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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绛阙虹飞】【全】 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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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群邪集聚险地中

  群邪及刘文杰共是十九人,均是身负绝学,但究竟火候各有高下,而且受地
形限制,有几人避让不及,猝为所中,惨嗥声嘶,飞坠崖下,摔成一团肉酱。其
余群邪闻声大惊,无奈身在凌空,不遑他顾,心中怨毒巳极。刘文杰、滕文星、
骊山鬼母三人双袖拂卷出内家罡气迎向排山劲风,身形下坠沾足石坡。

  劲力猛接之下,狂风四漩,漫空涌袭的月牙镖反撞峭壁,进生连珠爆音,冒
出火花蓝焰。

  群邪见状不禁暗骇,此时他们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立即腾扑跃登。奇怪的
是,匪徒暗袭之举反而沉寂下来。滕文星首先掠上断崖,只见森罗宫建筑宏伟,
殿阁连云,但一无灯火,不时卷出一片悠悠寒风,拂体毛骨悚然。

  群邪纷纷登上无止步不前,刘文杰飘在向森罗宫前一座大牌坊走去。

  坊额一匾,只书四个大字:幽冥异路。四条石柱镑有三联,一云:「孽海茫
茫,叹人寿无多,一误岂容再误,轮回辘辘,仰神灵有赫,今生要想前生。」又
一联云:「此门是天地分界,那里即人鬼关头。」

  刘文杰暗道:「此贼真个狡诈多端。」一眼瞥见左在坊门下竖着两块青石,
上镑人名,榜首赫然书着:「剑阁太极双环刘文杰。」其下历数自己隐私劣迹。

  刘文杰不禁心神震骇,面色大变,身形微微颤撼着,似敛束不住内心恐惧。

  突闻宫中歌声乍起,遥遥传来,不禁凝耳静听:「昨夕森罗折狱,回思尚觉
心寒,无奈世人偏胆大,为非作恶多端,试把游生来问,任彼狂徒逆竖,严刑决
不姑宽,举念切勿欺暗思,神天鉴察难瞒,倘若意存奸诈,终须割取心肝。」

  歌音忽远忽近,飘浮不定,阴森悸人心魄。群邪面面相觑,均瞥明自己亦列
名榜上,不禁惊怒交加。

  腾文星狞喝道:「何物妖邪,竟敢愚弄老夫。」

  只听远远传来语声道:「滕文星,你敢妄入我森罗宫内,管教你历尽十八层
地狱酷刑之苦。」话声尖锐刺耳,令人头皮发炸。

  滕文星大喝道:「你是谁?」

  「见面就知,何须多问,谅你也不敢踏入宫一步。」丰都鬼王滕文星此时已
是骑虎难下,猛一横心,暗运罡气护体,一掌平胸,身如离弦之弩激射,掠入森
罗宫初殿门前。

  只见门左右署一联云:「任尔盖世英雄,到此亦应丧胆,凭你遮天手段,入
门难再欺心。」滕文星鼻中暗哼一声,目中逼吐凶芒,身形疾迈入门内,猛一抬
面,不禁一怔。

  只见迎面立一圆镜,非金非石,阴蓝晦暗,映着滕文星丑恶貌像,忽觉圆镜
迅疾转动,那晦暗蓝光人影使滕文星不禁头晕目眩。

  滕文星暗道:「不妙。」纵身疾退。

  轰的一声,滕文星撞着一方铁壁上,原来圆镜转动之际,宫门已移方位,滕
文星不禁出声闷嗥。幸亏他功力深厚,更有罡气护体,仅震得气血逆翻,弹身落
地,激怒得一掌猛向圆镜击去。蓦地一道暗蓝剑虹疾闪,袭向滕文星右肋,寒气
逼人。

  滕文星猛感肋下一寒,心神大震,忙移形换位,望左疾飘开去。但暗蓝剑虹
犹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到,雷奔电掣,划空锐啸。滕文星被逼得连连闪身,但依
然未能全避了开去,嘶的一声,一袭宽大黑袍被划开尺许。

  只听一声阴冷笑声入耳道:「滕文星,你还不束手就缚,听命于我,莫非尚
妄念逃生么?」

  丰都鬼王须发微张,目光如炬,双掌平胸,扫视了一眼,不见那人影迹,剑
虹已敛,更不见宫门何在,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霎那间,变化又起,四方八
面均是圆镜,实速似缓转动,镜中幻现出滕文星平生血腥罪行,历历如绘。

  饶是膝文星江湖巨邪,此时此境由不得不亡魂胆寒,耳边厢只隐隐听得到刘
文杰等人唤叫,心中又惊又怒、双掌蓄聚平生功力,大叫一声,平胸推出。那知
不推出还好,狂飚如遇巨阻,逆撞而回,将滕文星身形撞得踉跄旋转数尺方始定
住。四周圆镜突又疾转,射出强烈蓝光,滕文星目光一接,即生刺痛眩晕之感,
迅将双目闭住。

  滕文星此时已知森罗宫内布有极厉害的奇门禁制,悔恨不已,忖道:「这铁
翅蝙蝠老贼武学真个旷绝渊博,通神入玄,我不该狂妄自恃,看来要丧生这森罗
宫内。」

  这时,殿内突弥漫一片浓烟,腥臭刺鼻。滕文星两眼闭合,不虞有此,待鼻
中嗅入后,不禁惊得魂飞天外,两目疾睁,一片强光刺入,如焚如灼,由不得大
叫出声,一跤跌倒在地。睫毛上泪水涔涔沁出,面现苦痛已极之色,却又不能死
去。

  这森罗宫启发禁制之人,似存心慢慢折磨滕文星,非至膝文星出声乞哀,低
首臣伏后甘心。可怜滕文星身受摧心蚀骨,万蜂噬咬之苦,与其说是英雄末路,
毋宁谓其作恶多端之报。忽地,远处生出一阵低沉的阴笑,似断似续,宛如万丈
冰谷吹出的一股寒风,令人毛骨悚然。

  只听一声道:「滕文星,你还是要死要活?」

  可怜滕文星痛苦得话巳难说出口,半晌,才进出凄厉语声道:「老朽既落你
手,唯求速死。」

  那人冷笑道:「滕文星,你想法真好,这森罗宫中共有十八道禁制,暗合十
八层地狱,怎能让你轻易死去。依我奉劝,不如投顺我主人,共图武林霸业。」

  滕文星不禁暗叹了声道:「早知如此,悔不当初,老朽依你就是。」只觉身
躯被人扶起,两目睁开,只见眼前现出一个白色靛蓝,身躯修长,灰衣的老者。

  幻镜全敛,殿中景物朦胧模糊,但见灰衣老者伸掌送过一颗药丸,道:「将
药服下,其毒立解。」说着已喂入滕文星口中。药丸入口立化,咽入腹中。滕文
星苦痛虽消,但神智已被药力所控,浑浑噩噩,随着灰衣老者望殿内走去,身影
瞬即消失。

  群邪一见滕文星身形疾迈入宫门,不禁大惊,刘文杰出声阻拦已是不及,顿
足叹息道:「滕老师怎可如此轻敌?」

  骊山鬼母道:「此非议嘲埋怨之时,应共思毁去森罗宫良策。」

  刘文杰不禁胸头怒火翻腾,冷笑道:「请问有何高见,老朽洗耳恭聆。」

  骊山鬼母面泛怒容,沉声道:「倘刘老师认为老婆子言之不当,老婆子定当
三缄其口,不过刘老师名列榜首,想森罗宫主人定有了安排,语云道不同不相为
谋,恕置身事外不设一词。」

  刘文杰不禁面红耳赤,尤其生平隐秘俱镌于榜上,众目昭彰下再也不能道貌
岸然,自比武林正派高人,目中泛出怒焰如炽,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一个森冷语声传来道:「此话对极。」一条庞大身影如玄鹤般翻上崖
来,现出老龙神上官相。

  骊山鬼母道:「上官老师来得正好,请用玄阴雷珠毁去这森罗宫。」

  此刻的老龙神上寂相表现得异常沉稳,他抱拳一拱,微笑道:「诸位老师好
呀。」身形缓缓向牌坊下走去,一望榜上人名劣迹,不觉高声狂笑道:「岂料刘
大侠之名竟列于兄弟之上。所书罪行劣迹,请问刘大侠可是真的么?」

  刘文杰面色苍白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上官相回望了刘文杰一眼,道:「兄弟罪行倒是实有其事,至于刘大侠么,
显然是莫须有,刘大侠一生清白声誉怎能任他诬蔑。」

  刘文杰苦笑道:「老朽岂不知,但老朽向不作冒险轻敌之事,容待思索出破
解良策。」话声略顿,又道:「不论如何,毁去森罗宫莫过于上官老师那颗玄阴
雷珠。」

  上官相闻言不禁一怔,他自有难言苦衷,玄阴雷珠一直未能取回,却又不能
自承,眼珠微转,嘿嘿冷笑道:「那老贼也在宫内么?」

  刘文杰道:「风闻他已觅至白阳图解藏处,现在参悟绝学,明晚子时即可功
行圆满,开关出见。」

  上官相道:「这就是了,兄弟玄阴雷珠只有一颗,虽说威力强大,可炸毁这
森罗宫,但老贼习成白阳图解后恐无人能制。」

  殿内忽传出阴侧侧冷笑道:「上官相,你尽可施展玄阴雷珠,一试可否毁去
这座森罗宫?」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大怒,面泛杀机,厉喝道:「朋友,何不现身出见。」

  阴侧侧笑声又起道:「上官相,你要明白,这是你等不请自来,又非敝主人
存心设伏暗害,如今你来时有路,恐去时无门了,不如投顺敝主人门下,当可留
得活命。」

  老龙神上官相早自暗中紧扣着一把霹雳子母弹,不待那人话落,扬掌疾掷入
森罗宫内。

  那知霹雳子母弹飞至半途,忽地急如芒雨激反射回,群邪猝不防,一串震耳
炸音中,火花连闪,硝烟弥漫,两人被炸得遍体鳞伤,长衫变成断丝残缕。余外
群邪四外闪避,袍袖齐扬,将硝烟霰弹荡了开去。

  宫内传出宏烈震耳的长笑道:「上官相,你未免黔驴技穷了,何必在此森罗
宫中丢人现眼。」群邪顿萌退念,但谁也不愿出口,明知丰都鬼王滕文星身陷险
境,既不能见危不救,又不能就此退却,贻笑天下武林。

  只听宫内送出朗朗大笑道:「诸位均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竟无能破除森
罗宫中禁制,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与敝主人逐鹿中原,互争雄长。」

  太极双环刘文杰大笑道:「老朽但等明晚子时与贵当家相晤后,再作处理,
毁除森罗宫本易于反掌尔。」

  「大言不惭。」那人说道:「敝主人方才已返森罗宫,并擒来人质,其中两
个与刘大侠上官令主极有渊源,不知两位可愿一见。」

  刘文杰冷笑道:「危言耸听,鬼蜮伎俩,怎奈老朽不中你的诡计。」

  忽闻一声惊呼道:「爷爷。」

  刘文杰闻声一颤,面色大变,大喝道:「可是祥儿么?」

  宫内立即传出颤声,道:「正是祥儿,爷爷快来相救。」刘文杰不禁手足冰
冷,实在想不出自己独一无二爱孙为何落在匪徒手中。

  蓦然一声娇呼:「爹……」紧接着飘出。老龙神上官相不禁大惊失色,目露
震恐之色。

  刘文杰道:「怎么,上官老师的独生掌珠亦被掳么,看来,在场诸位家中当
更难免,唉,此贼真个歹毒无比。」

  宫中传来朗朗语声道:「刘老师料得不错,不过敝主人并无恶意,现在宫内
恭候各位,只要各位悔过向善,敝主人既往不究。」群邪心中忧心惶惶,只有骊
山鬼母心中泰然,二女现在卿云谷中与陆曼玲在一处,自己可置身事外。

  忽从宫内又传出长叹一声,道:「诸位若执迷不悟,恐将噬脐莫及,诸位不
妨察视体内有无异征,敝主人在厅上已准备解药,迟则无及。」群邪不禁心神一
颤,忙运气搜宫过穴,发现体内太阳主经十三处穴道有滞阻回逆感觉,由不得相
顾失色。

  刘文杰叹息一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人真个狠毒残恶,若任他倒
行逆施,武林将永无宁日。」说着身形迈向森罗宫中。

  骊山鬼母低喝道:「且慢,此去无异羊入虎口。」

  刘文杰摇首苦笑道:「此人为图霸武林,择取卑劣手段之故,他心中犹有所
惧,必不敢加害老朽,俟老朽旁敲侧击,诱此人自泄口风,再对症施药,倘我等
犹踌躇犹豫,反启他杀机。」

  群邪均觉刘文杰言之成理,不由自主地随着刘文杰向森罗宫走去。此时,亦
无后退之理,他们都是当今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好名心理作祟,又为势所逼,
不得不尔。

  其实刘文杰另怀意图,认为他既与铁翅蝙蝠主者歃血为盟,各执盟据一纸,
虽说有所挟持,但总不能违约行事。何况他不信铁翅蝙蝠绝不能在旦夕之间,习
成天下无敌的旷绝奇学白阳图解。

  不信是一回事,眼前情势骑虎难下又是一回事,他平素足智多谋,此时已是
一筹莫展,他暗中叹息一声,望了相随而来的群邪一眼,忖道:「现在只有走一
步,算一步了。」只觉心神怔忡不宁,步履如山向森罗宫走近。

  此刻,只有骊山鬼母心内暗暗叫苦,暗道:「一入森罗殿,即凶多吉少。」
但已是身不由主,甚难悬崖勒马,但感遍体寒意侵透。

  卿云谷中繁灯如云,武林群雄仍是杯觥交错,高声谈笑仅欧阳翠英、欧阳翠
华姊妹,心中忧心不绝,偷觑陆曼玲,只见陆曼玲的掌心托着酒杯,低着浅浅啜
饮,似有着什么心事在沉思着。欧阳翠华唤道:「曼玲姊姊。」

  陆曼玲蓦然抬面,嫣然微笑道:「欧阳二妹可是有什么话要问么?」

  欧阳翠华道:「刘文杰等人此去有无凶险?」

  陆曼玲道:「有惊无险,但身陷森罗宫退身甚难,欧阳二妹是否担忧令堂有
性命之危?其实我此举无非使卿云谷中武林群雄得以苟安,须知有丰都鬼王、老
龙神在此必然掀起一场大变。」

