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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绛阙虹飞】【全】 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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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为酬红颜 智取宝剑

  蓦地——湖心陆曼玲舟中忽腾起一声凄厉惨嚎,只见一双女婢两支寒光闪奔
长剑刺入锦衣武士两胁距天豁穴一寸三分部位。锦衣武士那惨叫甫一夺口凄厉呼
出,眼耳口鼻的鲜血奔出,俯身栽下水中。

  青衣少年不禁勃然变色,两舟其余十五锦衣武士纷纷疾射扑向陆曼玲舟上。
立时为四个持剑女婢一双彪形大汉接着,但人数悬殊,十五锦衣武士个个都持有
不同奇形兵刃,不啻如虎添冀,攻势强猛。

  青衣少年突朗声大笑道:「陆姑娘,你必须三思,在下在此大明湖四周布下
无数高手,只须一声令下……」说着又是一阵朗笑入云道:「姑娘已成笼中鸟,
依在下之见,宁可身为座上客,岂能屈作阶下囚。」

  陆曼玲只当未听见,全神贯注双方拚搏,发现自己这面岌岌可危,正待离座
而起,突见风尘神乞长孙琰身形穿出舱外,拳腿交飞。

  老化子一加入,战况立变,一双锦衣武士顿被长孙琰雄厉的掌力打下湖心。
青衣少年面色微变,仰面振吭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悠长响亮,随夜风传了开去,
回应不绝。

  奚凤啸连忙道:「姑娘,你不如去南关峨英祠等候在下,在下如能取得碧虹
剑,明午以前准必赶至,否则,在下定遭凶险。」说着,连声催促。

  春梅微一踌躇,暗道:「自己在旁,已感到碍手碍脚。」一声好字出口,身
形已射出舟外落入水面,疾从片片荷叶丛中,似点水晴蜒隐去。

  啸声尚是袅袅不绝,湖面突现出十数条快舟,其行似箭,射出数十条飞弩,
锐啸破空,投入陆曼玲舟中。箭簇一击实,立即冒出一道火焰,着水燃烧起来,
转眼,整个舟上火光熊熊,烈焰腾空。

  陆曼玲穿出舟外,不落向湖面,竟投往青衣少年舟中,身形悬空,振腕碧虹
剑疾出,九点寒星分袭青衣少年要害穴道。青衣少年冷笑一声,挫腰一仰。两腿
猛踹,身形贴波飞射出七八丈外。他那一踹之力,小舟竟翻了一个转身,沉没水
底,咕噜噜冒出一串水泡。

  陆曼玲没料到青衣少年诡谲歹毒如此,一剑挥空,身形落下才惊觉不妙。幸
亏她轻功绝顶,另一足顺着水面一滑,腾空而起,岂知青衣少年身形回旋反扑而
回,两指疾点向陆曼玲脉门要穴。一缕暗劲,奇寒如刃,身法更是奇奥迅诡,陆
曼玲离水腾空式子用得过猛,真气不能在转瞬间由浊换清,无论如何闪避不开青
衣少年奇袭之下。

  眼看陆曼玲就要伤在青衣少年指力之下,陆曼玲情急将碧虹剑脱手飞出,青
霞一抹削向肯衣少年伸来手臂。青衣少年竟不闪不避,两指依然夺般点向陆曼玲
要穴,出声哈哈朗笑。笑声才一出口,青衣少年猛感头顶罡风袭至,不禁面色一
变,两足急踹,贴着陆曼玲云发滑过,沾足一片荷叶,腾空又起。

  那奇袭青衣少年之人正是那奚凤啸,如影随形向青衣少年追去,前后逃逐,
转眼已落在湖畔。青衣少年别面一望,见是奚凤啸,不禁冷笑道:「朋友多管闲
事,休怨在下心狠意毒。」

  奚凤啸沉声道:「我本不愿多事,只是尊驾杀人放火,王法不容,何况天下
事天下人管……」青衣少年冷笑一声,双臂抡攻,掌式奇诡辛辣。

  奚凤啸已非昔下可比,交手经验大增,立掌为刃,划空锐啸迎击,出招更是
出人意表,变化莫测。这时,陆曼玲自奚凤啸解救丧身之罹后,已把脱手飞出碧
虹剑捞在手中,感念奚凤啸救命之德,亦向奚凤啸之后掠去。

  站定湖岸后,别面一望,只见自己所乘的画舫渐沉入湖底,火焰已熄,湖面
上冒出一股浓烟,老化子与四婢一双大汉均在湖心小洲上与锦衣武士多人激搏猛
烈。心知老化子等人无法突出重围,锦衣武士个个武功卓绝,有心赶去施救,但
一想到青衣少年诡毒,暗道:「蛇无头不行,打蛇应在七寸上,只将此人除去,
何愁重围不解。」

  一眼瞥见奚凤啸出招奇奥,虽然手法似嫌生硬,不能一气呵成,似其武学正
邪之长,攻向部位令人难测,补救这一缺点足足有余,不禁大大惊异。看奚凤啸
年岁约莫四旬上下,一身武学集佛家玄门怪异,令陆曼玲百思不解。

  就在她略一怔神间,暗中不远处突冒出十数条迅快的身影扑袭而至。当头一
人荡起一片寒光刀影扑来,陆曼玲身形斜闪,左腕疾出,一扣扣着那人曲池穴,
拧腕一拗,运足蹴出。那人一条右臂,生生被陆曼玲拗折,痛得冷哼甫出口际,
猛感尾间穴如中千斤重击,变为凄成惨叫,身形巳被踢起半空。

  陆曼玲身形疾旋,碧虹剑招出百鸟朝风、千钓垂江,流芒四射,率相扑来三
匪立被殃及,一双大汉尸分四截,鲜血溅飞,另一匪左臂离肩飞出,血涌如注,
惨叫坠地。其余众匪顿被慑住,齐齐刹住前扑之势。暗中又有数十条身影遥遥扑
来,看来,青衣少年已下决心,宁可牺牲百人性命,亦不能使陆曼玲逃出手外。

  青衣少年武功已臻上乘,奇招迭出,式式辛辣,却暗惊奚凤啸的手法奇奥逼
人,错非自己,早败在对方奇奥武学之下,只觉奚凤啸是他平生唯一劲敌,不禁
大喝道:「阁下若再不知进退,休怪我绝情辣毒了。」

  奚凤啸显然不必求胜,心内只在盘算如何能将碧虹剑得手,趁隙劫夺,又恐
贻卑鄙无行之讥,但感举措难定,大大为难。

  忽闻青衣少年大喝入耳,不由一震,手法略缓得一缓,不料青衣少年趁虚切
入,掌发如雷,一片排山劲风,破空如潮撞去。

  奚凤啸右掌迅疾一翻,一招五丁关山吐劲猛按而出。掌力相接,一声巨震响
起,劲风回旋,石走沙飞,周边树木逼得偃倒。但听青衣少年喝道:「阁下武功
不凡,再接在下一掌试试。」双掌疾并倏翻,平胸推出一招移山填海,一股狂飚
宛如怒澜决堤,万马驰奔向奚凤啸撞去。

  青衣少年一招出手,立即潜龙长升天拔起,身形疾旋倒扑而下,右掌迅如电
光石火按向奚凤啸头顶百汇穴。两种迥异不同的武功在弹指间完成,几乎辩识不
出孰先孰后,速度之快可想而知。奚凤啸与青衣少年掌力狂按,只觉两臂一阵撼
震,胸前气血翻腾,身形拿桩不住,蹬蹬倒退两步。

  他身形犹未稳住,蓦闻青衣少年喝声,不禁心神大骇,猛感一股如山劲力往
胸前推撞而至,忙移宫换往外闪了开去。

  奚凤啸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仗着惊人的记忆力,以及上乘的秉赋根骨,以
及奇特的际遇,天下各门各派神奇武学几乎谙晓七八,差堪挤身武林高手之列,
但内力修为应循渐进,讲究一分火候,一分功力,决不能滥竽充数,是以他不愿
硬拚。

  他才闪避开去,蓦感头顶劲风下压,势如雷霆万钧,不禁大骇,暗道:「我
命休矣。」

  此时,陆曼玲见匪党甚众,起念除去青衣少年,此人若死,重围立解,心意
甫决,突发现奚凤啸已身临境,不禁叱道:「撒手。」身形夺空,碧虹剑振腕挥
出,只见漫空寒飚,万点金星,势如天河倒泻袭向青衣少年。

  剑势未至,寒气已自逼体如砭,青衣少年迫得疾撤右臂,身形斜泻落地,迅
疾无伦在胁下抽出一柄缅钢软剑,振腕呛啷一声龙吟过处,软剑伸得笔直。只见
青衣少年目中精芒电射,杀机内蕴,阴恻恻发出一声冷笑道:「陆姑娘,你这是
自讨苦吃,怪不得在下。」匪徒们纷纷逼近,散布四外,按刃不动,只待一声令
下,合攻出手。

  奚凤啸忽一跃而出,向一个持剑黑衣汉子扑去。他那扑势迅如电奔,黑衣汉
子待奚凤啸扑至近前,才予惊觉,慌得举剑上挑,寒光电奔,刺向奚凤啸胸口七
坎死穴。奚凤啸冷笑一声,施展空手入白刃神奥手法,一把夺下长剑,右腿飞踢
在汉子左腿胫骨上。

  咔喳一声,胫骨立时折断,一声惨叫随着腾起,那汉子身形被踢飞出五六丈
外,血如泉涌。奚凤啸立时掠回原处,与陆曼玲并肩而立,左掌立胸,右手横剑
上挑,脚下暗扣子午,身形微欠。

  青衣少年见奚凤啸捕杀一名手下,目中杀机毕露,及见奚风啸剑诀一捏,不
禁骇然变色。少林七十二宗武功外,有一宗达摩绝学降龙伏虎剑法,历代相戒列
为传之秘,仅掌门至尊及根骨奇佳,品行端正,修为功深的弟子获此真传,虽有
此规律,但除掌门至尊外,少林二十三代数百年来仅有限五人获此际遇,这套降
龙伏虎剑法起手式我佛问心,只觉心底泛起一股奇寒,眼中不禁露出悸骇神光。

  陆曼玲亦认出奚凤啸剑诀来历,不禁暗诧忖道:「看来此人武学博杂异常,
难怪精而不绝。」遂向青衣少年道:「狂言无异,请即出招。」

  青衣少年面现踌躇之色,沉吟不语,似大感为难。突随风飘送过来一阵洞箫
声音,曲调靡和悦耳,如怨如慕,缠绵悱侧。

  青衣少年神色不禁一变,单掌一挥,转身遁空疾杳,手下匪徒亦纷纷窜逃一
空。

  情势变得太突然,陆曼玲不禁一愕,转引投向湖心小洲,只见风尘神乞孙长
琰率四个女婢和一双彪形大汉乘着一支梭形快艇如箭驶来,转眼泊抵湖岸掠了上
来。长孙琰七人负伤垒垒,肩背伤处鲜血仍自溢出,神色激动气忿。

  陆曼玲道:「伯父伤势无碍否?」

  长孙琰自泛怒光,冷笑道:「老化子死不了,日后自有他们好处。」

  陆曼玲笑道:「洞箫解围,伯父可知此人来历?」

  长孙琰闻言答道:「箫音甚熟,似为老化子昔年旧友,但久未谋面,听说此
人已仙去……」

  奚凤啸冷笑道:「这大明湖只准你来此以?」长孙琰不禁语塞,目中精芒如
挟霜刃怒视着奚凤啸。

  陆曼玲深知这位伯父的习性,对瞧不顺眼之人,立即伸手较量,嫡侮怒嘲备
至,故老化子虽名动武林,但为此僻性结怨不少,正要出言劝解,只听不远处传
来朗朗语声道:「长孙老前辈在此么?」

  长孙琰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条修长的人影踏着如银月华拂林飘然走
来。距离既近,看出来人是三旬开外背剑布衣道人,长孙琰愕然诧道:「道长是
谁?老化子素昧平生……」

  那道人打一稽首朗声笑道:「家师玉箫真人,与长孙老前辈昔年知交莫逆,
特遣贫道恭迎老前辈等诸位前往一叙。」

  长孙琰不禁面泛喜容,长长和气了一声道:「原来是九宫旧友,怎么令师不
亲身前来?」

  道人答道:「家师五年前迁来东岳,久已不问江湖是非,不愿与老前辈对头
人明面相见,故以洞箫宫律慑退,家师现在贫道俗家师兄处,倘蒙见允,贫道头
前领路。」

  长孙琰大笑道:「老化子极愿一见令师,道长带路吧。」道人打一稽首转身
迈步行去。

  长孙琰向陆曼玲道:「我们走吧,那牛鼻子必知青衣小贼来历,他若道出,
不无裨益于你。」

  陆曼玲略颔臻首,身开展动走出数步,发觉奚凤啸尚屹立原处,似未打算同
行,回面说道:「尊驾不去么?」

  奚凤啸心下甚是作难,不随陆曼玲前往,恐无法取得碧虹剑,若与同行,又
防陆曼玲长孙琰疑嫉自己心怀叵测,为此煞感踌躇。

  几经思虑之下决定暗蹑尾随,闻得陆曼玲之言,不禁一怔,摇首笑道:「在
下局外之人,路见不平,伸手相助,如今姑娘转危为安,在下就此辞别,姑娘请
珍重。」

  前行中年道人突止步回身朗笑道:「老前辈对头,爪牙尚潜伏周近,如不急
行,只怕他们知道家师未亲身前来,又卷土重来。」

  陆曼玲道:「尊驾不如与我等同往一行,以免孤身无助,身遭不测,见过玉
箫真人后再走不迟。」蒙面纱巾一双星眸凝视着奚凤啸。

  奚凤啸略一沉吟,慨然答道:「在下愿随同前往。」慢步走向陆曼玲身后。

  中年道人身形展处,竟是越来越快。长孙琰一行亦是快步如飞,迳向一座山
凹处走去。风送涛韵,叶阴月漏,碧空如洗,纤云不染,夜色迷人。约莫半个时
辰过去,隐隐可见一幢宅院座落于山阴处,中年道人随地发出一声清啸,飘回夜
空。

  奚凤啸见并非自己追踪黑衣蒙面人那所巨宅,不禁心下略宽。穿越数株合抱
交柯的龙爪槐荫,只见巨宅门内走出四个小童,各提着一盏油灯笼,红光外映。
须臾,缓缓踱出一个皓首龙须身着八卦衣老道,后随一个面形团团,三绺长须中
年富绅。

  长孙琰疾趋向前,大笑道:「老化子只道牛鼻子已仙去,不知在此又得重逢
了。」

  玉箫真人含笑道:「贫道浮云野鹤,不履尘世已久,武林中人以讹传讹。认
为贫道已死,其实浮生若梦,黄梁一枕,贫道概不足念。」

  长孙琰大笑道:「高论卓见,听牛鼻子一席话,老化子胜读十年书。」随即
与众人引见,至奚凤啸时,奚凤啸忙道:「在下闵荣。」

  玉箫真人含笑为礼,转面手指着随立之中年富绅,道:「这是贫道弟子袭焕
翔,弃武从商,积赀百万,落藉在此。」龙焕翔立时趋前,殷殷执礼。

  一阵寒喧后,袭焕翔立即领着众人走入一间宽敞的客厅,厅内布置得富丽中
不失典雅,壁间悬挂名家字画,令人怡情夺神。袭焕翔待众人落座献上香茗后,
即命仆厨摆下一席丰宴,这宅中仆从如云,穿梭不息,咄嗟间宴已摆下。

  玉箫真人笑道:「神乞口福不浅,贫道徒儿重金礼聘八闽良厨治席,神乞足
以大快朵颐了。」

  长孙琰宏声大笑道:「老化子未吃,已自馋涎欲滴了。」袭焕翔请众人入席
就座,长孙琰身居客位,推请上座。长孙琰推辞不获,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
命了。」

  入座后,举目一眺席间,果然是闽菜,目光瞪着一味红槽鳗,香喷喷直冲入
鼻,老化子如在平时,早就伸手就抓了,啧啧赞不绝口,道:「色香俱佳,味道
决差不了。」一个青衣小僮在每人杯中斟酒,酒色碧绿如胶,芳香四溢。

  酒过三巡后,长孙琰长叹一声,道:「如非牛鼻子箫声驱敌,老化子已陈尸
湖底了,可否见告这小贼来历?」

  玉箫真人道:「贫道避世已久,江湖是非早杳不入耳,月前下山,才得闻武
林中为白阳图解已掀起一片血腥杀劫,神乞你问焕翔或可告之。」

  袭焕翔立时答道:「距寒舍十五里远近,有一神秘武林人物隐居,平日深居
简出,外人不知,晚辈在五年前落藉于此,未及三月,即有一少年慕名来访,自
称姓侯,却是神秘武林高人长子,胸中才学颇佳,谈古论今,武林典故,无不中
肯。他知晚辈出身来历。」说此略略一顿,又道:「此后频频来访,与晚辈颇为
投契,有时显露一手半招武学,已臻化境,晚辈自愧不如。」

  长孙琰突出声道:「贤契可有回拜么?」

  龚焕翔摇首道:「他从未启齿邀约晚辈,似有碍难之处,晚辈疑心他父子乃
绿林剧盗,为了掩人眼目计,在此广置田庄,晚辈亦不愿探入隐私,连累身家无
辜。」

  长孙琰目露疑容道:「贤契只知如此么?」

  龚焕翔道:「晚辈仅知如此。」神色真挚,不似作伪。

  陆曼玲道:「那侯姓少年就是今晚所见之人么?」

  龚焕翔道:「正是。」陆曼玲面色微变。

  长孙琰目光望了龚焕翔一眼,道:「贤契将老化子等请入贵宅,就不惧他反
颜成仇么?」

  龚焕翔面色一红,干咳了声道:「说实在话,晚辈同家师路经湖畔,目击老
前辈等诸位陷入危境,原本不配多事,无奈家师故友情深,以箫声惊敌,事巳做
出,骑虎难下,只有看事态发展如何?晚辈料他必不干休,因为陆姑娘剑上避毒
珠是他……」

  正说之间,忽见一个小厮持着一封信函快步走来,递与龚焕翔道:「侯相公
有信请主人过目,下书人立候回命。」

  龚焕翔不禁一呆,忙抽出书信一阅,接着向玉箫真人笑道:「徒儿料他必不
甘休,他邀徒儿与恩师去东山头晤面,说是有要事相商,并谓展天行与老龙神明
晨必来侵袭,须慎防。」说着离座而起,接道:「徒儿意欲单独前往应约,听他
有何话说,事实明白后,再作妥善安排。」

  玉箫真人略一沉吟道:「为师与你带来一场是非,于心何忍,也说不得不去
一次,不过你须引神乞诸位暂住密室憩息。」

  长孙琰道:「为了老化子的事连累贤师徒大可不必,还是老化子与陆曼玲前
往了断。」须胡无风自动,怒焰逼吐。

  玉箫真人微微一笑道:「神乞火爆的性情仍异当年一般,恃强逞性,于事何
补,看来,贫道方才是多事了。」长孙琰被玉箫真人顶撞得哑口无言。

  龚焕翔随道:「请贺先生来。」一个小僮急忙奔出厅,领着一个身着蓝布长
衫,气质文弱五旬老者走入。

  龚焕翔道:「贺先生请领长孙前辈诸位暂住密室。」

  老者闻言低应了一声是,向长孙琰长施一揖道:「老前辈请容在下带路。」
说着即往厅外走去。

  玉箫真人与龚焕翔身形一闪,掠出厅外疾杳。长孙琰心中有受久摆布之感,
不禁冷哼一声,但也无可奈何缓缓向驾姓老者身后走去。

  陆曼玲与奚凤啸并肩而行,她发觉奚凤啸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神意不属,
似有所思,不禁低声道:「闵老师,对此事有何卓见,不知可否见告。」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局外之人,实不能妄置一词。」其实他只觉玉箫真人
与龚焕翔此举不无可疑,但又无法指出可疑之处,只觉心神怔忡不宁。

  陆曼玲暗道:「怎么此人如此冷漠。」一赌气亦不愿再问。

  他们随着贺姓老者走入一间僻室,室中有通往地穴石阶,一行拾级而下。奚
凤啸只觉石阶多达百余阶,深入地腹,步一落实,进入一间石室。室内壁顶嵌着
一颗核桃大小的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辉,映着室内景物清澈如画。

  室中为客厅摆设,古朴雅致,左右两门可通往邻室,只听贺姓老者道:「密
室一连七间,寝具酒食一应俱全,请渚位略事休息,贺某告退。」长施一揖转身
退出。

  贺姓老者甫一消失于门外,蓦闻贺姓老者发出一声的惨厉嚎声,接着隆隆如
雷,密室石门已闭上。长孙琰知己受愚,厉喝一声,双掌平胸推出,一片排空如
潮罡力向石门推去。轰的一声巨震,石门不动不发毫。长孙琰被震得两臂双麻,
目中怒焰如炽。

  突闻室外传来一阵长笑道:「力敌不如智取,老化子现在有何话说。」笑音
语声发闷,显然为厚重石门挡住之故。

  长孙琰不禁目齿欲裂,听出言语声正是姓候小贼,激愤面色疾转黯然,长叹
一声道:「老化子真不信牛鼻子与侯小贼沆瀣一气,但事实显然,传扬开去,武
林中人都将笑我老化于有目如盲,谬托知己?」

  陆曼玲道:「伯父不可燥妄,事已如此,气又何用?」遂高声道:「阁下与
玉箫真人勾结表里为奸,我等才误中暗算,有什么得意?」

  室外立即应声道:「陆姑娘你错了,应该说玉箫真人龚焕翔中了在下调虎离
山妙计。」陆曼玲闻言不禁望了长孙琰一眼。

  长孙琰厉喝道:「难道玉箫真人不会返转么?」

  「诚如你所言,在下于龚焕迁来落藉之后,便已着手筹划,其家大半数仆佣
均被在下网罗,是以事无巨细,均难逃在下耳目之下。」

  陆曼玲冷笑道:「阁下如此做法存心?莫非龚焕翔与阁下无形中曾经结有宿
怨?」

  室外侯姓少年朗声大笑道:「江湖之内,利害分明,道义二字已荡然无存,
今日为友,明日为敌,屡见不鲜,最要紧的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奚凤啸
闻言不由一凛,只觉人心奇险,防不胜防。

  陆曼玲道:「阁下目的无非志在取得碧虹剑,倘以武功论胜,则毫无怨尤,
用此卑鄙手段,实令人齿冷。」

  朗笑声又起道:「兵不厌诈,姑娘何责人太甚?」

  陆曼玲幸幸然说道:「我看你怎样在我手中将碧虹剑取走,哼,只怕你是枉
费心机。」

  「在下算无遗策,倒是姑娘如在梦中,在下方才在酒席中暗使了手脚,洒下
一种药粉,药性缓和,如漏蚀石,在不知不觉中武功暂时丧失,九十日后才渐渐
恢复,此药无毒,姑娘纵有避毒珠也无法察觉。」说着一顿,又道:「在下知姑
娘心意,未等在下现身之前,将避毒珠毁去,依在下之劝,最好休生此念,风闻
姑娘花容月貌,人间殊色,在下想欲人珠两得。」

  陆曼玲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星眸中射出两道怨毒神光,却被纱巾蒙蔽无法
得见。

  风尘神乞长孙琰长叹一声逭:「老化子今朝阴沟里翻船,死也不瞑目。」说
时已感体内真气不顺,四肢麻冷颤震。

  陆曼玲见状,即知老化子饮酒过多,药力比自己发作得快。再一掠四个女婢
及一双彪形大汉,只觉他们已面无人色,呈献不支之状,不禁悠悠发出一声轻轻
叹息。这叹息声凄侧幽怨,令人心酸泪下。陆曼玲目光掠向奚凤啸,只见他面色
平静,似若无所事,不禁一怔道:「闵老师,你并无异样感觉么?」

  奚凤啸冷冷答道:「姑娘不用担心在下,目前急需忖思逃出之策,如姑娘沦
入魔掌,则不堪设想。」

  陆曼玲不由心中感动,凄然一笑道:「自古道色美非福,红颜薄命,故我以
纱巾蒙面,但料不到……」

  奚凤啸忙道:「姑娘,时刻无多,不妨用搜宫过穴,玉露归元之法,试解这
慢形奇毒?」

  这时风尘神乞早巳跌坐于地,闭目行功,满面汗水,面色苍白如纸。四女婢
两大汉一阵天晕地转,噗通倒地,其实他们药力并末发作,只是急怒攻心而已。
奚凤啸道:「姑娘如急欲逃出,可试用碧虹剑能否穿透石壁。」

  陆曼玲暗觉甚有道理,颔首道:「不是闵老师一言点破,我险些忘怀了碧虹
剑无坚不摧。」举剑平胸,猛提一口真气,贯输右臂。

  那知她不提真气还好,真力强提过猛,突然胸口气血逆窜,头目晕黑,真气
一散,右臂不由自主地软垂落下。

  陆曼玲叹息一声道:「心余力拙,为之奈何?」说着缓缓举剑向颈间刎去。

  奚凤啸见状大惊,右臂迅如电光石火探出一把抢下碧虹剑,道:「姑娘不可
自寻短见,事还未至绝境,容在下筹一脱身之策。」

  陆曼玲摇首凄然答道:「闵老师,有一分希望我也不会自寻短见,与其身遭
污辱偷生,宁可保全清白而死。」说着望了奚凤啸一眼,又道:「这柄碧虹剑就
算赠与闵老师吧,闵老师如能脱身,请代我复仇,九泉之下也当感德。」

  奚凤啸道:「如不能逃出此宅,碧虹剑赠与在下又有何用?」

  陆曼玲道:「我料侯小贼必不杀你,以闵老师武功博杂精湛,碧虹虽暂为侯
小贼所得,他日不难物归原主,只求闵老师不负重托才好。」

  奚凤啸忙道:「姑娘怎出此不祥之语,在下不信已濒临绝境。」陆曼玲忽响
起一阵银铃娇笑声。

  奚凤啸不禁大愕,猜不出陆曼铃何故发笑。只见陆曼玲道:「闵老师可愿见
见我庐山真面目么?」不待奚凤啸回答,陆曼玲已伸手缓缓扯下蒙面纱巾。

  奚凤啸只觉眼前一亮,陆曼玲果是人间殊色,与何湘君一比,春花秋月,冷
霜傲梅,五分轩轾。陆曼玲一张瓜子脸庞,娇嫩如脂,玫瑰泛靥,眉若春山,双
瞳剪水,瑶鼻樱唇,瓠犀半露,齿若编贝,令人一见魂驰。只听陆曼玲道:「我
长得美么?」

  奚凤啸道:「姑娘国色天香,风华绝代。」

  陆曼玲道:「闵老师见过比我长得更美的么?」

  奚凤啸只觉甚难措词回答,略一沉忖:「在下认为皮相之美,无足轻重,重
在内心。」

  陆曼玲剪水双瞳凝视在奚凤啸面上,久久不发一声,看不出她是喜还是怒。
半晌,陆曼玲轻叹一声道:「世上能有几人像闵老师这般想法,红颜天嫉,多才
薄命,你我能相处一室,虽云风萍相聚,总有前缘。」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奚凤啸忙闪开两步,道:「在下不敢当此重礼,姑娘吉人天相,当可转危为
安。」

  陆曼玲道:「但愿如此,若有万一,闵老师仁厚君子,愿求千金一诺。」说
罢又拜了下去。

  奚凤啸左手迅忙一探,搀住陆曼玲,答道:「在下应允就是,但碧虹剑在下
不敢受。」

  陆曼玲道:「闵教师休小视我乃女流之辈,言出如山,决无反悔。」说时额
角已见微汗。

  奚凤啸知行将发作,忙道:「姑娘可照在下搜宫过穴,玉器归元之法行功,
至少也可遏制毒性发作一时。」他本满口京腔,一时心急,不自觉地说出川音。

  陆曼玲不由愕然张着双眼,诧道:「闵老师你为何口音已变,莫非你体内已
感不适么?」

  奚凤啸闻言知心急疏忽,为陆曼玲觉出有异。这时已感体内真气浮逆,遂即
微笑说道:「姑娘猜得不差,在下已感体内有异,但口音变换却无关系。」伸手
揭下面具。数月来奚凤啸气质已变,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星目中有着令人不可
抗拒吸引的神光。陆曼玲先是一怔,倏而露齿妩媚微笑,慢慢闭上双目,盘膝坐
地。

  突听室外传来侯姓少年高声道:「陆姑娘,可曾仔细考虑了没有?」

  奚凤啸迅忙戴上面具,腾身掠在门前,冷笑道:「陆姑娘说要阁下进来当面
一谈。」

  室外侯少年朗声大笑,道:「你道我色迷心窍不想活了么?虽然终须进入石
室,但此非其时,期在三日后。」

  奚凤啸不禁一震,暗道:「小贼果然狡猾。」心中大急。

  忽听壁外另一人高声道:「禀少当家,白杨谷中发现上官相行踪,似朝此处
而来。」

  侯姓少年沉喝道:「知道了,你等紧守石室,慎防有人逃走。」

  奚凤啸料知小贼必已离去,迅以剑尖紧抵石室,方一运气,只觉心脏急促跳
跃,不禁微叹出声道:「小贼是用何药物,竟如此厉害,我虽不畏死,恨死得不
明不白。」

  转面望去,只见陆曼玲双眼已是睁开,正凝视着自己,泛出笑容道:「我已
听从你的话不寻短见,怎么你也说出令人气短之语?」说罢又慢慢闭上了双目。

  奚凤啸此时再也不能强作镇静,只觉心乱如麻,那体内浮逆真气竟似愈来愈
重,一幕幕往事重泛心头。他不禁想起三元秘笈,暗道:「尽三日之期,将三元
秘笈内所载之武功从头至尾潜心参悟,或可找出一条自救之策。」遂静心息虑,
面对石门盘膝坐下,剑尖外伸,默忆三元秘笈上武功绝学。

  他自得三元秘笈,即为事所羁,未得半月安闲潜心参悟。经此一来,奚凤啸
反因祸得福,三日虽短,但因之奠立一代大侠之基石厥功至巨。

  晨光熹微,东方天际泛出一片鲜艳红霞,卷云如带,千峰拥翠,澄湖如镜,
四处飘香,山明水秀的大明湖,又平添了几分怡人景色。湖畔柳丝中人影一闪,
翩若惊鸿现出一个俏丽的少女,正是春梅。她昨晚未离开大明湖,昨晚一切均当
场目击,见奚凤啸随着陆曼玲等一行而去,心头亦喜亦忧,喜的是奚凤啸获近身
之阶则碧虹剑得手有望。

  但风闻陆曼玲人间殊色,仪态万分,恐奚凤啸把持不住,见异思迁,又防陆
曼玲横刀夺爱,不禁深怀忧虑。午时还早,她不急于离开,似沉浸在这水秀山清
中,洗涤多日来烦虑。突闻脑后传来温和的语声道:「姑娘好闲情逸致,你家小
姐可好否?」

  春梅闻声不禁骇然,转面望去,一眼瞥明那人,立即盈盈拜下去,道:「刘
老前辈。」

  那人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含笑扶起,道:「姑娘不必拘礼。」霭然慈详,
道貌岸然。

  春梅立起道:「小姐现在仍在成都静养,自龙泉驿蒙面老贼暗算,小姐即为
所苦,时发时愈,婢子奉前来泰山寻觅一本九叶驱风草,昨晚才赶至此间,却为
一场不同寻常的江湖恩怨所羁误。」

  刘文杰微微一愕道:「可否请道其详。」春梅便将昨晚所见说出。

  刘文杰倾听后诧道:「有长孙老乞在,这蒙面少女定是琼崖海天钓叟陆骥之
女陆曼玲,老乞儿与陆骥乃八拜之交,陆曼玲远来中原,定意在白阳图解,只不
知对方青衣少年是谁?」

  春梅摇首答道:「婢子藏稍远,不知少年是谁?但他意在劫陆曼玲那口碧虹
剑。」

  「当然。」刘文杰道:「剑柄上嵌有一粒避毒珠,此乃武林中人梦寐欲得之
物。」话音稍顿,又道:「玉箫真人潜隐九宫,久已不露面江湖,如今再出,此
事诚不可思议,老朽意欲前往一探,不知姑娘可愿陪伴同行,决耽误不了姑娘行
程。」春梅心中大感为难。

  正筹思答词之际,忽随风送来一个阴侧侧的冷笑,灵机一动,不禁娇叱一声
道:「什么人?」循声扑了过去。不远处冉冉冒出一个瘦削长脸,两颊深陷,面
色枯黄如腊的怪人。

  这怪人一见春梅扑来,目中进射两道森冷如叉的神光,鼻中轻轻一哼,右臂
疾拂而出。一股阴寒如冰的袖劲狂卷如潮,袭向春梅而去。只见春梅如受重击,
尖叫了一声,凌空一个筋斗,斜翻出七八丈外,伏在草丛中不动。

  春梅灵慧机智,刁钻伶俐,怪人袖劲堪拂中之一刹那,立即倒翻避出,装得
十分相似如受重伤,不但将怪人骗过,居然连老奸巨滑之刘文杰也深信不疑。刘
文杰纵横武林数十午,以小善博取同道美誉,至今盛名不衰。

  他不愿被人瞧出其实是一巨奸大恶,此时更不能袖手不问,身形疾闪挡在那
怪人之前,沉声喝道:「出手辣毒,凶邪行径,老朽若不惩治于你,武林正义何
在?」

  怪人桀桀怪笑道:「好大的口气?须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今日破格例
外,要伸量伸量你有多大的道行。」

  刘文杰闻言不禁气往上撞,怒火如沸,但他涵养功深,喜怒不形于颜色,淡
淡一笑道:「尊驾意欲仲量老朽,即请出手。」

  怪人怒哼一声,反臂出指,五股劲风斜射而出,身形疾旋,右掌一式托梁换
柱击向刘文杰的下颚。刘文杰暗道:「好歹毒的招式。」心内却惊异他出式之奇
突,攻向部位诡奥绝伦。

  他存心显露绝艺,右足一点,身形后仰晃了两晃,用出风翻荷浪旷绝身法让
怪人反臂拂指一击,倏忽身躯一转,左掌穿起。叭的掌力互接,怪人一声哇呀大
叫,身形倒跃出九尺开外,眼中两道冷电仔细上下打量刘文杰。

  刘文杰也震得两臂酥麻,暗道:「此人武学怪异,实非泛常,看来这数年江
湖中又出了无数身手卓绝的能手,被黑道绿林帮派网罗,准备掀起骇人巨变。」
那怪人面色激厉,一退又进,身形如电,掌影飘飘,瞬息之间,攻出十三招。

  寒飚澈骨,罡劲所拍,无不是人身要害重穴。刘文杰双掌一分,踏步出招,
掌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息,表面上看来雄浑有余,奇奥不足,均是普通常见之招
式,其实这平凡招数在他手中经过千锤百练,已化腐朽为神奇,简直无懈可击。

  半盏茶时分过去,怪人被刘文杰掌势逼得团团乱转,激怒得喉中厉啸怪叫。
突然,刘文杰掌出举火烧天,一掌印在怪人胸脯上,叭的一声大震。怪人身形震
得飞起,发出一声刺耳厉啸,躯体却不坠下,竟似流星腾空而去。

  刘文杰不由怔得一怔,暗道:「我这一掌之力已达七成,虽铜筋铁骨,亦面
震伤内腑扑地不起,这怪人为何安然无恙。」心中一动,立即猛生追蹑怪人下落
之念,四下一望,春梅已不见踪迹,鼻中冷哼一声,腾身凌空而起。

  半空中瞥见怪人身影远在数十丈外朝城垣下泻落,不禁双足踹,身如弩箭离
弦追下。怪人身法飞快绝伦,转眼间已杳失于千佛山翠拥树木中。刘文杰身形落
下,面现懊丧之色,忽闻身后一阵衣袂破空隐隐随风送入耳中。

  他耳力锐敏,辩明所来的人数不少,微愕之下身形疾转,只见老龙神上官相
率领十余黑道高手疾奔而来。老龙神上官相亦看清立在道旁之人为太极双环刘文
杰,不由身形顿住,抱拳笑道:「刘大侠别来无恙否?」

  刘文杰抱拳还礼,满面春风答道:「好说,上官老师前来东鲁为了何故?」

  上官相答道:「还不是要查寻铁翅蝙蝠物的是谁嘛,风闻目前铁蝙蝠鲁境再
现,并劫走玉虎帮鲁西分堂主胡飞熊怀不中之避火珠,是以兄弟急急赶来。」

  刘文杰故作愕然之色道:「此来刘某毫无所闻,上官老师可否约略说出经过
梗概?」

  上官相不想耽误行程,却不敢拒绝刘文杰,稍一沉忖,道:「避火珠为胡飞
熊劫自齐绍鸿的手中,却不料为一凶邪似玉虎帮中信符火急召胡飞熊赶往一幢废
宅……」

  「必是冒用展天行名义?」

  「正是。」上官相道:「胡飞熊不虞有诈,进入废宅,竟落得个全军覆没,
他不是死在骗他入宅的鬼脸老贼手中,而是丧命在铁翅蝙蝠之下,避火珠亦被劫
去。」

  刘文杰诧道:「鬼脸老贼,胡飞熊既全军覆没。上官老师据何而知?」

  上官相显然被刘文杰盘根究底问话所微怒,语音微沉,答道:「鬼脸老者属
下十二恶判亦折丧一半,他本人幸免于铁翅蝙蝠之下,迅即离宅追去,此刻,展
天行恰率众赶至,胡飞熊尚未气绝,从胡飞熊口中得知详情。」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此鬼脸老者显为玉虎帮中之人,处心积虑,叵测险
恶,恐展天行睡难安枕了。」说着微微一顿,又道:「久闻上官老师处事谨慎,
谋定后动,决不捕风捉影,无端生非,谅此行定然确知铁翅蝙蝠主者下落?」

  上官相摇手道:「此人如神龙在天,行踪神出鬼没,令人疲于奔命,兄弟再
三思维,决以旁敌侧击,抽丝剥茧之法,或可找出一丝端倪。」

  刘文杰道:「愿闻高明。」

  上官相咳了一声道:「刘大侠谅已耳闻昨晚大明湖之事?」

  刘文杰抚髯微笑道:「这个刘某已有耳闻。」

  「依兄弟之见。」上官相道:「避火珠与避毒珠必大有关连,陆曼玲此去无
异羊入虎口,玉箫真人久已绝意江湖,又闻他奄化仙去,墓木巳拱,此时又重现
江湖,大有可疑。」

  刘文杰抚掌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刘某极愿一见这位玄门旧友,是否利
欲薰心,晚节不终。」

  上官相闻言暗暗心喜,忖道:「倘与他同行,则我上官相此来可振振有词,
不惧展天行藉故寻衅。」微微一笑,道:「玉箫真人就在近潜隐,刘大侠不弃,
兄弟愿结伴同行。」

  刘文杰乃心机至工之人,暗中冷哼一声道:「我岂能为你所利用?」脸上却
显露真挚的笑容道:「足感盛情,刘某尚须等候一位知友,上官老师请先行一步
吧。」

  上官相不由大感失望,但他亦是老奸巨滑,深藏不露,闻言立即失手笑道:
「如此兄弟先行一步,恕不奉陪了。」说罢转身率众疾奔如飞而去。刘文杰目送
上官相等人身形消失后,朝树丛葱郁中一闪不见。

  龙爪槐树荫深处那幢巨宅,栉比连绵,屋宇众多,却在阳光烈日下,显得那
么阴沉岑寂,非但人迹杳无,即是鸡犬也找不到一个。

  蓦地——十数条人影由龙爪槐荫疾如电射纷纷掠了出来。只听上官相低沉喝
道:「玉辉,你去叩门,说我上官相求见。」一个枭目森冷,背负一柄虎头钩劲
装中年汉子,低应了一声,洒开大步迈向门前而去。

  油光乌亮的两扇重门紧闭着,一对黄铜兽环被阳光回射得闪闪。光华,眩目
耀眼。

  王辉堪堪走近宅门,伸手一抓兽环,突闻一个阴沉的语声传来:「且慢。」
音调是那么阴寒澈骨,王辉由不得机伶伶打一寒颤,转面望去,只见屋角暗处并
肩慢慢走出三人。

  中立者正是玉虎帮主展天行,面罩浓霜,向上官相走去,道:「上官当家,
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侵我河地,不嫌狂妄欺人太甚么?」

  上官相料不到展天行亦在此处,神色尴尬,强咳了两声道:「展帮主,兄弟
是追寻那使用铁翅蝙蝠的凶徒,并非有意与贵帮作对,帮主气势汹汹,不嫌盛气
凌人么?」

  展天行哈哈大笑道:「上官当家,缉捕正凶,越界追人,不知咱们江湖有无
树立规矩?」笑声中含蕴着刺耳讥嘲。

  上官相不由面色激动道:「展帮主,你误会了,兄弟巳派人投贴贵帮总坛,
怎奈帮主不在,兄弟礼数已到,问心无愧。」

  一句话扣住了展天行,怔得一怔,只觉立在一旁的玉面张良茅焕以肘撞了他
一下,倏转愧疚赧笑道:「既然如此,展某显然理屈,望乞见谅。」话音略略一
顿,接道:「上官当家定获有线索,这使铁翅蝙蝠凶徒藏匿在此宅内。」

  上官相朗声道:「兄弟决不无的放矢。」

  展天行道:「看来有凭有据,但不知此人是谁?」

  上官相道:「展帮主这是明知故问。」

  「展某委实不知,此人是谁?」

  「玉箫真人。」

  展天行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上官当家何必欺骗展某,你此来目的无非
在那颗避毒珠。」

  上官相面有愠色道:「含血喷人,豪杰不为,帮主别把我上官相当作了无耻
小人。」

  展天行高笑入云道:「好,好,就算我展某说错了,展某此来用意恰与上官
当家相反,道不同不相为谋,上官当家你先请吧。」休看老神龙头上官相姜辣老
练,刁滑如狐,那些巳骑虎难下,嘿嘿冷笑两声,以手示意王辉,预先逃去。

  上官相已觉察出这幢巨宅大有蹊跷,强敌临门,那有这么沉寂、毫无动静之
理,如非玉箫真人预先逃去。即系潜伏宅内蕴有预谋,心内猛萌首鼠两端之念,
不禁目光闪耀乱转,暗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如怂涌展天行与玉箫真人
拚命,自己表示宽容大度,与人无争,免落武林口实,明争不如暗图,谅展天行
岂奈我何?」他心存渔翁之念,反倒泰然起来。

  只见王辉已然敲击门上兽环三次,力沉劲猛,撞得震天价响。突闻一个嘶哑
苍老声音:「谁呀?」两扇大门缓缓启开,走出一个迈龙钟老家人,眯着双眼打
量了王辉一眼,道:「你老找准?」

  王辉看出这老苍头毫无武功,强行压抑一腔怒气,抱拳笑道:「烦劳通禀,
就说上官相求见。」

  老人家摇头笑道:「您老来得不巧,敝主人昨晚有事远行百粤,恕小的无法
通禀。」

  王辉一愕,道:「什么?你主人走了么?但不知有无同行之人?」

  老家人道:「敝主人与玉箫真人及一个什么姓陆的姑娘等人同行。」此言一
出,令上官相、展天行等人不禁愣住,面面相觑。

  五面张良茅焕暗向展天行道:「此乃缓兵之计,帮主不妨单刀直入,逼使玉
箫真人露面。」

  展天行对茅焕是言无不信,计无不从,已亟于查出那冒用信符之人,深觉茅
焕之言极为有理,身形一动,迈步走去。只听上官相喝道:「王辉,回来。」王
辉转身一跃,落在老龙神上官相之侧,肃立无声。

  上官相微笑望着展天行道:「宾不压主,恕兄弟不能越俎代庖,展帮主你请
先吧。」

  展天行不禁一怔,猛感上官相此举不怀好意,自己也瞧出事有蹊跷,但未便
示惧,立即抱拳大笑道:「如此展某当仁不让了。」率着玉面张良茅焕等人迈步
走入宅内。

  老家人张惶失措,退在一旁,张口呐呐说不出一个字。

  展天行等人走入宅内,只见庄宅一无灯火,阴气逼人,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
觉,令人毛骨悚然。一行人步入宽敞左厅,玉面张良茅焕扇然夜行火摺,擦啦一
声,一道熊熊火焰升起,照得全厅一明。

  展天行目光何等锐厉,一眼瞥见紫檀木桌缜着一封书信,上写:「留呈展帮
主。」五个龙飞风舞字迹,映入展天行眼中,不禁心神大震,只觉处处都落在别
人的谋算中,双峰紧锁,缓缓伸手向书信拿去。

  突闻茅焕一声低喝道:「帮主且慢。」展天行猛缩右臂,用惊疑目光望着茅
焕。只见茅焕手中火摺已交与一人,取出一双鹿皮手套戴上,上前拿起书信抽出
内面信笺。

  展天行暗道:「茅紧弟果真是心细如发,我玉虎帮之有今日成就,茅贤弟厥
功不小……」

  忽发现茅焕面色微变,两手呈显颤抖,急趋前观看,只见书信上:「贵帮内
有大患,何故另树强敌,展帮主今晚来此但无功,只怕赶回燕京时,贵帮已一夕
易帜,拱手他人,恳挚奉告,言尽在此,临书布别,不胜依依。」

  展天行面色大变,喝道:「快走。」率众急急撒出宅外。迷蒙月色之下,只
见老龙神上官相屹立着龙爪槐下,负手眼望看掠月浮云似有所思。

  上官相缓缓垂面目注展天行微笑道:「展帮主此行如何。」

  展天行寒道一张脸答道:「此宅乃一幢空宅。」

  上官相愕然道:「兄弟不信有此事。」

  展天行道:「相信与否,全凭上官当家,展某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上官相见道着展天等人远去消失的身影,不禁狐疑满腹。

  因目睹展天行等人神色凝重,暗道:「展天行老儿不是好吃的蒜,事非水落
石出,岂能如此轻易撒手不问,难道他吃了暗亏不成。」他越想越对,不禁大感
踌躇。以他之能,也不敢闯入此宅。这幢巨宅,眼前在他看来,不啻是一具巨灵
神像,望而生畏。

  但这话不能向他属下说出口,既不能示惧,又不能撤走,默然思忖了一阵,
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暗道:「玉箫真人绝不能离去得如此快法,必仍在宅内,
不如采取困围久待之策,何况太极双环刘文杰不会不来,有此帮手,何惧玉箫真
人。」一想到刘文杰,不由暗诧,至今犹未见刘文杰赶来,忙一挥手,领着属下
隐去。

  其实刘文杰早就到来,随着展天行潜入宅内,目击展天行见信退去,不禁大
诧。他乃心机卓著之人,暗觉屋中必潜隐着一个极厉害的人物,行诡用计都不在
自己之下,绝非玉箫真人,连想此人必关系整个武林。当然,刘文杰不会放弃此
一重要的线索,他匿藏在大厅内守株待兔。

  此一计策果然收效,约莫一个更次后,突见一条黑影由天井上疾泻落地,轻
轻做了一声蛙鸣。

  呱的一声传入厅内,只见厅壁微微响动后,一条黑影冒了出来,疾如鬼魅飘
出厅外。

  刘文杰大惊道:「原来这巨宅内处处有复壁,壁中藏有暗桩,他能目睹你一
举一动,丝毫无所遁形,人却不能见他。」不禁心神凛骇,暗觉宅内蓄谋经营,
居心实不可测。

  两条黑影在厅外一合,只听一个低微语音道:「老龙神上官相等人尚布伏宅
外附近,暗暗监视我等行动,似采取困围之策,一两天内谅不会撤离。」

  「哼。」另一人冷笑道:「均落在咱们总瓢把子计算中,上官相如知机撤走
还好,不然管教他全军尽没。」

  「那么总瓢把子为何不采取行动?」

  「此非其时,万一为此引来无数强敌,反为不美。」

  「不然,周近已发现黑白两道豪雄窥伺,如不禀报报总瓢把子定夺,出了舛
错,属下可担当不起。」

  「哼,这班武林人物,都是贪生怕死,混水摸鱼之辈,见上官相心存顾忌,
他们怎敢妄动,你就是为此而来么?」那条黑影本还有话说,是答得如此轻松,
谅总瓢把子已成竹在胸,多说也无益,立道:「那属下去了。」身影一闪不见。

  刘文杰暗中惊疑道:「他们说总瓢把子是何人物,谅此人必然知道。」只见
那人在厅外呆立须臾,突身形拔起,穿空疾杳。

  这使刘文杰大出意料之外,原料此人必返入厅内,在他隐入复壁之际,以虚
空拂穴手法制住,逼使供出,这样一来,刘文杰改弦易辙不可,一溜烟掠出厅外
穿上屋脊。

  屋角飞檐处突冒起一条黑影,发出清朗语声道:「来人可是刘大侠么?」

  刘文杰不禁一怔,忙答道:「正是老朽刘文杰。」

  那人道:「家主人团强敌环伺,忙于策划退敌之计,以至有失远迎,望乞海
涵。」

  刘文杰道:「不敢,宅主人是谁,敢望赐告。」说着身形走了前去。迷茫月
色下,只见那人面如满月,五官清秀,三绺黑发,眼内精芒炯炯若电。

  那人微微一笑,抱拳答道:「家主人说与刘大侠原是旧识,见面就知,再说
在下也不知家主人真正姓名来历,家主人命在下带路至密室晤面畅叙武林大事,
不知刘大侠能否俯允。」

  这一来,令足智多谋,貌善心险的刘文杰呆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覆才
好。去吗?恐自投罗网,履入危境,困未悉宅主是友是敌,无论如何,必是个极
为辣手人物,智谋、武功,都不在自已之下。若是拒绝,则必认为自己胆怯,传
扬开去,于自己名望有损。为此煞费周章,甚难措词回答。

  猛见此人眼内炯炯神光逼射在自己的脸上,隐泛嘲讽意味,不禁脸上微感一
热,咳了一声,道:「宅主人如此故作神秘,老朽碍难置答,眼前强敌虽环伺宅
外,却不敢冒入侵犯,令东主既知老朽之来,理该出见才是。」

  那人正色道:「刘大侠之言甚是,但在下奉命而来,不知其他,以刘大侠望
重四海,誉满武林,武学已臻化境,尚恐家主人有意暗害不成?」

  刘文杰只觉此人词锋犀利,令自己无法招架,暗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呢,谅他也莫奈我何?」心念一定,遂哈哈大笑道:「就请尊驾带路。」

  那入抱拳一揖,道:「恕在下有僭了。」纵身一跃,飘下屋面,只觉刘文杰
已先他悄无声息站地,暗暗心惊道:「刘文杰果然名不虚传。」

  太极双环剑文杰随着这人身后,此人步法从容,不疾不徐,向花丛中一条白
石小径走去,凝神打量四外形势。但见花木扶疏,暗香浮动,月色清冷,景色凄
迷,一切都静得出奇,并无丝毫异状,忖道:「宅主如不出自己所料,定是个才
华卓绝之辈,从容若定,谋略筹划,虚虚实实,令人有高深莫测之感。」

  因他心生惕念,脑中忖思见了此宅主人应如何应付,假定了几种情势,拟定
对策,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刘文杰有一种过人的长处,那是一生谨慎,绝不乘喜
而轻诺,更不乘快而多事,不因志得意满面偶有疏忽,是以伪誉武林数十年迄今
不衰。

  忽感夜风送来浓郁芳香,沁人心脾。不远处现出一幢精雅别致的花榭,四周
植有数百株不知名的花树,高仅两丈,躯干如碗,枝叶互生,叶如楷杷而轻厚,
花似白莲,莹脂如玉,每株树上繁结数十朵,遥遥望去无异花城,不令人神往。

  刘文杰随此人踏上石阶,花树内飘然走出一个青衣少年,含笑抱拳道:「难
得刘大侠光临,蓬毕生辉,请入内一叙。」

  引路中年人突转身向刘文杰笑道:「在下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青衣少年道:「廖大哥,刘大侠武林高人,誉满四海,你我就此请益,倘蒙
指点,胜似练武十年,这等旷世奇遇,你竟平白让它放过?」刘文杰乍睹这青衣
少年,不禁一怔。

  料不到此庄主人如此年轻,只觉陌若平生,想他不出在何处见过,耳闻少年
出言明誉暗毁,心中微怒,却丝毫不形于色,微微一笑,说道:「老朽不过浪得
虚名,怎能比得阁下年岁轻轻,身手机智高绝,数日后即将名满江湖,使老朽欣
羡不已。」

  少年闻言不由一愕道:「刘大侠何以竟出此言,在下未学后辈,过蒙谬奖,
不胜汗颜。」

  刘文杰大笑道:「智退展天行,慑阻上官相,即此两事,已足以名动武林,
威慑江湖了。」笑声高遏行云,宏亮如雷。

  青衣少年微笑道:「刘大侠你误会了,在下非此宅主人。」

  刘文杰不由呆了一呆,道:「那么宅主何在?」

  少年堆起满面歉疚之色道:「宅主乃系家叔,因他筹划退敌之策,一时之间
不能赶至恭迎大侠,是以命在下替代他款待大侠。」说罢延请刘文杰入室。

  眼中突然一亮,客厅中八支流苏宫灯由四个垂髻小童点燃,映得一屋通明。
宾主落座献上香茗后,青衣少年道:「在下程惠,家叔程仲武敬仰刘大侠一生清
誉,武林泰斗,发现大侠行踪后,即恐大侠为传言所讹,敝家叔居心叵测,祸乱
武林……」

  刘文杰不待程惠说完,即微笑接道:「老朽平生谨慎,决不轻易指人以罪,
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深信。」

  程惠道:「如此家叔就放心了。」

  「不过令叔与老朽似未有一面之识。」

  「家叔昔年之事,在下生之也晚,不便妄论有无,只恐大侠贵人多忘。」刘
文杰不禁哈哈大笑。

  程惠手指廖姓中年人接道:「这位廖鹏举是家叔衣钵传人,与在下同是嗜武
若命……」说此面色突变,目注室外。

  只见一条人影急射掠入,浑身上下受有重伤,头面颚骨并划有三寸许刀口,
皮肉外翻,血流如注,一站实即不支跌坐于地。程惠大惊失色道:「王老师遭了
何人暗算。」

  来人已喘不出声道:「上官相已派入侵入本宅,少侠请准备应敌。」

  程惠剑眉猛剔,眼内精芒电射,冷笑道:「上官相居然有此胆量。」

  忽然,室外飘来一个阴寒澈骨冷笑道:「小辈无礼,上官令主何等的威名,
岂能容你等猖妄无忌。」话声中,电射掠入三个面目阴沉劲装老者,身着服色各
别,常人眼中有奇装异服之感觉。

  程惠面色一沉,冷笑道:「你们是冲着谁说话?」

  一个枭目鸱吻红衣老者阴侧侧答道:「就冲着你说话?」

  程惠忽目注廖鹏举说道:「擒他过来。」语音寒厉。话未落,廖鹏举人已如
电闪而出,一招五泉猛泻向红衣老者抓去。出手迅快如风,而且奇奥不测,攻向
部位拿捏之准,虽武林耆宿刘文杰亦不禁暗暗称奇。

  红衣老者料不到廖峭举出手如此奇奥,不禁心神一震,幸他也非泛泛弱者,
身形一侧,左臂一扬封住攻来手法,右掌一式叶底偷桃斜刁而起。叶底偷桃本为
不登大雅平庸招式,可是在红衣老者施展出来,却精奇绝伦,攻其必救,逼得廖
鹏举硬生生后撤一步。

  廖鹏举不容对方抢制先机,大喝一声,一退又进,重又疾扑而上,右掌如刃
横削,左拳直击,两招并出,凌厉绝伦。红衣老者脚步微点,凌空上提,身子疾
如车轮般打了一个旋转,让开攻来两招,食中二指疾仲,猛向廖鹏举肩头点去。

  两人攻守虽只有寥寥几招,却惊险万状,所出招式均是辛辣狠毒巳极,稍一
不慎,非死即伤。廖鹏举突然身形一塌,侧身进击。转瞬间,廖鹏举已攻出九招
三腿。红衣老者以一分之差,被廖鹏举抑尽先机,此时连受廖鹏举绝学所制,被
迫得左腾右挪,连番倒退,心中大感震怒。但武功优劣,各凭智慧火候,一丝都
勉强不得,虽欲取险出招扳回劣势而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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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造化弄人 身不由己

  只见廖鹏举手法愈见精奇出招迅辣,划带出一招强猛啸风之声,叠浪掌影,
如潮向红衣老者攻去。其余两个老者见同伴势危,蠢蠢欲动,却见程惠慑人眼神
逼视他们,是以不敢妄动。突然,两条人影乍合,传出一声厉嚎,嚎声凄厉惨不
忍闻。

  廖鹏举与红衣老者身影一合,蓦起一声厉嚎,在此如水静寂中,这声惨呼听
入耳中使人毛骨悚然。在此一刹那之远,三方表情各异。分着青、黑劲装的老者
目露凶芒,面色震骇。程惠则负手凝立,面含微笑。太极双环刘文杰两道剑眉紧
蹙深锁,深为此行忧虑。他瞧出廖鹏举武功怪异,兼博各大门派之武学,但合起
来,神妙无比,其师程仲武之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只见两条人影一分,红衣老者「扑通」倒地,右颊上现出鲜明紫红掌印,伤
痕渗出血珠,腥臭之味直冲入鼻,中人欲呕,动弹了两下,便自气绝丧命。以刘
文杰见识之广,竟认不出此是何利掌力所伤,不禁更是心中一惊。

  程惠朗笑道:「上官相也太大意了,竟派出这等酒囊饭袋,丢人现眼。」身
着青黑两色劲装老者不禁勃然大怒,霍地以双拔剑出鞘,寒芒闪闪。程惠又是长
声朗笑道:「你们也会用剑么?」

  两老者目泛杀机,却闷声不响,双双剑芒挥动,势如流星,向程惠攻去。一
指程惠胸前「七坎」死穴,一刺左胁「天府」穴道,双剑配合位置奇绝,使程惠
攻守两难。双剑堪近程惠身前一寸之际,只听程惠哈哈一笑,倏然一式「猛龙升
空」拔起。

  由于两老者恨极程惠,出招太猛,恨不得一剑就把程惠戳个透明窟窿,不料
招式一老无法及时回撤,身形不禁冲出半步。程惠身形已自电泻落在他们身后,
手中却多出一柄尘封甚厚,形式古朴的长剑。一双老者惧程惠猝然暗袭,迅疾转
身,不禁一怔。

  但见程惠身形屹立不动,指着腕中那柄长剑道:「你们既认用剑为能,在下
愿以此剑相较。」轻轻一吹,剑口封尘簌簌飞落,两指一按哑簧慢慢拔剑出鞘。
在场诸人均以为程惠手中那口剑,必是锋芒犀利,切金断玉的宝刃。那知竟大谬
不然,剑身抽出竟是黝黑无光,宛如一截锈铁,实在瞧不出有何异处。

  程惠道:「两位惧怕不出手么?」

  青衣老者突一声大喝,长剑出手,振腕撒出一片剑雨,罩空漫袭而去。黑衣
老者身形疾晃,落在程惠身后,人还未稳住,剑已自出手,一招「飞雷掣电」指
向程惠命门重穴。两人非但剑法上乘,而且合击之术配合得严密无间,泛泛之辈
在他们手下不堪一击。

  但见程惠身侧支地一个旋转,长剑划出一恳「周天极限」。此招虽是守招,
但剑罡波向四外,潜力如山涌潮奔。一双老者只觉剑势才及半途,手腕巨震,排
空罡气如潮撞至,逼得疾跃出三步。程惠冷笑一声长剑反挑出招「金丝缠腕」,
左足一滑,突然反跃而出,右手虚空拍了一掌。

  刘文杰不禁心头骇异,程惠迅快凌厉的招术,在他眼中仅是难能可贵而已,
而令人惊奇的就是一式之中,兼及两个不同的方位。一双老者同他冷哼出声,眼
跄跌出数步。只见青衣老者右腕上现出一圈血痕,手中长剑慢慢垂了下来,似是
不堪承受剑身重量。

  蓦地一一那青衣老者腕脉上一圈血痕,突然自动分离,呛啷一声,长剑连同
一支断手坠地,断处不见半点血丝,面色苦痛难禁,豆大冷汗涔涔冒出。黑衣老
者则身形萎顿,盘坐于地,面色如同败灰,眼中射出两道怨毒光芒。

  程惠向刘文杰笑道:「不登大雅,贻笑高明。」

  刘文杰正想夸赞二句,只见程惠忽神色大变,红润如玉的面色疾转为苍白如
纸,迅即跌坐于地行功调息。不禁心头一震,恍然悟出其中道理。上官相能派出
这三人侵入宅内,定然身手卓绝。老龙神纵横黄河水道数十年,盛名不衰,皆得
力其辅佐均眉一流之选,及绝不打无把握之仗。

  显然所来三人功力比自己所想为高,程惠虽在两三招内取胜,但胜得极为吃
力,已耗尽内力才智,所以真元亏损至巨。此不外有二种用意,一则戳杀强敌,
俾能扬名于世,再者使刘文杰警惕不得妄念存幸,宅主人程仲武武功高不可测,
并不比你刘文杰稍逊,囚强将手下无弱兵。

  突然只见黑衣老者面色森厉,振吭发出尖锐刺耳长啸,啸声立时送出宅外,
播散开去。廖鹏举面目一变,大喝道:「你鬼叫什么?」扬掌疾挥而出。

  掌力犹未及半途,黑衣老者口中突喷出一股泉涌黑血倒地死去。天际远处疾
传来数声长啸,啸声很快由远至近,显示来人迅快如风。程惠倏地睁开两眼,从
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塞入口中咽下,忙向廖鹏举道:「大哥,速禀家叔赶来应援,
宅中人手不多,疑兵之计恐不见效。」廖鹏举闻言身形如离弦之弩般飞出室外而
杳。

  程惠面向刘文杰苦笑道:「不瞒刘大侠,在下真元损耗甚巨,难在短短时刻
内恢复,巳无力再袭,大侠如愿助在下一臂之力,可在下命门穴上……」

  忽听室外响起一个阴林笑声道:「太迟了。」

  只见人影纷纷离闪,疾射掠入八个蒙面老叟,肩后携带不同奇形之门兵刃。
太极双环刘文杰一生伪誉在外,模讷方正,闻得程惠之言,自不能见危不救,深
恐落入话柄。正待伸臂按向程惠胸后,却不料八蒙面老叟侵入室中,呆是一呆,
身不由已地后退一步。

  程惠猛提一口真气,疾立而起冷笑道:「你等无端侵扰本宅所为何故?」八
蒙面老叟一入室中,十六道冷电眼神均落在已死三尸体上,凝视久之,似骇震三
同党之死状极惨。不禁同泛杀机,凶芒逼吐,慑人心悸。

  内中一人道:「为了铁翅蝙蝠。」言简意明,阴森刺耳。

  程惠道:「铁翅蝙蝠关我等何事,莫须有之罪藉故生非,你等既入罗网,尚
敢恃强逞凶么?」一双蒙面老叟不禁大怒,四掌倏地同推而出。

  合击之力,何等猛厉,巨飚顿生,破空雷啸,力之强足能推山撼岳。程惠似
无惧自身之生死,冷笑一声,双掌穿胸拂击迎出,轰地一声巨震,掌力猛接,劲
风四旋,八盏流苏宫灯坠下七盏。室中顿时一暗,仅有的一盏急剧摇晃,熠熠欲
熄。

  只听程惠闷嚎一声,身形倒驽而出,往刘文杰身后掠去。一双蒙面叟四掌倏
地又起,如山劲风竟向刘文杰攻去。刘文杰冷冷喝道:「且慢。」右掌一旋,拂
出一招「天外惊虹」。一双蒙面老叟如受重击,同声冷哼,疾跃而退,目中怒焰
如火,功行两臂,蓄掌挫身,弓满待发。

  突听另一蒙面老叟道:「是刘文杰大侠,请问大侠与此宅主人有无渊源。」

  「并无渊源。」

  「那么大侠为何助纣为虐?」

  「真象未明,怎能诬人入罪。」

  「上官会主从不无的放矢,我等奉命而来身难由己,刘大侠不妨置身事外,
日后大侠当知真象。」

  刘文杰闻言大感为难,忖道:「自己卷入是非中,无故半途而废,武林中谣
言必由此而生,对自己更是难谅,不值自己所为。」

  当下权衡利害,心念一定,摇首道:「这个老朽恕难从命?」

  「如此我等要得罪了。」八蒙面老叟身形倏动,各择有利的方位,肩上撤出
奇形兵刃,施展辛辣歹毒招式夹击刘文杰而至。

  地穴甬道延伸尽头,另有一间宽敞石室,仿照议事厅摆设。上首虎皮交椅上
端坐一个黑衣蒙面老叟,踞坐如松两侧各排有六把交椅,椅上赫然有玉箫真人、
龚焕翔及五个面目阴冷中年人在座,互相低声商谈。那蒙面老叟一言不发,只凝
神倾听。

  忽闻玉箫真人道:「长孙琰陆曼玲等人已诱囚在石室中,正好取他们性命,
毁尸灭迹,万一有变,岂非顿成泡影。」

  蒙面老叟道:「老朽怎不知道,此时要取他们性命易如折枝反掌,无奈事有
顾忌,碧虹剑终须炫露江湖,无异自承害死长孙琰陆曼玲凶名。」说着微微一笑
道:「侯惠徒侄对陆曼玲倾心颠倒,若能结成佳侣,夫妇同行江湖道上,仗剑纵
横天下,那时谁人能加以蜚语。」

  玉箫真人道:「但愿如总瓢把子所想,固可顺理成章,然而陆曼玲未必甘心
情愿。」

  蒙面老叟大笑道:「真人不必烦心,天下事欲速则下达,侯惠徒侄自有一套
对付女人看家本领,欲擒故纵,假以时日,不难水到渠成。」

  玉箫真人微笑道:「总瓢把子睿智无匹,料事如神,贫道难望项背。」

  龚焕翔接道:「展天行虽然退去,但难保不卷土重来,尤其老龙神上官相及
黑白两道群雄在庄外窥伺,情势堪忧。」

  蒙面老叟冷笑道:「展天行自顾不暇,老朽料他必不敢再来,上官相行事沉
稳,他决不亲自出手,最多派遣得力能手试探,成则固幸,败则悄然隐去……」
说此突垂首沉吟一阵,接道:「老朽已筹出退兵之计,今晚当令这玉萼山庄名闻
于世,使黑白两道群雄不敢正眼相视,如刘文杰中计,一切迎刃而解,我等可高
枕无忧。」

  正说之间,廖鹏举忽疾奔而入,向蒙老叟禀明一切,神色忧惶不安。只见蒙
面老叟用手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老朽之计巳成,只要刘文杰坠入术中,他一
生伪善誉名之外,必不能撒手不问,何况对方又是恶名久著之老龙神上官相。」
说着赞道:「侯惠办得真好,此子日后可接老朽衣钵。」

  他低首稍一沉吟,抬面又道:「玉箫道兄,烦你等出外散布风声,就说刘文
杰如此这般……可收一石二鸟之效。」玉箫真人立时离座牵着龚焕翔等人疾奔而
去。只剩下蒙面老叟端坐在虎皮交椅上,宛如一具塑雕石像,谁也不知道他在想
什么?

