蚁当家侦
骑四出。无意探得你亲自押镖过此。所以长途跋涉,来此决一胜负,大丈夫行事,
光明磊落,你偏说我意欲劫镖,真是笑话,我不过适逢其会,凑在一齐罢了。」
一双眸子,光芒突射,威棱不可逼视。

  他两人正在唇枪舌剑之间,九子母连环蚁元凯一个箭步,窜在骡车前,望着
谢云岳顾嫣文阴阴一笑道:「你们这两个小辈,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伤老夫的
手下,你们莫非不知我老夫的戒条么。」

  谢云岳及顾嫣文同声哈哈大笑,人就在车垫上原式不变,平平越过骡背,落
在蚁元凯面前一站,快乐无与伦比,如蚁元凯这么成名人物,竟也未瞧出他们用
什么身法。顾嫣文改了男装后,与谢云岳立在一起,只觉两人并世无双,二人都
是一般年轻俊美,在阳光斜映下,更显得秀气英俊,蚁元凯见了,不禁暗赞好人
品,但看见他们奇快身法,不觉惊得后撤了一步,怔着双眼。

  顾嫣文鼻间哼了一声道:「谁管你是什么戒条,纵有,也只只能管那些鸡鸣
狗盗,我只问你,究竟你是冲着谁。」

  蚁元凯一声怪笑,道:「老夫作事向无定准,谁要犯上老夫,便就冲着谁。」

  一声极清脆的耳刮声,从蚁元凯左颊发出,登时现出一只红掌印,蚁元凯只
觉头目一阵昏眩,原来谢云岳忿他出言狂妄,一刷掌即印上了一个耳刮子。随着
蚁元凯来的人,内心生出莫名的惊骇,只为他们竟没瞧见谢云岳怎样伸手。

  日月仙人掌卢堏一见九子母连环蚁元凯望骡车这边走来,不由担心两少年吃
亏,暗打手式,约来两名镖师匆匆赶来,及至一见蚁元凯吃了一掌,大感意外,
他只瞧出顾嫣文身怀绝学,却未料到谢云岳有如此身手,不禁暗暗定下心来。

  显然谢云岳一掌打得不轻,九子母连环蚁元凯半晌才神定,突厉吼一声,双
臂猛扬,作一虎势,就要扑来,在他身形未出之际,右颊上又印了一记狠的。顾
嫣文看出谢云岳方才身形步法那么玄妙,未免手痒左足一动,展开「九宫正反阴
阳步」法,暗踩方位、震退龚进,身形如电闪地晃去,左手一扬「叭」的一声,
又是一记耳刮,正打在蚁元凯的右颊上。

  蚁元凯这么成名人物,连吃两次明亏,当着手下,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两
手望腰间一按,便要解那自己成名兵刃,九子母连环簧扣,那知谢云岳身形一动,
一只右掌己搭上了他的两只手臂,微笑道:「蚁元凯,别忙……」左手一指司马
仲明那边,道:「且等他们胜负已决,再动本也不迟。」说完,也不等蚁元凯回
话,右掌一松,左手拉着顾嫣文平平飞去。

  蚁元凯立在原处,两只手腕抬着腰间迟迟不曾放下。他意会出这两少年都具
有一身不平凡的武功,就看他方才一掌搭在自己两只手臂,立时虚软无力,这种
手法,是平生仅遇,不由幽幽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蚁元凯,你还逞什么强,
方才的两少年,所用的身手步法,却在极短的一瞬间完成,堪称奇绝天下,由此
一鳞半爪,可见一斑,自己这点微末技艺,实难望及他们万一。」想至此,不由
得万腔雄心,一霎间尽都付之云烟,竟至垂头丧气,慢慢回身走去,他那知所撞
见两少年,便是当今武林中绝无尽有的奇才哩。」

  先且说奔雷剑客司马仲明与追风神剑陈元炯两人,各执击剑平伸着。腰躯微
躬,只是在转圈圈移动着,竟如驯兽般,谁也不育先出手。谢云岳不禁暗笑,他
回忆出那晚在镇风寺博青不也是如此逗弄莫虎么?

  猛然间,陈元炯然先疾起九剑,嗡嗡风雷大作,剑光暴长,化成一面光网,
将司马仲明全身封到,快速无比,不愧为追风神剑之名。谢云岳见陈元炯这套剑
法竟从东崆峒镇山之学,「风雷剑法」脱胎而来,将其去芜存精,另渗以他自己
悟出之心得,创出这套怪速无伦的剑法,一施展开来,竟如汪洋大海,滔滔不绝,
大有一发不可收手之势,剑式之诡,大都攻人必救。

  再说奔雷剑客司马仲明,亦在陈元炯快攻时,同时出剑,剑身斜出,一抖手
之间,即是满天剑雨,纷纷乱舞,使如再数剑出手,发出轻雷之音,逐渐加强,
触耳变为闷雷之声。名家交手,大都是一点即收,决不使兵刃相触,互相抢制机
先,往往毫厘之差。便可决定生死于俄顷,可是司马仲明两人并不然,快速中竟
然硬攻崩打,剑身相撞,进出一连串淡淡火花,这在阳光下是希有的景象,倘能
于晚间见之,这是绚丽恰目的奇景。

  谢云岳对顾嫣文笑道:「两人都是超凡实学,不是欺世盗名之辈,我看二虎
相争,必有一伤,无论哪一方伤了,都并不大好?」

  顾嫣文听出来谢云岳弦外之音,是在暗示自己坐手化解一面有意令她扬名露
万,于是会心展齿一笑,快步上前,在天马镖局武师中借了一辆长剑,飞身跃进
圈内。双足尚未踏实,凌空徐缓地挥出一封,这剑式极其平淡无奇,可是发出的
潜力,竟将司马仲明陈元炯两人,立时逼出圈外三步。

  司马仲明已有先见,到并不感意外,但追风神剑陈元炯大为震骇,暗忖:「
这少年不知是什么来历,发出的剑式,外表平淡,其实内蕴奇绝变化,力道刚猛
无比,这是谁?」一时却怔在当场。

  顾嫣文垂剑笑道:「两位成名不易,何苦意气用事,倒不如握手言和了把?」
实际上,姑娘并没听见他们是为着排名之争,只凭智慧忖度,大抵劫镖一事,都
是纷纷殴斗,速战速决,那有让人一对一之理,何况盗首蚁元凯在旁按兵不动,
所以被他一言中的。

  追风神剑陈元炯怒道:「这是老朽与司马老儿间之事,与你何干。」

  顾嫣文微笑道:「陈老师你与司马老镖头之间究竟为了何事,在下洗耳恭听。」
陈元炯红着一张脸,喃喃半晌始慨然说出。

  顾嫣文哈哈大笑道:「我辈练武,不外乎御侮强身,如为了排名之争而决斗,
在下可没听过。」

  陈元炯大叫道:「怎么没听过,近代武林二百年中,九大门派在华山芙蓉峰
数次较技,不也是光了排名之争吗?」

  顾嫣文微笑道:「这是各大门派发挥自身武学问题,这与个人间恃强好胜判
然不同,你何必扯得老远,是不是想又引起一场武林火拼咧。」

  陈元炯激得须发怒张,大叫道:「照你所说,老朽十年荒山苦练剑学,岂不
是白费了。」

  顾嫣文冷笑道:「非是在下小看干你,你这套剑法,漏洞大多,十年辛勤真
是白费了,你自称追风闪电,以快速见长,其实错乱纷杂,浮华不实,若遇上比
你高明的人,一剑就可制你死命,就拿在下来说,虽不敢自比高明,但剑法沉稳
徐缓足以自保。如你不信,十招以内你只要能攻近在下一剑。在下自愿尊称你为
武林第一快剑。」

  追风神剑陈光炯暗惊这少年好大的口气,但心知他并非故作大言,方才一剑
可资证明,遥见圈外谢云岳鹤立凝目,望着他微笑。不由心头一凛,忖道:「这
少年必是一路,俗语说物以类聚,武功也必不会相差太多,一个尚难稳操胜算,
假如自己幸胜面前少年一招,他一定会出手加入,这后果可知,自己诺大的名望,
倘今日败于司马仲明手中,还有可说,要是……」

  想至此究竟出手与否。成了一个很难的问题,面对现实,又不能临阵示怯,
茫然片刻,暗叹了一日气,微笑道:「实如老弟听说,老朽与司马老师乃意气之
争,三十年前为此,三十年后也为是比,人不争一口气,做人有什意思,既是老
弟如此说,足见老弟涵蕴绝学,不过若说十招以内无法攻进老弟一招,未免夸张
过甚,好,就请老弟先攻吧,但是话要说明来,老朽并不想那武林第一快剑之名,
只是领教老弟绝学。」

  顾嫣文听他话意有自承意气用事之意,自己在谢云岳处学得一套「太极幻形
剑」,尚是初用,也不敢过于托大,微笑道:「在下只守不攻,还是陈老师先请。」

  陈元炯一点首道:「好,老朽有潜了」。右腕一振,剑尖微翘,这一亮开,
嗖嗖十数剑同出,竟如鱼鳞密浪,汹涌逼来,果然快得出奇,不同凡响。

  顾嫣文微微一笑,右足后撤半步,身形一矮,剑尖朝上,由右往左,徐徐推
出一剑,含着只守不攻之意。这一招推出,剑变孔雀开屏,成一扇形级级推进,
一经与陈元炯剑尖相触,只听得紧密一串金铁交鸣之音,夹着火星万点,便蓦见
陈元炯身形暴退。

  陈元炯只觉顾嫣文剑身发出的潜力奇猛,心中不禁好胜心大起,飞快的又紧
接着一招,用出八成真力,一至近身,突又振腕,霎眼间剑尖化成千点芒雨刺出。
姑娘哈哈一笑,剑尖柱地,借力拔起一文,剑尖朝上,又扇形推出一剑,这一接
触,陈元炯又被震得退后一步。

  其后,无论陈元炯用何种身法快速出剑,无不立时被姑娘剑身发出的潜劲震
退。姑娘体会这「太极幻形剑」实具极大威力,这还是只守不攻,若这时攻他,
取胜还不足轻而易举,芳心大喜。谢云岳傲然的微笑,司马仲明捻须惊叹,九子
母连环蚁元凯骇然色变,总之,在场各人表情互有不同。

  转眼,已是八招过去,陈元炯不禁脸色深沉,忧心如焚,自知十招以内,无
法攻近敌身,再有两招,便将出乖露丑,忖道:「这回真个完了,完了。」就在
他第九招刚发未出之际,突见六七条黑影,疾如闪电凌空扑下,陈元炯及姑娘同
时惊觉来人等身法奇快,均急后撤了一步。

  九子母连环蚁元凯不由得惊叫一声:「敖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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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姑娘看清了那是四个须眉俱无的老者,头童齿豁,清一色的黄葛长衫,四
人形像各别,他们站在一列,由右数起第一个,是个阴阳脸,左颊紫红面面疤,
几乎占满了整个左边。其次是个马睑,豆大鼠服与脸部全不相称,第二个皱纹累
累,最左一个和尚,面部密麻深陷,可都是双目精光内蕴。这四老者身后尚立定
三个黑衣中年汉子,均系一脸精悍之色。

  那九子母连环蚁元凯叫了一声之后,便跃进当场,向四老者躬身行礼,阴阳
脸老者微笑道:「蚁贤侄,令师好否?」继双目扫了一扫,又道:「你们为何发
生争执?」

  蚁元凯垂手答道:「托师伯价福庇,家师甚好。」又将他们比剑之事说了。

  阴阳脸老者呵呵大笑道:「老朽数十年未曾下山,却未料竟有这等小辈,敢
自称剑客,还闹什么排名之争。」随着发出一声长笑,其他三老者,面色冷冰冰,
直似三具活死人。陈元炯面色疾变怒容,司马仲明忙蜇过谢云岳身旁。

  只听那阴阳脸老者接着说:「风闻中原道上又出了一个怪手书生俞云,搞得
个腥风血雨,老朽远房室侄傲化亦死在此人的手上,为此接获激化之徒智空,及
宫门二杰急求,我们这四个老不死的才再度下山……」

  那蚁元凯接口禀道:「小侄也是为此受宫门二杰的邀请,日来手下侦骑四出
打探,迄今未明俞云下落。」谢云岳暗暗冷笑不止,顾嫣文不禁转而瞥了谢云岳
一眼。

  阴阳脸老者大笑道:「饶他鬼魅行踪,老朽神自如电,除非他已死了,没有
找他不出的。」谢云岳鼻间重重哼了一声。

  阴阳脸老者深深地望了他-眼,又道:「这事并不在急,且等老朽等赶至镇
风寺后,再作计议。」说完,又望着谢云岳顾嫣文两人一笑道:「两个娃儿,好
俊的人品,你们如想称雄武林。可在一年后到高黎贡山锁雾峰来找老朽好了。」
说完与同来六人,身形一掠,转身就远在数十丈外。

  谢云岳望着他们后影嘿嘿冷笑,司马仲明见状莫明其妙,笑道:「严老弟,
这四人就是四十年前,在华山芙蓉峰四剑败少林五僧,威震天下的高黎贡山四老,
此后即隐居不出,现在为着怪手书生再度下山,眼看武林中又有一场大变。」谢
云岳「哦」了一声,连笑不语。

  陈元炯那里亦向顾嫣文笑道:「老弟剑术果然高明。钦佩之极;老朽与司马
老师这场过节,冲着老弟就此算了,容再相见。」说罢,飘然离去。

  在谢云岳与司马仲明谈话时,九子母连环蚁元凯等人已是走得无影无踪。司
马仲明四周瞥了一眼,皱眉笑道:「蚁无凯此人睚眦必报,现在虽见机离去,还
望老弟梁孟小心暗算。」

  谢云岳相谢了指教,便道:「此刻路上手靖,在下骡车较快,想先行一步,
赶赴洛阳,他日有暇,必来开封晋谒。」

  司马仲明有点依依惜别。说道:「老弟梁孟一定要来的,老哥哥在镖局恭候
就是。」谢云岳见他称呼自己老弟,感到一阵愧疚,先父旧友,怎能如此混淆,
可是目前又不能说明,只得忍下,于是与顾嫣文步上骡车,含笑作别。夕阳残照,
映起满天流霞,寒风紧吹了,骡车如飞,往长治县驰去。

  龙门,在洛阳城市甘五里有阙塞山,两山对峙若峙阙,伊水出其间,相传为
大禹治水时所凿,一名伊阙,龙门为俗名,阙塞山东西绵亘,中断为谷,西崖曰
龙门,东曰香山,谷形斜开,上大下小,江面相距约半里,伊水从西南来,为山
所束,万马奔腾,声震山谷,远远望去,只见珠玉飞溅,水气弥漫,堪称奇景,
妙绝天下。

  俗传龙门天险,实在不是过分其词,西崖逶迤蜿蜒,怪石嶙峋,怒崖笔立,
奇树插云,藤萝虬结,愈往西行,渐入万山丛中,往往林荫蔽日,不见天光,,
毒蛇飞鲁经常出没。

  这日,正是新正初五,早立过春了,可是阙塞山中,嗅不到一丝春天的气息,
峰头积雪,在丽日照映下,瞻目欲化,树木除了长青松柏外,其余的均是-具枯
杆儿,披着丑陋的外衣,在寒风中瑟瑟摇晃着,野草仍是萎黄黄的,不见一丝嫩
芽茁出。时而一阵狂风过处,卷得枯枝萎叶飞涌半空,不停地打旋旋,此外,鸟
兽无声,一切仍是严冬凛冽镜像。

  山道上,飞驰着两位少年,清-色的玄缎皮袍,背上斜搭着一柄斑剥苍古宝
剑,头减四楞毡帽,人皮面具掩面,打扮装束都一模一样,若不是其中一个身材
较为纤细,还分不清孰彼孰此呢。两人都是一言不发,飞步急驰着,穿林越位,
宛如星泄电射,行在一条山涧前停住。

  这条山涧,涧面几达两丈,其实可以称作小溪,蜿蜒曲折,涧水清澈见底,
风过处,波纹粼粼。其中一人不禁口中念道:「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
不老,为雪白头。」

  另一少年笑嗔道:「云哥,你真是,还有兴致吟那对联,此地涧水甚好,附
近必有人家,我看,任七姑贼巢必不在远。」这两少年正是怪手书生谢云岳及顾
嫣文姑娘。

  谢云岳沉吟一会,笑道:「我们沿着溪流方向走去,大概就在这十里方圆。」
抬头望了望天色,时已将午刻,两人顺着涧边驰去。

  顾姑娘心情异常复杂,一种喜悦的情绪渗融着忧虑,似一杯黄连苦水和蜜糖
在胸臆交汇,这滋味究竟怎样,自己也无法分辨。只因她患失之心作祟,她不知
她苦命的娘亲还在人世否,如此也怕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倘或离开人世,这不
是抱憾终天了吗?想至此处,双眸几乎流出泪来。谢云岳随在她身后,姑娘忧愁
的心情,他无从可知。

  突然,顾姑娘惊叫了一声:「云哥,你看……」

  谢五岳顺着她手指方向凝视,见是到了离山涧尽头处不远,溪水尽头是一片
断崖,冲激而下成为一条飞瀑,轰隆之声不绝,山谷回音,异常清澈,来途为林
木所蔽,又是逆风,飞瀑响声被北风激起林间涛音所遮盖,是以他俩并无所闻。
只见溪水尽头处,水气充斥,竟似一层浓雾,被风吹得动荡流转,只是不见开朗。

  谢云岳此时眼力可透视重雾,已看清水气之外,竟是一块盆地,当中是一片
绵延屋宇,气派甚宏,顾姑娘则一无所见,这固然是他服了千年何首乌之故,但
主要的是其内功造诣特深,视力增强,不要说是水气,就是云掩之物,也依稀可
辨。

  且说谢云岳见盆地中有大片屋宁,心知必是龙门五怪的巢穴,不禁大喜,急
道:「龙门五怪巢穴在那边了,我们快去。」拉着姑娘便窜近断崖瀑布源头,姑
娘这时才看清了,不由喜得心内卜卜乱跳。

  两人看准崖下落足之处,就要涌身飞下,攀闻一声极微小之喝声「且慢」,
两人不禁身形停住,只见瀑布源头对涧三条人影急扑过来。三人均是长得十分清
瘦的中年汉子,全部双目精光炯炯,为首一人唇上尚蓄有两撇山羊胡须。

  「两位怎不听话,连唤数声不应,这云雾山庄是好去的么。」山羊胡须汉子
冷冷地说,神色甚是傲慢。

  谢云岳大为不悦,冷笑了一声,说道:「尊驾说话怎么这样无礼,想那瀑声
甚大,岂能闻及尊驾蚊呐之音。」

  那山羊胡须之人登时被谢云岳激怒,哈哈狂笑道:「你这两个后辈,真不知
天高地厚。我陇西三岛与云雾山庄,是敌非友,这才好意拦阻,只要你们跃下,
踏入庄外三里,便被飞芒毒弩狙杀,何况庄内除任七姑以外,还有两个极利害的
魔头,氓山二毒在内,毕大爷是看出你们也是寻仇来的,不然,还用得着费唇舌
么。」

  另一人笑道:二位请别见怪。我毕大哥就是这样火爆脾气,出言无忌,事实
上我们合则两利,分则俱败,不管我们为的是什么,总之俱是对任家不利而来,
二位意思怎样?」

  谢云岳听出他们话中涵意,是想与自己两人联合,心知他们看出云雾山庄有
凶险,存心利用自己两人,我何不也利用他们呢。当下微笑道:「三位尊姓大名,
可否见告,怎样联合出手。说说在下也可有个计较。」