  「守株待兔,总非良策。」欧阳翠英道:「如俟老贼返转,我等死无葬身之
地了。」

  「这倒不然。」陆曼玲轻摇螓首,神色凝重道:「我此举实费尽心机,如匪
徒之言不错,老贼中真获白阳图解,潜心参悟,定明晚子时功成圆满开关,群邪
陷在森罗宫,拼搏猛烈,则我等明晚于时之前可安然无事,在此时机之内奚少侠
必然赶来,商议戮杀老贼良策。」

  说着嫣然一笑道:「若老贼是缓兵之计,老贼必在图解藏处相遇奚少侠,以
少侠睿智武勇,稳*胜算,此处一切恶毒安排,皆属徒然。」

  忽见一个黑衣长衫少年疾步走近陆曼玲身侧,他未语先笑,低声道:「陆姑
娘,南谷宾舍有一武林朋友请拨冗一往,说是有机密大事……」

  说此语音更杳弱道:「再有令尊书信一封托交姑娘。」

  陆曼玲柳眉一扬,急急立起道:「有劳尊驾领路。」她又目注欧阳翠英姊妹
笑道:「我去去就来,二位贤妹在此相候就是。」纤掌一挥,率领青兰等女婢随
着来人走去。

  欧阳二女面现惊诧之色,只觉陆曼玲此举大有蹊跷,不禁相视了一眼。欧阳
翠英说道:「你我不如暗随她们前去,愚姐只觉陆曼玲近日举止离奇神秘。」

  欧阳翠华道:「小妹也有此感觉。」说着盈盈立起,离座比肩缓缓走出。

  二女美艳如仙,翠袖凌风,宛如姑射仙子,离武林群雄既远,步履变快,身
形如风,不久即越过一条小涧,身入一片幽竹翠篁中。

  林内突传出一森冷语声道:「两位姑娘请止步。」人影一闪,忽现出一个身
穿八卦道袍的道长,手执一支玉箫。

  二女一见面色微变,检衽万福道:「玉箫师伯也来了此处。」

  玉箫真人面色肃然道:「两位姑娘妄欲在此卿云谷惹事生非,难道竟不顾及
令堂生死安危?」二女面色大变。

  欧阳翠英道:「莫非家母有生命之危么?」

  玉箫真人道:「正是,如今令堂已身陷森罗宫,除了投效森罗宫主者,其外
并无生路。」

  二女双双花容失色,道:「师伯为何知之甚详?」

  「贫道与森罗宫主者乃莫逆之交。」玉箫真人目注二女沉声道:「森罗宫主
者人极正派,嫉恶如仇,贫道为顾念与令堂者为旧交,特地指点一线生路,及早
离此是非之地,择人而事。」

  欧阳翠英冷笑道:「师伯金言,晚辈心感,怎奈母女之情不能袖手不顾。」

  玉箫真人哈哈大笑道:「那也只好由你们了。」说着袍袖一晃,身形疾杳。

  欧阳二女心中惊惧忧惶不已,目前又不知陆曼玲身在何处,无人可与商量,
森罗宫主者如此辣手强敌,即是正派绝乘高手均不能稳*胜负,何况她们。忽见
竹林中人影一闪,现出面色惊惶的青兰。二女一见青兰神色,即知陆曼玲处境甚
危,立即问道:「陆姑娘……」

  青兰忙打了一眼色,低声道:「说来话长,姑娘命婢子去北雁荡寻奚少侠相
救……」二女还待追问,青兰已自向东疾奔而去,两女只得急随身后。

  东边谷口,丛林密阻,月华笼罩着幽暗林木,不时飘入耳夜枭低鸣,显得鬼
气森森。蓦地,林内掠出五条人影,身未落地,即断喝道:「三位姑娘何去。」
青兰不答,寒芒疾洒,内藏绝毒暗器,欧阳二女迅亦疾出手,虹飞电卷中五人身
首分裂顿时毙命。

  忽从林中传出一声暴雷大喝道:「女娃儿这等手黑心辣,饶你不得。」

  十数条人影由林中疾逾电射而出,三女抬目望去,只见来人神态冷漠,均是
江湖罕见露面人物,不由心头一震。为首者是一秃额鹞睛矮胖老者,两目神光森
厉如电,慑人心神,紧随他身后短装少年,面目鸷猛,虎臂熊腰,沉椿如山,身
长虽不高,却似半截铁塔般,魁梧雄伟。

  这少年望了二女一眼,向光颅老者道:「这三个女娃儿都赏给我吧。」

  秃额老者双眉微皱,似乎忖思一下,冷然轻笑道:「虎儿,都是有刺玫瑰,
辣手得很,恐非你一厢情愿。」

  少年冷笑道:「我却不信。」身形似风,右臂疾伸,迅如电光石火向青兰抓
去。

  青兰心知当前情势凶险已极,已非口舌可辩,只须冲出这森密的卿云谷外伏
椿,就有一分指望,眼见那少年五指如风抓来,沉凝不动,待来人堪近身前,突
脚步一滑,旋剑出式,一溜青光,疾指少年左肋。她这一式叶底取果用得神妙辣
毒之极,那少年却料不到青兰有此惊人奇绝的武功,警觉已是不及。

  只听那少年鼻中哼得一声,身形斜出一步,肋下已被青兰剑锋划破一条七寸
长血痕,却未见半点血液沁出,敢情这人练有铁巾衫混元气功在身。这少年不禁
面色羞红紫胀,目吐杀机,霍地双掌金鼓震鸣一式攻去。

  青兰甚得陆曼玲欢心,武学深得真传,那还容这少年取得先机,已自剑芒飞
动,招招不离少年要害重穴。欧阳翠英突地一扬腕,噗的一声,只见少年啊的一
声,踉跄倒出数步,面色森厉。群邪大惊失色,只见少年肩头钉着一支七坎钉,
深没及半,肩胛骨粉碎,紫血沁沁渗出。

  秃额矮胖老者嘿嘿冷笑道:「骊山鬼母之女如此心狠手辣,老夫难容。」说
着一掌虚空拂出。

  二女早就留神戒备这秃颅老者了,四掌同出虚接。那知秃额老者掌力阴寒绵
柔,二女如接无物,只觉身上同泛起一股奇寒,不由同时打一冷颤似。秃额老者
扬声哈哈大笑,突地面色一沉,大喝道:「拿下。」

  忽闻一声宏亮喝道:「且慢。」群邪不禁一震。

  暗中忽走出十数僧俗道武林高手,为首者正是少林耆宿九如上人。九如上人
面寒如冰,道:「卿云谷接待群雄入会,当尽宾主之道,怎能阻止宾客出入,莫
非这卿云谷中安藏着什么阴毒诡计么?」

  群邪不禁色变,均知正派门中九如上人武学渊精深,辣手难敌,秃额老者立
时堆上一脸的傻笑,道:「不敢,禅师可是名震天下的九如上人么?这两个女娃
儿……」

  九如上人立时截住话头,沉声道:「事实经过,老衲在旁已目睹真切,无须
诡言饰非。」

  秃额老者心中暗怒道:「但老朽奉命所为,身不由主,禅师为何责之过苛,
有失一代高僧恢宏气度。」

  九如上人望了秃额老者一眼,道:「诸位檀樾尊姓大名。」

  秃额老者面带微笑道:「老朽在武林中名下不见经传,何劳动问,老朽屠申
明,甚少在江湖中露面。」

  九如上人不闻言不禁一呆,只觉武林中并无屠申明其人,忖道:「不论此人
姓名是否真假,但看他举止神情分明是一内家高手。」倏一转念道:「烦劳屠檀
樾通禀贵当家,请他拨冗一来此处吧,老衲有话与贵当家面商。」

  屠申明哈哈大笑道:「敝当家正在功行紧要关头,老朽无法禀明,明晚子时
功行圆满开关,老禅师何妨在卿云谷中稍等。」

  九如上人微笑道:「老衲等闲云野鹤之身,不耐羁束,既是如此,俟明晚子
时后再行拜谒。」略打稽首后,转身望着青兰及欧阳二女,眉梢一扬道:「三位
女施主还不走么?」

  三女立即盈盈万福道:「多蒙老禅师相助,小女子这就幸了。」

  就在三女转身之际,突闻屠申明大喝道:「诸位恐怕走不了。」

  一缕箭音从遥处随风传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人凄楚悱侧,蓦地箭音
疾变,如拨弦乱弹,万马驰骤,使人心神欲飞,魂不守舍。

  群雄不禁面色大变,只觉控制不住自己心神,屠申明面上泛出阴阴笑容,只
待九如上人等一个把持不住,立即出手准备一网成擒。只听九如上人高宣了一声
佛号,跌坐在地,垂眉瞑目,嘴中念出:「天龙禅唱。」奇怪的是禅唱之声音虽
不高,竟淹没了箫音,群雄如醍醐灌顶,痴迷神情尽涤,如梦初醒。那屠申明等
群邪面色竟大变,反身鼠窜遁走一空。

  九如上人霍地立起,睁目喝道:「走。」率着群雄三女疾奔如飞而去。

  月落星沉,九如上人等已远在乡云谷二十余里一条潺潺清泉山涧旁停住。九
如上人望了四外一瞥,长叹一声道:「森罗宫主者网罗的都是武林卓著名望的顶
尖高手,连玉箫真人亦受命于他,看来当年一段武林公案是难判明了。」

  武当耆宿出云雁乐和诧道:「什么武林公案?」

  九如上人接道:「九大门派及江湖群英昔年在吕梁山围攻赤手屠龙何昆仑之
举,乐檀樾可曾参与么?」

  乐和播首道:「在下数十年前已绝意江湖,不问武林恩怨,敝派掌门亦曾参
与吕梁之事,为此在下与敝掌门人言语失和,赤手屠龙何昆仑持身严谨,嫉恶如
仇,出手虽偶失之于偏激,但小疵不掩大德,九大门派为何护犊不明,竟蒙羞含
垢作出这不齿之事。」

  九如上人叹息道:「何昆仑在吕梁山施展独门绝乘武功连毙九大门派中高手
七十三人,身负重伤浴血逃出重围返归巫山秘居,发现其妻惨死床上,其女因至
附近山头采取一味灵药,幸免魔掌,何昆仑竟认作九大门派所为……」

  乐和道:「此事真与九大门派有着莫大关系?」

  「自然有关系。」九如上人神色凝重,道:「但事实真像只有何昆仑自己知
道,然而自吕梁山之事后,九大门派掌门人及武林高手相继赶往巫山秘居,何昆
仑已无故失踪,在其书室中发现一支眼下震慑武林之铁翅蝙蝠。」

  说着悲悯叹息一声,道:「昔年危词耸动九大门派联合出手之人实是铁翅蝙
蝠老贼,森罗宫主者,数百年来,九大门派因崖岸自高,落落寡合,形成一盘散
沙,老衲实猜不出有什么原因使他们紧紧结合一气,其中定有蹊跷,敝掌门人对
于昔年之事讳莫如深,支字不露,似神明内疚,悔恨难赎……」

  青兰一旁说道:「老前辈,婢子有事他往,须先行一步。」神色异常忧急。

  九如上人颔首道:「姑娘请便,可是寻得令主人陆骥之下落。」

  青兰道:「正是,敝主人神智已丧失,我家姑娘也正是旦夕可危,刘文杰、
滕文星、上官相等黑道高手均身陷在森罗宫内,瞬息之间可酿成大变。」

  群雄不禁大震,武当名宿乐和诧道:「有此事么?」

  九如上人叹息道:「刘文杰自食恶果,竟遭此报,可见冥冥中自有报应。」
忽目注清兰道:「那么姑娘神色匆匆寻访何人相助呢?」

  青兰道:「我家姑娘判断,森罗宫主者定在白阳图解藏处参悟绝学,意欲将
他封禁在内……」

  乐和击掌大赞道:「妙计,姑娘定知道白阳图解藏处,老朽等愿相助。」

  青兰摇首答道:「婢子不知,但有一人知道,诸位前辈盛情心感,此人绝不
愿另有人参与,恐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说着盈盈一福后,与欧阳二女身形窜
起,转瞬即杳失于沉沉夜色中。

  山风拂林,穆穆送涛,九如上人面对着东方即将显露的曙光,正在沉思。衡
山高手乾坤钩仆天鹏道:「老禅师。」

  九如上人如梦初醒,转面微笑道:「仆檀越有何赐教?」

  乾坤钩仆天鹏咳了一声道:「老禅师天龙禅唱具有莫大的威力,正好一掌摧
毁去那森罗宫,俾使老贼失去凭藉。」

  九如上人叹息一声,道:「老衲何不作如是想法,但森罗宫内甚多生灵恐将
波及,为此进退维谷,踌躇难定。」

  乐和道:「老禅师岂不知宁可一家哭,不可一路哭之语。」

  九如上人沉吟须臾,道:「俟老衲到了森罗宫之前,再见机行事,不过老衲
尚须等候本门罗汉殿十八长老,大概日出之时定然赶至老衲相约之处,诸位如目
前无事,可否与老衲同往呢。」群雄唯九如上人马首是瞻,同声应诺,与九如上
人衣袂飘飞而去。

  北雁荡山白阳图解藏处对面双峰屏隙一线阳光正对准秘穴通径映射着。径口
内忽现出倜傥身影,金黄色的朝阳映着他那面庞,剑眉飞髻,鼻若悬胆,显得英
姿焕发,丰神如玉。

  这人正是奚凤啸,他先何湘君庞镇寰二人入得洞径,按图索骥,凭他过人的
记忆力将洞壁上所镑图形紧紧记住,暗道:「白阳真人果真武圣,每具图形均穷
造物之奇,一式之中具有无数神妙变化,欲将全部图解融雁透澈,至少耗费五年
时光,且非有莫大恒心毅力不可。」

  奚凤啸贮立洞口忖思,只觉何湘君可无庸忧虑。他正要离开洞口,跃下悬崖
之际,口中忽惊噫一声,目光凝向崔星五所镌星形图象处,暗道:「他怎么找来
此处?莫非有什么急事不成?」他知道崔星五既然来此,必留下信物或其他。