  石室内奚凤啸闭目默悟那「三元秘笈」内绝学,从首至尾,逐字推解。这一
来,他武学无形中突转猛晋,沉浸在三元秘谱中,如渴骥奔泉、甘醇芳香,不忍
稍辍,不知时间如白驹过隙,如醉如痴。俟他睁开双眼,只见陆曼玲跌坐肃穆,
面色祥和,宛如一尊大士佛像,高贵、壮严,令人不敢逼视。

  然而在陆曼玲眉心中隐泛一道杀机,直冲华盖,不禁心头一震暗道:「照相
理而论,陆曼玲若存心正道,当成神佛,否则必沦入魔邪,善恶之间原系于一线
之隔,端在自身明辩是非而巳。」由不住慨叹一声。

  再以目光移注在长孙琰脸上,只见长孙琰已无妆入石室时那般痛苦神色,龟
息宁静,不禁暗异两人功力深厚,高人与庸手之别亦在于此。那婢女们及彪形大
汉等人一个个昏睡在地,面色安祥。他已从三元秘笈中悟出解救之策,将自身体
内无名之毒排出体外,当然他们亦可用此法解救,目光凝注在陆曼玲身上,徐伸
两指向她胁下缓缓点去。

  指距陆曼玲五寸,突见陆曼玲星眸睁开,嫣然笑道:「无须少侠费神了。」
说着已盈盈立起,接道:「幸亏我已习成『九幽玄功』,这宗武学虽是魔教中功
夫,却神奇莫测。」

  奚凤啸道:「那么长孙琰雄……」

  陆曼玲随即又是嫣然一笑,道:「我方才已自问濒临绝境,只觉生不如死,
待少侠闭目行功后,我因实不愿死,脑中思绪万千,忖出家母所传『九幽玄功』
谅可救治,习『九幽玄功』时尚年幼,大概因此武功列为旁门邪道,随习随弃,
却不料今日得其之助。」

  说着睨了长孙琰一眼,接着道:「长孙师伯最厌恶旁门邪道,倒头来还是靠
旁门邪道救了性命,看他醒来还有话说。」

  话尚未落音,风尘神乞长孙琰已自睁目醒来,咧嘴哈哈大笑道:「老化子自
然无话可说,『九幽玄功』委实神妙莫测,我老化子从今以后不敢另眼相……」
突目露精芒逼视在奚凤啸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沉声道:「碧虹剑为何在
他身上?」

  陆曼玲道:「那是侄女举之相赠,伯父不可多疑。」

  「什么?」长孙琰惊诧道:「赠与他了?这又是何原因?贤侄女行事似嫌颠
倒离奇。」

  「这也不算什么怪事。」陆曼玲响起一串银铃娇笑道:「只是伯父不明始末
经过罢了。」

  长孙琰委实不解其中道理,目光惶惑道:「老化子真不信有其事,先传以九
幽玄功解救,又将碧虹剑相赠。」

  陆曼玲笑道:「师伯错了,侄女未传他『九幽玄功』,因他教侄女以搜宫过
穴,玉器归元之法遏阻毒性发作,始得悟出『九幽玄功』,才将碧虹剑相赠。」
这话半是由衷之言,半是钟情于奚凤啸,故有意掩藏一部分事实。

  只见长孙琰面色森沉如铁,寒冷似水,陆曼玲不由一怔。

  奚凤啸道:「姑娘,在下实无意于碧虹剑,还是璧还姑娘吧。」

  陆曼玲螓首一摇,答道:「我一言既出,当无反悔之理。」

  长孙琰冷笑道:「老化子眼中不揉沙子,惺惺作态,令人厌恶。」奚凤啸只
觉胸中怒火猛炽,恨不得将长孙琰劈于掌下,无奈自身实为图谋碧虹剑而来,一
阵愧作负疚之念油然泛起,暗叹一声,强自把满腔怒火压抑了下去。

  长孙琰说后,也不理会奚凤啸,迳自向陆曼玲道:「老化子欲与贤侄女商讨
几个问题?」

  陆曼玲道:「师伯有话指教,不妨直说,何必转弯抹角。」

  长孙琰道:「此宅主人是否可算得极厉害人物。」

  「龚焕翔不成气候,焉能算得。」

  「你还执迷不悟。」长孙琰不禁叹息道:「侯小贼身后之人才是宅主,龚焕
翔本是傀儡,一丘之貉,显然可见,不然,迄至如今,玉箫真人为何尚未前来相
救。」

  「说不定玉箫真人遭了毒手。」

  长孙琰不禁冷笑出声,道:「玉箫真人乃武林名宿,并非无能之辈。」

  陆曼玲眸中泛出骇然神光,道:「看来此宅主人,真如师伯之言是个极厉害
的人物了。」

  长孙琰接道:「既然厉害,其手段必然凶残狠暴,洒入酒中的药粉,避毒珠
尚不可解,其厉害的程度由此可想而知,如非贤侄女提起『九幽玄功』,老化子
现巳魂游墟墓了。」说着忽转目望着奚凤啸道:「此人如何能安然无恙?贤侄女
能否平息老化子胸中疑虑。」

  陆曼玲道:「师伯是说闵少侠系侯小贼同党故弄圈套,使侄女不疑。」

  长孙琰冷冷答道:「正是。」

  陆曼玲道:「师伯猜疑之言,委实无词可驳,莫非他真是……」

  曾参杀人,虽其母之贤,深知其子端正,也为之所动,故陆曼玲疑念一生,
不禁向奚凤啸道:「大丈夫光明磊,何事不可言……」

  奚凤啸怒道:「在下再三言明,并无意于碧虹剑,偏见执拗,含沙射影,不
料竟出自武林高人口中,可笑亦复可卑。」长孙琰闻言鼻中冷哼一声,目中顿萌
杀机。

  陆曼玲娇笑道:「少侠不可动气,我这师伯就是性情未免过于偏激,其实面
冷心热,俗彦有云退一步想则万事皆平,少侠谅亦是精擅『九幽玄功』?」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武学一道,浩瀚如海,即以毕生之年沉浸其中,所得
者亦不过九牛一毛,姑娘如不说出以『九幽玄功』解救,在下此刻心中疑窦较长
孙老英雄过之无不及,当然,在下亦是用独门绝学化解。」

  长孙琰冷笑道:「胡说,这话有谁相信?」

  陆曼玲道:「我相信。」

  长孙琰愕然瞪目,摇首道:「姑娘,如此谬托知己,将后悔莫及。」

  陆曼玲纤手一掠云鬓,轻声娇笑道:「好啦,尚未脱险,即已争论离心,虽
愚者而不为。」说着莲步姗姗向昏睡在地女婢等人走去,施展魔教绝乘秘学『九
幽玄功』一一施救。

  风尘神乞长孙琰满脸不忿之容,怒视着奚凤啸,似欲全力一击出手,却又心
有所顾忌。奚凤啸似若无睹,凝神贯注着陆曼玲施展魔教玄功罕见之手法。石室
内寂静如水,空气沉闷如重石压胸,只觉郁逼难舒,呼吸不能。约莫半个时辰过
去,婢女及大汉一一醒了过来,挺跃立起,神色仍萎靡困顿。

  陆曼玲娇笑道:「侯小贼一番心血是白费啦。」

  蓦地一一石室暗门轧轧开启,却不见有人进入。长孙琰不禁大震,右掌平胸
蓄势待发,身形意欲扑出。陆曼玲低声道:「且慢,慎防暗算。」

  奚凤啸已自一闪而出,室外右而一条长长的甬道,昏茫暗黑,凝目望去,只
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暗中缓缓走去。不禁一怔,暗道:「是春梅么,她为何向那
面行去。」情不自禁暗随而去。才只走出两步,突感肩上一松,那柄碧虹剑却不
翼而飞,心神只觉一颤,大喝道:「什么鼠辈。」五指反甩抓出。

  指力甚劲,划带出一片啸风之声。那知指头抓空,身后静荡荡的并无半个人
影,奚凤啸不由愣住。只听暗中传来如蚁语声道:「婢子已将碧虹剑取去,赶回
覆命,恕未能偕少侠同行。」

  赫然正是春梅语音,不觉暗暗叹息道:「我如何向陆姑娘交待?」

  忽听陆曼玲道:「闵少侠你受伤了么?」

  奚凤啸疾掠入室,面现愧疚之色道:「碧虹剑被人暗劫取去。」陆曼玲闻言
花容失色。

  长孙琰面目一变,大喝道:「老化子之言如何?分明与侯小贼狼狈为奸,密
谋串通骗取碧虹剑。」

  奚凤啸大怒道:「老英雄话要尊重点,不可自失身分。」

  陆曼玲突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摘下奚风啸胁下一支豹皮革囊,疾跃开去,说
道:「想不到少侠竟是个外貌诚厚,内藏险诈之徒。」

  奚凤啸神色微变道:「在下目前含冤莫白,难怪姑娘痛恨,如赐在下机会,
当在短短时日内必将珠剑璧还,但姑娘摘取在下革囊却为了何故?」

  陆曼玲道:「我要探出你的来历。」说时在囊中倾出三支铁翅蝙蝠,当啷坠
地。

  长孙琰目睹铁翅蝙蝠不由面色大变,陆曼玲面色如罩浓霜,两道利刃神光注
视在奚风啸身上,奚凤啸不禁大愕。竟忘怀了囊中还有铁翅蝙蝠,黯然道:「说
出来姑娘也是不相信,这铁翅蝙蝠是在下途经荒山,在三具尸体内起出。」长孙
琰突伸两臂,两掌交错猛劈出去。

  奚凤啸只觉一股如山掌力撞来,忙身形一斜,横掌一式「投鞭断柳」划出。
只听长孙琰冷笑道:「难怪老化子看你不顺眼,原来是个巧言利舌骗徒。」

  双掌疾撤,身躯旋转如风,避开「投鞭断柳」这一式奇招,立时晃摇双掌,
欺身进招。

  只见掌影漫空,巨飚如潮。老化子恨透了奚凤啸,出招辛辣,掌力足能裂石
开碑,真要是叫他打实了,奚凤啸不死亦必重伤。奚凤啸夙性耿直,不擅作伪。
但为事所逼,迫不得已,故对陆曼玲未免内疚,见老化子出招狠辣,只仗转动身
法闪避,间或方出一招逼退长孙琰。

  陆曼玲是个心计至工,雄才大略的红粉英雄,她对事有其独特的观点,她不
以为长孙琰看法完全正确。固然奚凤啸有其可疑之处,一个人有其光明磊落的一
面,当然亦有其隐秘不可告人之苦衷,不论是谁,均脱不了此一范畴。

  奚凤啸既是侯小贼同党,不可能罹受药粉之毒,如此,奚凤啸大可乘着陆曼
玲长孙琰药力发作之际施展毒手,碧虹剑岂非垂手可得。陆曼玲深悔其责备奚凤
啸外貌良善,内藏险诈之言过重。但少女矜持性情羞于认错,暗道:「目前情势
须急于脱险出困,如今室门大开,须立即出外一探,且不管他两人拚斗如何。」
心念一定,欲待向室外飞身跃出。

  突听室外传来一阵朗朗大笑道:「在下极为钦佩你等闲情逸致,还未出困就
已拚个你死我活。」只见人影疾闪,显出玉面朱唇,目光阴森的候姓少年,身后
尚排有一列锦衣武士。

  侯姓少年又发出朗笑声道:「在下惊异陆姑娘之能,将在下秘制药粉之毒逼
在空穴内,不过只能保住三年性命,逾期则毒性侵入脏腑不治。」这时长孙琰与
奚凤啸两人身形已分。

  长孙琰冷笑道:「老化子一向不信邪,即活不过三年,必手刃你这小贼。」

  侯姓少年哈哈大笑,忽目注奚凤啸道:「大明湖之游赏心悦目否?」

  奚凤啸沉声道:「你只有这句话要说么?」

  侯姓少年眼角瞥见地上三支铁翅蝙蝠不禁面色大变,厉声道:「这铁翅蝙蝠
从何而来?」

  奚凤啸心中一动,道:「莫非你就是这铁蝙蝠物主?」

  突见侯姓少年身后一个锦衣武士咧嘴叫出一声惨嗥,面如败灰,身形摇摇欲
倒。甬道远处传来阴寒如冰的笑声道:「侯惠,你转告令叔,碧虹剑已为老夫取
得,别再枉费心机了。」语声送入侯惠耳中,只觉脊心泛起一股奇寒,不禁机伶
伶打一寒颤。

  那锦衣武士身形急剧摇了数下,双足一软,栽仆在地气绝废命,其余锦衣武
土纷纷大喝循声扑去。陆曼玲口中忽发出一声惊噫,星眸中泛出诧异之色,手指
着死者背心上,道:「师伯,你瞧这是什么?」长孙琰奚凤啸候惠六道目光向尸
体望去,只见尸体上赫然正钉着一支铁翅蝙蝠。

  侯惠面色铁青,厉声一笑,转面疾闪而杳。奚凤啸倏地伸臂拔下尸体那支铁
翅蝙蝠与地上三支一比,只觉款式一般无二,铸造精巧,栩栩如生,分明是同一
人所用,不禁喃喃自语道:「这是我所见的第四支。」

  陆曼玲娇声道:「闵少侠,你说什么?」

  奚凤啸听而无闻,一言不发,将四支铁翅蝙蝠收在一齐,装入豹皮革囊系于
胁下,淡淡一笑道:「在下有生之年,必将碧虹剑追回璧还陆姑娘……」

  陆曼玲清流双目中露出歉疚之色,道:「少侠……」

  奚凤啸道:「在下是个外貌诚厚,内怀险诈之徒,薰犹不可同器,不必再说
了。」说时身形已迈步而出。

  只听陆曼玲颤声道:「你……你……」

  奚凤啸心中不禁油然泛起一种莫名感慨,他不怨恨陆曼玲长孙琰,只觉江湖
云诡波谲,非用间施诡不能达到目的,错在自己岂能怨尤他们。但感造化弄人,
不由自主。忖念之间,身形向漫长昏暗甬道尽端走去。陆曼玲长孙琰等人尾随在
奚凤啸身后两丈开外。

  尽端向右转角处显出一间凿石开成的大厅,厅内上端摆布成一张虎皮交椅,
两列两行议事大椅向左右伸展,但寂无一人。壁顶嵌着一颗拳大明珠,散出柔和
的光辉。这大厅有进口无出路,奚凤啸不禁暗道:「春梅分明向此处而来,无疑
的是一定有出路,春梅又为何不暗中通知我逃走之径。」

  他似发现什么,不禁一怔,目光笔直凝视在虎皮交椅左脚下。陆曼玲翩若惊
鸿般,首先掠入厅内,不禁出声道:「闵少侠,你是怎么了。」只见奚凤啸一跃
而起,落在虎皮交椅前,伸手拾起一物,不由趋前端视。

  奚凤啸掌中托着一支铁翅蝙蝠,嘴尖已然断缺,似是被内家罡气或坚硬之物
撞毁。陆曼玲目露幽怨道:「闵少侠,你看出什么蹊跷么?」

  奚凤啸不答,只垂目沉思,暗中忖道:「这铁翅蝙蝠主者为何而至石室中,
难道亦为碧虹剑而来么?否则,亦与此宅主人大有关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由深深为春梅担忧。

  陆曼玲道:「闵少侠,你为何不说活?难道恨死了我么?」说罢展齿一笑,
笑容中流露出无限的感伤。

  忽听身后长孙琰低声嘀咕道:「此人巳四旬开外奇丑无比,怎可称他少侠,
就非要求他不可么。哼,老化子偏不信。」

  陆曼玲回面怒道:「师伯,你不知道最好别说,祸苗是师伯惹出,难道还不
够么?」

  长孙琰见陆曼玲变脸,不禁面红耳热,只有闷声不响,暗中却嘀咕道:「老
化子不知道,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何不早说,也免得我老化于闯出此祸。」

  奚凤啸将断铁翅蝙蝠收藏囊中,凝目注视陆曼玲一眼,淡淡一笑道:「在下
怎能怨恨姑娘,处于在下处境,换了别人照样疑心在下居心叵测,但事情终有水
落石出之时,在下实有难言之苦衷,日后姑娘恨我谅我在所不计。」

  陆曼玲听得奚凤啸之言话中有话,不禁一怔。盈盈笑了笑道:「无论如何,
不管少侠是否图谋碧虹而来,都不会怨恨少侠,反正我已将碧虹剑赠与少侠。」

  奚凤啸正色道:「昨日之非,顿成今日之是,又安知不是他日之非,也罢,
在下不如实话实说,在下确为力图谋碧虹剑而来。」

  此言确是出自奚凤啸肺腑,非但陆曼玲不信,即是长孙琰也认为奚凤啸故作
愤气之言。陆曼玲幽幽一叹道:「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共患难一场,自比别人情
义远较深厚,难道少侠为了方才误会,一时失言,竟情断义绝了不成?」说时一
股哀怨感伤不禁泛上心头,热泪盈眶,濡然欲滴。

  长孙琰见状不由大诧,暗道:「我这侄女,秉性坚强刚毅,从未见她落泪,
怎么今日竟为一个不相干之人声泪俱下,这道理老化子实在想不通。」他不知陆
曼玲一缕情丝深深系着奚凤啸,男女相悦,端在缘字,迎之不来,推之不去,丝
毫勉强不得。

  奚凤啸慨叹一声道:「并非在下对姑娘误会,只是在下处境有难言之苦。」

  突然一一四壁暗门一开又合,涌出十六个锦衣武士,右腕扬刃,左手握着一
具苗疆野人特制的诸葛连弩,扑攻而来。这诸葛连弩制作精巧,弓上排着九支淬
毒利箭,仅一掀弓上暗钮,毒箭立即连珠射出,锋利无匹,见血封喉,端的厉害
至极。

  长孙琰大喝一声,抢先攻去。陆曼玲抢过婢女手中一把长剑,扬腕洒出一片
寒星,长身罩袭而下。彪形大汉及女婢纷纷出手猛攻,迎向锦衣武士而去。十六
名锦衣武士显然是经挑选出的好手,个个武功高强,刀光电奔,出招辣毒,配合
谨严,却按弩不发。

  奚凤啸却不动手,目光扫视四壁,似欲找出开启暗门机钮。仔细搜觅了两眼
却找不出机钮所在,忖道:「不如生擒一名匪徒,酷刑之下,何求不得。」心念
一定,只见陆曼玲等人均是万守于攻,防避诸葛毒弩射出,暗道:「这样缠斗下
去,万一匪徒增援,岂非自断生机,活活困死在这地穴之中。」

  蓦地一声惨叫腾起,长孙琰五指诡疾抓住一个锦衣武士,左掌迅快往胸前印
下,顿时七孔流血,心脉震断而死。此举触怒了锦衣武士萌动杀机,只听一声大
喝道:「速束手就缚,可免一死,倘逞强顽抗,毒弩一发,汝等无法活命。」

  话未落,陆曼玲和剑流芒电闪,已划开了一个锦衣武士左手腕脉,诸葛毒弩
坠地,血涌如注,大叫倒地。其余四名武士大惊倏地倒跃而出,贴壁屹立,左臂
齐伸,按弩待发。此际虽暴燥刚烈的长孙琰也不敢犯险进扑,怕毒弩一发,无法
兼顾,伤着了谁也感辣手。

  陆曼玲也觉碧虹剑失去,不能以避毒珠解开剧毒,对方又站立不同方位,出
手一击,无法将他们悉数毙命,不禁犹豫为难。转瞬之间,情势突变,只见锦衣
武士纷纷闷哼出口,面色惨变,左臂倏地垂下,毒弓堕地出声。

  陆曼玲等人不禁一呆,突见奚凤啸跃到一个武士之前,五指掀脱下颚,飞点
「期门」穴一指,沉声道:「如想活命,速领我等出去,不然在下点了尊驾的五
阴鬼穴。」那锦衣武士面色大变,汗如雨下,望了奚凤啸一眼,示意紧随他去。

  奚凤啸颔首道:「尊驾先行吧。」那锦衣武士步履蹒跚迳向室外走去。

  奚凤啸紧随他身后,亦步亦趋。陆曼玲长孙琰相视了一眼,露出惊奇神光,
率众随着奚凤啸而出。长孙琰低声道:「他用的什么武功,能在弹指之间将十四
人同时制住,老化子见多识广,还未听说过有此神奇武学。」

  陆曼玲默然不作答,只觉一阵落寞伤感情绪无由泛起涌塞心头。一刹那间,
但觉百愁千感,纷歧丛生,幽怨眸光凝注在奚凤啸俊逸潇洒的背影,泪光莹然欲
滴。她知道出险后奚凤啸毅然离去,不由暗叹道:「只缘流水落花两无情,情丝
难纱千万重。」两滴泪珠偷偷顺着香腮流下。

  一片紧傍着峭壁层峦黝黑茂密的森林,如银月华透着叶隙穿入,月影如钱,
铺地成锦。林内十数条人影鹤行鹭伏,迅速移动。片刻时分已赶过丛林,到得一
块岩嘴上。正是陆曼玲等人,只觉那锦衣武士一嗅落崖嘴,疾然停步,转向望着
奚凤啸。

  从他眼中可惴知其意,是现在已出险地,此去安然无险。奚凤啸疾伸两指点
向锦衣武士,所点的穴道却在周天要穴之外。风尘神乞长孙琰暗暗诧异,忖道:
「这是点的什么穴道,老化子浸淫了武功数十年,对于点穴一道独擅,却难知其
玄奥。」心中着实孤疑不解。

  但见锦衣武士应指倒地,宛如气绝。奚凤啸目注陆曼玲道:「有烦姑娘命随
从与此人换上一套俗装,送至十数里外僻处弃置,两个时辰后即渐醒转,此人被
在下废除一身武功并神智丧失,不复记忆前事,永绝后患。」

  陆曼玲双瞳中隐泛一丝哀怨,嫣然一笑道:「你是要走了么?」

  奚凤啸避开陆曼玲的目光,答道:「在下留此无益,愿姑娘保重,日后有缘
当再相见。在下就此告别。」说着长施一揖,转身洒开大步走出丈外,又停身回
面道:「碧虹剑誓必追回,在下已留有燕京地址,三月之后姑娘命人稍一口信转
知在下,在下定将碧虹剑璧还姑娘。」

  话落疾然转身,忽听陆曼玲出声呼唤:「少侠留步。」

  奚凤啸不禁一怔,回身问道:「姑娘还有何事吩咐?」

  陆曼玲幽幽一声低叹,凄然笑道:「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少侠可否赐允?」

  奚凤啸暗中一皱眉头,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无不如命。」

  陆曼玲道:「少侠请揭下面具,我属下尚未见过少侠庐山真面目,日后江湖
道上如遇,恐增误会。」

  长孙琰闻言暗道:「什么?他竟非本来面目,我老化子又再次失眼了。」只
见奚凤啸迟疑了一下,抬腕伸手在耳侧揭下一层面具,显出星目胆鼻,俊美如玉
的面庞,眼神中特具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气质,如磁引针,不能自己。

  长孙琰暗赞道:「英姿焕发,丰神潇洒,老化子走遍江湖,尚未见过如此佳
绝的人品……」忽地老化子恍然悟出陆曼玲为何要瞧上奚凤啸庐山真面目真正用
意,原来小妮子一缕情丝已深深系在这少年身上,不由自主见奚凤啸去意甚坚,
奈少女矜持,无计相留,话又难以出口,故而托言,用心至为良苦。

  须臾,奚凤啸抱拳笑道:「姑娘珍重,在下人去心在,友情常忆。」

  陆曼玲暗中跺了跺脚,迸出娇笑道:「你去吧,但愿后会有期。」奚凤啸抱
拳一拱,转身迈开大步走去。

  陆曼玲一语不发,目送奚凤啸身影消失后犹自久久不久,只觉一股悲楚由心
底生起,不禁眼中濡湿,两行珠泪断线般流了下来。老化子长孙琰在姑娘身后发
觉陆曼玲两肩微微耸动,已知就理,不由暗中叹息一声,忖道:「怨我老化子固
执偏妄,生生拆散一对佳偶,老化子有生之日,决助他们重圆破镜。」

  遂道:「贤侄女,我们走吧。」

  陆曼玲鼻中轻哼一声,举掌一挥,身形如箭离弦疾射了出去。长孙琰又暗暗
长叹一声,率众疾随陆曼玲身穿林掠了出去。月影西斜,陆曼玲疾如电飞奔出十
数里,到得一片旷野中,只觉心头闷郁难舒,如压巨石一般。不禁停下步来,仰
面深深呼了一口气。

  长孙琰飞掠而至,见状呆得一呆,道:「贤侄女,这都怨我老化子,老化子
为赎前惩,有生之年,当助你了此心愿。」陆曼玲垂首不语。

  长孙琰暗道:「男女相悦,非外人所能了解,哼,你不说话,老化子偏要你
说话。」故作迟疑长叹一声,道:「不过,此人实居心叵测……」

  陆曼玲忽的抬面,星眸中吐出两道怒芒,道:「伯父,你不要故入人罪,再
要如此,侄女与伯父分道扬镖,各行其是。」

  长孙琰忙道:「贤侄女不可动气,老化子绝非无的放矢,更不能一误再误,
问题就出在碧虹剑上,因老化子听出他似知碧虹剑是何人取去,如非预谋……」

  陆曼玲道:「这个,侄女早就知道了。」

  长孙琰说道:「怎么,你知道了,如何不当面揭破。」

  陆曼玲冷哼一声道:「亏伯父还是风尘异人,武林名宿,这道理都想不通,
侄女既赠剑与他,话已出口,绝无收回之理,更不能禁止他将剑借与别人……」

  长孙琰道:「对极,贤侄女言之有理,不过……」

  陆曼玲冷笑道:「不过什么?侄女料他借剑与人,其中道理简单得很,系受
人之托,不然也是受恩图报,目的端在于避毒珠救人一命,事后侄女坚信他能璧
回原赵,如当场揭了于我有什么好处?」

  长孙琰暗道:「对,如果当场揭破,两人之间裂痕将更深,至于不可收拾,
老化子岂非罪大恶极。」不禁语塞,当下钦佩陆曼玲机智实非常人可及。

  只听陆曼玲幽幽叹一声道:「侄女此举,无非预留日后相见之地。」

  长孙琰只觉愧疚于心,道:「好,咱们赶往燕京去找他,老化子实在不明白
贤侄女涉足中原为了何故?」

  陆曼玲冷冷答道:「日后就知。」

  说时突然面色一变,忙低喝道:「速藏身草中。」身形一转,隐入草内。老
化子等人身藏入草中,只见来路现出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赶来,现出一黑衣蒙面
的老叟。

  这蒙面老叟到得距陆曼玲身藏身之处三丈开外猛然停住,目中如炬神光向四
外扫视卫瞥,伸掌入怀取出一物,就着昏茫月色之下凝神审视掌中之物。陆曼玲
目光锐利,暗中已察出蒙面老叟掌中正是一支震骇武林,名闻天下的铁翅蝙蝠,
不由心神一震。

  只见蒙面老叟将铁翅蝙蝠在掌中反覆审视,面色虽不可见,但眼中却露出极
为惊骇之色。蓦闻蒙面老叟鼻中怒哼一声,身形倏地冲霄拔起,斜掠穿空,去势
如电,眨眼即杳,这老叟身法之奇,去势这快,武林罕睹。

  陆曼玲看得心头骇异,忖道:「此人看来也是追查铁蝙蝠而来,但不知是何
来历?」

  只闻一阵急风振荡衣袂,瑟瑟之声传来,远处现出数十条身影,疾奔如风而
至,为首者正是黄河巨寇老龙神上官相。老龙神上官相张眼望了这片旷野一瞥,
突然回面沉声道:「推过来。」一个锦衣武士被两人押了上前,武士口角张开,
眼中充满激怒之色。

  上官相问道:「查了他的口中没有?」

  「属下已查过了,并无烈性毒药贮于齿隙。」

  上官相右手疾伸,朝锦衣武士颚骨一送,「咯」的声响,颚骨重合,并沉声
道:「你说总瓢把子往此处奔来,为何一路急追始终未曾发现?」

  锦衣武士目中怒意增浓,答道:「总瓢把子轻功身法武林独步,岂是常人能
望项背。」

  上官相闻言不禁杀机毕露,大喝道:「你敢轻视老夫,出言奚落。」右掌翻
腕一招,欲待出手击出。

  忽地,一个面颊瘦削五旬老者跃前,忙道:「令主掌下留情,此人一死,线
索即断,又须重头作起,不可遂了此人求死心愿,令主至少挑破了老贼总坛,从
此声名远震,威慑江湖。」上官相鼻中冷哼一声,一支右臂缓缓垂了下去。

  锦衣武士忽现笑容,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道总瓢把子是惧怕你逃去
么?哼,梦想天开。」

  上官相一腔怒火方才压下,闻言厉声喝道:「那么他为何逃走?」

  锦衣武士毫不畏死,抗声答道:「上官令主,咱们令主为追踪一人而去,并
非惧怕于你。」

  「追赶何人?」

  「此人也是上官令主急欲捕获之人,就是铁翅蝙蝠主者。」老龙神上官相不
禁大愕,久久不发一语,却腹内疑信参半。

  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朗朗大笑道:「上官老师,此人所说确是真情,但他不
过是个蚁末这辈,所知亦无多。」上官相听出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的语声,话音
未落,刘文杰已划空飞落在身前。

  只见刘文杰面带微笑道:「老朽在展天行等人撤去之后,就潜入宅内窥探,
但宅中静荡荡地井无一人,老朽守候了将近半个时辰,忽发现两条黑影拔上一层
屋面,等老朽赶去时已迅疾杳失……」

  上官相问道:「后来呢?」

  刘文杰道:「老朽暗中搜完,遍无影踪,忽地有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奔近,老
朽急掠身树顶,后者身法奇快迅捷无伦伸臂抓向前者,堪堪抓中前者时,前者身
形一塌,反臂甩腕打出三支暗器,猛地暴腾穿空逸去。」

  上官相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刘大侠语焉不详,兄弟难以悟解,前者是谁
后者又是谁?」

  刘文杰目中射出湛然精芒,扬声哈哈大笑道:「上官老师,你是聪明绝顶之
人,今日难得也装糊涂,三支暗器就是铁翅蝙蝠。后者也就是此人所说的总瓢把
子,黑衣蒙面老叟……」

  「蒙面老叟。」上官相不禁惊诧出声。

  「是的。」刘文杰说道:「他之所以蒙面,非但此人莫测高深,就是他的属
下亦难知他的来历形貌,所以老朽说此人所知不多。」说着手指了指锦衣武士。

  上官相不由相信了大半,道:「那前者无疑是举世瞩目之持用铁翅蝙蝠之人
了?」

  「其中还有点疑问。」刘文杰正色道:「这人武功身法虽好,但在你我眼中
却不值一提,不似真正持用这种威力极强的独门暗器。」

  上官相错愕道:「刘大侠料事如神,看来是错不了,无疑这人来历就凭他暗
器手法及遁空逸去的轻功,在刘大侠眼中必然察知。」

  刘文杰面现愧容道:「老朽专心一注蒙面老叟拂斗和抓住铁翅蝙蝠的武功,
未顾及此人逃去的身法,但有一点不妨相告上官老师,此人也是乌巾蒙面。」上
官相不禁又是一愕。

  只见刘文杰朗声大笑道:「蒙面老叟虽然离去,但老朽坚信江湖道上必可重
逢,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话罢抱拳一拱,身形凌空而出。

  上官相不禁目中泛出狠毒之色道:「刘文杰老奸巨滑,故意隐藏事实真象不
吐,令老夫暗中摸索,你等只道刘文杰来是善意么?弦外之音,奚落嘲讥备至,
他讥笑老夫不敢前往宅中一探。」

  那面颊瘦削老者道:「这无损于令主威名,不足重视,令主何必生气。」突
然,那锦衣武士大叫一声,仰面倒下,立时眼耳口鼻内黑血冒出。

  上官相见状大惊,俯身抓起锦衣武士腕脉一扶,只觉此人体内真气若断若续
仍在微弱运行,但已无救。不禁出声慨叹道:「这蒙面老叟笼络手下的手段,实
无人可及,使手下乐于效死无惧,老夫悔不点破他的气穴,使贮空穴内烈性剧毒
不能由真气运驱脏腑,经此一来,老夫又须重头作起了。」

  说着大喝声:「走。」瞬眼,上官相等人已走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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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一往情深 两相牵挂

  星月将沉,旷野中风劲露浓,大地为一片昏茫所笼罩。老化子长孙琰正要从
长草中立起,忽闻陆曼玲低声道:「伯父,又有人来啦。」

  长孙琰不禁一怔,忖道:「老化子自问耳目聪灵,飞花坠叶都无所遁形,怎
么今日竟耳昏目茫,我就不信这位侄女能学成天视地听之术,居然比我老化子还
强。」他心中虽然有点不服气,但仍然藏身不动,目光凝向来路。

  须臾,果见一双娇小的身影走来,似为两个背剑少女,只听一个脆音微带喘
息道:「姐姐,小妹累死啦,不如在此歇息片刻如何?」

  另一少女答道:「我何尝不累呢,但防伍梦龙追及,那时要脱身可就来不及
了,妹妹,前面必有镇集,你我强自支撑着,到了镇集后择一客栈住下。」

  「我实在走不动啦。」

  「唉,也好,你我运功调息,只待体力稍复立即动身如何。」

  曙光微现,天色青白,露浓霏雾,沾翠欲滴。隐隐望去可见一双翠衣少女背
迎盘坐,瞑目行功,两少女面目姣好,却苍白憔悴,显然重伤罹体又一路奔跑,
疲累不支,胸脯急剧起伏,明眼人一见即知她们在强行逼运真气抑压欲发伤势。

  长孙琰暗道:「一双女娃儿还值得避之若虎,传扬出去,岂非令人笑掉大牙
呀。」心念乍起,蓦闻两声尖锐长啸遥遥随风划空飘送入耳,啸音刺耳阴森,令
人心悸。

  旷野尽端忽现出五个豆大人影,由远而近,疾行如风,转眼五人形象可见,
只见是五个面目阴沉,彪虎鸷悍的劲装大汉,年岁都在四旬上下。一个身着淡灰
镶黄,浓髯环腮的大汉,瞥见二女行功疗伤,不禁张嘴嘿嘿怪笑道:「踏破铁鞋
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欧阳姑娘,几次均被你逃脱,今日……」

  一双少女正是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姐妹,只见欧阳翠英睁开双眸冷笑道:「应
天铎,别白日做梦了,我姐妹是好惹的么?」说时身形一跃而起,伸手向肩头疾
挽,一道夺目寒光疾卷,平胸凝注待发。

  应天铎不禁退了一步,哈哈大笑道:「大姑娘,何必逞强,自找苦吃,应某
只奉命请二位姑娘屈驾与展帮主一晤。」

  欧阳翠英粉脸铁青,叱道:「你知我姐妹的来历么?」

  应天铎咳了一声道:「当然应某知道。」

  欧阳翠英厉叱道:「既然知道,当知我姐妹一向手辣心黑。」

  应天铎喉中嘿嘿两声干笑,道:「大姑娘,须知来者不惧,惧者不来。」说
时已撤出肩头一柄锋芒犀利的狼牙刀。

  突然,应天铎身后窜出一人来,扬刃寒光电奔疾刺向仍在瞑目行功的欧阳翠
华。扑势迅疾,出招辛辣,令人失措难防。

  寒星一点仅距欧阳翠华肩头半寸,欧阳翠华倏地身形一歪,抬腕右掌疾扬。
一声怪叫传出,扑袭大汉身形被震弹飞起,叭哒坠地,胸前划破尺许长的口子,
鲜血喷溢而出。

  只见欧阳翠华手执着一柄锋利小刀,长身立起之际,忽娇躯晃了两晃,面色
更形苍白,叫了声:「姐姐。」口中喷出一股箭似黑血,仰面倒了下去,欧阳翠
英大惊,芳心如裂。

  应天铎面目一变,喝道:「大姑娘,应某早就奉劝不要逞强,令妹虽自食恶
报,但如此手辣心黑,应某难以按忍。」

  欧阳翠英叱道:「你要怎的?」

  应天铎一旁忽响起阴森刺耳的语声道:「姑娘貌美如花,所以应老师不忍下
毒手,故而几次被姑娘得隙逃脱,今日姑娘插翅难飞,姑娘是聪明人,无须明言
即知应老师心意。」

  应天铎手中狼牙刀一摆,同党三人立即趋出,分占四方向欧阳翠英逼去。四
匪一步一步逼前,欧阳翠英利剑刃口则一分一分与咽喉接近。她自分必死,仍希
冀着万一的希望,这希望却属渺茫巳极。

  长孙忍不住要伸手相助,却见陆曼玲暗中摇手示意暂别妄动,暗道:「这位
侄女真能忍得住,未免心硬如铁,见死不救。」但发现陆曼玲眸中杀机逼泛,怒
火如炽,不禁难解陆曼玲真正用意。

  蓦闻一声厉喝道:「站住。」

  一条人影从空电泻落下,现出一手执长剑玉面少年。应天铎等人闻声大骇,
身形倒跃开去。欧阳翠英目睹少年现身,只觉头昏目眩,不支倒了下去。那少年
满倏泛出一片杀气,冷笑道:「两个负伤沉重的少女也不放过,狼心狠毒如此,
饶你们不得。」

  应天铎明是一年仅弱冠的少年,几分怯意一扫而空,嘿嘿狂笑道:「小辈,
你自以为是何人?应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速将姓名报出,跪下求饶,应某法外
施仁,免你一死。」

  少年闻言不怒反笑,道:「在下诚属无名之辈,报上名也属无用,不过在下
死后,烦通知豫南柏树庄……」一匪不禁失色惊道:「你是玉面丧门伍梦龙?」

  伍梦龙朗声笑道:「正是在下。」话落剑出如风,青虹暴涨,一式风卷残云
起处,寒光闪奔,只听一声闷哼,一个匪徒右耳为剑芒削落,血流满面,身形疾
翻了出去。

  应天铎大为震怒,暴喝一声,狼牙刀一式横断在半攻出,招至半途,疾换千
丝钓鳌,只见漫空刀影撒罩而下,接着一腿踢出。无疑应天铎在玉虎帮中是上乘
高手,一招两式,凌厉奇奥莫测,腿弯处突透出一蓬牛毛飞针,电漩如雨射出。
其余三匪亦抡刃追攻,沉猛如山。

  伍梦剑走游龙,僻奇怪异,剑招震出九朵寒星,寒飚如潮逼开四匪攻招,一
剑顺水推舟斜挥而下。一匪措手不及,左肩顿为切中,一条左臂齐肩落了下来,
血涌如注,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伍梦龙正欲再起一剑攻向应天铎而去,却不料应
天铎腿弯发出飞针处体,只觉两股一阵麻木,不禁大骇,忙运气封住穴道,面色
泛出森森杀机,右手倏地连攻三招,左腕打出独门暗器丧门钉。

  寒光急飚中隐藏着十数点枣核形丧门钉,交叉飞射而出。

  应天铎深知伍梦龙年纪轻轻便已扬名江湖,如非身负绝技,焉易幸致盛名,
所以一出手狠毒无比,但不料伍梦龙身中飞针还能凌厉抢攻,不禁大喝道:「伍
梦龙,你是找死么?」狼牙刀一招春潮狂澜卷出。

  「找死的是你们,并非在下。」话才入耳,应天铎突发觉丧门钉由伍梦龙剑
飚中暴射而出,闪避已是不及,快回招一封,身形穿空腾起。

  其余三匪亦是急腾遁空,却均不免丧门钉伤体之罹,嵌入足胫骨肉,纷纷怪
哗一声,身形沉得一沉,又自斜掠遁去。朝阳方升,映在伍梦龙面上惨白无神,
满脸汗水,仰天长叹一声,长剑支地,向欧阳翠英身前走去。相距仅丈许,欧阳
翠英却悠悠立起,满头长发散垂披肩,晨风拂起飘了开来,面色惨白如纸,不类
活人。

  伍梦龙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后退一步,抱拳含笑道:「姑娘无恙么?在下来
迟了一步,连累令妹……」

  欧阳翠英寒声道:「倘不是少庄主一路追赶愚姐妹,玉虎帮匪徒怎能发现愚
姐妹的行踪呢?」非但不谢相救之情,反变颜斥责,宁非怪事。

  伍梦龙呆了一呆,摇头叹息道:「在下追赶二位姑娘,也是为了二位姑娘伤
重在身,难妨匪邪猝击,二位姑娘又是武林瞩目人物,为此在下放心不下是以赶
来,在下本出诸善意,姑娘竟相责在下,岂非令人寒心。」

  欧阳翠英冷笑道:「少庄主用心至险,愚姐妹焉有不知之理,像少庄主如此
口蜜腹剑,反白辩冤,叫人齿冷。」

  伍梦龙心头不禁火发,却面现黯然之色,长叹一声道:「在下对二位姑娘爱
慕不渝,愿长伴妆台,永作裙下之臣,怎奈不获二位姑娘青睐,反道在下用心叵
测……」

  欧阳翠英苍白脸色上泛出一丝红晕,不待伍梦龙说完,叱道:「你胡说什么
呀?你究竟是爱我妹妹还是爱我。」

  伍梦龙不禁一怔,答道:「如今令妹已归泉下,当然是爱姑娘了。」

  欧阳翠英冷笑道:「你道我妹妹已死么?她不过是用力太过晕厥过去。」

  伍梦龙闻言更是一呆,佯作微笑道:「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千古美谈,在
下何幸能得二位姑娘垂青。」

  欧阳翠英目蕴怒光,叱道:「得陇望蜀,已是人所不齿,妄想一箭双雕。更
属无耻之尤,想不到威望中原柏树庄少庄主竟是个卑鄙之徒。」

  伍梦龙再也按忍不住,怒道:「姑娘最好不要出口伤人,在下哪点比不上奚
凤啸。」

  藏在长草中的陆曼玲闻言一怔,暗道:「难怪,奚凤啸心中已有心上人,所
以对我不屑一顾。」

  只见欧阳翠英厉叱道:「奚少侠胸襟袒荡,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似少庄主
口是心非,外貌恭顺,内藏险恶。」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奚凤啸弃两位姑娘重伤于不顾而去,在下千里随侍,
谁是谁非,自有公论。」

  欧阳翠英冷笑道:「我不怨奚少侠,那是我娘逼他走的,你知道什么?」

  伍梦眼中泛出一抹异样的光芒,哈哈大笑道:「反正奚凤啸不爱两位姑娘是
无疑的。」说着竟持剑向欧阳翠英缓缓走来。

  此刻,欧阳翠英已无动手之力,见伍梦龙以不怀好意逼来,不禁心神一颤,
喝道:「站住。」

  伍梦龙微笑道:「在下不得姑娘,死不瞑目,恕在下无礼了。」说着身形未
曾停顿,继续逼前。

  突然,草丛中冒出一个蒙面少女,叱道:「狂徒,还不滚开。」纤手一扬,
拍出一股劲风向伍梦龙打去。

  其实伍梦龙下体巳中应天铎牛毛飞针,虽封住穴道,但已微感麻木不仁,怎
还有与人动手拚搏之力,不禁吓得魂飞胆寒,人都未瞥清,忙向一侧翻了出去。
身形才一站实,突感两支足被人抓住,未及出声呼叫,即为巨力抛起半空,遥闻
一个苍老语声入耳道:「我老人家越瞧越有气,伍维岳孽种竟是如此不成才的东
西。」身形如断线之鸢般坠下,摔得委实不轻,那里敢稍事停留,亡魂遁去。

  陆曼玲飞身掠在欧阳翠华身前,只见嘴角尚自溢出一丝鲜血,伸手一扶心口
犹温,知尚有救,探手入怀取出一颗丹药喂服而下。

  欧阳翠英盈盈一福,道:「姐姐拯救愚姐妹于千钧发之际,仁心厚德,当有
所报。」

  陆曼玲娇笑道:「你也别说话啦,耗损一分元气,恢复伤体就增加了一分困
难。」伸手递过了一粒丹药。

  欧阳翠英谢过,接过服下,望了一眼躺在地下的欧阳翠华,凄然道:「请问
姐姐,舍妹还有救么?」

  陆曼玲略一沉思。笑道:「我这丹药可保伤体无虞,但我不明两位姑娘是受
了何种内力所伤,不能施治。」

  欧阳翠英一摇螓首凄然笑道:「小妹是受了不知名的蒙面老叟拂脉震穴旷绝
手法所致。」

  「什么?」陆曼玲惊讶道:「蒙面老叟。」纤掌一击,草丛中忽冒出几个青
衣女婢,四个彪形大汉及风尘神乞长孙琰。

  只见陆曼玲道:「此处非谈话之所,两位姑娘伤体沉重,跋涉不宜,我命女
婢背负,赶往前途客栈,我尚有事向姑娘请教。」不由分话说,示意两个女婢将
二女背起,串众如飞奔去。

  鲁北冀南,万山丛中有一丁家凹,仅数十家民户散居于凹中,四山环绕,长
满修竹翠篁,韵涛过处,簧吟悦耳。这丁家凹并非交通孔道,地势极为幽秘,凹
内有一条宽仅三丈溪水,蜿蜒奔流,因溪中怪石嶙峋,激湍如电,水花飞溅,数
十家民户就散建于溪水两边,由三道石桥沟通,居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无异
世外桃源。

  瞧着两面溪畔弯道处有一家矮檐黝黑不造小客栈,并无店名,门首贴着一付
对联:「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纸色已褪旧,字体斑剥不清,门左矗立一
方三丈许花岗石,上书泰山石敢当五字。

  左邻开着一家药肆兼营杂货,香烛布疋,针线花粉,一应俱全。右侧是一屠
店,每三月才开屠一次,由店主鸣锣周知,平日门可罗雀。

  客栈内陆曼玲等人已赶至丁家凹,投宿其内,傍晚时分,欧阳二女经过陆曼
玲喂药施治,伤势已大致无碍,熟睡甚浓。陆曼玲偕着风尘神乞长孙琰漫步走出
店外,店主正与左邻药肆主人坐在石凳上对奕,一见两人走出,即肃然起立,面
色恭敬。

  长孙琰微笑道:「两位请便。」偕着陆曼玲步上石桥上,陆曼玲仍是面蒙纱
巾,风动罗衣,飘飘若仙。

  她望了四外一瞥,道:「形势隐秘,可谋发展。」

  长孙琰诧道:「莫非贤侄女有意角逐武林?」陆曼玲默然不答。

  长孙琰咳了一声道:「此处是老化子昔年无意偶经,适解救居民一步危难,
故居民视老化子如万家生佛,老化子如贤侄女与令尊性情一模一样,鹏融振翼,
志在万里,外和内刚,嫉恶如仇,尤其令尊生死成谜,虽然外闻传言令尊仙去,
但老化子并不深信,贤侄女此来中原必有原因……」

  陆曼玲秀眉微蹙,道:「伯父,何必唠叨不住。」

  长孙琰不禁一怔,深深望了陆曼玲一眼,笑道:「老化子当助侄女如愿,先
去四外察看形势。」双肩一振,穿空腾起,几个起落没入幽竹翠篁中。

  暮瞑渐合,晚风振拂陆曼玲的罗袂,瑟瑟出声,鬓发飞扬,而陆曼玲恍若无
觉,目光凝向如奔雷的溪流,心底泛出一片惆怅,脑中历历往事走马灯般重泛眼
前。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耳后响起欧阳翠英语声道:「姐姐。」

  陆曼玲哦了一声,回面望去,只见欧阳二女并肩立在身后,微笑道:「二位
好些了么?」欧阳二女盈盈一福,拜谢救治之恩。

  陆曼玲谦辞不敢,寒喧了数句,三女就在桥栏上坐下。这时,陆曼玲重提起
伍梦龙之事,询问原委。欧阳翠英用手一理为风吹乱的云鬓。凄然一笑,道出鹿
角堡之事。陆曼玲倾听后接道:「令堂是否认为上官相师兄梅六所知白阳图解隐
秘最多,故命二位前往鹿角堡。」

  欧阳翠英颔首称是,道:「料不到上官相命人先我姐妹而至,武林群雄亦在
堡外窥视,太极双环刘文杰,丰都鬼王滕文星等人为其中巨擘,故我姐妹难担大
任,尤其谣言盛传铁翅蝙蝠是我骊山之物。」

  陆曼玲笑道:「所以二位诈死,以绝群疑?」

  欧阳翠华笑道:「诈死亦为了摆脱伍梦龙的纠缠。」

  陆曼玲道:「我看伍梦龙玉面朱唇,英俊不凡,竟不获二位垂青?」

  欧阳翠英粉面一红,道:「其人心地不正,阴诈善变。」

  陆曼玲忽道:「奚凤啸如何?」两女闻言不禁粉面通红,垂首难以出口。

  陆曼玲道:「是否丰神俊逸外另有一种吸引的气质,使人难以自己。」

  欧阳翠英聪明慧颖,闻言察出其意,不由失声惊道:「姐姐可是途中曾遇奚
凤啸么?」说着幽幽叹息道:「我姐妹违忤母命,万里追踪,陆姐姐知他下落,
告我姐妹当不胜心感。」叹声幽幽悱侧,入耳心酸。

  只见陆曼玲别过面去,低叹一声,竟无言相答。二女不禁一怔,欧阳翠华以
目向其姐打了一个眼色。欧阳翠英憬然悟出陆曼玲也爱上了奚凤啸,但奚凤啸冷
漠如冰,绝裾而去。世上唯独情字最能理解,尤其少女心中爱慕,也最难捉摸,
欧阳翠英暗道:「倘真如我所料,她与自己姐妹竟是同病相怜。」一时之间,无
法启齿,亦无言相慰。

  蓦地山谷中响起一声长啸,啸声愤激,谷鸣回应,久久不绝。陆曼玲心中一
惊道:「这是老化子遇上了强敌,二位请回,待我赶去。」声犹未落,只见一条
人影疾如流星奔来,须臾奔近,现出长孙琰满身血污。

  陆曼玲惊道:「伯父相遇何人?」

  长孙琰道:「老化子相遇龚焕翔及贺姓老鬼率众搜觅你我下落,一时不慎为
他们发现老化子行迹,引起一场生死拚搏,老化子招施大力手法连毙七人,但因
众寡悬殊……」说着面色倏地一变,与三女疾速隐去。

  星光闪烁下,七条条黑影纷纷飞落在石桥上,贺姓老者目光如电四外扫视一
瞥,冷笑道:「我就不信老乞鬼飞上了天去,必藏在民家内……」突然咧嘴惨叫
出声,面色惨变,身形向前栽下。

  龚焕翔大惊失色,忙伸手抄住,赫然只见贺姓老者背上嵌着一支铁翅蝙蝠,
不禁惊得目瞪口呆。突感到命门穴上一麻,跟着一阵痛彻心脾,惨叫方出口中,
喷出了一股泉涌鲜血。弹指之间,随来盗党纷纷闷哼倒地。石桥上横尸八具,血
腥刺鼻,死状狰狞,星光映射下,令人不寒而栗。

  陆曼玲四人掠落桥上,目睹此景,不禁骇然道:「此是何人暗助?」

  长孙琰眼力锐利,发现龚焕翔背上的铁翅蝙蝠,心神大震,叫道:「三位姑
娘,瞧这是什么?」翻开贺姓老者的尸体,亦为铁翅蝙蝠致命。

  两支铁翅蝙蝠俱深嵌在命门穴上,部位奇准,不爽分毫,手法甚准,显然打
出铁翅蝙蝠之人距离甚近。由此忖出此人尚隐在近处窥伺,不禁同时心神大凛,
四人忙运功护体,目光巡视四外。

  忽闻十丈开外一丛翠竹旁一声微响,随着腾起一声阴沉的冷笑。

  长孙琰一声大喝出口:「朋友,何不现身相见?」两臂一抖,身如离弦之弩
扑去,双掌推出一股潜猛的劲力,排空怒啸,威势骇人。

  三女防老化子遭受不测,如影随形纷纷疾射扑去。只听一声哗啦巨响,十余
株碗粗径巨竹为老化子劈空掌力摧折,竹叶溅飞如雨,漫空雾障。

  老化子身形疾落,那有半个人影,不由愣住。三女随之沾地,亦不禁面面相
觑,此人身法之快,诚然不可思议,委实令人难信。

  陆曼玲心细如发,暗道:「莫非此人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定是贺姓老鬼身内
藏有什么重要物件。」心念乍起,回面一望,果然有一条迅疾人影腾空拔起,不
禁娇叱道:「还不与我留下,你走得了么?」反身疾腾扑去,纤手虚空一扬。

  欧阳二女与老化子长孙琰亦巳发觉,纵身扑去。只见那人影凌空晃了一晃,
斜飞落下,沾足屋面,又穿空而起。欧阳翠华瞧得此人身形甚熟,不禁出声娇呼
道:「奚少侠。」那人影去势如电,瞬眼杳失夜色沉沉。

  陆曼玲闻声一呆,飘身落地,诧道:「真是他么?」

  欧阳翠英道:「妹妹,不要认错人了。」

  「决错不了。」欧阳翠华正色道:「除了他,并无第二人。」

  长孙琰喟然叹息道:「显然他并未忘情于三位姑娘。」

  三女粉面暗中一热,陆曼玲凝目望去,突发现二尸上铁翅蝙蝠已失,恍然大
悟道:「原来他是为取回铁翅蝙蝠施展调虎离山之计。」

  长孙琰慨叹道:「奚少侠行事真个谨慎,为防铁翅蝙蝠沦为妖人邪恶之手,
使线索混淆,更不易找出真主。」

  陆曼玲怒道:「我等亦是凶邪么?」

  长孙琰忙摇手笑道:「别误会老化子话意,他此举是不得已而为之,为防我
等不敌重力魔掌,故情急施展铁翅蝙蝠,拳拳之谊,令人心感。」

  陆曼玲道:「他既念故人之情,为何不愿与我等相见。」语气似是不忿。

  这话使老化子甚难答复,踌躇须臾,佯咳了声道:「大概他有难言苦衷。」

  陆曼玲冷笑道:「伯父几时又为他说话了。」

  长孙琰不禁僵住,泛出尴尬的笑容,暗道:「这位侄女真的难侍候,喜怒无
常,意向难测。」

  只听陆曼玲喃喃自语道:「他今日不愿与我等相见,日后他也别想见我。」

  欧阳二女装作未听见,姗姗向客店走去,只觉陆曼玲性情刚烈,非女人所应
有,亦非其福。

  殊不知陆曼玲纱巾蒙面,两颗晶莹的泪珠夺目而出,自负绝世容颜,竟遭冷
落,心情哀怨,可想而知。

  燕京,刚过了端午,就进入初夏了。这日,天气依然凉爽,阳光照在身上有
着暖和地感觉,不带半丝炙热,是燕京的好天气。居民永远是不慌不忙,悠闲来
往,架鸟龙、搓铁弹,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逛街玩票。彰仪门,牛街口上熙攘
行人中,有一身着团花夹衫,领口敞开的三旬左有的少年混混,右手架着一支鸟
笼,一摇三晃向北口路南大森茶叶铺走去。

  大森茶叶铺在燕京极具盛名,买卖兴旺,故开茶叶铺准赚不赔。茶的好处,
不待赘言,尤其酒后睡醒,远路歇足,好好地泡上一壶茶,真是沙口解渴,醒酒
提神,一时愁解,两掖生风。

  这少年混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森茶铺后面的一间茶座,往一幅空座坐下,
将鸟笼往桌上一拦,向四座打了一个哈哈道:「各位早。」

  泡茶的伙计赶紧上来泡上一壶香片,道:「卜大爷,这两天怎么没看到您光
临小店?」

  少年混混立时拉长孔,道:「这两天大爷帮中事忙,没空。」

  有一熟客笑道:「卜大爷,你在玉虎帮定是位居枢要,在下意欲求大爷帮忙
一件事。」

  少年混混一拍胸,面现得意之色,道:「兄台但说无妨,我卜虎只要力之所
及,无不如命。」

  那人道:「在下要见贵帮主,有好心奉献。」

  卜虎闻言神色一变,道:「目前事有碍难,过两天再说吧。」

  那人故作诧容道:「卜大爷不是说在展帮主面前,言无不听,计无不从,怎
么这点小事,竟会令在下失望?」

  卜虎一张脸涨得通红,道:「兄台究竟有什么好心奉献?非要面见本帮主不
可。」

  那人大笑道:「此虽小事,但在贵帮堪称惊天动地,卜大爷如此穷根究底,
恐展帮主甚难情愿,算了吧!你卜大爷在玉虎帮中也不是什么叫得响的人物,狐
假虎威,充的什么字号?」这出言讥刺之人,是一四旬开外,身穿绸布短装的胖
子,笑口常开,在彰仪门地头是吃喝玩乐的朋友,认识他的人管他叫汪胖子。