  山羊胡须汉子大笑道;」俺叫华鹭。用手指着两人道:「这位是罗鸿,那是
雷燕,二位高姓?」

  谢云岳拱手道:「久仰,久仰,敝姓严,单名岳,这位是盟弟顾文。」

  毕鹭「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严少侠顾少快,幸会,我们三人启程来此
之前,听说龙门五怪中任熊,为人点上阴穴致命。驰名武林的五行掌阵威力大见
减弱,俺陇西三鸟虽不怕他五行合运掌力,不过任七姑老赋婆及氓山二毒……嘿
嘿,即使我们五人联手,如不小心应付,恐怕也讨不了好处。」

  谢云岳似不经意地望了右侧树丛一眼,很快地回过脸,微微笑道:「天下事,
当在人为耳,倘或畏首畏尾,临阵示怯,反不如不来。」华鹭羞愧难当,面上登
时一红。

  这时,忽由右侧起了一阵冷笑,刷地窜出一个形像狞恶道士来,陇西三鸟距
道人现身之处最近,那道士视若无物,傲然走来,面对着谢云岳冷笑道:「小子,
居然好大的口气,你自信云雾山庄没人制得住你么。」

  谢云岳哼了一声,尚未及发话,顾姑娘一声清喝,道:「老杂毛,你是谁?」
道士勃然大怒,陡伸十指。

  这一伸指,陇西三鸟蓦时惊得倒退了三步。姑娘见他亮出一双黑漆发亮的手
指,猛然记起一人,急道:「你莫非就是鬼魔道人最幼的门人,鬼爪子林清?」

  那道士十指怪爪徐徐推来,指端透出丝丝劲风,闻说停了一停,道:「你这
小子眼力到不差。」怪爪复又伸出,步履亦是一步步迈进。

  鬼爪子这一着武林驰名,阴毒无比,他徐徐逼进,就是瞧不出他用何招式,
令对方凝神防守不敢分神,一至近前,飞快的袭击,对方若猝不及防,必遭毒手,
何况十指染有奇毒,不易救治。这时山风紧吹,瀑声如雷,陇西三鸟面色凝重,
姑娘寒着一张脸,亮掌守候迎敌。

  谢云岳负手昂立,嘴角泛出一条冰冷笑容。鬼爪子十指突然电闪地望姑娘前
胸抓去。「啊」,陇西三鸟同时出声惊叫。鬼爪子距姑娘前胸不及盈尺,立在一
旁的谢云岳一声大喝双掌已捏住鬼爪子一双腕脉,快得无法瞥见出手动作,敢情
他甩出天下奇技「轩辕十八解」中制龙手。

  「克察」声响,鬼爪子两腕齐折,紧接着谢云岳单腿飞出,一声尖锐刺耳的
惨嗥,摇曳远去,鬼爪子身形已是踢飞十丈开外,落入树丛中。陇西三鸟一见谢
云岳用出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轻轻就将以鬼爪驰名黑道高手收拾了,不由大
为震骇,毕鹭心中更是发毛,方才如非罗鸿二弟出言解纷,自己卤莽出手,这后
果难以想象。

  本来他们三鸟看出对方年轻,江湖阅历不丰,存心利用对方顶死,自己这面
坐收渔人之利,这样三来,不但看出对方武功极高,且狠辣无比,趁对方未察觉
他们恶计前,若不赶紧改弦易辙,吃亏的将是自己这面,心头不由一阵发怵,半
响神定,乃揖手笑道:「严少侠武学惊人,佩服得紧。」

  毕鹭说至此处。发现两人脸部阴沉沉地,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由心田又是一
阵发毛,忙改口道:「我们三人地形较为熟悉,容先领路吧。」说着,向罗鸿雷
燕一招手,三鸟倏望崖下跃落,真似三头飞鸟盘旋而下。

  姑娘忽出手制住谢云岳右腕,怩声道:「云哥,你方才所用的手法,真是神
奇无比,可否指点小妹两手。」

  谢云岳略一沉吟,点首道好,反碗一牵,飞身纵落崖下,闪入树丛密处,谢
云岳匆匆指点了三手超绝异常的「断筋截脉」手法,连说带比,姑娘玉雪聪明,
不一会便应用自如。

  谢云岳笑道:「这三手可以配合「九宫正反阴阳步」,反复施用,文妹聪明,
用不着愚兄多舌,我们走吧。」两人展开身形,疾驰而去,那陇西三鸟早走得不
知所踪了,是以两人小心翼翼,专朝视为险径处落足。

  河南省黄河两侧,大都为黄士冲积岩层,处处丘陵,但起伏不大,气候干燥,
尤以洛阳附近为甚,除严冬有大风雪之外,其余都是阳光普照雨量稀少。惟独龙
门五怪所居的云雾山庄不然,冬季也丽日阳和,偶有风雪外,春夏秋三季则终日
薄雾弥漫,难得一日清朗。是以云雾山这片狭长盆地,在四周山崇峻缭绕中。也
极其凉爽,且因地质坚密之故,也无有潮湿之感。

  两人正飞驰间,吆喝之声,隐隐入耳,谢云岳心中一动忙拉着姑娘定住身形,
悄声道:「大约陇西三鸟被庄中人物发现,他们来意如何,不得而知,我们犯不
着伸手,不如跃在树上,看看庄上有何利害人物,再没法救出令堂,怎样?」

  顾嫣文想了一想。说道:「这样不好,云哥曾应允相助,为人岂可言而无信,
不如小妹孤身人庄,营救家母,云哥与三鸟绊住他们,较易收效。」

  谢云岳暗忖姑娘现时武功,足可应付强敌,便笑道:「这样也好,愚兄尽快
去庄内寻你,万一失去联络,可在方才瀑源会面。」姑娘心急救出其母,连声应
好,说时,一掠身形斜刺刺跃去。

  谢云岳等姑娘身形消逝之后,才顺着吆喝声音方向走去。他虚掩在一株古树
后,觑眼过去,前面庄外疏疏落落的短林内,毕鹭正与陇西三怪中老二任虎对掌,
云雾山庄出来的有十数人,龙门四怪俱已出来,尚有一白发如银,鸡皮怖面,身
材矮瘦的老太婆,手拄着一柄精钢龙头拐杖,怪目闪闪地凝视着场中,谢云岳心
想:「其中不知有没有三岛所说的氓山二毒在内,这老太婆敢情就是任七姑。」

  只见毕鹭左腕一沉,「铁锁沉江」封住任虎右手,右掌踏洪门吐气开声,呼
的猛撞任虎前胸,这两式用的异常快疾,大有排山倒海之势。任虎大出意外,只
见毕鹭竟走中宫进招,且式猛招速,封闭已是不及,倏地仰天一翻,足跟钉地,
双膝一弓,身形陡成水平。

  毕鹭存心把任虎折在手下,竟然不让他有缓气功夫,右掌化撞为捺,手腕倏
地猛沉,这一打上,任虎非至胸骨齐折不可。龙门五怪武功也并非泛泛之辈,任
虎右腰一拧,左掌支地,右手两指望上疾出,「苍龙入海」直戳毕鹭气海穴。

  毕鹭不料任虎变招这等快疾,右掌已捺在任虎胸前不足三寸。忙回手一圈疾
变「拨草寻蛇」,带起一溜尖税风声,拨开任虎袭来之招,人也由左翻了出去。
任虎也乘机往右窜了出来,毕鹭这一招用得漂亮之极,谢云岳也不由暗中点首称
赞。

  毕鹭立在那边嘿嘿冷笑道:「料不到名动江湖的龙门五怪,竟干出以黑吃黑
河当,趁早还出一箱金珠,把真象公诸武林我陇西三鸟还可有个商量。」

  谢云岳忖道:「原来都是一丘之貉,陇西三鸟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见任虎哈哈狂笑道:「毕朋友,怩错了,财帛见者有份,得手者为高,只
怪你们学艺不精,到手之物又被我等取去,怨得那个,当时任二爷为着你们均是
一条道上人物,才不为下手为难,那知好心没有好报,你们还敢来云雾山庄惹事
生非,哼哼,你们可是想全用在此地么?」

  毕鹭勃然大怒,未及喝骂出口。三鸟中雷燕最是沉稳机智,此时,也耐不住
了,嗖地窜在任虎身前,呸地一声,喝道:「任老二,谁是你们一条道上的,我
陇西三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虽然为盗,但劫财不伤人,谁像你们人间兽心,
将我等到手之物盗去不说,反将一干老幼尽予诛戮,诬陷俺三鸟所为,你这是居
心何在?」语声甫歇,任七姑已飘闪而到,只见身形一晃,五七丈距离转瞬即至,
身法之快,谢云岳也为之惊讶。

  任七姑双眼打量了三鸟一眼,徐徐说道:「三位朋友,你尚不知云雾山庄所
立之规矩,行事之后,必杀人灭口,杜绝后患,你们又不是事主,何必恃强出头,
小儿所说理正辞顺,没有什么不对,你们赶紧离开此地,老婆子今天不开杀戒就
是。」蓦见庄中一人急急忙忙跑来,附着任龙匆匆耳语。

  任龙面色大变,忙道:「娘,庄中有警,霞儿已经被人劫去了,这三鸟留他
不得,赶快打发了再说吧。」

  任七姑一听,也变了色,手中钢杖一柱一翻,一式「怒龙摆尾」竟向陇西三
鸟横劈过来,破空的啸音恁长刺耳。三鸟不防任七姑竟有此着,百忙中身形拔起
半空,翻出三丈开外,掣出身后兵刃。谢云岳见任龙跑进庄内,暗料姑娘必然得
手,只不知霞儿是否为文妹之母,心念正要撒手不管三鸟之事,进庄去寻顾嫣文,
急忆起姑娘临行之言,岂能言而无信,何况陇西三鸟虽是大盗,但较龙门五怪显
然不同,不由改了主意。忽瞥见任大姑一支拐杖,风雷滚滚,招式诡奇霸道之至,
将三鸟身形团团罩住。

  三鸟功力也自不凡,三般兵刃同时出手,倏忽飘忽,身法轻灵无比,而三鸟
攻式无一式不是毒着,十数照面过去了,徒闻任七姑大喝道:「汝等犹不知进退,
休怪我老婆子不容情了。」说着一头白须坚起,两目神光暴射,端的不可逼视。

  三鸟冷哼了一声,三般兵刃更自加紧,面色更是镇静如恒,但内心在怦然急
跳。突然任七姑拐杖一卷夹着急风凌厉无比地卷到,右掌疾地一吐。三鸟蓦觉身
影被两股风力震得一歪,忙撤招让开劲风,乍分又合,毕鹭的蛇头鞭直指任七姑
「期门穴」,罗鸿的三棱峨眉刺电闪地向「腹结穴」袭去,雷燕的一收狼牙梁也
飞快的刺望脑后「玉枕穴」,配合得天衣无缝。

  任七姑不愧为武林高手,临危不乱,反腕一撩,枝身急挥,一招「迥风舞柳」,
带起数十条杖影,登时将三鸟攻势尽数封住。此时龙门四怪任龙已先离开外,其
余三怪料知其母伸手,陇西三鸟必然不敌,都陆续飞身进庄,所余下的亦都是黑
道上知名人物,一致暗赞这女老当家此招「迥风舞柳」实在太妙了。

  三鸟那里警觉不妙,那招「迥凤舞柳」不但将他们攻势封住,手中兵刃亦被
弹起老高,这一来空门大开,如任七姑及时吐掌,就得立毙掌下。果其而然,任
七姑嘿声吐掌,手一伸出,突变「横扫千军」,由右至左疾电地扫去,她想同时
击毙三鸟,心意不可不谓狠辣。三鸟慌得兵刃撒手,回身倒审,可是那里来得及,
掌风已触及肩头……

  在此际一声清啸起自林内,就在三鸟千钧一发间,一条黑影闪电飞到。这条
黑影尚未落地,三鸟猛觉得另有一股劲力逼开任七姑的掌风,将他们推送在三丈
开外,劲力奇猛,三鸟不由自主地踉跄前栽。他们自知这条命,算是从鬼门关前
拉了回来,惊魂犹悸的定住身形,回身形,回身一望,不由大喜。只见谢云岳面
色阴沉沉地负手凝视着任七姑。

  任七姑方才也被谢云岳推出拳风震开两步,不由怔住,暗惊来人掌力纯厚,
及至看清谢云岳本人,虽然戴着人皮面具,形像特别,但直觉判断来人还年轻,
不由暴怒道:「小辈,你也配管老婆子的闲事吗。」其实谢云岳那时只顾救人,
不然全力一击,恐怕任七姑亏吃得更大。

  谢云岳发出一声轻微地冷哼,似是对面前的任七姑极为不屑。任七姑细看这
少年的面色,可一点都没瞧出有什么表情,仅从眼光内看出他含有着无比的怨毒,
轻视,只听他缓缓说道:「任七姑,我可不管你们两家的闲事,只为着另一事而
来,我只问你,十四年前你与孽子在雁岩掳来一女人,现在在那儿?」

  寒风在这盆地上,起不了作用,只在树梢轻掠而过,瑞日中天,照映在众人
身上,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但任七姑不由连打了几个寒颤,强声作答:「那是
老婆子叛徒,家事不消你过问。」

  谢云岳哈哈狂笑道:「不错,这是你家的事,拆散别人家庭,杀死人夫也是
你家事吗?」

  任七姑一见谢云岳,就有分外不同的感觉,双眉之间冷气缕缕冒出,浑身觉
得极不自在,一种不祥的阴影压着她的心灵,她似不愿受那自己内心阴魔的煎熬,
尽力迸出一声怒吼道:「小子,你自命不凡,也得亮出剑来伸量伸量,老婆子焉
能怕你。」这声音真不似出自妇女喉中,宛若豺嘶狼嗥,使得云雾山庄党羽们也
为震惊,暗想今日老当家怎么了,不似平常对人应敌的口吻。

  谢云岳微笑道:「神剑天下无人敌,你还不配。」此言一出,使全场观战的
人为之一震,陇西三鸟暗说这姓严的少年好大的口气。

  任七姑暴哼一声,飞身抢前,拐杖罩头打下,挥起杖影犹若密纲,不平常的
劲风,轰轰而出。谢云岳对这凶猛来势视若无睹,只微微一笑,身形微微斜出,
杖头堪堪打在肋前,右手拇食中三指快逾闪电地伸出,精钢杖头已被紧紧捏住。

  这不但任七姑本人没有想到,就是在场观战的人也不曾料及这黑道顶尖儿高
手银发妖婆任七姑,力逾山岳的杖势。一出手即为人三指所捏制。任七姑想将杖
头抽回来,嘿然开声,猛往回抽,可是尽了平生之力,老睑上青筋暴露,依然不
动丝毫。

  只见当前的少年三指一扭,「克搭」声响,杖头整时断了五寸,随手一扔,
那截杖头打在树干上,停得一停,不望下坠,竟硬往树木中缓缓挤入,极而没及
树身,最惊人的,竟不发出一丝声息。银发妖婆任七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猛
然撤杖,便倒窜出去丈外。观战的人都嘿然色变,这种「扬金腐木」功夫是生平
仅见。

  谢云房电闪地一个念头掠过脑际,暗忖:「先前任龙说,霞儿被人劫去了,
这个霞儿是否就是文妹之母,我何必尽捱着,不如进庄探明再说。」心念一动,
便不再管任七姑楞在那儿,两臂一挺,身形似一条轻烟般,在任七姑面前飘过。

  任七姑不由着急,手臂急转,竟向谢云岳后胸推出一掌。要知任七姑站是江
湖中有数高手之一,一掌之力扶雷霆万钧之势。谢云岳身都没回,左掌轻轻飘地
往后一掠,身形却如箭似地射进庄院。这一掌看似软弱无力,任七姑竟然禁受不
住,只见她往回退了二步,怪叫了一声,停得一停,又紧跟着谢云岳身后追去。

  谢云岳进得庄中后,只见好大一片宅院,画阁雕梁,园境清幽,但心急着寻
觅顾嫣文,无心观赏,只往内急闪。直窜至三进墙外,石径中七零八落倒了都是
断足折臂的人,尚未死去,鲜皿涔涔而出,流了一地,微弱的惨呼声,惨不忍闻,
户内黑烟凸凸涌出,心知姑娘「灵龟」到大开杀戒。

  谢云岳只在石径飞窜,姑娘伤的人可不少,沿径都是,少说也有四五十个,
其中还有妇女。他一眼瞥见墙角处,有一小童缩做一堆,不住筛糠般战抖着,身
形登时停住,喝道:「你可瞧见有一少女……嗯,有一掣剑少年到那里去了?」

  小童已是吓得不出一声,两眼紧翻着,抖……抖……谢云岳急得一顿脚,大
叱道:「你到是说也不说。」

  小童见他顿脚,震得肩头剑穗乱摇,他是被姑娘剑光血影吓怕了的,只当谢
云岳也要杀他,惊得哀叫道:「你老别用剑杀我,他背着霞姨跑啦。」

  「跑往那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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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他伤了许多人就跑啦,只看见氓山二老及四位少庄主这个方向
追去的。」小童说着,用手指了指东边。

  谢云岳正要侧身往东,身后任七姑及一干人等已追及,只听得任七姑一面叫
道:「小辈,你杀人放火,岂能如此一走了之。」

  谢云岳猛回首,双眸射出阴森光芒,冷然一笑,道:「老贼婆,你庄中放的
火杀的人,就认准是少爷所为的么,不过云雾山庄之人尽都是可杀之流,死了活
该。」

  随同任七姑来的人,这时将谢云岳团团围住,其中一人黑衫长须亮出剑来,
接口冷笑道:「阁下大言不惭,何不道出姓名,今天下英雄得知。」

  谢云岳喧的鄙夷一笑道:「你也配称英雄吗。」

  那人大怒道:「区区不才猿公剑诸衡,虽不是楼脸人物,但也叫得上字号,
不像阁下既不敢道出姓名,犹背着剑装幌子,自吹天下第一,走遍天下,也没见
过你这一号。」

  这句话反把谢云岳说得笑起来了,两眼紧盯着诸衡,片刻说出一句俏皮话,
道:「诸老师,你这就叫做武大郎吃药,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说着,反腕一
把,呛当当响,太阿神剑业已出鞘,一道夺目青光,映在阳光之下,寒气四射。

  诸衡一见大惊失色,知这人手中是柄前古神剑,这可惹上杀身之祸啦。话已
说出,却不能不算,欲先下手为强,要知名家交手,只是一毫之差,是以猿公剑
诸衡,猛地出招,剑如电飞地一指。疾变「飞猿坠枝。」由上而下迎面直劈,出
手之快,确也非凡。

  谢云岳垂搁着剑丝毫不动,等诸衡剑尖堪可到得身前,脚尖一动,就晃在诸
衡胸后,左掌轻按了诸衡肩头一下,微做微冷笑出声。猿公剑诸衡可吓得满身冷
汗,谢云岳掌一沾在后衣,及时警觉,「一鹤冲天」拔起半空,化作「飞鹰攫兔」
姿式,头下足上。跟着一道惊鸿剑光,电闪而到。

  这一招威力至大,谢云岳也无可遁其形,因诸衡人在半空,无论谢云岳移形
换位至何方。剑光均可罩住。谢云岳哼然一声,左掌往上斜挥,一股阴柔劲力登
时拨开诸衡剑势。猿公剑诸衡只觉一股无形劲气迎面而到,就知不妙。身形一侧,
就翻下地来,足才沾地,对方身形蓦又不见,不由旋身出剑,身形连续换了四五
个方位,依然不见对方身影。