  只见奚凤啸突伸出两指插入石中,捏出那方摺叠好笺函,匆匆一阅,不禁面
色微变,身形疾泻,悄无声息落在崖下,忽闻暗中传来严三畏语声道:「奚少侠
么?」

  奚凤啸出声答道:「正是在下。」一片阴暗崖角下突现出严三畏、青兰、欧
阳翠英姊妹四人身形,疾如流星奔来。

  奚凤啸一见三女,惊诧道:「三位姑娘为何来此险地。」

  青兰凄然一笑道:「陆姑娘本受少侠之嘱,不涉身此是非漩涡中,怎奈有人
投旧于陆姑娘,为势所逼不得不来卿云谷。」

  奚凤啸对卿云谷甚感茫然,诧道:「什么?卿云谷?它在何处?」

  青兰道:「距此约莫五十余里外,老贼在卿云谷建有一座森罗宫,散发武林
帖约请天下武林群雄聚会,如今太极双环,上官相,丰都鬼王等人均身陷森罗宫
内……」奚凤啸鼻中冷哼一声,似无动于衷。

  欧阳翠华目露幽怨道:「家母亦陷在宫内。」

  奚凤啸眉头一皱,摇首叹息道:「他们都是江湖枭雄,机智卓绝,为何如此
轻率鲁莽。」

  青兰道:「缘由我家姑娘而起。」

  奚凤诧道:「这却是为何?」

  「我家姑娘奉了老主人亲笔手谕后,立即赶来卿云谷会晤老主人,怎奈一板
之隔,不能目睹……」奚凤啸张大着两眼,似不解其意。

  青兰凄然一笑道:「相处两室,隔板为邻。」

  奚凤啸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道:「既然不能相见,咫尺天涯,玲姐为何
确知邻室之人就是其父。」

  「语言话态显系老主人了。」青兰道:「生平经历,琐碎往事,叙述略无舛
错,决无以伪乱真之理。」

  奚凤啸神色凝重,脑思索其中关键,只听青兰接道:「老主人命姑娘照他的
话行事,姑娘父女情深,委屈从命,所以耸动刘文杰等人去森罗宫,宫前植竖生
死冥榜,榜上镌有武林知名人物的生平方劣迹……」

  突然,奚凤啸接口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若无他因,以刘文杰机智才华
无不高绝,怎能轻易上当,恐内中别有蹊跷。」

  青兰接道:「少侠猜得不错,其后,我家姑娘又奉老主人所召,前往南谷宾
舍,婢子在门外守候,忽闻姑娘密语传声,急命婢子赶来寻访少侠,救老主人及
姑娘出险,解天下武林于倒悬。」

  奚凤啸不禁面色微变,知庞镇寰遗下毒计祸害武林,移转视听,遂他参悟白
阳图解,雄霸武林之愿,不禁暗暗咬牙。此刻,奚凤啸显然展露了他绝世才华,
脑中思念电转,匆匆已作了通盘筹划,向严三畏道:「老偷儿何在?」

  严三畏转面弹指打出了一线彩光,冲空奔霄而起,在朝阳映射下,泛出斑烂
七彩。林中忽唰啦一声,似冒起一支巨鸟,展臂飞掠而至,正是老偷儿妙手如来
卢迪,奚凤啸与卢迪附耳密语数句。

  卢迪颔首道:「老偷儿遵命,咱们不见不散。」话落人起,穿空如电疾杳。

  奚凤啸又与严三畏道:「有劳老英雄去巅峰一行。」

  严三畏神色一呆道:「老朽无此之能,徒劳跋涉,无济于事。」

  奚凤啸道:「我已想出伯父系罹受鬼脉逆穴手法,老英雄只须双手两指暗运
太乙真力,同时分点气海、天突两处穴道,使真气反注聚冲督脉,禁制渐解。」

  严三畏闻言一怔,面现惊喜之色道:「怎么老朽想不及此。」

  说着又道:「老朽与裴泽稍作交待,立即赶去。」说后疾然转身奔去。

  奚凤啸沉吟一下,道:「我们走吧。」四条身影迅疾消失于山道上。

  且说妙手如来卢迪扮着一个村农的模样,头戴竹笠,斜帘遮眼,身穿蓝布短
装,裤脚卷得齐膝,露出两支黧黑的光腿,足登多耳麻鞋,含着一支竹烟管吞云
吐雾,在田间小径中向卿云谷走去。他一步一步如常人走着,忖思如何进入卿云
谷,而且不受匪徒监视之良策。

  突然身后送来一个嘶哑的语声道:「老丈,留步?」卢迪转面望去,只见一
个矮小汉子距身前三丈开外,一望而知是江湖人物,衣履污秽,似是甚久未经洗
濯,肩头露出一截刀把,满面风尘之色,神色萎靡。

  他望望那矮小汉子一眼,道:「唤住老汉却是为何?」

  矮小汉子泛出歉疚笑容道:「请问老丈,此去卿云谷是如何走法?」卢迪闻
言不禁仔细上下打了两眼,目中精芒电射。矮小汉子顿时露出惊悸之容,右臂暗
聚真力护住前胸。

  卢迪淡淡一笑道:「卿云谷主人广发绿林帖,邀请天下武林道前往聚会,沿
途均有接待,尊驾为何不循正途?」

  矮小汉子道:「不瞒老丈,在下一路为仇家追踪,食寝难安,是以择僻道小
径,地形不熟,故尔动问。」

  卢迪双眉微剔道:「何人追踪尊驾?难道避入卿云谷就不畏寻仇?」

  矮小汉子道:「在下为玉虎帮主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追踪。」

  卢迪哈哈大笑道:「老朽身为卿云谷巡山舵主,碍难庇护,尊驾,卿云谷不
能为了尊驾得罪玉虎帮。」

  矮小汉子闻言不怒反现喜容,从身里取出一块黄铜腰牌,上端鬼头并风云符
篆,肃然躬身道:「小的身属阎罗峰女属第七舵,总瓢把子离山不久,就遇强敌
进袭,全军覆没,只剩小的躺在尸体下得以苟全,强敌离去后,小的由积尸中钻
出,不想展天行等人又来在阎罗峰上,发现小的……」

  卢迪闻言心中大奇,暗道:「正巧为老朽误打误撞,别怨老朽心辣手黑。」

  忽瞥见远处现出数点迅疾人影,忙道:「尊驾速觅地藏匿,待老朽骗过来敌
再说。」

  矮小汉子竟跃下了田塍,藉稻叶密穗掩蔽着。卢迪坐在田塍上,呼呼抽着旱
烟,目光偷觑来人。来的正是展天行,率领着本帮高乎,只听茅焕长叹一声道:
「此处距卿云谷不远,这人地形极熟,趁间逃往谷中去了,一步之差,贻无穷之
后患,帮主,看来卿云谷之行只好作罢。」

  展天行目露忧容道:「我岂不知此行甚危,但不能置彭贤弟之生死安危于不
顾,或从卿云谷探出彭贤弟下落,我等急流涌进尚来得及。」

  茅焕长叹一声,目光望了卢迪一眼,只当卢迪是土著村夜,也未留意,道:
「帮主义薄云天,属下敢不遵命以赴,恐铁翅蝙蝠老贼认本帮为层戮鬼峰主凶,
那时退身不易了。」

  展天行哈哈大笑道:「贤弟,身在江湖,焉能怕事呢,老朽身受贤弟之赐多
矣,虽死何憾。」茅焕又是无言长叹一声,当先放足奔去。霎那间,展天行一行
已是有走得无形无踪。

  矮小汉子忽从禾稻中现身而出,卢迪冷冷一笑,出手如风,一把扣住这人腕
脉要穴上。矮小汉子蓦觉手腕如勒上一道钢箍,痛彻心脾,不禁张嘴惨嗥一声,
两日突出,几乎昏死过去,头上豆大冷汗沁沁冒出,面如死灰。妙手如来卢迪微
微一笑,五指缓缓松开。

  矮小汉子缓过一口气,目露悸容,颤声道:「你老如此为了何故,莫非心疑
小的所言不实。」

  卢迪冷笑道:「老夫眼中不揉沙子,分明你与展天行沆瀣一气,使出这苦肉
计,哼,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怎会让你轻易骗过。」

  矮小汉子似受了莫大委屈,苦笑一声,道:「要如何才能使你老相信。」

  卢迪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石翎。」卢迪伸出左手道:「将这腰牌让老夫查视一下,并将阎
罗鬼峰之事尽你所知详细说出,如有半点不实,可别怨老夫辣手无情。」石翎慌
不迭的一五一十和盘道出,唯恐言之不详。

  卢迪面色一霁,和颜悦色道:「你那舵主是谁?本舵中共有执事几人?」

  石翎只当卢迪确是总瓢把子亲信手下,忙道:「言字七舵主铁臂熊萧和轩,
舵属七名能手,小的技艺微薄,滥宇充数而已。」

  卢迪神色一变,手指石翎身后诧道:「怎么展天行又折回来啦。」

  石翎情不自禁回面一望,只觉一股如山气劲印在他的前胸,闷嗥一声,七窍
流血毙命。卢迪裂嘴笑了一笑,取出化尸药粉洒在石翎口中,一转瞬化成一滩黄
水。

  天色还是清晨,卢迪迳自赶往附近村镇配了三个同样款式的铜牌,并换了一
身衣履,到得一处风景清幽小村外,村口建有一座魁星阁,只见他捷逾飞鸟般掠
上阁顶不见。

  暮霭渐合,炊烟四起,倦鸟归林,天际遥远处一丝残霞渐黯淡消失,田野间
一片苍茫。

  村外现出奚凤啸等四人的身影,疾如电射跃出魁星阁,只见卢迪盘膝傍坐壁
角,面前放着一葫芦酒及荷业纸包,内有卤牛肉酱豆,正吃得津津有味,一见奚
凤啸,立即张口笑道:「老偷儿等了大半天啦,来,来,来,畅饮几杯,也好办
正事。」

  青兰星眸中满含幽怨,噘嘴嗔道:「真是急惊风遇得慢郎中,少侠调息行功
挨了老半天,却又遇着你这老偷儿不办正事,如有舛错,唯你这老偷儿是问。」

  卢迪伸了伸舌,摇首笑道:「好厉害姑娘,老偷儿有几条命敢耽误大事。」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不信你就去了卿云谷。」

  卢迪道:「不错,老偷儿实是未去,却遇上一椿事儿。」说着从身上取过五
块铜牌,并将相遇石翎之事说出,随即朗笑道:「老朽已准备四套衣履,请四位
换上立即赶往卿云谷。」

  奚凤啸大喜过望道:「不料机缘凑合,一切可迎刃而解。」

  明月朗空,山野一片朦胧。前往卿云谷山道上,蹄声得得,扬尘弥漫,江湖
豪雄一拨拨的不绝如缕赶去。其中不少人为增长见识而往,人生难得百年,此一
盛会毕生难遇,怎能错过如此良机。谷口外站着两行雁翅般紧扣劲装的武士,手
持利刃,寒光闪闪,俱面目鸷冷阴沉。

  奚凤啸一行五人健步如飞向谷口奔去。卢迪忽指着前面一行八人,低声道:
「太行八怪久未露面江湖,这次也静极思动赶来卿云谷。」

  只听谷口武士中腾出一个宏亮语声道:「来人可是太行八义么?」

  太行八怪互望了一眼,暗暗惊异,心知他们行踪已受卿云谷暗暗监视着,八
怪中突们出蓄有山羊胡须青衫老叟哈哈笑道:「贵当家真有经世霸才,老朽等一
举一动却难逃他耳目之下,令人钦服之至,烦劳通禀,就说我太行八怪求见。」

  武士中有人答话道:「敝主人定在今晚于时开关,暂请八位在宾舍歇息。」

  青衫老叟稍一沉吟道:「也好。」

  随即一名武士走在太行八怪之前,抱拳一拱,笑道:「在下领路。」

  青衫老曳右臂一探,手出如风,奇诡无伦的扣住那名武士曲池穴上,这举动
令其他武士齐齐色变。那被扣住的武士面色惨变,心中却是震怒无比,道:「雷
老英雄,你这是何意?」

  青衫老者沉声道:「老朽等人自然要去卿云谷,伹别在老朽身后暗中弄鬼,
哼!如果心有毒念,可别怪我太行八怪将这卿云谷翻转过来。」

  崖上忽飘送过来一个冷森悸人笑声道:「你们太行八怪自比上官相、滕文星
如何?」

  八怪面色一变,只见一条黑影疾如鹰隼泻下崖来,两指疾阱,迅如电光石火
朝青衫老者右臂点去,喝道:「放开。」指划急啸风声,犀利辣毒,神奇莫测。

  青衫老叟只觉无法闪避了,逼得放开扣住武士的五指,疾飘出丈外,面色铁
青,抬目望去,只见是一蒙面黑衣人,两支眼孔内暴射夺人精芒。

  蒙面人阴侧恻冷笑道:「八位既远来卿云谷作客,我等当尽宾主之道,不能
失礼,若存心生事,那就有得你们太行八怪好瞧的。」话才落音,身形一鹤冲天
拔上崖去。

  太行八怪面孔一阵青一阵白做声不得,想不到二次再出,未见正主,即落得
灰头土脸,看来卿云谷主手下大有能人,不由同时升起一股寒意。那受制于青衫
老者的武士,面色益发恭谨,躬身道:「在下带路,八位请来吧。」太行八怪神
情讪讪随着进入谷中而去。

  妙手如来卢迪低声笑道:「八怪器宇狭隘,眦怨必报,此左卿云谷必难安份
了,可有得好戏瞧啦。」奚凤啸微微一笑,身如行云流水掠向谷口而去。

  两行武士一见奚凤啸五人,均面现惊愕之色,不知来人是可来历,一名标悍
武士横刀一晃,夜空中洒出一片寒星,阻住了奚凤啸等人,喝道:「五位从何而
来?」奚凤啸从身旁取出一块铜牌递与那标悍武士。武士仔细端羊腰牌一眼,不
禁面色大变,召来同伴传观,互相耳语了一阵。

  奚凤啸道:「诸位不必惊疑,在下身为鬼峰亥字第七舵副舵主石翎,总把瓢
把子离山后遭强敌屠山,兄弟五人见大势已去,藏于积尸之下幸免,逃出之际又
不幸为玉虎帮发现……」

  「屠山可是玉虎帮所为?」奚凤啸道:「必是无疑,展天行等为杀人灭口,
一路紧追不舍,是兄弟设下的李代桃僵之计,方免于难,如今展天行等谅已至谷
中,现在何处可否赐告。」

  「现在南谷宾舍。」

  「好。」奚凤啸颔首道:「展天行必定下歹毒的诡计,兄弟五人亦在南谷宾
舍,烦代通报总瓢把子就说石翎已到。」

  崖上突生起一声阴侧侧冷笑,一条黑影电飞掠下,蒙面人目注奚凤啸,沉声
道:「你说的可是真情实话?」

  奚凤啸冷笑道:「总飘把子一见兄弟就知真假,何须尊驾动问,哼,自家人
无须如此疾言厉色,误了大事尊驾愿否担待。」

  蒙面人不禁语塞,强笑了声道:「老朽尝闻总瓢把子言鬼峰亥宇第七舵,乃
千中选一能手,非但武功甚高,而并以机智见擅,石副舵主请展露绝学容老朽见
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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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卿云谷中无情客