  卜虎恍然悟出汪胖子有意取笑,不禁面色铁青,凶睛一瞪,伸掌一拍木桌,
霍地起立大喝道:「兄台可是有意找碴?咱们出去交待一个清楚。」弦外之音,
是想打一场架,争一个面子。

  忽闻座客中忽响起一声阴侧侧的冷笑。卜虎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
神色阴冷沉重,面如珠砂老者缓缓立起,由不住面色死灰,战栗张口,宛如雨中
寒鸡。面如珠砂老者跨出座中,目中两道如刃冷电注视在汪胖子脸上。

  汪胖子神色一变,掉首往店后奔去。老者大喝道:「那里走。」右掌一伸运
劲欲待拍出。

  忽闻一声咳音,咳声强劲,送入面如珠砂老者耳中,如闻霹雳,震耳欲聋,
不禁面色一变,目光落去,只觉心神在凛。原来壁角阴暗处坐着神情悠闲,捋须
含笑的太极双环刘文杰。面如珠砂老者眼珠一转,右臂疾如电光石火一探,一把
抓住卜虎,如矢离弦望店外掠去。

  老者一跨出店门,立即拔上屋面,迅速朝城厢奔去,片刻时分落在城坦上,
一隐不见。转瞬,一条人影从空飞落,现出太极双环刘文杰,目中威菱四射,不
见面如珠砂老者,心中异常惊疑,暗道:「此人居然能逃出老夫掌中,也算是难
得了。」但不无怏怏之感,目光四外一瞥,纵身掠入僻巷中。

  距此七八里城厢上突冒起面如珠砂老者,手抓着卜虎翻出城外。老者将身落
在城沿,放下卜虎,伸掌拍开穴道。卜虎睁目醒来,只见老者满脸杀机,不禁吓
得面无人色。老者寒声如冰,喝道:「卜虎,你知罪么?」

  卜虎连连叩首道:「小的知罪,彭堂主请念小的尚有老母在堂……」

  「住口。」老者喝道:「你平日在彰仪门无恶不作,老夫已有耳闻,数日前
帮主严命帮中一律人物均不得露面,违者处死,你居然忤令不遵,可见你胆大妄
为之极,如宽贷免死,老夫则何以服众。」说时一掌向卜虎面门。只见卜虎气息
室逆,眼耳口鼻内缓缓溢出一线黑血毙命。老者迅疾在怀中取出一支小瓶,倾出
少许药末,洒入卜虎口中,伸臂抓起,丢入洼中。

  蓦地——耳边突响起阴森低笑道:「天子脚下,竟敢做出毁尸灭迹恶行,目
无法纪,还不束手认罪?」

  话才入耳,老者不禁心神大凛,迅即运功护体,旋身出掌,猛感一缕指风如
剑,点中期门穴上,立时周天气凝,眼前一黑,仰面倒下。个蒙面人疾将老者挟
在胁下穿掠去,去势如电,瞬即无踪。

  前门外南下尘陶然亭,远无望去,林木阴翳,池水清碧,春秋佳日,都下士
人,皆聚会于此,地极幽雅恬丽。

  亭本康熙时尚书江藻所建,是以又名江亭,江藻自题亭联:「愧吾不是丹青
手,写出秋声夜听图。」因亭西有流泉,其声铮琮,秋夜听之,令人神往。其地
临临野,层轩垒榭,水绿飘红,乔树依稀,平湖在望。

  去亭数百武,垂柳掩拂中,隐隐可见一幢宅第,由宅门漆色斑剥蚀脱,可知
家道衰微没落了。临野寂杳,一个蒙面人挟着一具身形飞掠在宅前,竟不推门而
进,身形疾腾翻墙入去。

  这蒙面人入得一间暗室,刷啦一声,擦亮了火摺,燃点桌上残烛,将老者放
在榻上。

  室中仅一榻一案,两张木凳,陈设简陋,四壁徒然,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气
氛异常凄凉。

  蒙面人木立榻前目注老者沉思良久,似踌躇未决,半晌,出声长叹道:「彭
天麟,生死两途,唯有你自己取舍了。」伸掌拍下。

  面如珠砂老者得睁日醒转,发觉情景有异,不由骇然变色一跃而起,右掌横
胸,大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将老朽擒来此地。」

  蒙面人微笑道:「彭兄,稍安勿躁,你还记得小弟么?」说着已揭下蒙面乌
巾。

  「恕老朽眼拙……」彭天麟愕然凝目注视,猛然忆起一人,惊诧道:「你可
是崔星五贤弟?」

  「正是。」崔星五目中精光闪闪道:「难得彭兄尚记得小弟。」

  彭天麟道:「贤弟之恩,没齿难忘,自从别后,地北天南,彭某时刻在念,
唉!岁月变迁,人事全非,我你已至暮老之境,若非彭某熟记贤弟语音,彭某还
不敢冒叫出口。」

  崔星五大笑道:「彭兄太言重了。」倏又正色接道:「彭兄视小弟与展天行
两人,情谊孰重孰轻。」

  彭天麟闻言愣得一愣,道:「一个恩深如海,一个义重如山,叫彭某如何答
复。」忽地诧然道:「贤弟是否与展天行有仇,怕我从中作梗,如所料不差,彭
某立即远行他乡,置身事外。」

  崔星五朗声大笑道:「小弟一向行事果断,从不因循自误,几曾怕人从中作
梗过?」

  彭天麟疑云满腹,道:「贤弟究竟为了何事?」

  崔星五笑道:「别忙,小弟要请问彭兄,当今武林中彭兄最敬佩是何人?」

  彭天麟茫然不解崔星五此时此地问话真正用意,略一沉吟,答道:「彭某最
钦服赤手屠龙何昆仑大侠,肝胆昭日月,神威扬九州,可惜江湖传言何大侠离奇
失踪或谓仙去……」

  崔星五截住彭天麟话尾,道:「小弟追随何大侠多年,何大侠离奇失踪与贵
帮中神秘人物有极大的关连,所以小弟想借重彭兄。」

  彭天麟不禁骇然莫名,诧道:「神秘人物。」

  「正是。」崔星五正色道:「贵帮迁移了总坛,严令门下敛迹,亦是为了此
人。」

  「原来贤弟亦知敝帮的隐情,这个彭某愿竭力殚智查出此人。」彭天麟叹息
道:「恐怕甚难报命。」

  崔星五微笑道:「不是小弟小看彭兄,此人暗中图谋贵帮,祸害武林,无论
是武功、心机,那一方面都强出彭兄太多,彭兄恐不能当此大任。」

  彭天麟佯怒道:「贤弟说话颠倒,是否神志有点不清。」

  崔星五大笑道:「小弟神智清醒异常,彭兄愿否相助端在一言,如蒙应允,
当听令于小弟。」

  彭天麟实在不明白崔星五用意,长叹一声道:「彭某昔日诺言犹在,贤弟如
有所命,纵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烛熠摇晃,香风扑鼻,一个面蒙白纱少女翩
然若惊鸿般掠入,向彭天麟盈盈一福。彭天麟惊愕不胜,问崔星五道:「这位姑
娘何人?」

  崔星五答道:「何昆仑大侠独生掌珠,特来拜谢彭兄相助之情。」

  鼓天麟不禁啊了一声,忙抱拳一揖道:「彭某失敬,请姑娘恕罪。」

  何湘君道:「两位请坐,故友重逢,其快如何,我还有事不奉陪彭老英雄,
已备酒菜,片刻送上,恕我失陪了。」说罢盈盈一福,转身走出,向后院行去。

  只听何湘君唤道:「春梅。」一间小楼内春梅疾射而出,道:「小姐,呼唤
婢子何事?」

  何湘君道:「你持我信物去请奚少侠来,必须慎秘行踪,依计行事。」

  春梅道:「婢子知道。」反身飞燕投林,身法美妙,已穿入小楼。

  彰仪门大街小巷,行人肩摩踵接,车水马龙,人群中突然现出太极双环刘文
杰,行云流水向大森茶叶铺走去。他身法虽比常人快捷,但不惊世骇俗,更不易
察觉丝毫有异,这份火候,非武林等闲人物可以企及。

  大森茶叶铺外行围聚如堵,彼此谈论方才卜虎之事,刘文杰无心听此,迳向
邻庆远堂药店进入。

  庆远堂是一规模甚小的药店,柜台内一个老叟见到刘文杰走入,忙堆上一脸
笑容问道:「您老是……」

  刘文杰道:「我来探访一位小友,名叫奚凤啸,不知是否住在宝号?」

  「他么?」老叟露出歉然笑容道:「已去关外洽买一批药材,半月之后定可
返回。」

  刘文杰面露失望之色,微笑抱拳道:「如此老朽到时来访。」转身走出,觉
挨身擦入一个老妪,掏出一张药方配药。

  他鼻内闻入一缕淡淡幽香,暗道:「老妪那有此少女体香。」不禁一怔,正
欲转面观察,忽见街心中现出老龙神上官相身影,鼻中冷哼一声,迳向上官相身
后暗暗跟去。

  庆远堂店主铺开方单镇住,正要照方抓药,一眼望去,不禁一怔,忙将方单
收置怀中,低声道:「请回覆命,我命凤啸如约而至。」老妪谢了一声,转身甫
一消失人丛中,太极双环刘文杰去而复返。

  刘文杰不见老妪,由不得怔住,暗道:「其中必有蹊跷。」正欲询问店主,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冷笑,转目望去,只见一个黑衣老妇,凤目吐威,嘴
角冷峻笑容未敛,目光凝注在庆远堂店招上。他略一沉吟,迳向黑衣老妇身前走
去,微笑道:「骊山旧友别来无恙?」

  黑衣老妇正是骊山鬼母,闻声发现出声之人竟是武林名宿太极双环刘文杰,
不禁目露怒容,道:「刘老师不是与老神龙走在一处么?怎会来此?」

  刘文杰微微一笑道:「欧阳女侠你误会了,老朽虽与他们巧合凑在一起,却
志不同道不合,各行其事,夏口镇外如非老朽暗助,二位令嫒恐无法全命。」

  骊山鬼母黯然叹息道:「两个丫头负伤未愈,私自潜逃,害得我千里奔波,
遍觅无着……」

  刘文杰微笑道:「所以想到一个少年人身上,因二位令嫒对这位少年情深一
往,效那红拂私奔。」

  说时不禁忆起方才那买药老妪,体内发出少女持有的幽香,暗道:「莫非老
妪就是鬼女易容扮成,哼,你既对老朽不敬,老朽也懒得管了。」

  骊山鬼母闻言冷笑道:「刘老师无须出言讥讽,少年人血气方刚,遇事偏激
在所难免。」

  须知刘文杰外似宽宏,其心胸狭窄,闻言暗中怒火猛腾,口中佯笑道:「这
位少年人老朽知之甚深,少年方正,行不逾矩,老朽已视作未来衣钵传人,可惜
他已远赴关外,欧阳女侠来得适非其时,不过老朽可断言令嫒为凶邪所掳。」

  骊山鬼母心中感忧急,忙道:「为何人所掳,不知刘老师可否见告?」

  刘文杰微作沉吟道:「老朽向不作不实之言,燕京群雄毕集,只在可疑人物
中必可寻出端倪,他们之来旨在寻获白阳图解,距都门东北九十里长城外燕山,
是群雄必去之地,因燕山乃传说纷纭图解藏处之一,女侠何不去燕山一行。」

  骊山鬼母深感刘文杰之话并非无理,颔首笑道:「燕山终须一行,多承指教
了,适才冒犯,请予宽谅。」

  刘文杰微笑道:「老朽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女侠无须挂怀。」骊山鬼母作别
而去,刘文杰转身急欲向店主探询方才买药老妪,但不知想起什么重大之事,迳
自离去,消失于人丛中。

  庆远堂中忽闪出奚风啸,易容成三旬上下精壮汉于,面孔干黄,颔下微髭,
身着一袭灰旧长衫,朝前门外走去。

  去南下洼奚凤啸不走官塘大道,沿着城下择偏僻小径奔去,距陶然亭不过里
许,忽闻树木阴翳中传出一声喝叱声,不禁心中一动,猛挺身一跃,拔起九尺高
下,倏地腾腰弓腿,凌空一个疾翻,身如离弦之弩,疾射出七八丈外,突然仰腰
一挺,穿入林内。

  他在沾足树枝之际,似风送入耳一个语声道:「好俊的身法。」不禁心神一
凛,知有人暗随自己身后,索兴稳住不动,只见一条疾飞的人影疾掠而过。

  那身影似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内心更是一惊,犹豫了一阵,暗道:「怎能怕
得这么多?」身形疾动,如飞而去。

  只见三个面目怪异阴冷,劲装紧服汉子的立着林内,面带谲笑,一个蓝衣汉
子高声道:「朋友,玉虎帮我威振北五省,门下高手都是三头六臂,望重一方的
人物,怎么朋友躲躲藏藏鬼祟行踪,见不得人,不怕有损贵帮的威名么?」目光
炯炯凝向阴暗处。

  阴暗处,忽掠出一个虎背熊腰,背插一对短戟,神熊猛悍的大汉,他满面怒
容,厉声喝道:「兄弟与三位朋友素不相识,为何如此相逼,未免欺人太甚,恕
兄弟万难按忍。」

  蓝衣汉子目光闪闪望望大汉肩头后寒光犀利短戟两眼,猛然忆起一人,道:
「朋友是否就是威震三湘的追命温侯樊潜。」

  「这是武林朋友抬爱,不足挂齿。」樊潜面露得意之色,道:「三位大名可
否见告。」

  蓝衣汉子察觉樊潜神色狂傲,不由冷笑道:「在下郭盛,与异姓兄弟陈玉、
罗东野,蒙江湖朋友不弃,赐与晋北三鹰匪号。」

  樊潜闻言面色微惊,抱拳说道:「晋北三鹰,威振江湖,不知三位老师有何
指教。」

  郭盛道:「明人不说暗里话,在下奉了上官令主之命,意欲求见展帮主,怎
奈贵帮不知为了何故,突告销声匿迹,无法晋见,故此相烦樊老师领在下三位拜
见展帮主,有要事相告。」

  樊潜面有难色道:「此事恕难从命。」

  郭盛冷笑道:「樊老师何拒人千里之外,兄弟奉命行事,身不由已。」说时
晋北三鹰身形倏地一分,站立品字方位,将樊潜围在当中。

  樊潜见状,知三鹰不怀好意,不动手不能善罢,内心又惊又怒,暗道:「难
怪帮主令我等不能露面,违者立即处死,原来黑白两道无不与玉虎帮为敌。」忖
念之间,已将双戟撤在手中。

  郭盛道:「樊老师一定要动手么?」

  樊潜哈哈大笑道:「是三位恃强相逼,非是樊某一意孤行,如三位能及早回
头,樊某当不为己甚。」

  郭盛冷笑道:「兄弟早知樊老师如此执迷不悟,徒费唇舌何用,兄弟要得罪
了。」

  樊潜沉声道:「三位还是合殴,或是单打独斗,话要先说明,樊某虽向来手
辣心黑,但不愿落入话柄。」

  郭盛知樊潜心惧,阴阴一笑道:「都是一样,樊老师你逃不了。」

  樊潜大喝道:「未必见得。」右手短戟一招指天划日攻出,振出三点寒星,
袭向郭盛喉结、乳中左右两穴,凌厉无俦。

  郭盛冷笑一声,身形疾挪,鬼头刀一招撩空拨月磕向短戟。

  他出手迅快如电,刀身堪堪触及戟杆时,倏地刀身一侧,竟贴着戟杆一招顺
水推舟滑下。这一招委实辛辣歹毒,诡疾莫测。樊潜心神大骇,却不料陈玉、罗
东野两股兵刃交叉攻至,锐啸破风,砭肤如割。

  幸亏樊潜也是成名人物,武功甚高,忙身形一侧猛挫,弹身奔空,一个云里
翻身,疾抡双戟,幻起漫空戟影,尖着一片强劲啸风,雷霆万钧当头猛袭而下。
晋北三鹰不禁大骇,暗惊樊潜果非易与之辈,身形跃出,又自猛扑而上,三股兵
刃立时展开,招式潮涌叠波,狠辣之极。樊潜在这一双短戟上浸淫几三十年,招
招神化辣毒,无懈可击,双戟着着迫攻而去。

  奚凤啸隐身在一株参天古树上注视着此一生死拚搏,忽地耳闻蚁语传音道:
「少侠慎防刘文杰老鬼跟踪,不可迳向我家小姐而去,极力引开老贼或骗走,刘
文杰就藏在左邻树上。」语声显为春梅所发,奚凤啸不禁心头一震,移眼寻视,
果然发现邻树浓枝密叶中隐藏一条黑影。

  只听春梅语声又起:「小姐说樊潜虽非善良,但无论如何不能落入晋北三鹰
手中,此事关系小姐甚大,少侠宜设法暗助樊潜脱身。」

  奚凤啸暗诧道:「玉虎帮与何姑娘不知有何关连?」暗助樊潜本无不可,但
须不被刘文杰察觉甚难,如此煞费踌躇,苦无善策。

  他自鲁境至燕京一路行来,无时无地不在参研三元秘笈上武功,由于他聪颖
过人,短短时日已参得三元秘笈上旷世绝学神髓十之七八。此刻,他忖念再三,
决以飞花摘叶,粟米打穴上乘武功一试,伸手一探,摘下三片绿叶,蓄聚内力向
晋北三鹰打去。

  林内阴暗无光,奚凤啸打出手法又神奥无比,施展阴柔潜力不带丝毫风声,
晋北三鹰迫攻樊潜全力出手,怎能察知有异。蓦地,哈哈一声大笑中扑出一条人
影,人在凌空,宏声道:「上官相计穷力拙,出自下策,老夫偏不叫他如愿。」
说时双掌拂出。

  晋北三鹰不禁大骇,只觉体后穴道一麻,闷叫倒地。人影坠地,现出面目丑
陋狰狞丰都鬼王滕文星,他只道晋北三鹰为自己阴寒掌力所伤,却微感惊异三鹰
为何不堪一击。滕文星目光锐利电扫四外,却找不出丝毫可疑之处,因为方才一
场生死殴烈拚搏,漩荡劲风摧落周外枝叶,是以无法察知其中有三片是奚凤啸虚
空打穴的树叶。

  非但滕文星不知,即是太极双环刘文杰懵若无觉,心中暗惊丰都鬼王武功远
超逾自己所料来得卓绝。这时,樊潜见状竟不由呆住,突听一个细小语声送入耳
中:「樊潜,你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呢?」

  樊潜猛然惊觉身还在险中,双肩急晃,一式独鹤冲天奔空而起,犹防丰都鬼
王滕文星追来,扬腕撒出一把金钱镖,曳空星射逸去。果然丰都鬼王滕文星大喝
道:「你怎能逃出老夫手外。」

  甩袖拂掌,磕飞漫空雨袭的金钱镖,身形将起半起之际,只听阴森刺耳的冷
笑传来道:「滕文星,无故毒手杀害老夫门下是何道理?」话声中,老龙神上官
相在林中飞掠而出,怒容满面,凶光暴炽。

  丰都鬼王滕文星似畏忌上官相,心神微震,目珠一转,哈哈大笑道:「上官
兄,先别血口喷人,是否被滕某所害不妨仔细察视。」他自恃拂空掌力虽致人于
死,旁人决查不出半点伤痕,故出此言。

  上官相不禁怔得一怔,鼻中冷哼出声,见丰都鬼王竟推得一干二净,怒火猛
腾,但却又不能不信,俯身趋视三具尸体。

  这时,奚凤啸身形倏地离枝穿空而起,往陶然亭方向掠去。他为防上官相看
出是飞花摘叶,粟米打穴手法致命,一言喝破,那刘文杰必疑心自己所为,不如
走为上策,算计刘文杰定暗暗随来。

  但奚凤啸忧心惴惴,为患得患失之念作祟,如刘文杰随来,该用何种手法摆
脱,否则,晋北三鹰之死定知是自己所为,如被刘文杰察出自己居心叵测,前途
艰难困危可想而知。他身形落地,头也不回,飘然漫步,翩翩潇洒踱向陶然亭而
去。

  黄昏日落,天边彩霞绚烂,群鸟绕林,暮霭苍茫中间榭隐现,将陶然亭凭添
了几分绮丽。陶然亭自古即为来往京都必由之处,亦或考试拙落,选官未成,日
暮途穷,寥落之思,在所难免,故陶然亭题咏最多,更有美人香草,名士风流,
诸如香冢,醉郭墓等均在陶然亭附近。

  奚凤啸翩然登上江亭,遍览亭内题咏,其中不乏佳作,足堪击赏,也有失意
试第,惆怅之情跃然于词里行间,一字一泪,令人悱侧。只见他凝视着两阕词章
之上,墨迹犹新,显是近人所作,因词澡悱丽,不觉吟咏出口:「城上层楼天边
路,残照里平芜绿树,伤远更惜春暮,有人还在高高处。断梦蹄云经口处,无计
使哀弦寄语,相望恨不相遇,倚桥临水谁家住。」

  紧接着又一阕:「万乘靴袍御紫宸,挥毫挥丽藻画经论,第名天阶首平津。
东堂桂,重占一枝春。殊观耸簪神。蓬山仙话重露恩新,暂时趋府冠谈宾。十年
外,身是凤池人。」

  这阕感皇恩写尽得意之态,十年寒窗,一朝成名,欢愉之情,跃跃欲出,显
系新科进士之作。

  他暗道:「仕途多艰,勋业更难,人生百年,何苦于是。」奚凤啸虽然佯装
漫不经心,其实暗中留神着身后,突然身后微风飒然,一条身影如风中落叶般沾
上亭阶,只闻刘文杰语声道:「老弟别来无恙?」

  他装作震惊骇回头,目光望着刘文杰,又是一惊,长施一揖道:「原来是刘
老前辈,真是何处不和逢。」

  刘文杰微微一笑道:「老弟为何隐蔽本来面目,如非老朽发现老弟在庆远堂
内走出也不能辩认。」

  奚凤啸目中顿泛黯然之色道:「晚辈此次奉母之命来京投靠族叔,不幸途中
卷入江湖是非,实非晚辈所欲,更非家母所愿,族叔无嗣,视晚辈如子,已为晚
辈纳粟入学,寄望晚辈飞黄腾达,光耀门闾,不得已深居简出,杜绝交游,偶出
外时必须隐蔽。」

  刘文杰心中大感失望,却微笑道:「老弟是惧一双鬼女纠缠么?」

  奚凤啸面上一热,赧然答道:「晚辈既非江湖中人,自然不愿与江湖人物交
往。」

  刘文杰点点头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但愿老弟日后勋业彪炳,懋绩丰
功,不过老朽有话奉劝老弟,区区之见,谅不为忤。」

  奚凤啸道:「晚辈洗耳恭聆。」忽目光落向池畔,不禁大惊道:「老前辈请
看那是什么?」

  刘文杰不禁一怔,循着奚凤啸手指望去,只见苍暮霭下,暗淡水光浮映隐隐
可见池畔躺着两具尸体,由不得口中噫了一声,身形如矢射出亭外。凝视两具尸
体,只见双尸就在不久之前致命,不会超逾一个时辰,肩上赫然嵌着两支铁翅蝙
蝠。

  刘文杰不禁心神大震,知若逗留此处,必是非缠身,武林传言本以讹传讹,
毁跨及身甚难洗刷,忙回身一望,只见奚凤啸已影踪俱杳,叹息一声冲霄腾空离
去。

  原来奚凤啸趁着刘文杰射出亭外之际,暗道:「此时不走恐无法脱身。」一
溜烟似地疾逾流星遁去,到达春梅约定之处,只是数十株白杨及绿枫,围绕着一
座石砌巨坟,荒草蔓烟,寂寥无人。他不禁疑云顿生,忖道:「春梅怎么相约在
如此凄凉所在?」

  夜风瑟瑟,袅袅悲鸣,声闻于耳,令人心悸。蓦地——只闻随风传来一串银
铃笑声,笑声飘浮,似远似近。奚凤啸徐徐出声道:「春梅姑娘,在下遵命来此
多时了。」

  春梅翩若惊鸿般一闪而出,笑意嫣然道:「小姐亦等候巳久,少侠请随婢子
来。」

  奚凤啸道:「有劳姑娘了。」

  春梅明眸凝牲了奚凤啸两眼,忽地噗嗤笑出声来,低声道:「请。」话落人
即往墓后走去。

  奚凤啸被春梅笑得大感困惑,却不便出声相问,紧随春梅身后。但见春梅转
至墓后掌紧按着坟石上,忽阵轧轧声响,墓坟忽齐中裂开尺许,春梅一牵奚凤啸
衣袖迅疾侧身闪入。奚凤啸极感诧异,料不到这是座空坟,并布有机关消息,谅
是前人所筑,如非避兵燹之祸,即为剧盗巢穴。

  只听轧轧声响又起,墓壁重合,眼前一片沉黑。春梅擦亮火摺前导,拾级而
下,深入地底。奚凤啸疑云满腹,默默随着春梅走下,但见春梅双肩耸动,似是
忍不住,暗暗窃笑,不禁问道:「姑娘为何发笑?」

  春梅噗嗤一声笑出口来,道:「少侠面目丑怪,见着小姐如何答话?」

  奚凤啸道:「在下情非得已,谅小姐不致见怪。」

  春梅回眸一笑道:「但小姐不信你就是奚少侠,江湖上诡云谲波,甚多精擅
易容之术,神情语音无不逼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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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江湖诡谲 龙神铩羽

  奚凤啸道:「在下不信世有其入伪能乱真。」

  春梅道:「少侠如不信,可愿与婢子打一个赌?」

  奚凤啸闻言呆了一呆,道:「但不知如何赌法?」

  「世上若真是有其人能伪能乱真,如婢让子与少侠同时目睹,少侠就输了赌
注。」说时,两人已踏入地底墓道,春梅疾然停身回面接道:「如何?」

  奚风啸颔首道:「那是自然,赌注是什么?」

  春梅道:「要少侠允从婢子三事。」又继续走去。

  「那三事?」

  春梅略一沉吟,娇笑道:「等婢子赢赌注再说,不知少侠能否言而有信。」
笑时妩媚已极,荡人心弦。

  奚凤啸道:「在下一诺千金,从不更改。」

  「如此便好。」春梅说时,已引着奚凤啸进入一间布置绮丽的香闺,菱镜妆
台,罗帐绣榻,一应俱全。

  奚凤啸心神一凛道:「小姐的卧房,在下何能妄入。」即欲缩步转身退出。

  春梅忙道:「此乃婢子所居,咱们武林人物,不喜俗礼所拘,少侠请坐,待
婢于盛水与少侠洗净易容药物。」

  「不敢有劳姑娘,在下自会擦洗。」说时已趋往壁角。

  春梅一面静看奚凤啸洗去易容药物,一面笑道:「风闻少侠途中颇多奇缘艳
遇,不知少侠心上人是谁?」

  奚凤啸知道春梅指的是欧阳二女和陆曼玲,不禁面红耳赤,道:「姑娘请勿
说笑,在下怎有心上人。」药物巳洗净,显出玉树洒脱的丰神。

  春梅不觉多望了奚凤啸两眼,嘻然一笑道:「欧阳二女沉鱼落雁,陆曼玲艳
丽出尘,足使众生颠倒,婢子不信少侠就无一点爱慕之心。」奚凤啸红云满面,
不知所答。

  忽闻室外传来银铃语声道:「春梅,你在胡说什么?」只见何湘君穿着一袭
白衣裙缓缓走了进来。

  奚凤啸但觉何湘君风华绝代中另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使人不禁肃然起敬,忙
长施一揖道:「在下奉命来迟,望小姐恕罪。」

  何湘君道:「公子说哪里话来,贱妾一再相烦,问心不安。」

  奚凤啸道:「不敢,在下受恩深重,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但不知小姐玉
体康复否?」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蒙公子相助得来碧虹剑上避毒珠,用珠医治巳愈大
半,但真气由不能运用由心,余毒尚蕴藏在脏腑中甚难祛净。」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新近习得逆转阴阳,玉露归元武功心法,或可
助小姐康复。」

  何湘君闻不禁玉靥微红,展齿微笑道:「公子途中颇多奇遇,武功进境一日
千里,自然要相烦施治,但另有重要事需借重,急在眉睫,贱妾身体暂可无碍,
只有俟诸异日。」

  奚凤啸道:「小姐还有何事吩咐,在下赴汤蹈火,虽死不辞。」

  何湘君芳心不禁激动,两颗晶莹泪珠盈眶,凄然笑道:「贱妾欠公子恩情委
实太多,不知如何答报。」

  奚凤啸闻言面现惶恐之色道:「在下深受鸿恩,又蒙传艺之德,无异再造,
在下不敢不竭力图报。」

  春梅娇笑道:「小姐一向明决果断,怎么今日……」

  何湘君瞪了春梅一眼,怒道:「你又在胡说啥?」春梅伸舌做了一个鬼脸,
脸上笑意盈盈。

  何湘君曼叹了一声道:「公子当知玉虎帮信符之事。」

  奚凤啸点头答道:「在下略知一二,展天行为了假符乱真,动摇根本,逼不
得已严令帮众不得露面,暗中侦查是何人所为。」

  何湘君道:「这就是贱妾欲侦知之事,此人机心不测,如贱妾所料不差,必
与铁翅蝙蝠,白阳图解及目前武林动乱大有关连。」

  奚凤啸道:「此人是否与前在龙泉驿毒手猝袭小姐的黑衣蒙面老叟有关?」

  「贱妾臆测就是此人?」

  「蒙面老叟似极为惧怕上官相,不妨挑动是非,使上官相与玉虎帮为敌,如
此可逼使老贼行藏败露。」

  何湘君摇摇螓首道:「他并非怕上官相的武功,而是畏忌上官相持有的玄阴
雷珠,闻此珠已失,上官相大感痛心疾首,为保持威望不坠,所以亟亟图谋于白
阳图解。」话声略顿又道:「贱妾意欲公子假冒一人混入玉虎帮中。」

  奚凤啸闻之大感为难,答道:「只恐在下露出马脚,有误小姐大事。」

  何湘君笑道:「公子睿智无伦,才华盖世,足堪重托。」笑容如花,妩媚动
人,撩人绮思。

  奚凤啸但觉心弦猛震,只觉何湘君清澈双眸凝向自己,目光一接,不禁两朵
红云上颊,忙垂首肃然道:「在下遵命。」

  何湘君微微一笑道:「如此公子请随贼妾去见一人。」衣袖拂动,姗姗向室
外走去。

  星光闪烁,钩月黯昏,夜风劲拂白杨沙沙作响,不时飘送一声枭鸣,墓地中
凭添了浓重恐怖,阴森气氛,履入其境,令人毛骨耸然。

  蓦地——夜空中飘扬一声刺耳异啸,啸声尚自回荡不绝,三条人影已自流星
曳空落在墓地上。在星月微光映射之下,来人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
相、丰都鬼王滕文星三人。

  原来刘文杰发现两具为铁翅蝙蝠毙命尸体后,防是非缠身急急离去,才奔出
数十丈,疾然起念道:「此事无法隐秘,尚有奚凤啸窥见,若口风泄露,武林中
必诬我刘文杰所为。」灵机一动,朝上官相、滕文星生死拚搏林中掠去。

  双凶仍自舍死猛拚,难分难解,巨飚激荡,木叶溅飞漫空,威势骇猛之极。
只听一阵朗朗大笑道:「两位有何宿怨如此猛拚?」

  双凶不禁一怔,停手不攻,只见太极双环刘文杰含笑走来道:「天下没有不
可解的仇怨,老朽愿为调解,决不偏袒,清问两位何事动手?」

  这就是刘文杰老奸巨滑处,使双凶不疑他已目击,待双凶各执一词言毕,刘
文杰故作沉吟道:「老朽认为大有可疑,晋北三鹰名震关中,武功自非泛泛,滕
老师武功虽然卓绝,但三鹰岂是不堪一击之辈。」

  太极双环刘文杰原就心疑三鹰废命之由并非滕文星拂空掌力所致,及见池畔
两具尸体证明了心中疑点。双凶闻言不禁一怔。跃至三鹰尸前脱衣检视,只见一
鹰右乳之上现出一粟米大小青紫伤痕,四周晕瘢蔓延至巴掌大不。

  刘文杰失声呼道:「此乃内家飞花摘叶、粟米打穴,绝乘手法。」继而叹息
一声道:「老朽方才路经陶然亭池畔,发现两具尸体为铁翅蝙蝠致命,看来必是
同为一人所为。」

  上官相、腾文星同声大惊道:「死者何人?」

  刘文杰摇首答道:「老朽不识?」

  上官相道:「有劳老师同行。」

  刘文杰面色凝肃,道:「这个理所当然,不过老朽发现两具尸体之前,有一
黑影奔空而起,似往另一方向掠去,可见其中尚有疑虑。」

  上官相道:「且察看两具尸体之后再为推测。」于是一双盖世凶邪及武林名
宿,流星股奔往陶然亭畔一泓池水处。老龙神上官相目睹池两具尸体,不禁面色
大变,目露骇然光芒。

  刘文杰辩色知情,诧道:「死者可是上宫老师门下么?」

  上官相点了点头,察视两尸致死之由,检视之下,判明为内家重手法击断胸
骨,插入肚脏毙命,铁翅蝙蝠已无踪影,不禁顿足怨毒已极,恨声骂道:「若抓
住此人,非碎尸万段,也难消此恨。」忽又诧道:「老朽在此周围布下伏桩,为
何一丝警兆均无?」

  刘文杰道:「老朽之来,并无丝毫阻拦,上宫老师手下恐怕……」

  丰都鬼王滕文星道:「上官兄何不询问你的手下有关发现可疑的踪迹。」

  上官相同言立即发出一声长啸,随风向四外播散开去。须臾,四外忽起了一
片应和啸声,只见人影纷纷疾射而至,目光瞥及两具尸体上,均不由面现骇容。
上官相严词询问有无发现可疑之人。一个黑衣中年汉子答道:「半个时辰前属下
发现一条迅速人影朝东掠去,属下传警截阻,只因此人身法奇快,属下等又不敢
远离,中途折回。」

  丰都鬼王滕文星道:「依死者两种不同伤痕判断,必不止一人所为,老朽臆
测凶手尚潜伏在附近。」

  上官相只觉滕文星之言不无道理,但疑心刘文杰、滕文星就是自己属下追踪
那人时趁虚而入,暗道:「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哼,一双老贼难脱罪嫌。」心
中虽是这么想,但天下事往往有出乎意料之外,当下立即传命属下展开搜索。

  三人也往东奔去,星月迷蒙下,滕文星等人身在一处巨墓之中。上官相两道
目光凝注在墓碑下,久久不移。刘文杰道:「上官老师是否瞧出这墓碑有什么蹊
跷?」

  上官相道:「刘兄你瞧。」手指着碑旁一双足印,其中是纤纤莲足,接道:
「这一男一女脚底垫劲升空而去,并非寻常。」

  刘文杰摇摇首道:「老朽瞧不出有什么可异之处,天子脚下,龙蛇离处,江
湖人物,往来频频,尤其是陶然亭乃赏游胜地,武材中不乏附庸风雅之辈,难免
来此一游,何况一对爱侣。」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那么滕老师判断又是如何?」其实,滕文星也未瞧出
什么蹊跷,只是不满刘文杰自以为是,夜郎自大的神态而已,闻言不禁僵住。

  但他老奸巨猾,灵机一动,嘿嘿冷笑道:「滕某瞧出这座古墓大有可疑。」

  「什么?」上官相惊道:「此墓竟是疑家?」

  「不错。」丰都鬼王滕文星毫不思索,斩钉截铁,居然把上官相骗倒信以为
真。

  刘文杰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看来是滕兄信口开河之词,此乃兵部侍郎
之墓,赐谧瑞武,葬于京畿,岂能有假。」他耿耿难忘在鹿角堡外,为丰都鬼王
虚声所惊,不得已纵走欧阳二女,是以怀恨在心,言词酸刻。滕文星被激得凶芒
电射,杀机逼露。

  上官相见滕文星神色,暗中亦喜亦忧,喜的是这两人均为眼中之钉,正好坐
山观虎斗,谁胜谁败,都与自己无干,但优虑的是,恐铁翅蝙蝠主者在旁窥伺,
若趁这两人拚搏正烈时暗向自己猝袭,他孤身无助,后果堪忧。此念一生,只觉
弊多利少,心中陡生寒意,忙笑道:「两位休要争执,谁是谁非,破墓而入,立
即判明真象。」

  滕文星道:「本国朝法,盗墓者诛,咱们虽是武林人物,总不宜与官斗,传
扬出去,贻人笑柄。」话声一顿,又冷笑道:「刘老师虽名震武林,却在滕文星
眼中尚不值一顾。」

  刘文杰双眉一剔,一抹杀机倏露即隐,淡淡一笑,道:「逞口舌之利,陡损
滕老师一派宗师风范,刘某愿请教益,滕老师一身真才实学,也叫刘某开眼界何
妨。」

  丰都鬼王滕文星怒火如炽,呼地一掌劈出。他这一掌运足九成功力,巨飚潮
涌,力能摧山撼石,掌方出,另一掌又起。瞬眼间,攻出七掌,掌力雄厚,武林
罕睹。

  刘文杰存心让滕文星见识自己非拥虚名之辈,运出内家绝学小天星掌迎击,
也是快如闪电,连环递出。

  如此硬打硬接之拚搏,武林罕见罕闻,掌掌如同利斧砍山,凌厉雄浑已极。
虽然滕文星内力稍逊一筹,二十招过去。逼得滕文星札不住桩,退出四五步,但
仍运掌抢攻,使刘文杰无法抢得先机。上官相那有心思观看两人拚搏,目光不时
瞥向四外,极为惴惴不安。

  忽见一条人影飞掠而来,不由大惊失色,及至临近,判明是自己手下,方始
把一颗惊恐的心下来。那人身形一定,立即禀道:「玉虎帮主展天行率众出了天
安门,似向此处赶来,谅为了樊潜之故,还有岷山逸叟姜兆南及太白棋圣芮宝麟
另途亦向此而来,请令主定夺。」

  上官相不禁一凛忙道:「两位即速住手?」刘文杰与滕文星双双翻出丈外。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两条身影先后电泻落地,现出岷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
圣芮宝麟。滕文星忽冷笑一声,身形倏地拔起,穿空如电而杳。上官相手掌一摆
道:「刘兄知己相逢,必有一番契阔,兄弟尚有要事,恕不奉陪。」话落人起,
与属下瞬眼杳入夜色苍茫中。

  芮宝麟道:「刘兄为何与膝文星动起手来?」

  刘文杰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你我三人不如找上一处飞觞醉月,把臂痛
饮的所在,细述其故。」姜、芮两人连声道好,联袂寓去。

  墓后突冒起何湘君、春梅、崔星五、奚凤啸四人。奚凤啸此时巳扮作彭天辚
形象,道:「在龙泉驿客店中伤小姐的黑衣蒙面老叟就是滕文星?」

  何湘君摇首道:「看来不是的了,他武功虽高,还不易伤得了我,因此可证
我料测无误,此人必隐在玉虎帮中……」

  蓦地,何湘君忽又道:「展天行来啦。」与春梅,崔星五迅即离去,留下彭
天麟一人。

  彭天麟转面望去,果见七条人影如飞而至,为首两人联袂飘身落地。正是那
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两人,随后六人中因有庞镇寰在内,使彭天麟骇目怵心。
展天行一见彭天麟,不禁喜形于色,道:「原来贤弟在此处。」

  彭天麟抱拳笑道:「帮主可是为了上官相而来的么?上官相就在片刻之前离
去。」

  展天行怒道:「上官相未免欺人太甚,展某亦不是什么怕事之辈。」

  庞镇寰朗笑道:「其实帮主确用不着外驰内紧,玉虎信符只须易换一面,宵
小奸宄必无法再逞。」

  展天行道:「庞少侠说得正是,不过老朽硬要斗斗上官相,瞧他究竟有何惊
人武学,老朽之见如欲稳定帮内涣散人心,须保持玉虎帮威望不衰,何况有庞少
侠相助,老朽更是有恃无恐。」

  庞镇寰赧然一笑道:「岂敢,在下微开技艺,怎当帮主谬奖。」

  茅焕道:「属下之见正与帮主不谋而合,但应从长计议,不妨先听取彭堂主
说明此行经过,属下料彭堂主所见必多。」彭天麟便把此行经过说出。

  展天行听得心头一震,道:「铁翅蝙蝠又现么?倏忽之间又在尸体上失踪,
此事太离奇怪异,彭贤弟,你对此有何见解。」彭天麟故作沉吟苦苦思索之状。

  庞镇寰目中连连闪出异芒,但一闪即逝。彭天麟沉吟良久,答道:「属下不
能无凭妄断,但属下总觉太极双环刘文杰似有可疑,属下意欲立即追踪一探,他
现与姜兆南、芮宝麟一处,酒后或能露出一丝口风。」

  展天行道:「贤弟宜速去速回,展某现去陶然亭池畔一行即回总坛。」

  彭天麟道:「如此属下告辞了。」身形一弓,疾逾急弩离弦,远去的身影如
豆,转眼无踪。

  庞镇寰目送远去的彭天麟笑道:「久闻展帮主左右臂助之名,茅堂主运筹帷
幄,决胜千里,建树良多,为此武林中茅焕之遐迩远震,但彭堂主除执法如山,
耿介刚直外其名不彰,其理因何?」

  展天行淡淡一笑道:「老朽这位彭贤弟,夙性恬淡,恶名厌争,多年来无为
而治,是以其名局限在玉虎之内,其实他武学渊博精深,不在老朽之下,此次敝
帮数遭困厄,他自感不能置身事外,一反过去行径挺身而出。」

  庞镇寰剑眉微剔,道:「彭堂主一身绝学,深藏不露,在帮主口中道出,顾
然非虚。」

  展天行朗笑道:「当然不能与少侠武学旷绝可比,但不在老朽之下,决非虚
词。」说着身形微晃,向陶然亭迈去。

  玉虎帮一行身形消失后,彭天麟突迅疾掠回,翻向墓后进入暗穴中。何湘君
三人巳在入口处相候,嫣然微笑道:「公子聪颖过人,居然瞒过展天行及茅焕,
但庞镇寰已动了仇嫉之念。」说着已步下石级,迳入一间客室中。

  奚凤啸诧道:「彭天麟与庞镇寰无冤无仇,他为何如此?」

  何湘君道:「庞镇寰天性阴险,枭獍其心,不欲见人之长,除非其人恭顺迁
就……」说着嫣然一笑,接道:「公子日后即知,但愿公子善体贱妾之愿,小不
忍则乱大谋,凡事总宜权衡利害才是。」笑容如花,妩媚丽绝,似盛开百合,但
却有一种高贵气质,令人不敢逼视。

  奚凤啸与何湘君目光一接,只觉心弦猛震,忙垂首肃容道:「小姐金言,在
下不忘。」

  何湘君晶澈眼神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公子尚须留此三日,尽此三日之期,
使请熟彭天麟经历,以及神态,癖嗜,交往种种,免露破绽,至于展天行处应一
个故事瞒过。」

  奚凤啸道:「茅焕足智多谋,察事入微,恐怕不易令他置信。」

  崔星五大笑道:「奚公子智慧不在茅焕之下,此事何必忧虑。」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身入玉虎帮中,恐怕身难由已,此后相见非易,
因此在下有点放心不下。」

  春梅娇笑道:「奚公子放心不下什么?」

  奚凤啸心无邪念,毫不思索道:「自然是对小姐放心不下。」何湘君玉靥上
不禁涌上两朵红霞,娇羞不胜。

  春梅不禁吃吃地窃笑不绝,奚凤啸警觉语焉不详,遭春梅误会别有用心,忙
道:「在下是说小姐伤体未复,衷心难安,在下意欲在临去之前,为小姐稍尽绵
薄,试为一治。」

  何湘君低垂粉颈,默然须臾,柔声答道:「公子心意可感,不过……」

  奚凤啸朗声道:「在下身受大恩,不能眼见恩人伤病缠体,否则,在下誓死
决不受命。」何湘君料不到奚凤啸直率无玮,不由得霞泛双靥,幽幽发出一声叹
息,盈盈立起望室外走去。

  奚凤啸只当是何湘君动怒,不禁愣住,只觉手足无措。春梅忙着附耳低声说
道:「小姐已应允了,你还不快随小姐而去。」说时推了奚凤啸一把。奚凤啸不
禁一个踉跄,身不由主地随着何湘君走去。

  燕山之西,站立长城之口遥遥望去,可见一座插天怪峰,广宽不及十里,山
半之下均是峭壁如堑,嶙峋峻奇,不生寸草,猱猿难攀。

  其上丛生合抱古木,蔽空绿翠,阴暗林深,不见天日,山麓仅有一数十衣小
村,居民历代相戒禁攀此山,缘此山数百年怪异频生,妄登者必死无疑,翌日其
尸必悬于峭壁之上,久之坠下,尸上现有怪爪利痕,深嵌入骨,入夜,风静月明
之际,绝顷上必现出团鬼火,游离山下,飘浮不定,间或传出一声刺耳厉啸,使
人毛骨悚然。

  这日,天才傍午,风和口丽,村外忽然来了九骑快马,蹄声如雷,荡起尘土
漫空,飞砂蔽日。村口上,一家卖茶小店,低檐房屋,三面敝畅,疏疏落落,摆
着四张木桌儿,一个穿着蓝衣大褂,满面皱纹老头,蹲在土阶上打盹,似为奔雷
蹄声惊醒,昏花老眼望着尘沙滕空处。

  九骑风掣电驰而来,一转眼即至,啊哈一声,九骑纹然不动,人影纷纷翻下
鞍来,现出肩带兵刃,玄衣劲装江湖豪雄,均是面目阴冷,猛悍鸷猛。

  「喂,老头儿,有没有酒?」

  老头不禁一怔,继而连声道:「有,有。」步履维艰趋向里间。

  九人坐下,目光同投注这座鬼峰之上。眼中均泛出惊疑之色。突闻一个炸间
迸起:「俺就不信山上真有恶鬼,分明隐有武林人物故弄玄虚,愚弄无知。」

  「嘿。」一声冷笑飞出:「要你说么?当家的也是这么说,无论如何,登山
必有凶险,不然,当家的也不会郑重其事。」

  「武林传言,白阳图解系藏在燕山,怎会落在此处。」

  「这就是咱们当家的过人处,众醉独醒,是以能捭盖纵横,所向无敌。」

  「相传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乃武林不解之秘,当家的怎准知就藏在此山。」

  「当家的也不确知,但当家的志在谋取另一宝物,白阳图解严在其次,你要
问是何宝物,那就只有当家的知道,我等奉命而来,旨在探取山中虚实而已。」
这时,卖茶的老汉在里间抱出一大酒坛,酒香四溢,芳香扑异。

  「好酒。」一个大汉抓起酒碗,按下酒缸,满满斟了一碗,咕噜噜地仰饮而
尽。

  老头并取出数十个鸡子送上,一人投过一锭纹银赏与老汉。九人捧碗痛饮,
两腋风生,忽觉一条如烟身影在店前掠过并带出一丝极微冷峻的笑声。一声大喝
出自九人中:「什么人?」迅疾无伦飞掠出了一个瘦小汉子,其余八人亦飞射出
店。

  只见那条淡烟似的人影身法端的快极,已掠至峭壁悬崖之下,一式潜龙升天
拔起五六丈高,身形一贴峭壁,又腾身拔起。几个身形的变化,穿入莽莽林中疾
杳。九人不禁心神大震,面面相觑。瘦小汉子面色微变道:「这人身手高绝,倘
是鬼峰主人,此地定然凶多吉少?」心底不禁冒上一股寒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余兄这般胆小,还闯荡什么江湖,及早金盆洗手,
安享余年,岂不是好。」瘦小汉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怒视着说话之人。

  尚好另一人转圆,忙道:「店家,好好的看着匹马,我等片刻即回。」接着
喝了一声走,九人疾如流星奔电向鬼峰奔去。

  茶店门首悬着一盏油纸灯笼,映出昏黄光亮,迎着晚风摇晃不定。卖茶的老
人因等着九人返回,伏在木桌上打盹,口中呓语出声道:「他们倘是去了鬼山,
老汉也不要等啦。」灯影一晃,一条黑影疾闪而入,只见一个瘦骨嶙峋,身穿黑
色长衫六旬开外老者,两腮外张,额骨高耸、钩鼻孤挺、鹰暇开合之间,阴沉慑
人。

  卖茶老公慌忙立起,道:「客官……」话尚未完,老者右掌一挥,迳自坐下
道:「老朽在此等人,有什么吃的送上。」卖茶老翁喏喏连声,趋向里间而去。

  店外又奔入头大身矮老者及一双体瘦如竹怪人,这三人正是玉虎帮金蜈堂主
天星杀手丁洪钩、催命双判童虎童彪。丁洪钧一眼瞥明老者在座,不由得脸色一
变,暗暗惊呼道:「老神龙。」催命双判亦不禁面色大变,功凝双臂,慎防上官
相猝袭出手。

  老龙神上官相喉中发出一声阴侧侧冷笑道:「是展天行命你三人追踪蹑老夫
的么?」

  丁洪钧还未答言,店外突传入一个朗声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
料在此又与上官老师见面。」

  星光闪烁下,三条身影疾逾飘风般先后踏入店内,显出太极双环刘文杰、岷
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武林名宿。上官相不由心神骇震,欠身立起,抱
拳笑道:「三位请坐。」

  刘文杰望了丁洪钧一眼,微笑道:「上官老师是为了探觅这座阎罗峰而来的
么?」

  老龙神上官相暗皱眉头道:「正是,老朽久闻阎罗鬼峰怪异,多年来无人知
其底蕴,不禁好奇多事,命属下九人探觅此山究竟,在此等候回音。」

  忽闻童虎惊呼道:「丁兄,你瞧顶上果现出鬼火?」十数道目光不约而同投
往峰上绝顶。只见三点豆大绿焰磷火,飘浮上下,更显得此山鬼气森森,恐怖异
常。

  丁洪钧道:「鬼火一出,必有人丧命无疑。」

  蓦地——晚风送来一声凄厉刺耳惨叫,使人毛骨悚然。老龙神上官相闻声面
色一变,身如飞弩离弦急射而出,望峰底掠去。刘文杰、姜兆南、芮宝辚三人互
望了一眼,身形疾腾,朝上官相身后急迫。上官相扑至峰低,赫然只见峭壁上悬
挂着一具尸体,摆荡不定。虽然尸体距他头顶尚有数十丈高,分辩不出是谁,但
下意识作祟,死者必是他手下九人。

  但见上官相掌托天,呼地劈空而出。一股奇猛罡劲卷奔扬空,悬挂峭壁尸体
一飘,急坠落下,叭哒坠地。上官相凝目望去,不是自己属下是谁,目中不禁射
出两逭凶芒。突然,半峰之上惨叫声大作,身形纷纷不绝飞掷而下。

  上官相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怒火高涌,夺喉而出一声厉啸。啸声刺破如水夜
空,随着晚风播送开去,送入耳中,令人战栗。只听上官相全身骨节一阵乱响,
功行全身,意欲登峰一拚。刘文杰三人已赶至,刘文杰出声劝阻道:「上官老师
不可轻身涉险,凡事宜三思而行。」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不由锐气全消,犹豫了一下,扬面厉声道:「三日之后老
夫必来索还血债。」

  只听峭壁上送来隐约语声:「任令人间豪雄,难登阎罗鬼峰。」语声似有似
无,宛如鬼穴阴风,寒侵刺骨。上官相面色狰狞,目中怒火如炽,强自抑制了下
去,猛一顿足,转身疾奔离去。

  太白棋圣芮宝麟道:「刘兄,我等应该如何?」

  刘文杰道:「兄弟平生行事谨慎,从不用险,三日后上官相必来,你我且摸
清了此事底蕴再说。」

  岷山逸叟姜兆南颔首道:「对极,你我且作袖手旁观人。」三人亦转身疾奔
而去。

  暗中突闪出天星杀手丁洪钧、催命双判童虎童彪。丁洪钧冷笑道:「上官相
锻羽而归,真是偷鸡不到蚀把米。」

  童虎童彪同声诧道:「此话何说?我兄弟只奉命随行,未明此事究竟,丁兄
可否见告?」

  丁洪钧略一沉吟道:「丁某也在帮主口中得知梗概,鬼峰上隐有一位凶神,
据闻其人身穿一袭度厄寒珠宝衣,刀剑不入,万邪不侵,上官相之来必志在这袭
宝衣,若上官相之阴雷珠仍在,必逞强登峰一拚。」

  陡闻一个阴冷森沉的语声随风飘送入耳道:「这话是真的么?」三凶不禁大
惊,只见一条庞大黑影疾掠而至。催命双判未等此人身形落稳,双双身形一分,
四掌猛拂而出。

  那人鼻中冷哼一声道:「找死。」身形一转,大袖疾拂而出。

  袖风如刃,向双判四臂脉门要穴卷去。天杀星丁洪钧已知来人身手高绝,不
禁大惊,扬腕打出九支月牙飞刀,腾身拔起,大喝道:「贤弟速退。」

  那人冷笑道:「你们走得了么?」左袖扬空拂起,将电芒星射的九支飞刀悉
数震得飞了开去,右掌在袖中疾伸而出,一式拨草寻蛇划出。

  催命双判闻得丁洪钧喝声,身形立撤,那知此人指势疾诡玄奥,只觉臂肘曲
池穴一麻,为指锋拂扫而过,双双闷叫一声翻跌倒地。丁洪钧见双判势危,旋身
扑下,挟着一片星河倒泻,强猛如瀑的掌风,宛如泰山压顶之势。

  那人一足急提,身形一个跟斗斜出翻上猛升。两条人影一合即分,蓦闻丁洪
钧一声厉叫,身躯被震上半空,如断线之鸢般坠了下来。那躯体庞大身影凌空一
个变化,飞鹰攫兔扑下,发出长声悸人心魄嘿嘿怪笑。那泰山压顶的掌力堪欲印
上丁洪钧及催命双判之际,只声一声冷笑道:「滕文星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丰都鬼王滕文星疾感一片阴风压体,不禁大骇,顾不得再伤丁洪钧三人的性
命,身形一沉,贴地擦过翻身跃起,目光电扫四射。旷野风劲,呼啸如潮,振动
衣袂,猎猎出声,星光黯淡下,只见风沙漫空,那有什么人影,不禁心中冒上一
股奇寒。

  突闻峭壁这上送来一阵阴冷如冰的语声:「滕文星,你怎过门不入,我阎罗
鬼峰也有美酒佳肴,供君大快朵颐。」丰都鬼王滕文星适才隐在暗处,已窥见上
官相九名手下惨死坠崖,连老龙神及太极双环等三武林名宿尚不敢轻身涉险,何
况自己。

  他闻得语声入耳,不禁嘿嘿狂笑道:「老夫既有丰都鬼王之名,何惧你这小
小阎罗鬼峰,但上官老儿尚有一笔血债,三日后必来索还,君子不夺所好,老夫
终必拜山访谒尊驾。」语落人已掠出,疾行如风而去。

  须臾,天杀星丁洪钧慢慢坐起,只觉内腑血涌气逆,胸膈阵阵酸痛,忙在怀
中取出三粒丹药服下,唤道:「二位贤弟无恙么?」

  催命双判翻身立起,软弯着一双手臂,童虎黯然叹息一声道:「想不到竟是
滕老鬼,你我已是再世为人,那出声相救之人语声是稔熟,但不知是谁?」

  丁洪钧苦笑道:「咱们回祟帮主吧,免得夜长梦多。」

  待丁洪钧三人去远后,峭壁一方凸处如飞鸟般坠下一条人影,自言自语道:
「这阎罗鬼峰连我这抓鬼的祖宗也不敢轻身涉险,慢说是你丰都恶鬼。」

  夜风劲烈,吹散了一方厚厚的乌云,露出一轮月魄,那人形貌清晰无遗,显
出一个面如锅底,虬发络须的老者。他头戴一顶巾帻帽,黑袍皂靴,眼神炯炯如
电,凛凛生威,凝视着绝顶三团绿焰鬼火仍自飘浮不定,不禁鼻中浓哼一声,倏
地腾身拔空,疾如鹰隼般往燕京掠去。

  阎罗鬼峰崖下陈尸九具,老龙神上官相锻羽而归,此乃骇人听闻之事,立时
传遍了京师九城。都门龙蛇杂处,武林豪雄频频往来却不惹人眼目,仍似往常一
样的平静。两日过去,夕阳沉山,晚霞绚烂,又是万家灯火,户户炊烟之际。

  前门大街上,络绎不绝人群中有一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的少年,他嘴角
有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身着一袭墨绿长衫,慢步行云望陶然亭走去,潇洒俊
逸。

  陶然亭仍然是平湖绿波,层轩垒榭,景胜怡人,亭内早有郑嵩燕、高俊保在
内。

  郑嵩燕目睹庞镇寰翩然走来,不禁抚掌大笑,道:「南天三燕又复聚在一处
了,当日锦江,西蜀之游,小弟未能尽地主之谊,如今把晤江亭,当能尽兴一聚
了。」

  高俊保忽现不怿神色,淡淡一笑道:「南天三燕威名一落千丈,小弟亦是提
不起当日兴致。」

  庞镇寰望了高俊保一眼,道:「高兄是忆起不慎伤在上官相老贼龙须针下之
恨么?其实无庸介怀,上官相罹遭挫辱百倍于高兄,巳届日暮穷途之境,湔辱雪
耻自有期,小弟定叫高兄称心开怀。」

  亭西数十武有一茗饮好去处,围栏雕砌,朱红绚目,依湖凭波,鱼跃鹜翔,
小聚知己,可使烦虑尽涤。南天三燕一面说一面走去,赫然醒目一块横匾墨书斗
大荷风榭三字映入归帘,龙飞凤舞,笔力遒劲。

  庞镇寰因二人新来,忝为东道主,向店伙道:「快送上你们店中应时拿手佳
肴。」店伙喏喏而退。

  高俊保道:「武林群雄毕集燕京,可是白阳图解有点眉目了么?」

  庞镇寰摇首答道:「这谈何容易,目前不过庸人之扰,盲目摸索而已。」

  郑嵩燕道:「看来庞兄似成竹在胸的了。」

  庞镇寰尚未答言,突见玉虎帮主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走入,他不禁含笑立
起,招呼入府。寒喧已毕,话渐入主题,庞镇寰道:「仅管武林群雄勾心有,目
的端在白阳图解,但仍处身一片阴霾中,胡乱扑捉,世人均知图解藏处有三,燕
山、雁荡、南湖,但确址仍是不知。」说着吃了一口香茗后,微微叹息道:「如
今云开一线,渐露曙光,但尚有一段极艰巨的日子够武林群雄奔波跋涉。」

  高俊保诧道:「这却是为何?」

  庞镇寰微笑道:「相传当年武圣白阳真人将毕生精研旷代武学融汇于九十八
式中,镌于秘穴石壁上,每式之下尚附有心法口诀,是为白阳图解。武圣唯恐为
匪人所得,贻害武林,在藏处设有奇门外,并有水、火、风、雷,百毒诸般厉害
消息装设……」说着目注展天行道:「因此之故,才有贵帮避火珠得而复失,及
千佛山大明湖中劫夺陆曼玲碧虹剑上避毒珠之事。」

  展天行颔首黯然一笑道:「老朽已感心余力拙,并对齐绍鸿之死歉疚,老朽
对白阳图解知难指望,现力图免卷入是非漩涡中。」

  庞镇寰知展天行这是违心之语,微微一笑,也不揭破,道:「帮主较在下所
知必多,可否详言以解胸中茅塞。」

  展天行略一沉吟道:「三位知道倘欲获白阳图解,必先通过奇门及诸般厉害
装没,所以江湖有据夺避火、避毒珠之举。」语声一顿,又道:「迄念为止,破
解水、风两宗宝物尚未知何人所有,但仅有一人知道。」

  南天三燕惊道:「何人独知,愿请见告?」

  展天行道:「上官相师兄,鹿角堡五行楼遁去的天涯散人梅六、上官相得不
偿失,湛卢剑玄阴雷珠皆为梅六所得,是以上官相非复当年之凶焰。」

  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因梅六逃出鹿角堡后,不知所踪,庞镇寰道:「帮
主对梅六下落略有知悉么?」

  「音讯断绝,生死俱杳……」正说之间,忽瞥见一条人影走入店内,不禁大
声呼道:「彭贤弟。」来人正是帮中刑堂堂主彭天麟。

  展天行因彭天麟三日来失踪,忧心惶恐,遣人四出探觅,消息如石沉大海,
乍睹彭天麟在此出现,自是喜悦不胜,正欲出言询问,只见彭天麟神情严肃,不
禁强行咽住,起身为郑嵩燕、高俊保两人引见。彭天麟抱拳连称久仰坐下,便自
垂首默然,似神思不属。

  庞镇寰深深注视了彭天麟一眼,道:「展帮主,梅六既已生死不明,白阳图
解也无异痴心梦想了。」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武林人物多半提得起,放不下,势成骑虎,欲罢不
能,梅六生死虽不明,但还有一线端倪可寻。」

  郑嵩燕道:「帮主可否见告?」

  展天行道:「五行楼梅六逃出之际,因身负重伤,未能携走湛卢剑,匆忙之
中,托一陌生少年暂存,他自会命人取回,这少年去夏口途中即有人取走湛卢,
此事柏树庄主玉面丧门伍梦龙在场目击。」话声一顿,目注了庞镇寰一眼,接着
道:「风闻庞公子也在场劫夺湛卢剑。」

  庞镇寰面色微红道:「凶邪从中作硬,致遭小贼遁去。」

  彭天麟暗哼一声,他只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眼前隐约幻出八臂灵官交与
他过目庞老爷子密函字迹:「镇寰非吾儿……」不禁热血沸腾,目中怒火如炽。