  诸衡身影快得有如电闪,要知猿公剑法必需以快速的身法才臻神化,但对方
冷笑声却连续从身后传来,并不时用手掌沾在自己后胸,他面色成了猪肝,额角
淌汗如雨,依然似疯猿一般,挥舞出剑,不知见机收舵。谢云岳见他太不知进退,
清啸一声,大阿宝剑抖手起处,但见一道青色圆弧惊天,察的声响,诸衡手中剑
只剩下一截剑柄,右耳陡觉一凉。诸衡面如土色,弃剑举手一模,粘濡濡地血液
涂了满掌敢情右耳被削掉了。

  谢云岳哈哈冷笑,道:「权饶你命,借你之口,传布少爷剑术天下无故,倘
有不服,可来找少爷好了,姓名本是虚幻,且萍踪无定,你只记下少爷形象好了。」
话音未落,陡见七个黑点迎面飞来,电漩星射。

  原来任七姑心惊谢云岳身手高绝,恐非对手,突起恶念,取出绝少一用之「
黑芒钉」,用那「满天花雨」手法打出。这「黑芒钉」长仅寸许,喂有巨毒,钉
尖成六角形,专破气功横练,钉身原为脆钢铸就,若一被打中,钉身粉裂肤内,
不割掉这块肉,根本无法救治,还有打暗器手法妙绝无比,七、九、十一,连续
而至,分两手打出,前后相距不过五寸,有时后出者先至,今人防不胜防。

  谢云岳瞥见银发妹婆任七姑手腕一动,便知有暗器,冷哼一声,身随剑出,
只见扇形剑光递出,叮叮数声,七支「黑芒钉」尽数击落。任七姑出手奇快,谢
云岳剑出得更快,任七姑两手九支十一支黑芒钉扣着欲发未发之际,只见迎面耀
眼剑光急疾飞到,惊叫了一声不好了,左臂已被削断,谢云岳左手一挥,咯咯声
响任七姑右肩骨登时粉碎,一捏一抖、身形也被抖飞出五丈开外,左臂断处鲜血
急涌出,随着他飞出的身形,洒了一道红色血路,地下尚留下一只断臂,掌心黑
芒打仍自紧扣着,这一幕,看得围堵群寇惊心动魄。

  谢云岳对着面色灰白的众人投了一眼,嘿嘿冷笑,长剑入鞘,如飞地往东弛
去。众人也不敢阻拦,走近扶起任七姑,见她已然绝气,猿公剑诸衡跺了跺脚,
就此离开云雾庄,挑动天下武林,掀起一片血腥杀劫。任七姑这个不可一世的黑
道高手,轻易丧在谢云岳手下,起说来有点出乎意料,照说以她这高的功力与谢
云岳拼斗,只要谢云岳不施展出「菩提掌力」,一时之间还不能奈何她,但一上
来任七姑骄气太甚,为谢云岳先声所制,再被太阿神剑突袭,剑尖尚未及身,可
是吐出一芒尾,左臂齐肩斩落,且谢云岳身法奇快,使她猝不及防,何况血肉之
躯,岂能与前古神兵相拼。

  且说谢云岳往东疾走,不时停下身形,仔细察看有无格斗痕迹留下,他只在
山间飞越,不知不觉已是走出二三十里路程。日色已偏西,山风劲疾异常,扑面
生风,白云缕缕掠过,他停在一块巨大山石上,黯然惆怅,遥见黄河如带,蜿蜒
曲折天际生来,弄腾急踹。

  他暗自忖道:「小童明明说是往东而来,迄今未见,怎么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难道说小童是骗我不成?」其实小童并没有骗他,只是姑娘背着母亲,又避着氓
山二毒及龙门四怪紧迫追随,东奔西窜,已是转向,与谢云岳所走路径南辕北辙
了,是故不见。

  谢云岳不禁猛一回头,又往来路飞驰,走近云雾山庄时,只见一片残垣断壁,
人头纷纷忙乱救火,残烬尚未扑灭,浓烟弥漫着,稍一留览,跟着又飞掠而出。
他来在瀑布源头处停着,夕阳残眼里,流霞满天,瀑声如雷,飞珠溅玉,景色无
比。可是爱侣芳踪已杳,心情宛如铅重,人是感情动物,多日来耳鬓厮磨,片刻
温存,已是难分难舍了,如今呢,似梦似幻,心灵上只留下一片空虚,忽忽若失,
久之,突然双目突露出威棱,若有所得,掉头又往云雾山庄纵去。

  山庄屋宇几乎毁去了四分之三,只剩下西边的一列厢房因远离火场,竟安然
无恙,此刻庄中新遭大故,防守未免稍形松懈,谢云岳一路闪进,并未受到任何
阻截,置身西厢窗外一颗枝密叶茂的梧桐树上,暮色苍茫下,任谁也不能觉察树
上藏得有人。

  西厢长长一列镂花窗格,竟是全部敞着,室内人物动静均可一览无遗。谢云
岳人一藏好,就瞥见任龙右臂右腿白布紧裹着,布上渗出紫黑色的血迹,由其他
三怪扶着进内坐下,是时夕阳下山不久,尚留着残余的光亮。可以看得极其清晰,
四怪眼圈都是红肿老高。

  他们围着一张檀木上嵌白色大理石方桌坐下,任虎举掌向桌一拍,叭地一声,
好端端地石面四分五裂,只见他睁眼骂道:「我就不相信,这少年剑术就这么利
害,明几个我就要寻遍江湖,非找着他不可。」

  任豹哼了一声,道:「二哥,别叫人笑话了,以娘的那高身手,尚不能架抵
人家一剑,纵然你找着了,还能把他怎么样?」谢云岳心知在说他,心中暗笑不
止。

  任虎横眉怒道:「怎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你就罢了不成!」

  任豹冷笑道:「谁说了罢手,凡事总得有个计议,谋定后动,谁像你这毛包
脾气。」

  任虎眼睛一翻,正待发作,任龙连连挥手阻住,道:「豹弟说得确也有理,
老二你这暴躁性情可要改改,所来的两少年无一不是好惹的主儿,也只怪我们过
于托大,说什么云雾山庄犯者必死,多年来江湖路人谨守此戒,无不先通报才敢
入庄。因循松懈,才让两少年轻轻得手。」

  说至此,顿了一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就拿背出霞儿的那个少年来说
吧,只腾出一只手,便将我们兄弟四人逼得无法还手,若不是氓山二老来很快,
愚兄这性命亦将难保,你道好容易的么?」这话显然是说任虎听的。

  任豹接口道:「氓山二位老前辈不知现在得手了未?」

  任龙摇摇头道:「邙山道上,陵墓丛丛,易于藏身,加以天色已晚,这少年
又身手奇绝,说不定双方还楞着呢。」谢云岳听得邙山二字,急不择身即往回纵
去,带起枝叶微响。

  任虎立时警自觉,一场腕,五只「黑芒钉」电射打出,只听得一声冷笑,「
黑芒钉」已然反击回来,打在桌面上火花迸冒。任虎任豹同时跃出一看,只见寒
风习习,枝叶做晃,那曾见得人影,人家已走老远了,再追也是白费,无言丧气
返回室内。邙山墓道,看起来极为深邃阴森。

  而谢云岳此时也找着顾嫣文,两人拾抬级而下,谢云岳一眼瞧见有个黑衣妇
人蜷卧墓道中,姑娘抢前一步唤了一声:「娘。」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姑娘两手
抱着轻轻一拉,支着墓碑上坐好。

  谢云岳这才瞧清楚了,面庞与姑娘长得一样一样,美秀俏丽,只是十余年囚
禁,显得十分憔怀,额上多了几条皱纹,但见她一只星眼紧瞧着自己脸上,他立
时悟出自己仍带着人皮面具,「啊」了一声,伸手揭下。他发觉顾母星眼亮出光
辉,面泛笑容,忽又幽幽一叹,道:「嫣文,娘现在形同废物,你救出娘来又有
什么用,只是娘见你终身有靠,也安心了。」

  「娘,尽说这些丧气话做甚,女儿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寻人与娘治好。」

  谢云岳早就看出顾母软瘫,似是为人点上阴穴,当时又不便相问,此刻,才
问道:「文妹,伯母受了伤么?」

  顾嫣文满面幽怨之色,转头望了谢云岳一眼,说:「娘被老贼婆掠来时,便
逼着娘嫁与任龙,娘坚执不允,老贼婆竟下手点了阴蹻诸穴,致手足不能动弹,
声言一日不允,即一日不解上穴道,你想,我娘怎能应允,为此四肢筋络俱已萎
缩,所幸老贼婆尚念师徒之情,三餐衣食不缺,且拦住任龙对我娘无礼,不然…
…」说至此处,不禁呜咽出声,又道:「云哥你看赛华陀魏平洛可以治好我娘么?」

  谢云岳心中恻然,沉吟片刻,说:「若是最近点中的,三两天便可恢复,但
年代已久,主筋枯萎,非短时间可能奏效尚需灵药调治荣筋活血,使之逐渐增强
活力,赛华阳也许可以,但长途跋涉,人何以堪,论说愚兄对医治穴道颇有心得,
不过男女……」

  顾母忽然接口道:「谢贤侄,武林中那有这多忌讳,何况你与嫣文这段关系
……」说至此倏口不言,谢云岳何等聪明已听出顾母话中涵意,露出自己既是有
半子之份,尽可下手疗穴,不由心下微微作难。

  姑娘在火把子光辉映照下,粉脸显然格外娇红,只听她笑道:「怎么云哥你
还会医病之学,任七姑手法独凸,别具一格,外人甚难破解,你有此奇学,日来
我怎没听你说过。」

  火褶将已燃尽,吐出微弱火苗,谢云岳忙道:「此地不宜多作耽留,方才二
毒身旁所悬盛装毒器革囊,被我下手盗来,当时并未发觉,以他们之功力,此到
必已知晓,恐他们返回此处,我先上去打发了他们再说,你可收拾一下。背着令
堂同奔开封天马镖局,再商救治之法吧。」说着,身形微晃,就到了墓口,移开
墓碑钻出,再又封好。

  繁星满天,钩月斜挂,一阵阵朔风,夹起尘砂,在这山陵面层涌起一片黄雾,
月色映照在邙山墓地上,平添了几分凄凉鬼气。谢云岳腾身在方才下手之处负手
眺望,片刻间,即听得两声长啸传来,高吭悠亮,就遥见远处墓地上,两条黑影
起伏穿落,在风砂中倏隐倏现,片刻就到了近前。

  二毒一停身,即瞥见谢云岳立在高陵上,两人同时一声大喝,身形即扑向高
陵,动作之快,眨眼即至。岷山二毒足一沾上,也不出声,便欺身四掌飞击,出
手都是寻向重穴。谢云岳微一冷哼,夷然不动,四掌堪填到得身前,两手疾地向
二毒腕脉一拿一放,哈哈大笑声中,人已凌空,「旋龙升天」,人已拔起五丈六
七,霍地放开身躯,两足五踹,去势如电,眨眼已落在十数丈外高阜上。

  这份绝世的轻劲身法,看得岷山二毒暗暗惊心,方才一拿自己腕脉就觉遍身
酥麻,刹时有功力全失感觉,不过经他一放,真气又复运行,仅比一点,足听证
明人家武学已过高深莫测地步,两毒不由相对苦笑了笑,眼前谢云岳负手伫立高
阜上,冷淡的瞻辉映在他脸上,依稀可见鄙视不屑的笑容。

  两毒虽然心惊那少年的功力高深,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了,于是同时暴喝一
声,双双纵起,去势之快,并不比谢云岳逊色多少,淡日光辉下,如二只夜袅扶
风飞去,在绵绵无尽陵墓上,直似鬼魅凌空,益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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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菩提存于一念好心终有好报霹雳妄动无名辱人自取其辱

  且说岷山二毒双双纵起,电闪地向谢云岳存身地高埠扑去,去势之快,无与
伦比,淡月光辉下,直似两只夜袅凌空,口中不停地怒啸,在绵绵无尽的陵墓上
益增恐怖。谢云岳存心开二毒一个玩笑,巍然傲立,二毒一东一西扑来,堪堪将
近身前了,陡翻两掌,意随念动,施出「弥勒神功」粘字诀,双掌一引一合。

  只见二毒像两只箭矢一般蓬的撞在一起,二毒身形顿时像断线纸鹞翻落在高
埠之下,直跌得发昏,半晌才爬起,他们尚以为自己扑去的身法太快,才致相撞,
于是同声怒吼了一声,一鹤冲天,又双双向谢云岳扑到,出手如风,指向要害,
诡奇之至。谢云岳轻笑了一声,施展「玄天七星步」法,只闪不攻,无论二毒招
式怎么快法,一沾即行滑脱。

  二毒越打越心惊,数十个照面下来,直觉对方少年步法快得出奇,不禁头晕
目眩,心知对方存心相让,连刚才两人相撞亦是故予示警,怎么自己两人这么糊
涂,若在别人早就知难而退了,一想清,即双双纵出圈外,落定四面一瞧,只见
谢云岳负手长立三丈外,面含微笑,衣袂折折飘飞,淡月光下,望之清绝脱俗,
丰神如玉。

  要知岷山二毒虽名列毒名,其实人并不太坏,行事也颇知分寸,漆清漆冲幼
时俱是孤儿,受尽冷漠歧视,冻馁之苦,其后为一异人收归门下,但后天之乖僻
已养成,总觉世间甚多伪善之人,越是标榜清高,心内愈加屋龊,反不如下层人
物直爽义气,学成下山后,性喜接近草莽之上,对正派人物往往避而远之,直至
年迈,渐悟他们成见与事实大有出入,但由于正派人士见他们性格乖僻,便将二
毒列于群邪之内,事实上他俩羽毛自惜,从不妄杀一人。

  正因他俩看出这大千世界,十文软红尘中,有几人能得十全,好多于恶即是
真善,罪多于良便为邪恶,故尔有此一念,遇上谢云岳这个煞星能得保全,谁谓
冥冥中没有天理在。此刻,二毒一见谢云岳止步不追,犹自负手微笑,不由赫愧
交并。

  谢云岳微笑道:「在下与二位素未谋面,为何妄施毒手?」

  二毒听得,不由暗自忖道:「人家问得正是理由,革囊失去,自己并未见是
他所为,何以不问明就双双出手,看来自己实是理亏。」于是二毒脸色登时一红,
大毒腾清道:「阁下说得正是,老朽等方才离此之际,不知何人暗中将老朽等襟
下系挂的革囊窃去,等到发觉返回此处,只见阁下孤身一人,即认系阁下所为,
竟一时情急益浪出手,不过……」

  谢云岳微笑接口道:「革囊盛装之物,想必俱是奇珍异宝然老英雄等未必心
急如此。」说时,缓缓走前数步。

  大毒漆清笑道:「囊内多半俱是不成材的毒器玩意,丢了不值可惜,只是此
物奇毒霸道,经人误用,或仗此横行,我岷山二毒平生爱惜羽毛,不能以此无心
之失,至闯弥天大祸单囊夹层尚有数十颗「火云丹」及一册师门重物「合毒释注」,
万万不能失去,倘或为阁下捡护,可否赐还,老朽必有以报。」说着,晶光双眼
望定对方。

  谢云岳淡淡一笑,道:「哦,原来是岷山二老,革囊果为在下拿去,既是如
此说,足见二位心地良善。」说着,在衣底取出革囊,霍地抛去,二毒举手一扬
接下,漆冲在革囊内取出四颗赤红如火药九,置了掌心,走向谢云岳,说道:「
老朽等昔年东海云游,无意在一所海心小岛峰顶,拾的五枚「离火精玉」,此物
是纯阳之宝,因此来合药练制一炉「火云丹」,以之治筋骨萎缩或血液冻凝功效
如神,些许小物,不值一晒,聊报革囊兄还之德吧。」

  谢云岳闻言心中一动,这「火云丹」不是正好用来疗治顾母么,遂伸手接过,
道:「想不到二位如此宽容大度,不但不见罪,反而厚赠,令在下有点愧疚难安,
不过……」沉吟片刻,又笑道:「在下于此相逢二应,也算有缘,四颗「火云丹」
目前正巧需用,在下愧疚以报,不过日后二位需用我怪手书生处,绝不袖手。」
面上仍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却极其诚恳。

  二毒同声叫了一声,大毒膝清满面诧容,道:「这就难怪了,阁下竟是刻下
震惊江湖,名动八表的怪手书生,老朽输招输得心服,日后阁下加入川,请至岷
山一游,老朽等还要讨教呢。」说着,二毒拱了拱手,回身窜去,刹那间,隐入
无穷陵墓中,偶或得见,只是两个黑点在月色下起落……

  谢云岳望着二毒逝去的身形默然的出神,暗忖道:「生死造化,冥冥中自有
安排,果是信而有徽之事,自己出道以来,心辣手狠,凡属邪魔外道,遇上自己,
虽不死也须带点伤回去,怎么今晚竟如此宽容……」继摇摇头,心说:「说起来,
自己也难相信,若非如此,怎么知道「火云丹」这种灵药,这不是数定吗……」
想至此,急急回身往顾妈妈藏身的古墓驰去。

  他移开了墓碑,只见姑娘与其母并肩坐在墓地石阶上,偶偶低语,背向着谢
云岳,一听到墓碑移动响声,姑娘即回面笑问道:「云哥,你打发了二毒吗?」

  谢云岳笑道:「想不到打成了相识,他们现在已返岷山,文妹,告诉你一个
顶好的消息,伯母有救了,保证不出七天,便可行动自如。」

  姑娘星眼中露出惊喜的光辉,霍地立起,叫道:「真的吗,这太好了……可
是不要哄我呀。」

  顾母亦回面幽幽一叹道:「贤侄,休说老贼婆独门点穴难解,就是十数年瘫
痪之身,筋血已枯,何能于七日之内痊愈,你怕我心灰绝望,故尔说出此言,是
不是?」姑娘听了,原来惊喜之容陡变满腔失望之态,在火折子发出光亮映照下,
大眼睛内蕴着莹然泪珠。

  谢云岳一脸庄容,道:「小侄说话,从来是一不二,伯母但请宽心,七日之
内包可痊愈就是。」说着,取出二颗「火云丹」命姑娘放进顾母口中咽下。

  姑娘取过「火云丹」喂吃了,便凝目谢云岳,好似疑惑不解神情。谢云岳微
笑不语,片刻,右手倏出,施出「轩辕十八解」中凌空解穴神奇手法,离顾母身
两寸,朝「天枢」,「期门」,「气舍」,及四肢重穴风快地点上一指。

  顾母服了「火云丹」后,只觉腹内奇热如焚,不能宣泄一种难耐的紧张,使
牙根发噤,正在难受时,突觉穴道一松集结于腹内之焚热向四外迸射,遍体流转,
舒适已极,不过四肢还是绵软无力。这时,谢云岳向顾嫣文道:「文妹,你现在
可面对伯母背后盘膝坐下,双掌抵紧伯母「命门」穴,用本身真气贯输,愚兄再
在贤妹后胸抵掌「隔体传引」以两人功力,大概伯母可以恢复一半。」

  顾母惊讶此少年有此精湛的武学,当今之世,武林中殊少得见,可称绝无仅
有,就论这手虚空解穴法,非五十年之内外双修,就难得这般造诣,如今在这少
年人身上见到,若不是亲眼得见,实在难予置信,可见武学一道,端赖其人根骨
秉赋,方可有大成。此刻,姑娘依言盘膝坐下,双掌抵住其母胸后命门穴,默运
真气,正在屏息凝神时,姑娘惊觉自己后胸被谢云岳双掌抵住,立刻就有一股奇
猛阳和之气,加速本身之真力贯输。

  顾母即有一种酸软懒洋洋的感觉,另外的一股热力直在遍体内运行,入紫府,
贯丹田,径通十二重楼,枯萎的筋络顿呈膨胀复苏之势,一个时辰后,顾母立觉
手指可微微动弹这一来,那还不喜出望外,十数年瘫痪之体,现在有枯本重生之
望,不要说是顾母,任何人均有此种感觉,顾母喜得不禁喊道:「文儿……你看
为娘的手指脚指……不是能动弹了么。」