  奚凤啸冷笑道:「真的么?」手起一招风起云涌向蒙面人斜拍而去。他的招
式虽然平凡,却精奥无比,含蕴了无数神奇变化,出手如电,震出漫空掌影拍向
蒙面人要害重穴。

  蒙面人心头一凛,只觉无法拆解,不禁慌了手脚,身形左挪右飘,但奚凤啸
掌式宛如附骨之蛆般拍来,劲风侵肤砭骨,心神为之猛骇。奚凤啸见好就收,霍
地收掌沉声道:「在下并无心情与尊驾较量,日后暇当再印证高下。」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石兄弟,你我不是外人,岂能认真,老朽带路,石兄
弟随我来吧。」

  奚凤啸抱拳正色道:「有劳了。」

  蒙面人带领奚凤啸进入谷内一条崎岖小道,忽转面笑道:「石兄弟师承何人
呀,这份精绝武学委实令老朽甘拜下风。」

  奚凤啸微笑道:「兄弟与尊驾相比,不啻霄壤之别,方才谷外亲眼目击尊驾
一举震慑太行八怪,旷绝武学使兄弟深感愧煞,是以先发制人,而且兄弟露出这
手风起云涌也是总瓢把子亲自调教的。」

  蒙面人心中的疑窦顿时消释,忖道:「我说一名副舵主武功再高也强不过老
朽,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忽的心中一动道:「鬼峰由总瓢把子经营多年,
无异于金城汤池,但武功并不是很高,怎可任展天行屠山,而无还手之力。」

  奚凤啸冷笑道:「若非中了暗算晕迷不醒,焉能使他畅所欲为。」

  蒙面人道:「展天行武学并不如外界传言之高。」

  奚凤啸道:「那也不见得,一帮之主若无卓绝的武功怎能服众,阁下何不一
试。」蒙面人鼻中冷哼一声,也不再语,放足疾奔而去。

  南谷宾舍处于危崖削壁之下,地极幽秘,形势险峻,多幢房舍掩映在合围参
天古木灌林中,灯光闪烁,宛如繁星。

  馆舍中呼卢喝雉,猜拳行令之声溢于户外。蒙面人手指着一幢半隐在岩腹馆
舍,低声道:「展天行等人分住在东厢四五两间,南厢现无人居,石兄弟就在南
厢委屈一宵吧。」说罢拱了拱手,接道:「行再相见,诸宜小心。」身形一晃,
已远在三丈开外,迅疾隐去。奚凤啸等人自有恃应小厮接待在南厢住下。

  青兰走至窗前探首一望,低声道:「少侠。」手往外一指。

  奚凤啸趋前循着青兰的手指望去,只见悬崖上郁荫丛中隐现一点灯火,他问
道:「玲姐就在此么?」

  青兰点点头,正待说话,奚凤啸已穿窗飞出,捷逾猿猴掠上悬崖而去。奚凤
啸身形迅快如风,但匪党暗椿密布,仍然被发现,只见头顶上一条身影带起如山
劲风凌空压下。他身形一闪,右掌往上斜推了出去,低喝道:「是自己人。」掌
力一接,砰的一声,那条黑影飘几旋落,隐约看出是一个黑衣老叟,怪目中神光
灼灼问道:「你是何人?」

  奚凤啸道:「在下鬼峰石翎。」他顺手递出一面腰牌。

  老者接过端详了一眼,满眼疑云道:「阁下来此则甚?」

  奚凤啸道:「在下奉了总瓢把子之命……」说着曲指一弹,一缕指风随指而
出。

  老者只觉期门穴上一冷,立时口噤难开,四肢绵软,目中射出惊骇神光。奚
凤啸一把抓起,身形一矮急踹,宛若一头飞鸟般泻落在一侧洞底,伸指一点老者
喉结穴。老者喑哑出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奚凤啸冷冷一笑不答,在老者身上,施展分筋错骨及焚阴搜元手法,认穴奇
准。这两种手法异常,老者也是武林高手,自知这种手法厉害,立时面无人色,
冷汗如雨。

  严刑之下,何求不得,尤其两种极为歹毒手法施诸人身,虽铁打汉子,也无
法禁受。奚凤啸面上现出愉悦的笑容,闻听黑衣老叟供出所知蕴秘。

  奚凤啸扮作黑衣老叟从容步上半崖,暗处隐藏匪党认是自己人,置而不问。
他如入无人之境,眼见石屋中一线灯火外射,不禁胸口一阵微跳。只听一个阴冷
冷的语声道:「江兄,这女娃儿太执拗,到了这种时分还是不应允。」屋角闪出
一奇瘦如竹的老人。

  奚凤啸冷冷一笑道:「非她应允不可么?」

  奇瘦如竹的老人道:「江兄知道,总瓢把子现在白阳图解秘穴参悟绝学,子
时必不能现面,定须诱使武林群雄前往森罗宫困住,不然将激起巨变,因此非陆
曼玲代箸不可。」

  奚凤啸暗惊道:「这丫头居然敢违忤父命么?」说着暗伸两指一弹,一缕无
形阴寒劲风直射对方胸口七坎死穴。距离又近,猝不及防,心脉立时震断倒地。
奚凤啸伸臂捞住,将尸体藏于暗处。

  这石屋外共有四名高手,皆为奚凤啸三元神智一一歼毙,他偷觑门内,只见
陆曼玲盘坐于地,星眸中不断淌下两行珠泪,凄苦不胜,率来侍婢均局促一隅,
忧形于色。

  忽闻邻室传来森冷语声道:「陆姑娘,老夫不慎受你之愚,容你侍婢青兰前
往卿云谷邀请欧阳鬼母姊妹,显然逃出求救无疑,此无异痴人说梦,要知令尊性
命千钧一发,再过片刻,老夫奉命所为,逼非得已。」

  陆曼玲切齿骂道:「老贼,你空负武林高手之誉,使出这卑劣手段,何不你
我放手一拼,令姑娘心服口服。」

  忽闻邻室传来了痛苦的呻吟,颤声道:「玲儿……不要……倔强……任……
性……」陆曼玲闻声一震,面色惨变,眸中蕴含怨毒之色,纤手回挽肩头长剑,
欲放手一拼,已置生死于度外。

  奚凤啸忙传声道:「玲姐不可造次,容小弟设法救出令尊。」

  陆曼玲闻声大喜,凄楚怨毒神情一扫无遗唤道:「爹,容女儿考虑须臾。」

  奚凤啸身形疾闪掩近邻室,右手如刃,暗施功力缓缓切开暗拴推开闪入。只
见在庞镇寰府中所见之公孙入云,惨淡无神盘坐于地,在他身后紧立着一个面目
阴沉的老叟,戟指虚点在公孙入云胸后命门穴上。

  那面目阴沉的老叟似为门隙一丝冷风惊觉有异,抬目望去,发现来人是自己
一方,不禁心情立宽,诧道:「江兄,为何进入这屋中,莫非……」

  奚凤啸道:「正是,山下强敌已至……」说着身形迅疾无伦欺在对方身前,
右掌蓄聚暗劲飞出印在前胸上。砰声微响,面目阴沉老叟立时眼耳口鼻溢出黑血
气绝倒下。

  韦戬不禁一怔,方才讥讽语声未必就是卿云谷手下,此刻却难以指匠,不由
踌躇为难。一声冷笑出自蛇眼老者口中道:「无事生非,恕老朽万难容忍。」伸
臂如风,斜腕飞掌而出,掌力阴寒,竟向韦戬身左太行八怪中老三打去。

  八怪老三猝不及防,掌风拂体,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忙运功封住重穴,杀机
猛泛,两臂倏推向老者扑去。

  韦戬知事已难干休,一示眼色,太行八怪纷纷出手。

  卿云谷匪徒亦竞相迫攻,将太行八怪围在当中,一面啸声引来无数匪徒联手
合殴,欲将太行八怪一网打尽,以树威信。

  武林群雄均打着自扫门前雪态度,观望不前,何必惹火烧身,低声窃议太行
八怪自讨苦吃,彼此打赌谁胜谁负。韦戬杀得兴起,一手扣着七支穿云箭,猛施
内力进射而出。一片锐利啸空之声中数声惨啸扬起,立有匪徒纷纷丧命倒地。

  三角蛇眼老者大喝道:「韦戬,你有多少穿云箭请一进施出,恐你身受之惨
将百倍于此。」他虽然疾言厉色,但目中却含忧虑之容,似有着莫大的心事。双
方激门得猛烈巳极,风起云涌,尘沙漫空。

  蓦地,从森罗宫内,随风飘送入耳一声震耳金钟,嗡然巨响,谷鸣回应,韦
雄不禁面色一变。子时已到,无颖为森罗宫主人开关出见,不约而同心弦猛张,
睁大着眼望着森罗宫方面。而卿云谷围攻太行八怪高手更是面色大变,神情有点
异样。

  只听一声响雷似的大喝:「住手。」微风飒然,夜空中导疾扑下一人,轻似
落叶,悄无声息,月映照下,现出一猿形怪入,腿颈均露出葺葺黄毛,火眼金睛
中异光闪烁,裂着嘴阴阴一笑道:「樊堂主,此人是何意?」手指着穿云箭韦戬
鄙夷的冷哼一声。

  三角蛇眼老者忙道:「此人名叫穿云箭韦戬,太行八怪之首,无事生非,妄
施穿云箭戮死谷中弟兄多人。」

  「真的么?」猿形怪一跃落在韦戬面前,阴恻侧一笑道:「尊驾自取罪戾,
请随我去森罗宫覆命吧。」

  书戬厉喝道:「老夫不去你待怎样?」肩头一晃,一支穿云箭已扣在手中,
蓄劲待发。

  「恐由不得尊驾啦。」右臂倏抬,一支毛葺葺手掌向韦戬胸前递去。掌势似
缓实速,待指风近身,韦戬大惊变色,暗道:「那有如此快法。」忙五指一回,
穿云箭脱手飞出。

  谁知却已不及,穿云箭被猿掌抓住了,一串轻微挤裂爆响,为掌力捏挤得粉
碎,撒下片片碎屑坠地。猿形怪人喉中发出一声怪笑,道:「韦戬,你还是乖乖
的随我去森罗宫吧。」

  韦戬厉声道:「你纳命来吧。」一招横断云山挥出。

  猿形怪人不闪不避,掌势反抓,奇诡绝伦的一把扣住了韦戬的腕脉,他怪笑
道:「太行八怪也不过尔尔。」指力一紧。

  韦戬张嘴大叫一声,右臂腕骨被猿形怪人压得粉碎,痛澈心脾,面色惨白如
纸。方才猛烈拼搏八怪已伤其四,如今韦戬一被制,其余均被慑住。

  猿形怪人炯然目光环扫了武林群雄一眼,道:「金钟九响,敝主人在森罗宫
内恭候诸位大驾,共商武森大计。」

  忽听群雄中有人出声道:「尊驾是否北海雪魂岛主齐天大圣袁长庚么?」

  猿形怪人大笑道:「不错,老猴儿正是袁长庚。」

  提起韦戬挟在肋下,望了七怪一眼又道:「七位不妨随我前往森罗宫。」

  「且慢。」群雄中忽发出一声宏亮佛号,只是霜眉银须的少林高僧九如上人
飘身而出。

  袁长庚道:「老禅师为何相阻?」

  九如上人道:「森罗宫主者真的在宫内么?」

  袁长庚哈哈大笑道:「敝主人既约请诸位来此赴会,何必心存欺诈。」

  忽有人冷笑:「受人豢养,恬不知耻。」袁长庚目光突变,五指疾拂而出。

  只听一声惨嗥,一个庞大身影倒下,裂腹洞穿,肠血外溢,已是无救。武林
群雄不禁心神猛凛,暗暗胆寒。九如上人霜眉微皱道:「那么令主人为何须金钟
九响?」

  袁长庚冷冷答道:「老禅师一定要问么?」

  九如上人道:「事无不可向人言者,何妨见告。」

  袁长庚沉思须臾,道:「金钟九度,每一响必有一武林巨恶受首。」

  九如上人不禁一怔,道:「方才那一响是何人伏诛?」

  袁长庚阴阴一笑,别面向一黑衣武士道:「取出献与老禅师瞧瞧。」黑衣武
士随从身后解下一个锦布包裹木盒,打开盒面,赫然显露一颗血污蓬发的头颅。

  群雄中一人惊呼道:「那是丰都鬼王滕文星。」

  袁长庚裂嘴桀桀怪笑道:「正是他。」随即挟着韦戬如飞而去,其余太行七
怪也身不由己,一霎那间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只听玉面张良茅焕沉沉叹息一声道:「其中必安了歹毒诡计,令我等骑虎难
下,返身不能。」

  九如上人目注茅焕道:「久闻茅檀樾足智多谋,料事如神,所言必有见地,
请道其详。」

  茅焕微微一笑道:「在下料森罗宫主者必不在宫内,现仍在白阳图解藏处潜
修旷代绝学,我等在卿云谷内所见,定是预谋使我等欲罢不能,逐渐坠入彀中,
不自省悟,或者……」

  九如上人道:「或者什么?」

  茅焕答道:「有道是人箅不如天算,或者另有人暗中作梗,与原定之计背道
相驰,是以改弦易辙,诱使我等往森罗宫一探,自蹈罗网也未可知。」

  九如上人道:「依茅檀樾之见应如何处置?」

  茅焕道:「倘须判明他们意图,我等不妨假作离开卿云谷,如他们出手拦截
相阻,则不言而明。」

  展天行道:「下一步应如何呢?」

  茅焕正色道:「帮主,退身不得,岂能束手待毙,前途维艰,恕小弟难遽下
臆断,只得到时走一步算一步。」

  九如上人点点头,接着道:「老衲此来本欲一往森罗宫,奈兹事体大,恐连
累无辜,是以暂时按忍,茅檀樾之言甚是,不过老衲之意宜分开四路,令他们难
顾首尾。」群雄商议之策早被匪徒暗暗闻悉传讯宫内,森罗宫内也是忧急不宁,
决定分头阻截,格杀勿论。