  只听高俊保道:「帮主可知他真实姓名么?」彭天麟不由心神一震。

  展天行道:「老朽只是风闻,真实详情仅伍梦龙一人知道。」

  此时,店伙已送上佳肴,水陆纷陈,展天行亲自把盏,殷劝欢饮。鼓天麟神
情落落寡欢,笑容极是勉强。茅焕一直注意着彭天麟神色,忍不住问道:「彭堂
主似有重忧,可是三日来遇上什么波折么?」

  彭天麟黯然一笑道:「明晚上官相老贼寻仇阎罗鬼峰,帮主风闻么?」

  展天行颔首道:「丁洪钧堂主回报已得知内情,我等隔岸观火,成败与我等
何干。」

  彭夭麟双眉一轩,朗声道:「丁堂主等如非属下冒死相救,定丧生滕老贼手
下,属下唯恐寒蛛宝衣为上官相等群邪所攘,为此不胜殷忧。」

  展天行不由呵呵大笑道:「原来为了此事,贤弟且容老朽细说,武林群邪纷
欲攘夺白阳图解,却忽视了一个极重要的关键……」

  说着饮了一口酒,笑道:「白阳真人生前才华盖世,琴棋书画冠绝一时,结
识了甚多方外至友,仙逝之前,将一幅泼墨巨画蹭与一位宿儒,此幅巨画乍睹之
一并无奇处,只是白纸上泼成浓墨一堆,唯悬在壁间,远远望去隐约察见奇峰绝
壑,山水纵横,内涵白阳图解真正藏处。」

  南天三燕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庞镇寰忙道:「此画现在何人珍藏?」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这宿儒后人无行,吃喝嫖赌,一份家产败得精光,珍
藏书画亦典卖殆尽,致这幅珍画流失在坊间,老朽数年内在旧书坊及当铺查寻多
次,并未发现该幅巨画。」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

  展天行微微一笑道:「即使获有此画,尚须另一宝物,否则如同废纸。」说
着目注彭天麟接道:「贤弟好作北里南邻之游,老朽屡次相托探访一粒移墨珠下
落,即是此故。」彭天麟面上一热,现出赧然笑容,喃喃不能出声。

  展天行不禁朗笑道:「贤弟不必困窘,老朽这是真话,数年前有一富商与北
里名妓相狎,将移墨珠举以相赠,不知此妓已从良否,因此画浓墨后尚蕴有藏处
奇门阵式,非此珠移去浓墨无法显露真迹。」

  庞镇寰诧道:「展帮主如何获知?」言下不胜疑惑展天行说话是否真实,抑
或故弄玄虚。

  展天行叹息一声,答道:「老朽与梅六当年交情莫逆,在梅六的口中获知内
情。」

  庞镇寰朗笑道:「在下愿助帮主一臂之力,只须彭堂主协助就是。」

  展天行道:「老朽已不作非分之望,庞公子年少英侠,他日当冠冕武林,愿
庞公子获此旷古凌今的绝学。」说着目光一瞥彭天麟。

  彭天麟心中虽是痛恨庞镇寰,但不得不佯作笑容道:「彭某愿听候差遣,不
过事不在急,只宜缓图。」

  突见一个小厮走入,向郑嵩燕道:「青城上清官观主纯阳子在外求见。」

  郑嵩燕不禁哦了一声,离座而起走出荷风榭外。只见一个长须及腹,形貌清
奇的背剑蓝袍道人立在一株垂柳之下。郑嵩燕急趋两步,抱拳一揖道:「观主怎
知在下在此?」

  纯阳子含笑答道:「贫道门下无意发现施主在此荷风榭内,特来致讯。」

  郑嵩燕面色一怔,道:「观主是……」

  纯阳子面色严肃:「贫道离山路经成都,施主府中适罹巨变,三更时分一场
怪火焚去尊宅大半,府上人丁死伤六十余口,施主如夫人也不幸免……」话尚未
了,郑嵩燕面色惨白,身形撼震,如受巨击。

  纯阳子长叹一声道:「如说是天火降殃,这也是气数使然,但府上死伤人丁
并非火焚灼毙,胸口上均钉有一支鬼头毒箭。」

  郑嵩燕不禁咬牙切齿,面色激动地道:「观主神目如电,可知是什么凶邪所
为?」

  纯阳子闻言呆住,诧道:「原来施主也是不知,这就令人委实难解,自铁翅
蝙蝠一事震撼江湖,乱象萌生各大门派均持观望之态,但各大门派月前都接奉一
封书信,警告不得插身白阳图解是非中,否则别怨他手辣心黑,书信由一支鬼头
毒箭钉在显目之处,此箭与府上发现的一模一样,故而……」

  郑嵩燕惨笑一声道:「在下家中罹逢惊人巨变,观主定谓此乃寻仇之举,旨
在询问在下与何人结有宿怨大仇,在仇人身上推测而知,此意虽然妥善,但在下
委实难答。」

  纯阳子察言辩色,已知郑嵩燕并非明知不答,略一沉吟道:「贫道心疑是阎
罗鬼峰主者所为,欲意前往一探,施主之意如何?」

  郑嵩燕是黯然一笑道:「在下方寸已乱,容与五友相商,观主愿否入内?」

  纯阳子微笑道:「贫道方外之人,似为不宜入去,贫道现寄居于白云观内,
施主如有用得着贫道处,可至白云观相寻贫道。」说罢略打稽首后转身离去。

  郑嵩燕木然呆立,眼望纯阳子身影消失后,才心神不宁走回荷风榭内。在座
诸人一见郑嵩燕神色有异,庞镇寰忙询问其故。

  郑嵩燕黯然道出纯阳子之话,在座相顾失色大惊。茅焕陡然变色道:「纯阳
子身危矣,可能今晚就要出事。」

  「什么?」郑嵩燕惊得霍然立起,道:「茅老师据何而知?」

  茅焕道:「事急矣,迟则不及,目前无暇解说清楚。」说时一拉彭天麟,首
先奔出荷风榭,展天行与南天三燕怔得一怔,疾随两人身后掠去。

  白云观位于西便门外,元初道士丘长春所修建,规模极为宏伟,只每年新正
初一至十五开朝半月,任人顶礼膜拜外,平时观门紧闭,清静壮严。青城纯阳子
离了荷风榭后,一路流星奔返回白云观。白云观主独癖一处跨院静室为纯阳子栖
息这处,纯阳子掠至观墙外,身形疾拔,一鹤冲而起,身化飞燕投林绝顶轻功,
悄无声息落入跨院内。

  跨院三方各有静室一间,自己所居住室灯光外映,其余二间沉黑如漆。纯阳
子低声唤道:「杨春。」

  室中立时趋出三个气宇轩昂,貌相威猛的劲装汉子,肃立垂手道:「恩师这
么快就回来了。」这三人均是纯阳子嫡传俗家弟子,首徒穿黑燕杨春,次徒闪电
手穆骏,三徒神弓张银弹王铮,深得其师真传,各有一身卓绝武功,在青城第二
代传人中堪称翘楚。

  纯阳子面色严肃,道:「为师尚未去阎罗鬼峰,因询知郑嵩燕也不知仇人是
谁,所以不宜造次,试想太极双环刘文杰对阎罗鬼峰视为畏途,何况为师。」说
着走入室内。

  尚未坐下,窗外突卷入一股阴寒微风,吹得烛焰摇摇欲熄,只闻送来一个悸
人心神的森冷笑声:「纯阳子,算你见机,一踏入我这阎罗鬼峰上必遭惨死,速
献出囊中那颗定风珠,可留你等活命。」

  纯阳子闻声迅疾无伦伸掌拂熄室内灯火,一面取出一支两寸见方的玉盒塞在
杨春怀中,蚁语传声:「为师若危急,你不可妄拚,速逃出前往武夷将此玉盒交
与你严师伯。」朗笑出声道:「窗外是那位施主,为何知贫道怀中有定风珠。」

  只听阴恻恻语声答道:「定风珠乃青城镇山之宝,贵派仅寥寥数人知之,但
贵派有一叛门弟子泄之于老朽。」

  纯阳子沉声道:「叛门弟子何在?」

  「墓木已拱,白骨成堆了。」玉铮早将一把铁胎宝张拉满扣着一掌银弹,阴
恻恻语声未落疾向窗外打出。

  一弦十三弹,疾如奔电,势若雹散,打出窗外却如泥牛入海,杳无声息。纯
阳子知祸已闯出,不禁怒视了王铮一眼。窗外飞来一声冷笑道:「恃武顽抗,暗
箭猝袭,自取死罪,恕老朽不能容情。」

  纯阳子沉声道:「贫道何幸得会武林高人,死又何憾。」说着率领三徒一掠
而出。

  月明如洗,只见院中散立着八个面如白纸,披发拂肩的黑衣怪人,衫袂迎着
夜风瑟瑟飘飞,乍睹之下,魅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栗。纯阳子冷沉目光打量了八
人一眼,道:「那位是阎罗鬼峰主人?」

  一个黑衣怪人阴侧侧冷笑道:「道长目力委实锐利,竟瞧出我等来历,我等
乃森罗殿下勾魂鬼使,森罗殿主者片刻即至,奉劝道长速交出定风珠,免贻黄泉
之恨。」

  纯阳子冷冷一笑道:「定风珠乃青城镇山之宝,怎可由贫道任意携出,请上
覆贵主人毋受得传言之误。」

  那黑衣怪人嘿嘿发出阴森刺耳怪笑道:「道长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我等奉命
而来,身不由己,得罪了。」话落,八怪人身出如电,长臂吞吐,抡转如风,幻
出漫空臂影,虚中套实,奇幻绝伦。

  纯阳子虽是青城名宿,却丝毫不敢托大,疾挽肩头长剑出鞘,呛螂螂一声龙
吟,青虹乍吐,立起一式万蜂扑蕊,洒下一天寒星,剑气砭骨逼人。

  杨春、穆骏、王铮三人各出兵刃,寒光电奔,招式猛厉,拚斗激烈。八勾魂
鬼使武学博杂,臂攻指点却是罕见罕睹的招式,除了纯阳子略占上风外,其余三
徒均是岌岌可危,首尾不能兼顾。

  蓦地——王铮发出了一声闷哼,手中兵刃被夺出手外,只见虎口已袭,鲜血
淋漓如注溢出,不禁跄踉退出一步,却不料身后勾魂鬼使奇袭而至,猿臂疾舒,
五支利爪扣在肩胛骨上。那名勾魂鬼使端的心辣手黑,悬空抓起王铮一个旋转,
双手迅疾无伦抓在王铮两腿踝骨使劲一分。只闻一声凄厉惨叫出自王铮口中,身
躯立被扯为两平,五脏六腑随着鲜血喷溅齐出,死状不惨不忍卒睹。

  杨春、穆骏二人见状大惊,心神不由分得一分,四名勾魂鬼使狞笑一声,攻
势愈发辣毒凶狠。纯阳子不禁心如刀割,知二徒终将不免,尚有两勾魂鬼使如加
入合攻更是不堪设想,定风珠万不能落在凶邪手中,猛见杨春被追得险象环生,
身后一名勾魂鬼使突施一招五丁开山印向杨春肩后璇玑穴。

  若真叫这一掌印上,杨春立即丧命当场,纯阳子不愧青城名宿,当机立断,
一手运剑飞攻,另一掌送出掌力撞向杨春,一股奔雷潜劲竟先勾魂鬼使掌力撞上
杨春。只见杨春身形被震得飞起半空,杨春但觉被一股绵软功力送起,猛然悟出
系其师暗助,明白其师用心,忙趁势两臂一振,佯出惨叫,身躯曳空疾翻坠泻出
观外。

  白云观除了八名勾魂鬼使外,尚有甚多鬼魅潜伏在观内外,杨春这一着使得
真绝,瞒过了潜伏的邪党,认为杨春必然殒命,更未料到定风珠在杨春身上,竟
疏忽不顾,让杨春得以趁隙逃去。纯阳子见杨春明白自己用心逃去,心情一宽,
立即将青城绝学旋风三十六剑施展开来,将穆骏护住。

  纯阳子大喝了一声,一双勾魂鬼使被划破腕脉穴道,血涌如注,随着身形一
提,剑起风云百变,势若万丈环虹暴射精芒飞星,袭向其他六名勾魂鬼使。他那
剑招精奥凌厉绝伦,一扫乍展,剑势滔滔不绝,凌空寒飚,挟着超山撼岳劲风,
宛如天河下泻,将八勾魂鬼使圈在核心。八勾魂鬼使如冻蝇穿窗般,无法窜出剑
势外,喉中厉啸频频。

  蓦地——空中传来一声冰冷的断喝声:「住手。」纯阳子倏地收剑撤招,一
条疾似鸟身影凌空泻下,现出一个头大如箕,菱目蒜鼻,浓髭如刷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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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草莽江湖 是非难辨

  这怪人裂开血盆大嘴狞笑一声道:「纯阳道长,你此乃不智之举,为何吝惜
身外之物肇非常之祸。」八名勾魂鬼使内力耗损过巨,退在墙侧调息疗伤。

  纯阳子道:「施主请赐告姓名来历?」

  头大怪人道:「我乃森罗殿下生死恶判。」

  生死恶判叹息:「施主等难免无端寻衅之讥。贫道何曾怀有定风珠。」

  纯阳子叹息一声道:「执迷不惜,竟至如斯。」说时右肩微晃,五支鬼爪疾
拂而出,五股阴寒澈骨劲风攻向纯阳子胸腹要害大穴。

  生死恶判猝然奇袭,左手两指暗点向竖立纯阳子身后的闪电手穆骏。纯阳子
不禁大怒,右腕疾翻,长剑卷挥而出。剑势方吐,只觉生死恶判掌招一变,奇快
若电,漫空飞雪般,无休无止攻来,但觉剑势如遇粘滞之力不易展开,顿时心神
猛骇,知先机为生死恶判占去,忖道:「看来,今宵凶多吉少了,但愿杨春安然
逃去。」

  先机已失,立采守势,剑招缓缓展开,取武学最上乘口诀,「以静制动,以
不变应万变。」纯阳子不愧青城名宿,武林商人,虽然剑势为生死恶判阴寒罡气
胶滞,不能发挥威力,却能缓中带快,将生死恶判毒辣攻来奇招一一封了开去。

  生死恶判喑啃惊佩纯阳子的功力卓绝,他知道纯阳于稳重出招,不急不躁之
意,俟自己师老无功,躁妄逞险,对方即可乘隙抢同先机,暗日前冷笑道:「牛
鼻子如不献出定风珠,今宵管叫你身败名裂。」

  一个快打猛攻,一个防守严谨,半盏茶时分过去,生死恶判依然未占半分上
风。夜空中突送来数声清啸,啸声未绝。人影纷纷坠入院中,八名勾魂鬼使见状
大惊,忙功行双臂,防来人对生死恶判不利。来人正是南天三燕,玉虎帮主展天
行及茅焕,彭天麟六人。

  生死恶判三菱怪目中锐射凶芒,他扫视六人一眼,阴恻恻冷笑道:「我道是
谁?原来是南天三燕及展帮主及护身两杰。」

  庞镇寰剑眉一剔,道:「你是谁?」

  生死恶判沉声道:「我是地府阎罗木严殿下生死恶判。」庞镇寰不禁一怔,
武林中未有地府阎罗其人,不禁两眼神深深打量了生死恶判一眼。

  生死恶判道:「六位请劝纯阳道长快献出定风珠,不然噬脐莫及,连累六位
无辜。」

  庞镇寰朗声道:「你也太大言不惭了。」

  生死恶判道:「白云观易入难出,庞少侠如不信何妨一试。」

  郑嵩燕冷笑道:「未必见得?」

  生死恶判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武林中具有你们南天三燕一般武
功者,车载斗量,指不胜屈,你狂什么?不信即请试试出得这院中么?」

  郑嵩燕不由激怒得一脸铁青,大喝道:「郑某偏不信邪。」两足一踹,身形
倏地冲霄拔起,怒惧交集。

  展天行等人不禁相顾失色,生死恶判狞声怪笑道:「我道如何?」

  庞镇寰略一沉吟,冷冷一笑道:「朋友,你纵然在此撒下天罗地网,最多是
两败俱伤而已,朋友未免把性命看得太轻了点么?」

  生死恶判厉声道:「我乃奉命行事,义无反顾之理,何况阁下只寥寥数人,
森罗殿派下能手与天罡地煞之数,众寡悬殊,阁下若逞强恃武,岂非不智。」

  庞镇寰想了一下,目注纯阳子微笑道:「在下适于荷风榭内小聚,闻郑兄谓
道长过门不入,并道青城及郑府之事,因而想到道长必被凶邪暗蹑其后,果不出
茅兄所料……」说着望了茅焕一眼,接道:「所以匆匆赶来,道长是否身怀定风
珠么?」

  纯阳子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言,贫道委实不曾携有定风珠,显然这位施
主无事生非。」

  庞镇寰目光突转在生死恶判脸上,面色一沉,冷笑道:「朋友需索定风珠何
用?莫非在白阳图解?」生死恶判立时扬声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宏烈刺耳,声播
夜空,直冲云霄,入耳心悸欲出。

  庞镇寰怒道:「朋友你笑什么?」

  生死恶判笑声突然停止,目中精芒电转,道:「家师武功通玄,巳臻化境,
白阳图解尘世之物,要他何用。」

  「那你要定风珠何用?」

  「不瞒各位,我阎罗鬼峰内横亘一道百仞峡壑,终年寒罡狂腾啸卷,弥漫全
山,人畜罹中立毙,必无幸理,每日仅有片刻时分风静停止,其时无定,无可预
测,故多年来俗于凡夫裹足不前,但武林人物却又不同,由于好奇心理作祟,潜
入本山丧命者不绝如缕,故家师深恐武林中人误认他包藏祸心,因此求取此珠以
镇黑眚。」

  高俊保冷笑道:「口蜜腹剑,居心叵测。」

  生死恶判微微一笑道:「阁下不信,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郑嵩燕厉声道:「鬼头毒箭,屠戮郑某家小是你们阎罗鬼峰手下所为么?」

  生死恶判不禁一怔,道:「阁下言之必有所据,由何而知是我阎罗鬼峰手下
所为?」郑嵩燕本是臆测之语,不禁哑口无言。

  宠镇寰道:「纯阳道长并未带有定风珠,尊驾难脱无事生非之罪。」

  生死恶判道:「我等行事绝不捕风捉影,这定风珠就在纯阳道长怀中玉盒之
内。」

  纯阳子微笑道:「出家人首戒诳言,施主倘不信,请过来搜察贫道身上,可
证贫道言之不假。」他一心挨延时刻,让杨春得以从容逃离。

  生死恶判闻言愣住,向八勾魂鬼使喝道:「去纯阳道长房内搜觅,仅留下一
人。」七名勾魂鬼使纷纷窜入室中。

  只见生死恶判望着纯阳子发出一声冷笑,示意那留下的勾魂鬼使搜查纯阳子
全身。勾魂鬼使犹豫了一下,迈步向纯阳子走去。南天三燕与展天行、茅焕五人
大感诧异,猜不出纯阳子为何如此示惧。彭天麟则不时留意,庞镇寰神情变化。

  纯阳子见勾魂鬼使走来目中似有畏怯之意,不禁微微一笑道:「玄门清修无
为与佛家慈悲为怀,均是不念旧恶。与人为善之意,地府主者若如施主所言,贫
道何吝此身外之物,可惜……」

  突闻生死恶判一声断喝道:「回来。」

  勾魂鬼来倏地斜斜跃出了七尺,搜觅室内之七人亦闻声奔出,只听生死恶判
道:「道长必将定风珠藏在他处,今晚之事就此作罢,但恐道长将永无安宁之日
了。」话落手掌一挥,与八勾魂鬼使拔空冲起。

  庞镇寰冷笑道:「有此容易一走了之么?」一式潜龙升天,右臂疾探,迅疾
无伦五指扣在一个勾魂鬼使足跺上,一声惨叫出自勾魂鬼使的口中,他身形急沉
而下,叭一声樟在院中,五官黑血齐出已是气绝毙命。

  须臾,庞镇寰电泻疾落,道:「他们人数甚众,不战而撤,恐有诡计。」

  这时,王面张良茅焕颌首道:「与兄弟之见相同,生死恶判突然改弦易辙之
故,因知今晚定风珠必不能得手,与我等为敌,恐引起轩然大波,不如长线放无
鸢,如此才不显痕迹。看来纯阳道长此后寝席难安了。」

  纯阳子黯然叹息,目注着王铮、穆骏两具尸体,不禁热泪盈眶。顺颊流下,
道:「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与世无争,但杀徒之仇,不可不报,在诸位的眼中看
来,认为贫道似太过懦弱,其实此时此地纵然将生死恶判击毙,事情还是不了之
局。」

  郑嵩燕道:「在下久居西蜀,独未闻知青城派有定风珠之事,不知是否真实
呢。」神色间隐泛诧疑不信之色。

  纯阳子长叹一声道:「生死恶判说得不错,敝派仅有寥寥数人知道此情。武
林中人故不获知敝派有此珍异。」

  语声略顿,又说道:「贫道所居纯阳宫,位于青城绝顶摩去峰,壁立干仞,
雄矗天半,隆冬穷阴瞑合,风势狂劲,纯阳宫建造已数百年,木石多已败朽,非
此珠无以镇之。」

  郑嵩燕道:「那么定风珠还在纯阳宫中了。」

  纯阳子摇首答道:「此珠除镇风外,尚有甚多珠异处,易启妖邪觊觎,是以
贫道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庞镇寰不由拍掌笑道:「道长睿智绝伦,虚虚实实,非但生死恶判受愚,在
下也居然认为定风珠却不在道长怀中。」

  纯阳子正色道:「委实不在贫道身旁。」庞镇寰不禁大愕,面色微变,目中
闪出一抹异芒。

  纯阳子知面前诸人无一不是介乎正邪之间人物,讲究利害,非可托以腹心之
辈,是以将杨春这事隐瞒不露。展天行乃江湖豪雄,捭阁纵横,心计最工,得茅
焕、彭天麟臂助,得以总揽北五省绿林道总瓢把子,气焰不可一世,无奈近日连
遭挫折,几乎动摇根本,锋芒大敛。

  其实展天行何尝不欲图谋白阳图解,遂独霸武林之念,定风珠更志在必得,
无奈时迁境异,茅焕又始终不露神色,明知纯阳子语焉不详,闪耀其词,电只好
佯装恬淡,紧守着茅焕以退为进之策。

  南天三燕除了郑嵩燕心乱如麻外,庞镇寰、高俊保两人均垂涎于定风珠,但
又不能紧迫追问,恐引起纯阳子疑窦。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不在道长身旁,是最好不过,否则道长将撄不测之
祸。」

  蓦地——墙外冒起一条捷逾飞鸟的身影,凌空一翻,似风中落叶飘然坠下,
出声道:「纯阳道兄别来无恙。」

  人落影定,纯阳子疑目望去,见来人却是武林名宿,方外至友,太白棋圣芮
宝麟,不禁面现愉快笑容道:「芮施主何知贫道居处?」

  太白棋圣芮宝麟道:「方才芮某路经城厢发现令徒杨春重伤倒地,经芮某救
治赠服灵丹,他说奉了道兄之命前往武夷,送珠……」话尚未了,只见纯阳子递
了一个眼色,立即会意,赶收住,但话巳说出不能收回,不禁僵住。

  庞镇寰冷笑道:「道长委实令人心寒。」一声走字出口,六条人影先后腾空
而起,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彭天麟一人最后离去,腾空之际,含有深意地望了纯阳子一眼,似带有惋惜
意味。纯阳子不禁一怔,暗道:「此人目露关切之色,莫非碍于别人在旁,欲言
不敢么?」

  太白棋圣芮宝麟露诧容道:「芮某只道他们均知或目击令徒闯出重围之事,
又令徒伤势未愈,语焉未详,便急急离去,不觉顺口说出,倘为道兄带来危难,
芮某百死莫赎。」

  纯阳子微微一笑,叹息一声道:「你我乃肝胆之交,语出无心,贫道何能怨
斥,但南天三燕与展天行均非良善,如今白阳图解已引起惊风骇浪,那有不觊觎
定风珠之理,何况亦为青城带来一场血腥浩劫。」

  芮宝麟面带愧惶之色,茫然道:「道兄请道其详,芮某当尽力补救赎过。」

  纯阳子道:「你我速离白云观,免连累无辜。」芮宝麟颔首道好,与纯阳子
分抓起王铮、穆骏尸体如飞掠出白云观。

  一片寂静的旷野,稀疏的矮树,绿藤翠草如葺,星月迷蒙下景物显得异常凄
清。草中席地对坐着纯阳子及芮宝麟娓娓倾淡。只听纯阳子低声说道:「前月下
旬四更时分,天色沉黑,青城为一片凄风苦雨笼罩,却发生怪异,全山各宫殿木
梁上钉着一支鬼头毒箭,箭尾并附有书信,警告青城不得参与白阳图解之事,敝
派七人亦为毒手暗害,掌门人为此震怒异常,却找不出来人一丝蛛丝马迹,一连
三晚,贫道所居纯阳宫遭来人光顾,阵设各物无不翻动,显然此人志在窃取定风
珠,贫道惭愧得很,事前事后竟蒙然无知,可见来人身手之高。」

  芮宝麟道:「道兄来京定然获知端倪。」

  纯阳子摇首答道:「掌门人认为青城威望受损极巨,严令查出此人来历,数
日后,风声传来峨嵋、点苍、邛蛛亦发生同样怪异,成都铁掌迫魂郑嵩燕家中祝
融降殃,满门老幼几至诛绝,均为鬼头毒箭毙命。」

  芮宝麟道:「是以道兄想到此人必与郑嵩燕结有宿怨大仇,才不辞迢迢万里
相寻郑嵩燕……」

  纯阳子颔首道:「正是,但不仅如此,而是此人鬼箭留书谓于暮冬当至青城
与掌门人印证武功,故掌门人必须查明此人来历,好预为之计。」

  「其他门派也有印证武功之约么?」

  「不错,其他们门派约期亦是暮冬,贫道东来,路经嵩山,少林亦不例外,
推想而知武当及其他们派亦发生此事,但嵩山少林似有隐衷,秘不外泄,倘非贫
道旁敲侧击,绝难吐露。」

  太白棋圣冷笑道:「好啊!此人雄心万丈,图霸武林,芮某就不信他半年之
期可寻获白阳图解,练成旷绝武功。」

  纯阳子氏叹一声道:「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他如此做,志在涣散武林
各大门派联合。闭门自守,沉研本门秘学,以应暮冬此人找上门来。更可制止各
大门派参与寻取白阳图解……」

  只闻远处传来一声明笑道:「道长与展某之见正好背道相驰。」

  纯阳子与芮宝麟大谅失色,他们选择此片旷野之处谈话,正因视界辽阔,可
察及三里开外来人无所遁形,不料仍为人窥听。展天行双手抱拳微笑道:「并非
展朵有意偷听,囚燕京地面系敝帮总坛重地,举凡过往江湖人物形踪无不在敝帮
耳目之下,须知一肇事端,官府必究问展某,何况纯阳道长有性命之危,展某更
难袖手不顾。」

  纯阳子微笑道:「展帮主挚意贫道心感,方才耳闻帮主之言,说是与贫道正
好背道相驰,不知可否见告,以解胸中茅塞。」

  展天行道:「此乃展某一得意之愚,此人之意端在各大门派参与攘得白阳图
解,利之所在,绝难同心,鹬蛙相争,他可坐收渔翁之利。」

  纯阳子深觉展天行之话不无有理,道:「展帮主必然知道此人来历了。」

  展天行摇摇首道:「展某也是不知,此人或就是隐于阎罗鬼峰的凶邪,他如
不忘情于定风珠,道长终将不免于难,但非逼他露面不可。」

  纯阳子领会展天行话中之意,面色一沉,道:「帮主是想用贫道用饵么?此
计虽好,但贫道怀中确无定风珠,也是枉然。」

  茅焕忽然微微一笑,目注展天行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帮主,既然纯阳道
长已生误会,你我趁早离去为是。」

  展天行闻言点了点首,淡淡一笑道:「但展某要把话说明,令徒绝逃不过阎
罗鬼峰高手追踪,道长也不免遭受暗算,南天三燕认为道长不够真,有意歧视,
巳生敌对之心……」

  太白棋圣芮宝麟冷笑道:「南天三燕这些年来也太猖狂了,大有绿林道盟主
自居之意,芮某倒要瞧瞧他们有何能为。」

  展天行道:「芮老师,话不是这么说,南天三燕广结天下,表面上是豪放不
羁,仗义疏财,其实气量狭窄,残刻异己。此后道长必一夕数惊,寝食难安,令
徒杨春恐不易安然逃抵武夷……」话声略顿,又道:「言尽于此,敝帮即置身事
外,展某就此告辞,但愿后会有期。」说罢拱拱手,转身与茅焕如飞而去。

  芮宝麟道:「展天行之言看来系发自内心的。你我应追踪令徒杨春,免生意
外。」

  纯阳子略一沉吟道:「杨春谨慎稳重,途中谅有惊无险,贫道意欲明晚上官
相寻仇地府冥君趁隙一探阎罗鬼峰。」

  芮宝麟摇摇首道:「上官相狡诈如狐,示明地府阎罗底细之前,决不肯冒然
犯险一试,万一失错,身败名裂,虽然愚者亦不为。」

  纯阳子道:「上官相乃绿林豪雄,江湖巨擘,怎能说话不算。」

  芮宝麟冷笑道:「地府冥君此人直至目前为止,尚不知是啥知名人物……」

  突听一个冷峭语声随风入耳:「谁说不是知名人物?」芮宅麟面色猛变,右
掌一扬,打出九颗棋子。交互漩射,锐啸破风,疾逾奔电。

  他打出暗器手法奥诡旷绝,武林罕睹,一个棋子首先射入草内。只听绿草丛
中发出一声冷哼,突冲起一条黑影,其余八颗棋子似怒蜂返巢一般,纷纷投在黑
影身上。惨叫腾起,黑影坠地。蓦地——一片叱喝声中,无数黑影冒起,由四面
八方涌袭而来,洁白的月色下,可瞧出均是鬼脸惨白狰狞黑衣人。

  为首者正是那生死恶判,嘿嘿怪笑:「纯阳道长,我们今晚三次晤面了。」

  纯阳子面寒如冰道:「施主有何见教?」

  生死恶判用手挥一挥,四面八方涌袭而至的黑衣人均停身不前,他狰声一笑
道:「主人有请道长屈驾阎罗鬼峰一行。」

  纯阳子道:「贫道倘不应允前往咧?」

  生死恶判道:「恐怕由不得道长。」

  芮宝麟突地一掌推了出去,一股如山潜劲猛撞向生死恶判。生死恶判衣袂飘
飘,凌空拔起,右手一挥,鬼面黑衣人立时发动攻势,由四面八方潮水般涌至。
纯阳子、太白棋圣瞧出这些黑衣人并非乌合之众,竟是按九宫八卦奇门布阵,知
如不冲破重围,今夜准凶多吉少。

  芮宝麟双掌疾扬,纯阳子长剑猛挥,各展绝艺,身形往前冲去。尤其纯阳子
剑势锐猛,卷起漫空匹练飞虹,当之无不披靡。惨叫声中,血光进现,四个鬼脸
黑衣人断肢折腿。芮宝麟掌势迅猛辛辣,一连重伤三人倒地。

  生死恶判怒喝道:「两位倘欲逃出天罗地网,除非日从西起,还不束手就缚
吗,是不要命了么?」

  纯阳子、芮宝麟充耳不闻,宛如疯虎般向前猛冲,掌劈剑挥,锐不可当。怎
奈鬼脸黑衣人群,重重阻截,此退彼进,招式辛辣,刃光电奔,掌风如山,暗器
如雨般打出。

  纯阳子太白棋圣饶是盖世之勇,也难持久不疲。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一
双武林名宿负伤垒垒,为鬼脸黑衣人隔成两处,使他们更首尾不能相顾。

  一双武林高人不约而同起念图逃,身形倏地拔起,各自往不同方向掠去。太
白棋圣一式惊鸿离苇,半空中连换了两个身法,已在二十丈开久,身形沉落,方
欲沾足再起,猛见两条黑影距身丈外冒,挟着雷奔寒光,先后向自身扑来,不由
心头一凛,暗道:「他们以倾巢而出,难道定风珠有如此重要么?」

  只见一人已扑至身前,忙斜身一闪,五指迅疾无伦一把扣住来人腕脉穴道,
望前一送。后者扑势凶猛,不防有此,一个收势不住,两人的身形猛撞,惨叫声
中,胸骨全皆断折,倒插入腑,口喷黑血气绝了。

  太白棋圣已自穿空斜飞而起,才两个起落,忽觉一片阴寒潜劲迎面撞来,只
听冷冰冰笑声随风入耳道:「芮大侠,怎不作我森罗殿上嘉宾?」话音声中,一
条人影疾如流星落下。

  芮宝麟一眼望真来人形貌,不由心神猛震,只见是个面覆青面獠牙鬼壳面具
的老叟,忙疾飘后丈外,沉声冷笑道:「尊驾既是武林人物,为何不以本来面目
示人?」

  鬼脸老者道:「老朽事非得已,久后自明,芮大使侠请至我阎罗鬼峰一游,
便知老朽为何非定风珠不可。」

  芮宝麟道:「芮某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必去拜谒。」

  鬼脸老者道:「老朽只好强留了。」右手一式飞星逐月抓出。

  一击出手,含蕴着无数精奥的变化,指逼寒劲,罩及人身大穴。芮宝麟不禁
大惊,忙施独门绝学,眨眼间攻出七招,快若奔雷。但鬼脸老者那出手一击中竟
变化万千,攻势似大河长江般滔滔不绝,将芮宝麟七招俱都封了开去。

  鬼脸老者手法愈快愈奇,芮宝麟先机已失,显得缚手缚脚,而且身负有伤,
渐渐身形步法也有点呆滞。破绽一出。鬼脸老者冷笑一声,两指迅疾无伦点在芮
鳞肩上。芮宝麟只觉肩头一麻,身形暴退七尺,满面冷汗如雨,两道森厉的眼神
逼视鬼脸老者身上,一面运功封穴,一面防鬼经者乘机抢攻。

  然而鬼脸老者却立在原外不动?呵呵笑道:「不愧当代武林名宿,换了常人
若伤在老夫阴风指下,不死也要功力俱废,老夫一击不中决不再击,不过……」

  芮宝麟闻言不由心情略宽,突感一蓬黑网临头撒下,只觉腥臭刺鼻,一阵头
晕目眩,暗道:「不好……」便已神智昏迷倒下。鬼脸老者喉中发出嘿嘿怪笑,
五指将芮宝麟抓起,冲霄奔空疾杳。

  纯阳子长剑疾挥,溢血杀出重围,一路疾奔而去,只觉肩胸膈阵阵刺痛,知
内伤甚重,但闻身后厉啸频频传来,下禁暗叹了声。

  突然,一个刺耳的怪笑声起自脑后,道:「道长,你杀伤了我手下多人,便
一走了之么?」纯阳子不禁大震,旋身一剑西风卷帘疾挥而出,寒光如练,撒出
万朵寒星。

  来人正是生死恶判,见剑势攻至,忙身形一塌,左掌疾探,呼地一招直击纯
阳子左肘。这一式用得奇幻已极,纯阳子顿为掌力击中肘骨,发出一声闷哼,长
剑脱手飞了出去。生死恶判狞声嘿嘿怪笑出口,趁着纯阳子踉跄退出之际,身形
暴长,右手五指飞攫在纯阳子曲池穴上。

  他这得意怪笑尚未了,猛地面色一变,只见纯阳子那口长剑坠下之处,竟冒
出一条身影,接着长剑,翻腕疾挥,剑势宛若天河倒泻而上攻向自己胸腹而至。
生死恶判不禁胆寒,忙松开纯阳子双掌反击攻去。来人却在这一刹那间,扶着纯
阳子腾空遁去。

  此时黑衣匪徒已纷纷赶到,生死恶判大喝出声:「朋友,你逃得了么?」率
众急急追踪。

  那条身影挟纯阳子一跃疾奔,纯阳子只觉内腑气逆血瓷,不禁出声道:「施
主德意可感,无奈贫道的内府重伤,不耐震动,贫道急需凋息行功,尚可救得命
在。」

  只见那人目光一扫,急向一山谷处投去,找着一个洞穴进入。这洞穴只是山
居士着用来贮存干粮茶果堆藏处,麦的气味充溢,似存粮已罄,那人扶着纯阳子
靠着洞底坐下。纯阳子功力精纯,洞中虽黑暗如漆,却仍能辩出那人形貌,不禁
一怔,道:「施主可是玉虎帮……」

  那人答道:「不错,在下彭天麟,忝膺玉虎帮刑堂堂主。」

  纯阳子身形立起,冷冷一笑道:「君子不饮盗泉之水,贫道宁可命丧在生死
恶判手中,也不能受主点水之恩。」

  彭天麟道:「道长错了,在下并非奉命而来,希望冀道长有所图报,只望道
长安然离去之后,不提及在下相救之事。」纯阳子闻言不禁大困惑,不解彭天麟
用意。

  彭天麟道:「在下之言句句出自内腑,道长请调息养伤吧。」

  纯阳子道:「贫道内腑受伤甚重,须调息三月才可平复,施主请离去吧,贫
道不死,必有所报。」

  彭天鳞望了纯阳子一眼,知纯阳子立身方正,正邪分明,不由叹息一声,说
道:「在下就此告辞了。」身形一动,正要往洞外走去。

  蓦闻生死恶判语声传入道:「禀主人,此乃出诺贮粮的洞穴,纯阳子被人挟
走,又非他独自一人,负伤甚重,步履不便,属下看来断然不在此处。」

  只听一个阴森悸人语声道:「你知道什么?老夫就在此足印上判断而出,须
知一个平常人物绝不会留有如此轻微的足印,一个武功上乘更不能留下可疑的痕
迹,必是负载伤者真力略浊而留下,显然洞内有两人在。」

  生死恶判道:「主人观察入微,料事如神,属下自愧不如,但他暗我明,有
何方法逼驱出来,主人进入慎防猝袭。」

  只闻森冷刺骨的长笑传入洞内,道:「老夫自有方法,不过老夫先礼后兵,
你入洞宣谕着他们俯首认擒,不可自误性命。」

  纯阳子黯然一笑道:「事急矣,施主不可为了贫道误了性命,如贫道料得不
差,未取得定风珠前,他不敢对贫道有何为难,因他不知定风珠用法。」

  彭天麟冷笑一声道:「在下决不容道长落入妖邪之手,只望道长日后不将在
下来历吐露便自心感了。」说着取出一方乌巾蒙住头面,只露出两眼,又迅疾长
衫撩起札住,变成短装模样。

  突闻生死恶判语声传来道:「纯阳道长,咱们主人地府冥君已在洞外恭候,
并无恶意,只请权为森罗殿嘉宾,有事请教。」

  彭天麟趁生死恶判说话时,一掌猛印在纯阳子胸后命门穴上,低声道:「道
长请紧随着在下冲出,在下绊住地府冥君时,道长立即逃去,不要管在下安危,
谅地府冥君伤不了在下。」

  纯阳子只觉一股热流自命门穴涌入,飞速疾输全身,不禁精神一振,暗暗惊
异道:「玉虎帮竟网罗有如此能手,无怪威震北五省。」忙又道:「施主来历,
贫道虽死不露,若得生还,结草衔环誓当图报。」彭天麟身形一动,纯阳子如影
随形紧蹑而出。

  生死恶判话才落音,只觉面前急风飒然,尚未起念,突感胸前一麻,仅闷哼
半声,便自气绝。纯阳子只见彭天麟身形似电,扬手打出一物,认穴奇准,又迅
疾无伦起出,以他的目力竟瞧不出彭天麟施展的是何辣毒暗器。

  彭天麟左手持着一柄本是纯阳子之青钢剑,疾换在右手,轻声道:「在下剑
势一出,道长请立即逃去。」说着一溜烟似掠抵洞口,他目光锐利,已瞥见一青
面撩牙老叟立在洞外两丈远处,身形一踹,疾如奔弩,长剑入出一招风劲四惊,
洒下漫空寒星涌袭而下。

  这本是纯阳子独门剑学的旋风剑法一记绝招,竟为彭天麟展出。急随身后的
纯阳子瞧得极为清楚,暗诧已极,此时不遑寻思其故,忙独鹤冲天拔起,身形一
转斜掠遁去。

  青面獠牙老者为彭天麟猝袭一惊,青虹寒星眩目。竟未察觉纯阳子已逃,却
认猝袭之人就是纯阳子,忙疾飘开丈外,沉喝道:「这旋风剑法伤不了老朽。不
如藏拙为妙。道长杀伤老朽手下,老朽愿既往不究,只请道长驾临敝居一叙,有
事求教。」

  彭天麟微微暗笑,旋风剑法益发施展开来,只见精芒滚转,察星洒空,罡风
排空狂啸,威势骇人。鬼脸老者显然对旋风剑法知之甚详,冷冷一笑,掌影飘飘
虚空拍出,俱都是克制旋风剑法上乘绝学。但走过七八招法,鬼脸老者竟无法封
开旋风剑招。不由暗感骇异,仔细凝视之下,忽发觉对方剑招中却渗用精妙僻异
的招式。

  心惊之余,突更发现对方是一蒙面老者,显然并非纯阳子,不禁大骇,厉声
喝道:「你是何人?」迅疾飘后两丈,撤掌停攻。

  彭天麟冷笑道:「是你自寻上门,无端寻衅,尚问老夫是谁?」

  鬼脸老者沉声道:「老朽眼中不揉沙子,纯阳子何在?」

  彭天麟发出一声冷峭的阴笑道:「老夫不识纯阳子,你岂非问道于盲么?」
鬼脸老者闻言不禁一怔,森厉目光上下打量了蒙面老者两眼,继而夺口发出嘿嘿
狂笑。笑声宏烈刺耳,扩回夜空,入耳神悸欲飞。

  彭天麟道:「你笑什么?」

  鬼脸老者道:「老朽笑你掩耳盗铃,欲盖弥彰,欺人欺己无此之愚,旋风剑
法创自纯阳子,你说不识纯阳子岂不令人可笑。」

  彭天麟冷笑道:「胡说,武学源流实出于一,后人常标新立异,剽窃别人之
长,融汇一炉,另创僻异怪招,自称一派宗师,其实似是而非,尽皆雷同。」

  鬼脸老者道:「你别狂言不惭。」

  彭天麟道:「如若不信,你我再印证一番,你如瞧出老夫武学源自何属,老
夫情愿弃剑认输,听命于你。」

  鬼脸老者目中神光暴射,沉声道:「真的么?」

  彭天麟笑道:「老夫言出如山,从无改悔之理。」

  鬼脸老者暗道:「若能够收伏此人,他一定是有力的臂助。」他当下道了一
声:「好!」字,运掌攻出。

  一掌击出,竟然诡界无比,立即展开漫空掌影,似絮影飘飞,攻向彭天麟周
身重穴,仍含有克制旋风剑法招式在内。鬼脸老者十拿九稳的认定彭天辚必使出
旋风剑法中三大绝招以抢先机,却不料天麟棋高一着。忖破他那心意,步法立幻
一踏,欺在鬼脸老者左侧,攻出石破天惊一剑。招至半途,立即撒开如潮寒飚,
势若排山倒海。原来彭天麟展出竟是天飚三式,立时将鬼脸老者逼得连连后退。

  鬼脸老者口中突迸射两道惊怒神芒,厉喝道:「原来你是老龙神……」

  言犹未了,彭天麟哈哈的一声长笑,剑招疾变,攻出一元太极,莲池法雨两
式。此两式剑法乃武当太极剑法及少林达摩降魔剑法内二记绝招。两式合用,不
但威力强厉绝伦,而且天衣天缝。配合得神奇之极。

  剑虹一卷,只听嗤的一声,鬼脸老者长衫下右角登时削落一方。鬼脸老者料
不到对方武学如此博杂,并不逊于自己,心中又惊又怒,双掌错攻而出,全是奇
绝旷世武学异招,将彭天麟剑势封了开去。

  彭天麟暗道:「到底逼出你的真才实学,从武功上不难瞧出你的来历。」剑
招迭施,身法幻变,俱是罕见罕睹之武林绝学。

  相持了三十余招,双方平分秋色,却无法迫开对方一步。突然,彭天麟哈哈
一声长笑,一招万丈长虹施出,身形却穿空腾起,疾如流星掠出十余丈外。剑光
眩目,待鬼脸老者察觉,彭天麟已远在数十丈外,身影如豆,消失夜色沉沉中,
不禁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他猛然忆起生死恶判入得洞去,迄未见出,心中一惊,暗道:「莫非凶多吉
少。」身形一动,疾望洞中掠去。

  他才及洞半,猛然发现生死恶判已横尸在洞径中,遍察致命伤痕,只发现左
胸有一针尖小孔,审察凝思之后,不禁骇然,喃喃自语道:「怪事,怪事。」一
片阴影笼罩他心头,亦未去洞内察视,怀着惴惴心情转身而去。

  东方蔚现紫红霞彩,朝日欲升,燕京城漫弥着霏霏薄雾,街上行人寥落,人
影宛在梦境。雾烟中隐现出一双玉丰神如玉,步履轻捷的身影。

  这两人一是玉燕客庞镇寰,一是五面张良茅焕,只听庞镇寰道:「彭堂主年
已知命,尚涉足花丛,可称得起风流人物,不逊年少。」

  茅焕朗笑道:「这位彭兄,对待女人有独到的功夫,六艺俱精,外丑内秀,
兄弟有愧多矣。」庞镇寰闻言望了茅焕一眼,意似不信。茅焕含笑不言,往八大
胡同走去。

  凡是久居燕京之人,无不知八大胡同的,这八大胡同位于南城音寺地大街以
南,乃石头胡同,陕西巷、韩家潭、万佛寺,百顺胡同,二条营,王寡妇斜街,
胭脂胡同之总称,枇杷门巷,千金买笑,真个销魂之处。每当华灯初上,笙歌不
绝,寻芳之客川流不休于山阴道上,风光旖旎。

  时当凌晨,八大胡同寂静无人,朱门深闭,管弦久缀,胭脂胡同一家怡红院
倒是开了门,只开了半边。

  一个瘦长猥琐的短衫汉子在门前打扫,鼻中哼着小调,一股懒洋洋的劲儿,
无精打采,挥动无力,显然没睡够,不时张开嘴巴呵欠。

  他突然发现庞镇寰与茅焕的入朝怡红院而来,不禁一怔,忙甩掉扫帚,垂手
哈腰谄笑道:「茅老爷,这么一大早光临……」

  茅焕微笑道:「彭老爷在么?」

  「在、在、在。」那汉子答道:「彭老爷昨晚三更时分前来,与素馨姑娘留
宿院中,现在好梦正浓啦。」

  庞镇寰与茅焕点了点头走入怡红院中客厅坐下,向紧随而入的汉子道:「陈
二,泡上两杯好茶,不必张罗费事。」

  陈二谄笑道:「二位老爷难得光临,怎能怠慢。」说罢转身急急趋出。

  茅焕忙道:「无须唤醒彭老爷。」

  陈二应了一声:「小的知道。」便消失于厅外。

  茅焕随即向庞镇寰道:「事非必要,兄弟不愿惊醒彭兄,此处亦甚幽雅,稍
坐如何?」

  庞镇寰微笑道:「在下遵命。」忽目注悬挂厅壁一轴条幅,墨迹犹新,正是
彭天麟手笔,上书两阕词曲:「朱粉不须施,花枝小,春偏好,娇妙近胜衣,轻
罗红雾垂。琵琶金书凤,双条重,卷肩低,啄木细声迟,黄蜂花上飞。」

  「江东苏小,天斜窈窕,却不胜采鸾娇妙,春艳上新,肌肤过人香。佳树阴
阴池院,华灯绣缦,花月好岂有长见,难聚此生缘,何计问苍天。」后书王辰夏
月麟醉填醉弯鞭、梦仙乡两词以酬怡红素罄女史。笔力刚健,字写钟王,不递名
人手笔。

  庞镇寰笑道:「这位彭堂壬名士风流,文武兼资,无怪展帮主有茅彭二兄相
辅,威望日隆。」

  茅焕歉笑道:「只弟才学实不及彭兄十一,只不过彭兄大智若愚,大才若拙
含蓄不露而已。」

  庞镇寰诧道:「这样说来,展帮上称评彭堂主身负卓绝武学并非虚语了。」

  茅焕道:「与庞公子岂能相提并沦。」虽然谦逊之语,庞镇寰聪慧绝伦,那
有听不出茅焕弦外之音,彭天麟武学一定是差不了。

  这时陈二率领小厮两人,送上八样精致小菜,一壶陈年状元红,一罐莲子红
枣羹。两人把酒细斟,畅论武林大事。庞镇寰不愧武林奇才,精论精癖,系然中
肯,茅焕倾服备至,如非对庞镇寰心有所疑,早就引以为挚交了。

  半过时辰过去,两人微醺,庞镇寰长叹一声道:「在下本欲尚逗留燕京,无
奈家父沉疴不愈,昨日接奉家书,说起家父病势又增,不禁忧心如焚,所以决在
明晨离京返闽省亲。」

  茅焕道:「公子孝心不匮,诚能恪天,令尊当勿药可愈。」

  只听厅外传来一声哈哈大笑道:「两位早来,恕彭某好梦正甜,未能起身恭
迎,乞海涵是幸。」说时踏步跨入精神奕奕目光炯然的彭天麟。

  两人霍然起立,庞镇寰朗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下何能惊人好梦,素
罄女史怎不出见?」

  彭天麟淡淡一笑道:「她云鬓未整,唐突佳客,少侠何事赐教?」

  庞镇寰尚未答言,茅焕已自说道:「帮主有命请彭兄前往武夷,一路探觅那
杨春下落,务使免落入妖邪之手,帮主已分派数拨能手赶下,彭兄主其事而已,
本不敢相劳,奈小弟一时之间不能分身。」彭天麟面有为难之色。

  庞镇寰微笑道:「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彭兄真是羡人也。」彭天麟赧然窘
笑。

  茅焕道:「小弟知彭兄之意,当日决不出京不誓言仍在,但那是无心之失,
事过境迁,何必耿耿于怀。」

  庞镇寰诧道:「这是何故?」

  茅焕叹息一声道:「昔年彭兄奉命离京,以他心细如发,行事谨慎,不幸铸
成大错,愤极几欲自刎,帮主善言劝慰之下,才转任刑堂堂主,仅对帮内执法量
刑,誓言不出京城,伸手武林是非。」

  庞镇寰恍然说道:「既是无心之失,何必长事歉疚。」

  彭天麟目露黯然之色,道:「良友含恨而死,几至灭门,彭某终身负疚,愧
恨难赎。」说着虎目中不禁两点豆大泪珠夺眶而出。

  庞镇寰虽不明彭天麟铸错何事,见状不难揣及当是惨绝人寰,使彭天麟神明
内疚,当下劝慰了数句,道:「在下明晨就要回闽,你我何妨结伴同行。」

  彭天麟摇首道:「要走就走,军令如山,十万火急,何必等到明日。」

  茅焕道:「帮主已有安排,数拨能手已分头赶下,稍迟一日也无妨,庞大侠
意欲今晚暗窥上官相约斗地府冥君情形。」

  彭天麟略一沉吟道:「如此甚好,容我思考一日可奉命,并非我忤令不遵,
因帮主昔有诺言在先。」庞镇寰这等狡智饥诈人物,不曾察觉茅焕、彭天麟如此
一吹一唱,竟是做作,令他深信不疑。君子可欺之于方,小人亦可欺这于诡。

  突然陈二匆扩匆忙走近,禀道:「展帮主与岷山姜大侠驾到。」三人闻言立
即起立,深觉展天行与姜兆南此来用意极不简单,正待出厅相迎,展姜二人已翩
然走入。

  展天行道:「方才姜大侠驾临总坛时,谓青城纯阳道人与太白芮大侠同时失
踪,可能遭了地府冥君毒手,或擒住阎罗鬼峰,是以命展某协助探觅下落。」

  茅焕闻言沉吟思索了片刻,摇首道:「纯阳道长之徒已携定风珠逃向武夷,
地府冥君擒掳纯阳道长及芮大侠何用,在下臆料纯阳子芮大侠必追踪杨春以免落
入妖邪手中。」

  姜兆南只觉茅焕之言,亦不无道理,只听茅焕接道:「但看今晚阎罗鬼峰下
情形如何,倘无动静,地府冥君与上官相也追往武夷途中去了。」

  庞镇寰道:「茅堂主料事如神,谅错不了,但据生死恶判言那阎罗鬼峰黑眚
潮罡非定风珠不可,不知确否?」

  忽听厅外天井上一声阴侧侧冷笑传来道:「自然不假。」庞镇寰面色一变,
扬手打出一把暗器,身形逾电疾穿掠出。

  那知落上屋面,只见一条身影已远在数十丈绵瓦无尽屋面上弹丸星闪而去,
不禁愣住了。这时,展天行、茅焕、彭天麟、姜兆南四人先后亦掠上,见状亦不
禁一怔。连智谋出众,料事如神的茅焕也大感困惑,揣不出此人用意为何。

  岷山逸叟长叹一声,道:「如今草莽江湖,滔滔武林,更形混乱了,敌友不
明,恩怨难分,举止更是离奇乖异。」

  只见庞镇寰脸上笼罩着一重阴霾,剑眉郁锁,默默无言跃下走入厅内落坐,
瞑目沉思。展天行等人竟想不出宽慰之词,因为知此人真正来意及冲着谁而来。

  最后还是展天行打破了沉寂的局面,目注眠山逸叟姜兆南道:「青城纯阳道
长、太白芮大侠均是武林名宿,并非易与之辈,谅均逢凶化吉,遇难呈详,真要
在敝帮地面出了意外,决无查不出之理,展某已命彭堂主向武夷赶去,途中一有
汛息,即飞书来京转与姜大侠知道。」

  姜兆南道:「多谢展帮主。」

  展天行叹息了一声,方欲启齿,忽见一支灰白狸奴蹑入厅内跃上桌面,鸣地
一声。这支狸奴小巧玲珑,似是怡红院豢养,逗人喜爱,它用前脚伸入盘内,搜
起一尾鱼慢慢咀嚼吞下。那知它意犹未足,正欲仲爪搜起又一尾鱼时,忽惨叫一
声,满桌翻滚,哀鸣不绝,展天行等人不禁大惊,只见狸奴翻滚哀鸣一阵,七孔
流血而死。

  如此一来迹象显然,必是掠上同时有人潜入厅内施毒,那出声冷笑之人调虎
离山委实歹毒。经此剧变,举座不禁相顾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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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忠义英雄 诸多磨难

  庞镇寰立即取出一支银针搜入盆内,提起针时拌然变为紫黑。只见庞镇寰两
道剑眉猛剔,目中神光暴射,厉声道:「在下誓必擒住此人,砾尸扬灰,方消此
恨。」

  茅焕凝视着庞镇寰道:「莫非庞公子已忖出此人来历?」

  庞镇寰摇首道:「并未。」

  茅焕说道:「既未寻出蛛丝马迹,何能找出此人?」

  庞镇寰道:「茅堂主懵懂一时,他志在毒杀我等,一计不遂,必重施毒计,
非达其目的才能干休,只须我等留意观察,当不难找出。」

  忽听随风飘入一个森冷如冰笑声道:「庞镇寰,你也太大言不惭,老夫此举
目的就是毒杀你。」

  庞镇寰王面罩上一层浓霜,双肩微晃,甫一离地又倏沉落,朗声哈哈大笑,
道:「庞某与你何怨何仇。尊驾何不详告,以免庞某死得不明不白。」

  只闻入耳一声嘿嘿怪笑,道:「这个你内心明白,何必装痴卖傻。」

  庞镇寰厉声道:「庞某一生光明磊落,何事不敢向人明言……」

  一阵阴冷的长笑截住庞镇寰道:「真的么,咱们走着瞧。」忽地一蓬如雨暗
器飞向庞镇寰打来。

  这蓬暗器打来之势虽快,却似轻飘飘地毫无破空声息,手法又极其高明。庞
镇寰冷哼一声,疾飘了开去。这蓬暗器登时打在壁上嵌入。彭天麟惊诧道:「你
瞧这是什么?」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壁上竟嵌成四字:「诛魂夺命。」再一凝视之下,暗器
竟是红白两色玫瑰花瓣。展天行等人不禁心神大震,飞花摘叶,穿透入木,可见
此人武功已至化境。

  庞镇寰满面杀气,道:「在下与此人誓不两立。」

  茅焕叹息一声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你我日后饮食中尚须留意,
慎防他暗中施毒。」

  庞镇寰冷笑道:「他此举旨在吓阻我等参与白阳图解之事,在下本无意伸手
的,但在下决不受威胁。」说着,他目注着彭天麟,又道:「彭堂主,在下当助
你务使杨春不落入妖邪手中。」

  彭天麟道:「少侠疑心此人就是地府冥君。」

  庞镇寰道:「武林将变,群魔乱舞,未必就是他。」

  展天行道:「但看今晚上官相阎罗鬼峰之行,便知端的。」

  岷山逸叟兆南道:「何不现在去寻上官相,动以利害,化敌为友。」

  展天行望着茅焕,茅焕立即答道:「姜大侠之言对极,上官相现潜踪于天桥
之南,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内。」群雄立即趋出怡红院向天桥走去。

  这时庞镇寰不似往昔那般潇洒从容,面色阴晴不定,气乱神浮,显得步履不
稳。彭天麟暗中留意着庞镇寰神情举止,只觉庞镇寰今日大异寻常,如非遭遇极
其辣手之事,焉会如此,暗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之外有能人。」他丝毫
不同情庞镇寰,心底油然泛起一股强烈厌恶之念。

  天桥之繁闹是远近皆知,医卜星相,龙蛇杂处,戏院广场,酒肆茶社林立,
都人游客杂聚往来。

  但亦有闹中取静之处,在天桥之南有莲花池一泓,碧水清波,植以荷花,夏
日荷立水面,香风扑面,湖堤相接处跨以石梁,其下可通舟楫,湖滨没有茶园,
可以品茗小酌,如天外天,水心亭,绿香园,绮榭等皆清纲雅洁,茶园内并设有
杂耍、说书、大鼓、双簧等。

  展天行等一行正行在绿香园外,忽见老龙神上官相同着七个貌相阴鸷,老小
不一的江湖豪雄从绿香园内走出。姜兆南不禁失声惊道:「怎么邛崃四魔、秦中
三怪亦与上官相沆瀣一气。」双方对面相遇,上官相目中射出神光如电,似欲择
人而噬。

  展天行忙抱拳拱手道:「上官老师别来为无恙。」

  上官相冷冷一笑道:「展帮主可是冲着兄弟而来?」

  展天行微笑道:「上官老师请勿误会,江湖之大亦有相遇时,况在此广阔不
及百里之帝都,风闻地府冥君已去武夷截夺定风珠,约斗之事无形作罢,可惜展
某无此眼福目睹上官老师展露旷绝武学。」

  上官相闻言不禁窃喜,正中下怀,今晚阎罗鬼峰之约本无把握致胜,意欲暗
往鬼峰一趟,探明虚实后再作决定,不愿在群雄眼前身败名裂,昭道:「这话定
非虚假。」

  他却又故作傲然地冷笑道:「地府冥君自视极高,目无余子,怎会说了不算
呢,莫非展帮主传言失实么?」

  展天行还未答话,只听相距五七丈开外瓜棚架下飞出一声冷笑道:「展天行
之言一点不假。」说时飘然观出一双面色惨白,目光阴沉的黑衣人。

  左面一人手捧着一封书信疾掠落在上官相身前,道:「冥君亲笔书信请上官
老师一阅。」

  老龙神上官相接过抽出信笺详阅,不禁气得面色发青,切齿大骂道:「欺人
太甚,老夫与你誓不两立。」一封书信三把两把扯得粉碎。

  那黑衣人冷笑道:「上官老师如执迷不悟,日后必死无葬身之地。」老龙神
上官相大怒,腾身一纵,双掌圈挥而出,潜劲如轮朝黑衣人罩袭而下。这一式日
月当空乃上官相独门奇学,掌势如天河倒泻,威力绝伦。

  两黑衣面色一惊,倏挫身形疾射丈外,四拳猛回,交错攻出。这一双黑衣鬼
侥幸脱出上官相掌势之下,立即反攻出手,出招辛辣诡毒,攻向部位,无不是人
身要害大穴,错非武功卓绝焉能达此境界。上官相不禁勃然大怒,身形落下,掌
法抡开,封住两黑衣人攻势,手法奇奥迅快,一口气拆解了两黑衣人配合强猛二
三十招攻势后,立即还手抢击。

  群雄都自侍身分,不欲助上官相联手制信一双黑衣鬼使,见上官相已占了上
风,均静静的冷眼旁观。庞镇寰神色中却隐泛出关注一双鬼使之色,这情形为茅
焕、彭天麟两人察觉,但两人想法却大相迳庭。上官相几手反击后,几乎逼得一
黑衣鬼使手脚乱,险象百出,但迅即变换一路迅奥的手法,数招过去,立即稳住
劣势。

  只闻一黑衣人发出阴森刺耳怪笑道:「我两人不过是森罗殿下厮役走卒,尊
驾是武林泰斗,江湖巨擘,犹不能制胜我兄弟两人,怎可与家主人恃强争胜。」

  一言激动了上官相的杀机,暗道:「如非老夫一失湛卢剑,再失阴雷珠,岂
能让无名之辈看轻,今日当着群雄之面,倘不杀却两人,老夫威望荡然无存。」
忖念之间,已是冲霄拔起半空,身化大鹏展翅,双掌下扬打山无数龙须针,电漩
芒雨漫空撒下。

  这一双黑衣鬼使似预知上官相有此一着,立即靠背而立,袍袖飞扬,将龙须
针悉数震得反射而出,并扬声嘿嘿怪笑道:「家主人说过,施用暗器均属卑不足
道,而且森罗殿门下俱不畏暗器,尊驾不如藏拙为妙。」