  谢云岳闻言立时收掌,姑娘扳住顾母身躯,叫道:「娘,真的吗?快给女儿
瞧瞧。」姑娘只见其母四肢指趾慢慢移动,微微上昂,复又落下,显得十分吃力,
虽然如此,但这是一种极良好的现象,姑娘喜极,不禁搂着其母,连连摇晃,母
女二人却是遽然泪下,骨肉至情、此时发挥至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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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岳俟了片刻,低声唤道:「文妹,伯母之疾已有转机,你该欢喜才是,
现在待愚兄先赴洛用租一辆车,再来氓山相接,你们好好谈一会吧。」说完,就
离开了墓穴。

  钩月中天,寒风吹得十分猛劲,氓山墓地中一条身影,腾伏起落,向洛阳东
关道上奔去。谢云岳一路思潮起伏,他感觉到顾嫣文比他幸福得太多,因为她已
寻到母亲,方才母女两人搂抱喜极而泣的神情,此刻依然在目,真情流露,动人
已极,云岳不禁流下两行热泪。

  他的脚程本快,不消半个时辰,已自赶到洛阳东关城郊,这东关城郊有百数
十家店铺,夜阑人静,早就紧闭门户了,街道上尚积有甚多爆竹残体,空气中仍
弥漫着一种硝磺气味,还有此伏彼起的狗吠,剩下的只有他那月下瘦长影子移动
着。

  他敲开了一家骡马行,出来的是一个鬓发苍白老者,提着风灯向谢云岳打量
了两眼,道:「客官,大年初七晚上便要租骡马吗?」

  谢云岳点点头笑道:「正须租四匹健骡,还须套上一辆车,在下需急用,护
送一房生病的女眷去开封。」

  那老者迟疑了半晌,方说道:「骡车俱是现成,不过今儿碰上年初七,赶车
的多喝了两盅,醉啦,回家睡觉啦,他们都家住城内,不天亮城门不开,客官急
着要车也没用,我说,还是客官去别家试试?」

  谢云岳伸手递过一锭黄金,笑道:「不必去别家试试,女眷尚在二三十里外,
在下可以自己赶车接来,一往一来也天明了,相烦老丈通知大哥在这里等候就是。」

  黄金是亮的,虽然是一小锭,怕不值得百把两银子,当时生活费用低,这一
锭黄金珠约八口之家三两年用度,何况生意跑上门不能不接,于是老丈眉轩眼笑
道:「既是客官如此方便,太好不过了,小老儿就去套车,客官请进稍坐,只是
……客官付银子太多了。」

  谢云岳道:「余下的就算小费赏银,老丈你请去套车吧,我在这里坐坐。」
说着,跨进店门,坐在门外一条板凳上等候。

  老丈也自匆匆向马厩走去,不多一会,那老者已自套好一辆骡车,亲自赶到
店外。谢云岳接过长鞭,跃上辕头,叭叭向空连挥,骡车如飞,扬尘急驰而去。
赶抵氓山脚下,已是四更将尽,谢云岳停身往古墓丛中闪去。姑娘顾母两人在墓
前等候多时了,此刻由姑娘背着其母迳奔骡车,放入车内斜倚着,谢云岳等她们
坐好,帘幕放下,又自挥骑而返。

  丽日中天时,谢云岳等三人已在汴洛道上,三人在车内不时听见车辕上两个
赶车的叱喝声。途中姑娘谈起由云雾山庄救出其母经过,又笑道:「云哥,你传
的那三手「断筋截脉」手法,的是超绝异常,小妹因为一手背着家母,不辩南北,
只拣隐蔽的路径奔去,不觉来到邙山脚下,四怪穷追不舍,不好使剑,索性收剑
不用,空掌抵敌,果然将龙门四怪逼得连还手之力均无,只是气力不继无可奈何,
于是将家母暂时放下,拔出长剑,才将四怪击退,大怪还中了小妹一剑,他们退
离后,复又背起家母不辨方向,竟奔上了邙山,这时二毒也自赶到,小妹只仗「
九宫正反阴阳步」法,徼幸能避入古墓中,小妹若非忌着家母病躯,四怪早就丧
在剑下多时了。」说时,犹恨恨不已。

  谢云岳笑道:「现在是托天之福,总算平安了,还提他作甚,愚兄不是再返
云雾山庄,从任龙口中获悉文妹行踪,不然命愚兄往何处去找。」

  途山不断发现武林人物来往频频但谁也没察觉骡车内就是名盛一时之怪手书
生。太原一案,江湖轰动,武林人物在汴洛道上频现,少数是为自己的事奔走,
但泰半却为着怪手书生侦骑四出。论说江湖之大,云谲波幻,变易无常,正邪之
事也无处不有,人物之众亦多若繁星,正道中后起之名就成了黑道眼中之钉,非
拔掉而后可,是以关洛道上绿林羽翼密布,谢云岳却茫然不知。

  车声辚辚夹着蹄声得得,谢云岳与顾嫣文说说笑笑,也不觉寂寞。顾母靠在
车上闭目假寝,辘辘长途,落日余辉中,已赶到开封天马镖局。天马镖局在汴京
开封是个老字号,气派之大是不消说了。谢云岳一掀开车帘,迎眼就是旗杆上飘
着四马镖旗,鲜明触目。

  镖伙一见有骡车停在门外,便奔过来问讯,谢云岳拱手笑逍:「有烦大哥通
报司马老镖头,就说有一位姓严的求见。」

  那镖师闻言,用眼上下打见个不住,猛可笑道:「这位,莫非就是在高家沟
子义助咱们镖局的严少侠么?」

  谢云岳点点头,那镖伙一脸惊喜之容,也不说话,旋风似奔过镖局一路大喊
着。片刻功夫,只见老镖头司马仲明日月仙人掌卢堏及一干镖师等,三步并着两
步急急走来,人还没走近,便听得老镖头高声说:「严老弟,你在门外候着干吗,
快请进,请进。」说着,人已走出门外。

  谢云岳抱拳笑道:「老镖头好,各位老师好。」

  这时日月仙人掌卢堏问道:「严少侠,还有……」

  谢云岳接口道:「拙荆及在下岳母还在车内。」说时顾嫣文已挽着其母出得
车来,老镖头一见,就知顾母不良于行,赶紧喊来仆妇丫环搀着入内。

  顾嫣文与其母由老镖头儿媳陪往内院去了,谢云岳与老镖头在大厅落坐叙谈。
老镖头当先就问起谢云岳去洛阳之行,怎么顾母会成瘫痪之疾。谢云岳微笑道:
「此事非一言可尽,好得在下要打住个六七天,留着慢慢的谈吧。」

  老镖头点点头,忽长叹了一口气道:「老朽回到开封后,昨天镖局便又发生
了事故。」

  谢云岳惊问何故,老镖头又道:「事为着太原怪手书生俞云而来……」

  谢云岳诧道:「这怪手书生俞云本与老镖头风马牛不相关,贼党意找上天马
镖局做甚?」

  那日月仙人掌卢堏接口笑道:「卢某也是这样说呀!事就是为着高家沟子而
起,九子母连环瞧见贤梁孟来历可疑,猜疑严少侠便是怪手书生俞云化身,遂通
知飞大鹞子娄敬德,昨天就派了一个霹雳手杨弼来问梁孟行踪,杨弼此人横行关
中几十年,阴险狡毒,行踪无定,独往独来,是咱们镖局极大克星,不知何时为
飞天娄子娄敬德纲罗门下,来镖局时,狂傲之色令人难忍,老镖头只推说途中与
贤梁孟萍水相识,事前并不相识,而贤梁孟又去洛阳,爱莫能助,霹雳手杨弼大
怒,声言老镖头交出贤梁孟行踪便罢,不然即要老镖头身败名裂不可,昨日与老
镖头几乎冲突,临行之时尚显露了一手惊人内功,严少侠,你看。」手指着大厅
门上。

  谢云岳抬眼一瞧,只见门上明显地有一手印,走前端详,见这手印陷下五分,
如刀削斧断,异常光滑平整,可见内力火候已臻上乘,不由淡淡一笑道:「霹雳
手杨弼还要来的,让在下应付好了,只是令贵镖局平添了纷扰,使在下愧疚难安。」

  老镖头司马仲明抚髯大笑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的是恩怨分明,道义为突,
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就是老弟今日不来,老朽还怕杨弼三言两语,吓唬得
了什么,老弟你说此话,真太见外了。」

  谢云岳笑笑,凝望望了众镖师一瞥,又问道:「前在高家沟子被蛇噬四位缥
头伤愈了否?怎么小镖头不见?」

  老镖头黯然伤神道:「四位镖师因放血太多,人尚瘫痪在床,非短时可还原,
纵是行动自如,本身武功也无形中减弱了不少,小儿半年前染上肝痨恶疾,呕血
愈斗,汴京名医均请遍了,却束手无策,恶疾好医,灵药难求,看来……只是…
…早晚间的事了。」老镖头语声竟带颤抖之音,父子天性,其痛可知。

  谢云岳朗声大笑,道:「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老镖头仁厚格大,
那会遭这横逆,在下颇擅歧黄,即为少镖头一诊如何?」

  老镖头听了大喜,忽见谢云岳伸手将几上茶盅握在手中,手掌望里一挤,只
闻得一串密音发出,一只景泰蓝官窑上好瓷盅登时粉碎,老镖头翻着两眼发怔,
不知何故。谢云岳微微一笑,倏的一扬手,望厅外天井上打出。蓦闻数声惨嗥,
接着一连串破瓦之声,只见三四条身影由天井屋瓦上滚下。

  众镖师先是一愕,继即纷纷窜出,将四个匪党夹头提起放在厅上。众人一看
四个匪徒面部,不禁大惊失色,原来方才谢云岳打出的瓷粒,全部嵌入四匪脸上,
顿呈密麻,且阻止血液外溢,在瓷粒边缘显出一圈殷红血般,看来十多奇丑可怕。
四个匪徒死到未死,可痛得脸变了色,这颜色是无法辨别的,皆因,瓷粒将那掩
没了。

  这四人无疑是飞天鹞子娄敬德手下,随同霹雳手杨弼来侦探夭马镖局的。自
从俞云并州道上掀起了几桩惊天地,泣鬼神的杰作,这类黑道高手都惴惴自危,
直觉判断出,无论是俞云,或是言岳,抑是谢云岳,只要是有这么一个人物,那
黑道上入物都面临着累卵之危,当然江湖之大,侠义人物多若繁星,黑道克星,
也不胜枚举。

  但谢云岳出道一年,其所行所为之事,甚嚣尘上,一时之间,名震整个江湖,
黑道人物有如芒刺在背,非除之而后快,可是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飘渺无踪,
只有羊家集一役,及五台山下,尚有数人见过,但太原城血案仅凭宫门二杰臆测
是俞云所为,捕风捉影的事本是不足采信,但此类黑道高手所以成为江湖巨攀,
料事之准实非常人所可企及,而关中河洛绿林道总镖把子飞天鹞子娄敬德更具有
过人之长,非但武功超绝,新计亦较他人高出一筹,昔年谢云岳之父追魂判谢文,
斗智交手都败在他手上,可见娄敬德机智武学都超人一等,故娄敬德能执河洛道
绿林霸主凡三十年,端类于此。

  九子母连环蚁元凯自高家沟子撤往王屋后,越想越忿,遂高山北上太原,去
寻高黎贡山四老,但想起在高家沟子遇见之两少年,功力与掌力迥异与传说中怪
手书生手法几乎类似,心中一动,便转向往访那飞天鸽子娄敬德商量。

  飞天鸽子娄敬德听后,颌首笑道:「蚁兄所见不差,两少年必与那怪手书生
俞云有关,我日前已连续派下十二舵好手去洛阳,只要两少年尚逗留洛阳城内,
想必日内定有飞报。」说时,即传令下去,将谢云岳顾嫣文两人形像通知驻在洛
阳高手。

  第二日便接到飞报,云雾山庄遭两少年毁了大牛,任七姑已惨被击毙,陇西
三鸟赶火打劫,还有……不过两少年行踪始终未得。消息传来,连飞天鹞子均骇
然变色,何况其他人等,象任七姑可是武林名人,娄敬德虽未亲眼得见当时交手
情况,但他有免死狐悲之感。

  这时霹雳手杨弼便道:「老当家,据杨弼猜测,任七姑定是遭了暗算,不然、
何至于就让那少年得手,这个是极不可能的事,听蚁兄说,两少年与天马镖局司
马仲明熟悉,不如就在天身镖局着手,小弟不才,愿领本门兄弟去汴,不出七日,
便可水落石出。」飞天鹞子娄敬德沉吟一阵,道:「这倒不失为一个极妙主意,
但非至必要时,切忌与司马仲明动手,一有确信,立即报知总坛。」

  霹雳手杨弼大笑道:「遇事沉着应付,小弟还有个自信,奔雷剑客本是虚名
浪得之辈,身家在此,决不会轻易出手,老当家但请放心。」这样,霹雳手杨弼
挑选十数得力好手迳去开封。一至汴京,即找上大马镖局老镖头,盘诘谢云岳顾
嫣文两人下落,语气之间,狂傲无比。

  奔雷剑套司马仲明处处对他忍让,但言语之中讥诮笑骂,把霹雳手杨弼挖苦
得体无完肤。杨弼憋着一肚子气,愤而离去,临行之时,显露了一手金刚手印绝
技,离去后并经常派有数名匪党在镖局附近监视,谢云岳等人一到,他们便发觉
了,纷纷上屋偷窥动静。

  谢云岳一听,本能就生出一种感觉,料知杨弼必派得有人在镖局附近设桩,
逐暗暗抬眼巡视,果不出其所料,暮色虽是很沉,但贼人目光宛如猫眼般,闪出
游离光彩。且说四贼被谢云岳一把碎瓷打下屋瓦后,谢云岳面色一沉,喝道:「
这是你们要自取其辱,无事生非把惹到少爷身上,现在也不难为你们,速去通知
霹雳手杨弼即来见我,去吧。」用手一挥,四个匪徒鼠窜离去

  方才谢云岳露出这一手,立时震惊了全镖局中人,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却不禁
更留意着打量这眼前少年,心中不由暗忖着:「这少年容貌之俊秀,武学之精湛,
心思之机智,就与我当年好友追魂判谢文一模一样,看来武功竟还在谢文之上,
如今武林虽人才辈出,面前所立少年更是其中翘楚,不知他一身绝学,从何处得
来。」心内这么想着,口中自然不便出口相问,遂一面吩咐下人张罗宾席,一向
派人去请嫣姑娘,少镖头夫人。

  这时大厅内华烛高烧,人语豪笑,洋溢着一种极为欢愉的气氛。屏风后转出
顾嫣文与一中年少妇来,步向谢云岳这面。谢云岳心知就是老镖头儿媳,赶忙立
起,老镖头趋了过来,笑道:「老弟这是小媳楚明绮。」

  谢云岳微笑施札,只觉楚明绮已是卅出外,脂粉不施。衣着朴素无华,可是
仍留着当年风韵,一声一笑,无不动人,眼前的她面色憔悴,想是为着少镖头病
重忧心所致。谢云岳心中一动,便对老镖头笑道:「在下一路而来,在骡车上已
食用干粮,眼前腹中尚是饱胀,不如让在下先看了少镖头及众镖师的病,再来人
席好么?」在老镖头而说,那是求之不得事,欣然应诺。

  正当人影欲启步同至内院时,突然镖伙飞步来报:「熊耳山二当家霹雳手杨
弼驾到。」

  谢云岳脸上本来的笑容渐渐淡了,代之而起的直似罩上一层寒霜,目光中蕴
含着愤怒的火焰。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当先趋出,这是武林中待客之礼,不可或缺。
谢云岳及顾嫣文,少镖头夫人楚明绮仍留大厅上,漫不经意谈论着。

  他们正在低声谈话时,厅外起了沉重脚步声,谢云岳抬眼凝望,只见老镖头
同着一个环眼虬髯老者大踏步地跨了进来,身后跟着许多人,这是杨弼率领来的,
当然也有缥局中人。奔雷剑客司马仲明便笑着对谢云岳道:「老弟,这位是……」

  谢云岳用手一拦,笑道:「这个,不用说在下也知道……」立时眼一瞪,望
着霹雳手杨弼,沉声叱道:「姓杨的,你找我做甚?」语气凌厉已极。

  这样开门见山的问话,几乎使霹雳手杨弼下不了台,登时怔得一征,强颜笑
道:「严少快,你如此对待老夫,似嫌不礼貌吧。」他故作大方无所谓,可是一
张脸显得铁青,极不自然。

  谢云岳谈谈一笑道:「对付你这种人,还用得着礼貌,你有话快说,不然,
趁早滚。」

  像霹雳手杨弼这种绿林巨擎,傲视武林同济惯了,这次碰上了硬钉子,同杨
弼来的人却不禁勃然,镖局中人听来可受用极了连老镖头都暗暗欣笑,忖道:「
究竟初生之犊不畏虎,我们老了,虽然是成名人物,反而有点畏首畏尾,不如他
们年轻人豪气干云。」

  霹雳手杨弼环眼中露出了杀机,哈哈大笑说道:「三十年来,就从未见有人
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发横过……」

  谢云岳哼了声接口道:「现在你不就见了么,趁早将来意说出,少爷厌烦与
你噜嗦。」

  杨弼面色一沉,喝道:「小辈,你还猖狂,你不知道天下群雄齐欲得你而甘
心,老夫此来,就是要擒你归案。」

  谢云岳朗声大笑,忽向司马老镖头道:「老镖头听见没有在下目前身价可高
得很啦。」

  司马仲明怕闹僵来,趁机接腔道:「杨当家,看来此中有一点误会,我这老
弟素少在江湖往来,怎么会犯案,再说就是犯案也轮不到你来代庖吧。」

  霹雳手杨弼登时老脸一红,他本是绿林大盗出身,这话说他倒有点像,于是
干咳了声,向司马仲明强笑道:「司马兄,你与这小辈还是新交,你不知道他就
是在太原闹得天翻地覆的怪手书生俞云。」说着,开眼扫了大家一眼,意似并非
故做惊人之词。

  此言一出,大家目光,都投在这位最近轰动武林人物身上,钦佩多于惊奇。
谢云岳面色镇静如恒,淡淡一笑道:「老贼,你走眼了,只看准一半,怪手书生
是我师叔,尚我真是怪手书生,凭你这号人物能来沾惹,胆子真不小,你自问能
够得上宫门二杰等而之下,够得上清风帮主濮泓么?无论如何,你们这些鼠偷狗
窃之流,还配不上见怪手书生俞师叔,不过话可要说回来,你要立见我那俞师叔,
准死无疑。」顾嫣文暗中窃笑不止。

  霹雳手杨弼眼中露出令人难测的光芒,两颊的肉突然跳了几下,阴沉地说:
「老夫就不信那怪手书生有这般利害,你说得好,你说是怪手书生师侄,那么就
从你身上开始。」说时,右臂倏地一掠,五只怪指迳往谢云岳胸前抓去。

  突然霹雳手杨弼倒退了出去三步,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原来顾嫣文姑娘看不
惯杨弼狂傲之状,在杨弼出手之际,也向时出了手,用出在云雾山庄瀑布下学的
三手「断筋截脉」制龙手法。杨弼伸手倏攻谢云岳时,蓦觉一掠指风击向自己手
腕,快如电闪地分辨不清是何人出手,心知这手法有异,左腕上抬急往回抽,就
这样,右肘被顾姑娘指尖扫过「经渠」穴,只觉一阵奇痛,情不自禁地闷哼一声,
身形暴退三步,征着双眼。