  袁长庚面露忧容道:「怎么陆曼玲这贱婢还不俯首听命,难首她忍令其父身
遭惨死么?」

  三角蛇眼老叟接着道:「看来其中大有蹊跷,何不去陆骥囚处一瞧,便知究
竟。」低声相嘱数句,跃出宫外而去。

  为了何昆仑伤体难愈,奚凤啸穷思苦索,究竟被他悟出了其中道理。何昆仑
如此,陆骥当然也不例外,庞镇寰点穴手法竟然高深莫测,不由不令奚凤啸暗暗
惊心了。耗费约莫一个时辰,奚凤啸汗出如雨,陆骥真气渐渐顺经归元,如同熟
睡,甚为安详。

  奚凤啸挥手召来了陆曼玲,低声笑道:「幸不辱命,令尊半个时辰后当可清
醒,小弟耗费真元过巨,须调息行功,有劳玲姐一旁护守,防匪徒侵入。」

  陆曼玲见奚凤啸目光略泛黯淡,知是真话,忙道:「啸弟只管调息,守护之
责贱妾义无旁贷。」奚凤啸言缓缓闭上双目,气运周天。

  蓦地一声金钟响音飘送入耳,陆曼玲不禁心神一凛,紧握着剑把,目光一瞬
不瞬望着门外。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鸦雀无声,彼此呼吸之音可闻,室外山风
送涛,天韵秽稷。忽听室外飘入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道:「袁堂主。」陆曼玲不禁
一惊,只见一条黑影疾射而入,正是那猿形怪人北海雪魂钪主袁长庚。

  袁长庚目光一瞥室中景物,便知有异,不由厉声道:「陆姑娘怎么了?」

  陆曼玲镇静如常,微笑道:「这叫做两败俱伤。」

  袁长庚手指在地面上尸体道:「他死了么?」

  「不错,作法自毙,怪得了谁?」

  「令尊呢?」

  「真气回逆阻滞。」

  袁长庚手指着奚凤啸道:「他呢?」

  陆曼玲嫣然一笑道:「这人么?与家父一般,耗真元太巨,正在调息,等他
醒转便知详情。」

  奚凤啸扮作卿云谷中人,易容逼真,袁长庚辨认不出真假,只当真是,鼻中
冷哼一声道:「陆姑娘,敝总瓢把子相求之事,不知……」

  陆曼玲道:「这个,我已仔细想了一想,不过家父未清醒前暂不作决定。」

  袁长庚怒道:「时机危迫,稍纵即逝,必酿成大变,请姑娘勉为其难,老朽
保令尊安然无恙。」

  陆曼玲轻嗤一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袁长庚怒道:「姑娘执拗不允么?」

  陆曼玲也是心智过人的巾帼英雄,目珠一转,道:「子时已过,贵当家谅已
出关,尊驾可否请贵当家来此一谈如何?」

  袁长庚怒道:「敝总瓢把子如能来此,也不致相求姑娘了。」猛然省悟陆曼
玲在拖延时间,不禁大喝道:「陆姑娘,你这是心存诡诈,别再怨老朽辣手无情
了。」斜步欺身,呼的一掌劈了出去。

  陆曼玲早知必不免一战,袁长庚未出手,长剑一式飞花飘蕊攻去,挥出漫空
银星,袭向袁长庚要害重穴,奇诡莫测。

  袁长庚只觉陆曼玲剑招神妙,无懈可击,逼得撤臂旋身,岂料站立壁角侍婢
四支长剑寒光电奔袭来,不禁慌了手脚,忙移形换位,避开五支长剑袭体之厄。

  五支长剑配合严谨,招式辛辣歹毒,绵绵不绝攻向袁长庚而去。袁长庚为武
林高手,掌腿交挥,罡风狂啸,五支长剑未近身,即*得荡了开去,但剑势依然
如同叠浪春潮般攻来,迫得袁长庚发须飘飞,眼中精芒怒射,运出十成功力。

  陆曼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忖道:「只须守候啸弟醒转,即可无虞。」她
暗中与四婢一使眼色。四婢心意相通,各施展神妙剑招,寒星飘洒,剑飚如虹,
划空锐啸。

  转瞬,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袁长庚似察觉陆曼玲心意,心中咒骂道:「贱婢
心意歹毒,哼,老夫出名的鬼精灵,岂能中了你的鬼计。」

  双掌交错推出,一片如山罡劲,将两支长剑开半步,身形向陆骥疾跃过去。
陆曼玲心中大惊,两足一踹,凌空腾起,一式龙游大海剑势如同龙蛇夭矫,悬瀑
狂泻。望袁长庚凌空攻下。那知袁长庚乃是虚诈,反身疾扑,猿臂一伸,五指如
电,向一婢玉馨推了过去。

  玉馨一声尖锐的惊叫出口,举剑一式拦江截斗封架来臂。叮的一声,如中金
石,震得玉臂酥麻,指势蓦然下沉,眼看玉馨就要丧命在袁长庚五指之下。陆曼
玲厉叱出声,四支长剑猛袭而下,尤其陆曼玲剑式奇异奥,指向袁长庚肋下天府
重穴。

  袁长庚狞笑一声,不闪不避,五指仍向玉馨急攫而下,真是险到毫发,命在
顷刻。陆曼玲不禁花容失色,忙取出一支暗器,急掷打下,一线乌光电射袭向袁
长庚的胸腹。一声尖锐的惊叫,玉馨肩井穴已被袁长庚扣住,深陷入骨,痛得几
乎昏死过去。

  轰长庚怪笑出口之际,突然面色一变,只觉的背上一麻,接着灼热麻痛蔓延
开来,立知不妙,忙运功封住各处穴道,抓着玉馨的五指松了开来,反臂拔出暗
器。月下望去,不禁脸色大变,原来他掌心托着的暗器正是震撼武林的铁蝙蝠,
慌不迭取出一粒墨绿色药丸事故入腹中,桀桀狞笑道:「陆姑娘,这铁蝙蝠你是
从何处得来的。」火眼金睛中泛溢森厉杀机。

  陆曼玲嫣然微笑道:「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相信,铁翅蝙蝠是你们总瓢把子
赠与姑娘防身暗器。」

  袁长庚闻言不禁一怔,摇首狞笑道:「老朽不信鬼话。」

  陆曼玲格格娇笑道:「早说了你不会相信,何必要多问,要知卿云谷内座上
俱是无情客,你自身难保,还敢与姑娘为敌。」

  袁长庚桀桀怪笑一声,右手在怀中一拍,掣成一支蛟筋软棍,迎风一晃,立
时变得笔也似直,棍色紫红,两端尖锐,足有三尺二寸长。只见袁长庚身形滑步
一步,右腕一抡,棍梢震成碗大的棍花点向海天叟陆骥而去。

  侍婢银绢眼明手快,叱道:「你敢妄施毒手。」一剑白蛇吐信点往棍梢。叮
的一声,银绢只觉右臂酥麻,虎口发裂,长剑被烫得几乎脱手飞出。袁长庚依然
棍势未稍缓一缓,向海天钓叟命门穴疾点而去。

  陆曼玲花容失色,长剑寒光电奔出手,望上一挑。但到底是迟了一步,袁长
庚蛟筋棍点在陆骥命门穴上,蓄劲未吐,袁长庚狞笑道:「陆姑娘,你倘要为令
尊请命,只有束手听命。」

  陆曼玲心如刀绞,长剑横胸,淡淡一笑道:「你放开家父,咱们才能好好谈
上一谈,不然,姑娘岂是威肋届从之人。」

  袁长庚哈哈大笑道:「老朽知道姑娘不逊须眉,但时机急迫,恕老朽不能从
命。」

  陆曼玲面色立时罩上一层浓霜,冷笑道:「反正家父已无可救治,你妄想逼
我就范,无异痴人说梦。」说着目光一望侍婢。众女婢身形倏然飞动,将袁长庚
团团园住,剑光虚指,布成一严密剑阵,只要袁长庚一个不防,剑阵立即发动。

  袁长庚忖道:「久闻这丫头武学高绝,智计过人,错非老朽还胜不了她们,
如将陆骥毙命棍下,必引起一场激搏,非但于事无补,而且卿云谷武林高手亦将
酿成巨变。」脑中思念电转之下,知放开陆骥更糟,除此一策,别无他途可循,
不由狂笑道:「姑娘真个不要令尊性命么?好,老朽要试试姑娘剑阵能否困住老
朽。」

  忽听窗外响起一个沙沉语声道:「袁堂主,谷中武林群雄分四路攻出谷外,
我等阻截发生犯烈拼搏,双方死伤甚众,但武林群雄似无真心欲闯出谷外……」

  袁长庚沉声道:「老朽知道了,你速进来将这几个丫头擒住。」话音才落,
忽听一声闷嗥传入室内,外面之人噗通栽尸于地了,袁长庚不禁面色也一变了,
显然那来人已遭戮毙。

  只见一条娇俏人影,疾若惊鸿般电射而入,现出俏丽可人的青兰,一见室中
情状,不由一怔,忙道:「姑娘,少侠未来么?」陆曼玲暗示了一个眼色,青兰
立即会意了,那盘坐行功的黑衣老者乃是奚凤啸易容伪装。

  袁长庚眼中吐出两道森厉慑人杀机,沉声道:「陆姑娘如此手辣心黑,恕老
朽要下毒手了。」突然,只见奚凤啸身形缓缓立起。

  袁长庚面色顿现喜容,话尚未出口,蓦地奚凤啸一个旋身,五指如电疾扣在
那袁长庚曲池穴上。这猝然生变,令袁长庚不禁呆,只觉一阵飞麻蚁立循着行血
蔓延开来,封闭不住,不禁面色惨变道:「你这是什么用心,胆敢叛逆不成?」

  奚凤啸朗声大笑道:「袁长庚,你知道我是谁?」

  袁长庚听出语音不对,厉喝道:「尊驾究竟是何人?」

  奚凤啸道:「阁下可曾听过新近崛起武林号称摘星手之人么?」

  袁长庚闻言心神猛骇,忖道:「怪道总瓢把子严令查出摘星手来历姓名,不
惜采取任何毒辣手段置他于死,怎奈此人形踪飘忽,有如天际神龙,无法捕捉,
原来就是他。」

  陆曼玲身形疾动,探臂抢下袁长庚蛟筋软棍,并点九处穴道,冷笑道:「袁
长庚,你为虎作伥,死有余辜。」

  袁长庚面色激厉,道:「江南武林盟主,武学渊博精深,不过老朽败得未免
不心服。」

  奚凤啸笑道:「袁岛主意欲与在下各以本身武功放手一拼,在下当成全岛之
愿,但目前碍难从命。」凌空拂指。袁长庚只觉胸前气窒,眼前一黑倒下。奚凤
啸微微一笑,向海天钓叟陆骥走去。

  陆曼玲道:「家父伤势不要紧么?」奚凤啸五指扣住陆骥腕脉,凝神察视陆
骥体内真气运行变化,伸指紧按在长强穴上。陆曼玲见状不由一颗心紧悬在咽喉
中,惟恐其父不治。

  忽闻青兰惊呼道:「袁长庚清醒转来啦。」

  奚凤啸头也不回,道:「原要他回醒。」

  袁长庚悠悠醒转,只觉四肢绵软乏力,武功如散失一般,不禁暗叹一声,火
眼金睛内两颗晶莹泪珠夺眶而出,但装着不经意以臂拭除。他目睹奚凤啸点在陆
骥的命门穴上,面上陡然升起轻视的笑意道:「总瓢把子点穴手法奇奥绝伦,尊
驾还是知难而退吧不要误了陆老师的性命。」

  奚凤啸道:「阁下视贵当家不啻神明,兄弟怎不作如是想法,武学源流本殊
途同归,有何奇奥可言。」

  袁长庚不禁一怔,道:「照尊驾的说法,恢复陆老师的神智易如反掌么?」
奚凤啸微微一笑不答。

  这一笑,包含了干言万语。袁长庚武林名宿,当年也是叱咤风云人物,怎能
不知真意。

  于是,袁长庚心神震荡了,这种感觉是毕生未有过,不觉黯然长叹一声道:
「英雄百年,到头仍是黄土一坯,老朽庆幸后来者居上,也为武林不胜忧。」

  奚凤啸道:「恕在下不懂袁岛主话中涵意。」

  袁长庚叹息一声道:「咱们总瓢把子处心积虑就是等候有这么一天,将天下
武林群雄一网打尽,怎容尊驾破坏。」

  奚凤啸沉声道:「这个在下知道。」

  「但事实上已为尊驾破坏无遗。」袁长庚正色道:「何况总瓢把子因事尚未
赶回卿云谷去……」说此,天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金钟,余韵枭枭,回声不绝,袁
长庚不禁面色大变道:「又是一武林高手丧生了。」

  陆曼玲忍不住夺口问道:「是谁?」

  袁长庚摇首道:「不知,总瓢把子网罗在森罗宫内的都是老一辈,久巳绝足
江湖的武林名宿,神智丧失,如同陆老师一般,六亲不认,下手狠毒,恐你这江
南盟主独手不能挽狂澜于既倒。」说着又叹息一声道:「江湖纷争,血腥残酷,
永无休止,一俟总瓢把子习成白阳图解返转,武林杀劫更将不知何时能止了。」

  奚凤啸朗笑道:「看来袁岛主这一席话如非相劝在下置身事外,即是乞命而
出。」袁长庚闻言目中不禁泛出怒光,别过面去,大有话不投机半句多之意。

  奚凤啸见状只微微一笑,低首凝神暗运真气使陆骥恢复神智。其实奚凤啸岂
不知袁长庚话中另有深意,无奈急于恢复陆骥神智不能分心而已。再默忖庞镇寰
无论如何不能在短短时日内参悟白阳图解,是以他不急于获知蕴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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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同舟共济挽狂澜

  北雁荡山,灵枢石府中,深邃曲折洞径内缓缓移动一个少年。这少年的目光
深深注视着两壁,洞内并无灯光,却有一种稀有的淡白光辉黏附在壁上,将壁上
人物兽鸟,风云雷电,星宿廛度的图形映得极为清晰。少年是谁?正是那凶狡狠
毒的庞镇寰。

  他本有过人秉赋,深知若要将白阳图解融汇贯通,非一朝一夕之功,不如熟
记脑中,假以时日当可大成。

  目前他已记忆过半,循着所得地图,转入一条岔径,抬目望去,不禁一怔,
只见那幅图形已然模糊不清。仔细审视之下,显然有人来过,以指力磨蚀,而且
磨蚀痕迹犹新,分明不久之前所为,不禁怒哼一声。