  蓦地,一声阴寒如冰的冷笑随风传来道:「森罗殿门下均不畏暗器么?哼,
未必见得。」话音未落,一双黑衣鬼使同时一声惨叫,仰面尸横倒地。

  群雄不禁大惊,均不知一双黑衣鬼使因何致命,但凝视之下,均面色大变。
只见一双黑衣鬼使胸门上为红白二色玫瑰花织成鲜明夺目四字:「诛魂夺命。」

  彭天麟不禁叹道:「好高的手法,好毒的心意。」

  庞镇寰心旌猛摇,闻言失声诧道:「此话何说?」

  彭天麟道:「在无数高人之下,伤敌于无形,手法岂非高绝,他再次施展飞
花摘叶手法,意在威吓我等不可伸手白阳图解及劫夺定风珠,岂非用意至毒。」

  茅焕道:「说得不错,他用此杀鸡吓猴之法,委实较屠戮我等更为收效,如
今武林犹若一片散沙,辣手杀戮将促使同仇敌忾之心,反紧结在一起。」

  老龙神上官相忽目露深意向彭天麟问道:「尊驾为何有再次施展飞花摘叶之
说。」

  展天行忙将怡红院之事详细道出,继而长叹一声道:「展某本无意伸手白阳
图解,夺羁武林,早抽身犹未晚,奉劝上官当家,急流涌退,勿取无妄之祸。」

  上官相冷笑道:「兄弟一生宁折勿弯,此人鬼祟暗算,未必有真才实学。」

  庞镇寰微微一笑道:「此人飞花摘叶手法,比你龙须针独步江湖暗器手法孰
优孰劣?」

  他此活无异当场揭露上官相创疤,上官相不禁气得面红耳赤,凶光暴射,大
喝道:「庞镇寰,你敢轻视老夫。」

  庞镇寰冷冷一笑道:「在下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何不听良言相劝,自恃武功
卓绝,不妨你我打个赌如何?在下倘输了当终身听命于你。」

  上官相不禁心神一震,暗道:「这庞镇寰诡计多端,不要着了他的道儿。」
冷笑道:「你与老夫打什么赌?」

  庞镇寰微笑道:「三月期内你能将定风珠及寒蛛度厄宝衣到手,我庞镇寰当
终身为奴,否则你要听命于我,不过庞某容你慎重考虑,如知难而退,趁早返回
壶口关去,龟缩不出,免得丢人现眼。」

  彭天麟、茅焕两人言只觉庞镇寰果然心机辣毒绝伦,此举无异把上官相逼上
梁山,收手不能,上官相在此三月期内,非将玄阴雷珠湛卢剑二宝夺回,方能允
不诺言。

  上官相不由激得怒火猛炽。厉声道:「咱们就此为定。」话落立即向巧崃四
魔秦中三怪大喝声:「走!」八条身形先后穿空拨起,几个起落迅即杳然。

  展天行诧道:「庞少侠为何与上官相出言赌约。」

  庞镇寰四下望了一望,低声说道:「在下忖料那施展飞花摘叶手法之人既然
志在白阳图解,屠戮加害我等还在其次,首要之还是白阳图解,寻获图解之先,
仍在寻获破解藏处禁制宝物不可,那玄阴雷珠湛卢剑更是必须之物……」

  茅焕道:「上官相二物已失去。」

  「这个在下知道。」庞镇寰更压低嗓音道:「上官相即敢与在下相赌,他必
知二物下落。」

  彭天麟道:「少侠是说此人隐在暗处窥视我等。」

  庞镇寰点点头,答道:「不错,在下嫁祸东墙也是为了你我安危着想,免得
前路维艰。」

  茅焕长叹一声道:「恐仍不免危难,风吹鹤唳,草木皆惊,但箭在弦上,不
得不发,目前要务当在救出芮大侠要紧。」

  姜兆南惊诧道:「芮宝麟遭凶险么?方才老朽怎未闻茅老师说及?」

  茅焕长叹一声道:「在下也是方才推测而知,非但芮大侠遭受凶险,而且纯
阳道长亦不免,如非为地府冥君擒回,当是施展飞花摘叶绝高手法之人所制。」

  姜兆南道:「那么今晚应上阎罗鬼峰一探便知。」

  茅焕摇首答道:「阎罗鬼峰上黑眚罡飚定非虚假之词,芮大侠、纯阳道长有
惊无险,我等岂能轻身涉险,不如待取得定风珠再说,目前未确定是何人所为,
岂可师出无名。」

  突然,一条黑影沿着湖堤疾如流星掠来,驰至临近,现出一瘦小黑衣人,朝
展天行身前停身,躬身禀道:「据巡防舵密报,杨春形迹在保定发现倏即隐藏不
见,似尚未离开保定,纯阳道长亦在往保定途中频现。」

  展天行沉声道:「知道了。」转目望着彭天麟微笑道:「有劳彭贤弟先行赶
去,老朽料理些帮务后立即赶奔保定。」

  庞镇寰忙道:「在下与彭堂主同行。」彭天麟应一声,转身疾逾飘风奔去。
庞镇寰立即赶上,转瞬,两条身影杳失去树苍茫中。

  茅焕忽黯然长叹一声道:「纯阳道长命危矣。」

  岷山逸叟姜兆南闻言,不禁心神一震,面色大变道:「这却是为何?」

  茅焕道:「纯阳道长既赶向保定途中,无疑是阻止杨春前往武夷,群邪获悉
定然阻止其师徒相见,纯阳道长性格刚烈固执,怎肯示弱,重重阻击之下,命难
保全。」

  姜兆南只觉茅焕之言并非危言耸听之词,面色一变,急道:「姜某料芮老师
亦在前往保定途,意欲先行赶去,你我前途相去,烦扰之处,容后面谢。」抱拳
一拱,一鹤冲天而起,如飞离去。

  茅焕面现微笑道:「帮主,你我回总坛整顿帮中人事,武林是非暂摆一旁,
属下臆料,一场腥风浩劫即将展开,帮内如不安定,实难与天下英雄争衡。」

  展天行点点头,微笑道:「贤弟之言有理。」

  保定南关一条骡马大街早晨菜市方收,行人渐疏,肩挑负贩纷纷离去之际,
一个满面病容,发鬓蓬乱,步履蹒跚短装汉子朝一家聚兴馆进入。聚兴馆门面虽
不大,陈设灰旧,却是数百年老字号,以宫保鸭,血酿豆腐两味拿手名肴远近驰
名,尤其自酿荷叶青,碧如醇醪,芳香如醇,其昧隽永,芬生两颊,最为脍炙人
口,故门庭若市,买卖鼎盛。

  此时,店内卖座虽不旺,却也上了七成座,短装汉子蹒珊走入店来,择一壁
角阴暗座头坐下。店小二立即走来,那汉子不待店小二出声,已取出一锭散碎约
莫二两纹银放在桌上,低声说道:「五斤荷叶青、宫保鸭、血酿豆腐,另配四味
菜肴,要快点。」店小二唯唯接过退去。

  那汉子偷眼窥望四座,只觉并无惹眼江湖人物,仅一个少年公子在邻座低首
进食,但见侧影,貌相分辩不清,紧张的心绪为之略宽。

  这人正是杨春,他虽为其师的掌力适时解救,但亦中了三成勾命鬼使阴寒潜
劲,伤及内腑,幸遇太白棋圣芮宝麟赐药,幸免不死,伤毒犹在。一路频受妖邪
搜觅,饱受虚惊,伤势有增无减,忧心其不能安然到达武夷。唯一指望其师化险
为夷,逃出白云观赶来,将定风珠交回,因此所经之处都留下暗记。

  片刻时分,店小二巳送上酒菜,杨春轻酌浅饮,好整以暇,著无其事模样。
杨春这一顿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旧食客纷纷结帐离去,新的纷至杏来,唯少年公
子尚未用完。他正要起身离座之际,忽地店外如风走入一双彪形大汉,目光炯炯
如电,迳向杨春桌上走来。

  杨春只觉心神大震,一个阴冷语声陡生耳侧:「尊驾可是姓杨么?」

  杨春面色不禁一变,陡地邻座少年公子霍地立起,向一双彪形大汉沉声道:
「此人是少爷赶车的车夫,你们问人不带招子么?」

  那问话的彪形大汉闻言一愕,目透惊疑之色道:「真是阁下车夫么?怎的兄
弟不见门外有车呢。」

  另一彪形大汉竟迅快如电伸指朝杨春期门穴点去。杨春受伤之后,如失去武
功一样,惊惶失措,只觉期门穴上一寒,闷哼出声翻倒在地上。这彪形大汉一招
得手,右掌一翻,五指扣在杨春腕脉上向怀中一带。却不料少年公子一声春雷大
喝,五指疾拂而出。只听喀喳一声,那彪形大汉扣在杨春腕脉的人一条右臂立时
中断,血涌如注。

  另一个大汉厉声道:「阁下手黑心辣,饶你不得。」一招推山撼岳,平胸推
出,劲风如潮,啸空如雷。

  真叫他掌力打实,少年公子定然胸断骨裂,脏腑如糜而死。那知少年公子微
微冷笑,视来掌如同无睹,直待掌力堪近胸前之际,突然挪开一步,猿臂疾探,
横掌印在彪形大汉胸脯上。噗地一声,心脉已是震断,七窃内黑血如泉溢涌,气
绝毙命。

  聚兴馆内大乱,食客如同惊鸟冲出店外。这时,店外又飞掠奔入八九个江湖
人物,见状大惊,及至辩真少年公子是何人时,不由面色一怔。只见一个五旬上
下,穿着一袭团花劲装,颔下三绺短须,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立即抱拳干笑道:
「老朽只道是谁?原来是伍少庄主,恭喜伍少庄主。」

  白衣公于正是玉面丧门,闻言大愕:「在下喜从何来,娄当家请道其洋。」

  老者乃是洪泽湖二十八寨总寨主混海金鳌娄铁寒,闻言阴阴一笑,手指着躺
在地上的杨春,说道:「此人就是纯阳子徒杨春,身怀定风珠逃出白云观,少庄
主垂手而获宝珠,取得白阳图解将不费吹灰之力,岂非可喜可贺之事。」

  伍梦龙不由朗声大笑道:「娄当家误把冯京当马凉了,这人乃是在下赶车车
夫梁三,怎说是杨春。」

  断臂彪形大汉本靠在壁上止血运功疗伤,闻言冷笑道:「诸位休听谎言,兄
弟一路追踪杨春,岂能有误。」

  伍梦龙道:「你是何人?」

  断臂彪汉狞笑道:「兄弟焦胜。」

  伍梦龙哦了一声道:「滕文星的高足,在下失敬,不慎误伤,望乞海涵。」

  焦胜冷笑道:「伍朋友,咱们仇已结下,说此风凉话有失英雄行径。」

  玉面丧门伍梦龙面色一沉,寒声道:「你们毒手暗算在下车夫,断臂已是报
有应得,滕文星的武功虽高,在下未必见惧。」

  「真的么?」阴寒如冰浯声阴风送入,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人影一晃,现出丰都鬼王滕文星,他道:「伍梦龙,你怎不忆及夏口之
事。」

  玉面丧门伍梦龙两道剑眉猛剔,杀机毕露,冷笑道:「彼一时,此一时,咱
们这笔帐终有清结之时。」

  丰都鬼王冷笑道:「老夫就不信你在短短日中能习成惊人绝艺。」随即目注
焦胜道:「焦胜,你确认此人就是杨春。」

  「徒儿一路暗随而来,未曾片时离眼。」

  「他与伍梦龙可曾交谈过么?」

  「未曾。」滕文星面色一怔,缓步走近杨春身前。

  伍梦龙面带冷笑,目露不屑之色,斜视着丰都鬼王滕文星。滕文星搜遍杨春
全身,并未发现定风珠,不禁呆住。伍梦龙不由冷笑道:「滕文星,你如今有何
话说?」

  丰都鬼王不由恼羞成怒,厉声道:「你欲与老夫动手么?」

  伍梦龙微微一笑道:「少爷现有要事在身,日后江湖道上总有见面之时,那
时当叫你见识少爷的厉害。」

  滕文星满面怒容道:「老夫等着就是。」伸手一把挟起焦胜转身如风掠出店
外。

  伍梦龙冷冷一笑,伸手入怀,取出十两纹银掷在桌上,高声道:「十两纹银
抵偿店中损失。」说着扶起了杨春迈步向店外走去,混海金鳌娄铁寒遥遥尾蹑其
后。

  只见街尾转角处果然停有一辆双骏马车,髹油朱红,华丽夺目。伍梦龙将杨
春放入车内,纵身跃上车辕,亲自执鞭,催动双骑辘辘而去。

  一鞭斜阳,征尘嘶风。临城内邱官道上黄尘弥漫,伍梦龙驱车如飞,马不停
蹄,风驰电掣狂奔着。伍梦龙忽地脸色一变,耳闻来路隐隐传来雨点般蹄声,转
面望去,只见远处尘灰漫空中现出五个豆大黑点。显然追骑都是千里追风神驹,
快如流星,转眼追及,伍梦龙不禁冷笑一声,长鞭朝天叭的一抽,哎哟一声,马
车奔势转缓。

  泼刺刺一阵震耳蹄声,五人五骑竟擦着马车两则掠过,未有丝毫不利于伍梦
龙的举动。伍梦龙不禁大愕,察觉骑上五人都是黑巾蒙面,神情异常诡密,如说
不是冲着自己而来,诚难令人置信。果然五人五骑掠出一箭之远,蓦地带转马头
奔来。

  伍梦龙不禁大惊,忙蓄势戒备,右手把着胁下丧门剑。那知五人五骑才至半
途,突然连声发出凄厉惨叫,纷纷坠马离鞍,摔在尘埃不起。

  伍梦龙更是面色一变,扫视四外,只见无任何异状,不禁动了疑念,暗道:
「这五人为何坠马毙命?」

  略一思索,双肩一振,离车飞起,落在五尸面前,只见五尸胸口上均嵌着两
色玫瑰花瓣,显出诛魂夺命四个醒目大字。是飞花摘叶手法固然可惊,瞬息之间
能织成四字更令人骇震,武林之内尚未听闻过有人具有如此神奇功力,伍梦龙不
禁呆住,额角上冷汗涔涔冒出。

  就在伍梦龙离车飞出之际,车内负伤沉重的杨春神智尚未昏迷,颠得全身骨
头欲裂,痛苦不堪,不住的想着:「这伍梦龙江湖卓着凶名,手黑心辣,人称少
年煞星,救下自己未必心存好意,自己还是趁机逃走的好。」他努力挣扎欲待爬
起,忽觉胸口一麻,人却昏迷过去。

  一条瘦小身形疾翻入车内,在杨春身上上下摸索,从目光中隐约可见他露出
失望之色。须臾,只见他目光一转,似另有他图,放弃了继续搜索定风珠之愿,
一扬篷帘,轻烟般晃出车外而去。

  伍梦龙定了定神,用袖口擦去额上汗水,暗道:「其中大有蹊跷,这骑上五
人不知是何来历,似与暗器手法绝高之人结有强仇宿怨,但未必与自己就是好相
识。」一念生起,疾将死者蒙面乌巾揭开。

  只见伍梦龙打一寒噤,面色惨白,原来死者脸上一层外皮已被剐去,紫红腥
斑,狰狞恐怖。饶是他武功卓绝,此情此景之下,也不由胆寒心惊。残阳沉山,
暮蔼四垂,劲吹晚风,刮起漫空尘沙,昏鸦绕林噪呜不绝。

  伍梦龙四面一望,官道上他孓然一身,晚风拂动衣袂,忍不住心头泛上一股
寒意,转身跃上车辕,伸手一探,揭起一角车帘,见杨春仍然昏睡在内,心中略
宽,挽起缰绳,挥动长鞭,驱车前奔。

  双骑奔近五尸之前,蓦地一具尸体挺腰坐起,马匹骤为所惊,希聿聿发出长
嘶,竟向官道之旁冲去。伍梦龙竟勒不住缰绳,喝叱不止,只得任由随之。穿林
翻坡,一阵狂奔,驰出十余里之遥,马行渐缓,前途隐现一点灯火,伍梦龙驱车
投往有灯火之处。

  古松丛中,隐约现出一座古刹,伍梦龙挥鞭疾奔,到达古刹之前跃下车辕,
抱出了杨春进入。这院不甚宏伟,似甚荒老败朽,星光闪烁下,到处可见残砖断
瓦,乱草丛生。正殿上供奉一盏长明油灯,其余一无星火,唯闻春虫唧啾,田蛙
织鸣,岑寂异常。

  伍梦龙抱着杨春在寺内走一圈,发现此寺竟无一个僧侣,分明是一荒寺。他
进入一间空房间,放下杨春,在百囊中取出一支短烛,打亮火摺燃着。将杨春拍
开穴道。杨春悠悠醒转,睁开无神双目,缓缓望了室中一瞥,苦笑道:「伍少庄
主,你何苦为了在下带来一场杀身危难。」

  伍梦龙冷笑道:「江湖上都说在下心狠手辣,殊不知在下也是铁血肝胆的汉
子,在下与杨朋友索未谋面,萍水相逢,本犯不着多管闲事,怎奈定风珠万不能
落入凶邪手中,免得引起武林大变。」

  杨春道:「想不到武林中是是非非,多以讹传讹。在下何曾身怀定风珠。」

  伍梦龙目光深深望了杨春一眼,叹息道:「杨朋友倘真未有定风珠,令师纯
阳道长性命危矣。」

  杨春不禁脸色大变,道:「可是少庄主风闻家师在白云观中遭了毒手么?」

  伍梦龙摇首道:「在下风闻令师已在途中赶来,群邪纷纷尾随伺机追击,倘
定风珠仍在令师身旁,则令师不免于危。」

  杨春面色木然久之,摇首答道:「家师亦未带在身旁。」

  伍梦龙淡淡一笑道:「如此令师可脱杀身之祸,仍不免作阶下楚囚。」

  忽闻阴侧侧冷笑随风送入室内道:「口蜜腹剑,妄念成空。」

  伍梦龙面色一变,身形疾跃至窗侧,望外偷觑出去,只见一株矮树旁屹立着
一双魅影,僵立不动。他眼力可昏夜见物,仍无法辩认这一双魅影面目,暗道:
「既是定风珠不在杨春身上,自己何必沾上这次是非。」猛萌退身之念,唯尚未
套出杨春实供,却又不舍。煞费躇踌之下,只有闷声不响。扬手拂熄烛火,身形
退在门角。

  只听阴寒澈骨语声又起:「伍梦龙,你枉称少年英雄,怎的不敢现身?」

  玉面丧门不禁激起怒火,话欲从喉中夺口而出,但倏又强行忍住,因他瞥见
又有三条黑影疾如鹰隼掠落,与一双魅影迎面立着,俨然对敌之势。他预计双方
必然打斗起来,是以他沉稳不动。

  果然为他料中,后来三人中一个年逾花甲老者沉声大喝道:「你们是否来自
阎罗鬼峰。」

  「不错,既知阎罗鬼峰威名,何不弃刃投降。」

  「你知老夫是何人?」

  阴恻恻一声长笑腾起道:「铁手瑟琵吕九州虽是知名人物,尚吓唬不倒我兄
弟。」

  吕九州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横踏一步,右掌当胸微圈,疾推而出。一股排空
如潮掌力呼啸如雷攻去,威势骇猛。伍梦龙暗道:「这吕九州在四海帮中是数一
数二的高手,一掌之威委实不同凡响,端的不容轻视。」

  只见一双魅影似迎风絮般疾飘了开去,但待掌力衰竭,缓缓涌身而上,快如
流星闪电落在原处,居然丝毫不差。伍梦龙悄悄骇异,这一双魅影身法奇快,突
感室内微风飒然而起,不禁大惊,忙四面一望,只见杨春身形已失去踪迹,知杨
春巳为人劫,但对面窗户依然闭合如前,那杨春从何处劫走呢?

  这一点令伍梦龙大感困惑,由不得面色大变,汗珠涔涔冒出。但他认定来人
是由对面窗户潜入,乘着他全神贯注室外之际劫走杨春,寻思之下,身形向对面
窗户扑去。他身子甫一沾地,蓦地,两扇窗户为一股狂风蓬然掀开,风势强劲无
比,撞得伍梦龙身躯倒飞了开去。

  伍梦龙不禁大惊,只觉那猛劲的风力渗有巧劲,使他无法施展千斤坠沉住身
形,不由自主地送出室外。砰地一声,摔落在地,显然摔得不轻,伍梦龙脏腑震
动,几乎闭过气去。此刻,一以鬼魅人物与铁手琵琶吕九州三人正拚搏得难分难
解。

  忽地,五人同时发出惨叫,仆尸在地,后胸口赫然为玫瑰花瓣嵌成诛魂夺命
四字。就在五人横尸就地之际,夜空中纷纷坠下数十条人影,均是江湖卓著盛名
人物,内有太极双环刘文杰、丰都鬼王滕文星、五行掌彭天麟、混海金鳌娄铁寒
等人。

  内有一人极为惹眼,却是个年逾古稀老僧,长眉覆眼,银须飘拂,胸前挂着
一串龙眼大小菩提佛珠,双目开合之间,精芒如电。这老僧乃当今少林掌门师叔
九如上人,目睹五具尸体,不禁高喧一声佛号。声如洪钟,群雄心神不禁一震。

  九如上人注视尸体久之,摇首叹道:「老衲不知,只知此人武功极高,暗器
手法尤称独步武林,惜真力仍欠弱,难臻化境,如此人获有白阳图解,三两年内
恐无人能制矣。」

  忽闻娄铁寒惊呼道:「那是什么?」群雄不禁一惊,循着娄铁寒手指望去,
只见五丈开外的草中蠕动一物,缓缓欠身坐起。混海金鳌娄铁寒伸手挽出一柄龟
壳连星宝刀,在夜色中闪出一抹寒芒,大步走了过去。陡闻娄铁寒一声惊叫,群
雄闻声纷纷赶去。

  只声娄铁寒冷笑道:「伍少庄主,你是武林之中后起之秀,短短数年内,已
是名满江湖,为何鬼鬼祟祟藏在草中见不得人。」

  玉面丧门伍梦龙闻言大怒,右掌疾如电光石火拂出。叭的一声,娄铁寒左颊
挨了一下重的,火辣辣的灼痛,齿颚松摇。娄铁寒也是江南绿林巨寇,几曾吃过
这个明眼亏,不禁恼羞成怒,连珠宝刀泼风三托攻出,快如闪电。

  伍梦龙斜身一闪,伸掌挥向刀背,手法奥奇绝伦,只听当一声,连珠宝刀被
震了开去。娄铁寒只觉虎口一麻,跃出三尺,旋身振刀快攻,飞洒出漫空寒星。

  蓦听太极双环沉喝道:「住手。」两人霍地身形分开。

  刘文杰两道眼神向伍梦龙望了一眼,发现伍梦龙额角上碰破一块油皮,鲜血
仍是涔涔溢出,知伍梦龙遭人暗袭,并非有意窥声,微笑道:「伍贤侄,为何这
般狼狈?」

  伍梦龙不禁面上一红,道:「晚辈车夫梁三被妖邪误认是杨春,将他劫走,
晚辈情急相救,为这妖邪掌力震伤昏厥过去。」正说之间,庞镇寰及岷山逸叟先
后掠落。

  两人目睹五尸,不禁面色微变,闻得伍梦龙之言,庞镇寰道:「那劫走杨春
之凶邪是否就是施展玫瑰镖同为一人?」

  「同时发生此事,谅必是同一人所为?」

  「这样看来,伍少庄主大概亦未看真此人相貌。」

  语含讥讽,伍梦龙不禁剑眉一剔,目中怒焰逼吐,冷笑道:「阁下如撞着此
人,遭遇之惨必远甚于在下。」

  庞镇寰淡淡一笑道:「这倒未必。」

  刘文杰向九如上人叹息道:「百年来,武林中从未有此诡谲幻变,先是铁蝙
蝠,继而鬼头箭,如今又是玫瑰镖,无一不是令人煞费推敲,迄未找出一丝的端
倪,为此老朽不胜焦虑。」

  九如上人道:「邪不胜正,终有水落石出之日,老朽察言辩色,只觉伍少檀
樾说话有不尽不实之处?」

  「晚辈说话句句实在。」

  九如上人深深地望了伍梦龙一眼,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各有因缘,
不可强求。」伍梦龙只觉心神一震,张口欲言,但因兹事体大,一个措词不当,
徒贻杀身之祸,是以又隐忍下去。

  风吹云散,月涌清光。夜空中突传来一声长啸,啸声激越,播回天外。丰都
鬼王失声惊道:「这是老龙神上官相。」

  只见山门外电疾风飘鱼贯掠入十数条迅疾人影,为首者正是老龙神上宫相,
身后一双凶神恶煞挟持着一名老道。群雄不禁面色大变,那老道正是青城名宿纯
阳子,彭天麟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岷山逸叟姜兆南一声大喝,右臂疾探,迅如电
光石火向纯阳子攫去。

  上官相冷笑道:「你难道不要他的命了么?」伸掌一拂,逼得姜兆南疾翻了
出去。

  九如上人朗诵道:「阿弥陀佛。」

  上官相目注伍梦龙冷笑道:「杨春人咧?」

  伍梦龙道:「在下何曾见过杨春。」

  上官相右手一式拂空拿月攫出,身随臂行,诡疾无伦,一把扣在伍梦龙腕脉
穴上。伍梦龙未曾料到上官相拿穴扣脉手法如此迅奥,闪避不及,只觉行血逆攻
内腑,浑身虫行蚁走,不禁怪叫出声,目光怨毒道:「他巳为人劫走?」

  「什么人?」

  「瞧瞧地上五具尸体便知,逼问在下何用。」

  上官相一望尸体,不禁面色微变,沉喝道:「小辈,你把事情原委禀与老夫
知道。」

  伍梦龙知上官相心狠手辣,群雄又无出手相护之意,不愿徒然受苦,遂将在
杨春聚兴馆之后始末道出,继而冷笑道:「上官相,他日你如落于在下手中,当
使你知道在下厉害。」

  老龙神似听而未闻,沉吟一阵,倏地左手二指伸出,望伍梦龙将台穴点下,
右腕一振,只见伍梦龙身形向后飞去。两个黑衣大汉一跃而起,将伍梦龙接住。
庞镇寰身形一晃,落在上官相之前,冷笑道:「你这是何意?」

  上官相淡淡一笑道:「定风珠仅纯阳子深明用法,而珠又在杨春身上,伍梦
龙更坚搜遍杨春全身不得,现杨春又为人劫走,其中错综复杂,非常理可测,纯
阳子、伍梦龙两人之言似有不尽之实之处,一并带回,慢慢审问。」

  庞镇寰面泛杀机,道:「将人带走,没这么容易?」

  上官相发出震夭狂笑道:「老夫如不有恃无恐,岂可让纯阳子与诸位见面,
这无非要诸位死了图谋之心。」

  庞镇寰大喝道:「大言不惭,今晚如不留下纯阳子与伍梦龙,休想生离出此
寺。」上官相目中迸射两道光芒,右掌缓缓向怀内摸去。

  突然,九如上人朗声道:「上官施主,老衲有话请教。」

  上官相昂然瞪目道:「不敢,老禅师世外高僧,也参与这场是非么?」

  九如上人合掌低眉道:「是是非非,本难有定论,请问上官施主须定风珠何
用。」

  上官相道:「老禅师何明知故问,白阳图解诸般禁制,均可以人力克制,唯
独罡风难破。」

  「如此说来,上官施主已获悉白阳图解确处了。」

  「这倒尚未获知。」九如上人微笑道:「如此施主危矣,倘老衲臆料不差,
这施展飞花摘叶之人……」说着手指着五具尸体,目露悯侧之色,接道:「亦必
为定风珠下落而来,此时定窥伺暗处,施主出寺而去,恐遇狙击。」

  「老禅师心意可感。」上官相笑道:「此人与上官相亟愿一会,就怕他未必
敢见我。」

  庞镇寰只觉上官相狂态不可一世,分明有所凭藉,却又无法道他倚恃什么?
满腹狐疑,冷笑道:「上官相,连遭挫折,英名丧尽,何必作此色厉内荏之态,
如想生离此寺,最好留下纯阳道长两人。」

  上官相仰天狂笑道:「谁能阻止老夫。」右掌一摆,沉喝一声:「走。」那
挟持纯阳子、伍梦龙四个凶神恶煞首先奔空而起。姜兆南、彭天麟两人早防备上
官相有此着,倏地冲霄拔起,四掌同推,向四大汉撞去。尤其彭天麟掌力绵软,
且有一种潜猛的吸力。

  四大汉只觉为吸劲所引,身不由主的直坠而下,纯阳子与伍梦龙均松手跌了
下来。丰都鬼王滕文星及庞镇寰见有机可乘,双双抢出,右臂疾如电光石火般攫
出。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大怒,暴喝道:「住手。」这一声大喝无异惊天霹雳,令
人心头大震。

  只见老龙神上官相右手三指捏着一颗桃核大小,色带靛蓝。珠状之物。九如
大师目睹此珠,不禁高宣了一声佛号,道:「上官施主,你忍心造此大孽?」庞
镇寰、滕文星两人手指堪欲扣着纯阳子、伍梦龙手臂,一见老龙神上官相手中之
物,两人如遇蛇歇,不禁面色大变,双双疾翻了开去。

  上官相冷笑道:「诸位倘欲逼兄弟造此大孽,兄弟也说不得了。」

  刘文杰道:「上官老师,老朽有一言奉劝……」

  突然上官相哈哈狂笑道:「兄弟业已意决,刘大侠无须多言。」这时四凶神
恶煞重又挟持着纯阳子与伍梦龙两人,上官相说时用掌一挥,率众腾空而去。去
势如电,眨眼无踪。

  彭天麟眼珠一转,大喝道:「快追,上官相有诈。」

  群雄不禁一呆,理解不透上官相用什么诈,庞镇寰望了彭天麟一眼,诧道:
「彭堂主,为何知道上官相有诈?」

  彭天麟道:「上官相手中之物并非玄阴雷珠。」群雄不禁大愕。

  庞镇寰剑眉一剔,道:「彭堂主从何而知?」

  彭天麟道:「风闻玄阴雷珠已在邹槐手中失去,为鹿角堡五行楼内上官相师
兄梅六所夺,现梅六不知所踪,彭某臆料在短短时日内决难找到梅六,何况梅六
武学博绝,玄阴雷珠又在梅六手中,上官相岂能不畏怯,犯险出手,看来我等均
中了上官相虚声恐吓之计。」

  刘文杰道:「彭老师所料不差,眼前我等急须找出上官相下落,救出纯阳子
与伍梦龙两人。」

  群雄同意刘文杰说法,但庞镇寰略一沉吟道:「不过杨春也必须找到下落,
定风珠落在妖邪手中后患无穷。」

  九如大师叹息一声道:「定风珠只纯阳子及青城掌门深明用法,杨春纵然为
妖邪所擒,献出宝珠,但亦同废物一般,上官相就看准了此点,以纯阳子作饵,
诱此人自动找上门去。」

  刘文杰颔首道:「禅师卓见不差,事不宜迟,我等应立即动身。」

  群雄相率向室外走去,刘文杰突然发现庞镇寰、彭天麟站在原处不动,不禁
诧然止步,道:「两位为何不走?」

  庞镇寰肃容答道:「在下本欲略施薄力,无奈家父病重,归心似箭,只待家
父稍愈,立即追随骥尾,以供驱策。」

  刘文杰不禁哦了一声,道:「令尊不适么?望老弟致意令尊,祝早占勿药,
事了老朽定造府晋谒。」

  庞镇寰道:「这个不敢当劳步,大侠盛意心领了。」

  刘文杰微微一笑道:「好说。」继而目注彭天麟脸上。

  彭天麟道:「诸位均是武林泰斗,身无羁束,海阔天空,任吾遨游,在下奉
命所为,行不由主,还要等待帮主谕命决定行止。」

  刘文杰眉头微皱,欲言又止,暗道:「他不过是个小小堂主,有他不多,无
他不少。」遂捋须朗笑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愿强人所难。」向彭、庞二人
抱了抱拳,转身疾展身形而去。

  彭天麟道:「情势猝变,彭某尚须听命于帮主,愚意关键端在杨春身上,帮
主与茅兄必来此寺,商量后才能决定,不久终必往武夷一行,那时彭某专诚拜府
问候。」

  庞镇寰目露真挚之色,道:「在下于寒舍恭候大驾就是。」身形一振,穿空
腾起,去如流星曳空,转眼去迹顿杳。

  彭天麟微吁了一声,只感胸中泛起一片无名怅惘,目中泛出怒光。他但觉与
庞镇寰说话怒火极难敛束,恨不得将庞镇寰撕成粉碎,这滋味实在不好忍受。此
时庞镇寰已去,有一种如释重负,飘飘迎风之感,他慢慢跌入一片沉思中。

  蓦地寺檐上忽冒起一条黑影,望西投去。

  彭天麟不禁一怔,只觉此人身法极为熟悉,情不由主追踪而去。离寺里余,
前奔黑影身法立止,转身道:「少侠。」

  鼓天麟听出那是崔星五语音,身形电射疾落道:「大叔方才来此么?」

  崔星五摇首道:「我来此已久,何姑娘也来了。」

  鼓天麟目泛惊喜之色,道:「姑娘人咧?」

  崔星五道:「伍梦龙挟持杨春来寺时,何姑娘与我一路尾随,本欲窥听杨春
道出定风珠藏处,怎奈还有蒙面妖邪纷入寺内,恐被发现,不得已藏身暗处。」
话声略顿了一顿,又道:「那知就在这转瞬间,杨春竟为人掳去。」

  「此人是谁?」

  崔星五道:「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我奉何姑娘之命欲少侠赶往。」

  彭天麟道:「在下遵命,请大叔领路。」两人身形疾展向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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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相思愁苦 咫尺天涯

  晓风残月,寒星数点闪烁天边,一片绿野干畴环绕着仅数百户的小市集,此
刻已有炊烟隐隐上升。一条百来尺的街道,宽仅丈许,店伙尚未开门,街上冷清
寂寥。在这街首,有一家酒店兼作客栈买卖,矮檐低屋,门户虚掩,一个老店伙
在打扫门前。

  街口外蹒跚走来彭天麟,扮作走方郎中模样,手持一支虎串,背负药囊,似
经过一夜长行,疲惫不堪,向这家客栈走来。老店伙见彭天麟走近,忙堆上满脸
笑容道:「大夫要住店么?」

  彭天麟道:「明儿个是当集的日子,老朽特提早一天赶来,准备一些应用物
品,免得措手不及。」

  店伙道:「是极,大夫请。」

  彭天麟走入店来,店伙引入一间房中,只见鼓天麟摇摇首道:「不好,这间
房紧靠外厢,喧杂繁吵,医家扶脉问病,首重清静。」

  店伙一连引了数间房,最后店伙道:「大夫,内面两间有女眷居住,你老就
将就一点吧。」

  彭天麟望了望室内一眼,无可奈何点点头道:「也好店家,老朽一夜劳累,
腹中饥饿得很,有什么酒菜随便送来充饥。」说着掏出一锭约莫五两纹银,递与
店伙接道:「老朽要打住三五天,这锭银两权寄柜上。」

  店伙接过笑道:「大夫,你老口福真好,昨晚敝店杀了鸡鸭,小的就去厨下
立即送来。」

  彭天麟待店伙离室而去,回顾了室内景物一眼,只觉东南两方有两个小窗,
放下虎串药囊,推开东首小窗,但觉眼界一宽旭日方升,平畴万顷,一片碧绿,
竹篙茅舍,点缀小桥流水间,掩映成一幅天然画图,令人神往。

  他眺览了一会,又推开南面小窗,只见是一重重小小院落,院中植着玫瑰,
芬芳袭鼻,一列两间住房,门窗紧关着。彭天麟深深地望了两眼,就在窗侧案前
坐下,默然有顷忽地者店伙提着一个食盒匆匆走入,取出四菜一汤,一壶佳酿,
另一盘馒头。

  老店伙在碗中满满斟了一碗酒,道:「你老请用吧。」

  彭天麟道:「店家,你陪我饮两杯,谈谈如何。」

  店伙道:「小的怎敢?」

  彭天麟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来,老朽敬你一杯。」在提盒中取过一个
酒杯亦满满斟了一杯。

  此人诚朴豪爽,虽贩夫走卒,亦具此性命,店伙亦毫不推辞坐了下来。彭天
麟天南地北,无话不谈,庄谐备至,最后谈及他的医道,活人无算。

  店伙惊喜道:「你老有如此精湛的医道么?」继而长叹一声。

  彭天麟道:「你为何长叹?」

  「不瞒你说。」店伙道:「店主去年在背部长了一个无名丁疽,脓血不止,
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总是医不好,现越加沉重,呻吟床褥不起。」说着手指院内
两间住室,低声道:「昨晚有女眷投宿,扶着一个四旬外汉子,那汉子病重昏迷
不醒……」

  彭天麟知他是说杨春,不禁笑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你可是有意
为老朽推荐,不过老朽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一餐酒饭几乎用了一时,
店伙辞别而去。

  彭天麟与店伙说话时,不时偷窥院落中动静,只觉静悄悄地岑寂无声,两扇
紧闭着的房门始终未见一开,不禁心疑,暗道:「莫非他们已离去了么?」

  他正拿不定主意是否须潜入院中探视,忽闻一个极轻微的语音道:「秋萍,
他醒了么?」银铃悦耳,语音极熟。他不禁一震,暗道:「这不是陆曼玲是谁,
她也伸手此事,难怪方才何姑娘言语闪耀其词,要我斟酌情形,见机行事。」

  只听隔室少女应声答道:「尚未。」之后,便寂然无声。

  彭天麟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只见店伙神色匆忙进
入道:「小的只道你老巳就寝,幸好未睡,店主恶疮烦求你老一治。」彭天麟立
即首允,立即随着店伙走出室外而去。

  良久,院中一扇房门呀地开启,走出一个青衣女婢,合掌互击,但久不见店
伙走来,不禁柳眉微耸,高声道:「店家……店家……」

  只闻陆曼玲道:「秋萍,不用叫了,店家也许外出,稍时再唤不迟。」青衣
女婢一闪而入,房门又深深紧闭。

  片刻,店伙走入院中,站在门前高声道:「客官,是唤小的么?」

  青衣女婢启门探首而出,面现娇嗔,埋怨出声道:「店家,你去那里了,速
送上酒菜,须够六人饮用。」

  店伙喏喏连声应是,继而陪笑道:「店主有病,小的陪大夫前往诊治,照料
调敷药物,故而耽误,但这位大夫真是神医,药到回春。」说罢转身而去。

  老店伙提着一个食盒又匆匆走入推门而进,只见一张桌面团团坐着六人,三
蒙面少女,一双青衣女婢及一老化子模样。

  老化子道:「姑娘,咱们病急乱投医,不妨试请一治。」

  中座面蒙白纱少女螓首微颔道:「也只好如此了。」

  店伙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低首将盒中酒菜端上,但闻中座少女娇声道:「店
家,为店主治病的大夫是本地人么?」

  店伙怔了一怔,道:「回姑娘的话,并非本地人,是一老年走方郎中,包治
一切疑难杂症,小的店主缠绵床弟,终年不起,不知换了多少大夫,都说是不治
之症,却经这走方郎中一治,立即痛止……」

  老化子道:「现在何处?」

  「仍在店主房内。」

  「速领我去。」

  「是。」店伙立即领着老化子走去。

  两人一行来到店主房内,只见一个瘦弱老者袒露着上身伏在榻上,背部长了
碗大丁疮,紫肿清烂溢出黑色腕血,脰臭中人欲呕。一个面如珠砂老者正取出一
具小铜盒掀开取出十数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似无视于老化子及店伙之来,凝
目审视店主背部。

  须臾,彭天麟在「心俞」穴上刺入两针,继而陆续在「阳图」、「悬枢」、
「三焦」、「神堂」、「曲垣」、「天胶」等穴刺下。老化子正是风尘神乞长孙
琰,目睹彭天麟金针过穴之术,不禁暗暗惊异。

  要知金针问穴与武学点穴一道殊同归,难学难精,老化子见多识广,见彭天
麟认穴奇准,出手轻重及针入深浅居然分毫不爽,知这人金针之学已达炉火纯青
境域,不禁两道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彭天麟,欲知彭天麟是否是武林人物。

  那知大出长孙琰意料之外,彭天麟已自精华内敛不使外露,举步之间带起一
片浮尘,竟瞒过长孙琰。彭天麟金针刺入后,回身望着长孙琰微微一笑,走向案
前坐下,挥笔处方。长孙琰悄无声息站在彭天麟身后,凝目端视——只见彭天麟
挥笔处下一方。

  此瘫初起时为阴症,但前治者多误为阳症处方皆异,一误再误,肿痛溃烂,
洞见肺腑,疮口不收,百药罔效,今用:人参二两、黄耆二两、金银花半斤、附
子一钱、荆芥三钱炒黑、紫胡二钱、白芍一两、天花粉五钱、生甘草五钱、水十
余碗煎水二碗分前后二次服之,则阴变阳而作痛,再剂而痛消全愈。」

  彭天麟一手好字体字端正,龙飞蛇舞,力透纸背,使长孙琰暗暗赞叹不止。
长孙琰一直在留神观察彭天麟举止,丝毫瞧不出什么可异之处,胸中疑虑不禁全
然消释。只见彭天麟处方后离座直趋榻前,在药囊内取出一段老姜及一瓶艾绒,
以刀将老姜切成十余小片后,将金针一一起出,甩姜片换铺在穴道上,命店伙燃
着一线香。

  长孙琰不禁出声道:「先后咸炙之术甚精,若在通都大邑悬壶问世,百万之
富,一夕可求,何以先生尚是一袭青衫,行脚飘蓬。」

  彭天麟不禁哈哈大笑道:「习医端在济世救人何用富为?老朽相薄命贫,过
于贪求,降殃不测,反不如恬淡名利,理得心安。」风尘神乞长孙琰大为赞服。

  彭天麟倾出艾绒搓成数十小团,道:「三年之艾,可治七年之病,此瓶艾绒
随在老朽身旁已数十年矣。」说着将绒团涂于姜片上,以线香一一炷点,只见十
数缕清烟袅袅上升。

  艾尽换罢,数凡三易,立起道:「店家,照方抓药服下,戒酒禁欲三年,断
根不发,老朽卷极欲眠,要回房安息了。」

  长孙琰忙道:「老化子有一友人染病昏睡不醒,烦先生一往施治如何?」

  彭天麟望了长孙琰一眼道:「老朽走遍江湖,行脚天涯,阅人已多,如老朽
眼力不差阁下当是武林人物,阁下友人当不例外,老朽仅对普通疑难杂症可治,
恕老朽敬谢不敏。」

  长孙琰虽然大为失望,但犹不死心,抱拳笑道:「医者有割股之心,惟求勉
为其难。」

  彭天麟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点点头道:「好吧。」

  长孙琰不禁欣然喜色,道:「老化子领路。」

  彭天麟提起药囊随着长孙琰身后亦步亦趋,心头默默盘算如何行事,亦忧亦
喜。要知房内诸女均为彭天麟相识,不过诸女均不知奚凤啸易容变换为另一人罢
了。但四目相对,旧情难已,故友重逢,如同陌路,何况奚凤啸又欠着陆曼玲一
笔人情,到时将是如何尴尬局面,使奚凤啸心神不禁激剧激动着。

  两人一行方穿过院落门户,便闻陆曼玲语声道:「怎么这时才来?」

  长孙琰咳了一声道:「我的好侄女,你总要等大夫瞧完病后才能上轿,又不
是现媳妇挨家送呀。」

  说时已步入房内,陆曼玲嗔道:「老没正经,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两
个青衣女婢直笑得花枝招展,前仰后合。

  陆曼玲面蒙纱巾,但两道秋水眼神依然从方孔内似欲看穿彭天麟本来面目,
使彭天麟心头一震,赶忙垂首一揖道:「姑娘们好。」

  紧立在陆曼玲身旁二蒙面少女无疑地是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姐妹,目睹彭天
麟弯腰一揖姿态仿佛神似一人,但想不起是谁,不觉互视了一眼。彭天麟随即回
面问长孙琰道:「阁下友人现在何处,治病如救火,丝毫耽误不得。」

  长孙琰忙道:「现在邻室,先生请随老化子来。」说着一步迈入邻室房中而
去。

  杨春腊黄着脸,直挺挺睡在榻上,须发蓬松,一具僵硬尸体一般,房内光线
阴暗,更显得阴森恐怖。彭天麟摇了摇首,低叹一声,抓起杨春右臂三指搭在寸
关尺上细扶脉象。半晌,彭天麟松开杨春手臂,叹道:「此人似罹受武林中最阴
毒之拂脉闭经手法,伤及内腑,阴阳逆行,六脉浮滑,老朽只能救他回醒,却救
不了他的性命,但可苟延三月,解铃还须系铃人。」

  风尘神乞长孙琰惊诧道:「先生即非武林人物,何以知道拂脉闭经手法?」

  彭天麟道:「老朽今年七十有四,行医几近五十年,治病何止千万,凡疑难
怪症,刀剑内伤无不目睹耳闻,二十年前老朽行脚川西绵阳,一何姓武林人物背
负一老叟求治,亦是此般症象,闻何姓武林人物说及是受了拂脉闭经手法所伤,
老朽只救醒伤者便即离去。」

  「姓何?」长孙琰惊诧道:「先生尚忆及何姓之人是何形貌?」

  彭天麟略一沉吟,摇首道:「事过多年,不复记忆,仿佛其虽届中年,但朗
目隆准,玉面,长须,英气逼人,不逊少年。」

  长孙琰黯然颔首道:「先生施展妙手,只要有一月性命苟延,那就好办。」

  彭天麟立即在囊中取出铜盒,在盒内捏起二十余根金针,隔衣刺空插入。蓦
地——户外风送入耳一声长啸,啸声虽尚远,但清澈激越。忽闻长孙琰道:「啸
声传警,老化子去瞧瞧。」

  彭天麟只听脑后响直陆曼玲娇脆语声道:「你去吧。」微风飒然,长孙琰身
如离弦之矢,疾射穿窗而杳。

  突然陆曼玲唤道:「先生。」

  彭天麟只觉心神一震不觉缓缓回身过来,但见陆曼玲纤秀的身躯立在身前,
蒙面白纱内两道秋水的眼神凝视着自己,道:「先生尊姓?」

  「敝姓罗。」

  「罗先生,我们似曾在何处见过面。」

  彭天麟不禁心神一凛,微笑道:「老朽却无从记忆在何处见过姑娘。」

  陆曼玲幽幽发出一声埋怨的叹息,螓首微低,道:「瞧罗先生双目,神似我
一位知己良友,唉,怎么长得这么像。」彭天麟知道陆曼玲瞧出一丝蹊跷,心中
不禁一震。

  突见陆曼玲急道:「强敌即至,罗先生速藏身榻下,免遭不测。」身形惊鸿
一闪而去。

  彭天麟佯装失措,蹲身爬往榻下藏身。

  室内岑寂如水,平添了一片阴森气氛。忽听一声极轻微的冷笑传来,只见一
条迅捷无伦的黑影穿窗而入,似落叶般沾地无声。此人一袭黑衫,猿臂蜂腰,挺
秀英拔,头面为一幅黑巾札住,只露出两道眼孔,精芒逼吐,扫视了室内一瞥,
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居然胆大包天,竟能在如许高手前劫走杨春,但心余力拙
痴心枉想一场。」说时倏地伸指迅如闪电向榻上杨春「将台」穴上点去。

  指力堪距杨春穴前五寸,蓦闻身后一声:「住手。」

  一股寒风如潮涌袭而至。

  那知一击成空,一个锦衣汉子如影随形地亦横挪五尺落下,阴侧侧冷笑道:
「尊驾未必有此功力解开杨春穴道,逞强一试又有何用?」

  黑衣人道:「你怎知我无此功力?」语音寒冷如冰。

  锦衣汉道:「不论尊驾有无此功力,在未征得主人同意,岂能越俎代疱。」

  「主人是谁?可是陆曼玲么?」

  锦衣汉子大喝道:「大胆。」右臂一探,一式「回风舞柳」向黑衣人面门抓
去。

  出式迅奥诡异,幻出数十重掌影,由不同方位攻向面门,令人无法闪避。黑
衣人心头不禁微骇,料不到陆曼玲手下有此惊人身手,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顿时双掌一并,攻出一式「屏断云山」。这黑衣人武功上乘,腹罗渊博,深知非
出「屏断云山」是无法封克来式「回风舞柳」。

  掌罡如屏,锦衣汉子攻势顿为阻遏,疾撤出两步,但一退又进,欺身如电,
但黑衣人比他更快,两指飞出,一式「飞星逐月」向锦衣汉子左太阳穴点去,左
腿踢出一招「云里蹴鹰」。一招两式,迅如奔电,锦衣汉子扑势劲猛回撤不及,
情急生智,身形猛往右方栽去。

  他虽然避开黑衣人指力,却无法闪掉一腿猛踢,只觉胯骨如受千斤重击,一
声惨叫出口,身形倒飞了出去。就在此时窗外疾如鹰隼飞掠射入四个锦衣汉子,
纷纷叱喝连声,身形尚在凌空,出式拂击黑衣人而至。黑衣人不禁冷笑道:「再
多些也是送死。」

  双掌一错,迅疾无伦攻出九招,无一不是辛辣已极。四锦衣汉子身形飘闪落
地,攻守配合奇严,出招亦是狠猛辣毒。黑衣人在四面夹攻之下,毫无怯意,但
一时之间无法取胜,不禁目中杀机逼露,沉喝道:「你们如不退出,可别怨在下
多造杀孽。」

  突闻妩媚笑声传来道:「侯少侠,你我别来无恙,又在此地晤面,你想不到
吧。」四锦衣汉子身形猛撤往窗口,停手不攻。

  黑衣人闻得语声入耳,只觉心神一震,由不得循声望去,只见陆曼玲面蒙白
纱,穿着一袭紫衣白花窄身罗裙,皓腕如霜,显得亭亭玉立,风华秀绝,不禁抱
拳笑道:「陆姑娘不愧慧心神目,一眼而窥破在下本来行藏。」

  陆曼玲笑道:「不敢当此谬奖,侯少侠如此调虎离山之计未免弄巧成拙。」
话声略顿,又道:「侯少侠怎不揭下面上黑巾,难道有人废了你的自比潘安,传
粉玉面么?」

  黑衣人登时发出一声朗笑,缓缓伸手揭下蒙面黑巾。黑衣人揭除面巾,显出
本来面目,呆是大明湖所见玉面朱唇侯惠小贼。侯惠朗笑道:「姑娘说我心术不
正,的确是中肯之言,但姑娘未必不知足,合你我两人才智,当席卷武林,纵横
天下。」

  陆曼玲道:「真的么?我却不信,你不过是人下之人,受人奴役指使,在我
面前自吹自愿来免不智。」

  侯惠冷笑道:「大鹏志在九霄,岂鸿鹄能知。」

  陆曼玲不觉娇笑道:「大鹏安能与鸿鹄合手并肩共事。」侯惠自知失言,不
禁语塞。

  陆曼玲眸中神光一寒,如挟霜刃,冷笑道:「你来此何故?」

  侯惠怔得一怔,目光疾溜溜地一转,手指着榻上杨春,微笑道:「为了此人
望姑娘割爱。」

  陆曼玲怒道:「倘我不允,你又待如何?」

  侯惠目中不禁泛出杀机,道:「陆姑娘,依在下好言奉劝,休倚仗长孙老化
子及门下武士,在下此来已设下天罗地网,何必护着一个半死之人,徒贻玉石俱
焚之祸。」

  陆曼玲娇叱道:「你死期将至,尚逞狂言利舌。」纤手一扬,虚空拍去。

  侯惠见陆曼玲一拍之势,虚飘飘的视若无物,但他最是识货,不禁心中大骇
武林中失传百年之飞花十八掌怎么这丫头获此真传。忙双掌一旋飞击而出。

  但陆曼玲已自掌法展开,掌影如千重漫空洒落,不带丝毫劲风。这套掌法表
面上看来诡异有余,威势不足,其实却暗含佛门降魔绝乘功力在内,故侯惠每一
招迎出,如抗千斤巨斧,逼得满室游闪退跃。陆曼玲响起一串银铃似的娇笑,飞
花下十八掌竟是越展越快,一直把侯惠逼在壁角。

  突听侯惠一声断喝道:「且慢。」

  陆曼玲闻声掌势一收,笑吟吟道:「你是愿束手就擒么?」

  侯惠微微一笑,霍地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朱红葫芦,目中神光猛炽道:「在
下极愿作姑娘裙下之臣,可惜这个极难同意在下如此作法。」

  陆曼玲叱道:「死在临头,尚敢胡言乱语。」纤手一探,迅快已极飞向朱红
葫芦攫去。

  侯惠贴墙滑开五尺,一扬朱红葫芦道:「姑娘是不要命了么?」

  陆曼玲一击成空,暗惊侯惠身法奇快,道:「黔驴技穷,姑娘岂是你能骗倒
的?」

  侯惠道:「姑娘不信,在下也是没有办法,这葫芦中贮有千支飞蛛,奇毒无
比,一经放出,姑娘再好的武功也无法幸免于难。」

  陆曼玲冷冷笑道:「危言耸听,姑娘偏不信。」口虽是这么说,但已自蓄势
戒备,慢慢逼了前去。

  侯惠狞笑道:「姑娘如此相逼,莫怪在下辣手心狠了。」手中葫芦一晃,突
从葫芦嘴中涌百数十支豆大灰黄飞支毒蛛,嗤嗤破空飞袭而至。

  陆曼玲目睹毒蛛漫空袭来,不禁大骇,她已把侯惠看成劲敌,毒蛛定然厉害
之极,怒叱一声,双掌劈出一股强猛罡力。飞翅毒蛛立时被罡风击毙数十支,纷
纷毙落坠地。无如毒蛛飞来之势系交叉漩扑,俟隙噬袭,那侯惠葫芦中相继涌出
无数毒蛛,蔽室漫空,密密层层,嗤嗤破空如雷,何止千支。

  陆曼玲双掌猛劈,可也无法顾及全身,毒蛛体积又小,只要一丝掌风防护不
周立即趁隙而入,不由芳心慌乱大急。侯惠本意一俟毒蛛无功,立即全身而退,
此时一见陆曼玲慌乱,不禁发出得意冷笑道:「姑娘,只要你愿意,在下立即收
回毒蛛。」言外之意,不解自明。

  陆曼玲闷声不答,心中盘算退身之策。突闻窗外飘入一声阴沉的冷笑,弥室
漫空毒蛛悉数纷纷坠落下来。侯惠大惊失色,定睛望去,只见每支毒蛛钉入一根
花蕊,暗道:「此时不走还要等死不成?」趁着陆曼玲尚未定神之际,双掌朝天
身形暴腾,意欲震破屋顶飞去。

  身形才凌空三尺,突感腿弯处如受蜂噬,麻涌双股,劲力全泄,断线之鸢般
叭哒坠地。此刻,陆曼玲竟置侯惠不顾,面朝窗外道:「何方高人相助,请现身
让陆曼玲拜谢。」窗外岑寂如水,了无回音。

  陆曼玲知此人巳去,疾然回面向候惠冷笑道:「小贼,你也有今天。」

  侯惠面色如恒,毫无惧意,淡淡一笑道:「误中暗算,又非在下不敌,何况
在下无必死之理。」

  陆曼玲道:「你倒自恃无恐。」

  侯惠微笑道:「并非在下有恃,但此是事实所然,在下带来无数高手,现与
长孙老化子及姑娘手下激搏,如不出在下所料,姑娘手下定全军尽灭,片刻即将
来此,请问姑娘与在下性命谁更重要?」陆曼玲星眸半转盈盈而笑,纤手一挥,
立在窗侧四锦衣汉子立即一跃而起,鱼贯穿窗外出。

  侯惠道:「那也不过多送死而已。」

  陆曼玲道:「你倒十拿九稳,最好少用危言唬吓姑娘,你身已被制,吃亏的
永远的是你。」

  「那倒不一定。」

  陆曼玲深知他用缓兵之计,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我先要废除你一身武
功再说。」

  侯惠闻言不禁心胆皆寒,忙道:「陆姑娘,咱们并无深仇大怨,何必出此绝
情。」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视死如归的人物,好,我先不废掉你一身武功,但须有
话必答。」

  侯惠暗道:「只要能挨上片刻,自有你这丫头的乐子。」当下答道:「尽在
下所知无不奉告?」

  藏在榻下的彭天麟不禁摇首叹道:「如不废除此人武功,必贻无穷后患。」
他暗聚三元神功贯聚两指朝侯惠「涌泉」穴虚穴点去。

  此刻,麻涌已受阻遏,继续下降迫至小腿,他自料不消半个时辰即可复原,
那知突感身上一冷,不由连打了几个寒噤,全身只觉如同瘫痪一般,别说提运真
气,就是呼吸也微感困难,不禁面色大变道:「姑娘,你口是心非,为何向在下
施展暗算……」

  陆曼玲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曾向你施展暗算……」突然,天际遥处传
来一声啸声,一个锦衣汉子迅如流星穿窗而入。

  陆曼玲面色一变,道:「我已知道,你将小贼挟在胁下,紧随我而去。」锦
衣汉子猿臂一挟,将侯惠挟起随着陆曼玲如飞而去。

  陆曼玲一去,门外惊鸿连闪,走进欧阳翠英,欧阳翠华姐妹,柔声道:「罗
先生,你好出来啦。」

  彭天麟颤巍巍爬了出来,满头满身都是灰寺,面色余悸犹存道:「吓死人,
老朽不愿招来杀身之祸,恕老朽告别。」

  欧阳翠英道:「且慢,此人尚未醒来,是否无法可救么?」

  彭天麟道:「老朽只起出金针便能醒转说话。」说着将杨春身上金针一一起
出,只见杨春两眼睁开,长叹一声。

  欧阳二女顿时露喜容,道:「罗先生真是神乎其技。」彭天麟也不答话,提
起药囊三步并成两步,踉跄走出室外。二女立即伸臂,挟起扬春急步掠出室外而
杳。

  在市集之南约莫五里,一条弯弯曲曲小溪旁,有一片栗林,青葱郁茂,溪畔
野花似锦,静谧恬美,令人徘徊神往。却在栗林中又是一番惊心骇目的局面,风
尘神乞长孙琰与十五个锦衣汉于及四青衣女婢,分别束在碗口粗径栗干上,命在
顷刻。

  他们被束并非绳索所困,而是一条粗如雀卵铁鳞毒蛇,蛇身五匝紧韧如割,
尤其蛇首红信吞吐直在诸人面旁作势欲噬骇悸惊魂。栗林中站着五黑衣蒙面人,
不时狞声怪笑,只听一人阴森森说道:「长孙老化子,一俟陆曼玲丫头就擒,明
年今日就是你归天周年忌期。」

  忽听一声银铃娇笑道:「不是来了?我真要瞧瞧长孙老化子是如何死法。」

  五蒙面人不禁心神一凛,只见人影一闪,林外走入一个面蒙白纱的紫衣婀娜
少女。在少女身后随着一个锦衣汉子提着一人,赫然正是他们此行首领侯惠,五
蒙面人不禁骇然变色,身形倏分,纷纷出手攫救侯惠。陆曼玲娇叱道:「你们是
不想留着侯惠性命么?」五蒙面人闻声疾撤回原处。

  锦衣汉子冷哼一声,松手将侯惠摔掷草地,只痛得侯惠入骨髓,满面冷汗如
雨。陆曼玲忽望着侯惠嫣然一笑道:「你以一条性命,换回我手下这多人,你说
值不值得?」

  侯惠硬挺着痛苦,答道:「任凭姑娘?」

  陆曼玲格格笑道:「那么你是同意交换了。」

  侯惠默然不答,这情形之下他只觉得比杀了他还难受,总是惜命的,暗暗咬
牙切齿,道:「日后你这丫头落在我的手中,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曼玲发现侯惠目光怨毒,不禁冷笑出声,目注五蒙面人道:「还不快收回
毒蛇,放下长孙老化子等人。」

  一蒙面人道:「陆姑娘,今日之事我等自承服输,放下长孙老英雄等不难,
但今日过节须俟日后清结。」

  陆曼玲亦恐夜长梦多,颔首道:「好,就是这样说。」

  只见那蒙面人在怀中取出一支竹箫吹起,韵律甚怪,裂帛刺耳,令人心神欲
飞。群蛇闻得箫声,缓缓松开溜下身来,投入蒙面人衫袖内。风尘神乞长孙琰自
知必死,谁知天不绝人,陆曼玲擒得侯惠小贼赎回性命,倏展双目,两手掸掸身
上,扬声大笑道:「明年今日尚难作为老化子周年忌日。」五蒙面人虽暗暗怨毒
于心,却隐忍不言。

  陆曼玲道:「你等运气行功,搜索体内有无不适之感。」

  长孙琰道:「老化子已试过,尚无不适之感。」

  陆曼玲目注五蒙面人冷笑道:「速将侯惠抬了回去,他七日之后自会行动,
如若妄运真气,可怨不得姑娘未把话说明。」纤手一扬,率众穿出栗林外。

  五蒙面人立时趋前扶起侯惠,只见侯惠目光怨毒,切齿骂道:「这丫头绝无
制我之能,不知什么老鬼暗中猝袭,才为所算。」这话不由将五蒙面人愣住,询
问详情。

  侯惠遂将前事说出。又道:「玉箫真人为何未见,这林外是否未布有伏桩,
让陆曼玲这丫头如入无人之境。」

  一人诧道:「玉箫真人已率甚多好手赶往那客店中,侯总管作地未见,林外
亦布有伏桩,属下只道均遭陆曼玲所制,所以未敢再犯险出手。」

  侯惠面色惨变,喃喃自语道:「平日总瓢把子料事如神,调度不紊,怎么此
次竟不周详妥密,一着错满盘皆输,唉,此事须取决于总瓢把子。」说话之间,
一缕淡烟般的人影疾飘入林,现出一个貌相威严的青衫老叟。