  顾嫣文怒叱一声道:「只有这么点艺业,尚敢来丢人现眼,真是不知自量。」

  霹雳手杨弼此刻真有点懊悔自己有点任性来此了,但事至如今,岂可撒手而
走,闻言立时大怒,厉声道:「好,好,算老夫不知自量,不过老夫还要看着你
们有多大的道行。」就在他语音方落之时,身形平地凌飞而前,也未见他怎么展
动,却快如飞矢,眨眼,便到了顾姑娘身前。嗖地两掌疾出,便向嫣文双肩搭去,
隐带风雷之声。

  杨弼这种霹雳手,本是外家掌力最上乘的一种,武林内外家之分极难分清界
限,通常以走刚猛路子称作外家,阴柔路子称作内家,外家掌法以阳刚见雄,力
能开山碎碑,似杨弼霹雳手法就非一般江湖好手可及,掌未到,风先至,顾嫣文
知道只要让杨弼手掌沾着一点,便是筋断骨裂。

  顾姑娘早就是辣手罗刹,自得了谢云岳指点后,更非常人能及,等杨弼双掌
堪及肩上,身形一晃,便转到杨弼身后步法之快,连司马仲明都没瞧清她怎么脱
出杨弼双掌之下,心中不禁暗暗喝采。杨弼双拿扑空,立知不妙,双掌也不往回
缩,减势一个回旋,快得无与伦比,带起一种尖锐划空啸声。

  顾嫣文似是不敢硬接对方掌力,足跟一点,身形又自飘退了两尺,发出两声
轻笑。杨弼一旋之势又是扑空,微微的冷笑,身形暴长,正待全力一击,那知自
己双肩似中了两道钢钩一般,麻痛兼有,两臂力道一散,猛觉肌骨中了一腿重的,
不由自主翻出厅外,叭地一声大响,竟然仰跌在天井麻石上,半晌才爬了起来

  霹雳手杨弼也是名望一时的好手,今日阴沟里翻船,找上门来自取其辱,实
在有点不合算。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张大了嘴巴,愕在那里,当真他从习艺至今,
什么世面没见过,今天非但连谢云岳顾嫣文用的是那门那派功夫都无法辨清,甚
至于没瞧出人家是如何出手的。老镖头如此情状,别的就更不消说了。

  显然的霹雳手杨弼摔得不轻,立起来尚不住揉着肌股,缓缓地抬起头来,眼
中射出愤怒的光芒,狩笑道:「暗算偷袭算得那门子英雄好汉?」这句话是冲着
谢云岳谈的。

  谢云岳听说,一时之间,豪气复现于眉宇,展眉笑道:「好,我总要叫你输
得心服,不过,咱们不可在人家镖局里打,走,去郊外去。」去字一落音,人已
在天井穿越屋脊,月光辉照耀动直似一条狸奴,瞬即无踪。

  霹雳手杨弼苦笑了笑,人家这种超尘脱俗轻功身法,自己再练个二十年也望
尘莫及。知此去凶多吉少,但事情挤到这步田地。只得一提真气,跟着跃去。众
人也陆续跟出,只留下顾嫣文及楚明绮。且说霹雳手杨弼一置身屋脊,谢云岳身
形已在二三十丈外。如淡烟般一晃即逝,他用出毕生功力,仍无法赶近一步。

  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已先后站在城南一片乱冢岗上,钩月斜挂天际,繁星闪
烁明灭,寒风仍吹得很劲,两人袍袖飞舞,猎猎作声。当下谢云岳微笑道:「杨
弼,你此次代人出头,我替你深感不智,无论我是否怪手书生,抑或有甚关连,
均与你们无关系,更没有什么利害,依我劝告,不如收手回至熊耳山,但须转告
贵当家飞天鸽子娄敬德,就说今日武林局面,大乱将至,绝非是他能沾惹的,安
份守己,保全令名,岂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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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霹雳手杨弼听说,心中一动,他这样说,不是明告自己与怪手书生有极大关
系么,听说怪手书生功力绝伦,从未落败过,对方看似年轻,方才施出之一手,
是前所未见,他直认是怪手书生师侄,大概非虚,但自己成名以来,仗着霹雳手
法,武林中能颌顽者寥寥无几,与飞天鸽子娄敬德昔年交手印证,三个时辰以后
才以一掌之差惨遭落败,输得心服口服,但如今仍不相信对方比自己就强过多少,
方才不过是以小巧身法出自己不意取胜罢了。

  虽然谢云岳说的话是极诚恳的,但听在他耳中却变成冷嘲热讽,于是微微冷
笑道:「朋友,你好一张犀利的嘴三言两语就想将老夫劝走,没这容易,至少也
要伸量一下你难道不知道,老夫实在作不了主。」

  谢云岳面目一变,极为不悦地冷哼了声道:「这就奇了,你作不了主,谁作
得了主。你又不是有为而来,胡涂强出头为何。」

  霹雳手哈哈一笑道:「朋友,你这叫做装模作样。令师叔俞云在宝月禅师处
窃取三页菩提真经,这三页经文,天下英雄莫不有得而甘心之意,敝山主当日也
会与西崆峒掌门去酒瓯峰,不意为令师叔乘间劫去,似此种绝学秘笈,那有私人
吞之理。是以,老夫对此实在作不了主。」

  谢云岳听后,惊然一惊,暗道:「怪了,此消息不知从何泄露,难道天外三
尊者竟然未死。」于是故作不经意地一笑,道:「难得你从那听见这捕风捉影的
词儿,竟当它是一回事,究竟谁亲眼得见。」这时镖头中人及杨弼随来的人均已
陆续赶到。

  霹雳手杨弼高声喝道:「朋友何必自欺欺人,天外三尊说话那会虚假。」

  谢云岳凝视了杨弼一会,冷冷地说:「此事用不着再说,试想江湖之中如你
这种的人,不可车载斗量,菩提真经也轮不到你,这不是痴心枉想么?」这种蔑
视的语气,当着众人之脸,杨弼那忍得下,激得暴跳如雷,骂道:「好小子。」
声落手出,双掌猛往谢云岳胸前递到,快如电闪,风声劲锐。

  霹雳手杨弼虽然出掌,但心知对方是个扎手人物,双手真力未迟滞,只用上
五成,实中套虚,万一必要的话,便急速撤掌换招。谁知自己的掌推至对方胸前
不足一尺之处,对方竟不闪不避,连眼角都未瞬一下,心中暗暗有气,付道:「
你未免太拖大了,我这霹雳掌力用上十成,便能裂石成粉,你纵是铁铸之体,也
禁受不住。」遂喝一声:「打。」真力亦发至十成,「呼呼」两掌合拼过去。

  岂料眼前一花,对方身影已杳,惊觉脑后「风府」穴一溜冷风袭来,那冷风
劲道甚猛,刺中有微麻的感觉,心自大惊,头急望前栽,双掌一甩向后硬生生猛
拔,人也一旋回转身来。谁知那溜冷风如影随形的而至,下移数寸竟然点向头后
「火推」穴,接着另一道冷风袭向「脊中」穴,当前的人影仍是未见,令他汗毛
为之笔竖。

  杨弼以「霹雳掌」深湛阳刚的功力,饮誉武林数十年,无人敢撄其锋,今晚
竟连人家的身影都沾不着,非但如此,对方身形之快速往来尽见,怎不叫他惊然
发立。谢云岳存心令他当众坍一个大台,以他那「轩辕十八解」绝代手法,三两
招之内,杨弼定必功力全废,此为谢云岳为掩蔽身份,轻易不露,再则为避免带
来奔雷剑客天马镖局无穷厄难,故而用在他认为极普通手法应付。

  杨弼究竟是经验火候尽佳,他用左掌一环,身形随之而旋,周身三尺三百六
十度两均被他掌力所笼罩,右掌上伸微扬,作那「金豹露爪」之势,这样可避对
方由上袭下,左足向内,右足往外,滴溜溜的一旋,身形已自转了三圈,这几个
动作都是在一瞬间完成,无比之快,按说对方身形毫无所遁之理,岂知仍是一样,
他快人家也快,两溜冷风却如附骨之蛆跟踪而来,电闪地变换着袭来的部位,胸
后的「三焦」、「神变」、「心俞」、「灵台」等重穴无一处不点到,但一触即
止,只有微麻的感觉,看样子,人家是有心不愿伤他。他空负有一身绝技,寻不
着对方也是徒然,一阵跳跃后,只觉头目晕眩,心中大感惊异,这是自己得未曾
有的现象,不由把一腔争强好胜之众顿泯,立即收手定下身形。

  谢云岳见杨弼住手不动,遂也不施出奇绝天下的「玄天七星步法」,含笑凝
视着他。霹雳手杨弼见他立在月色之下,雍容冲穆,衣袖飘扬,望之若仙,不觉
心折,暗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朋友身手果然高明……」忽又止住不说,眼中
呈现黯然神光,用手往他同来的党羽略一招手,两臂微张,身形倏然往左侧乱坟
中藤萝草内穿去,随着又是几条矫捷的身形,一闪而没。

  谢云岳转向老镖头笑道:「这事终是不了之局,转眼间武林浩劫即至,在下
实不愿眼见此时此刻发生,三日后在下即觅俞师叔致力消弭这场杀劫。」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拂髯微笑道:「令师叔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莫测,年来
轰动武林几椿大事,应以大快人心,依老朽看来,令师叔最近情势,已成竹在胸,
老弟无须耿耿于怀,我辈行事但求心安而已,何言其他,夜寒露重,我等先回镖
局再谈吧。」

  众人一行回到了天马镖局,一眼瞥见少镖头夫人楚明绮、顾嫣文姑娘陪着一
位葛衫白须老者谈话。老者一见谢云岳等进来,即立起含笑道:「是言少侠么?」
顺手从袖内掣出一函信与谢云岳。

  谢云岳笑道:「不敢,正是在下,访问老先生尊姓台甫如何称呼?」一面伸
手接过这信封,一面打量这老者形像。

  这老者生具一付寿像,长眉及颊,海口贝齿,风目含威,开阖之间光芒四射,
身材极修长,腰子挺直,一双手掌洁白如玉,所蓄指甲长及两寸,老者正待回答,
顾嫣文接着引见道:「这位老前辈就是燕云大侠铁指仙猿白羽。」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立时惊喊了声,道:「白兄敢情就是当年在济南千佛山掌
劈十五家绿林巨寇的大侠么?幸会,幸会。」说着自我介绍,又将镖局同仁一一
引见。

  谢云岳认出封皮上系苍玺手迹,连忙退至一隅拆封取出详阅,函中云:「三
弟如晤。晋祠握别。勿又近旬,与啸弟兼程北返,途中虽稍受阻难,幸得及时化
解,略无羁绊,安抵昌平,较宫门二杰返京先至半日。郭堡主已先抵京城,仗嘉
亲王助力,严戒宫门二杰不得籍官府之力以莫须有之事率性妄为,若以武林私故,
亦不得渲染扩大,只可和平放决,二杰现不出面。只暗中联合北五省魔道巨孽向
昌平传家沧州赵家及本帮意图骚袭,所幸愚兄有先见之明,事先将两家移往隐蔽
处,匪党两次扑空。太原李府血案现已无事,二杰目的在夺取三页菩提真经,此
事已引起十方瞩目,不但江湖道上人物显现,连隐蔽深山老一辈之魔头亦均纷纷
下山,涉入此一夺经漩涡中,是故贤弟此刻周遭,危机四伏。有间不容发之势,
愚兄深知贤弟功力精湛,足资应付强敌,但切不可疏忽大意,为贤弟居停带来无
穷灾厄,自误误人,虽百死亦莫赎,依愚意相劝,此后贤弟行止,还是孤身为上。
此次铁手仙猿白大侠有事河洛,特修书面交致意,白大侠尚有有关令尊当年之事
面告。」

  谢云岳匆匆看罢,揣人襟囊,铁手仙猿白羽即赶在谢云岳身前,低声道:「
三日后,老朽在龙亭相晤少侠,有事面告。」说完,向大众略一拱手,说声:「
再见。」人已穿越屋脊逝去。

  谢云岳含笑向司马仲明笑道:「白大侠为友热诚,极是难得,只不知他是从
何得知在下落在贵镖局的,方才忘了问……」说此一顿,又笑道:「被杨弼一闹,
竟把少镖头治病的事给耽误了,老镖头现在就去吧?」

  少镖头夫人楚明绮一听,当先就挽着顾嫣文赶入内院,老镖头哈哈大笑道:
「犬子倘为少侠妙手成春,则少侠不啻为我司马门中再造恩人。」老镖头门中人
丁单薄,只此一子,少夫人又无生育,自其子病后,老镖头终日为嗣续忧心,故
出此语。

  谢云岳随着老镖头转进屏风后,一面笑答:「仁者自有天眷,令媳亦是宜男
之像,来年老镖头定能含殆弄孙无疑。」老镖头被说得心花怒放,呵呵欢愉出声。

  一踏进少镖头居室,即嗅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弥漫充斥,谢云岳一哄气味,
满是参属地黄之类,不禁摇头三叹低谓:「此真庸医误事。」

  楚明绮同顾姑娘已先来床侧,闻言楚明绮神色一变,忙关心问道:「少侠你
看有治吗?」

  谢云岳闻言一笑道:「大嫂,你别急,我这大夫还没扶过脉哩。」

  楚明绮粉脸一红,顾姑娘翘起嘴巴嗔道:「那么你疯言疯语则甚,人家丈夫
病了,怎不令他牵肠挂肚的嘛。」老镖头尚不失为豪迈之性,爽朗呵呵大笑。

  谢云岳趋至床前,掀开帐帘一瞧,只见少镖头仰卧被中,仅露出面首在外,
脸如黄腊,一头乱发,越显得形容枯槁,见有人来,甚是吃力地睁开眼皮,点了
点头,又关上眼皮,一张脸只剩下皮包骨,干瘪的一层,真是病久投医,神仙难
治。楚明绮一阵心酸,噗籁噗籁珠泪直往下淌。

  谢云岳斜坐床沿,拉出少镖头手臂,三指一搭,潜心静虑扶那脉象。老镖头
在旁低声说道:「犬子在初生之时,相者即谓其不永年,是故老朽取名长寿。」
言下不胜慨叹。

  谢云岳笑道:「江湖术士妄言,怎可轻信,古人云像由心变,辅薄者夭,敦
厚者寿,谁能初生即可断定终生穷通寿夭生老病死,人生必经之途,每人亦必有
不同的过程,只可说有幸或不幸尔,似少镖头者,遭遇不幸耳。」良久,两手六
脉扶过,又看舌苔,立起身来,转向楚明绮微笑道:「大嫂,可否请拿出尊夫从
前饮过的药方一阅?」

  楚明绮颔首,从桌前小案屉中取出一叠厚厚药方,谢云岳接过,逐一审视。
老镖头见谢云岳郑重加斯,不由皱眉忧心。约莫一顿饭时,才将厚厚一叠数十张
处方检视完,谢云岳一脸凝重之色向老镖头说:「所延请之大夫必是当地名医,
处方虽略有错误,但未必使今郎缠绵不起,想其中别有原因。」

  司马老镖头答道:「不错,此人是当地名医赖春桂,年有八旬了,诊病有如
神助,帖不过三,小儿不愈,只有认命了。」

  谢云岳也不置答,只低头沉思,忽然风快旋身,窜在床前,帐带一掀,将少
镖头翻过身来,撕开后胸内衣,略一察看不禁「呀」地惊叫起来。老镖头及楚明
绮一听谢云岳惊叫出声,齐趋前而视。只见小镖头后胸赫然呈显一条宽可两指,
长可五指淤印。

  谢云岳不禁叹息,道:「此必为阴手所伤,少镖头自己不知,想必病发当在
暑伏之期,赖医不知病由内伤而起,误以外感之药,以桂枝麻黄等汤主治,后以
肝亏肾虚,以地黄隔之味,一误再误,冬退发热,邪热郁于太阳之经,不得发越,
故血从口鼻而出,此为火症,吃亏于赖医加意于补火,此类于鳌山之灯,火熄则
不动,火旺则动速,独不思火不宜动,动则病矣,速则易终而易环,火太旺,则
一炬成烬矣,人之精神有限,在下若迟来十日,令郎将油尽打枯了。」

  老镖头不禁赞扬道:「听少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闻所未闻,少侠博学
若海,令师定必学究天人,但赖医学有素,何致有这悬殊出入?」

  谢云岳笑道:「医之治病,一病而治各不同,若中皆愈也设运以毫厘,则相
差不仅千里计也,世人谓良医有如良相,皆因审眼再三,而后下药,人命关天,
岂能不郑重。」说着,在怀中取出精致小钢盒,掀开,拈出十二支细如毫发,长
约四寸金针,在少镖头后腹处十二重穴,徐徐刺入。

  谢云岳请老镖头速遣镖伙去买七年陈艾及老姜,越多越好。楚明绮如飞地抢
出,嘱命镖伙速去。约莫一盏茶时,少镖头已然呻吟出声。此刻,镖伙业经将陈
艾老姜购回,谢云岳请老镖头及楚明绮将少缥头按捺住,不许稍有动弹,次用姜
片三片铺在淤伤处,陈艾绒置于其上燃着。

  三易其艾后,少镖头痛得声如羊嗥,浑身筋骨颤抖,汗流遍体,挣扎欲爬起,
想来痛得出奇,经老镖头及楚明绮强力捺住。少镖头两眼瞪得有如铜铃,只出声
嚷痛。艾绒换至九遍后,少镖头已力竭声嘶,谢云岳才道:「现在内伤尽去,不
妨事了。」老镖头及楚明绮放手立起,谢云岳轻轻拔出十二支金针后,将少镖头
扶起,用掌在后胸轻击了一下。只见少镖头喉头出声,俯身吐出一滩碗块淤血,
腥臭难闻,中人直欲作呕。

  谢云岳轻轻扶着躺下,立起要过纸笔,沉思有倾,缓缓处下二方,一方治吐
血,一方理中调气,笔走飞蛇,体胜褚赵,老镖头不禁击节叹赏。谢云岳处完落
笔,遂笑道:「取此两方,不过七日,定可痊愈。」言此一顿,又提笔笑道:「
一事不烦二主,在下索兴做个好人吧。」濡墨挥毫,处下千金种子秘方,大笑道
:「来年五月,在下要来讨一杯弥月酒吃。」

  楚明绮面红过耳,老镖头喜笑颜开,连道:「那个自然,那个自然。」谢云
岳又同老镖头察看四镖师病情,并写下药方。

  午夜谢云岳又替顾母针药兼施后,再以本身真力打通顾母穴道,果然顾母可
以行走,但显然仍是虚浮。谢云岳与顾姑娘老镖头三人在书房低声密议,不知说
些什么,曙光初现。谢云岳顾母及姑娘三人悄然离开镖局,不知住何处去了。

  文申未,天马镖局门首行人来往频繁,因靠近相国寺侧,较别处来得要热闹
些,除了行人摩肩接踵外,还夹杂着小童追逐嘻笑声,小贩沿街叫卖声,及相国
寺内钟鼓绕钹声将这条通街益发增了几分繁荣。

  这日,阳光普照,暖溢中尚有陡峭春寒,皆因还有风小时吹刮着,但这在新
正却是极难得的好天气,镖局外旗杆上四马镖旗飞扬着,猎猎作响,那由红丝线
织成的四匹骏马在阳火辉映下,显得分外夺目。远处忽起了一阵奔马声,踏在青
石板上「得得」作响路上纷往两侧闪避。