  再看一幅图形,系一巨猿攫爪前扑,两足横足子午,二臂反旋,头部仰视称
斜。看似平凡,其实深奥莫测,寓意玄晦,猿身每一处均有不同变化,愈探索其
理,愈觉不可悟解,图下所镌口诀更是义理滞涩。庞镇寰衷心烦燥,呆立片刻,
不禁恍然大悟,这一幅图形与前一幅磨蚀图文本为一贯相连的。

  前幅既然毁去,后幅无异废物一般,由不得大怒道:「此人端的可恶。倘为
我撞上,定将此人磔骨扬死不可。」说着目中神光顿泛狠毒之色。猛一转念道:
「磨蚀痕迹犹新,此人想必仍在洞内,待我瞧瞧是谁?」

  于是,他发现每九幅图形内必有一具毁去,而且所毁的图形极其重要,不由
激起杀机,更激起他欲擒住此人不可。因为擒住此毁图之人,可逼他绘出图形及
录旧口诀,在此一动机之下,庞镇寰身形竟如矢射掠去。洞径密如蛛网,岔道繁
复,何湘君与庞镇寰实无相遇之理,何湘君依照奚凤啸所赠图中路径循序渐进,
自可避免碰面。

  但是何湘君所过之处,留下一股香气,庞镇寰猜知必是何湘君,眼中凶光逼
射,暗道:「白阳图解被这贱婢毁去,非但图霸武林夙愿无法实现,而且自身也
岌岌可危,恐四海之大并无容身之处。」一念至此,不禁泛起一股寒意。

  朝霞正上,天际遥处梳卷的云屋镶着绚烂彩边,恍目夺神,悠悠晨风,拂面
清凉。庞镇寰不知在灵枢石府中有多少日了,也不知卿云谷吉凶如何,面上忽罩
上一层阴霾,目光含忧,顿时前尘往事一一涌现心头。

  卿云谷金钟九响,晨光熹微,东方浮起鱼肚青白,谷外群集着武林群雄,精
神疲惫,衣履残破,不少肩臂负伤,血染衣襟。展天行长叹一声道:「我等战又
不战,退又不退,应作何处置。」

  九如上人摇首叹息道:「森罗宫主究竟是谁?至今仍是一个不可解之谜,老
纳奉掌门之命前来,何颜回山授命。」

  蓦地,山谷远处送来一声悠长的清啸,声如龙吟,群雄不禁一怔。

  啸声未绝,只见远远现出一点豆大人影,疾如流星掠来,身法绝快。

  九如上人不禁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来人莫非就是森罗宫主者。」

  突然群雄中腾起一声惊呼道:「怎么是他。」群雄循声望去,只见鹿角堡主
百臂神叉张晓澜。

  不禁众口出声问道:「来人是谁?」

  张晓澜目露诧容道:「上官相大师兄梅六。」话方落音,梅六已掠至,炯然
目光扫视了群雄一眼,向张晓澜抱拳道:「堡主一向可好吗?」

  张晓澜面现赧愧之色道:「托庇粗安,老前辈别来无恙?」

  九如上人上前合掌施礼,微笑道:「三十年前老衲与梅檀樾在王屋山曾把略
相聚,想不到如今卿云谷再度重逢。」

  梅六朗笑道:「自号飘零江湖客,飞絮因风偶相逢,老禅师方外高僧,为何
也卷入这是非漩涡中。」

  力加上人道:「魔劫未清,何能证果极乐,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梅六呵呵大笑,良久笑定,面色一正道:「老禅师昨晚当已见过铁翅蝙蝠主
者。」

  九如上人摇首叹息道:「未曾。」并将卿云谷内所见所遇详说一遍。

  梅六黯然长叹一声道:「这早在老朽意料中。」

  展天行不禁瞪目诧道:「既早知森罗宫主者来历,何不及早公诸武林,也好
趁时截止血腥……」

  梅六面色一沉,冷笑道:「展帮主,你说得太轻松了,别说你不成,就是九
大门派掌门也无能为敌,老朽倘说出他的来历姓名,数年前武林己面目全非了,
何能等到现在。」展天行不禁面红耳赤,气血激涌,但他究竟是一帮之主,度量
非常,强自把一腔怒气压抑下去。

  茅焕望了梅六一眼,含笑道:「梅老前辈是说森罗宫主者身负绝学,天下无
人能敌。」

  「可说正是。」

  「既天下无敌,何以挨延至今,他畏怯什么?等待什么?」茅焕犀利词锋,
使人无法招架。

  梅六微笑道:「武学一道,相生相克,千百年来,尚未听闻无敌天下之人,
但此人心机诡绝,擅于暗算,所惧者白阳图解而巳,昨晚未露面者,此人必是尚
在白阳图解藏处参悟图解未竟,是以未能赶回卿云谷中,老朽庆幸诸位免去一步
杀身大难。」群雄不禁闻言暗暗惊心。

  茅焕道:「然则,梅老前辈何不率领我等赶往白阳图解藏处扑杀此獠,以免
后患。」

  梅六哈哈一笑道:「别说老朽不知白阳图解真正藏处,就是知道也不能带领
诸位老师前往送死。」

  展天行诧道:「这是何意?」

  梅六道:「白阳真人尊称武圣,学究天人,在图解处藏设下极厉害的禁制,
各位白问能否安然通过,如森罗宫主人已习成白阳图解绝学,那位可制伏他。」
群雄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茅焕道:「那么我等岂非束手待宰不成?」

  梅六微笑道:「茅老弟,久闻你才华过人,料事如神,见微知著,你去卿云
谷可曾察觉有何蹊跷么?」

  茅焕闻言不禁一怔,道:「老前辈是说森罗宫么?」

  梅六不禁长叹一声道:「诸位参与卿云谷英雄大会,为何不见各派掌门亲自
来……」说着目注九如上人,接着:「老禅师应知有何异常之处?」

  九如上人不禁大讶,默默忖思:「只觉少林掌门多少年来性情已变得异常忧
郁,冷漠孤独,只严命门下少问江湖是非,武林恩怨,分明胸中蕴藏隐衷己久,
这与森罗宫主者有关么?」

  梅六悯恻叹息道:「老掸师,武功一道,犹若水涨船高,令掌门多年以来,
如不出老朽意料,武功不但未见增进,反而有着显著的退步,老禅师是否有察觉
么?」

  九如上人不禁面色微变,忆起前年掌门人独自在达摩后院中施展金刚禅掌,
对准一株巨柏虚空推出,枝叶微摇,不禁仰天低喟了声,目光黯然,慢慢踱回室
中,为自己偶然瞥见,当时不便询问,事后又忘怀,此刻经梅六一问,顿感有异
道:「梅檀樾可否请道其详。」

  梅六目光一扫武林群雄,正色道:「溯因在诸大门派掌门人及江湖群雄合击
赤手屠龙何昆仑起,当年何大侠耿直嫉恶,铁面无私,各大门派均有门户之见,
未免护犊,更经一位隐名高手挑唆威诱之下,遂发生此一不齿蒙羞之事。」

  「那隐名高手是准?」

  「森罗宫主者。」

  茅焕冷笑道:「正邪势若水火,少林掌门无论如何也不致与此妖邪狼狈为奸
的,沆瀣一气。」

  梅六正色道:「茅老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森罗宫主者在各大掌门身上暗
中使了手脚,阳关穴上钉入逆影穿骨毒针……」一言未了,群雄不禁骇然色变。

  茅焕皱了皱眉头,道:「这样说来,森罗宫主若要图霸武林早在多年前就该
放手而为,何致等到现在?」

  梅六微笑道:「说得正是,但森罗宫主者巳魂归离恨天,贲志而殁,令人慨
叹。」

  群雄中有人冷笑道:「想不到梅老前辈婉惜此盖世凶邪,真是……」

  梅六哈哈大笑道:「诸位岂不知一蟹不如一蟹,目下的森罗宫主者比死者更
凶狠狡毒。」

  「他是谁?」

  「第二代森罗宫主,森罗宫主者衣钵传人,何昆仑虽不慎失手被擒,但却予
森罗宫主者致命的重伤,终因伤重不治,然而森罗宫主手下却不知他们的主人已
死。」

  梅六说着叹息一声,道:「幸亏森罗宫主者死得太早,未将全身绝艺悉数授
于这位衣钵传人,所以武林才能维持短暂的平和局面,不过森罗宫主者在临死之
前遗留下三道毒计,并嘱咐这位衣钵传人在未习得白阳图解之前,决无望图霸武
林。」武林群雄始恍然明白其中因果。

  九如上人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梅檀樾为何这般清楚。」

  梅六黯然一笑道:「老朽就是获知底蕴,才会避居鹿角堡五行楼下地穴,幽
囚多年不见天日,唉,知迷途之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武林群雄至此如梦初醒,梅六昔年亦被森罗宫主所网罗,只听梅六道:「老
朽昔年沉沦,奈逼不得已,而知也不甚多,诸位若须扑灭此獠,应同舟相济,共
筹对策才是,倘再存门户之见,彼此勾心斗角,则武林永无宁日矣。」说时面色
突变,斜身五指送出,弹出五缕劲风。

  只听一声闷嗥,一个身穿蓝衫中年人身形摇摇欲倒,面色苍白如纸,黄豆大
小汗珠由额角沁沁冒出,目露惊悸之色。

  梅六冷笑道:「马伯犀,别以为老朽不知你是森罗宫爪牙,亏你还是衡山名
手,丧心病狂,卖身投靠,至死尚执迷不悟。」展天行一声大喝,往马伯犀疾扑
了过去。

  只见马伯犀面泛青紫,口角溢出一丝黑血,气绝而死,展天行不禁怔住。

  梅六道:「他已将齿缝内所藏烈性毒药咬破,来不及啦。展帮主,非但你帮
内有森罗宫卧底奸细,老朽敢说诸大门派内均有森罗宫耳目潜伏。」群雄不禁相
顾失色。

  九如上人趋前两步,低声向梅六道:「老衲等不愿坐而待毙,请问梅檀樾计
将安出。」

  梅六面色凝重,垂首沉思良久,道:「欲速则不达,攘外必安内,老朽倒有
一策,未知老禅师等能否应允……」用密语传声法与九如上人交谈。

  九如上人颔首道:「老朽勉为其难。」

  梅六又与展天行微笑道:「老衲并非秘而不宣,奈群雄良莠不齐,恐有森罗
宫爪牙在内,请与老禅师密商,老朽尚须往卿云谷内一探。」

  展天行知是实情,抱拳施礼道:「展某人虽粗鲁不文,尚知分寸,梅大侠有
事只管请便吧。」

  九如上人高声道:「诸位施主可愿随老衲前往武夷一行。」武林群雄此刻已
是同仇敌忾,唯九如上人马首是瞻,随着九如上人疾奔而去。

  梅六长吁一声,正欲望卿云谷门掠入,忽闻一声悦耳银铃娇笑道:「梅老前
辈。」葱郁丛草中无风自动,翩若惊鸿般闪出一个明眸酷齿,翠衣少女。

  「姑娘是何来历?为何识得老朽么?」

  翠衣少女嫣然一笑道:「老前辈是来相寻奚少侠么?少侠现正施治我家老主
人伤势,请随婢子来。」

  梅六更是一怔道:「姑娘的老主人是谁?」

  「陆骥。」梅六长长哦了一声道:「姑娘请快带路?」

  翠衣少女嫣然一笑,转身穿入绿草丛中,梅方疾随在后,穿过一条深密狭长
的草原,转入一条幽壑,两侧危壁干仞,榛荫交柯,不见天日。只见少女停身在
一处洞口,洞内走出了严三畏哈哈大笑道:「梅兄,你怎么不如期赶至,险些误
了大事。」

  梅六道:「老朽为查明森罗宫分布武林各处暗舵,不慎形迹为当年共事之匪
徒发现,差点误中暗算,费尽周折,才将他毙命掌下,因此耽误。」

  严三畏笑道:「少侠现在正在紧要关头,你我不必惊扰于他,卿云谷幸亏陆
曼玲姑娘计诱刘文杰等群邪自投森罗宫内,绊住森罗宫高手,才使谷内群雄幸能
逃出。」

  梅六恍然道:「难怪武林群雄立在谷外,不见森罗宫爪牙追出,怎么奚老弟
不在雁荡龙湫,为何来在卿云谷。」

  严三畏道:「庞镇寰狠毒如豺,以陆骥性命肋迫陆曼玲为他作饵,诱使天下
群雄自投罗网,陆姑娘一面虚与委蛇,一面命婢女青兰前往雁荡龙湫寻访少侠相
救,这也是天数使然,正与少侠相遇……」

  梅六霜眉浓皱,摇手道:「不必说了,老朽知情,但与老朽原定之计背道相
驰。」

  严三畏面色微变,惊诧道:「梅兄这是何意?」

  梅六长叹一声道:「元凶首恶不过是庞镇寰而已,如老朽意料不差,庞镇寰
尚在白阳图解藏处,若奚老弟仍留在洞内,以奚老弟睿智武功必不难将庞镇寰制
住,卿云谷一切恶毒安排自然烟消瓦解。」说罢又是一声沉沉叹息道:「这些,
俱在老朽意料中……」

  忽闻远处随风飘送过来阴侧侧冷笑道:「总瓢把子算无遗策,这也在他意料
中,梅六,念在你我共事一场,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梅六面色大变,回身大喝道:「龚澄,何不现身一见。」相距洞穴十丈开外
一声惊天霹雳巨震,木石冲天,火焰四射,迅疾蔓延开来。

  刹那间,烈焰高张,火热炙人,由四面八方涌袭洞穴,火势之猛,严三畏梅
六纵然身负卓绝武功,胁生双翅,也无法逃出,不禁骇然色变。只闻熊熊烈火之
外腾起一声桀桀怪笑,笑声宏烈刺耳。梅六须发猬张,目中神光暴射,大喝道:
「龚澄,老朽不死必将你粉身碎骨。」

  但闻怪笑道:「姓梅的,此番你死定了。」浓烟烈火,使严、梅二人难禁,
严三畏伸手一扯梅六,高声道:「梅兄,你我且退入洞内,想一脱困良策。」忽
见洞内迅速掠出一条人影,正是奚凤啸,扑入烈火熊焰中。

  梅严二人不禁大惊,只见烈火浓烟立时四散逼开,火舌倒卷反燃,奚凤啸忽
地身如电射而去。接着一声凄厉刺耳惨嗥腾起,火势转向四外远移开去,空中散
落霏霏水雾。梅六不胜惊骇,岂止惊于这人的身法迅快,毕生之年,却未见识过
如此旷绝武功,难道武学境域中竟有此呼风唤雨之能,瞠目望着严三畏道:「此
人是谁?」