  五蒙面人不禁同声道:「总瓢把子。」

  侯惠道:「恕属下负伤,不能施礼。」

  青衫老叟五指迅疾无伦的搭在侯惠腕脉上,目中顿泛骇容道:「你如何为人
点破气穴,废去武功?」

  侯惠闻言宛如梦中惊醒,跌下万丈深渊,面现凄厉悲惨之色,大叫道:「总
瓢把子,属下有无恢复武功之望?」

  青衫老叟沉声道:「这很难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端视你的福泽如何,
你先将详情禀于老朽知道。」侯惠重又述出经过原委。

  老叟凝目仰视蓝天白云,似作一项重要决定。猛然林外掠入一个皓首银须,
身穿八卦衣老道,目器重忧,见得侯惠,不禁失声诧道:「贫道耽忧侯老弟为陆
曼玲所杀害,今安然无恙,诚属可喜可贺。」

  侯惠苦笑道:「在下生不如死,何喜之有。」

  玉箫真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弟不可灰心。」

  青衫老叟忽目注玉箫真人道:「真人为何误侯惠已遭毒手?」

  玉箫真人道:「贫道等为长孙琰老化子猝击,用尽心机放出铁鳞毒蛇才能使
老化子等就范,贫道立即率领人手赶往客店中,陆曼玲与侯老弟已不知所在,只
见一双蒙面少女挟着杨春翻出墙外离去……」

  青衫老叟道:「之后呢?」

  玉箫真人答道:「贫道一路暗随,数次欲待出手复又忍住,但听二女互相谈
话,才知侯老弟为陆曼玲所伤挟持离店,似为解救长孙老化子而来。一双蒙面少
女到达一座荒寂无人小庙中栖身,询问杨春定风珠何在,杨春答称不在他身旁,
已命另一青城门下兼程携往武夷,交与一姓严的老前辈。是以贫道权衡之下,为
免打草惊蛇,还以不出手为宜。」

  青衫老叟道:「真人行事谨慎得宜,倘若出手必然丧命无疑。」

  玉箫真人面色微变,冷笑道:「普天之下,尚无几个有此功力能制贫道死命
之人。」

  青衫老叟摇首叹息道:「并非老朽过甚其词。」继将侯惠所遇说出,又道:
「暗中废去侯惠武功之人,就是目下震动武林,施展飞花摘叶神奇手法之隐形老
贼,他为何不取侯惠性命?他为何不急于向杨春逼问定风珠的去迹?其实他旨在
诱杀老朽与真人,余外均是细枝未节,取舍易如反掌。」玉箫真人大愕,面色倏
变。

  青衫老叟接道:「他料真人必回报与老朽知情,偕往小庙中,如此一来,无
异自投罗网,哼!老朽亦非弱者,岂能坠他所算。」

  玉箫真人道:「难道就示弱罢了不成?」

  青衫老叟摇了摇首道:「此人武功卓绝,心计至工,谋事周详,为防老朽察
破他的诡计,他亦暂时放过杨春,他算准陆曼玲必随杨春前往武夷,我等绝不能
半途而废,必追踪赶往,他遂放出风声,诱使天下群雄纷纷赶去,他可遂其渔翁
得利之愿。」

  玉箫真人道:「然则那么应如何行事?」

  青衫老叟道:「真人将计就计暗随杨春而去,但绝不可出手露面,必要时更
须防护杨春有性命之忧,老朽眼下有急事前往一处,半月后武夷北麓相见。」话
声略顿,又道:「今日老朽手下已伤过半,此去武夷,切不可伤折一兵一卒,全
仗真人鼎力了。」说罢双手略一抱拳,挟起侯惠潜龙长天而去。去势疾如流星,
瞬眼杳失无踪。

  彭天麟离了二女趋出奔回自己房中,迅疾无比栓牢房门,把脸面身上积尘掸
除,立在窗侧觑望院中动静。只见二女扶着杨春走出室外,冲霄腾起翻落墙外。
他冷哼一声,急将一方黑巾将头面札住,正欲穿窗追出,忽见一条身影疾如鹰隼
电泻落下,现出一个皓首银须,身穿八卦衣老道。

  这老道掠入陆曼玲室中疾又闪出,双肩一振凌虚升空向墙外落下。彭天麟身
如离弦之弩穿出窗外,尾随老道追下。只见老道率着十余条人影扑往一矮林中,
疾如流星,迅快如飞,他亦将身法加疾暗暗蹑随,尽量避免身形被发觉。

  乌稻绿枫围绕着一座荒废颓败的小庙,但见欧阳二女扶着杨春走入。正殿内
蛛网尘结,神像倒榻,阴暗异常,二女扶着杨春在神案前坐下。杨春目露感激之
色道:「二位姑娘相救之德,在下永铭五内。」

  欧阳翠华道:「你不要谢我们,救命恩人而是另一位。」

  「那是何方武林高人。」

  「誉满江湖,嫉恶如仇的风尘神乞长孙琰。」

  杨春不禁啊了一声道:「原来是风尘神乞是孙老师前辈,可容在下拜见。」

  欧阳翠华道:「强敌环伺,他老人家正在退敌拚搏,唉,我们现在处境还是
危和垒卵,朝他保夕。」

  杨春苦笑道:「两位姑娘尽可弃在下不顾,在下就落在凶邪手中,既无必死
之理,更无用处……」

  欧阳翠华道:「凶邪定风珠在未得手前,绝不能放过尊驾。」

  杨春摇首苦笑道:「定风珠确不在在下身旁,已为另一同门送往武夷。」

  欧阳翠华微笑道:「凶邪绝无置信之理,何况令师为老龙神上官相所擒。」

  杨春面色大变道:「什么?家师为上官老贼所擒么?」

  欧阳翠英点点头道:「尊驾无须忧心,令师并无生命危险,长孙琰预料上官
老贼必挟令师赶向武夷,所骈风尘神乞不惜耗尽心血的将尊驾救醒,在上官相之
前赶到武夷,挽救一项武林劫运。」

  杨春目中蕴着泪珠,道:「在下有负师命,百死莫赎,因为那位老前辈也是
新近迁往武夷,确址无从悉知,在下同门不在是否将珠送达那位老前辈手上,否
则将不堪设想。」

  「那位老前辈是准?」

  「姓严名三畏,就是武林知名,隐居在方城山的一元真人。」

  欧阳二女不禁心中一动,互望了一眼。忽地,欧阳翠英低声道:「殿外有人
窥听,妹妹,你在此守着,愚姐出外探视即回。」说时身形一闪而出。

  殿外乱草离离,风送涛韵,一无可疑人影。欧阳翠英衣裙飘飘,站立在殿庑
下扫视了四外一眼,又返身入内。飞檐上正付着彭天麟,他因玉箫真人突然离去
怔得一怔,不禁足尖蹴动一块破碎瓦片惊动了欧阳翠英出外巡视,无可奈何让玉
箫真人安然离去,伏身藏起。

  目睹欧阳翠英那箫索孤独的身影,忍不住心头泛起怜悯之感,几次张口欲待
呼唤出口,又为事非得巳的桎梏塞住。他乃是至情至性之人,为一种复杂的恩怨
困扰着,而武林之内恩怨最难分明,事理也最不易分辩,有时,他为此矛盾事物
大感混淆、困惑、傍徨。

  彭天麟暗暗叹息一声,腾身曳空,施展天龙八变身法翻出寺外,双足飘然沾
地,忽感脑后一缕金刃劈风之声袭至,知有人暗算,忙横挪一步,旋身探臂飞攫
而出。他自暗习三元秘笈之后,武功已突飞猛进,听风辩物奇准,五指迅如电光
石火攫出「笃」的一声,一把扣住一柄青钢长剑。

  那暗袭之人是一虬髯狮面四旬彪形大汉,十拿九稳彭天麟必伤在他的剑下,
竟意料不到彭天麟有此高绝功力,骤然一震,虎口发麻。他忙弃剑撤身后跃,哪
知在剑身上传导过来一股强猛的吸力将他吸住,使他不能动弹分毫。

  狮面虬髯大汉不禁大感骇凛,从未曾听闻过有此武林奇学,竟让他碰上,他
深感不妙,面色大变。只见彭天麟倏起左掌,掌心蓄聚暗劲,向狮面大汉胸口印
去。狮面大汉闷哼一声,心脉震断倒地气绝。忽见林木中人影疾晃,四面八方涌
出十余人向彭天麟逼来,一个形似一截枯木,瘦长黝黑,吊眉枭眼大汉,下颔咧
着阴森的笑容,更显得狞恶恐怖。

  这人冷冷地说道:「尊驾心狠手辣,俗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尊驾想打算怎么
死法,任君选择。」

  彭天麟道:「要死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那人先是凶光暴炽,继而阴阴笑道:「朋友,你我倘不是对敌仇视,我三湘
吊客霍宗乾倒愿意结识你这桀傲不驯的朋友,惜非其时其地。」

  彭天麟朗笑道:「我也可惜霍朋友今日无辜毕命此处。」说时伸手一挽方才
抢自狮面虬髯汉子手中的青钢剑一式「万梅吐蕊」,振腕飞洒出漫空寒星。

  他这一式表面上诡幻奇巧,其实是剑学中震烁旷世驭剑之术,寒星之后随着
一道疾如奔雷剑气,爆射四掷,破空锐啸。惨叫声中,十数匪徒颈断颅裂,血雨
喷溅毙命,唯有三湘吊客霍宗乾闪身得快,断去一臂,血涌如注,厉叫一声奔空
掠去。

  彭天麟冷笑道:「霍朋友,咱们是生死交情,怎好一走了之。」接踵而起,
追出数十丈远,前后相距仅三丈左右,彭天麟从怀中摸出一物反腕一扬。「叭」
的一声,打中三湘吊客左肩上。

  霍宗乾闷叫出声,一个踉跄栽仆在地,疾然翻身坐起,目注彭天麟惨笑道:
「朋友说得不错,我三湘吊客霍宗乾毕命此处,霍宗乾死而无怨,因今日有幸目
睹千古绝学内家罡气驭剑之术,霍某临死之前有个不情之求,乞朋友俯允。」

  彭天麟道:「霍朋友请说吧。」

  霍宗乾道:「朋友来历可否赐告。」

  彭天麟迟疑了一下,答道:「从在下暗器上一瞧就知。」

  霍宗乾独臂一反,忍痛取下肩头暗器,凝目望去,只见是一支铁翅蝙蝠,不
禁神色大变道:「朋友并非……」话尚未了,手掌突向自己脑门按去。一声极轻
的爆音,那支铁翅蝙蝠嵌入脑中立即仰面身死。

  彭天麟见状不由惧悔不绝,霍宗乾必知铁翅蝙蝠真正主人是谁,他急于自绝
为防自己逼供,不由暗叹一声,伸手劈开霍宗乾脑壳,起出铁翅蝙蝠,一式独鹤
冲天落在一株合抱参天古树上闭目调息。方才施展驭剑之术,最耗真元内力,他
气运周天,浑然忘我,返神入虚。

  林外欧阳翠英二女突翩若惊鸿掠入,目睹林中惨景,欧阳翠华啧喷称奇道:
「此人武功已臻颠峰,瞬眼间便剑劈多人,可惜无缘目睹,但不知此人是谁?」

  欧阳翠英叹了一声道:「依我看来,此人用心不测,迄今为止,敌友尚难分
明,我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二女均除了面罩,清丽无俦的面庞上略玑苍白,星眸中依稀蕴含一丝哀怨。
两女并肩,云发飘垂,秀目剪水凝向远处,眼帘前隐约泛起奚凤啸俊逸的身影,
双双出声暗叹,令人悱恻心酸。却料不到心上人就在近侧,咫尺天涯,竟失之交
臂。

  烟云绕树,暮蔼凄迷。陆曼玲、长孙琰等人已返回荒寺内,决定护送杨春赶
往武夷,但如何防避凶邪沿途截击必须作一个妥善的筹划,几经商议巳获定论。
忽然,两个锦衣汉子押着一中年僧人走入。

  这僧人衣履灰旧,向陆曼玲长施稽首道:「贫僧居此破寺数年,目睹此寺朽
败极待重建,所以贫僧立下宏愿募化重修……」

  话尚未了,陆曼玲道:「大师原来是本寺主持方丈,属下不知冒犯,望大师
海涵。」一双锦衣大汉立时退出殿外而去。

  那僧人道:「不敢,贫道方才回寺途中,距此十里外遇一少年施主,托贫道
带回数物并有一函面交陆姓及二侠欧阳女檀樾。」

  三女不禁一怔,同声诧道:「这位少年是谁?」

  僧人微笑道:「不知,他说三位女檀樾一阅此函便知。」说着从肩上包袱中
取出一函并一支半尺寸宽瓷盒。

  陆曼玲接过信函一瞧封面字迹,不禁惊呼道:「是他。」

  一行道迳的字迹「奚凤啸拜」映入欧阳二女目中,禁不住芳心一颤,三女聚
首详阅信中说的是什么。函内文词并茂,似深泉依石,岫云回峦,依恋之情,跃
跃欲出,尤其最后一行,令三女星眸红漏,眩然欲泣。

  陆曼玲忍着心头悲楚,强颜嫣然笑道:「盒中有两粒丹药请二位姐姐服下,
可保伤势不发。」说着揭开瓷盒,只见盒内放着三支翠玉如意及两粒朱红、芳香
扑鼻丹药。

  长孙琰叹息一声道:「奚老弟尚怀恨老化子心存芥蒂,不愿与老化子见面,
老化子再三往庆远堂,均推称关外办货未归,他隐在三位姑娘身旁暗暗防护。」

  陆曼玲目露不信之色道:「伯父是说屡次暗中解救就是他么?他未必有如此
功力。」

  长孙琰道:「奚老弟是盖世奇才,贤侄女不要小觑于他。」

  陆曼玲幽怨笑道:「他为何不愿与我们相见,未必就是与伯父格格不合。」

  长孙琰略一沉吟道:「前言与老化子心存芥蒂,本说笑之词,老化子与他同
行之际,曾暗中留神观察,发现他眉宇间似怀有深忧,愁结难舒,他定是为着本
身血海深仇待寻,不愿为儿女之私羁误。」陆曼玲默然无语,低垂螓首把玩盒中
翠玉如意。

  长孙琰两臂一阵伸舒,笑道:「咱们好上路了。」

  从怀中取出一锭十两纹银递与僧人手上,道:「笺笺之数,谨作重塑金身之
献。」众人一行迤逦离寺面去。

  夏邑至徐州官道上,快马奔驰比往常有异,形色匆匆,骑上人均是肩上丝穗
飘扬,英悍逼人的江湖人物,漫空黄尘似永无沉然之感。灰雾腾腾中隐隐传来得
得蹄响及辚辚车响,弯道处突然转出十二辆镖车,七匹骏马护着一辆帘幕低垂的
马车。

  车槛上迎风摇晃着一杆三角旗帜,白绫黑绣上「天胜镖局」四字。镖车一行
不疾不徐,骑上人默默无声互不交谈。半晌,一个苍老语声打破了沉寂:「夕阳
平山,徐州在望,奔波一日,咱们也可喝两杯了。」

  蓦地——道旁乱林内飕飕掠出三个黑衣人,横阻道中,一个瘦削汉子手执五
行轮,轮齿霍霍旋转,寒芒闪烁。七骑中抢出一个六旬开外,貌像威武老者,抱
拳拱了拱手道:「尊驾可是威震关西,金轮追魂曲兆奎老师么?」

  那人朗声大笑道:「久闻乾坤手马铁翎老镖头仗义疏财,英名远播,结交满
天下,天胜镖局走南北闯,没有不卖交情,数十年来未出过半点岔子,可见传言
不虚,就凭这过人眼力,在下就是存心劫镖也碍难伸手。」

  马铁翎微笑道:「好说,吃镖行饭还不是靠江湖朋友成全,赏口安稳饭吃,
曲老师此来。」

  曲兆奎左掌一摆,哈哈笑道:「马老镙头,曲某是受朋友之托查探三个贱婢
踪迹而来。」说着眼中慑入神光望了那辆马车一瞥。

  马铁翎闻言呆得一呆,诧道:「这三个贱婢与三胜镖局有何关系?」

  曲兆奎阴险地笑道:「老镖头一路而来,谅已闻知陆曼玲其人。」

  马铁翎颔首道:「老朽略有耳闻,但与老朽牵扯不上什么渊源。」

  曲兆奎道:「曲某受人之托,忠人于事,此微可疑,决不放过,冒犯之处,
容后谢罪。」说时回面望了同来的黑衣人一眼。

  一双黑衣人弓身垫腰,疾如脱弦之弩般扑向那辆马车。马铁翎两道浓眉一剔
面色如罩上一层严霜,微微冷笑不止。曲兆奎挑着眉,一脸满不在乎神情。一双
黑衣人疾掠在马车之侧,用手一掀帘幕,向内探望,只见两个发须苍白的老者鼾
睡未醒,口角尚流着涎沫。

  一个少年书生手持书卷,目睹两黑衣人,顿时面现惊恐之色,尚有一个小童
吓得面色惨变,张嘴呼喊道:「爷爷。」

  两黑衣人愕然互望了一眼,转身奔回,向曲兆奎禀明。

  金轮追魂曲兆奎摇摇首诧异道:「这就奇怪了,三个贱婢难道长了翅膀飞了
不成。」继而向马铁翎抱拳道:「得罪啦,老镖头如有不忿,尽可冲着老龙神或
曲某清偿这场过节。」

  马铁翎扬声大笑道:「老朽只道曲老师几时长了瞟,目空一切,予取予行,
原来是身后有老龙神倚为护符靠山,眼前老朽犯不着掀起江湖是非,但愿青山不
改,后会有期。」说着扬鞭一挥,车马又继续前去。

  曲兆奎冷笑道:「马老镖头,曲某侯着你就是,祝你一路顺风。」

  黄尘滚滚中,天胜镖局一行巳远远杳失于暮蔼苍茫中。金轮追魂曲兆奎卓立
官道上,沉思有顷,忽地面色一变,正要赶去。突然同行一双黑衣人猛的惨叫出
口,双双倒地不起,目中淌出鲜红血液,继而鲜血从耳鼻口内涌出,死状狰狞恐
怖。

  金轮追魂曲兆奎不禁大骇,忙将手中五行轮舞出一片光网,振吭发出一声长
啸。暮蔼沉垂,烟云苍茫中,官道四外突纷纷疾掠来十数条身影。曲兆奎方始心
情一宽,五行轮倏然收住,审视了两尸全身,并未发现致命之由,面色一变而沉
喝道:「速赶上天胜镖局一行。」

  一人惊诧道:「两位弟兄之死竟是天胜镖局所为么?」

  曲兆奎阴森答道:「还难确定,不过马铁翎显有可疑。」说着双肩一振,疾
如星射,率众追去。

  追出三里外,天胜镖局一行车马已隐隐可见,闻道旁飞出三声阴恻恻冷笑,
只见三条极快的人影掠落道上。曲兆奎目光锐利,已瞥见来人却是丰都鬼王滕文
星座下三大煞神,北斗元君朱同,勾魂鬼王宁泰,罗喉恶煞蓝景德,不由心神一
震。

  这三大煞神均与金轮追魂曲兆奎结有旧怨,不言而知来意不善,忙将五行轮
一横,道:「三位别来无恙?」

  勾魂鬼王宁泰冷笑道:「曲老师,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们又碰面了,多年来
咱们天涯访觅曲老师下落,只道曲老师已归道山,原来托身在老龙神座下高居坛
主。」

  曲兆奎道:「咱们长话短说,三位意欲如何?」

  宁泰阴阴一笑道:「咱们这笔陈年老帐也该清结清结一下?」

  曲兆奎一挑眼皮,答道:「本应遵命,无如曲某身有要事,请另约时地。」

  宁泰狞笑道:「曲老师是惧怕性命不保么?宁某斗胆应允,但须跪下向咱们
磕一响头。」

  这屈辱万难忍受,曲兆奎闻言不由面红如火,目中怒焰暴射,大喝道:「当
年败军之将,尚敢大言不惭,曲某谅三位未必就练成惊人盖世绝艺。」说时身后
窜出五人,扑攻宁泰面去。

  宁泰怪笑道:「曲老师不信,眼见就知。」右掌虚空一扬。

  五条飞扑入影突无声息,轰然栽地气绝而死。曲兆奎不禁大骇,暗道:「士
别三日,刮目相待,看来我今宵凶多吉少。」

  他不知宁泰施展何种阴毒武功,心怀惴惴,暗运罡气护满全身,五行轮一招
「天外飞云」斜击挥出。只见轮影漫空,芒雨流转,带起一片「嗦嗦」轮牙旋转
悸人心神声响,攻向宁泰而去。宁泰冷笑道:「好朋友究竟不吝赐教了。」身形
猛晃疾转。

  他身躯一个旋转之际,巳撤出一柄精钢百练骷髅怀杖,扬腕一招三环夺月,
幻起三团环影疾夺而出。曲兆奎知道只要五行轮一夺住,便只有挨打的份,那还
如他顺心遂愿,变招斜云天半。但听一串金铁交鸣之声,火星连冒,两人身形倏
地猛分,宁泰只觉右臂虎口发麻,胸前气血微感气逆翻腾,不由暗惊道:「曲兆
至武功较往日犹更精纯,不可疏忽轻视。」

  曲兆奎试出宁泰功力并不如自己想像之强,不由精神一振,回面喝道:「此
处有我一人足够,你等迅去办事。」随行属下闻命纷纷扑奔赶向徐州城而去。

  宁泰闻言不由大感激怒,喝道:「曲兆奎,你不要自恃太甚了。」

  却不料曲兆奎欺身抢攻,五行轮「凤凰三点头」,三式迅如电奔攻出,辛辣
猛厉之极。宁泰急起怀杖横点而出,杖势虽然点开五行轮,但究竟迟了一步,为
轮上菱牙划破了左臂半尺长口子,皮绽肉翻,鲜血如注,不禁厉啸出口。

  北斗星君朱同,罗喉恶煞蓝景德,双煞目睹对方出手辛辣,既快且狠,宁泰
无论如何也不能全身而退,大喝一声,四掌同推。金轮追魂曲兆奎出手欺身快,
退得更迅疾如风,一声森冷长笑中,从双煞掌风腾身翻回,大喝道:「住手。」
金轮异动中,射出一圈芒雨毒针,爆射漩飞。

  双煞深明厉害,身形同仰,倒踹退出。只见曲兆奎满脸杀气道:「当年之事
谁是谁非,自有公论,曲某已将此段过节淡忘,怎奈三位执意寻仇,曲某也是无
可奈何。」

  话声略顿,又道:「今日之事,三位用心显然,不过曲某要把话说明,关于
白阳图解,武林翕然,天下英豪莫不生心攘有,但我等合则同利,分则两败。」

  朱同道:「如何同利之法,朱某当洗耳恭听。」

  三煞本是江湖凶邪,狡诈阴狠,今日为友,明日为仇,只讲利害,无义气可
言,深知今日不易取得曲兆奎性命,反不如将计就计哲相互利用。

  曲兆奎何尝不是用心如此,当下微微一笑道:「曲某如所料不差,三位必是
查觅杨春及陆曼玲的下落,眼下为止,曲某仅得一丝蛛丝马迹,天胜镖局一行大
有蹊跷,敝令主已赴武夷,责成某全权办理,三位任务亦必如此。」

  朱同道:「不错,但天胜镖局有何可疑?我等亦暗暗注意天胜镖局甚久,并
未发现。」

  曲兆奎正色道:「不瞒三位,曲某前途也曾拦阻马铁翎一行查视那辆马车,
见无可疑立即放行,但马车擦身而过之际,忽车内飘出一丝香味。」随而又道:
「这香味曲某最近所深知,乃少女体内发出,各位均是过来人,不用曲某说明就
知。」说时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朱同愕然诧道:「曲老师是说车内之人是易钗而弁?」

  曲兆奎道:「正是,但陆曼玲武功非同寻常,恐曲某不易为力,言尽如此,
各位可酌量行事,曲某还须赶起徐州,免贼婢兔脱。」从怀中取出一包伤药,交
与朱同,接道:「失手误伤宁老师,望勿见责,此药服下立即平愈如常。」拱了
拱手,一鹤冲天而起,几闪起落,消失于暮色苍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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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狼窥虎视 狼子野心

  徐州,古兵家必争之地,屡经兵焚,虽为通都大邑,但比起其他苏扬诸镇,
显得荒凉失色,昔人有咏:「频年战斗逋逃尽,落日山川痛哭多。」将这古战场
刻划无遗。

  由于徐州四境串山,东有子房山,南有云龙山,西有卧龙山,北有九里山,
东南有产部山,西南有骆驼山,西北有平顶山,东北有狮子,形势极险。然其古
迹名胜皆令人抚今思昔,不胜曦嘘之感。天胜镖局一行在万家灯火,炊烟四起之
际,进入徐州西关,到得一家和合客栈前停下。

  客栈内立即奔出两个店伙,一个照料车马,另一个向马铁翎恭身笑道:「这
两日住店的人多,只空着一间跨院,四明两暗,如无女眷,可将就挤着住,请您
老包涵。」

  马铁翎眉头微微一皱,宏声大笑道:「咱们明儿个就走,只要有地方歇足打
个盹也就好啦,店家你无须张罗,只准备茶水酒饭就是。」店伙唯唯而退。

  忽闻一个极轻微的冷峭语声道:「还不知明儿个走得成走不成咧。」

  马铁翎炯炯神光一扫,并未发现可疑之人,面色一寒,沉声道:「老朽一生
走南闯北,不知经历多少风浪,镖局生涯本系刀舐血勾当,今日难知明日之事,
朋友,你的好意老朽心感。」

  「这样就好。」语音极微,说至最后一字已不可闻。

  马铁翎知道此店内已住有甚多江湖人物,恐今晚便要出事,不禁暗暗耽忧,
忙命将镖车放在跨院中堆成垛子,轮流看护。

  天方二更,三个镖师及一支趟子手坐在镖车旁正在说话,忽见一条身影翩然
走入院内,如水月华映着来人的面目,只见是个身栽瘦长,面目森冷,无须中年
人,身着一袭绿色长衫,那身衣衫似并非普通丝纱织成,泛出闪闪磷光,微风拂
动衣袂,映得眉目皆绿,更显得阴森悸人。

  三镖师不禁一震,霍地立地,道:「朋友找人么?」

  那人面色漠然如冰,手指着镖车冷冷地说道:「我就是为此而来,暂借一车
金珠应用,三月之后原物壁还。」

  一个赤面虬髯镖师大喝道:「朋友未免太狂了,天胜镖局之物意图指染,徒
贻杀身之祸,朋友何不留下姓名来,缺少盘缠兄弟倒可奉送,交个朋友。」

  那人道:「我向来手到必取,马铁翎尚不在我眼中,何况是你。」说着身形
一动,迳向镖车行去。

  赤面虬髯镖师大喝一声,一招「推宫望月」直击过去,横身踏步,左手两指
穿出点向那人胁下,掌力雄厚,身形奇快,认穴更是奇准迅快。

  他知来人身手必然高强,是以一出手即辛辣霸道,使来人还手闪避都不能。
岂知来人视若无睹,掌指全然击实,只见赤面虬髯镖师一声厉叫出口,身形立时
倒撞出去,一支右掌鲜血淋漓,手指皆折,左手两指紫涨粗肿,痛得面色大变,
冷汗满面如雨。

  来人冷笑一声,右掌虚空击向一辆镖车。只听啪地一声,镖车竟四分五裂,
车内金珠溢散了满地,眩目耀眼。镖师均为来人高绝身手震慑住,愣在那儿惊惶
不知所措。那人出手击碎镖车,两道神光竟瞪着金珠上,似出意料之外。

  忽闻背后响起乾坤手马铁翎语声道:「尊驾何不携去一车金珠?」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道:「我只道是奇珍异宝,原来是俗不可耐之
物。」

  马铁翎道:「什么,尊驾竟意不在此,那么尊驾事前也不打听清楚,恃强出
手,天胜镖局仍须行走江湖,尊驾如不说出一个道理来,这个脸老朽丢不起。」

  那人冷笑道:「马老镖头,在下心辣手黑,别逼在下施展毒手。」

  马铁翎勃然大怒,道:「就算尊驾是武林第一高手,老朽也要伸量一下尊驾
过人武功。」抖腕进身挥掌迫攻,展开成名绝技「乾坤大九手」。

  老镖头一身浸淫武功,这套「乾坤大九手」确有惊人造诣,掌势雷啸电奔,
狂飚怒卷,如急湍波涛,滔滔不绝。那人被逼得连闪两步,眉宇间杀机逼吐,斜
身挥指猛截铁翎腕脉要穴。

  马铁翎瞧出那人指式乃少林绝技金刚指法衍化,却比金刚指诡异绝伦,竟如
附骨之蛆般紧随腕脉而至,不禁大感骇震,暗道:「莫非此人是少林俗家高手,
倘少林参与此事,恐前途愈更黯淡。」心神略略一分之际,险被那人扫中腕脉,
只觉劲风如割,真气立感浮逆,身不由主斜窜出一步。

  那人毫不放松,锐啸指风电奔袭至。马铁翎一失先机顿现败象,连连闪避。
这时天胜镖局其余镖头闻声赶出观战,见老镖头危殆,纷欲出手相助。

  「夏世平老师受愚了,尚执迷不悟,一定要落得灰头土脸才甘心情愿么?」
语音未落,三条人影如魅影随风飘落院中,现出北斗元君朱同、勾魂鬼王宁泰、
罗喉恶煞蓝景德三大煞神。

  马铁翎闻得夏世平之名,暗中大惊道道:「原来是他。」夏世平乃关外小兴
安岭无常老人嫡传弟子,十年前夏世平一出江湖,连毙关外名手二十七人,声名
大震,博得鬼手金刚之名,近数年突告销声匿迹,武林中已渐忘其人,不料竟在
此遇上。

  这时,夏世平一见三煞,双肩微微一挑,道:「三位别来无恙?在下不知三
位谓在下受愚,是何所指。」

  蓝景德大笑道:「夏老师,寻常金珠你那小兴岭中何啻车载斗量,在你的眼
中,受愚的不仅夏老师,连我等三人亦被愚弄,这曲兆奎端的心机险诈无比。」

  鬼手金刚夏世平不禁面色微红,道:「在下不信曲兆奎有此胆量愚弄我等,
是以寻思再三,才震破镖车一视究竟。」

  蓝景德道:「曲兆奎言车内装的尽砖石。」

  「正是。」夏世平点点头道:「但曲兆奎只是推测,并无肯定之言,在下也
觉不无可疑,三位均知在下习性,决不冒失出手。」

  蓝景德冷笑道:「这就是曲兆奎的厉害处,他移祸于天胜镖局,混淆我等视
听,消除阻力,趁机追踪陆曼玲而去。」

  夏世平道:「蓝老师之言虽不无道理,但我料曲兆奎绝不敢无中生有。」

  蓝景德道:「敢情是夏老师瞧出蹊跷么?」

  夏世平突目注马铁翎道:「镖主现在房内么?」

  马铁翎冷冷答道:「镖主现在房内,但与你姓夏的何干?」

  夏世平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道:「这不关你的事。」说着身形一闪,迅疾无
比掠入房中而去。

  三煞紧随夏世平进入,忽听马铁翎笑道:「自找苦吃,可怪不得老朽。」不
禁心中一怔,但身已入内,不好返身询问。

  夏世平一踏入房内,抬目望去,不禁神色微变,只见两个老叟正在对奕,攻
车跨马,一个少年侧坐上首旁观,似聚精会神,无视自己而来。方才夏世平、马
铁翎激烈拚搏,换在常人,必骇然惶惊举措不安,分明这三人是异常辣手人物。

  夏世平一阵凛然之感泛袭心头,踌躇不前,回面望了三煞一眼。三煞也感觉
屋内为一种肃杀气氛所笼罩,均凛然一皱眉头。突然左首灰衣老叟抬起面来,望
着夏世平道:「是曲兆奎命阁下来向老汉劫取十车金珠么?老朽虽非武林人物,
但最喜爱结纳武林朋友,阁下如有急用,这十车金珠老汉一定慨赠,何必出手伤
人。」语声苍老。

  夏世平目光锐利,一望而知是普通常人,知已受曲兆奎之骗,立即抱拳微笑
道:「老丈胆量过人,镇定如磐,实非常人可及,在下冒犯失礼,还望海涵。」
说着转面向三煞道:「我等找曲兆奎问罪去,在下推测曲兆奎必仍在近处。」双
肩微晃,凌空而起,迅若电射穿窗外出,三煞先后腾空纷纷穿窗疾杳。

  马铁翎已走进房内,老叟道:「徐镖头伤势无碍么?」

  乾坤手马铁翎道:「伤势虽重,但内腑无碍,已敷上接骨金创圣药,调养数
日当可复愈。」

  老叟颔首道:「我等亦可在此徐州府耽住数日,趁机一游徐州名胜。」说着
暗示一眼。

  马铁翎会意尚有人在外窥视,不言而知是金轮追魂曲兆奎,忙笑道:「镖主
宽仁,马某替徐镖头致谢了。」抱拳一揖而退出。

  对坐老叟轩眉一笑道:「仲平兄,这徐州穷山恶水,有何游赏之地,反不如
赶往扬州,领略十里珠帘,旖旎风光。」

  那唤作仲平的老叟哈哈大笑道:「你一生足不出户,抱卷自娱想不到竟为书
所误,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徐州好去处甚多,明早就领贤弟一游云
龙山,包管贤弟乐而忘返咧。」说着口中吟哦出声:「云龙山下试春衣,放鹤亭
前送落辉,一色杏花红十里,状元归去马如飞。」

  此际屋面上正伏着金轮追魂曲兆奎,夏世平来后情形均落在他眼内,暗道:
「看来自己亦受愚了,莫非马铁翎施展『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哼,我何
不将马铁翎诱离,逼问便知。」

  毒念甫落,忽觉一颗细沙击中鼻尖,痛彻心脾,不禁大惊,抬面凝望只见距
离二三十丈远近屋内,立着一条人影向自己招手,但听蚁语传声道:「曲老师,
兄弟受了阴阳双绝孔元二位老师之托,请曲老师至燕子楼一见。」说时人已穿空
飞起,疾如流星而去。

  曲兆奎不禁一怔,暗道:「阴阳双绝亦赶来此地,莫非他们另有所见?」不
遑多想,恃着一身惊人武功腾空而去。

  燕子楼为徐州流传古古的艳迹,座落徐州西关的西南城楼上。月色凄迷,星
光闪烁。燕子楼朱阁半圯,断碣乱草间,虫声唧唧,城厢不时传来一声狗吠,瞩
目四望,偌大的徐州城仅寥寥几点灯火,为一片沉寂所笼罩,显得异常荒凉。

  忽地,两条黑影迅如电奔向燕子楼飞掠而至。前面一人落在燕子楼上即道:
「元贤弟,我看此事大有蹊跷,那人说曲坛主约我等在燕子楼相候,却又诡秘行
藏,不敢与我等正面相对,莫非是对头弄的诡计么?」来人正是上官相争下阴阳
双绝孔繁、元泰。

  元泰左肩以下,长袖飘飘,眼中冷电四射,闻言冷笑一声逭:「我阴阳双绝
亦不是好惹的,孔兄,你也未免太多疑了。」

  孔繁叹息一声道:「不是愚兄说你,贤弟一双手臂如何失去的,倘非贤弟自
恃大意,怎能遭奚小辈的毒手。」元泰不禁心头一寒,默然无语。

  燕子楼头凉风狂劲,吹起一片灰沙扬空,月色更显得渗淡昏茫。风沙中突隐
约可见四条人影,疾如流星向燕子楼掠来,孔繁低声诧道:「有人来了,是否为
曲坛主尚未可知。」阴阳双绝心弦一阵紧张,注视来人。

  四条身影奔空疾登燕子楼,双绝认出是丰都鬼王座下的三大煞神,尚有一位
绿衫面目森中年人却不知来历。宁泰也一眼瞥明了阴阳二绝,微微一笑道:「原
来是孔、元二位老师,曲老师何在?」

  孔繁不知他们来意,认为是曲兆奎邀约来的,答道:「我等应曲坛主之命,
在此燕子楼晤面,不知为何曲坛主怎还不见到来,四位也是受约而至么?」

  宁泰尚未置答,只听鬼手金刚夏世平冷笑道:「在下不再受愚,这燕子楼外
安排了多少埋伏。」说时两指飞出,疾如闪电点向孔繁肩头。

  孔繁早就瞧出夏世平神色不善,自己蓄势戒备,身形一斜,冲出打了一个旋
转,右掌一式「飞钹撞钟」按向夏世平后胸,大喝道:「朋友你这是何意?」

  北斗元星朱同忙伸手一拦道:「休生误会,有话当面说明再动手也不迟。」
继而与阴阳二绝引见道:「这位是夏世平老师,二位必已知夏老师当年英名。」

  孔繁冷笑道:「闻名远胜见面,更不料夏老师是个暗算施袭的能手。」

  夏世平杀机逼露,手指着燕子楼外沉声道:「事实胜于强辩饰非。」阴阳双
绝及三煞神不禁一怔,目光瞥向四外,只见暗处果有人影闪动,此隐彼现。

  孔繁立道:「孔某前往查视即知。」身形欲起。

  夏世平忽冷笑道:「奸谋败露,想趁机溜走未必如此容易。」

  孔繁大怒道:「含血喷人,颠倒黑白,孔某难道惧你不成。」夏世平突感脑
后生风,忙旋身探臂一攫,五指一把抓住一支狼牙小箭。

  箭镞放出蓝光,分明蕴有剧毒,箭身锈有龙首图形,不言而知是老龙神属下
所为,夏世平目中不禁射出两道如火怒焰,冷笑道:「这是什么。」

  阴阳双绝一见此箭,只觉心神一震暗道:「莫非曲坛主真有除却他们之意,
但曲坛主为何不见赶至?」他们摸不准曲兆奎真正用意,只感为难已极,不由互
望了一眼。

  蓦地一一风中腾起一声长笑,只见一条黑影冒翻入楼角,手举着一杆龙旗,
道:「令主严令搏杀夏世平,不得有误,曲坛主途中有事耽搁,稍迟即至。」

  阴阳双绝猝然中不防有他,来人更是黑巾蒙面,卓立在楼角无离去之意,无
疑是老龙神上官相所遣,上官相唯一亲信邹槐自鹿角堡丧命之后,对属下猜嫉日
深,连曲兆奎也例外,一手训练八名心腹好手,帮中各坛均不知八人是何面目,
谅此人就是其中一个。

  三煞闻言不免心生踌躇,老龙神传令只搏杀鬼手金刚夏世平,并未有对自己
三人有何不利之盲,何必涉身这场是非中,不由均退至另一方楼角。他们三人暗
道:「夏世平不是好吃的果子,凭阴阳双绝决制不了他的性命,不知暂行留下,
观风转舵。」

  夏世平哈哈狂笑道:「凭他们阴阳双绝,似嫌不配取我夏某的性命。」

  双绝身形一动,三掌同拂,施展五阴寒罡,无异万丈冰谷刮起一股冰飚,寒
冽澈骨,三煞相距甚远也禁受不住,夏世平一声狂笑出口,金刚指法疾攻而出,
身法变幻如风。以一对二,出招辛辣无比。双绝亦是招式霸道恶毒,无一不是制
人死命的奇招。

  夏世平与阴阳双绝放手拚搏,骇心怵自瞬眼已是三十余招,尚且无分轩轾。
突然夏世平一声冷笑,左手两指一招「玄鸟划沙」,诡疾无伦划破元泰左肩一条
口子,鲜血冒出。孔繁大怒,右掌上刁,一招「趁水推舟」击中了夏世平后肩,
叭地一声,夏世平冷哼出声身形冲出一步,突然一个旋转,双掌疾攻孔繁而去。
元泰杀机满面,紧迫猛攻,招式如同狂风骤雨。

  金轮追魂曲兆奎奔赴燕子楼,忽地心中一动,暗忖道:「那传话之人是谁,
为何不显露行藏,其中定有蹊跷。」转念改道郊外,绕赴燕子楼。

  云龙山距燕子楼最近,他取道云龙山而去。

  其实,黄河尚未北涉改道,云龙山三面环水,一面近陆,登临极峰,举目四
瞩,山光清淡,河庭底平,风帆沙鸟,一望弥漫,美景如画。银月如霜下,水山
隐约,更平添了云龙山几分姿色。

  曲兆奎顺着河岸疾奔,忽见前面一条小舟直驶河岸,跃上一个渔翁,头戴矮
檐箬笠,身着青布短装,手持着钓秆,口中琅琅。

  月魄芒唐,花露仿佛,相携最无人处,阑干芳草外,勿惊转几声啼宇,飘零
何许,似一缕游丝,因风吹去,浑无据,想应凄断,路旁酸雨,日暮渺渺愁予,
览黯然销魂,别离情绪,春阴楼外远,入烟柳,飞莺私语,连江瞑树,欲打点幽
香,随郎黏住,能留否,只愁轻绝,化为飞絮。

  曲兆奎暗暗惊骇,词曲入耳刚劲有力,使耳膜震动,那渔翁身法似行云流水
般,看似缓慢,其实迅捷如风,自己赶他不上,两人相距永远是半箭之遥。

  突然,前行渔翁停下步来,似对面前岔路有所犹疑,只见他一横手中钓杆,
道:「尊驾请慢,老汉意欲一询路程。」

  曲兆奎知不是好相识,身形腾空而起,倏地掠过渔翁,疾如流星奔去。他才
奔出里许之遥,忽闻前途歌声又起:「龙吟虎啸帝王州,旧是东南最上游,青嶂
四围迎面起,黄河千折减流,炊烟历乱人归市,杯酒苍茫客倚楼,多少英雄谈笑
尽,树头一片夕阳浮。」曲兆奎听得那是方才渔翁之声,不禁心神大震,面色骇
变。

  只见道旁松林中转出一人,果是前途所见渔翁,不由面色又是一变,目中进
吐两道怒焰。渔翁朗声大笑道:「尊驾太无道理,老汉询问路径为何不答,奈何
尊驾身法太嫩,反被老汉走得头里。」

  曲兆奎凝目望去,只见渔翁面黑如炭浓髯如刷,豹目中土出炯炯慑人神光,
心中微惊,怕道:「老丈一再相戏在下为了何故?」

  渔翁瞪目打量了曲兆奎上下一眼,道:「老汉看尊驾满面晦气,眼下便要罹
杀身之祸,故而一再相阻。」

  曲兆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怒道:「胡说,在下平生不信邪,老丈无须危言
耸听,再说在下眼中不揉沙子,如若是冲着在下而来,不妨明言。」

  老汉登时哈哈大笑道:「曲兆奎,老汉不过是爱惜你一身绝艺,劝你猛省及
早回头,无奈你狂傲成性,不知悔悟……」话声未了,曲兆奎挽臂飞撤肩头五行
轮,一招「截江断流」横扫而出,强风啸空,轮形漫天,威势骇人。

  渔公出手比他快,刷的一声,钓杆斜挥而出,一缕钓丝直飞似箭。曲兆奎只
觉腕脉其痛如割,劲力全泄,痛得怪叫了一声,身形踉跄倒退,低首望去,只见
一支鱼钩进了腕骨,鲜血汩汩。渔翁冷笑道:「曲兆奎,你真不知老夫是谁?」

  金轮追魂曲兆奎不泯毒念,答道:「不知。」手中五行轮一振,轮转如风,
射出一蓬毒针,爆袭如雨。

  飞针何啻千万,渔翁似猝不及防,悉数罩漫全身。曲兆奎心方庆幸,突闻渔
翁一声长笑,暗中大惊道:「不好。」只见飞针纷纷坠地,渔翁目中神光如挟霜
刃,缓步走了过来。

  曲兆奎此时已是斗败的公鸡一般,见渔翁一步一步逼了过来,欲逃可被钓钩
钩住。渔翁手腕一抖,钓丝一勒,曲兆奎痛得全身发颤,一支五行轮呛啷坠地。

  只听渔翁沉声道:「老夫名唤杜长龄……」

  曲兆奎闻言不禁心神大震,暗道:「铁面钟馗杜长龄是武林宵小的克星,虽
是黑道一流好手也对他畏惧三分。」

  杜长龄接道:「武林人物均知老夫习性,不论是谁,忤予老夫,轻则废除武
功,重则当场殒命,恕你不知老夫是谁?死罪可免,但一身武功须要废去。」

  曲兆奎忙唤道:「老前辈……」

  杜长龄一支鬼掌迅如雷奔疾按着曲兆奎胸前,五指准确地戮中五处重穴。

  曲兆奎只觉全身一颤,骨节剥剥一阵乱响,暗道:「完了。」目中不禁流出
两行珠泪。

  杜长龄微笑道:「好死不如恶活,老夫带你去燕子楼一视究竟,便知老夫之
言不虚。」一把挟住曲兆奎如飞而去。

  燕子楼头阴阳双绝孔繁、元泰正与鬼手金刚夏世平拚搏猛烈,强风怒啸如雷
急漩如潮手捧飞龙令蒙面人突出声道:「三位与其壁上观战,何不出手制夏世乎
死命。」

  三煞不禁一怔,朱同道:「双方均无恩怨,我等两不相助。」蒙面人冷冷一
笑,也不再说。

  忽地夏世平全身暴起,身化「飞鹰攫兔」,双手十指箕张,疾攫扑下。这一
式是夏世平轻不外露绝技「星斗连横」,威力绝伦,十指锐啸带起排山倒海罡力
压下。只听阴阳双绝同声惨叫出口,身形委顿倒下,脑门上现出五个窟窿,鲜血
喷射,惨不忍睹。

  夏世平十指戮入双绝脑门,身形一落又起,却不料蒙面汉子身形疾射扑来,
龙旗挥卷而至。旗势迅如奔电,夏世平闪避不及,挥臂一拦,龙旗倏地一沉,迎
腰扫了一个正着。夏世平惨声出,身形被扫出丈余,恰巧坠在三煞身前,轰地大
震。只见夏世平腰已断裂,内腑糜烂,瞪眼张嘴,一股箭似地黑血从口中喷出,
三煞见状不禁面色大变。

  蒙面人已飞身而至,沉声道:「三位如若出手,孔、元二位老师也不致于丧
命,请问三位是奉了滕当家之命与上官令主为敌么?」

  朱同道:「上官令主与滕当家早是貌合神离各行其事,乃武从人皆知之事,
阁下何必多此一问。」

  蒙面人发出阴冷的长笑,道:「我就是要三位说此话,不然我也师出无名,
三位请纳命来吧。」

  旗旗一挥,斜卷朱同而去,左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向宁泰肩头点下。朱同、
宁泰二人只觉蒙面人攻式奇幻无比,似从每个方位攻来,避向何方均不能让开,
不禁大骇,四掌交错攻出。蓝景德身躯已转至蒙面人之后,双掌猛向蒙面人后胸
印去。

  蒙面人生似背后长了眼珠一般,猛然身形一塌,蓝景德双掌掌力不但打空,
竟向朱、宁二人击去。朱、宁二人迎击蒙面人之力又急又沉,更不防蒙面人却是
虚招,三煞不禁撞在一起,同声冷哼出口。蒙面人冷笑一声,旗光飞点在蓝景德
后脑命门穴上。蓝景德只觉后胸一麻,心脉巳断,声却未出,横尸倒地。

  朱同、宁泰身形甫向后跃,只见蓝景德已遭毒手,不禁大骇,令人窒息,忙
举臂横格而出。那知强风如山,重逾万钧,咯喳两声,双臂齐肘折断,鲜血如注
涌出,只觉如山强风迎面压下,真气回逆,双双仰面倒地气绝。双煞七孔中慢慢
溢出黑紫血丝,瞪眼狞牙,恐怖阴森。

  蒙面人冷笑一声,望望六具尸体一眼,龙旗回收捧在怀中,身形奔空而起。
去势如电,瞬眼杳失于风沙迷漫中。月影朗空,徐州城坦在沉沉夜色中更显得龙
蟠虎踞,燕子仍是风沙弥漫腾空。

  天色已是四更,一具庞大身影挟着一人穿上燕子楼,目光一瞥楼内情景,喃
喃自语道:「他走得这么快。」

  来从正是铁面钟馗杜长,放下曲兆奎,沉声道:「你认得这几具尸体么?」
曲兆奎武功虽废,却如常人一般可自如行动,前行两步,一眼望去,阴阳双绝惨
死之状首先映入眼帘,不禁骇然色变。

  继见鬼手金刚夏世平及丰都鬼王座下三恶煞横惨景更是一震,暗道:「他们
怎么会同时毙命在此?」纳罕不已。

  只听杜长龄道:「你自问比阴阳双绝武功多少。」

  曲兆奎道:「稍胜一筹。」

  「既然如此,你也必不能幸免夏世平的毒手,当知老夫之言不虚。」

  「那么夏世平及朱同三煞之死,又是何人所为?」

  杜长龄略一沉吟道:「老夫知道他的来历姓名,唉!老夫跋涉江湖,就是为
了追踪此人。」语声一顿,又道:「就属他不畏老龙神玄阴雷珠,如无此人,上
官相必更骄妄跋扈。」曲兆奎欲言又止。

  杜长龄望了他一眼,道:「老夫知道你想说什么?老龙神玄阴雷珠失而复得
还是一个疑问。」

  曲兆奎道:「老前辈睿智无匹,料事如神,晚辈身为上官令主属下,不便直
言其非,上官令主一向行事隐秘异常,虽贴身亲信亦难知情,何况晚辈,不过玄
阴雷珠威力谅传言过甚,武林群雄为何畏之如虎?」

  杜长龄大笑道:「你这是言不由衷,上官相行事你均知八九,你如想改邪归
正,恢复武功,理应直言无隐。」

  曲兆奎吃惊道:「此人真是个凶邪克星,凡事均如目睹,瞒不过他。」

  杜长龄微微一笑道:「上官相赶往武夷,此乃混淆耳目之计,其实他变向追
踪陆曼玲、杨春等人,是么?」曲兆奎暗叹了一声,不禁点了点头。

  杜长龄道:「你真看出三胜镖局大有蹊跷么?或是奉了上官相之命,灭除强
敌,诱使夏世平及朱同三煞与天胜镖局为对,此计不成再诱往燕子楼歼杀。」

  曲兆奎道:「老前辈猜中十之六七,天胜镖局实有可疑,晚辈知陆曼玲太过
难惹,未能稳操胜算,一面以飞鸽传书禀报令主来接,一面唆动夏世平等人与天
胜镖局动手,晚辈可遂趁混水摸鱼之愿,无如陆曼玲棋高一着,均落入所算,至
如燕子楼晚辈为人诡计所诱。」

  杜长龄炯炯目光闪动忖道:「看来曲兆奎这言诚挚无欺,陆曼玲貌美多智,
才情非常,可与武林凶邪相颉颃,唉,奚凤啸这孩子莫非不忍与陆曼玲为敌,怎
么一路赶来未见他留下有何讯息。」沉吟一阵,目注曲兆奎道:「飞鸽传书禀报
令主,上官相可有回书到来么?」

  曲兆奎答道:「未曾。」

  杜长龄神色一变,立即点昏曲兆奎抓起,腾空而去。

  和合客栈内岑寂如水,灯火全无,似全入睡乡。天胜镖局惊弓之鸟,均和衣
枕械,凝神戒备,两目不敢交睫。客栈外群魅纷纷窥伺,但谁也不敢抢先入内遭
受疑嫉,败则徒罹杀身之祸,不胜名望荡然无存,均安下鹬蛙相争,渔翁得利用
心,观望不前。

  蓦地一一一条黑影倏地冲起夜空,翻身一滑,如风中落叶般入跨院中,低声
道:「马老镖头在么?望求开门出见。」

  声音不高,但传入房中,字字清晰异常。

  乾坤手马铁翎心内矍然一惊,立掌当胸,答道:「阁下何人?」

  「老朽上官相。」马铁翎不觉心神大震,知不出见来人难免破门而入,暗命
镖师戒备后启门而出,呵呵大笑道:「原来是上官令主,马某人久已心仪,今日
一见,三生有幸,但不知上官令主有何赐教。」

  上官相道:「天胜镖局享誉迄念不衰,无非是敬仰马老镖头是个豪爽不欺,
英雄洒脱的汉子,如今却为了一个杨春小辈,涉入身败名裂之祸,未免不值。」

  马铁翎捋须微笑道:「不瞒上官令主说,马某委实见过杨春,却未护着他,
马某一生保镖实犯不着涉身是非中。」

  「那么杨春何在?」

  「杨春昨晨已由陆曼玲护送武夷去了,杨春步履维艰,又须隐秘行踪,此去
再远也不出二百里外,马某与此事风马牛不相及,何苦担着偌大干系?」

  「陆曼玲仍是本来面目么?」

  「这倒不知,不过陆曼玲党羽甚多,又得丐帮助力,沿途均有妥密防护,依
马某之料,尚难逃出上官令主神目之下。」

  上官相阴阴一笑道:「蒙老镖头见告,老朽衷心铭感但老朽有一不情之请,
但愿老镖请赐允。」

  马铁翎神色微微一变,答道:「马某只要力之能及,无不从命。」

  上官相道:「就请老镖头同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说着一伸右手,五指
疾如电光石火向马铁翎曲池穴上搭去。

  忽地上官相只觉脑后风生,不禁一凛,忙移形换位,挪开七尺,定睛望去,
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刘文杰含笑道:「不敢,老朽只不愿目睹武林惨遭浩劫,
与上官老师做对者大有其人,风闻柏树庄主伍维岳已兼程赶来,上官老师可要留
神一二。」

  上官相不禁大笑道:「其子命悬我手,伍维岳亲身前来兄弟亦未必怯他。」

  刘文杰暗暗忖道:「莫非他真个得回玄阴雷珠,是以有恃无恐。」当下微微
一笑道:「柏树庄伍老儿虽未必可惧,但纯阳子被掳,已引起武林公愤,青城少
林诸大门派观上官相老师无异血海大仇,为了一颗定风珠,上官老师树此强敌,
未免不智。」

  上官眼皮微挑道:「刘老师是否意欲为纯阳子、伍梦龙请命么?」

  语声一顿,微笑道:「放了两人本无不可,只请协助兄弟获有定风珠。」

  刘文杰本是大诈若诚之辈,定风珠就是落在上官相手中,也未必就能获有白
阳图解,他私心将计就计,与上官相表里为谋,探出他是否得回玄阴雷珠。从玄
阴雷珠身上可知梅六下落,当今武林中就数梅六知悉白阳图解藏处。

  此举亦可获致武林群雄谅解,他用心无非是换回纯阳子、伍梦龙性命,不但
可提高武林声望,天下归心,而且可遂图霸武林之念。当下立即笑道:「就此一
言为定,老朽并无异图,但愿上官老师言行如一,口能应心。」

  上官相似不信,诧道:「这是真的么?」

  刘文杰正色道:「老朽如有二心,天诛地灭,这客栈外还有甚多武林群雄观
望,老朽誓言当必耳闻。」

  忽地,一个青衣汉子挟着衣衫褴褛,百结满身中年化子落下,向刘文杰躬首
禀道:「师伯,从丐者口中得知陆曼玲已扮作书生,杨春易容老奴,驱车前往金
陵。」

  刘文杰目注中年乞丐,道:「所说可是真情。」

  中年乞丐一脸傲容,冷笑道:「不错,句句实在,你们追去无异羊入虎口,
送死无疑。」上官相大怒,一掌疾拂而出。

  刘文杰伸手一拦,道:「末学之辈,虽诛何益,上官老师我们走吧。」

  上官相飞撤右臂,望了中年乞丐一眼,冷笑道:「便宜了你。」一语双关,
连乾坤手马铁翎亦一并骂在内。三条人影先后腾空掠去,马铁翎意欲出口询问,
中年乞丐忙示了一眼色。

  马铁翎立即会意,知上官相党羽尚在暗蝇窥伺,佯装怒形于色,切齿顿足骂
道:「老龙神,他日马某如不洗雪此辱,誓不甘休。」恨恨转身步入室内。

  夜空中疾沉一条飞鸟般黑影,道:「上官相便宜了你,我未必如此便宜。」
五指迅疾如电抓起中年乞丐冲霄疾杳。

  这人身法奇快,疾逾流星奔电,眨眼翻出城去,在他之后追蹑一庞大黑影,
前后相距愈拉愈近,旷野无人,后者高呼道:「老弟……老……弟……」怎奈前
奔人影充耳不闻,转瞬穿入丛中不见了。

  后者正是铁面钟馗杜长龄,身形顿住,不禁长叹一声道:「若是奚凤啸,他
为何不答,莫非他有甚为难之处暂时不愿见面。」

  思忖须臾,鼻中冷哼一声,道:「老朽赶往金陵便知真象。」身形疾展如飞
而去。

  风回五两月逢三,双桨平拖水蔚蓝,百分桃花千分柳,冶红妖翠画江西。这
首诗乃前人忆江南之作。石城虎踞,钟山龙蟠之金陵,正是这般景色,季节正进
入促夏,玄武湖桃英褪残,代之以满湖红裳绿盖,绿柳含烟,幽篁蔽日,澄波帆
影,风光胜绝。

  霞影惊飞,玄武湖畔游人如织,人群中现出一个紫衣少年,玉面朱唇,剑眉
飞鬓,星目朗鼻,后随着商贾模样中年人葛黄长衫,手持着一柄细制摺扇。只听
少年朗笑道:「莫愁湖与玄武湖相比,一个是小家碧玉,一个是大家风范,各有
胜长,此游甚是不虚。」

  中年商贾道:「少东性嗜林泉,论评自然中肯了,半日劳累,少东必然腹中
饥饿,在下请少东去城中吟月楼畅饮几杯如何?」

  紫衣少年朗笑道:「好,好,一饮千愁解,三杯万事和,吟月楼三字委实典
雅,怎能不光顾一趟。」他说时忽觉衣袂破风之声甚急,不禁剑眉微剔,三个黑
衣人擦身而过,旋面狠狠地盯了紫衣少年一眼。

  中年商贸低声道:「少东,看来我们形迹已败露……」

  紫衣少年摇首道:「无妨,武林群雄勾心斗角,各存私心,杨兄身旁又无定
风珠,惧他则甚。」

  两人一先一后行云流水般往玄武门行去,忽闻道旁一细微的声音道:「这姓
陆的丫头,不愧为南海双仙掌珠,居然把姓杨的武功恢复一半。」紫衣少年不禁
目泛怒光,中年商贾面色一变,但均装作未闻。

  苍茫四垂,烟云惑眼。官道前途突闪出前面三黑衣人,同声阴侧侧一笑,入
耳毛骨悚然。紫衣少年知不与这三人动手是不行的了,掌劲暗蓄之际,蓦闻身后
冷笑道:「城墙脚下,也敢拦路打劫,真个狂妄之极。」话音声中,从紫衣少年
旁如风越掠一条身影,迳向三黑衣人而去。

  紫衣少年也未看出此人是谁,忙低声道:「快走。」两人加快身法,疾行如
箭,进得玄武门已是万家灯火,行人如过江之鲫。

  他们竟不去吟月楼,另择一家买卖鼎盛酒馆跨入。店伙引着两人进入一间雅
座,里外隔绝,门帘深垂。紫衣少年点了数味应时佳肴,店伙躬身笑道:「酒菜
立即送上,两位请先用茶。」说着退出,一转身迎面只见一个六旬开外,衣着华
丽的老者立在眼前,含笑指着紫衣少年隔邻的一间,道:「这间有人订下么?」

  店伙连声答称没有,引着老叟进入,道:「你老只一人?」

  老得道:「摆六付杯筷吧,他们逛夫子庙去了,早来晚来尚难预知,有什么
现成点心、小菜快快送上。」店伙喏喏连声而退。

  须臾,店伙送上四色点心,六盘下酒好菜,老者一杯在手,目凝窗外飘云淡
月,似在沉思出神。邻室中年商贾压低语声道:「在下委实猜不出少东故意耽搁
行程,羁身金陵用意何在?」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你真不知道么?我已命属下赶赴江南各地,设立分
舵,只待布署完成,那时我才能与中原高手周旋,成为南北对峙局面,进而争霸
武林。」说着又是一笑道:「中原高手怎知我总坛远设在大河以北,他们一举一
动,都难逃我耳目之下。」

  中年商贾道:「少东才华绝世,行事难测,在下万难比拟,但在下总觉少东
以身作饵,实为不智。」

  紫衣少年星眸中突然泛黠然之色,道:「以我之身,本不愿插身武林,无奈
为事所逼,目前白阳图解,已引起滔天风波,甚多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均纷纷露
面江湖参与这场纷争,谁要获得白阳图解,便无形成为武林霸主……」

  中年商贾道:「闻少东之言,莫非也意在白阳图解?」

  紫衣少年道:「不错,白阳图解与我有切身利害,关系至巨,但我不似武林
凶邪劫夺那些无用之物,舍本逐末,愚所不为。」

  中年商贾闻言不禁疑云满腹,只觉紫衣少年言语太过玄虚难解,正要出声相
问。忽见紫衣少年面色一变,右掌疾向邻室劈出,施展「隔山打牛」功力,一股
暗劲透过木板打去。

  那知掌力打出,宛如泥牛入海,邻室竟无声无息,紫衣少年眼珠一转,疾丢
下一锭纹银,拉着中年商贾穿窗飞出,落入一条阴暗僻巷,向中年商贾道:「我
们被跟上了。」目光望着方才自已穿出的窗口,灯光仍然是照耀,并未见有人扑
出,冷冷一笑道:「走。」两人身形疾展,转弯抹角,奔往秦淮河而去。

  秦淮可为秦时所开掘因此得名,西源出溧水,东源出句容,至方山合流,由
通济门入城,横贯城中,西出三山水门而入长江,向称金陵胜地,上起桃叶渡,
下迄文德桥,夹河南岸,歌楼无馆,水榭栉比,每当华灯初上,画舫来往,笙歌
凌云,风光旖旎,有「秦淮花月在天上」之称。