  日月仙人掌芦堏负手立在镖局门首眺望省景,被奔马吸引住目光,那是清一
色蒙古种黄骠健马,马上人均是长衫客,为首一骑分外轻捷,芦堏看清了,脸上
微微变色但仍自夷然不动。四骑健马转眼到了旗杆下,马上人翻身下骑,沾地不
出半点响声,四人都是同一动作,几乎似是在马上飞离,此可见不但四人骑术特
佳,轻功亦俱臻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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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连眼角都未瞧正立在门首芦堏一眼,其中一人是长脸老者,刺猬短发根
根见肉,眼圈骨比常人更凸出,相比之下两目比别人深陷,露出精光威棱折折,
他抬首望了镖旗一眼,忽冷哼了声,道:「陈鹏,与我摘掉它。」

  一个四十上下干瘦汉子应了声,嘴角咧了刚,似笑非笑神情投了芦堏一暼,
在目光中看出,这神情极其冷峭,不屑。别家镖局子得镖旗均是用长绳从轴轳拉
曳悬上,可是天马镖局例外不同,每天系由擅轻功的镖伙带着锦旗,揉升杆杯顶
系好。

  那唤陈鹏得汉子用手捏了捏旗杆,那是熟铁铸成,忖度自己掌力不足于劈断
那碗口直径大的铁杆,那势必要揉升上去,才可取下旗帜,但他极不愿这样做,
因为似乎有点失身份。他观察旗杆不远,有棵高约五丈的桦树,树叶落光了,只
剩下丑陋的秃杆,及一些主枝,在寒风中抖瑟着,这树仅有旗杆的三分之二,距
离镖旗尚有好一段,但在陈鹏眼内,作为踏脚借力处,是最好恰当不过的。

  只见陈鹏身形一弓,嗖地一鹤冲天,人似离弦之弩般望上陡升,姿式轻快曼
妙无比。猬髭老者忽笑着向另外二个同伴说:「陈老四的轻功越来越俊了……」
语音未落,却出了意外。

  陈鹏是想双足落在桦树上斜出的一支主枝上,那是距旗杆最近最高的一点—
—再借力一点拔上,用出「金蛟剪梅」手法,使轻而易举地将这面四马镖旗取在
手中,在他心里想法是这样的,那知双足正要往那枝上一沾,此刻的他,似是卖
弄身法,着意施为之际,突然「喀嚓」一声,那截斜枝无风日断,时刻在准,正
是陈鹏真气一散一聚的当儿,脚下一沉,人即似断线铁锤坠下地面,还幸身形未
栽倒于尘埃,只踉跄一步便定住,这一来闹得陈鹏面红耳赤。

  驻足路旁行人,乡老儿均发出一声声轻笑。猬髭凹眼老者明知定有蹊跷,却
心中惊疑不定,有什么人竟有如此精湛的玄门罡气,弹断那截树枝呢?这太难了,
离地五丈高,时间,部位,捏得那么难,估量着自己也无这么高的功力,遂用精
光四射的眸子望周围一扫。

  只见离存身三丈开外,立定一矮胖老者,眯着一对小眼,尚有两少年,一长
身玉立,俊秀神情,另一面色黝黑,却是肩头剑柄蓝穗飘忽,再为一年轻貌美的
姑娘,观其眼神嘴角,刁顽泼辣无比,也是肩头插着丝穗长剑,四人立在一处,
面上带有似笑非笑神情。猬髭凹眼老者认准那是矮胖老者所为,两目一瞪,正刻
喝骂出口。

  矮胖老者这时发话了,哈哈大笑道:「小娃儿,瞧清了没有,那是另有高人
用奇绝天下的手法,弹断树枝,这手绝活,太高明了,我老头子今天可算开了眼
界。」这话搅得陈鹏等四人体无完肤,勃然色变。

  立在镖局门首的日月仙人掌卢堏也发话了:「嘿嘿,那儿不好卖弄,竟赶上
俺这镖局子门前露丑。」他也瞧出端倪,另有高人相助,遂也说出这句俏皮话。

  陈鹏一听,气满填膺,两臂一振,电射而出,七八丈之遥,竟望卢堏身前扑
去,着实快速惊人。蓦地,一溜电芒从陈鹏胸后卷到。陈鹏猛觉一股寒气由身后
袭来,吡骨生痛,心中一惊,急中生变,右足向外一划,硬生生地将身形望左斜
去三尺,嘶地一声,陈鹏左肩划破五寸血糟,落定石阶犹自心悸。

  卢堏见陈鹏扑来,亮开双拳凝神待敌,倏见有人相助,收拳退出两步含笑昂
立。陈鹏有生以来,似乎仅有此次亏吃得最大,气得满面发青,转过面来,见是
一娇美如花的少女,杏目蕴着威棱,平持着一泓秋水长剑,盈盈立在身前不到五
尺之处。

  这少女正是那在金华刁顽无匹的兰姑娘,她在太原正巧盛传怪手书生奇人奇
事,她直觉地判断出怪手书生非谢云岳莫属,却是观面不识,无意正巧邂逅矮方
朔荆方,与东方玉琨,姜宗耀等三人。用酒饭时,兰姑娘说出怪手书生俞云,心
疑是谢云岳伪装,这一言挑破矮方朔满腹疑团,猛拍一下大腿,嚷道:「对,是
这娃儿,在羊家集骗得我老人家好苦,我说龙门老四为啥无故萎缩倒地,对,是
这小子,我们去找他。」

  江湖中人声气灵通,在未离太原时,高家沟子一战不胫而走,四人匆匆赶去,
询问骡车行踪,跟着奔扑洛阳,才抵其地又盛传云雾山庄被焚,任七姑断腕身亡,
又转扑到阙塞山中,只见偌人的云雾山庄,只是断垣残壁,人去楼空,原来龙门
四怪解散全庄,另投他去。

  矮方朔等无奈,想到高家沟子天马镖局,这才望开封而来,恰巧遇上这事。
且说这时凹目髭老者及其他两人,瞥见陈鹏受伤,竟哼了一声,三人张身形,向
兰姑娘那面电闪欺到。又是两道夺目银虹,惊天而去,望三人凌空罩下,敢情是
东方玉琨,姜宗耀双双出手。

  猬髭凹目老者凌空顿纵身影,暴喝了一声,宽大衣袖挥处,三片凌厉无涛的
劲气冲展开来,「仆仆」两声,双剑卷势条然荡开,东方玉琨、姜宗耀身形竟被
这一荡之力,震得倒出五尺,两人都是一脸惊疑之色。

  矮方朔荆方哈哈大笑道:「好个「铁袖神功」,料不到飞天鸽子又出熊耳了,
幸会。」那猬髭凹目老者正是名驰河洛的飞天鸽子娄敬德。

  娄敬德一声暴喝道:「你是何人?」说时眼中精光逼射。

  矮方朔呵呵一笑,神情诡秘地说道:「你认不得我,我却认得你,我这老不
死的正是你那生死对头追魂判谢文的拜兄荆方。」说此一顿,继又笑道:「我那
拜弟听说就要重去熊耳,你还呆在这里做甚,不要错过了好朋友。」

  要知飞天鸽子娄敬德当年幸胜追魂判一掌,胜得也不甚光彩,至今尚不能释
于怀,闻得谢文噩汛,他深知谢文机智无比,对他的死亡始终抱着将信将疑的态
度,年前风闻谢文再出,终日提防谢文再临熊耳,今日所得矮方朔之言,不觉一
怔,倏又豪笑道:「熊耳山对好朋友光临,无不竭诚接待,娄某准在山接应,荆
朋友倘不嫌简慢,请一并光临好啦。」

  矮方朔荆方大笑道:「我这老不死的对你还没有兴趣,有我拜弟就够你头痛
的。」飞天鸽子娄敬德闻言冷笑了一声,也不理矮方朔,望着日月仙人掌卢堏瞪
了一眼。

  卢堏不等娄敬德开口,已先发话,冷笑道:「娄老当家,你何必小题大做,
敝局镖旗不值几何,不过,要拿下恐怕没这般容易,至于昨日惩处杨堂主之少侠,
今晨业经离此北上了,临行留下话来,说老当家有种的话,可去京城寻他。」

  飞天鸽子娄敬德本是找谢云岳晦气来的,经矮方朔这一闹,又见陈鹏踏足树
枝无故折断,猜准暗中必有用绝顶内家功力弄了手脚,一腔盛气早馁。经卢堏这
一说,正好找下台阶,遂阴恻恻一笑,道:「这小辈见机得快,溜啦,看他怎么
逃得出老夫掌心。」日月仙人掌卢堏见如此成名人物,此时也说出这等色厉内荏
的话来,心中暗笑得紧,也懒得理他,寒着一张脸,像一泓死水样。

  殊不知飞天鸽子奸如狡狐,老谋深算,决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目前天下归隐
豪客怪杰,纷纷再出投入江湖是非,就拿这次怪手书生出没中原,他就遍发绿林
帖,耸动一些魔道高手,参与兜捕俞云其人,怪手书生虽然行踪诡秘,但也难逃
这许多多高手眼下,除非他从此遁世归隐,这一点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当然如
果就此能除掉为犯绿林的怪杰,那更是求之不得的事。

  从霹雳手杨树铩羽归来,杨弼懊恼非常,意懒灰心,说起对手少年就是俞云
师侄,推而想之,师侄功力如此之高,俞云更是惊人,飞天鸽子娄敬德心惊不已,
但犹不深信,所以领了陈鹏三人匆匆来到天马镖局,意在探情虚实,现在人虽未
目睹,从树枝无风折断,就可猜出镖局内必隐有绝顶内家高手,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如转回想好对策,再定行止。

  且说娄敬德与卢堏说话后,眼光又落在东方玉琨、姜宗耀、兰姑娘身上,暗
中忖道:「这三人那儿却找到这种神物利器,自己这么多年来,总想找上一柄,
但无机缘,眼前……」心中恶念陡生,欲用那「铁袖劲风」全力一击,谅这一个
年纪轻轻,武功再好也经不起自己一袖,等他们闪避时,再以左掌用「擒拿手法」
夺下一柄,思念至此,眼光闪烁乱转,忽回面道:「咱们走吧。」

  陈鹏等三人闻言应了一声,身形顿处,斜刺刺飞上马背,娄敬德霍地旋身,
右臂一抖,长袖挥处,只觉一片汹涌气流兜向兰姑娘等。兰姑娘等猝不及防,惊
觉眼前,黑黑一股排山倒海的劲气,直推得他们身躯连连踉跄。姜宗耀临危不乱,
一个长身拔起半空,猛起一招「天际游龙」,向娄敬德左肩飞快地劈去。

  矮方朔荆方亦自意外,不由一怔,突见娄敬德左手倏出,竟往兰姑娘执剑的
右手拿去,对头上姜宗耀的来剑亦不顾忌,矮方朔暴喝一声,双掌同出,以他独
门绝技「五行真力」,抢救兰姑娘长剑出身。要知飞天鸽子就是以他那灵捷鹫猛
无匹的身法,驰名于武林,堪在他那左手近得兰姑娘相距一尺之处,身形往右飞
旋滑出一步,恰落在兰姑娘齐肩,也刚好脱出姜宗耀一剑、矮方朔双掌,他的身
法用到正是好处。

  就在这一刹那间,娄敬德左手并不闲着,中指一弹,兰姑娘右臂「经梁穴」
一麻,不由自主地「秋霜」剑呛啷落地,娄敬德疾如电闪地俯身一捞,「秋霜」
剑堪堪握着,只觉脊心奇酸,无独有偶的「秋霜」剑又落在石级上,响声中激起
一缕火花。

  更有惊人的,娄敬德只觉被锐利五爪嵌入胸背提起,一掀一撩,竟然被撩出
五六丈外一颗小树上,「哗啦蓬通」连树撞拆坠地,灰尘飞涌漫天。矮方朔只见
得一条灰色人影,落下腾去一晃无踪,身形快得无与伦比,既不知从何而来,也
不知由何而去,袭击娄敬德动作只在石火电光般短时间内完成。真是快速之至,
矮方朔等,都是现今武林中有数高手,无法稍辨相助的人身形面目,那围观如堵
的路人更不消说了。飞天鸽子娄敬德一跃而起,头一低,窜上马背,扬骑离去。

  陈鹏等三人在马背上目睹这幕经过,骇然色变,随定娄敬德无言默默驰离,
人群闪开一条通路,带着惊奇的目光注视着。矮方朔等四人先听得卢堏似说一位
少侠已离此北上,也懒得再进天马镖局,一眼望见卢堏尚立在门内,兰姑娘冲口
就问道:「请问……贵镖局有位姓谢的少侠吗,他是最近由洛阳来的。」

  卢堏摇了头笑道:「不瞒女侠,敝局并无什么姓谢的,不过……来了一位姓
严的少侠,尚携着妻室岳母从洛阳而来,可是今晨便离此北上赴京了。」

  兰姑娘听后懊失异常,她一路上道听途说,加上矮方朔猜测,姓严的少年该
是谢云岳,伴随他的有位少女,虽然如此,但没确定就是他,此刻,闻卢堏说尚
携着岳母,不由花容黯淡,半晌无言。矮方朔荆方见了,不禁代她暗暗的难受,
多日来他发觉兰姑娘倔强好胜,出语刁损,但心地良善,对谢云岳一往情深,可
是男女情爱是双方的事,谁也勉强不来,遂向卢堏抱拳笑道:「吵扰尊驾,得罪
了。」转向兰姑娘道:「姑娘,我们先去相国寺游赏,再决定行止吧。」矮方朔
等四人遂在人浪之中挤进,远望去,只见万头耸动,人潮如蚁,片刻之后,已分
不清孰彼孰此。

  天马镖局与相国寺近在咫尺,该寺为汴京「开封」五方杂处,唯一繁荣地点,
亦为著名胜迹。相国寺南北朝齐天保八年建,旧名建国寺,唐景云二年改为相国
寺今名,金元明清诸代相继重修,前有跨街两坊,东题「中邦福地」,西题「梁
苑香村」,」笔力雄健,篆刻极工,书法名家,为之叹赏不止,正中大门经常紧
闭,自东西两偏门出入,由大门向北,而二殿而正殿而八角殿而藏经楼,俱险山
转角,飞檐四出,实为我国建筑之特色。尤以八角殿更为著称,每逢令节,善男
信女,进香朝拜者络绎不绝,相国寺院落场地宏敞,说书、唱曲、幻术、卜相等
杂技及各种小贩群集都人仕女,杂还往来,终日不绝,汴人雅好鼓词,津鲁校书,
来此演唱,各界人士,趋之若骛,有人喻之为北京之朝会,金陵之夫子朝,虽云
小巫大巫,其实皆为杂还所。

  且说矮方朔四人杂在人群中,进得东掖门,鼎沸嘈杂,游人如织,穿梭一般
纷往杳来,四人如在山阴道上,目不暇接,尤其是矮方朔荆方,东张张、西望望,
嘻哈之声不绝于口,似煞有介事模样,只有兰姑娘闷闷不乐。殿内尚隐隐可闻钟
鼓绕钹之声,只是为繁嚣遮没,若断若续。

  四人停身在一说书处立着,说书人约莫五旬上下,手持一柄乌骨折扇,正在
说「穿金宝扇」,说得吃紧处,口沫横飞,天罡剑东方玉琨眼角瞄见两人随着人
群缓缓走来,只因,两人身量极高,分外着目,不禁暗暗吃惊,便用肘骨撞了黑
摩勒姜宗耀一下,以目示意。黑摩勒姜宗耀也瞧见了,亦为微微一震。

  来的两人视秦中双怪,都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是衣衫
要与人相配的,但穿他们两人身上,分外显得不调和,十分刺目。大怪童相,豆
大麻脸,二怪巴山雕,长条胡瓜脸色如猪肝,两人都是名负一时的魔头,尤其他
们的「飞凤剑法」在武林中可称一绝,玄奥诡奇,可算是登峰造极。

  只因东方玉琨、姜宗耀两人出道不久,在宝鸭伤了两怪的门下,双怪一怒追
踪他们,交手之下不及十合,东方玉琨、姜宗耀若不是人相救,险遭不测。秦中
双怪瞧见了他们两人,是以一摇一摆走前,只见大怪童相嘴角咧了一咧,冷冷地
向东方玉琨、姜宗耀道:「小辈,我们又在此撞上了,真是有缘。」

  黑摩勒姜宗耀还以颜色道:「不错,又遇上了,你要怎么样?」

  童相哈哈狂笑道:「不要怎么样,只要你们自断一臂,我们掉头就走。」两
性身量极高,比旁人长出一个头来,游人纷纷瞩目,好事的索兴驻下足来旁观。

  一旁的兰姑娘怒叱道:「你们是什么人,好狂妄的口气。」说着,刷地飞掌
朝童相当胸打去。兰姑娘寻找谢云岳不到,心头正在懊恼,借此将一腔怨情发泄
在他们身上,她若知道面前就是秦中双怪,也不致贸然出手。

  眼看兰姑娘手掌堪堪逼到大怪胸际,忽见大怪身形如行云流水一般向前滑了
一步,姑娘出掌扑空,倏地缩手,大怪童相反腕一扣,疾如飙风,按理来说,兰
姑娘手腕非要被他扣上不可,却见大怪手到中途,似遇上阻力缓得一缓,兰姑娘
才得及时抽回,兰姑娘惊出了一身冷汗,皆因大怪手指一掠,劲风触及腕面,刺
痛彻骨。

  大怪童相扫目一瞥,只见身旁多出一个矮方朔荆方来。矮方朔荆方微微一笑
道:「真是阴魂不散,多年相识,竟又在此地显灵了,童老大偌大的名堂,向一
个女娃娃伸手,不怕人笑掉大牙吗?」

  二怪巴山雕嘿嘿冷笑道:「原来你当上娃娃头了,风闻你在羊家集斗龙门五
怪,遐迩闻名,我们前账未清,现时正好一算,也可露你五行掌,究竟有何出奇
处。」

  矮方朔呵呵大笑道:「只要你们有兴趣,我这老不死的敢不奉陪。」

  大怪童相接口道:「极好,我们在繁塔之下见面吧。」说着,顿了一顿,目
望着姜宗耀、东方玉琨两人冷冷道:「你们也算上。」说罢,两怪缓缓转躯而行。

  游人围立如堵,蓦见人丛中有条身影,奇快的往双怪身后一掠,游人突发出
一声声的哄笑,指指点点。矮方朔等四人也发现了,原来秦中双任胸后俱贴了一
张长可一尺的黄表纸,上绘一具人首,活似双怪本来面目,人首下尚写上「插标
卖首」四字。矮方朔心惊此人身手高绝,似秦中双怪这高的武学,身后贴上纸条,
竟浑如不觉,真令人拍案惊奇。

  秦中双怪也警觉了游人哄笑,同时纷纷在他身后投以惊异的目光,双怪何等
机灵,便知必有蹊跷,风快地旋身,两人在望了胸后一眼,五指如闪电地揭下黄
纸。两怪面目变得分外难看,尤其是二怪巴山雕一张脸,涨得紫茄色,双目差不
多迸出火来。

  矮方朔兹牙一乐,道:「两位遇到了硬点子吧!这次出来当着这多人面前,
丧失颜面已尽,倒不如缩在歧山鬼窝子里安逸得多。」说完,哈哈大笑,转面向
兰姑娘等三人道:「我们快去繁塔等候,经此一来,只怕秦中双怪不敢去的了。」
也不看双怪表情,四人穿在如水潮涌的人群中隐没。

  双怪征在那儿,做声不得,两人又互望了一会儿,大怪童相道:「我看荆老
儿必有所见,追上去再说。」两怪身形一晃,亦穿入人群中。

  阳光四射,仍然挡不住春寒,有时一阵风吹刮,游人也会缩着阵子直叫好冷,
可是兴致并不稍减,这相国寺中游众都是抱着玩乐性质而来的,此间热闹一散,
又一窝蜂挤往别处去了,当然其中也有武林中人,见得繁塔之下又有一场精彩拼
斗,他们声息相通,耳语一阵陆续赶去。说书场中一列板凳上急立起一个面目阴
沉的中年人,两手拢在袖管内,咳嗽一声,往西掖门踱着方步。