  「自然是你奚凤啸老弟。」梅六长叹一声道:「天下之人,无奇不有,老朽
真是少见多怪,如非目睹,诚难令人置信。」

  严三畏微笑道:「梅兄,你料想错了,奚老弟并无呼风唤雨之能,只是在阎
罗鬼峰峡谷内得了一袭寒蛛度厄衣,衣上嵌有九颗珠宝,其中有一骊眼珠,能避
烈火,而且有灭火奇异之能。」

  梅六闻言不禁霜眉上剔,欣然色喜,道:「那庞镇寰天夺其魄,又走错一步
棋,自蹈覆亡之路。」

  严三畏道:「如非庞镇寰年来屡遭重挫,唯恐时日愈久对他不利,须知欲速
则不达,他犯了躁进逞险大忌,焉能不取覆亡败灭之径,不过我等求胜尚须倍加
艰辛。」梅六不禁点了点头。

  漫空霏霰水雾渐将燎原烈焰扑灭,只剩下浓烟蔽空,翠郁林木一变为焦干枯
枝,显露了原始的丑恶。

  只见奚凤啸疾如流星掠回洞口,一见两人即道:「陆老前辈尚须经过一个对
时,才能使真气循注主经,在下因此无法分身,匪党已将我等视为心腹大患,他
们必不泯凶心,相继来犯,其中不乏凶邪巨擘,隐世已久武林高手,有劳二位在
此守护不可擅离,四外在下已命裴老英雄等将来犯者格杀勿论。」说罢,他拱了
拱手,望洞内疾掠而去。

  东边一座耸天峭壁奇峰之上,忽腾起一声长啸,清澈高亢,随风播送天际,
袅袅不绝。这声长啸引来无数黑衣劲装人影,霜刃寒光闪烁中群雄奔向那耸天奇
峭山峰而去。

  只见绝顶边缘负手立着一个人,身长八尺,体瘦如竹,穿着一袭紫色长衫,
花白长发梳笼高髻,小耳陷鼻阔嘴,左目已眇,颔下疏髭如猬,独自中射出浓厉
慑人寒芒,显得奇丑阴沉。

  片刻之间,啸声引来数十名劲装高手,肃立此人身后。

  这人缓缓转过面去,沉声道:「老朽受总瓢把子付托重任,原欲将天下群雄
在卿云谷中一网打尽,不想武林大小二十九门派掌门人除少数不重要外一个均未
赴约,更为陆曼玲这贱婢忤命误却大事,连海天钓叟陆骥一并救去,听幸森罗宫
禁制重重,除刘文杰等群邪外无人敢犯险一逞,但悉被其遁去,总瓢把子回来,
有何面目相见……」语音冰冷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只听这怪人语声略顿,又道:「救去陆骥之人,老夫已有耳闻,就是新近嵋
起江南武林的摘星手,逃匿在九同谷中,故此人不除,卿云谷难以安宁,但这片
烈火不知如何被扑灭,显系人为,并非天助,你等可曾发现其人么?」

  一个黑衣老叟道:「属下等并无发现,但张堂主为人暗袭殒命,苏坛主料想
不错,必是摘星手所为,此人不除,我等将无葬身之地。」

  怪人阴恻恻冷笑一声道:「老夫就不信泰山压顶之下犹有完卵,他遁留九回
谷中,必是想使陆骥恢复神智及严刑迫供袁堂主,老夫岂能坐失良机,尔等速叠
次猛攻谷中,老夫现转返森罗宫,驱使上官相等赶援。」说着用手一挥。匪党闻
命纷纷掠下崖去,扑向九回谷内。

  长身怪人负手凝立峰巅,衣袂飘飞,独目仰视苍穹,沉思须臾,面色泛起一
丝狞恶阴险的笑容,突然拔空凌霄,张背疾如鹰隼泻落峰下,身形电疾,眨眼无
踪。

  匪党犹未扑近即遇上挫折,前锋三人并肩一缕轻烟似地掠至一处岗陵之下,
突闻一声断暍道:「站住。」只见一条身影疾逾脱弦之弩般由岗侧射来,阴住三
人身前,横刀卓立,面色凝重,正是神刀快手裴泽。

  三个黑衣劲装汉子一见来人不由愕然怔住,其中一人抱拳微笑道:「原来是
裴老师,奉劝不要涉身是非中,免遭杀身之祸。」

  裴泽望了那人,淡淡一笑道:「凭你胡老二,尚无能取裴某项上人头。」

  那人闻言不禁怒火上涌,大喝道:「胡某今日要见识……」

  话尚未了,裴泽冷笑道:「好。」飕的一刀出手。出手端的极快,只见寒光
一闪,那胡姓汉子避招不及,一刀由左肩斜劈而下,生生被切成两半,五脏六腑
溢了满地,鲜血殷红,惨不忍睹。

  其余二人双双大喝道:「姓裴的,你好狠毒,咱们血债血还。」两股兵刃是
时递到,迅厉辛辣。

  裴泽不愧神刀快手之名,晃身让开左侧一人刀招,斜侧踏步欺近,七星宝刀
贴着另一人刀背,喳的一声飞切而下。只听一声嗥叫仰面倒地,血光进现中一截
右臂鲜血泉涌离肩坠地。裴泽刀招迅疾无伦,拧腕变招,刀背顿时磕在一个黑衣
汉子后脑。

  那汉子如受千斤重击,只觉眼冒金星,立时天晕地眩,声却未出即告气绝身
死。这不过是弹指间的事,裴泽知匪徒大举进攻九回谷,立时挥刀扑上。匪徒甚
众,涌攻九回谷,江南武林群雄纷纷截击,凶搏猛烈,喝叱震荡山谷。但匪徒仗
着地形极熟,穿隙扑近洞门,抬面望去,只见严三畏梅六并肩护守在洞口,神威
凛凛,似哼哈二将一般,令人生畏。

  匪徒中不少认出梅六,原梅六亦在森罗宫,身份极高,不禁猛凛,顿时刹住
脚步,有人出声惊噫道:「那不是梅堂主么?」

  梅六耳聪目敏,冷笑道:「森罗旧友,别来无恙?」

  只见一个赭黄色黑衣老叟跨出一步。目中神光炯然,冷笑道:「梅老师,速
弃剑就缚,看在昔年相交,葛某一力担待,总瓢把子或可不究既往叛逆之罪。」

  梅六淡淡一笑道:「葛骅,你死在目前尚敢狂吠么。」伸手拔剑出鞘,一道
寒光离肩而起。葛骅神色大变,如遇蛇蝎,身形疾飘,往后退了开去。

  严三畏哈哈大笑道:「无胆鼠辈,也敢大言不惭,还不纳命来。」话才说出
口,身形陡地拔起,疾变神龙出云,双掌下击。罡风怒啸,排山倒海而下,势如
电霆万均。

  葛骅神色大变,喝道:「速退。」鬼见愁严三畏当代武林名宿,怎能让人逃
出摧山掌下,手腕一振,罡风狂卷。只听数声嗥叫腾起,群邪为如山罡力压成一
团肉泥,余势仍未衰竭,卷起风沙四溢弥漫蔽空,断枝残弃如两溅飞进射,威势
骇人。

  梅六笑道:「严兄功力已臻化境,梅某不胜钦佩。」

  严三畏道:「梅兄谬赞,杀鸡焉用牛刀。」

  蓦地,天际遥远处忽送来一缕箫声,先是悲鸣低沉,继而高亢激越,声似笳
角金鼓振动,万马奔蹄,突变为孤魂呜咽,荡气回肠,令人侧然凄悯。箫声瞬息
万变,严梅两人神智不由被吸引住,双双神色微变。

  梅六冷笑道:「这是玉箫贼道,我俩装着不支昏迷,待贼道寻来,施展迅雷
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擒住。」

  严三畏稍一沉吟,颔首道:「也好,这样就能将小贼羽翼翦除,使之形单影
支,不能兴风作浪,*他走投无路,自入罗网。」

  两人斜倚着崖壁,眼帘微启一线,身形慢慢沿着继壁颓滑了下去。他们装得
极像,不似作伪。那知过了一盏茶时分,箫声已沉寂,却不见玉箫真人前来,不
禁惊疑异诧。这是为什么?是否其中有变?欲云蛇无头下行,森罗宫正合了这句
老话。彼此不能同衷相济,相互掣肘。

  那眇目长身怪人疾返森罗宫,与宫内群邪急争谋议,欲驱使刘文杰上官相等
人赶往九回谷中。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却未料到有人独持异议,只见玉箫真
人冷笑道:「苏坛主,你有何法驱使他们?」

  眇目长身怪人不禁一愕道:「老朽效法总瓢把子逆转经脉手法,使之神智一
失立为我用,这有何不可。」

  玉箫真人冷冷一笑道:「事非经过不知难,苏坛主说得如此轻易,逆转经脉
手法乃总瓢把子独门武功,深奥绝伦,下手分寸轻重更须恰到好处,难学难精,
如无过人禀赋怎能参悟玄奥。」

  眇目长身怪人,不禁激得面如巽血,怒芒*射,厉声道:「道长太将老朽看
轻了。」

  玉箫真人微笑道:「如苏坛主已是总瓢把子衣钵传人,则恕非贫道所知。」

  眇目怪人更是激怒得心肺欲炸,大喝道:「道长莫非有离叛之心。」

  玉箫真人纵声大笑道:「苏坛主莫非你自认为是森罗宫主人。」

  两人唇枪舌剑,大有出手相拼之意,幸得群邪转圜,都笑道:「强敌窥伺右
侧,岂能白己人伤了和气,总瓢把子倘然返回谁也不能担承。」

  眇目怪人冷笑道:「老朽并非一己之欲,总瓢把子何能斥责老朽。」

  玉箫真人淡淡一笑道:「贫道也是善意,你令森罗宫半数精英赶往九回谷内
送死,其罪已大,再倒行逆施,更难免赐死,贫道决非危言耸听,你若不信,何
妨在死囚牢中拖了一人,施展你那无师自通的逆转经脉手法,瞧瞧是否真如你所
言,神智一失,驱迫由之。」

  眇目怪人闻言心内是更气怒交集,但觉玉箫真人之话不无有理,嘿嘿冷笑一
声,目光转注廊下的带刀武士,沉喝道:「你去死囚牢提出一人前来。」带刀武
士应了一声,急急转身走去。

  片刻,带刀武士领着一个乱发垢面,骨瘦如柴的中年人走入大殿。那死囚也
是昔年在江湖中名望甚高人物,如今英气已全摧折殆尽,黯淡目光中略泛怒意,
但不敢发作。真是在人檐前过,那能不低头,他眼皮低垂,神色异常萧索,立在
眇目怪人之前,不作一声。

  眇目怪人端详了那死囚一眼,低喝道:「你回过身去。」

  那人不禁一怔,激起他那残存的豪气,冷笑道:「要杀要剐,恶听尊便,却
不能任人喝叱驱使。」

  眇目怪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倒倔强得很。」五指鬼爪缓缓伸出,在那人
百汇穴一按,顺指滑下,在强间、脑户、风门、哑门、大椎五处穴道上各点了一
指。

  那知点穴拿脉手法分寸之间,看似容易,其实难极,毫发之差,不啻霄壤之
别。只见那人陡地一个战颤,面色大变,眼耳口鼻内黑血冒出,怪叫了一声,栽
倒在地,身躯扭曲萎缩成一具侏儒。

  玉箫真人见状冷笑一声道:「无师自通之学,果然高明之极。」

  眇目怪人至此狂傲之气立时全消,强自抑压着一腔激怒,佯装微笑道:「在
下已计拙力穷,请问道长有何高明之见,当洗耳恭听。」

  玉箫真人道:「好说,武林群雄已视卿云谷为畏途,更有森罗宫诸般厉害的
禁制,无论如何他们不敢涉入雷池一步,至少群雄已知总瓢把子不在森罗宫内,
避免无谓牺牲……」

  眇目怪人道:「这样说来,卿云谷可暂获宁静,但在下不信武林群雄就此甘
心离去。」

  「不错。」玉箫真人道:「贫道意料武林群雄必在北雁荡山逡巡窥伺,但又
有何用,总瓢把子武林隽才,习成白阳图解当纵横天下,遍无敌手,我等何妨在
此养精蓄锐,守候总瓢把子返来。」

  眇目怪人冷笑道:「武林群雄岂能坐视不理,无异束手待毙,道长忒小看了
武林群雄。」

  玉箫真人微笑道:「苏坛主计将安出。」

  眇目怪人稍一沉吟道:「在下之意不如双管齐下。」

  「何谓双管齐下。」眇目怪人道:「总瓢把子在各门派均布有卧底之人,在
下急欲传下一道密令,施展慢形剧毒,将各大门派中精英逐渐毒毙,但须不留下
任何痕迹……」话落一顿,又道:「久闻道长精擅箫音摄魂奇学,当可将九回谷
内摘星手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玉箫真人笑笑道:「贫道自应竭力施为,但苏坛主千万不可轻视了摘星手,
万一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反类犬。」

  眇目怪人听出玉箫真人话中涵意,胜不居功,败亦无责,不禁大笑道:「苏
某追随总瓢把子多年,这点小事还可作得了主。」玉箫真人只微微一笑,也不再
说,立即飘然出宫而去。吵目怪人匆匆与文豹堂主说了几句,立即率领八名能手
退下。

  只见玉箫真人身形拔腾九回谷相对一座孤峰之巅,盘膝坐下,从肩上解下一
支玉箫,提吸了一口真气吹奏出凄悲箫音。距离既近,诡变异常的箫声令眇目怪
人等心神飞荡,忙掩耳强制不使声侵入。

  一柱香时分过去,玉真人箫笑道:「贫道已遵命施为,苏坛主可否前往查视
究竟。」

  眇目怪人鼻中低哼了声,率领八名能手泻下崖顶,扑向九回谷中。

  但一扑近九回谷,一眼望去不由呆住,地面上躺着甚多躯体,均是森罗宫武
功高强的好手,无一是摘星手的属下,他却未料到奚凤啸返洞之前,在此谷设一
星躔奇门禁制。

  他不愧为黑道名宿,仔细审视之下,让他看出了一丝蹊跷,不由脸色一变,
道:「此处不可闯入,免受不测之祸,南峰之下有一片广阔湖荡,由此处潜入可
保无虞。」眇目怪人不愿在玉箫真人面前示弱,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率着八名森
罗宫能手疾如流星似,绕着南面湖荡而去。