  河中往来如织的面舫中,一艘尚无客人的舫艇上忽见岸上站着两人招手,忙
挥桨驶去。这船娘年方花信,风姿绰约,目睹首先登艇的是一紫衣俊美少年,不
禁眉目传情,微微巧笑。紫衣少年面上一热,装做未见,道:「我们要到桃叶渡
口潇湘院去,你慢慢的摇就是。」船娘立时目露幽怨,低应了一声「是」字,荡
桨驶离河岸。

  这时忽有一条人影,疾如凌空灰鹤,向这艘画舫篷顶落下,悄无声息伏在蓬
顶。船身只微微一沉,紫衣少年与中年商贾均蒙若无觉。中年商贾道:「少东,
你去潇湘院为了何故。」

  紫衣少年微笑道:「走马章台,逐情声色,是人生一大快事,何能免俗。」
中年商贾闻言不禁皱眉愕然。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便自凭栏眺望秦淮河景色,只见面舫来往如织,灯光钗
影,弦琶箫笛扣着轻妙歌声,簧韵飘渺,如在天上,不禁沉浸神往。片刻,画舫
已抵桃叶渡,只听船娘娇声唤道:「公子,到啦,快去相会香玉姑娘。」

  中年商贾不禁一怔,踏步跨出舱外,给了船银,正想动问,却见紫衣少年巳
自登岸而去,话到口边复又咽回,急急赶向紫衣少年身后。潇湘院中自有一番旖
旎风光,画栏曲院,朱帘深垂,灯如梦幻鬓影隐约,燕语茑声,身入其境,不由
意乱神迷。

  鸨儿迎着引往一间陈设雅致的客厅,捧上香茗。紫衣少年微笑道:「风闻潇
湘院香玉花魁,在下愿求一见。」说着取出一锭十两纹银赏与鸨儿。

  有道是钱可使鬼推磨,鸨儿谢了一声,推下一脸谄笑道:「怎敢当此重赏,
小的就去请香玉姑娘来。」转身急急趋出厅外。须臾,鸨儿领着一个绝色美女走
入。

  这香玉姑娘瓜子脸庞,眉似春山,瑶鼻樱唇,双瞳剪水,穿着一身淡绿色衣
裙,轻颦淡笑,媚而不冶,清丽脱俗,使人一见不由心底生出逗人怜爱之念。中
年商贾识趣立起,笑道:「少东与香玉姑娘谈谈,在下另择一位打发枯寂,不扰
二位,在下告辞了。」与鸨儿使了一个眼色退出。

  紫衣少年谈风花雪月,畅论琴棋书画,手指壁间的山水墨宝细加品鉴。香玉
是个女中校书,吐属不凡,答应如流,更独具慧眼,但觉紫衣少年潇洒中不脱闺
秀气质,不禁暗暗纳闷,但阅人千万,紫衣少年是个绝上人品,芳心已自暗许。

  一个时辰过去,紫衣少年忽从怀中取出一把摺扇,面页唐寅花卉,请香玉在
底页题字留作把玩。香玉盈盈一笑道:「涂鸦见笑,不如藏拙。」

  紫衣少年坚请再三,香玉推辞不脱,嫣然一笑道:「贱妾只好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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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易钗而牟 宝珠杳失

  壁间一张紫檀书案放置有现成文房四宝,紫衣少年面现欢悦笑容,立时将摺
扇平铺案上,磨墨濡毫,捧砚侧侍。香玉欠身告座,书下一阕「蝶恋花」绝妙好
词。

  紫衣少年不禁赞道:「姑娘好一笔端正秀丽的簪花小格。」

  格字还未落音,突一声哎呀出口,手中砚池内墨池不知为何倾洒在扇页上,
面露惋惜,顿足不绝道:「在下千金不惜,只是这把摺扇……」

  香五自立起,道:「公子不必焦急,贱妾有颗移墨珠,可移去墨迹,贱妾亦
可换一袭衣裳,公子请稍坐。」说罢盈盈一福,婀娜走出厅外。

  紫衣少年星目中,不禁泛出一抹异样神采。厅外檐下一条黑影捷似狸奴,先
香玉掠入房内而去。香玉走入房内,即见一个四旬上下娘姨朝自己笑道:「姑娘
恭喜啦。」

  香玉双靥顿时发红,娇羞不胜道:「我喜从何来?」

  娘姨道:「我方才在厅外偷窥洪公子,只觉洪公子人品出众,与姑娘相配,
可说得上天生佳偶,郎才女貌,听说洪公子家世显赫,富可敌国……」

  香玉嗔道:「你别胡嚼舌根了。」翩若惊鸿般走入厢房,打开衣柜,换上一
身鹅黄镶白衣裙后,取出一支百宝箱。

  她纤纤玉手揭开盒盖,顿现眩目宝光,盒内却是珍珠玛瑙,细心检出一粒龙
眼大小色作碧绿的珍珠握在掌内,将百宝箱放回放柜,正要转身之际,忽觉腕脉
一麻,五指松开,移墨珠竟从手缝中溜出坠下。

  香玉也觉有异,只道不小心所致,转身找寻移墨珠时眼角却发现一条黑影,
一溜轻烟般晃出门外而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花容失色手足冰冷,颤声惊呼娘姨。娘姨直奔房内,
目睹香玉神色,诧道:「姑娘,你有病么?」

  香玉本是灵心意思才女,虽在过度惊吓中,却想出了其中大有蹊跷,若说是
劫盗,为何独取去移墨珠,置百宝箱内珍宝而不顾,忖道:「这位洪公子走未?
他如在,就说我突感不适,看他如何说法。」

  娘姨口中漫应一声:「是。」

  转身而去,心内委实猜不出香玉姑娘弄何玄虚,但香玉脸色苍白如纸,又不
似假装,满腹疑问不止。

  客厅内紫衣少年仍端坐椅上,目凝壁问巨幅山水似在沉思,耳闻细碎步声,
只道香玉姑娘返来,忙转目望去,见是娘姨,不禁大为愕然。娘姨走入客厅,向
紫衣少年福了一福,道:「香玉姑娘突感不适,现已就寝,她说请洪公子明日再
来,今晚歉未能奉陪。」

  紫衣少年闻言不由面色大变,道:「方才不是好好的么?姑娘是怎么突感不
适的?」说时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娘姨手中。

  娘姨推辞不受,终于勉强收下,叹气道:「看公子与我家香玉姑娘真是璧人
一对,急愿促成良缘,怎奈姑娘换衣时,突发出一声惊呼,匆匆奔入,只见姑娘
似是惊吓过度,面色惨白……」

  紫衣少年不待娘姨说完,便已明白了几分忙道:「快带我去见香玉姑娘。」
娘姨即领着紫衣少年走入香玉香闺,只见香玉斜枕在榻上,皓腕支颐。

  香玉一见紫衣少年入室,忙离榻而起,道:「微感不适,怎敢劳公子探视,
贱妾承受不起。」

  紫衣少年面色平和,展齿微笑道:「姑娘,你要实话实说,可是移墨珠被窃
么?」

  香玉大感惊诧道:「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紫衣少年眼中泛出一丝忧虑之色,道:「被窃详情可否见告。」香玉将失去
移墨珠悄形道出。

  紫衣少年不禁顿足叹息道:「想不到在下弄巧成拙,实不相瞒,在下乃武林
人物,如今江湖乱象已露,杀劫纷纷,这粒移墨珠关系甚大,风闻甚多江湖凶邪
探出姑娘有此移墨珠,在下防姑娘受害,不惜故弄诡计……」

  接着又是一声惋惜长叹,道:「不料凶邪隐伺在侧,俟隙出手,真乃始所未
料,在下决追寻此人,将珠还姑娘。」

  香玉对武林之事甚感茫然,但想不出移墨珠与江湖杀劫有何关连,不禁出言
询问。紫衣少年大感为难置容,道:「此事一时之间难说清楚,天色已至午夜,
在下不便留此,明晚在下再来详说如何?」

  香玉道:「那么明晚务请公子光临。」

  紫衣少年辞别香玉后召来中年商贾,面色沉重,一路疾奔华严庵而去。中年
商贾虽觉紫衣少年神色可疑又不敢询问,但见紫衣少年穿入竹林中即停步不前,
只见茂密竹林中,人影疾闪,捷如鹰隼掠至,现出风尘神乞长孙琰。

  紫衣少年附着长孙琰耳朵密语一阵,风尘神乞长孙琰神色刚晴倏变,长叹一
声道:「看来,我们尚有一段最艰巨的路程要走,姑娘,此事只有两条途径,任
姑娘选择其一……」说着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中年商贾立在三丈开外,只是发
愣。

  金陵仍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如织,秦淮河畔,弦管不缀,衣香鬓影,纸
醉金炒,一如往日的歌舞升乎,毫无异样。然而,武林中却震动如沸,有宗传闻
在不胫而走。南海双仙之女陆曼玲组织密秘帮派,在江湖各地设立分舵,总坛设
在金陵附近深山「犬牙洞」。

  犬牙洞在何处,连金陵成名武林人物均甚感陌生。传说陆曼玲有一幅白阳真
人遗下的泼墨巨画,内隐武林人梦魂索牵的「白阳图解」藏迹,唯无移墨珠移去
画上泼墨,是以放出诺言,谁能持有移墨珠可找上犬牙洞,只要武功不弱似她,
也许委身相嫁,共图霸业,这点仅限于无家室之累的后起之秀。

  真的么?的确是真。传闻在金陵武林中如腾中沸,虽是言人人殊,但说法全
然一般。半月来,陆曼玲声名如日中天,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不但有白阳图解
藏迹巨画,而且杨春亦为她掳去,无疑的已将定风珠落在她手中,连江湖巨擘,
诸如老龙神上官相等均被她捉弄得头昏脑胀。甚至于附会铁蝙蝠就是陆曼玲独门
暗器,白阳图解宝钥早落在陆曼玲手中,等等传说,穿插附会,不一而足。

  金陵城也未能发现陆曼玲党羽踪迹。这是一个陷阱么?故弄玄虚引人入伏?
谁也不知道,但却引起武林震动,吸引了无数武林群雄赶来金陵。雨花台上立着
神采飘逸,玉树丰神的奚凤啸,他恢复本来面目,掌心中握着一颗移墨珠。

  那晚暗蹑紫衣少年身后的就是奚凤啸,他未想到陆曼玲去潇湘院中的目的是
为了移墨珠。这样说来,展天行所说的均是事实,白阳真人留下的藏迹秘图,唯
有移墨珠可移去泼墨。但无论如何梦想不到陆曼玲拥有泼墨巨画,他心中疑虑万
千,思路纷纭。

  他在思索几个问题,那晚陆曼玲去潇湘院除了自己并无何人知情,陆曼玲聪
明机智,照理来论,理应沉稳不露,暗中寻访劫珠人是谁才对,怎么放出风声以
身相诱武林群雄,不智之极。也许她不如此作,无法查出移墨珠为何人所劫。

  陆曼玲真的藏有白阳真人真笔藏图?未必。奚凤啸姑妄断定陆曼玲此举实为
不智,但无可否认陆曼玲具有过人才华,不惜面对整个武林挑战,无法预料她是
成功或是失败。陆曼玲为何要如此做?在奚凤啸脑中始终是一个谜。

  奚凤啸预料此一传说,必引起一场武林剧变,随之而掀起弥天浩劫,他深深
考虑着他自己,是否在金陵耽下来,抑或赶往庞镇寰府中查究庞老爷子揭开其来
历之谜。然而,他犹疑难决,举棋不定。

  奚凤啸长长叹了一口气,举目四掠,只觉河山壮丽,美景如绣,不禁慨叹一
声,道:「万物皆自得,为何人生独有如许烦恼。」倏感意兴萧索,飘然向雨花
台下走去,转往宫道上踽踽独行,脸上戴着一方精致的面具,一变而为面目森冷
的中年汉子。

  他为事烦心不觉将脚程放快了一点,忽觉身后有人呼唤道:「尊驾稍候。」

  奚凤啸不禁一惊,转面望去,只见是一个矮子,身高不及五尺,穿着一袭宽
大蓝布长衫,疏眉细眼,酒糟鼻子,粗黄乱髭,一口烟黄板牙,如非他双目开合
之间精芒闪烁,定认为他是乡下土老儿。

  土老儿冲着奚凤啸一笑道:「好快的脚程,老朽年纪衰迈,差点赶不上。」

  奚凤啸不禁眉目一皱,道:「在下与老丈素不相识,为何唤住在下。」

  土老儿嘻嘻一笑道:「江湖飘萍无定处,一朝相逢总是缘,你说是么?」奚
凤啸不禁点点头。

  土老儿紧接着说道:「是以老朽唤住尊驾结伴同行,一如果老朽猜得不错,
尊驾赶来金陵是应这场连台好戏,此乃人生百年难得一见盛事,老朽行将就木,
也赶来凑一角。」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这台戏恐非你我所能参预其事。」

  土老儿道:「有道是耳闻不如目见,瞧瞧也是好的,尊驾可听说过,金陵有
一犬牙洞的地方么?」

  奚凤啸摇首道:「在下对金陵甚是陌生,老丈询问在下似问道于盲。」

  土老儿哈哈大笑道:「老朽知道金陵有一成名老辈英雄裴泽,武林尊称神刀
快手,此人乃是望七之年,家财百万,江湖朋友路过拜望,无论黑白两道一律看
待,对金陵地面熟若指掌,问他必然知情。」

  奚凤啸心中一动,摇首道:「在下无意染指,也不想招惹杀身之祸。」

  土老儿唉声叹气道:「尊驾就是如此想不开,这几日武林群雄必相继赶来金
陵,他们亦未必知道犬牙洞所在,无疑须向裴泽请教,经此一来,裴泽府中群雄
毕集,你我同为座上客,骗骗吃喝,不亦乐乎。」

  奚凤啸只觉土老儿说话风趣,定是风尘异人,不禁有心结纳,沉吟一下,答
道:「就依老丈,老丈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土老儿道:「老朽姓卢,单名一个迪字。」

  奚凤啸一惊道:「老丈可是武林尊称如来妙手卢老英雄?」

  卢迪噗嗤一笑道:「什么如来妙手,分明是老偷儿罢了,尊驾贵姓大名。」

  奚凤啸道:「在下彭箫。」

  卢迪啊了一声,忽目凝来路上飞身奔来一双人影,不禁鼻中冷哼一声,喃喃
的自语道:「真是冤家路窄,他们亦赶来金陵了。」

  两条身影疾如流星般擦身而过,突然两人同声怪笑出口,倏地顿住身形,转
面厉声道:「老偷儿,我们又在此处见面了。」

  卢迪冷冷答道:「谁说不是,咱们这笔陈年老帐总是没了,二位不如办完正
事再说,反正一时之间二位也制不了我老偷儿的性命。」

  奚凤啸只觉这两人五官尚称平整,但嫌冷漠如冰,说起话来尖锐刺耳。二人
嘿嘿一笑,也不再说,转侧身形疾展而去。就在此二人一转身之际,卢迪疾如电
光石火伸臂望左侧一人腰下一晃,一伸即缩,连奚凤啸都未瞥清他弄何玄虚。

  左侧一人起步之际,亦微感有异,闪电旋身。只见卢迪垂手立在七尺开外,
咧嘴望着奚凤啸直笑,当下怒喝道:「老偷儿,你少在卜二大爷眼前耍花样。」

  卢迪神色倏地一沉,道:「卜老二,你也别在老偷儿面前血口喷人,老偷儿
耍了什么花样,你说说清楚,由我这位彭老弟作证,只要你证据确实,老偷儿决
不推赖。」

  这两人系川边天堂堡主卜鸿、卜鹄,川边道上提起天堂二鸟名号,无不忌惮
三分,二卜狂傲自负,残暴不仁,不但喜怒莫测,而且嗜杀成性,倘非如来妙手
卢迪是出了名难惹的人物,何况与他们较量过,几乎落得灰头土脸,早就出手制
卢迪死命了。此时卜鹄也无法说出卢迪耍何花样,只觉身后风生未免可疑,闻言
大感为难置答。

  卜鸿望着卜鹄冷说道:「老二,谅老偷儿也无此大胆,我们走吧。」奚凤啸
见天堂一鸟实在狂得要紧,不禁冷笑出声。

  天堂二鸟方才乍见奚凤啸时,便自神色不善,闻得笑声不禁杀机毕露,卜鹄
一口怒气却向奚凤啸发泄,大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奚凤啸眼皮微挑,冷冷答道:「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

  如来妙手卢迪哈哈大笑道:「这位老弟比我偷儿还难惹,二位还是少树强敌
为妙。」

  卜鹄冷笑一声,右手疾伸而出,快如电光猛向奚凤啸右肩抓去。奚凤啸倏地
侧身一挪,左手两指急骈,一招「画龙点睛」往卜鹄腕脉戮下。卢迪目视奚凤啸
这招反击之势委实玄奥奇绝,迅快已极,心中暗暗惊喜,暗道:「卜老二此次恐
怕要吃大亏。」

  卜鹄人虽狂傲嗜杀,却也最识货,一见奚凤啸攻出,即知老偷儿言之不虚,
暗道:「不好。」出手快,收手更快,硬将右臂撤回。

  就在这一刹那间,奚凤啸指锋仅距卜鹄腕脉半寸疾划而过,那锐利的暗劲,
宛如大漠寒风,触腕如割,卜鸿不禁倒退两步,面色大变。卜鸿突立掌如斧,振
腕直击而出,砍向奚凤啸猛出未收的左臂。奚凤啸如今非昔日可比,一身武学旷
绝,冷笑出声,身形斜挫,左腕一翻,五指反向卜鸿肘腕「曲池」穴上扣去。

  这一式诚为亘古未有之奇招,卜鸿不禁心底冒上一股寒意,两足急踹,冲霄
而起,口中大喝道:「老二,走。」卜鸿亦慌忙不迭地一式独鹤冲天,与乃兄先
后掠空遁去,转瞬即杳。

  卢迪见二鸟遁走,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偷儿此行不虚,居然结识老弟,老
弟武功奇高,彭箫恐非本名。」

  奚凤啸心中一惊,道:「人贵知心,何必斤斤计较来历姓名。」

  卢迪大笑道:「好个人贵知心。」右手向怀中一掏,取出一个纸卷,不言而
知是方才向卜鹄身上偷得来的。

  只见卢迪将纸卷展开一阅,面色微变,忙道:「老弟,你我先赶裴泽府中再
说。」

  奚凤啸道:「在下追随骥尾。」

  卢迪一声好字出口,首先穿窗跃起,奚凤啸紧随腾空,扑向金陵城中而去。
老偷儿似对金陵街衢了如指掌,扑入一条无人暗巷,转弯抹角,快步如飞。

  片刻,迎面豁然开朗,眼前已是宽阔石板街道,路人络绎,远远望去,只见
一幢气势宏伟的宅第,粉墙暗壁,八字门头,一双密扣劲装带刀彪形大汉护着门
首,炯炯神光扫视来往行人,目睹卢迪与奚凤啸疾行而来,面色顿现紧张,右手
紧按刀把。

  一个劲装大汉迎着两人跨前一步,还未出言,卢迪已自抢着说道:「速去通
禀,就说准南卢迪有急事求见。」

  这大汉面色一惊,躬身答道:「原来是卢大侠,不消通禀,在下带路。」说
着右手一引,转身进入宅内,卢、奚两人紧随而入。

  大厅内突传出宏亮的大笑,道:「故友情深,闻得小弟危难在身,卢兄不辞
跋涉赶来相助,令小弟铭心刻骨,没齿难忘。」话声中急趋出一个方面大耳,花
白长须,双目神光炯炯的老叟。

  卢迪诧道:「贤弟为何预知你有危难。」

  裴泽目光移往奚凤啸身上,道:「这位朋友,烦卢兄详为介绍来历,免裴某
慢客不敬。」

  卢迪道:「是老偷儿忘年至友彭箫。」

  裴泽神色诚敬,朝奚凤啸长施一揖,道:「请至大厅一叙。」

  三位分宾主落座后,裴泽即道:「白阳图解一事,已传遍大江南北,尤其双
仙之女陆曼玲一幅藏迹巨画……」

  卢迪道:「老偷儿业已风闻,如今长话短说,贤弟知否犬牙洞位于何处?」

  裴泽黯然长叹一声道:「小弟亦是不知,但江湖凶邪岂能置信,眼看一场无
妄之灾已迫在眉睫,那得不心忧忡仲,群雄到来如何回答。」

  卢迪冷笑道:「恐怕贤弟性命难保。」

  裴泽面色一变道:「这话何说。」

  卢迪目光一望厅外,道:「此处说话不便,有无密室供我三人商谈。」

  裴泽见卢迪说得郑重知老偷儿绝非信口开河,忙领着二人去后园一间水榭。
这座水榭筑在环周亩许水塘中心,凭栏四望,澄波潋滟,绿盖红衾,清风自来,
扑鼻荷香。裴泽命人摆下一席酒筵接风,卢迪鲸饮了一口酒后,双目凝望着奚凤
啸道:「老弟,请论太极双环刘文杰为人如何?」

  奚凤啸料不到有此一问,不禁呆得一呆,忖思须臾,答道:「刘文杰誉重武
林,当代名宿,不过古往今来,武林中能克享令名者尚不多见,盖棺论定,在下
不敢妄评。」

  卢迪颔首笑道:「老弟见解不差。」说着取出纸卷,向裴泽道:「这纸卷是
老偷儿在天堂一鸟身上摸得来的,系刘文杰密函,我老偷儿做梦也未曾料到刘文
杰竟是一个伪貌善良,心机毒辣的人物……」裴泽与奚凤啸闻言不禁大感惊愕。

  只听卢迪说下去道:「刘文杰命天堂一鸟拜府晋见贤弟,如果贤弟答称中犬
牙洞确址,一经问出立即施展毒手免使其他武林高手获悉,倘贤弟推称不知,亦
当场格杀,对外宣称贤弟被陆曼玲所网罗,故老偷儿立即赶来,天堂二鸟不久即
至。」

  裴泽接过纸卷一阅,不由冷笑道:「卢兄,你太小看小弟,神刀快手也不是
无名之辈,谅天堂二鸟难制小弟死命。」

  卢迪笑道:「贤弟岂不知天堂二鸟之后尚有刘文杰么?」裴泽黯然无语,满
面怒容,胸头只感热血潮湃,压抑不住。

  奚凤啸道:「裴老人自气怒无济于事,目前须从长计议,依在下之见,趁着
天堂二鸟尚未发觉密函失窃之前,仿制一函由卢老英雄放回卜鹄怀内,原函待有
利时机当众揭发刘文杰好谋,这面裴老英雄还是一如往昔,款待群雄,在下虽武
功微末,但保老英雄有惊无险就是。」

  裴泽虽觉奚凤啸之言似嫌自负过甚,但一想卢迪平生眼高于顶,不轻许人,
奚凤啸是他忘年之交,武功绝非庸手,同现愉快笑容道:「有彭老师相助,裴某
就放心无忧了。」

  卢迪道:「老弟想法虽好,但仿造刘文杰手笔之人何处可觅。」

  奚凤啸道:「远在天边,这在眼前。」空然鼻中冷哼一声,抓起桌上酒杯疾
如流星向外打去。

  只见团团荷叶中冒出一条黑影,腾身之际发出一声惨叫,洒下雨点般鲜血,
曳空电射遁去。裴泽见有江湖人物潜入府内窥听,不禁大怒,霍地立起,即欲追
出。奚凤啸忙道:「老英雄无须追赶,此人逃不出三里之遥,在下巳击中此人的
哑残二穴。」

  裴泽心神不由大震,道:「彭老师武学卓绝,不胜钦佩心感,但裴某有一事
不明,人身哑残二穴部位不同,无异南辕北辙,一支酒杯何以伤及不同部位。」

  奚凤啸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抓起卢迪前面酒杯道:「献丑。」反腕一扬,
向一盆茉莉花打去。

  水榭内置有甚多盆景,繁蕊绽放,沁人肺腑,奚凤啸所择茉莉分景,花蕾最
繁。只见酒杯疾如奔弩飞去,相距盆景约尺许左右,酒杯突然裂成无数碎片,骤
雨般打下。卢迪不禁惊噫出声,原来枝上花蕾已荡然无存,悉数散坠在地。

  这一手把卢迪及裴泽惊呆了,卢、裴二人均是武林高手,都有瞧不出之理,
看来平易无奇,其实最难,难在酒杯出手完整无缺,至近目的物处以暗劲震碎,
而且能随心所欲,如非武功已臻化境,曷克臻此。裴泽惊服得五体投地,半晌无
语。

  卢迪叹息一声道:「老弟,你我是一见如故,正如老弟所说人贵知心,但迄
今犹未知老弟真正来历,诚属憾事。」

  奚凤啸道:「在下实有难言之隐,日后就知。」

  蓦地一一随风传来一声尖锐划空啸音,裴泽神色一惊,倏地立起,道:「武
林朋友驾到,此事委实使裴某难以应付。」奚凤啸忙低声说了几句。

  裴泽不禁面现笑容道:「此一缓兵之计,不妨一试。」说着急急走出,跃入
一艘小舟,抡桨如飞而去。

  这日,武林群雄到得不少,裴泽特辟各幢楼阁供作迎宾之用。黄昏日落,裴
宅大厅内灯火如昼,巳摆下十二席盛宴,一眼望去,只见黑压压地一片,喧哗如
潮。

  倏地,大厅内忽鸦雀无声,但见主人裴泽立起抱拳环扫一揖,满面春风先对
群雄恭维了一阵,继之话入主题:「各位枉驾,无非询问裴某知否犬牙洞确址何
处,裴某虽久居金陵,就记忆所及,并非犬牙洞其地,抑或裴某未能知之,为此
衷心歉疚……」

  突有人冷笑道:「裴老师既不知其处,为何见面时不说,分明心怀鬼胎,可
见江湖传言不假。」

  裴泽望也不望那人一眼,微笑道:「江湖传闻说裴某巳为陆曼玲所网罗,裴
某不愿力辩其非,但各位试想裴某既然为陆曼玲效力,为何还要讳言犬牙洞,但
裴某料测。陆曼玲必有党羽在各位身旁。」武林群雄不禁大震,只见一人缓缓立
起,阴侧侧发出一声悸人心魄的冷笑。

  裴泽凝眼望去,见是混元鹰爪唐突纶,微笑道:「唐老师有何见教?」

  裴泽冷冷一笑道:「请问陆曼玲欲求何物?」

  「移墨珠。」

  「那么移墨珠在何人身上?」

  唐奕纶不由愣住,转首冷笑道:「这个唐某急欲知道。」

  裴泽目中神光电转,哈哈大笑道:「陆曼玲所要的是移墨珠,只要探出移墨
珠在何人身上,她自会设法引人前往总坛,犬牙洞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

  话声方落,唐奕纶厉声道:「裴老师之言虽有理,但误会我等来意了,我等
须知犬牙洞在何处,劫夺那幅白阳图解藏迹图。」

  裴泽道:「这个裴某不知,无法奉告。不是裴某危言恐吓,陆曼玲之意尚不
仅在移墨珠而已,唐老师自应腹内有数。」

  此刻厅外忽如鬼魅飘进一双人影,正是天堂二鸟卜鸿、卜鹄,四道慑人精芒
泛在裴泽身上,卜鸿道:「身为主人,目睹我兄弟之来,怎不趋前迎接,裴泽,
你这是待客之道么?」

  裴泽冷笑道:「两位不待通禀,潜入宅中,目中无人,狂妄巳极,责人不如
责己。」

  卜鸿立时容颜一霁,哈哈大笑道:「兄弟知错,乞裴老师原谅。」抢步趋前
一揖。

  弯身之际,倏地身形暴伸,五指倏如电光石火攫出。裴泽虽留神戒备,却不
料卜鸿身手如此诡疾,待警觉不妙时,已是不及,只觉腕脉如中钢钩,一阵酥麻
袭体,行血逆攻内腑。卜鸿一把扣住裴泽后,迫不及待挟着裴泽穿空射出厅外而
去,卜鹄双掌一挥,狂飚顿生,灯火俱熄。

  暗中群雄纷纷大喝追出,首先两人正是卢迪、奚凤啸。他俩早知天堂二鸟来
意不善,却不料二鸟竟敢在大厅广众之前施出卑劣手段,心头怒火狂炽着,疾展
上乘轻功追出。天堂二鸟挟着裴泽左闪右挪,身形倏沉倏现,翻出城垣,奔往郊
外。

  卢、奚二人由于天堂二鸟身形滑溜,宛若捉迷藏般,扑捉不易,难于认准方
向,身形为之延缓。但天堂二鸟始终逃不出两人的追踪之下,只见二鸟逃向栖霞
北岭一片干坦的山谷。一幢矮屋筑在谷中,一点灯火隐约闪烁,云遮月隐,显得
异常阴森。奚凤啸心中一动,低声示意卢迪刹住身形。

  卢迪惊诧道:「老弟是瞧出有什么蹊跷么?」

  奚凤啸点点头道:「二鸟必是奉命而为,事实上裴泽定知犬牙洞,一则须逼
匝裴泽吐露,再则也是有意诱使群雄赶来此谷。」

  卢迪半信半疑,道:「难道刘文杰心存毒念,将武林群雄一网打尽。」

  卢迪不禁恍然大悟,两人隐在长草暗处,身侧如风疾掠而过十数条人影扑向
那幢矮屋而去。突然,那一点灯火全熄,谷中顿为一片阴暗所笼罩。奚凤啸低声
道:「你我缓缓蹑至近前,无论如何莫让他们发现形迹。」

  身形一动,鹤行鹭伏,悄无声息,远在十数丈便稳住不动。

  卢迪发觉江湖群豪亦潜伏在屋外,似不敢造次扑入。半晌,屋中发出一声冷
笑,一条魅样人影轻烟般闪了出来。此人面目瞧不清楚,似为纱巾蒙面,目中两
道神光如电,森厉悸人,只见他四外瞥了一眼,冷冷道:「诸位朋友既然来此,
怎不现身出见。」语声随风四散,尖锐刺耳。

  但久久不见一人现身回答,此人冷笑道:「可怨不得老朽手辣心辣了。」呼
地一掌劈出。

  一股潮涌暗劲击向草中,掌力堪堪击实时,忽冒起一条身影,旋身飘落三丈
开外,道:「天堂二鸟呢?」正是那混元鹰爪唐奕纶。

  「原来是唐老师。」

  唐奕纷不禁一怔,道:「你是何人?」

  「老朽无名居士,唐老师远来不易,请至舍下一叙,老朽有事请教。」

  唐奕纶饶他身为黑道高手,此刻视矮屋如同鬼门关,易入难出,冷冷答道:
「有话但说无妨,何必多此一举。」

  无名居士道:「唐老师真是快人快语,请问老龙神将纯阳子与伍梦龙囚在何
处。」

  唐奕纶冷笑道:「在下不知。」

  无名居士喝道:「你真的不知么?」一掌劈向唐奕纶,势若闪电奔雷,呼啸
破空。

  唐奕纶只觉来掌才及半途,劲力如山逼人不敢硬接,全身一仰,侧腰一个旋
转,虚空转出五尺,猛地长身,十指箕张,迅疾无比攻出七招。扫式歹毒无比,
攻向部位全是人身要害重穴,而且混元鹰爪功力已蓄足十成,划空带起一片急厉
啸声。

  无名居士赞道:「好奇的身法。」双掌虚拍而出迅快如风,掌影飘飘迎出,
招式奇奥绝伦。

  唐奕纶攻出三四十招,招招辛辣,都无法逼开无名居士寸步,不禁大骇。这
时,忽有三条人影疾扑向矮屋而去,这三人算准无名居士无法兼顾,岂料无名居
士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左掌趁势反甩了出去,依然闪电般又攻向唐奕纶。

  三条人影如受重击,纷纷发出惨叫,身形被暗劲撞飞半空坠下,重伤不起。
唐奕纶见状更是一惊,鹰爪手法不得缓了一缓,无名居士身子诡疾一转,右手疾
翻,一把扣住了唐奕纶右臂「曲池」穴,登时臂酸痛欲裂,半身发麻,不禁闷哼
一声,无力抗拒。

  无名居士道:「唐老师,还有几位朋友,一并请现身出来,免遭不测。」

  唐奕纶道:「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均是裴府宾客,与唐某陌不相识,何能
强人所难。」

  无名居士登时哈哈大笑道:「唐老师倒也硬朗得紧。」说着右手一拧,向矮
屋内一送。

  奚凤啸远远窥见,心头不胜骇然,低声道:「此人就是刘文杰么?」

  卢迪答道:「看来不似,刘文杰为保令誉,绝不致于露面,此人神似……」

  只听无名居士怪笑道:「诸位已在老朽天罗地网之下,山谷四周均有伏桩,
插翅也难飞,现身露面老朽当以宾礼相待。」潜伏群豪目睹唐奕纶被擒,知力所
不敌,为势所迫,纷纷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无名居士微微一笑,颔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辛苦远来不易,老朽
屋内巳备有酒宴。稍时与诸位接风。」忽地双掌一击。

  只见矮屋顶上掠下一个黑衣长衫人,无名居士道:「都在此么?」

  黑衣长衫人引了群雄一眼,答道:「尚有四人未露面现身。」

  无名居士阴阴一笑,回面向群雄道:「诸位请进以免误伤,老朽并非凶引,
稍时自然明白。」群雄互望了一眼,不得已昂首迈入那幢矮屋而去。

  奚凤啸忙道:「老英雄速退,由在下一人应付,免在下无法兼顾。」

  卢迪目睹奚凤啸武功旷绝神化,足可应付,答道:「老弟小心。」回身疾窜
了出去。

  无名居士阴恻恻一笑道:「四位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着望了身旁黑衣
长衫人一眼。

  黑衣长衫人立即右手朝空一扬,只见空中突爆射一蓬红焰,宛如璎珞四垂,
炫耀夜空。奚凤啸隐身开动,知无名居士此举必然辣毒已极,突见山谷四周疾射
出无数火珠,似为连弩发射,宛如漫空流星,飞坠落地。一球坠地,均冒出丈许
高火焰,转眼之间,谷中千万火焰冒起,顿成一片火海,焚烧如烤,谷中兔狐纷
纷逃窜乱奔,惨叫不绝。

  令人惊异的是火势竟不附草蔓延燃烧起来,只是酷焚逼人,令人藏身不住。
无名居士及黑衣长衫人仍距屋外七丈远处屹立如山,四道炯炯回顾扫视。奚凤啸
仗着三元神功护体,逼使焚热距身尺外,仍稳住不动,暗道:「无名居士如此大
张旗鼓,定是要将武林群雄一网打尽,难道裴泽对他如此重要么?」

  脑中灵机突然一闪,恍然大悟地道:「他此举端在捕获陆曼玲手下,无疑地
陆曼玲手下必稳身在武林群雄中,还有唐奕纶极为重要,因为唐奕纶必悉知纯阳
子及伍梦龙囚处。」

  奚凤啸暗觉自己所料不错,道:「那黑衣人长衫人说尚有四人未现身露面,
除了自己与卢迪外,其他两人呢?」

  眼角忽发现两条淡淡黑影在矮屋角一晃而杳。他明白这两人定欲潜入矮屋中
救出裴泽,敌我权衡之下,知不现身牵制无名居士是不行了。

  此刻,火势已渐渐敛低,无名居士目中泛出惊疑之色,向黑衣长衫人问道:
「你没算错么?」

  黑衣长衫人道:「决错不了,只有多没有少。」

  奚凤啸倏地露出,欺身电奔,两指虚空向黑衣长衫人「期门」穴点下。只听
黑衣长衫人闷哼一声,应指倒地。无名居士大感震骇,倒退一步,冷笑道:「尊
驾无疑是陆曼玲手下。」

  奚凤啸道:「阁下料事有余,兄弟仍裴泽至友,阁下如何将他擒去,速将裴
泽放出,不然兄弟耍施展辣手了?」

  无名居士冷冷一笑道:「尊驾已在天罗地网之下,尚自恃武勇,未免太狂妄
了。」说时右手在腰间一拍,一支寒气逼人的软剑应手而出迎风一晃精芒流射。

  奚凤啸一见而知他手中是一柄切石若腐锋芒犀利的宝刃,不禁倒退了一步。
无名居士突辰吭发出一声长啸,随风散了开去。奚凤啸倏伸右腕,疾向无名居士
右腕点去。指势恍若电萍,玄奥绝伦。无名居士真叫他点中,非但一支右臂被废
而且手中宝刃必将易主。

  但无名居土却非易与之辈,奚凤啸两指相距腕脉五寸,突冷声笑出,手中耶
柄软剑突如灵蛇旋躯缠向奚凤啸右臂而去。这反击一择用得诡异已极,而且使奚
凤啸无法撤回右臂,眼看奚凤啸一条右臂即将绞成粉碎。奚凤啸不禁心神大凛,
急中生智,三元神功立即贯输右臂一弹。

  无名居士只觉为一股巨大无朋的罡力震得剑身荡了开来,虎口发裂,剑几乎
脱出手外。但他究竟是登峰造极的武林高手,紧握着剑,趁着一震之势,仰身倒
出,翻身半旋,软剑三式「弱柳摇丝」、「金穗飘雨」、「恕云幻卷」攻出,幻
起漫空剑气寒星。

  这三式是罕见罕睹,亘古未有之奇招,剑势袭向奚凤啸全身任何部位,距离
既近,搏击雷奔,不容奚凤啸有反击之机,奚凤啸目睹无名居士剑式奇绝,暗感
刘文杰此人极为可怕,竟网罗如此高手,不及早揭穿他的阴谋,日后必成大害。

  他是个悟性极高,聪明绝顶之人,在这电光石火一霎那间已将这三式精奥变
化记忆脑中,忖出解救奇招。只见奚凤啸不退反进,揉身电扑,右手两指疾晃,
幻起无数指影向无名居士胸前十三处要害重穴点去。贸然看来,奚凤啸存心两败
俱丧,若非如此,不能解救剑下丧身之罹。

  无名居士不禁大骇,料不到对方如此辣手,他不想两败俱伤,剑势疾收,身
形疾飘两丈开外,沉声道:「尊驾武功机智均属超绝无伦,武林中尚难找出数人
能逃出老朽这三式剑招之下,可惜尊驾不明正邪之分,不悉处身之道,老朽不胜
惋惜,似裴泽、唐奕纶两人包藏祸心,以血腥残杀为乐,君子不为……」

  此刻山谷四周已电疾风飘纷纷扑来无数黑影,知为无名居士啸声引来,四面
望了一眼,冷笑道:「阁下也不似磊落光明行径,正派高人何能如此不择手段,
天堂二鸟更非正人君子。」

  无名居士大喝道:「住口,二鸟已改邪归正,应既往不咎。」奚凤啸不由仰
天朗笑,笑声露震荡心魄。

  无名居士大喝道:「尊驾笑什么?」

  奚凤啸道:「阁下真是无名居士么?」

  无名居士面色一变,道:「那么老朽是准?尊驾既然执迷不悟,说不得老朽
要开杀戒了。」

  奚凤啸道:「阁下认为那几手剑法便可制兄弟死命么?哼,来必见得。」语
气之狂,真不似奚凤啸为人。

  无名居士啸声召来的党羽已赶至,为首三人扑向奚凤啸,忍光电奔,猛袭而
来。奚凤啸冷笑一声,身形疾侧,右臂横攫出手。只听一声闷叫腾起,一条身影
如同断线之鸢般侧飞出去,奚凤啸手中多出一柄青钢长剑。就在此弹指电光间,
奚凤啸左足狠踢迎面扑来匪徒,右手长剑反腕振甩一扫中「惊鸿离苇」。

  「喀喳」一声随即腾起一声凄厉惨叫,迎面扑来匪徒胫骨被奚凤啸踢折向无
名居士侧撞而去。身后扑来匪徒,料不到奚凤啸出剑如此奇诡,不禁魂飞胆寒,
势子用老,闪身不及,一道寒芒透体而过,声却未出,便自横尸在地。

  这不过转瞬间的事,其他匪徒不禁慑住,无名居士大感震骇,他瞧出奚凤啸
方才剑招依自己三手剑法变来的,愕眼凝视奚凤啸久之,忖想不出所以然来。无
名居士为面前之人震惊,对屋内之事,天堂二鸟久久不出其出,全然忘怀。

  奚凤啸忽瞥也淡烟似的两条人影在屋后一闪而隐,心料这两人必得手了,当
下朗笑道:「阁下可是不信兄弟所说么?那么就请施展剑招?尽力施为,如毫发
有损,兄弟甘愿弃剑束手。」

  无名居士暗道:「这大衍剑法独取其诡,是我毕生心血参悟仅得四十九式,
我就不信此人在我的四十九式下不损毫发。」

  当下沉声道:「好,尊驾如能在老朽剑扫下不损毫发,老朽就此披发入山,
从此不问武林是非,尊驾请出招吧。」口中虽这么说,但深知对方武功极高,不
敢掉以轻心,软剑一振,横胸凝势待发。

  奚凤啸道:「有道是强宾不压主,阁下请先赐招。」

  无名居士冷哼一声,道:「尊驾倒也狂傲得紧。」软剑振腕挥出一招「鹏搏
万里」,紧接着一招「鲸游四海」。两式一出,剑罡宛如天际怒潮,强风如山,
寒飚漫空,洒下万朵金星,威势骇猛之极。

  奚凤啸存心要偷习这套剑法,宁守不攻,剑中套诡,天飚三式化作源源不绝
剑气,势若长江大河,无休无止,幻成一道剑墙,守中取攻,身法飘忽,不让无
名居士识破他偷习剑法。无名居士愈战愈骇,四十九式剑法施毕,均被奚凤啸奇
诡的身法,雄浑的剑势,巧妙闪避得宜,居然毫发无损。

  奚凤啸飘身疾退,朗声大笑道:「阁下这四十九式剑法固然奥奇,兄弟亦可
照样施为,但较阁下更为诡异。」

  无名居士黯然长叹一声,道:「老朽当遵行诺言,决披发入山,从此不问武
林是非,但尊驾无须如此奚落老朽,老朽为爱惜尊驾一身武功,并未全力施为,
仅使尊驾微伤认输,弃暗投明。」

  奚凤啸道:「阁下错了,兄弟并非江湖凶邪,但阁下此举显为人所利用。而
不自知罢了。」这几句话用蚁语传音之法。

  无名居士神色不禁一变,道:「老朽如何为人利用,尊驾何不把话说得清楚
一点。」

  奚凤啸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尚属言之过早,招致无谓烦恼。」

  无名居士沉声道:「老朽一生耿介,黑白分明,尊驾如不说个清楚明白,便
是危言耸听。」

  奚凤啸道:「兄弟何必故作危言。」

  他知道此刻说尽刘文杰坏话,也难使无名居士信服,反谓刘文杰此举如霹雳
手段,菩萨心肠,无可厚非,那时自己将哑口无言,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其
实兄弟并非有意为敌,但天堂二鸟凶残狠毒,积恶如山,就是兄弟不出手除他,
也另有其人致他们死命,所以赶来……」

  无名居士见奚凤啸越说越离题,言语闪烁,茫然不知其用意,诧道:「尊驾
说话离题太远却是为何?」

  奚凤啸聪颖无比,深信无名居士方才未全力施为,自己亦无能耐胜得他一招
半式,更知无名居士披发入山之言不能置信,大凡武林人均有僻性,把自己武功
名望看得比性命还要重些,无名居士此刻心头已是杀机积蕴,怒火澎湃,欲待伺
机施展毒手。

  无名居士不知奚凤啸巳看穿他的心意,故而奚凤啸出言闪烁,使无名居士煞
费疑猜,心神不定。其实奚凤啸暗中在沉思克制无名居士大衍四十九式之奇招,
果然无名居士中计,一时之间心神不能贯注,胸头怒火也渐渐消敛不少。

  此刻奚凤啸傲笑道:「说来话长,叫兄弟三言两语如何说得清楚,阁下既自
守承诺,就此离开此处。」

  无名居士闻言目中怒射精芒,冷笑道:「老朽说话算数,再者老朽也未败在
尊驾剑下,实无须咄咄逼人。」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算数就好,请阁下释放被擒囚之人。」

  无名居土道:「老朽并未承允此项诺言。」说着手中软剑连连晃动,在夜空
中闪出眩目精芒寒的星。

  双方又是剑拔弩张之势,奚凤啸道:「那是阁下意欲如何?」

  无名居士沉吟一下,道:「老朽不愿自毁诺言,尊驾离去吧,老配今晚须交
代一个清楚,才可返山。」

  奚凤啸话声一沉,道:「兄弟行事一向有始有终,决不半途而废,不把被囚
江湖朋友带回,岂不是有违兄弟初旨么?」

  无名居士冷冷一笑,道:「休怨老朽自毁诺言了。」说着剑身一振,洒出漫
空寒星,迈身进攻。

  蓦地一一山谷远处突随风传来刺耳厉啸,令人神悸欲飞。奚凤啸疾向后跃,
道:「阁下,真正强敌来了,兄弟恕不奉陪。」转身持剑大步走去。

  布伏四外匪徒无名居士未传言狙击,均不敢拦阻,任由奚凤啸离开。无名居
士闻得啸声,不禁面色微变,循着啸声传来之处望去,只见十数条身影掠来,迅
如流星。一俟近前,只见为首之人正是老龙神上官相,随后紧随着丰都鬼王滕文
星等人,都是黑道顶尖高手。

  老龙神身形一落,上下打量了无名居士两眼,道:「你就是无名居士么?」

  无名居士闻言不禁一怔,暗道:「上官相怎知自已是无名居士,看来谷中尚
有安然逃离之人,不然,上官相为何得知。」当下答道:「老朽正是。」

  「唐奕纶在何处?」

  「现在屋内。」

  「速将他放出。」

  无名居士冷笑道:「将唐奕纶放出并无不可,但须将纯阳子交换。」

  上官相立时向肩头一挽,寒芒电奔,一点金星直向无名居士胸前七坎死穴飞
去,大喝道:「这未必由得你。」

  无名居士冷笑一声,身形倏地拔起五六丈高下,翻身扑下一招「天河倒泻」
猛出,剑势如排空飞瀑,向老龙神上官相当头罩下。上官相武功哨绝已臻化境,
剑招疾变天飚三式首招「星移物换」向空挥去。一声惊天大震,剑劲猛接,寒芒
倏分,两条人影复又挥剑攻去。

  丰都鬼王滕丈星迅疾无伦掠入矮屋内,一眼望去不禁诧声惊噫出口。老龙神
上宫相与无名居士拚搏猛烈,忽闻丰都鬼王滕文星诧声惊噫,就知道事有蹊跷,
身形倏地一分,抢步向矮屋走去。两人先后掠入室中,一眼望去,只见屋内横尸
凌乱,不下二十余人,除裴泽、唐奕纶武林群雄外,均为无名居士党羽在内,当
然天堂二鸟卜鹄、卜鸿也不例外。

  无名居士不由惊得愣住,上官相伸手一扶唐奕纶腕脉,只觉触指冰冷六脉俱
无,显然气绝多时。唯死者面目安祥,并无半点死前痛苦惊悸之色,栩栩如生。
但敌对双力俱已死绝,不言而知是第三者所为,那么此人呢?为何不挟持裴泽、
唐奕纶而去?

  此中玄虚,令人困惑,如老龙神、丰都鬼王、无名居士等人,无一不是当今
武林顶尖高手,盖世凶邪,也如坠入五里云雾中,浑然摸不着边际。

  一彪形大汉疾掠而入,神色匆惶向上官相道:「禀令主,纯阳子被劫……」
说时,山谷响起一片异啸,此起彼落,凭添了暮夜恐怖气氛。

  上官相神色一变。喝道:「快走。」人影纷纷疾闪夺门而出。

  只留下无名居士一人犹豫了一下,也快步窜出门下,只见群邪电疾风飘向西
北方向奔去,自己党羽惊疑四顾,啸声仍是此应彼和暗道:「一着错,全盘输,
倘枯守此处,必成瓮中之鳖。」

  他拿不准对方是否故张声势,虚声恐吓,在一个时辰前,无名居士乃气焰不
可一世的人物,但自遇奚凤啸后一腔锐气全敛,知武林人物人才辈出不能恃强,
用手一挥,率众向东南而去。

  星斗闪烁,夜空苍茫,距黎明尚有一段时刻,谷野风势狂劲,啸林回空,沙
沙盈耳之。远处悸耳异啸嗄然寂灭,沉暗中人影纷纷疾闪,如流星向矮屋扑来。
只听一个娇脆悦耳银铃语声道:「将屋内之人悉数带回。」

  闪烁星光映照下,隐约可见屋外立着一个娇俏少女,衣裙飘飘,仿佛甚美。
矮屋内尸体俱已搬出挟着如飞奔去,仅四个娇小女婢身形望这少女前掠落,道:
「姑娘,还不动身么?」少女似对这片山谷怀有无限留恋,转面四顾,发出一声
轻叹,缓缓走去。

  在这五女之后尾随一条黑影,其后又有一双人影遥遥尾随。朝阳未升,万山
丛中霏雾如烟,朝露染得群峰苍翠碧绿,一座岭脊上现出五女婀娜身影,罗衣飘
飘,乘风凌虚,宛如姑射仙子。陆曼玲穿着一身黄色的罗衣,星眸剪水,靥泛朝
霞,云鬓坠环,肌肤胜雪,荧艳绝伦。

  她忽然停身另面嫣然娇笑道:「那位武林朋友追踪于我,何吝于现身。」突
然一个转身,纤手向路旁一块凸出的岩石后打去。一股暗劲挟着一蓬银针暴射而
出,四个女婢取剑出鞘,精芒掣空飞扑而去。

  「啪」地一声,岩石嘴为陆曼玲掌力摧折了尺许方圆一角,石屑溅飞如雨,
那蓬银针疾射石后而去,四女婢剑势交织罩压而下。倏地石后一身形冲霄拔空,
竟在精虹交织中穿隙而出,身化秋风落叶飘然沾地立在陆曼玲两丈开外。

  陆曼玲柳眉微皱,细细打量这人,只见此人是个四旬左右黑衣中年汉子,虽
嫌面目森冷,但英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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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

  四女婢出剑聚空,身形同地半空中一个转侧,飞莺纤柳般飘落,分立四方,
将黑衣中年汉子围在当中,剑尖斜指,寒星闪烁,分明内力已注在剑上,只要陆
曼玲一声令下,立即挥剑出手。陆曼玲目中神光如挟霜刃,望了黑衣人一眼道:
「尊驾好俊的武功。」语意寒冷如冰。

  黑衣人道:「误会了,在下赶路追踪一人,凑巧与姑娘走在同一条道上。」

  陆曼玲微笑道:「居然有此巧合之事,尊驾追踪的是谁?不知可否见告?」

  突然一个女婢娇声惊呼道:「姑娘,你瞧此人肩上。」

  陆曼玲凝目望去,发现黑衣人肩上正是自己借与奚凤啸那柄碧虹剑,不禁寒
涌双靥,眉目之间隐泛杀机。黑主人面色一变,但立即镇静如常,道:「在下肩
上正是陆姑娘的碧虹剑,姑娘可容在下详为解说么?」

  陆曼玲道:「如蒙见告,自当洗耳恭听。」

  黑衣人叹息一声道:「这柄碧虹剑是在下向闵少侠借来……」

  陆曼玲柳眉一扬,道:「他真姓闵么?」

  黑衣人显然览竹在胸,料得陆曼玲必有此一问,笑了一笑,答道:「当日这
位少侠与姑娘同陷身在龚焕翔宅中,他自称姓闵,在下岂能擅自更易,其实他本
姓奚名凤啸。」

  陆曼玲闻黑衣人提起往事,眼帘前依稀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玉树丰神,有种
令人不可抗拒的无形气质奚凤啸身影,螓首微颔道:「如此说来,尊驾定也去过
龚焕翔宅中地穴内了。」

  黑衣人摇首道:「在下身负毒伤,朝不保夕,焉能去此,在奚少侠手中接去
此剑的另有其人。」

  陆曼玲道:「奚少侠借取碧虹剑上避毒珠,就是为了尊驾么?」黑衣人点了
点头,陆曼玲忽仰望空中一朵白云,沉吟思索一会,道:「尊驾可否将奚少侠来
历见告。」

  黑衣人面上陡现意难之色,长叹一声道:「在下受人所托,本应忠人之事,
但如不奉告姑娘,姑娘定然疑心在下心怀诡诈,反而误了奚少侠大事,但愿姑娘
守口如瓶。」说着望了四女婢一眼。

  陆曼玲知黑衣人心意,道:「俱是我贴身侍婢,忠心不渝,无虑泄露。」

  黑衣人道:「奚少侠本是一孤儿,伶丁无依,幸遇一双武林隐世已久伉俪,
爱他资质收作衣钵传人,携他离去。」

  「哪知好景不长,未及半月,那武林高手突告失踪,其妻惨遭毒手,尸旁遗
下一支铁翅蝙蝠,奚少侠适外出瀑涧沐浴返回,幸免此难,见状痛不欲生,誓报
此仇,在山相候一月不见其师回转,如非遭仇毁尸灭迹亦必掳囚终生,不得则自
下山,天涯觅访仇迹,而又苦于身无武功,在关外雪地冰中几乎冻饿而毙……」

  陆曼玲暗道:「想不到他竟有一段如此惨痛的经历,难怪他日中不时露出忧
郁之色。」

  只听黑衣人说下去:「为在下路经救起,结成忘年之交,少侠武功还是由在
下启蒙,自此在下怜悯他际遇之惨,不惜奔走天涯海角,为其查访仇踪……」

  说着忽黯然长叹道:「在下半年前茅山途中,为人暗袭,又被毒蛇所咬,奚
少侠忧心奔波江湖觅取良药,天缘凑巧,奚少侠得遇姑娘,蒙慨赠碧虹剑相救在
下残生,故姑娘亦无异救命恩人。」

  陆曼玲道:「尊驾知奚少侠现在何处?」

  黑衣人摇首道:「在下燕京养伤,少侠留下碧虹剑将珠取去,不辞而别又从
入江湖访觅仇迹,目下武林乱象巳萌,姑娘之名已远震遐迩,天下注目,江湖之
事无不息息相关,所以在下认为奚少侠必来此……」

  陆曼玲淡淡一笑道:「尊驾所说无疑是实,但有一点未免可疑,尊驾自始至
终就尾随不释,这只有奚少侠可向我解说了,务请尊驾屈留,以客宾之位相待如
何?」

  黑衣人心中大骇,说道:「姑娘是否心疑在下居心叵测,口蜜腹剑,其实在
下问心无愧,不过事有凑巧,任凭在下舌烂莲花均不能洗刷一身嫌疑,但在下无
意留下。」

  陆曼玲目蕴秋煞,冷冷说道:「我不过看在奚少侠面上,不愿与尊驾动手罢
了,难道要我……」说着姑娘娇躯疾横,一式乳燕穿帘射出,两指虚空点去。

  身法之快无与伦比,黑衣人只觉一缕指风点向肩头,忙右掌一翻一式「金丝
缠腕」反扣陆曼玲而去。那知陆曼玲此式本届虚招,指到半途疾撤右臂,左掌虚
立拂出。黑衣人只觉寒生丹田,飞速布泛全身,不禁机伶伶连打寒颤,面无人色
宛如冻僵一般。

  陆曼玲身形未沾地,右手两指疾逾电光石火向黑衣人右胁「天豁」穴点下。
这一指被点上,黑衣人一身武功必痪攻废去。正在此间不容发之际,陆曼玲突闻
一个极熟稔的语声:「姑娘手下留情?」

  陆曼玲不由心神一颤,右手硬向回撤,身形上撤,身形上拔,斜飘沾地,凝
目望去,只见一个面目森冷中年汉子卓立在那块岩嘴上微笑注视着自己。那笑容
是陆曼玲极为熟悉的,那鸢肩蜂腰,洒脱不羁的身形也是她梦魂萦牵的,但面目
已换,森冷可怖。

  陆曼玲乍见此人,只觉芳心一颤凄然一笑道:「是你。」她认出是奚凤啸。

  「正是在下。」奚凤啸道:「姑娘别来无恙。」

  陆曼玲剪水双眸泛出哀怨之色,道:「贱体托福,少侠别来可好。」

  奚凤啸道:「在下庸碌,为人作嫁,并无称道之处,怎比得姑娘英名远播,
威震寰宇。」

  说着,手指黑衣人道:「崔大叔所说都是实情,望姑娘解开穴道。」

  陆曼玲嫣然一笑,指落崔星五期门穴道,道:「看来,少侠定也尾随贱妾甚
久。」

  奚凤啸道:「旧谊难忘,在下身负师仇,奔波江湖寻觅凶手仇迹,目下武林
凶邪无一不有可疑,难脱罪嫌,只有暗中追查,才能察出丝马迹,为此在下轻不
露面,在下固无意于白阳图解,实无涉身纷争之必要,惟望姑娘事事如意。」

  说着略略一顿,目蕴深意望了陆曼玲一眼,接着道:「姑娘雄才大略,不胜
钦服,但在下耽忧姑娘此举成败关系至巨,为此悬心不下,趁途之便暗中防护,
崔大叔也是奉在下之命,岂能责怪于他。」

  陆曼玲道:「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贱妾怎能不信,少侠无意于白阳图解,
可否请至贱妾犬牙洞总坛一叙,容贱妾叩甜两次相救之德。」

  奚凤啸摇摇首微笑道:「犬牙洞并非姑娘总坛,姑娘此举实含有深意在内,
再说在下如果去了犬牙洞,日后如有意外,在下岂非难脱泄露之嫌。」

  说着长叹一声道:「老龙神上官相虽误中姑娘诡计,但他也是个狡诈如狐,
心机至工的江湖巨擘,必然半途悔悟,如在下所料不差,他定然在途中赶来。」

  陆曼玲面色微变道:「不料老龙神如此棘手,贱妾一番图谋将付之流水矣,
还望念及旧谊相助才是。」

  奚凤啸沉吟须臾,方道:「在下只可与姑娘退拒强敌,不愿参与机密。」

  突然,一个彪形大汉飞奔而来,向陆曼玲禀道:「不知为何我等行踪为老龙
神发现,现上官相联合武林群雄追来,距此约莫五里之遥。」

  奚凤啸忙向崔星五道:「大叔,请将碧虹剑交还小侄一用,大叔不可涉身是
非中,立即赶往闽北,小侄随后赶来。」

  崔星五自陆曼玲解开穴道后,即运功调息,气运周天,闻言立将碧虹剑解下
递与奚凤啸,道:「贤侄应谨慎从事,不可大意涉险。」说着一鹤冲天而起,穿
空疾杳。

  对峰岭脊上突然人影纷纷现出,奚凤啸手指一名俏丽女婢道:「陆姑娘,在
下暂借这位姐姐为伴,姑娘疾速离此。」说罢连声催促。

  陆曼玲知不走也是不行,星眸中泛出感激之色,道:「贱妾在犬牙洞候驾。
务望拨空一叙。」急携女婢疾奔如雷而去。

  那俏丽女婢靥上泛出一片红霞,娇羞不胜道:「少侠要婢子如何?」

  奚凤啸正色道:「我们要佯装一双恩爱夫妻,千万别让群邪瞧出丝毫破绽。
姐姐芳名可否见告。」

  女婢更是红云泛靥,羞得粉颈低垂,低声道:「婢子名唤于青兰。」

  奚凤啸蓦地引颈发出一声清越长啸,立时万山回应,震得林中栖禽升空噪乌
不绝。青兰暗中惊宅,忖道:「这不是引狼入室么?」忽感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
搂住纤腰,不禁芳心无主,犹若小鹿撞胸,卜卜乱跳,忍不住惊惶得轻声嘤咛出
口。

  只听耳边奚凤啸道:「群邪转瞬群来,姐姐请压抑自制。」奚凤啸挽着青兰
缓缓前行,并肩指点林木峦壑之胜。

  忽闻身后身决破风之声纷纷不绝,知群邪相率赶至,只觉一熟稔的语声菹:
「二位暂请留步。」

  两人倏地停步转身,抬面望去,只见玉虎帮帮主展天行,身后还随着老龙神
上宫相,太极双环刘文杰,江湖黑道响当当知名人物十数人。奚凤啸挽着青兰纤
腰上手臂未释放,反而紧了一紧,两道森冷的眼神打量了群邪两眼,说道:「呼
唤在下为了何故?」

  展天行道:「方才阁下为何发出长啸?」

  「在下兴之所至,不禁振吭而发,这也犯了诸位禁忌么?」

  展天行堆下满脸笑容,道:「阁下请勿误会……」

  忽目注青兰道:「这位是……」

  奚凤啸双肩微挑,语带怒音道:「乃是拙荆,尊驾请说明来意,尊驾可是玉
虎帮主么?」

  展天行颔首道:「正是老朽,老朽等自密报,追踪陆曼玲而来,贤伉俪可曾
发现陆曼玲等人形踪么?」

  奚凤啸哈哈大笑道:「陆曼玲还会让在下发现么?不过在下于金陵城中相遇
贵帮彭堂主,并托在前往燕京之便面呈一函。」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与
展天行。

  展天行见封面上果是彭天麟的笔迹,不由目露惊异之色,抽出信笺详阅。上
官相忽惊噫一声,目光凝注在奚凤啸肩头,道:「刘大侠,此人肩上长似为陆曼
玲那口碧虹剑。」

  刘文杰不禁一怔,道:「上官老师认得真切么?」

  上官相道:「兄弟似未判断有错。」

  刘文杰缓缓上前一步,向奚凤啸道:「老朽刘文杰,请问阁下身后长剑可是
碧虹剑。」

  奚凤啸面色一沉,愈显得冷漠可怖,冷笑道:「那太极双环刘文杰乃武林名
宿,人极正派,为何与江湖黑道人物走在一处。」

  刘文杰放声大笑道:「阁下是快人快语,但阁下当知泾渭分明之说。」

  奚凤啸点头轻笑一声道:「刘大侠很会说话,大凡一人极难有始有终,盖棺
论定方为真评。」

  蓦地上官相冷笑一声,身形射出疾逾奔箭,探臂飞攫奚凤啸肩后碧虹剑。奚
凤啸鼻中怒哼一声,两指诡疾无伦一招「魁星点斗」向上官相攫来右臂「曲池」
穴上点去。这一招委实奇奥绝伦,势若奔电,攻其必救。