  汴京北宋王都,名胜古迹颇多,此时正当有清一代最盛之时期,天下富庶,
民间安居乐业,开春不久,汴京居民纷纷出外游乐,按理来说,繁塔也是一处古
迹,何以秦中双怪约在该处比斗,只因繁塔地势在汴京特高,风势劲烈,又无什
新奇好看之处,城中可资玩乐处又多,何必到该地吃西北风,何况又在郊外,是
以双怪敢约在该处。

  繁塔,在城东南三里许,建于宋太平兴国二年,名兴慈塔,本九层,明初,
信堪舆之说,铲去了六级,今只余三级,由内外出入周折而上,内空洞,外级仅
宽尺余,游人每惮其险,不敢登临,塔顶四周平旷如台,高于龙亭而广于铁塔,
为开封眺望胜处,因昔有繁姓居其侧,故以为名,繁古音如婆,故汴人呼如薄塔。
其东为万王台,台高二丈余,周约百二十步,上祀大禹,本古吹台,为古时乐圣
师旷吹律地,汉梁孝王增筑之,又名平台,夏日桑梓阴翳,游息其间,极可涤滤
尘俗。

  矮方朔四人到得繁塔之下,见秦中双怪两人还未赶来,荆方正色向东方玉琨
等三人说:「你们二人也知秦中双怪剑学超绝,实在来说,也是如此,他们自誉
岐山「飞凤剑法」天下第一,虽然过份,但诡奇玄奥无匹,超出了各大剑派之上,
相传秦中双怪武学出自歧山一怪老臾,此怪异老臾在歧山获得半部「太公素书」」
这套「飞凤剑法」即载放素书之内,双怪除护短外素少为恶,平日闭关自守,这
次出来我想大半为了怪手书生自诩剑法天下第一而起,所以你们三人最好合手联
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说实在的,我老头子也不敢惹他,不过方才在相国寺
中在双怪胸后之人,身手绝伦,此时一定蹑在二怪身后,不然我老头子未必这样
有恃无恐。」

  兰姑娘一掠发间吹乱的头发,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忽「嗯」了声道:「荆老
前辈,贴字条的人是谁,您见着了没有……不要就是他……」说到「他」字,音
调加重,显然地她对谢云岳深深关注着。

  矮方朔听在耳中,很是难过,虽然自己多半忖出是他,不过,未曾目睹,难
以遽下结论,遂摇头说道:「武林之大,奇人异士辈出,未必就是他。」兰姑娘
似利剪剜在心中一般剧痛,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山风劲吹,扑面生寒,衣衫发出折折飘风声,蓝天煦日,不生半点作用,春
日映山寒,此话一点都不错。放眼过去,开封城景历历在目,鳞次杯比,炊烟袅
袅,瞬时被劲风吹散,只见铁塔矗立,龙亭隐隐在望。黑库勒姜宗耀「噫」了声,
道:「荆老前辈,双怪来了,随在双怪身后远处,来了好几拨人,看也似武林中
人。」

  矮方朔点点头道:「他们大概是看热闹来了。」秦中双怪身形疾飞,往上直
窜,动作快速之极,身着不伦不类的锦衣华取发出闪光,片刻,就到得四人身前。

  矮方朔呵呵大笑道:「两位兴趣不差。」说着,用手向东一指,道:「古云
凤凰台上忆吹萧,我们也来个万王台上比剑,传之千古佳谈,岂不美乎。」「且
慢」,一声春雷绽出大怪童相口中。

  「怎么?」矮方朔两眼一眨一眨的,神情甚是滑稽。

  大怪童相冷冷地道:「先不要急着打,不是童某小看你们,就是合手也难挡
我「飞凤剑法」十招之下?我秦中双怪此番来汴,另有日的。」说此,话声一顿,
他们不讳言自己双怪名号,此种作风与旁人独异。

  大怪童相用目扫了他们四人一眼,又道:「方才在相国寺中戏弄我们弟兄之
人,你们是否见着,只要告知其人形象,我们以前的事就此一笔勾消。」

  矮方朔笑咪咪地道:「不瞒你说,我也没有瞧清,不过此人功力实在你们之
上,你们见着他也无可奈何,说不定还要丢脸,依我好心相劝,不如死了这条心
吧。」

  二怪巴山雕厉吼道:「如此说来,你定知什么人所为的。」

  矮方朔仍是笑嘻嘻地,道:「不错,我心内猜得有八成数儿,你们心里与我
差不多,一定也有个谱儿。」

  此话二出,不但兰姑娘三人同时怔住,连秦中双怪也是一怔,二怪巴山雕鬓
发猬立,暴喝道:「快说出是谁。」话出,手出如风,疾扣矮方朔右腕,成弧形
由内而外飞切,较诸一般手法有很大差异,诡孩更胜。

  矮方朔料不到二怪猝然出手,等到指风袭近右腕才警觉,闪避已不及,猛一
咬牙,五行真气力贯右臂,竟挺而走险,往上一迎。「笃」地一响,两下里迎个
正着,二怪似扣着铁石之上。二怪巴山雕五指加劲,陡加了八成真力。矮方朔也
是老一辈成名人物,那会让他再度得手,就在巴山雕真力将发之际,使出卸字诀,
右腕往下一坐,溜出二怪五指之中,接着身形暴退在五寸外。

  这时,三山五岳武林中人,来了不下二三十个,齐却停身在三丈开外观战,
当然正邪各派俱有,内中不乏有与东方玉琨、姜宗耀两人相识的,也有与秦中双
怪有个一二面之交,但因秦中双怪,提起他们,武林中人莫不知晓,而且畏惧异
常,虽然双怪素少公开露面武林,可是都知道若对他们当面为仇,或论及是非,
双怪一反脸,就不容你全身而退,为此,谁也不敢沾惹,存着隔岸观火态度。

  且说矮方朔脱出二怪巴山雕五月钢指之下,却也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右腕犹
自酸麻。虽说如此,却是在表面上依然露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依旧笑呵呵地说:
「如我猜得不错,你们双怪又动了争强好胜之念,恐怕此人抢了你们「天下第一
剑」之名号是不?不过你们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号是自誉之说,也不是经过比
赛公开推举出来的,「飞凤剑招」纵收诡奇,应难脱出中原各大门派剑学窠臼。」
大怪童相毫不动容,二怪巴山雕气得咬牙吱吱作响。

  半响,大怪童相冷冷地说:「那么你说之人就是怪手书生俞云。」

  矮方朔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他。」

  大怪童相露出迟疑之容,问道:「那么在云雾山庄剑刃任七姑的姓严少年又
是什么人?」

  矮方朔一笑道:「这事荆某比你清楚,姓严少年与俞云一脉相传,故而敢自
诩天下第一剑。」矮方朔心知俞严二人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藉此混淆他们心
目。

  大怪童相极为相信,脸上不觉动容,道:「这样说来,方才戏弄我们的不是
俞云就是姓严的了。」

  矮方朔哈哈大笑道:「你们也太夜郎自大了,自认除开俞云,严姓少年两人
外,别人动你不了,如今武林风云再起,多年隐世怪杰,亦纷纷投入江湖,那个
不比你强,就拿高黎贡山四老来说,你们就万万不是对手,何言其他,俞严两位
听说今晨业已北上幽燕,适才戏弄你们的另有其人,不过荆某没瞧清楚,难下断
言罢了。」说着,又自言自语道:「区区「飞凤剑法」也敢自诩天下第一。」

  二怪巴山雕嘿嘿冷笑道:「高黎贡山四长算得什么东西,我们非要斗斗不可,
姓荆的你别用大话唬咱们秦中双怪,谁要不服飞凤剑法,就得伸量出来看看。」

  矮方朔用眼一扫全场,嘴一努,道:「喏,今天来在繁塔下衮衮群英,无一
不是当今高手,倘惧你秦中双怪,谁人肯来。」矮方朔这主意真绝,拿高帽子在
旁观群英头上一套,谁也不肯叫明示怯。

  当然旁观群英也明白矮方朔话中有意,心内暗骂荆方狡猾,面上可强作傲然
之色。大怪童相应不思索荆方话意,暴喝了声:「那敢情好,都是些酒囊饭袋,
到你目中却变成了衮衮群英,谁要透着不服,请来禹王台上。」说着,一拉二怪
巴山雕,双双纵起,身形似两缕轻烟般,两个起落,眨眼,就落在禹王台上。

  这禹王台上宽敞异常,除北隅祀着大禹外,其余三面别无隔拦,台面用古青
砖铺成,光平如镜,实密厚坚,敲击诤诤作金铁声。群英此时被矮方朔及秦中双
怪两下里一挤,更知秦中双怪名震天下,也未便公然退却,俱却纷纷窜至台下。

  二怪巴山雕反臂一扬,呛啷一声,长剑执在手中,映在阳光下,泛起青涟涟
寒气,眉目俱碧,敢情那是一柄极好宝剑,只见他道:「你们如估量不敌,趁早
退下山去,不要自取其辱,败了师门名头。」

  群英中半数勃然色变,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站在秦中双怪一面。刹那间,
有三人跃上禹王台,尽是三十不到年纪,各执着一柄铸炼极好的精钢剑,当先一
人平剑合手一拱道:「在下三人,号称点苍三刻,向巴山老师讨教。」巴山雕夷
然一笑道:「老夫也闻得点苍剑法精奇,今日倒可见识见识,但你们三人合手联
攻,是否师门规律如此。」

  那为首一人名唤钟雄,闻得面上一红,道:「在下等点苍剑法只是微末之技,
实在不敢自诩天下第一,方才听得童老师对荆老师说,就是合手联攻也抵不住「
飞凤剑法」十招之下,故尔借此一句话,斗胆上来讨教。」

  巴山雕冷冷狂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出剑吧。」

  兰姑娘闻得钟雄等自称点苍三剑,脑际倏前浮起金华小校场中一幕,心上人
谢云岳五指捏紧点苍高手神剑手施元房剑尖,一抖一撩,长剑瞠的断作两截,半
截剑身,化作神龙,没于阁台槛标上,此情此景那得复见,心想有谢云岳在这有
多好。心念至此,点苍三剑已分立站着天地人三才方位,将巴山雕围在中间,大
怪童相已退在一隅。

  陡地点苍三剑齐出,只见剑光连闪,向巴山雕身上不同部位刺到,剑式之快,
无与伦比,妙着就在三人前后配合得天衣无缝,那剑芒似错综线条般交错暴出,
织成一付离奇图案。场上都是明眼人,计算二怪巴山雕不论避往何方,三剑之一
剑尖必然刺向「腹结」穴,点苍三剑这一招正是点苍剑,法「三才夺命」绝招。

  那知二怪巴山雕不但不闪,两足一提一弯,不见他怎样费劲,在电光石火时
间成了头下足上姿势,人已系在半空,只听得喀嚓声响,点苍三剑剑尖相互撞在
一起,竟然刺了个空,说时迟,那间快,巴山雕单剑往下电飞地一圈,青芒寒电,
「凤翔莺舞」,嗡嗡风雷之声大起,内力使得无比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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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苍三剑自从师兄神剑手施元亮被谢云岳断剑之后,施元亮哭诉师门尊长,
掌门人严加斥责了他一顿,怪他不该丢弃本派精纯剑学,反渗了大半邪魔外道的
路子,总之诡奇有余,纯厚不足,虽如此说,掌门人便警惕点苍剑学有日渐衰微
的趋势,力图挽救颓风,经点苍有数高手研出一套高深剑式,督促门下精练,故
一年来,点苍门下剑学突飞猛进,目前,其掌门人派三剑下山,察看武林动静,
今日,他们平素就闻得秦中双怪飞凤剑法天下驰名,存下了试招之心,究竟「飞
凤剑法」有何过人出奇之处。

  三剑一招扑空,便自警觉,三才定位,身形霍地分开,只听「察」的微响,
三剑尖端被二怪巴山雕一招。「凤舞莺翔」截去粟米长口子,点苍三剑不由倒吸
一口冷气。点苍究竟是名门大派,剑法之精纯,讲究是配合无间,二怪巴山雕身
形站地之际,蓦闻钟雄一声大喝,三剑剑身暴长,分刺二怪「肩并穴」、「气海
穴」,「章门穴」,同时左掌勾指崩出,合三人的劲力化作一股排山倒海气墙,
电闪地推进,二怪巴山雕浓眉上剔,右腕一紧,数十年内外双修的真力已贯注右
臂,左脚一撤,长剑斜出一点钟雄眉心,双方面力道就要沾在对方的一刹那,巴
山雕右腕一震,嗡地化成一扇形光幕,向三剑圈切,这正是飞凤剑法的「百鸟朝
凤」绝招,同时左掌一迎,只画了一小圆圈。

  轰的一声大响,点苍三剑身形已被震飞禹王台外,只见他们右手都是执着一
截剑柄,敢情那剑身被二怪一招「百鸟朝凤」切去。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恰好
在圆护柄处切去,一分都不差,二怪手眼法神准,非数十年功力造诣不克臻此。
点苍三剑只觉胸头隔闷,喘息不已,满脸愧恨之色。

  二怪巴山雕狂笑一声,道:「点苍剑学不过尔尔,三招不到便自落败,今天
老夫不开杀戒,暂烧过汝等。」秦中双怪鬓髭尽无,看似年岁不过四旬,其实已
是六十开外,故自称老夫。

  点苍三剑闻言怒视了二怪巴山雕一眼,掉头驰去,眨眼便自消失在山坡之下。
这时,山风紧吹,禹王台上簌落簌落吹下一片枯枝断梗,平台北面数十株桑梓林
杆不时摇晃着,除开春日普照外,仍是一片严冬气象,二怪巴山雕按剑傲立,目
视台下,衣衫飘飘。

  台下群雄不少知名之士,经验丰富,心机阴沉,那会贸贸上台,将半生英名
付之流水,见二怪眼色,竟似等待众人上台。忽然「卟」的一声,二怪手中剑一
震掉在禹王台上,这一动作,台下群雄为之茫然,连矮方朔都觉意外,忖不出是
何情形。巴山雕露出惊愕之容,大怪童相飞步上前,仰睑环视。

  原来巴山雕按剑傲立时,又是一阵山风疾吹,扫面而过,风中夹着无数尘砂,
这是极自然的现象,不料其中一位尘砂破触及剑身时,突然力道加强,直冲剑身,
二怪虽看出有异,却已不及加劲捏紧,只觉剑身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使自己虎
口酸麻,一时握制不住,直坠下地。

  巴山雕自己知道这位尘砂,决不会本身随风而起有这剧增冲力现象,一定有
别人在暗中弄鬼,但猜不出众人中有谁能这超绝手法,以及绝乘的功力,真要有
其人的话,何至于暗中偷袭,他不会明目张胆上台对付自己,相信自己恐难匹敌,
设想没有其人的话,那么一小粒尘砂,会趁着劲力收敛,神经松驰时,恰巧掉落
手中剑,以自己数十年浸淫武学,又非泛泛之辈,何至于此,那真是匪夷所思的
一件事,是以他一脸惊愕之色。

  但天时自然的变,往往超越常规的,也有极自然的,就拿陨星来说吧,落入
地心吸力围内,就向地球表面飞坠,因受大气层摩擦燃烧,总于中途磨耗燃烧化
尽,但也有例外。这是极罕见的现象,说不定撞落二怪巴山雕的尘砂,就是那种
陨石。

  大怪童相扫了众人一眼,瞧不出半点异样,他立在二怪身后很远,未明究竟,
此时此地,又不好向明巴山雕,总之,他认为情形有逾常情。巴山雕片刻恢复原
来的面色,俯身将宝剑抄在手中。

  矮方朔笑嘻嘻地仰面嚷道:「童老怪,我看你盟弟患痉挛症啦,山风这么大,
照乎着了凉。病情加剧弄得客死旅途,有点犯不着啦,不如赶紧返回歧山老巢调
摄,偌大年纪,离死不远犹自争名好胜,有好处吗,那更犯不着?我看你们两位
数十年极少涉足江湖,还不是为怕是别人偷去你那视如性命的半部「太公素书」,
碰巧激使你们出山的人,也正是想得那「太公素书」的人。」说罢,长叹大笑,
声激山野。一言中的,秦中双怪面色一变,转瞬,又恢复平静。

  大怪冷哼一声,道:「我这歧山万象谷杀机隐伏,进者必死,谁有这大胆量
敢去。」

  秦中双怪冲龄即受歧山怪异老人收养,半部「太公素书」所载之玄奥武学择
简尽传他们两人,本来怪异老人江湖中无一人知其来历,皆因老人从未涉足于人
世,二怪学成后,未几老人病逝,二人自觉孤独。更怀着半部素书出山游历,未
三年,击败武林中数十剑手,一时声名大震,大凡人类的通病。喜阿谀,恶耿直,
三年内,结交了不少恶朋害友。

  武林中人俱欲探知双怪来历师承,一日醉后,双怪泄露他们为怪异老人门下,
所学俱是「素书」之功,这类武学秘笈最受武林中人觊觎,纷纷向双怪明抢暗袭,
有几次双怪差点着了道儿,最后受一知友之劝,回转歧山重研大公素书,一面将
所居布下星缠阵式,变幻不测,层层杀机,取名万象谷,这是四十年前之事。

  其后二十年间,垂涎半部大公素书的人,丧生于万象谷者,不知凡几,能得
全身而退者,极寥寥可数,太公阵式之学较剑拳武技精湛得多,鱼龙变衍,曲尽
其幻,天象地理,无所不包,夺天地造化之巧,非武林中人可能蠢测,幸秦中双
怪直至今日尚未渗透全部玄奥,又偏好武技,否则,更无人能及,再仅得半部,
太公为何留下残缺不全的「素书」,推测实有极大涵义在其中。

  四十年来,双怪只收了五个门人,除其妻儿外,连下人打手不出六十人,门
现颇严,但极喜护短,五个门下只敢偷偷摸摸在外作恶,双怪蒙在鼓内,外人知
双怪极难沾惹,所以采取不闻不问态度,此次出山,矮方朔言他们是为了争取天
下第一剑的名头,只猜中半数,其余后文自可提及,现在暂且按下不题。

  且说矮方朔荆方听得大怪童相自吹万象谷无人能入,哈哈大笑道:「你也太
托大了,荆某一年之内必去万象谷走上一趟,区区阵式尚难不倒我。」

  大怪童相笑道:「好,好,我们在万象谷再见,至于你说那怪手书生今晨离
此北上幽燕,这消息是真的么?」

  矮方朔点点头,童相遂道:「那么我们也要北上了。」继用眼扫了众人一暼,
微笑道:「现在我相信无人敢说「飞凤剑招」不是奇绝大下的了。」二怪含笑缓
缓收剑,并肩双双身形一弓,刷地超越众人头项落下,三两个起落,便自在山下
小道奔驰着。

  春日光辉照映中,远处犹见双怪肩头彩穗发出翠绿嫣黄光彩。这时,群雄中
有一浓眉大汉向着二怪后影呸了一声,骂道:「这两怪直冒大气,不是俺轻易不
要结怨,真想斗他一斗呢,那厮长剑坠落,究竟是搞什么鬼?」众人含笑望着他,
也不回答,陆续下去。

  其中有部分人与东方玉琨、姜宗耀相识的,有敬仰矮方朔的,也有拢了过去,
诉说不休。其中有个峨嵋掌门金顶上人弟子,玉萧侠士耿长修,此人二十出头不
多,长得精神如玉,颇有美男子之称,在禹王台下观战时,不时向兰姑娘频频注
目,私心悦慕,此刻也凑了过去。

  当下耿长修抱拳长揖道:「晚辈峨嵋耿长修,常听家师金顶上人说及老前辈
风范,令晚辈无限的敬仰,今日难得拜见。」

  矮方朔「哦」了一声笑道:「令师昔年未接掌峨嵋前。老朽见过三四面,如
今想令师禅功较前更为精进身体健康吧?」

  耿长修垂手恭敬道:「家师托老前辈福庇,还是老样。」说着,目光如电偷
视了兰姑娘一眼。

  矮方朔心知其故,有心成全他们,便笑道:「耿贤侄这次奉令师之命下山,
是负有任务么?」

  耿长修摇首答拉:「奉命下山行道,并无一定任务。」

  矮方朔道:「那么甚好,老朽等也无一定行止,北上要找一个人,贤侄不妨
与我们在一块吧。」

  耿长修正中下怀,唯唯应诺,矮方朔又道:「老朽与你引见三位小友。」与
耿长修及兰姑娘引见时,姑娘只淡淡一笑,耿长修眼中一亮。

  姑娘并没注意耿长修眼中表情,有点茫然,她被半日来这些事极其困惑,陈
鹏脚下树枝为何无风自断,什么人在秦中双怪胸后贴上字条,最大的困惑,就是
巴山雕手中长剑自动坠落的原因。这是谁都是暂时解不开的谜,她幻想这些事必
有人在暗中弄了于脚,谁?脑海中泛起一个俊美熟悉的脸孔……

  矮方朔直嚷腹中饥饿,即向开封城中奔去,耿长修默默随在兰姑娘身后,东
方玉琨、姜宗耀与相识朋友在一拨,片刻,禹王台前春风急,仍旧空前荡地寂静
异常。

  时光易逝,一日又过。晨日初上,龙亭驰道堤堰上来了一个三旬左右中年文
士,面色稍微僵黄色外,着一龙白狐绸长衫,猿臂蜂腰,迎着晨风,袍袖飞扬,
缓步而行,显得逸姿不群。堤堰两旁潘杨湖水,波光涟滟,霞光照映,一群水鹤
啾惆湖中游巡,正是春江未暖鸭先知,湖畔垂柳光秃秃地,未茁半点嫩芽,再过
两月,这景致更较怡目。

  这中年文士尽情浏览这龙亭景色,只觉古雅清净。龙亭,在午朝门北,南植
南熏门,本宋故宫,洪武十一年,在龙亭故地建周王府,筑土山于王宫后,为游
观憩玩之处,清初改为贡院,雍正九年还贡院于城东北隅,十二年建万寿宫于其
上,故名龙亭,其南有坊,坊前石狮二座,石座沉入土中,外露狮身,高约九尺,
塑雕甚工,北宋物也,坊北修建驰道,直连龙亭,长可二里,两旁湖水,一望无
际,东为潘湖,西为杨湖,龙亭下筑方台,周瓷红砖,高约六七丈,台上建殿,
重四覆,黄瓦辉映,周遭朱柱宛如游吸,内有五尺高蟠龙石,传为宋太祖宝座,
俗名龙,由殿前面下,中则龙蟠绕,两旁砌石为凳,共六十四级,龙亭地高多风,
夏日游人如织,登临俯瞰,湖水如镜,实为游乐胜地。

  且说中年文士在堤堰上漫步,状至悠闲,忽闻湖西孝严寺钟声响亮,就在水
波传来,分外情彻,不禁驻足眺望。蓦地里,湖心芦苇中「刷刺」驶出一条小舟,
这小舟立定一老叟,胸前长须飘忽、高鲁并持,舟行刺水甚速,转眼,就驶出中
年文上身前。

  舟中老叟拂须叫道:「谢老弟,何不下舟一叙。」中年文士不待言明,是怪
手书生谢云岳。谢云岳也听清了老叟正是约晤龙亭见面的燕叟大侠铁指仙猿白羽。

  谢云岳为之一笑,,四面望望,见附近无人,长袍一撩,哈哈一笑道:「白
大侠眼力不差,为何识得在下。」

  白羽击掌大笑道:「从九指神丐苍玺口中得知谢老弟擅于易容,老朽便记下
老弟身材,是以一见即知,我们驶至湖心芦苇中长谈吧。」

  橹声款乃,长篙击水,舟行如箭,片刻,驶入芦苇丛中,野鸟四飞,古钟清
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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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潘阳湖中侠隐娓娓孤身千里全道义清凉山上丐门惴惴兄弟绝据分东西

  且说汴京开封胜地,龙亭堤堰两旁湖水,波光潋滟,一望无际,堤堰以东俗
称潘湖,西为杨湖,传为北宋潘美及杨业遗宅故址,湖西孝严寺即为杨宅故址之
一部。杨潘两人,一忠一奸,相对而言,连明湖水都是泾渭有别,潘湖之水,浑
浊龌龊,杨湖则是清澈碧绿,游鱼历历可数,世物多有此巧合者。

  这日杨湖中,芦苇丛里停着一只小舟,舟中坐立两人一老一少,老者神威严
然,身着藏青色育狐皮施,胸前长须飘忽,那少年猿臂蜂腰,气清神秀,正与老
者在喁喁低语。两人正是燕云大侠铁指仙猿白羽,怪手书生谢云岳。

  只听到铁指仙猿白羽捻须笑道:「老朽与令尊相交莫逆,贤侄大仇终需了断,
然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暗袭令尊之人,正邪各派均有,以一身之仇。挑动
武林大变,深为不智,急事缓办较为妥当,老朽定必成全贤侄之志。」

  说此一顿,继又笑道:「如今隐藏深山的老一辈人物,纷纷重履江湖,莫不
是与两事有关,一则为「菩提贝叶禅经」尘嚣武林,再因清廷和坤奸相与嘉亲王
已成水火相煎之势,争相延聘草莽奇人,互剪羽翼,为此苍玺兄与雷啸天托老朽
转请贤侄孤身北上进京去,乔装借祸,剪除恶憨,较贤侄只身万里奔波,倍易收
效。」

  谢云岳暗忖:「苍大哥这主意不错,当然和坤奸相与嘉亲王既成水火,延揽
门下的却是当前有数高手,不少有昔年暗袭先父的在内,反正自己擅于易容,借
祸江东之计,使他们互相残杀,这又有何不可?」当下点头笑道:「小侄遵命。」

  铁指仙猿白羽又道:「九指神丐苍玺兄为何急于欲贤侄返京,便是丐门有分
裂南北两支之势,事实详情老朽也不清楚,苍玺兄含糊其词,想必甚为棘手,急
须借重贤侄挽回大局。」

  谢云岳不禁想起在高家沟子弄蛇怪乞,忙道:「大概丐门有什么重大变故?
小侄今日即行北上。」

  铁指仙猿白羽笑道:「这个当然启程越快越好,还有老朽与苍老化子雷啸天
等人商议过,认为你该早日完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是令尊在天之灵对你
此事也极关心。」

  谢云岳面上一红,喃喃道:「这个问题小侄也曾想到过,待赴京后再决定吧
……世伯,您在汴京还有几天好逗留?」

  铁指仙猿白羽摇摇头笑说:「老朽也要返京,不过不与你同途,易惹人耳目。」

  谢云岳沉吟一会儿,道:「那么小侄恳请世伯一事,不知能俯允否?」

  白羽呵呵笑道:「你的事还不是与老朽的事一样,究竟是什么事?」

  谢云岳便把结织顾嫣文姑娘经过说了一遍,现在想将她们母女二人暂送长白
山环碧山庄宫天丹处,对顾母养病是个极好环境,她经过自己针药兼施后,四肢
活动当无问题,就是急需生肌活血,静养调摄,这个去处,自己思维再三,只有
环碧山庄是最理想地方,故尔恳请铁指仙猿白羽代送。白羽老眼眨了眨,点头应
了,谢云岳也尴尬地一笑。

  忽然,一声轻轻投水声传入耳中,谢云岳惊叫了声:「不好。」足点船舷,
微一借力,凌空拔起倏问芦苇叶梢落下,足一沾叶,后又平射出去,电漩星射,
无比之疾,这种身法,举世罕见。谢红岳耳目聪灵,循着拨水声号去。那芦丛中,
「刷刺」、「刷刺」的声音,越来越重了,谅那人觉出自己偶而疏忽,被怪手书
生等两人听见,不觉心慌,手脚也乱了。

  谢云岳平射苇面时,就已看出是个胖大和尚刺着小舟,成之字形逃窜,遂冷
笑一声,猛一拧身,龙形八式中「怒龙盘江」,两只龙爪电光石火地向那头陀双
肩抓去。那头陀蓦觉头顶疾风劲射,便知不好,可已来不及闪避,被谢云岳抓了
一个正着,只痛得头陀咬牙闷哼。

  这时,铁指仙猿白羽也刺舟寻来,抚掌笑道:「老朽猜得一点不错,只要贤
侄一伸手,没有办不了的。」

  谢云岳像拧小鸡般提着头陀,低喝道:「你是奉何人之命遣来?来此何为?
快说。」

  胖大头陀仰面狞笑一声道:「酒家云游无定,四海为家,性喜赏游胜迹,今
日酒家荡舟遨游,怪你何事,潘杨湖又不是你私产,你游得洒家便游不得,真是
岂有此理。」语意颇为强傲。

  谢云岳被顶得哑然失笑,但看其容貌,凶狠邪恶,一定不是清修之僧,还是
不相信有这么巧法,逐沉声问道:「那么你又为什么逃咧?」

  头陀眼一翻道:「洒家何曾逃来,游湖必然操舟,兴之所至任我邀游,只是
你心疑之故。」

  铁指仙猿白羽捋须微笑不语,谢云岳笑道:「你辩得倒不错,不过我向行事,
宁可误杀,不能轻放,你不实说,叫你尝尝「七日搜阴断魂」手法滋味为何?」
那头陀一听面目变色,但犹不信当前少年有这奇绝大下手法,闭目傲然不语。

  谢云岳笑笑,手指疾向头陀身上九处阴穴飞点了一指,负手长立与白羽并肩
一处,面带微笑。那头陀只觉谢云岳手指在自己身上飞点了数指,毫无半点不适
之处,睁目一瞧,见谢云岳与白羽两人负手正在面前微笑,心想,「此时不走,
更待何时。」不觉顿起逃生之念,心念一动,满吸一口真气,双足一顿,便要窜
去点水逃走。

  哪知他不提气还好,一提气,只觉浑身酸麻,功力全失,本来是纵起之势,
反而如瘫痪了一般,似软蛇瘫在舟舱中。谢云岳微笑道:「现在赶快说出来意,
还来得及,少受一点痛苦。」

  头陀依然强傲,冷笑道:「只要洒家一日不死,你便一日不得安枕。」

  谢云岳只笑了声:「未必。」目光炯炯望着头陀脸上。

  须臾,头陀只觉全身穴道似针刺了一般,继之万芒啄骨,再是酸麻已极,筋
脉蠕蠕地转动,心痒难抵,两眼圆睁,冒汗如雨,终于哀嗥出声,这声音异常难
听,不知道他是笑,还是哭,是叫,抑是唤。头陀虽是强傲,至此也禁不住了,
乞求道:「大……侠……我……说……请……解……了……穴……道……吧……」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我只道你是钢筋铁骨,究竟也熬禁不住。」说着,用
手一点头陀腰眼穴。

  头陀只觉酸痛立止,咽了两口唾液,道:「小僧实是奉了宫门二杰之命,搜
寻怪手书生俞云行踪,来得汴京两日,一无所获,今晨曙光初现时,小僧在龙亭
石墩闲坐,无意得见这位……」说着用手指了铁指仙猿白羽一下,又道:「刺着
小舟,驶往芦苇丛中,小憎一时好奇,也租了一只快艇,往另端向芦丛隐去,等
了一些时候,只见这位刺舟驶出芦丛迎过大侠,听出大侠就是宫门二杰所要寻的
人,不禁喜出过望,无意触及木桨,带出极微的击水声,小僧知大侠耳聪,不禁
兴起逃走之念,如今被获,也是天意如此。」

  谢云岳又问道:「宫门二杰只派得你一人么?」

  头陀答道:「一共扎调十六人,分赴晋豫各地,汴京只得小僧一人。」

  谢云岳满意他的问答,笑道:「活罪可免,尚难逃一死。」说着用手一按头
陀「聪门」穴,登时气绝身亡,他在怀中取出了一小瓶黄色药粉,倾倒一点于头
陀鼻内,盖好瓶塞置入怀中,抬头笑道:「白世伯,我们去吧。」

  铁指仙猿白羽一直在旁注意谢云岳,只觉这少年确是一代奇才,就是手段过
于毒辣了一点,不过处治恶人,也只得如此,此时,笑道:「贤任果然身手绝乘,
无怪苍玺兄赞不绝口。」谢云岳四笑不语,两人驻舟靠岸。

  艳阳满天,春天气息充斥着对京城,行人如织,两人身形隐入人丛中。

  北京正月,虽说是开春,但依然是一片严冬景象,城外河冻甚坚,骡马套车
辚辚驶行其上,平坦舒适,河面下尽有许多人作滑冰之戏,好舒展冻僵已久的筋
骨。京城内,几天以前一场大风雪后,至今犹保持原状,粉妆玉琢,白得耀眼。

  这日,风不十分劲,天可是隐晦深沉,似压下来一般,但在这个季节对北京
城而言,却是极难得的天气,围炉腻了,人们也跑出来溜达溜达,是以大街行人
也不在少。这日什刹海附近一所大回合院内,走出一个身颀矍铄,年约七旬老者
来,身着一件灰鼠皮袍,外罩蓝布大褂,左手拢着皮袍内,右掌托着一对光溜溜
的铁蛋,五指不停地拨动,那对铁胆在掌心中转得很快,弄出「索索」声来。

  路上碰见相熟的街坊,均立定笑道:「陈三爷您早,又泡茶馆啦。」

  那老者含笑道:「今几个是难得的好天气,屋里蹲着腻啦,该出来松动松动,
找个老朋友聊聊。」说着,大踏步走去。

  寒意甚深,呵气成云,巷中积雪盈尺,留下横七竖八的黑色脚印,两侧墙头
伸出一枝半技腊梅,竞吐幽香,沁人肺腑。陈姓老者在胡同中七转八弯,出得大
街,迎面就是一路一底的老正和楼茶园,朱漆班剥差不多全掉了,木色灰黑,这
座茶园当是建造年代已久。

  北京的事物,讲究是古色古香,不管各物买卖商计,客人一进门问货,掌柜
和伙计都会竖起拇指说道:「咱们这家是老字号啦,货色不但好价钱公道,而且
最考究,您老买去试试,准保你称心满意,由此,可见北京人最是固守旧习,崇
尚古老。」

  陈三爷一踏过茶园,楼下已上了七成座,多半都是熟人,一一路含笑点头为
礼,拣了一个座儿坐下。店伙一等陈三爷坐定,提着嘶气水壶,哈腰说了声:「
三爷,您早。」泡了一碗好茶,又端上两碟饽饽,烧买。

  陈三爷托着茶盅,一手掀开盅盖,吹了吹面上浮着的茶叶,吸了一口茶,一
放下又抬起一只烧买塞入口中,抬起头来,目光扫了四周一眼,右手中一对晶光
闪亮铁胆始终「索落」、「索落」地转个不停。忽地,邻座上的一个三十不到的
小伙子,笑道:「三爷,多天不见啦,蹲在屋里也闷得发慌,我说您老好久不出
门,北京城的新鲜事物,您老也没法瞧,不然,今几个说出,给大伙儿散散闷也
好。」

  陈三爷用眼一翻,道:「小伙子真不会讲话,谁说我老人家蹲在家里,昨儿
个就东来顺涮上一窝涮羊肉,来个炸八件,泡上了大半天,又可瞧见一件稀奇事
儿。」说完便止口不谈,拈上两个烧买往口里直塞。

  茶客一听可乐了,准备听接着说下去,等了一些时候,陈三爷一反常情,往
常他有新鲜事儿,不待催请,使口若悬河,滔滔说个不绝,今儿个都透着奇怪。

  陈三爷十年前在三贝子府中当过扩院,人称铁拳陈得魁,练的是外门功夫,
与其说穿了,还不是花拳绣腿,簧缘人事,干上护院,倒也难能可贵,凭着忠实
两个字,极受信任,人也直爽豪迈,胸无城府,是以人缘极好,人一上岁数,便
觉得腿硬手笨,这护院并不好当,碰上有事,白天应差,晚上巡夜,甚至三天三
晚目不交睫,苦够了也冤透了,便辞了差,逢朔望两日,去贝子府上打个扦,请
个安,应应景儿,每日下茶园,赶戏馆倒也怡然自乐。

  他这里止口不说,可把邻座的小伙子急坏了,急道:「陈三爷,今儿个怎么
啦?这不是有心吊胃口吗?」

  陈得魁哈哈一笑,道:「要说也得先填饱肚子哇,诸位有所不知,近来京城
到得武林高手真不少,都是身轻似燕,一飞三丈高,一跃八丈阔的好汉,飞花摘
叶,均可伤人,咱听得犹不深信,京城里有数高手,除宫门二杰外,比咱陈得魁
就高得有限,内家好手不是没有,但飞花摘叶,怕压根儿就没听过。所以咱由东
来顺出来后,就跑跑三贝子府中一趟,总共十来天没去贝子府邸了,大河南北好
手便到得不少,稀奇的事也跟着来。」

  说着,又鲸饮了一口茶,眼光扫了扫,发觉众茶客都在倾耳凝听,于是笑了
笑,接着说下去,只听他说:「内中有个称作「混元指」蒯浚,原是邛崃派出身,
现为云南丐门掌门人,应咱们大伙要求,露了几乎绝活,陈得魁活了这多年岁,
昨几个可真算开了眼红啦!那蒯浚徐步廊外,抬头望了望院中矗立的一棵十五六
丈高的巨松,只见他两手一按,嗖地就拔起七八丈高,一个「鹞子翻身」凌空翻
了个解斗,不知怎地他又拔起,一直落在树巅,这么大得北风,他竟像钉在树枝
上一般,咱们练武人,讲究是借力取劲,他凌空翻身时,却毫不借足树枝,又前
一般笔直射了上去,真是稀奇。」

  说在此处,邻座小伙子发问了,道:「陈三爷,您当年也差不多的,听说您
老年轻时偌高的紫禁城,也是一跃而上,怎么今儿个您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
风?」

  陈得魁脸上一红,笑骂道:「小猴子,你敢臊咱陈三爷面皮,招乎咱老人家
揭了你的皮。」大概陈得魁往常在茶园里,指天划地,胡吹一气,今儿让小伙子
揭了短去。小伙子舌头伸了伸,做了一个鬼脸,众茶客起了一阵哄笑。

  陈得魁又说下去,道:「蒯浚跃身下树,两手却抓了一把松针,只见他左手
一扬,那径尺的木柱,被松针钉入一半,那软的东西,怎会刺进去,可把眼都看
直了,咱昨晚儿方信飞花摘叶均可伤人之说,这还不算奇,还有奇的,珊浚右手
又是一扬,打出松针将原嵌入松针迫出柱外,你说这不是怪事吗?」

  此时一茶客道:「想必陈三爷又在替他加油添醋啦,世人哪有这好功夫的人,
别混吹啦,怕不让别人笑掉大牙。」众茶客又是一阵哄笑。

  这时坐在角落的一人,缓缓起身离座百了,头戴一顶瓜楞皮帽,戴得很低,
几乎半边睑遮没,光线很暗,瞧不清那人面目。只见那人步出正和接,踏雪走去。
阴醒布空,朔风呼啸,那人出得西城,身形变疾,往小清凉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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