  上官相不禁大惊,竟未料对方比自己出乎更快,若不急撤右手,一条臂膀必
废在对方指力之下,上身猛向右侧,硬生的将右臂望后回撤。怎奈奚凤啸竟如附
骨之明般寻穴而至,追得老龙神身形风车般几个旋转,才避出奚凤啸指力之下。

  奚凤啸停步不攻,目注上官相冷冷直笑。上官相激怒得杀机顿泛,暴喝道:
「尊驾休怨老夫辣手无情了。」

  奚凤啸冷笑道:「上官相,除了玄阴雷珠在下尚畏怯三分外,休想伤得在下
分毫,但玄阴雷珠你仅有一颗,用来对付在下,未免暴殄,试想日后如遇强敌,
或是毁去白阳图解禁制,有何可恃。」

  这几句话,上官相听来不啻晴天霹雳,暗道:「此人是个极富心机人物,竟
拿准老夫弱点。」但他本是老奸巨滑,闻言哈哈放声狂笑道:「老朽念在攫剑一
观究竟,并非搏杀尊驾,才为尊驾所乘,何必施展玄阴雷珠,何况在场诸位无一
不是卓著盛名武功高绝不物,取尊驾性命易如探囊取物,尊驾未免大言不惭。」

  奚凤啸知老龙神上官相歹毒心机,意在激使群邪向自己出手,好暗中观察自
己武功来历。其实,奚凤啸也存心拖延时刻,以便陆曼玲得以安然达到犬牙洞,
闻言冷冷笑道:「在下看来俱是徒拥虚名,不堪一击之辈。」此言一出,群邪不
禁纷纷怒形于色。

  刘文杰暗诧道:「此人怎么如此自负,狂傲肆言,不惜触犯众怒……」

  一个瘦长蓝衫五旬老者疾掠而出,手持一柄长可四尺二寸金钺,刃口上泛出
蓝汪汪光华,不言而知淬有剧毒,长笑道:「不堪一击之辈,愿求教高明。」说
着一招「三环套月」攻出,金钺幻出三团寒晕,作品字形攻向奚凤啸胸前三大要
害穴道。

  奚凤啸身形一个旋转,竟不离方寸之地让开对方凌厉招式喝道:「且慢。」

  瘦长老者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断魂金钺谭延栋出手毒辣,果然名不虚传,但在下先
要把话说明。」话声一顿,右手已自按着肩头碧虹剑柄上,接道:「诸位有人真
正见识过碧虹剑么?不妨说出此剑有何异处?」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碧虹剑在武林中已播传甚久,纵使不曾见过,也耳熟
能详,尽人皆知,此剑锋芒犀剑,吹毫可断,不亚春秋神物,堪与上官令主那口
湛卢剑比美,最珍异处就是剑柄上嵌有龙眼大小避毒珠一颗,能百毒不侵,更可
解救罹受伤之人,不论毒性已否侵入脏腑,只要气息尚有,经此珠施治必可痊愈
如初。」

  奚凤啸声寒如冰道:「那么请刘大侠审视在下随身宝剑是否为碧虹剑。」

  一声龙吟过处只见一道寒光逼人,碧虹剑随着奚凤啸手腕挥出,剑身手指,
芒光上颤出一点寒晕。刘文杰定睛望去,奚凤啸剑柄那有什么避毒珠,一块无半
丝瑕疵黄玉嵌在握手之上,不禁一怔回顾了上官相一眼。上官相亦是大感意外,
惊愕不止。

  奚凤啸道:「谭老师,请放手施为吧,你我往日无怨,只须点到为止。」谭
廷栋目泛杀机,金钺一招攻出,荡起漫空钺影,兵挟一片尖啸劲风猛袭而至,只
见奚凤啸斜身踏步,一式「樵子问路」出手。

  刘文杰暗道:「谭廷栋是个心狠手辣,卓著名声江湖顶尖好手,此人竟使出
平凡剑招迎封,未免大意。」

  他料到奚凤啸起手一式是故意淆惑谭廷栋心神,下一招必是辛辣诡异绝招。
岂料奚凤啸这招「樵子问路」竟妨用无方,剑走斜锋,弧形拐出。碧虹一闪,只
听谭廷栋闷哼一声,虹影流芒如电,喀喳一声,金钺已被削勾两段,谭廷栋一支
右耳亦被寒芒削下落地,鲜血顺着右颊淌了下来。

  谭廷栋大喝道:「谭某与你拚了。」面色激厉,形似疯虎扑了上来,双掌一
扬,打出六支月牙淬毒飞镖。

  飞镖打在奚凤啸身上如中败革,纷纷坠落在地,谭廷栋已自扑至。奚凤啸身
形斜闪,左手疾出,一把扣住谭廷栋腕脉上。腕脉穴道乃人身要穴之一,被奚凤
啸拿上之后,登时行血回攻内腑,四肤酸麻,功力似废去一般,无力抗拒,只见
奚风啸一双右拳势如奔电攻向自己胸前,不禁大骇,叫道:「尊驾……」

  语声未了,一股暗劲沉逾千斤击在胸口,只觉眼前一黑,张嘴喷出涌泉股一
股鲜血,心脉已是震断,仰身登时毙命。奚凤啸目注上官相道:「上官令主,不
堪一击在下所言不虚吧?」

  上官相目睹不禁心头猛凛,暗道:「此人武功委实已臻神化境界,瞧不出是
何来历,怎么目前武林人才辈出?」他不禁对图霸武林之念信心动摇。

  只听奚凤啸冷笑一声,又道:「上官相,难道你不知你今日处境已成众矢之
的?多树强敌,对你而言未必有利,眼前环伺你周身之人,无不暗中欲制你死命
后而甘心,俗彦有云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酷烈之祸,多起于疏忽之人,
言尽于此,诸位珍重。」说时左手巳牵着青兰,身形潜龙升而起,疾如流星奔空
泻落峰底。

  刘文杰大喝道:「诸位快追。」

  上官相道:「刘大侠可看出什么蹊跷?」

  「时刻无多,稍时再行奉告。」人已凌空腾起,群邪亦接踪拔起,先后疾如
鹰隼泻落谷底。

  只见奚凤啸与青兰肩携手身法时疾时缓在谷底走去,并未隐蔽身形。上官相
等群邪遥遥尾随奚凤啸之后,并不急于捕获,低声向上官相道:「上官老师,试
想陆曼玲党羽密布金陵,无不在她眼目之下,此人身怀碧虹剑,陆曼玲怎会让他
携美同俱,逍遥物外……」

  上官相诧道:「刘大侠确认是碧虹剑么?为何剑柄上无避毒之珠?」

  刘文杰微笑道:「上官老师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此人无疑是陆曼玲得
力臂助,我等追踪于他,必可找出陆曼玲巢穴所在。」

  上官相不禁恍然大悟,暗道:「刘文杰果枭雄奇才,日后对他宜多加留神一
二。」内心又加上一重阴影。

  青兰为奚凤啸携手挽腰,只觉一种异样感觉泛布全身,似温馨又似甜蜜,似
羞涩又感惶惑不安,假鸳侣不比真夫妻,这滋味只有身历其境之人才能体会出。
奚凤啸似感青兰心神不宁,道:「青兰姐姐,你有什么心事么?」

  青兰陡地霞涌双靥,轻摇螓首,幽幽一笑道:「婢子并无什么心事,只感觉
群邪暗蹑身后不禁担忧凶多吉少。」

  奚凤啸朗笑道:「在下就是要他们追来,使陆姑娘能从容布置,群邪勾心斗
角,首鼠两端,谅群邪不敢向你我妄自伸手。」

  青兰忽嫣然一笑道:「奚少侠,你究竟爱不爱我们姑娘?」

  奚凤啸料不到青兰有此一问,不由呆得一呆,道:「人非太上,岂能无情,
陆姑娘绝世风华,秀外慧中,在下自惭形秽,何敢妄想,在下身负大仇,不欲以
儿女私情羁束。」

  青兰眸中忽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斜睨流波娇声道:「少侠你这是真心话么?」

  奚凤啸忽道:「快走。」

  右手略提青兰身形似飞燕被奚凤啸带起曳空而去,刘文杰等遥遥发现大惊,
奋起直追。

  奚凤啸带着青兰落入一片绵密忽郁森林中,只见如来妙手卢迪立在林中。青
兰不识卢迪其人是何来历,禁不住花容失色。奚凤啸忙道:「老哥哥,劳烦把这
位姑娘带走,不可使群邪发现,最好送交陆姑娘处。」

  卢迪笑道:「老弟之命敢不遵,下油锅,上刀山,赔上一条老命都成。」

  奚凤啸解下碧虹剑交与青兰,道:「此剑烦请姐姐璧还陆姑娘,避毒珠在下
尚须借用一时,亦望转告。」

  青兰玉手连摇不接道:「我们姑娘并未说过收回碧虹剑之语,婢子恐受责,
无法从命。」

  这青兰小妮子深知陆曼玲心意,借剑示爱,芳心默许,以剑定情,怎可将剑
带回,何况她自己亦为奚凤啸那不可抗拒的气质所吸引,恋恋不舍分开,如此才
可使奚凤啸睹剑思人,矢志不渝。

  奚凤啸因急于遣走二人,催促离开,目注二人身形消失于莽林中才松了一口
气。他知群邪定在林外严密监视,一时之间不敢妄入林中,在卢迪留置包裹内,
取出一面铜镜重易容恢复彭天麟模样,握着碧虹剑大步迈出。

  果然为他料中,群邪均在林外迟疑犹豫不定,上官相冷笑道:「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兄弟偏不信此人武功强过我上官相。」身形才动,即见彭天麟握着碧
虹剑迈出林来,不由惊愕得退了一步。

  展天行亦大感意外,诧道:「你为何……」说时目注彭天麟手中紧握着那口
碧虹剑上,只觉甚难措词询问。

  彭天麟微笑道:「帮主,属下有函带呈帮主,谅已过目。」

  展天行颔首道:「愚兄已览悉……」

  彭天麟抢口接道:「此人亦姓彭,谊属同宗,是属下的忘年之交,方才与他
伉俪相遇时,特将此剑转赠属下,并说他无意于江湖,偕妻将归隐于洱海云水苍
茫间,留下此剑无用,举以相赠。」

  上官相冷笑道:「此剑是碧虹么?岂知此人不是嫁祸于你。」

  彭天麟眉梢乏出一丝怒意,沉声道:「上官令主,无须危言耸听,你我都是
江湖人物,历艰险危难,才活上这把年纪,彭某交友一生忠恕无亏,谅还不致遇
上这事。」上官相被说得老脸一红,暗中已泛杀机。

  只见彭天麟向展天行道:「属下得自茅堂主飞报,因帮中有事料理,请帮主
赶回燕京。」

  刘文杰忽微笑道:「彭堂主,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彭天麟缓缓转目望着刘文杰道:「刘大侠可是说在下不能保有此剑么?大侠
持身方正,誉满四海,既出此话,爱护之情至为心感,但在下不信有谁敢一撄锋
芒。」说时目注展天行道:「帮主,咱们走吧。」

  尚未转身之际,一条身影如电闪扑来,阴侧侧笑道:「你想走么?须留下此
剑?」

  此人扑势虽快彭天麟比他更快,只见碧虹剑一闪,只听一声凄厉惨叫腾起,
此人身躯震起半空,两支臂膀离肩坠地,鲜血如注。

  只见那人断线之鸢般坠下昏死在地,群邪望去,见是淮南七雄中老三贺良。
贺良人称无翅黄蜂,恶行滔天,武功亦属上乘,怎奈经不起碧虹剑锋芒犀利,势
若雷奔,被断去双臂,这也是他作恶多端之报。

  淮南六雄大怒,纷纷扑上,狞喝道:「玉虎帮年来也太猖狂了,竟敢在江南
地面胡作非为,彭天麟,须知血债血还,还不束手认罪么?」

  彭天麟哈哈大笑道:「难道六侠有目如盲么?是谁先猝袭施展毒手,哼,彭
某不可任人凌辱,颠倒是非,不论黑白,枉称淮南七雄。」

  六雄不禁语塞,只听一人暴笑道:「谁叫你出口狂言,目无余子。」

  彭天麟冷冷笑道:「彭某一生言行如一,无丝毫夸张浮延之处,六位不信,
请试撄锋芒犀利否?」

  淮南六雄当着群邪面前,岂能示惧,何况老三断臂之仇,不容不报,各立方
位,倏地激射而出,快如奔箭,刃芒闪电,掌风如山,向彭天麟猛袭而去。展天
行暗暗为彭天麟捏着一把汗,只觉彭天麟往昔沉稳持重性情,大为不同,此举实
犯重怒,不禁为彭天麟忧。只见彭天麟大喝一声,一招「回风舞柳」扫出,一圈
寒芒暴涨如同驭剑虚空而出。

  刘文杰一见,暗惊道:「此乃内家驭剑绝乘手法,彭天麟虽习得皮毛,巳自
威力绝伦,无怪玉虎帮威焰甚盛。」

  碧虹一闪当场披靡。淮南六雄只惨嗥尖声,寒芒已自迎腰而过,尸分两截,
鲜血成渠,死状惨不忍睹。群邪见状不禁胆寒慑住,均料不到玉虎帮堂主竟有如
此惊人超绝的武学。展天行面色平静如恒,其实内心亦喜亦忧。

  上官相冷笑一声,向展天行道:「展帮主,你任属下横行屠杀不闻不问,是
否存心摆颜色给兄弟等瞧瞧。」

  展天行淡淡一笑道:「自问无此用心,是谁横加拦截阻止展某两人回京?」

  上官相怒道:「展帮主是否还记得我等来金陵之前,约誓共进共退,不可中
途背盟,是你自食其言,怎能尤人。」

  展天行道:「上官老师是否自比此行龙头盟主?」

  老龙神上官相被展天同撞得哑口无言,面色如同巽血,功行两臂,留劲不发
喝道:「展天行,你既不仁,休怨我上官相不义。」语声森冷,悸人心神。

  彭天麟横剑当胸,冷笑道:「上官相是想动武么?哼!别人惧你玄阴雷珠,
彭某则不屑一顾。」

  上官相只觉心神一凛,放声狂笑道:「制你死命尚用得着玄阴雷珠么?你未
免太小视我上官相。」

  彭天麟沉声道:「那么不妨你我印证胸中武学,只要你不施展暗算,谅彭某
未必落败。」说时身形一沉,左掌立胸,右手横剑上挑,脚下暗扣子午,上身微
欠。

  上官相闻得彭天麟口出狂言,奚落自己,目中怒焰暴射,及见彭天麟剑诀一
引,不由骇然色变。刘文杰也禁不住神色连变,原来彭天麟剑诀,是少林达摩绝
学「降龙伏虎」剑法中「我佛问心」。

  他深知「降龙伏虎」剑法乃少林不传之秘,威力强猛绝伦,暗道:「莫非彭
天麟出身少林,但『降龙伏虎』剑法为少林历代相戒视为不传之秘,仅掌门至尊
及根骨奇佳,品行端正,修为功深的弟子得获此真传,除掌门至尊外,少林数百
年来仅有限五人获此际遇,无论如何也不容传一俗家弟子。」

  道理委实理解不透,刘文杰只有推测彭天麟摆此架式目的在于恐吓上官相,
其实并不谙晓「降龙伏虎」剑法。上官相并非这么想,只觉心头猛张,反腕击出
一支龙旗令,面色变得森冷骇人。刘文杰忽道:「彭堂主是少林俗家高弟么?」

  彭天麟淡淡一笑道:「少林规律森严,怎能收彭某放荡不羁,声色犬马如此
品行之人,彭某胸罗博杂不纯,难臻化境。」

  上官相突大喝一声道:「彭天麟,还不纳命来。」龙旗令一挥,立时撒下漫
空旗影,挟着一片山涌潮奔的罡劲攻去。

  彭天麟身形一挪移宫换斗,碧虹剑一招「莲池法雨」趋出,洒出千万寒星,
飞涌而出,剑如风涛,势若排山倒海,立时把上官相迫出一步,右臂撼震,刘文
杰目光顿露惊骇之色。

  彭天麟一招得势,剑招疾变,一连攻出七招。这七招乃属包括各大门派的绝
招,融合得天衣无缝,神奇无比。只见碧虹惊天,寒星爆舞,十丈以内,草木支
叶纷纷杂枝弥漫扬空。「喀喳」一声,上官相手中龙旗令被削成两截,身形冲霄
升空飞起,发出一声刺耳厉啸遁去。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彭师弟,你削断他的龙旗令,仇已结下,那厉啸之
声怨毒无比,本帮今后必枕席不安矣。」

  彭天麟道:「帮主且莫见责,属下为势所逼,不得不尔,上官相狂傲凌人,
如不示以颜色,更将得寸进尺,帮主,咱们走吧。」双臂一振,穿空拔起。

  展天行忙拱手道:「诸位珍重。」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几个起落,已
落在数十丈外。

  彭天麟忽顿住身形,回面向展天行道:「帮主似感觉属下不似往昔为人么?
其实今日本帮危如垒卵,交相煎迫,内忧外患,若不如此,群邪更视本帮无人,
今后武林群雄将不敢轻捋虎须了。」

  展天行叹息道:「数十年交往,尚不知师弟身负旷世绝学,愚兄诚无知人之
明,不胜汗颜。」

  彭天麟大笑道:「帮主你也为属下愚弄了,属下那里全身怀旷世绝学,这不
过全仗着此剑之助,属下友人较属下更为放荡形骸,不耐与上官相等纠缠,为此
借剑并受指教吓退上官相,明晨尚须将剑交还原主。」

  说此一顿,望了展天行一眼道:「属下有诳骗之罪,茅堂主并无飞书来此,
但帮主不可卷入一是非漩涡中,陆曼玲夺剑前怨,蓄意安排诡计,将群邪一网打
尽,转眼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望帮主置身事外,立即返转总坛。」

  展天行颔首:「贤弟之言极是,就是贤弟不来,愚兄也要设计抽身。」

  彭天麟道:「属下尚须在金陵勾留数日,即赶往武夷一行。」

  展天行与彭天麟就此分手,彭天麟目送展天行身形消失后,只觉山风扑面,
衣袂拂荡,空山枯寂,不禁胸中泛起一阵无名惆怅。

  忽听风送入耳一个银铃语声:「啸弟。」

  奚凤啸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何湘君倚着一株古树,晶澈双眸凝视自己,
惊哦了一声,道:「湘姐怎么也来了。」

  何湘君一身翠色罗衣,明眸皓齿,瓠犀半露,较在京时更显得美艳绝伦。奚
凤啸不禁目定神驰,看得呆了。

  何湘君芙蓉双靥涌上两朵红霞,白了奚凤啸一眼,娇嗔道:「啸弟,你随我
来,我有话说。」奚凤啸恍悟自己失态忘形,不由脸上一热,身形急跃随着何湘
君走去。

  只见何湘君越走越快,疾行如风,穿谷回峦,松影披拂中,隐约现出红墙一
角。行到此处,已可瞧出那是一座尼庵,何湘君疾闪入庵而杳,奚凤啸尚未跨入
庵门,只听春梅娇脆语声道:「奚公子,我们小姐这几日心绪不快,你得谨慎点
说话,免触小姐动怒,闹僵了不可收拾。」说时,春梅已侧闪出庵。

  奚凤啸不禁呆住,道:「春梅姐姐,在下自问无何得罪湘姐之处,请赐告其
详以便穷于应付。」

  春梅星眸斜睨,似笑非笑,鼻中轻哼一声道:「那就要问公子自己,婢子如
何知道。」

  奚凤啸知道春梅故意使刁,唉声叹气道:「在下身受湘姐救命之恩,虽肝脑
涂地,亦难相报于万一,别人不知,难道姐姐亦不与在下解说么?」

  春梅嫣然一笑道:「这等事婢子难于启齿,解铃还是系铃人,公子请自为其
难吧。」

  奚凤啸见春梅如此刁难,知其中必有蹊跷,不禁婉言哀求道:「姐姐,难道
你不见怜在下,任由冤屈至死吗?」

  春梅凝视了奚凤啸一眼,情意款款叹息一声道:「公子先去婢子屋里梳洗,
婢子也不知小姐为了什么?小姐性情婢子最是深知,刚烈嫉恶,辣手无情,公子
如无亏心,不妨坦陈相告。」说时已自莲步姗姗走入庵门。奚凤啸暗叹了一声,
怀着满腹心事紧随春梅身后进去。

  一间静室中,地面被扫得一尘不杂,窗外幽篁淡月,绿映眉宇,虽在盛夏,
室内凉爽宜人。何湘君已换上睡袍,独坐窗前,一手支颐,凝视窗外若有所思,
房门虚掩着,岑寂如水。

  一阵击指敲门声,冲破了这如水沉寂,何湘君冷冰冰道:「进来。」缓缓转
身过去。

  只见奚凤啸已恢复玉树丰神,秀逸洒脱本来面目,不禁芳心微震,淡淡一笑
道:「请坐。」

  奚凤啸一揖至地,道:「湘姐,多日不见,湘姐玉体可好?」

  何湘君冷冷说道:「亏你还记得我。」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呆只见何湘君又转过身去,心中纳闷低声道:「湘姐,小
弟有何不对之处,湘姐可面斥,不要让在下含冤莫白。」何湘君默然不答。

  讷讷说不出口,只觉满腹委屈,奚凤啸不由僵住,室中又重复一片死寂。门
外春梅忽探首进来,示意奚凤啸屈膝。奚凤啸玉面一红,暗叹一声道:「湘姐,
小弟如属该死,请明言责斥。」何湘君仍是不答。

  奚凤啸道:「小弟跪下了。」说着双膝立跪。

  何湘君倏地立起,目泛怒光,但与奚凤啸目光一接,不由芳心立软,嗔道:
「昂藏七尺,怎可与妇人屈膝。」

  奚凤啸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弟身受湘姐救命大恩,传艺之德……」

  何湘君嗔道:「不要说啦。」说着不禁玉手相扶。

  奚凤啸立起,道:「湘姐若不明言小弟有何过错,小弟至死也不肯起来。」

  何湘君哀怨出声长叹,星眸一红,泪光涔然微滴,道:「这不怪你……」

  奚凤啸随着何湘君玉手而起,暗道:「不怪我,怪谁咧?」

  只听何湘君说下去:「只怪陆曼玲美艳绝伦,心机独擅,令人倾倒,不要说
你,连我换作男子,也要拜倒裙下。」

  奚凤啸不禁面红耳赤,矢誓分辩道:「湘姐,小弟并无失检之处,亦无男女
爱好之念,大概传闻失实,湘姐……」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陆曼玲慨然赠剑,已种情根,我深知你最重情感,缅
怀前情,事事维护,从定风珠一事可为证明。」

  奚凤啸不禁恍然大悟,长叹一声道:「湘姐,你误会了,小弟动机纯正,种
种作为,都是为了湘姐。」

  何湘君玉靥飞红,嗔道:「别胡说啦,如真为了我,也不致让杨春为陆曼玲
挟掳安然逃离,眼得如非你横身拦阻,犬牙洞外已是强敌毕至,陆曼玲穷于应付
矣。」

  奚凤啸摇首道:「湘姐不知天下事欲速则不达,陆曼玲亦未将定风珠得手,
以杨春作饵,故布疑阵,使群邪互相猜疑,再从中挑剔残杀,坐收渔利,用心虽
诡,亦无可厚非。」

  何湘君柳眉一挑,娇笑道:「言为心声,你这不是帮着她说话么?」

  奚凤啸玉面一红,叹息道:「湘姐有所不知,小弟从她婢女口中套出一丝端
倪,陆曼玲处境如同湘姐一般,其父海天钓叟亦无故失踪,陆曼玲疑心为仇家所
害,是以明为谋夺白阳图解,图羁武林,其实暗中探访其父生死下落。」

  何湘君星眸中泛出半信半疑之色,嫣然笑道:「有这等事么?那么她为何掳
裴泽和唐奕纶,又放出藏有白阳真人泼墨真迹风声,以身犯险,语云谋定后动,
她如此轻举,倘真如你所言,未免不智。」

  奚凤啸道:「小弟未去过犬牙洞,有否白阳真人泼墨真迹尚是一个疑问,如
小弟所料不差,她此举系由于羽毛不丰,诱使群邪自投罗网,收作己用,另尚藏
有深意在内拾目的不外使强敌大仇自败形踪。」

  何湘君道:「啸弟这数月历练,已是玲珑通达,非但处世有方,而且词锋犀
利。」言下之意,犹是不信。

  大凡男女之间,情愫一生,立为妒念所扰,恐第三者横刀夺爱,何湘君虽慧
心灵思,巾帼奇女,亦所难免。奚凤啸聪颖无比,那还听不出弦外之音苦笑道:
「怎么湘姐还不信小弟。」

  何湘君玉靥微红,笑道:「天下那有坐怀不乱的鲁男子,食色性也,啸弟何
能例外。」

  奚凤啸不禁苦笑了笑,道:「湘姐,小弟只有一句话要说,这话久理心底,
始终未敢吐露,小弟爱的是你。」何湘君料不到奚凤啸如此单刀直入,毫无函蓄
地示爱,不禁两朵红云,涌上玉靥,螓首不由自主垂下,娇羞不胜。

  只听奚凤啸黯然叹息道:「湘姐天人,小弟一介凡夫,何敢妄念,只望眼皮
上供养终生,于愿足矣。」

  何湘君忽抬面娇嗔道:「你越来越油腔滑调了,无初见时老成持重。」

  奚凤啸赧然一笑道:「湘姐既至金陵,当知移墨珠传闻。」

  何湘君道:「风闻移墨珠落在秦淮名妓女香玉手中,陆曼玲为此扮成翩翩少
年书生,希冀在香玉手中诓取,怎奈棋差一着,为人捷足先登劫去。」

  「这是事实。」

  「但陆曼玲一计不成,二计再生,万一劫珠人与陆曼玲沆瀣一气或结连理,
愚姐所谋势成泡影。」

  奚凤啸不禁失笑道:「倘真个陆曼玲言行如一,持有移墨珠并家室犹虚之年
少英俊,将成附风佳客,除小弟外并无人可选。」何湘君星眸中不禁射出惊异之
色,奚凤啸掌心一舒,赫然正是晶莹滚转的移墨珠。

  「原来你就是劫珠之人。」

  何湘君不由芳心内疚,暗道:「我几乎错怪了他。」盈盈一笑,又道:「你
别夸口,我最擅风鉴,你命宫多魔,主患阴人,陆曼玲她岂肯放过你。」

  奚凤啸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他是极聪明的人,他知道何湘君是患
得患失心理在作怪,脑海中蓦地有个胆大的念头闪现。他大胆地坐在她的身旁,
深情地注视着她,说道:「湘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何湘君在他大胆而多情的目光注视下,无限娇羞地低下了头,却又不时地扑
闪着那双美丽的杏眼偷瞟奚凤啸两眼,娇嗔道:「啸弟,你怎么这样看人?」

  看着何湘君这娇羞无限的俏模样,奚凤啸忍不住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说
道:「湘姐,我好爱你呀。」说着用双手搂着她的香肩,低头轻吻着她的红唇。

  何湘君骤然遭袭,娇喘着道:「啸弟……不要……不要这……这样……」奚
凤啸那灼热的嘴唇,已再次紧紧压在她那红艳诱人的朱唇上。

  奚凤啸这种狂野,强烈的表达方式,使她无法抗拒无法招架,他那热情如火
的眼神,他那强而有力略带野性的动作,他激动侵略性的双唇,使他意乱情迷,
不能自己。何湘君感到一阵晕眩,昏昏沉沉,既不能思想,也失去了判断能力。
他的臂膀如此强壮,如此有力,把她紧紧搂住,拥进怀里,她感觉一阵窒息,快
要被他揉碎。

  突然一股激荡灼热的暖流,从跨间直涌入她的心底,她突然感觉软绵绵的,
浑身乏力,就像虚脱了似的。接著,身子猛的一额,一阵晕眩,她已经迷失了自
己。他那热情如火的眼神、他那强而有力的臂膀、他那狂野激烈的动作、他那雄
壮温暖的胸膛、还有他那厚实,灼热,激动,带有侵略性的嘴唇,使她沉醉,迷
失,於是,她渐渐开始溶化了。

  何湘君的心弦被他拨弄得抖动起来,就像一首闻所未闻的人间仙乐,突然奇
妙而令人向往的在她心灵深处演奏起来。啊,这时多麽美好奇妙,令人奔放飞跃
的感觉。她的心飘浮,飘浮,她的身子在膨胀,膨胀,她的意念在飞跃,飞跃。

  奚凤啸的人就像置身於熊熊的烈焰中,晃眼之间业已化为灰烬,随风而去,
逐渐扩散,终於了无痕迹。何湘君缓缓睁开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吭声儿,连
大气儿都没敢喘一下儿,一动不动的默默瞅著奚凤啸,似乎是生怕这前所未曾体
会过的美好奇妙感觉,突然会受到惊吓,鸿飞冥冥,悄悄儿溜走。

  蓦地,奚凤啸那狂野灼热的眼神,忽然间从她脸上缓缓向下移动起来,脸上
肌肉不停的抽搐著,就像中了邪似的。原来何湘君的衣服,在她和奚凤啸激烈狂
放的热吻中,不知不觉的撇了开来;那怒峙颤动的双筝,盈握的柳腰,玲珑的曲
线,微凸的小腹,茵茵的芳草,白嫩的圆臀,桃源洞口,蓄朱暗藏,玉体横陈,
国色天香。

  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散发著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青春气息,和撩人遐
思绮念的处女体香。

  何湘君被他那贪婪的眼神,看得玉面飞霞,心如鹿撞,伸手一拉衣服,羞怯
怯的轻轻白了他一眼,编贝皓齿,轻咬朱唇,缓缓低下头去。她知道奚凤啸眼睛
在看什麽,心里在想什麽。何湘君在想:「不,我不能太随便,因为我还是处子
之身。嗯,我要坚守蓬门,断断不能让他乘虚而入。」

  何湘君的脑海中,就像狂涛巨浪一样,不停的翻滚,不断的在想,理智告诉
她,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能稍有逾越。但是她却下意识的希望奚凤啸对她采
取行动,加以袭击,甚至於怕他临阵退却。因为,奚凤啸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
热力,他有一种让女人悴然心动的喜悦和魅力。

  当她第一眼见到奚凤啸的时候,虽然那时奚凤啸还是个小厮的打扮,但是那
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却是隐藏不住的,她居然将雪参丸送给了他。后来她有教他练
功,托付重要使命,直觉告诉她,奚凤啸就是和她长相厮守,共度终身的人。

  她知道,机缘巧合,一闪即逝,错过这个村儿,再也没有这个店儿,何况还
有陆曼玲等强劲对手。人神交战,良久,她有了决定。现在她想试探一下这个她
所心爱的男人,是否也因为爱她而为她发狂,同时她也想证明一下儿自己业已完
全成熟,成熟得可以任君采折。

  一阵沉寂,何湘君的芳心在往下沉,因为奚凤啸一直没有动静。刹那之间,
她的信心动摇了,自尊似乎也受到了伤害,眉锁轻愁,粉面飞霜,现出一抹淡淡
的幽怨和悲哀。何湘君忍不住抬眼向奚凤啸瞟去,她不瞟还好,这一瞟决定了她
终身命运。

  只见奚凤啸面红如火,青筋毕露,双目血丝密布,直欲喷火,充满狂野兽性
饥渴难耐的欲焰,正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她那两腿之间最神秘的三角地带。他的
呼吸沉重快速,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痉孪,身子也在微微不停的颤抖著,牙关紧
呀,脑门儿发亮,似在强行压抑,克制自己业已泛滥的狂野兽性,和已熊熊燃起
的欲焰。

  何湘君那媚态横生,略带挑逗性的一瞟,不但刺激升高了他的欲焰情火,同
时,也好像给了他莫大的暗示和鼓励。於是奚凤啸渐渐开始行动了,他的呼吸更
为沉重,而略带喘息,他笨拙强有力的双手,在她那玲珑裸程的玉体上,放肆而
毫无顾及的游走动作起来。

  就像初次猎食的小兽本能的向猎物展开了攻击,何湘君那亮如星辰的双眸,
睁得更大,更圆,更亮,水汪汪的,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男人这种表情,也不
知道为什麽?她感觉到脸上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狂喘吁吁,心脏也跟著急骤的狂
跳起来。

  她和奚凤啸已两情相悦芳心早许,因此她并没有感觉害怕,也未受到惊吓,
只是觉得心里不安,怪怪的,挺刺激,既沉醉,又新鲜,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
觉。蓦地眼前一黑,接着一声娇呼,但见两条人影业已合而为一,四片嘴唇已紧
紧黏合在一起,吸吮狂吻。

  奚凤啸这种狂野,强烈,侵略,而略带粗暴的动作,使她意乱情迷,令她无
法招架了,也迷失了自己。何湘君只觉得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既
不能说话,也无法思想,更失去拒绝和反抗的力量。紧张,不安,震悸,渐渐变
得好刺激,好甜蜜,好奇妙,这是多麽美好而奇妙的感觉。

  现在何湘君突然感觉到,接近的不只是他们的身体,而他们两个人的心,也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的接近过,良久,何湘君突然用尽生平之力将他推
开。

  奚凤啸有些不安感到慌乱,深情痴迷的瞅著她,歉然难安的说道:「湘姐,
我……」千言万语,亦无法表达他此时的心意,他眼睛里的炽烈欲焰,却是有增
无减。

  何湘君怔怔望著她,她并不想哭,也没感到难堪羞耻,可是她却眼睛一红,
泪水涟涟,夺眶而出,默默无语,背过身去。奚凤啸这一下儿可傻了眼,笨手笨
脚的扳过她的娇躯惶恐不安的说道:「湘姐,你……」就听「啪」的一声脆响,
奚凤啸的话还没说完,何湘君右手一扬,狠狠给了他一大耳括子。

  奚凤啸轻抚著脸上浮起的指痕,怔怔出神。何湘君心头狂震,默默望著打人
的手掌,人在抽搐,心在抽痛,泪水不停的滴落,她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这样
做?她深深爱着奚凤啸,已视他为未来的夫婿,心里并没有拒绝他的意思,她知
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那她为什麽还要打他呢?女人心,海底针。相信何湘
君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阵沉寂,忽的人影一闪,接着又是一声娇啼。奚凤啸已快如闪电,死死将
何湘君搂住,拥进怀里,把他那灼热厚实的双眉,又紧紧黏合在她的小巧的朱唇
上。一阵火热激荡的暖流,刹那之间,已经注入了她的心灵深处。

  十个女人九个肯,但初次做这种事儿,总是半推半就,捏一半儿,再大胆的
女人,也不愿意采取主动。何湘君是女人,当然也不可能例外。她虽然是一千个
肯,一万个肯,但也得反抗,装腔作势一番没想到却已浑身乏力,软绵绵的,整
个人就像突然虚脱似的。一阵晕眩,她已魂飞天外,飘飘欲仙,不知道自己置身
於何处?

  奚凤啸那狂野的动作,他那灼热逼人的眼神,他那湿润滑腻的嘴唇,他那舒
适温暖的胸膛,他那强而有力的臂膀,这一切,都是那麽的让人心醉。於是何湘
君开始溶化了,她痴迷的轻呼,缓缓闭上双眸。残馀的泪珠,滑落到两人口中,
热热的,怪怪的,咸咸的,是一种极为奇特的感觉,谁也说不出是什麽滋味儿。

  何湘君的身子娇慵无力,软绵绵的,就像虚脱了似的,脑子里一片片空白,
忘记了过去,迷那样的虚无,那麽的飘缈,看不见,摸不到,随风飘荡,随风扩
散,刹那之间,业已了无痕迹。蓦地,何湘君心头一震,一种更为奇怪的感觉,
也随著升起,就在娇喘朱唇微张之际,奚凤啸的舌尖突然用力一顶,一下子滑进
了她的樱桃小口中。

  奚凤啸的舌尖光滑,湿润,火热,就像一条灵蛇似的在她的口腔中不停的腾
跃翻搅。何湘君被塞得满满的,有种窒息的感觉,心弦在巨烈的抖动,好奇妙的
感觉,奇妙得令人欲仙欲死。一阵晕眩,已失去了抗拒的能力,既然无拒,那就
接纳迎合著他了,於是,她也开始行动了。

  何湘君的生理和心理,产生了人类本能的反应,她不但不再抗拒,双臂反而
用力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口腔用力吸吮著他的舌头,轻咬细磨,用力再用力,速
度越来越快,窒息中有著说不出来的快感终至疯狂。

  经过一个香甜长吻,直吻得何湘君透不过气来了,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深情的互相凝视着,两人没有言语,衣服极其自然地从身上褪落,没有矫情、没
有做作,两人互相依恋对方,互相寻求对方,互相给予对方爱的真谛。在不知不
觉的情况下,两人的衣服已经脱光,两人深深地拥吻成一团,彼此的舌头在彼此
的嘴中纠缠着,纠缠着分不清。

  何湘君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部更是开始快速起伏,那一对丰满结实的乳
房在奚凤啸胸前不断膨胀、颤动,令奚凤啸兴奋异常,奚凤啸轻轻地将她放在床
上,低头吻着她那丰满而富有弹性的玉乳,并不停地在她全身的敏感部位抚摸。

  奚凤啸仔细打量何湘君那迷人的胴体:只见她圆润的脸蛋上,淡如远山的柳
眉下,亮如点漆的杏眼泛着动人的秋波,红润的樱桃小口,让人爱不释口;一身
又白又嫩的玉肤,滑腻光洁;曲线优美的身材,浮凹毕现;丰腴的玉臂,肉感十
足。

  高耸丰满的玉乳,恰似两座对峙的玉女峰,峰顶两颗鲜红色的乳头,如两粒
鲜艳动人的珍珠;因两乳太高,所以双峰之间形成一道深深的峡谷,下面是一漫
平川的光滑柔软的腹部;迷人的盈盈细腰,充满了女性的魅力,性感十足。

  春葱似的大腿,丰满柔嫩,粉妆玉琢;大腿根部的三角地带,毛茸茸的阴毛
蓬松而微卷,有条不紊地排列在馒头似的小丘上,覆盖着一条鲜红的肉缝,肉缝
中央一颗突出而红润的阴蒂,似一粒红宝石,点缀在这美丽的小穴上,整个小穴
就彷佛滴了露水的桃花一样,美艳绝伦。

  何湘君浑身散发着处女特有的温馨迷人的芳香,丝丝缕缕飘进奚凤啸鼻孔,
撩拨着奚凤啸的心弦,奚凤啸望着何湘君下身那美艳绝伦的小穴,低下头去,在
她那充满了诱人魔力的小穴上舔弄起来,先舔那迷人的花瓣,继而用舌尖在她那
又凸又涨的小阴蒂上轻轻地来回刮动着。

  何湘君被奚凤啸舔得兴奋难耐,轻轻呻吟着,不停地抖动双腿,扭摆玉臀,
一双手紧紧地抱住奚凤啸埋在她双腿之间的头不放:「啊……嗯……啸弟……好
痒呀……难受死了……别再折磨姐姐了……饶了姐吧……」

  此时的何湘君就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不停地呻吟着、喑示着,使奚凤啸全身
灼热发烫,欲火像激情素似的燃烧起来。奚凤啸压住了她,压在那美丽动人的胴
体上,准备好好享受这未经人事的世外桃源,也让何湘君得到至高无上的快乐。

  此时何湘君的小穴,早已经不起欲火春情的刺激,「露水」似山间清泉,不
时地向外涓涓流淌。两片湿润的花瓣也轻微一张一合蠕动着,似乎想早日绽放。
早已勃起的阴蒂更因为欲火的升腾、过度的兴奋而更加充血,显得那麽猩红,那
麽突出,在淫水的润湿下,更显得鲜艳夺目,明媚动人。

  龟头顶上了她的小穴,可奚凤啸并不急於进去,只在她的花瓣中间以及「红
宝石」上来回摩擦,然後再向里轻进,可是何湘君被奚凤啸摩弄得兴奋不已,娇
躯猛颤,阴户不自觉地拚命向上一顶,宝贝就在奚凤啸的下压和她的上挺双管齐
下之际闯过了处女膜。

  「啊……」何湘君惨叫一声,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害羞,伸出玉手就握住了奚
凤啸的宝贝,不放奚凤啸通行,连声娇呼:「好痛啊,啸弟快停下,别再动了,
痛死姐姐了,好像被你弄裂了。」

  奚凤啸看着何湘君,只见她痛得眼角流出了泪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柳眉
紧皱,樱唇轻颤,显得十分痛苦。奚凤啸赶紧按兵不动,轻吻她的耳垂、颈项、
香唇,用舌舔去她脸上的泪水,用手轻抚她那敏感的乳头,过了好一会儿,她脸
色又恢复了红润,紧皱的柳眉也舒展开来,奚凤啸感到她的小穴似乎向上轻顶了
几下。

  「湘姐,现在怎麽样?」

  「现在不太痛了,你再干一下试试。」何湘君的玉唇伏在奚凤啸耳边,娇羞
万状地轻语。她的手也松开了奚凤啸的宝贝,环抱着他的腰,似乎在暗示奚凤啸
可以用力了。

  奚凤啸的宝贝因刚才插进她的阴道时,刚突破了处女膜就被她制止了行动,
所以只弄进去了个大龟头,剩下的大部份都露在外面,被她掌握着,她的阴道口
紧紧箍着奚凤啸的龟头後面的冠状沟,那种紧握的感觉,别有一番意味。

  现在,她终於放行了,於是,奚凤啸轻轻地把宝贝拉出来,在她的洞口磨了
两下,又用力一挺,又粗又长的宝贝连根而没,全部插进了她的阴道中,这下弄
得何湘君又皱起了眉头,频频呼痛。

  奚凤啸先把深插在她花心深处的宝贝轻轻地抽出来,轻柔地、一步一停地、
看着她的脸色反应、慢慢地插进去,终於,好不容易插到了底。这次,何湘君并
没有太大的反应,於是奚凤啸就继续这样一来一回地轻动着。如此轻抽慢送了一
会儿,何湘君连眉头都不皱了,奚凤啸知道她的疼痛已经过去了,但奚凤啸还是
温柔地抽送着。

  过了一会,何湘君开始尝到甜头,领略到快乐了,淫水流得更多,呻吟声也
舒服多了,并开始迎合起来,虽然是那麽的笨拙、生硬,却也给了奚凤啸莫大的
鼓励。看着何湘君的媚态,奚凤啸再也控制不住了,开始大干了,每次都插进去
都全插到底,再转动两下,磨着她的花心;每次抽出都全部抽出,并在阴蒂上摩
擦两下,让她的小穴有虚虚实实的感觉,让她的小穴对性的美感持续不断。

  就这样不停地干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干得何湘君舒服不已,荡哼连连,哼得
好淫荡、好迷人。只见她柳腰款摆,玉足乱蹬,何湘君的表情真美极了,春情荡
漾,满脸酡红,吐气如丝如兰,美目似睁还闭,令奚凤啸看得血脉贲张,心跳加
速,自然更加卖力地干她。

  过了好大一会儿,何湘君一边浪哼,一边紧紧抱住奚凤啸,双腿高翘起来缠
住奚凤啸的腿,臀部更用力地向上挺送,以配合奚凤啸的抽送:「好美啊……啊
啊……用力……姐姐要泄了……啊……」何湘君猛顶几下,一阵痉挛,一股股的
阴精从子宫口喷泄而出,喷洒在奚凤啸的龟头上,她整个人都瘫软了。

  奚凤啸却还没有满足,待她休息一会,又开始如狂风暴雨般地快速抽送,何
湘君也疯狂地挺送着迎合着。一个在奋勇冲刺,至死方休。一个是婉转娇啼,忍
痛迎合。不大一会儿,她就在一阵颤抖中泄了身。真弄不清她的小穴中到底有多
少阴精,已经连泄了两次,这一次还泄得那麽多。

  那一阵阵的阴精猛喷在奚凤啸的龟头上,刺激得奚凤啸再也控制不住,一阵
趐麻,一股股浓浓的精液像喷泉似地射进了姐的子宫中,浇在她的花心上,烫得
她又是一阵颤抖,一阵呻吟。两人紧紧拥抱着,亲吻着,抚摸着,享受云雨过後
的平静与温馨。

  半晌,何湘君始缓缓睁开双眸,一瞬不瞬的瞅著他,痴迷怜惜的轻伸玉手,
缓缓为他梳拢著披散在额前的发丝。忽的她感觉到窒息难耐,深深喘了口气儿,
伸了伸脖子,想挪动一下儿身子,可是因为有奚凤啸压在她上面怎麽都动不了,
她无可奈何的轻轻推了推他,摇着他那宽涧的肩膀说道:「啸弟……你……」

  奚凤啸轻轻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喜悦而满足的瞅著她,深情的轻轻一
吻,低声笑道:「湘姐……我……」

  何湘君玉面飞红,忙避开他的目光,吃力的抬了抬身子,轻轻说道:「啸弟
啊……你……你压死我了……」奚凤啸歉然一笑,身子一翻,已从她身上滑落下
来。何湘君这才松了口气儿,忙伸手抓过睡袍,遮住那紧要部位,闭上双眸,羞
答答的不敢正眼看他。

  奚凤啸痴迷的望著她,手不停的轻拂著她那坚挺饱满的乳峰,良久,始深情
的说道:「湘姐……我……我要……」

  何湘君眼睛睁得老大,目不转睛的瞪著他,虽然是创痛犹在,但却不忍拒绝
他的要求,再说她也想重温一下儿那奇妙的新境界。她脸上一红,半天才难为情
的低声对他说道:「好,我们休息一下儿再来……」

  奚凤啸抓紧她的双手,真挚诚恳的瞅著她,正容大声说道:「不,湘姐,我
要娶你……」

  原来何湘君误会了他的意思,她越想,心里越觉得好笑,感动的看着他,安
慰的一笑,心里甜甜的说道:「啸弟,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奚凤啸打断她的话,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这样太委曲你了,我要明媒正
娶,告诉所有的人,我有一个最美,最出色的新娘子,我要你亲口答应我。」

  何湘君感激的点了点头,轻轻一叹,缓缓说道:「啸弟,夫唱妇随,只要你
觉得快乐高兴,我什麽都可以答应,什麽都可以为你去做……」二人紧紧相拥,
沉醉在浓情蜜意里。

  良久,何湘君轻轻瞟了他一眼,嗦喃说道:「啸弟,现在我已是你的人了,
如果日後你负了我,那我可是只有……死路一条……」

  奚凤啸右手疾伸,轻轻掩住她的嘴上,不准她再说下去,接著高举右手,正
容说道:「在天愿为比翼乌,在地愿为连理枝,我奚凤啸愿和何湘君,生生世世
结为夫妻。水浴爱河,白头到老,我若心口不一,日後负她,天地不佑,身遭惨
死,万却不复,有如此杯。」就听「啪」的一声轻响,奚凤啸已将白玉酒杯捏得
粉碎了。

  何湘君含情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笑道:「你也真是的,好好儿的发那一
门子誓嘛。我的好啸弟,湘姐信了行吧。」

  奚凤啸痴迷的瞅着她,轻轻一叹,喃喃说道:「湘姐,我说了你也许不信,
自从被你救了之後,我一直把你当做我心目中的女神,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就
连睡梦中都无法忘记你。苍天见怜,美梦成真,湘姐,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
会活不下去,湘姐我要你答应永远爱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何湘君连连点头,泪水涟涟,泣不成声。奚凤啸也泪眼相对,低低饮泣。这
不是哭,是喜极而泣。片刻何湘君伸手替他擦乾泪水,笑着说道:「今天是我们
大喜的日子,好好儿的哭个什么劲儿?你放心,我是跟定你了,你想赶都赶不走
我。」

  奚凤啸破涕为笑,紧紧抓住她的玉手,傻傻的瞪着她,喃喃说道:「幸福来
得大突然了,我有点儿承受不住,湘姐,这不是梦吧?」

  「别说……别说了……」何湘君边说,一头钻进他的怀里,二人情深意浓,
紧紧相拥,亲热温存起来。

  蓦地何湘君微微一怔,她感觉到有什麽东西在她大腿根儿上顶了一下儿,伸
手一摸,奚凤啸的脸上立刻红了起来。她发现搂紧她的奚凤啸,又有了需要的现
象,她胯间的那根小肉棍儿,硬得像铁棒槌似的,又粗,又长,又壮,一翘一翘
的,好不惊人。

  何湘君玉面飞红,右手食指轻轻在自己面颊上划着羞他,斜睨了他一眼,媚
惑的说道:「羞羞脸……」

  奚凤啸再也顾不得说话,迫不及待的将她平放在床上,伸手拍著她那白滑滑
的大腿,腾身而上。有了前次的经验,他们俩都已驾轻就熟。从轻微的疼痛中上
享受到上天赐给人类最原始的欢乐,於是,他们开始尽倩狂嬉。刹那之间,室内
已响起阵阵喘息呻吟声,夹杂男女交合的秽语春声,狂野,放肆,愈演愈烈,不
绝於耳。

  一个是年轻力壮,初尝禁果,贪得无厌,舍生忘死,疾刺猛冲,形同疯狂。
一个是婉转承欢,渐入隹境,媚态横生,抵死缠绵,龙鱼曼衍,锲而不舍。此刻
温文儒雅的奚凤啸已不再是罗香惜玉,像饴狼似的,完全失去了人性,狂野尽情
的在蹂躏肆虐何湘君。何湘君的门户大开,正方便奚凤啸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英雄用武,尽情发挥。

  奚凤啸除了他跨间的宝贝在勇往直前,冲刺奋战之外,他的口,手,脚,都
在动作,就连舌头和牙齿也没闲着。二人舍死忘生,各展所长,盘肠大战。欲仙
欲死,抵死缠绵,龙鱼曼衍,欲吐还茹,尽情享受这美妙的人生。

  何湘君轻轻抚弄着他披散的头发,擦拭著他脸上的汗珠,她出神的望著趴在
他身上疾冲猛刺,直捣花心的男人。他是那麽年轻,那麽英俊,那麽强壮,他不
但深深爱著她,而且受得很深很深,也很真。她也深深的爱着他,可以为他生,
也可以为他死。

  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哪还有什麽好顾忌的?好害羞的?尽情狂嬉,尽情享受
着青春的欢乐和美妙的人生吧。一念至此,何湘君放荡起来,使出浑身解数,因
此,她的「心花」开了。同时奚凤啸的勇猛,不但渐渐引起了何湘君的兴致,也
推动起她的欲念了,因而她的欲焰突炽,於是她不再装作被征服者的样子。

  何湘君开始反抗了,就像一匹没有鞍缰的野马,狂抖猛掀,颠簸腾跃,缓转
疾施,她要把征服者,毫不留情的掀翻下来。

  一个是年轻力壮,勇猛善战,一个是天赋异禀,善於驰骋,他们开始短兵相
接了,野兽般的蹂躏对方。何湘君的「心花」朵朵开了,那是谢了再开的。

  奚凤啸和何湘君终於从淋漓酣畅欢乐的高潮上,滑落下来,彼此仍牢牢紧抱
著,不停的狂喘吁吁,放肆的狂摆嘶吼。眉梢眼角儿,那一股比酒更浓的春倩,
仍然散不掉,化不开,烛影摇红,一片寂静。奚凤啸和何湘君没有沐浴,也没有
穿衣服,他们大概是太疲倦了,赤身裸体,紧紧相拥,就这样酣然入睡了。那白
净的被单上,却留下一片斑斑处女落红。

  日上三竿,何湘君和奚凤啸相拥醒来,奚凤啸亲吻着怀中的人儿,柔声道:
「湘姐,昨晚舒服吗?」

  「好啸弟,姐姐舒服极了,干得姐姐美死了。」何湘君温柔地吻着奚凤啸,
突然又有些娇嗔道:「昨天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胆?」

  奚凤啸柔声道:「湘姐,你也知道,我一直视你为天人,生怕唐突了你,但
是湘姐你给了我无比的勇气。」

  何湘君讶然道:「怎么我给你了勇气?」

  奚凤啸赧然道:「湘姐怎么也不相信小弟与陆曼玲之间是清白的,小弟只觉
彷徨无措,只觉堕入冰窟之中,就在此时,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想
一亲芳泽。当时只想,若能如愿,死亦无憾,所以就不由自主地那么做了。如果
不是湘姐步步紧逼,小弟也不会如此大胆,所以是湘姐给了我勇气。」

  何湘君娇嗔道:「你呀,虽然很讨女孩子喜欢,但是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
理。」

  奚凤啸笑道:「那就请姐姐不吝指教。」

  何湘君赧然道:「女孩子如果对你有心,她并不需要你对她恭恭敬敬,她需
要的是亲近,这样她才会心安理得。就像姐姐一样,老是觉得你若即若离,心中
总是患得患失,这种滋味你是不会明白的。」

  奚凤啸赧然道:「如此说来,是小弟不好。」

  何湘君娇靥绽笑低声道:「你知道就好,陆曼玲现在的心境,可想而知。」

  奚凤啸赧然道:「湘姐,你怎么又说到她了?」

  何湘君娇笑道:「啸弟,你放心,姐姐再也不会吃她的醋了,姐姐甚至还鼓
励你去接近她。」

  奚凤啸惊诧道:「湘姐,你这是……」

  何湘君亲了她一下,赧然道:「女子善妒姐姐也不能免俗,但是那是以前,
现在不同了。」

  奚凤啸还是不解道:「什么不同?」

  何湘君赧然道:「以前姐姐是担心你舍弃了姐姐,而投向别的女人,但是现
在姐姐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任何人也不能从我这儿抢走你。姐姐并不是容不得别
人,只是不能容忍你舍弃姐姐,你明白了吗?所以姐姐现在并不阻拦你去接近其
他女孩子,唯一的要求是你不能丢下姐姐。」

  「湘姐,你太好了,但是小弟有你已经足够了,不敢再作非分之想。」这倒
是奚凤啸的心里话。

  何湘君满意地笑道:「我是很认真地,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最擅风鉴,你
命宫多魔,主患阴人,而且不在少数。你只有顺势而为,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
祥,不可逆天而为。就拿陆曼玲来说,如果她得不到你的爱,她必定会走极端,
到时候江湖上又要掀起一场浩劫。其实我跟她存在同样的想法,只是我这个想法
永远也不会付诸行动,除非你丢下我,再不要我了。」

  「湘姐姐,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会爱你。」奚凤啸凝视着她,何湘
君也凝视着他,她的目光是那麽的实在,那麽的笃定,此时的何湘君怜爱地看着
奚凤啸,目光中充满了安祥、慈爱、柔情和关怀,宛如一个娴淑温良的好妻子,
又如一个慈祥和蔼的好母亲。

  奚凤啸感动地抱紧了她,轻吻她的秀发,嗅着那处女的芬郁和阵阵的肉香,
两人又胶合在一起,紧紧地拥吻着,两人用身体诉说着心灵的共鸣,两人不仅在
肉体上相互拥有,而且在精神上,在心灵深处也共同相互拥有。

  「好一对痴男怨女。」春梅忽翩若惊鸿般疾闪入来,她昨夜偷听一夜,自然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娇靥泛红,不敢正视奚凤啸,只是斜睨了他一眼,然后
望着何湘君道:「恭喜小姐。」

  何湘君羞得面红耳赤,急欲披衣起身,春梅忙按住她的娇躯,柔声道:「小
姐,你别乱动,让我来服侍你吧。」

  吃过中饭,奚凤啸和何湘君窝在屋中,因何湘君初次破身,浑身不自在,奚
凤啸自然百般抚慰,一双爱侣,情话喁喁,相拥亲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春梅来请两人去吃晚饭。

  何湘君有些鬓乱钗横,于是对春梅道:「啸弟你先随春梅至饭堂,我尚须理
妆,稍时就来。」

  春梅低笑一声,道:「公子请随我来。」

  何湘君被她笑得满脸通红,低声娇叱道:「死丫头,笑什么,快去。」

  奚凤啸也是玉面微红,他随着春梅步入门外,方走出三步,他耳力敏锐,忽
闻何湘君房内一个落足微声,心知有异,忙戴上面具,示意春梅留着不动,反身
掠入房内。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蒙面瘦小老者,手臂持长,乌巾中射出两道冷电
眼神注视着何湘君,正是那在龙泉驿源远客栈重伤何湘君的老贼。

  何湘君知蒙面老者武功已臻化境,暗自运功戒备数日来她虽武功大有进晓,
权衡之下,还是力有不敌,老贼掠入时,本当出声呼唤奚凤啸,又恐老贼猝施毒
手,反为弄巧成拙,此时一见奚凤啸转回室中,不禁心下略宽。

  蒙面老贼如同未曾目睹奚凤啸模样,横身踱步,道:「何姑娘别来无恙?」

  「你究竟是何来历,欲有何求?」

  蒙面老者阴阴一笑道:「还是有一句老话,老朽请姑娘同行会晤一人,那时
老朽来历姑娘自然明白。」

  何湘君冷笑道:「那人是准?」

  「自然是姑娘极愿一见之人。」

  「我不允又待如何?」

  「只怕姑娘比次无法幸免。」

  奚凤啸不禁怒哼一声,身形甫待移动,只听蒙面老者大喝道:「站住。」声
震如雷,屋瓦震撼,尘落如雨。蒙面老者喝时左掌飞拍而出,掌影指锋罩袭何湘
君而去,诡奥无比。奚凤啸闻得喝声入耳,不但未曾慑住,反疾如流星射出,两
指一骈,点向蒙面老者身后「精促」穴道。

  蒙面老者自恃玄功护体,心正暗笑:「你这是找死。」

  蓦感奚凤啸指风如剑,触肤如割不禁大骇,知容指力点上,轻则功力全废,
重则殒命,掌势已罩及何湘君,顾自要紧,硬撤右臂,步法奇幻挪开两步,右掌
趁势横挥了出去。

  谁知奚凤啸指式如同附骨之蛆般紧迫攻来,一缕如刃暗劲竟戮向蒙面老者掌
心。招式之快,奇诡旷绝,蒙面老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右掌回撤,左手倏攻,
电掣雷奔攻出了五招。蒙面老者料不到奚凤啸却是生平最为辣手劲敌,知一时托
大错失良机,不禁怒火高涌,施展辛辣奇奥手法拆解逼攻。

  两人均是一身奇学,敌手猛拚,所展招式无一不是罕见罕睹的奇招。蒙面老
者姜老弥辣,火候纯青,奚凤啸有九次差点伤在蒙面老者手下,幸奚凤啸应变奇
快,招式怪异才能化险如夷。

  何湘君退至壁角,凝注双方殊死恶拚担忧奚凤啸不敌,两人招式势若奔雷,
身法奇快,不容旁人有插手余隙,她猛一横心,暗道:「啸弟若呈败象,自己即
犯险一击出手,最多两败俱伤。」

  奚凤啸此时已知对方功力火候无不强过自己,更发现对方武学博杂异常,除
各大门派不传之秘外,尚有罕凶奇奥迅快的手法。于是,他一面运掌抢攻,一面
默记对方武功变化,忖思拆解之策。足足苦斗了一盏茶时分,奚凤啸只觉胸头气
血逆翻,知耗真力太过,暗道:「若不取险,必丧命在老贼掌下。」

  手法疾变,展露出三元秘笈内「颠倒阴阳手法」、「混沌初开」、「天周逆
运」,三招快攻。

  果然,蒙面老者被逼得手忙脚乱,冷哼一声,仰腰疾射出窗外而去。奚凤啸
如影随形射出,身在半空,目睹蒙面老者身形堪欲占地,右手急挽肩后碧虹剑脱
手掷出。他用出剑术绝乘驭手法,存心制蒙面老者死命,以除后患。

  蒙面老者目睹一道碧虹剑,挟着森森剑气惊天袭下,不禁胆寒,右足沾地身
躯往外一滚,虽幸免剑下丧身之罹,但剑芒余威扰扫过左股?划开一道三分深浅
的口子,血涌如注。这蒙面老者虽在危中,但仍临危不乱,发觉奚凤啸乃是掷剑
而出,他不信奚凤啸身负驭剑绝乘武学,认为奚凤啸犯险一试,遂身形疾翻,右
臂疾探,五指如电向碧虹剑攫去。

  那知碧虹剑就在他五指堪堪抓及时,忽发呈溜翠蛇般滑出他那五指之下,望
回飞去,重又握在奚凤啸手中。

  蒙面老者不觉心神猛震,一鹤冲天拔起五丈高下,身形一平,穿空遁去。

  此时何湘君已掠出窗外,见状心中大喜,但转目望去,不由花容失色。原来
奚凤啸握住碧虹剑后,忽感头目一阵晕眩,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摇了两摇,张嘴
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

  何湘君忙颤声惊呼道:「啸弟,醒醒……」一连数声,奚凤啸仍昏晕未曾醒
来,何湘君急得连呼春梅。

  春梅身如惊鸿掠出庵来,急沉落地,见状面色大变,道:「老贼逃走了么?
奚公子伤势如何?」

  何湘君道:「春梅,你快帮我扶起啸弟回屋施救。」两女小心翼翼抬起奚凤
啸走入庵去,将奚凤啸平摆在榻上。

  何湘君纤指一扶奚凤啸脉象,不禁花容失色,泪珠盈眶,道:「看来,非雪
参丹不可了。」

  「什么?」春梅诧道:「雪参丹对小姐成败甚大,再说奚公子闻知定负疚终
生,婢子之见奚公子只是真元耗损过巨,气血逆窜岔入经脉,小姐用度气回元,
及推拿手法将逆气导归主经使之醒转,奚公子必有自救之策。」

  春梅接着道:「事不宜迟,此地不可久留,以防万一老贼卷土重来,婢子发
现此庵之东,有一深邃涧谷,谷底隐藏一座洞穴,不如借此暂栖。」何湘君也不
多言,抱起奚凤啸随着春梅往庵外飞掠而去。

  她们一走,果然蒙面老者重来庵内,发现地面留下一滩血迹,犹豫一下,又
扑入庵中。突然,一声惊天大震响起,尼庵震得四分五裂,沙石扬空弥漫中冒起
一条身形,穿空飞去,转瞬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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