  碧水烟波,已入眼帘,突见湖畔芦荻丛中摇出一条渔舟,舟中端坐着一个皓
发银须的老叟,垂钓湖中,目光深注湖中,一手摇橹歌道:「老渔翁,独垂钓,
晨出暮归,与世无争,那管你朱楼高,那管你美女娇,须知弹指岁月,转眼英雄
老去,争名夺利却是空,不如我流放在江胡上,捉几条鱼儿,夏入饔梨花香,醉
傲烟霞,付与东风一笑。」歌声悠亮,寓意警惕。

  眇目怪人眉头皱了一皱,回面低声道:「此人是否亦是武林人物?」

  一名武士道:「此人是一孤独老人,居在湖畔数十年,并不会武功?」

  眇目怪人闻言,立时心中一宽,道:「我等提聚真气,使展登渡水武功至崖
下,再揉上崖顶攻下。」

  眇目怪人率领八名高于。倏地张臂腾地,落下湖面,身法美妙之极。三起三
落,已远离湖岸二十余丈远,突感那舟上渔翁挥橹荡起波涛暗力汹涌,两人一声
啊的惊叫出口,真气立浊,脚下一沉,跌入湖中。

  只听渔翁哈哈大笑,挥橹愈急,水波叠潮般散开。眇目怪人知已遇上强敌,
双足一点,身如飞燕般离水拔起,疾变为鹫鹰搏兔之势,扑向渔舟而起,双掌逼
出一股排空罡力。

  渔翁口中神光突然暴射,挥橹扬空迎去,大喝道:「苏琮,你这点玩意别在
老丈面前献丑。」轰的一声大震,劲力相接,眇目怪人陡的身躯上拔七尺,那渔
翁也在湖面上急溜溜的直打旋转,渔翁紧接着一橹划空挥去,苏琮率领八人先后
悉被沉入湖中,挣扎泅水逃抵湖岸。

  苏琮身形旋空之际,扬手打出一蓬墨绿飞弹。渔翁冷笑一声,踹足舟舷,身
形激射掠向湖岸而去。那蓬墨绿飞弹将渔舟罩没,只听炸音声中,火光进射,硝
烟四飞,渔舟立被炸成粉碎飘浮水面。前后相距仅一分之差,端的险不容发。苏
琮见状不禁又惊又气,踹足扑向湖岸落下。

  渔翁冷笑道:「苏琮,咱们又再度见面了。」

  苏琮阴侧侧一笑,道:「卜老二,你妄欲与森罗宫为敌,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么?」

  渔翁哈哈大笑道:「二十年前你胜不了老朽,今日老朽亦未必惧你,贵当家
传你这一平霹雳飞弹手法,虽然威力增强,但比起玄阴雷珠不啻小巫见大巫。」

  苏琮心神猛凛,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道:「莫非玄阴雷珠已在你卜老二手
中了?」

  渔翁微微一笑道:「你想见识吗?我卜老二原想毁去森罗宫,但觉未免大材
小用,后来老朽一想,森罗宫主自有制伏他之人,老朽何必枉费心机,你苏老师
现为森罗宫主者左右手,为虎作伥,恶行擢发难数,除去你也是一样。」

  苏琮出自长白,武功极高,因心术邪恶,贪淫好杀,关外武林对他无不畏惮
三分,树敌其众,渔翁也是关外卓著盛名的绿江渔隐,因徒侄为苏琮毒手所害,
为此寻仇,拼搏了三日三夜,胜负难分,两人均疲祟难支,最后苏琮不慎挨了绿
江渔隐一掌而逃。

  但苏琮逃至半途,恰遇上了赤手屠龙何昆仑,为何昆仑一剑刺瞎左眼,幸亏
苏琮机警,跃下万丈悬崖坠入寒潭得以不死,自知无容身之处,故投在森罗宫门
下。

  绿江渔隐话声略顿,又道:「老朽先还不信你会自甘卑下,投入森罗宫,今
日一见,果然不差,苏琮,你这支左眼是怎么瞎的?」

  一语揭开苏琮疮疤,苏琮不禁勃然大怒,厉喝道:「当年一掌之仇,时刻在
胸,今日见面你我正好清偿。」

  棣江渔隐淡淡一笑道:「你自问是否胜得了老朽么?」

  这时八名武士怨恨绿江渔隐挥橹坠水之耻,早自暗蓄功力,在绿江渔隐说话
不防时,突然一击出手,身形电扑下哑口无声。

  绿江渔隐蓦感八股劲风破空袭体,不禁大喝一声,振腕挥橹,以一招力摇千
军甩扫开去。橹势迅厉辛辣,一名黑衣匪徒立被扫中腰肋,身形震飞半空,扬起
一声凄厉惨嗥,口喷血箭跌毙水中。其余七人扑势迅急,势危机警,身形急往下
沉,施展懒驴打滚滚了开去。

  绿江渔隐冷笑道:「苏琮,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湖周暗处俱已布下
伏椿,谅你插翅难飞,老朽不念旧恶,劝你改邪归正,以养天年。」苏琼冷哼一
声,也不答话,身形暴起,疾逾闪电,向绿江渔隐天府重穴抓去,他手臂特长,
眨眼即至。

  近身相搏,绿江渔隐木橹不能展开手脚,迅即右飘七尺,弃橹于地。苏琮爪
势如影随形袭至,掌影漫空,挟着锐啸破空劲风,玄诡奇绝。

  绿江渔隐冷笑一声,展开平生绝学迫攻过去。两人摺式阴毒奇诡,无一式不
是攻向对方致命要害重穴,远远望去,只见一团风沙裹着一双兔起鹘落身形激烈
猛搏着,威势播及两丈开外,使匪党不能渗入,只能退在一旁伫足旁观。

  这是一场毕生罕睹的激战,两人均为武林高手,所展露武功都是奇绝,而且
具极精湛的火候,令人看得意醉神驰。

  半个时辰过去,双方仍然不见胜负,蓦地,一个黑衣武士发出了一声嘶裂嗥
叫,仰面就倒。只见胸口上插着一支利箭,殷红汨汨鲜血冒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两声惨嗥声中,一双黑衣武士倒地毙命,两支利
箭正插着胸口中。其余武士不禁忙魂皆冒,谁也不知何人遭殃,惶恐已极,转面
回顾。此诚令人震恐凛骇,利箭射来方向分明在葱郁树林中,而树林距拼搏之处
少说也有七八十丈远近,非但一点破空之声俱无,而且死者都有一身卓绝武学及
气功护体,箭力射势之强劲可想而知。

  苏琮见状知已被人困住,能逃回森罗宫恐须耗费极为艰辛的周折,不禁凶心
大发,疾地飘开五尺,左掌舒开,狞笑道:「卜老二,恕苏某要施展辣手了。」

  绿江渔隐右掌虚引,含蕴真力不吐,凝目望去。只见苏琮掌心内托着五支铁
翅蝙蝠,阳光之下泛出湛蓝色闪烁异彩,蕴有剧毒,见血封喉,暗暗心惊,但脸
上丝毫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我卜老二就不信森罗宫主人连这不传之秘的打
暗器手法也传授于你,何况铁翅蝙蝠也未必伤得了我卜老二。」

  苏琮冷笑道:「未必。」语气中充满了自信。猛然又是数声嗥叫,黑衣武士
纷纷利箭穿胸丧命。苏琮面色大变,知再不出手势将束手就戮,手腕倏扬,只听
绿江渔隐大喝道:「你也要尝尝玄阴雷珠的厉害。」

  绿江渔隐伸在豹皮革衷的手掌还未伸出,苏琮已是魂飞魄散,总瓢把子迟迟
不敢放手图霸武林之故,就是畏惧三种能制命他的克星。玄阴雷珠系其中之一,
何况于他,闻言立即穿空倒射,向林中而去。

  绿江渔隐脸上不由泛出得意的微笑,冷笑道:「任你逃到阴司地府,我卜老
二也要把你在鬼门关抓了出来。」喝时身如离弦之矢般追去。按理来说,江湖上
向有遇林莫入这句老话,苏琮明知林中有极厉害的埋伏,他非要如此行险不可,
除了此途,逃向何方都隐藏不了形迹,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苏琮身负绝艺,除
了玄阴雷珠还没有伤得了他的人。

  兵书谚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奚凤啸灭却燎原烈火之后,即匆匆布
下奇门禁制,并留有锦囊妙计,苏琮此着正坠入他的算计中。这片林木连绵乃有
六七里长,均是参天古木,繁枝密叶,蔽空不见半点天光射入,伸手不见五指,
阴森悸人。

  苏琮一扑入林中,即闻喝声:「打。」嘶嘶劲风,由四面射来。

  他不禁大惊,身形一矮,贴地疾滚了开去,双足一点地,已腾身前扑。

  可是,他连遭狙击,却不能瞥见敌人影踪,空有一身武功,迫得东逃西窜。
突感一丝微风射中胸后三阳穴道,奇寒飞麻立时布涌四肢,只觉右手腕脉为人扣
住,不禁大惊变色。

  但听苍老笑声道:「谁叫你自投罗网。」

  苏琮立感下颚被卸下,藏在齿缝内剧毒亦为取去,连求死也不可得,不禁胆
寒,厉声道:「你等要折辱苏某,可别怨我咒骂损毒?」

  只闻哈哈大笑道:「你唯求速死,老朽偏不如你愿,你可曾听说过『九阴绝
脉』手法么?」

  苏琮自知绝望,不禁黯然长叹一声,立感身不由主为人挟在肋下疾奔而去。
奔出密林,苏琮只觉挟着他的人地形极熟,穿谷越崖,到得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
放下他来。耳闻苍老语声道:「苏琮,你来过此处没有。」

  苏琮仰面四顾,发现存身之处竟是危崖削壁周布的山谷,危堑插云,群峰轰
天,山谷内树密草深,不禁暗诧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竟未来过此处。」再一
打量带他之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呼道:「你莫非是梅坛主么?」

  此人正是梅六,面色凝肃,颔首道:「老朽依然故我,却非森罗宫坛上,你
我昔年虽在森罗宫共事,但志趣不投,彼此勾心斗角,倾轧排挤,老朽离去,正
趁了你的心愿。」

  苏琮道:「梅老师误会了。」

  梅六冷笑道:「你那推井坠石手段委实歹毒,如今你落在老朽手中,还有什
么话说。」

  苏琮黯然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苏某现在唯求一死。」

  梅六望了他一眼,正色道:「求死容易,但你须把森罗宫所知一切蕴秘和盘
道出。」

  苏琮摇首冷笑道:「梅老师,你别妄想在我口中套出一句话来。」

  梅六似胸有成竹,只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苏坛主能禁受得住老朽的九阴绝
脉手法,老朽也是心余力拙,无可奈何。」

  苏琮闻言不禁面色大变,道:「请问梅老师,即是苏某吐露森罗宫蕴秘,你
怎知所言句句是实。」

  梅六呵呵大笑道:「这个苏坛主无庸置疑,老朽自有办法证实苏坛主之言是
否属实。」右臂一探,将苏琮拉起,随着梅六转了一个弯,迎面只见一座颓败半
圮的灵官祠。

  只听梅六笑道:「此地距森罗宫近在密迩,因地险隐秘,从无人发现,只老
朽一人知情,昔年老朽为你残害,挑唆森罗宫老贼点断两腿,如非此谷,老朽岂
能逃生。」说着一步一步走向灵官祠而去。

  苏琮暗暗心惊,忖道:「这梅六行事预留退步,心机之深,委实过人,看来
自己逃生之念已是绝望了。」进入祠内,只见四壁残破,尘网蛛结,神台上坐着
一具泥塑王灵官也只胜下黄泥土胚儿,荒凉阴森。

  梅六注视苏琮朗笑道:「老朽要你会晤一人。见面就知老朽心意。」苏琮闻
言大感惶惑,不知梅六卖弄什么玄虚。只见梅六击掌三下,殿后黑影一晃,冉冉
转出一人。苏琮瞥明此人,不禁大骇,面色立转灰白。原来此人长像与苏琮一模
一样,连衣着步履神态均丝毫无异,真假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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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只身探险救微弱

  梅六冷冷一笑道:「苏坛主当知老朽心意,如果阁下所言不实,这位替身自
难在森罗宫内容身。」

  苏琮长叹一声道:「梅老师,你在何处寻出与苏某形像相同之人?」

  梅六仰面大笑道:「贵当家无日不思图霸武林,毒计残害武林精英,须知你
算计于人,人家亦算计森罗宫,譬如着棋,胜负定在落子定石,布局精细。」

  苏琮面色黠然,他本怙恶不悛之徒,至此处境尚不知悔悟,忖道:「他用此
替身,无非混淆森罗宫耳目,宫内一举一动均无不知情,我反正不免一死,何必
说真话,使他们诡计不成,藉总瓢把子之手报自己杀身之仇。」独眼微微一转,
计上心来。

  梅六似看透了苏琮的肺腑,冷笑道:「苏琮,你别在老朽面前耍花样,老朽
点了你九阴穴脉再说。」

  苏琮闻言大骇,不禁魂飞魄散,面色惨变道:「梅老师……」梅六手指已点
在他的身上,落指如飞,刹那间已点了十六处穴道。这九阴绝脉手法委实歹毒难
禁,苏琮只觉遍体虫行蚁走,酸筋蚀骨,行血逆攻,浑身冷汗如雨,面色惨白如
纸。

  梅六冷笑道:「老朽这九阴绝脉手法与众不同,除了老朽外天下无人能解,
每日仅半个时辰可消除痛苦,但一次比一次强,纵然苏坛主你要求死也所不能,
苏坛主,老朽警告你,若这位老师如遭不测,那么阁下身受之苦亦将更甚。」

  苏琮至此自知已是绝望,颤声道:「苏某实话实说。」梅六微微一笑,询问
森罗宫蕴秘及图谋武林毒计。苏琮唯恐所言不详,滔滔不绝,面上黄豆般大的汗
珠不断涌出,面露痛苦之色。

  灵枢石府洞门尚伫守着庞镇寰身形,衣袂飘飞,目光凝向远处天空飘浮的一
片白云,默默沉思。前尘往事,一一现于眼帘,面色阴晴倏变,暗暗扪心自问:
「我如此做错了么?唉,师恩深重,遗命难违,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善恶之念在他心中煎熬交迫着,无奈恶报难施,难以悬崖勒马,忖道:「自
己既有此不世际遇,何能半途而废,白阳图解武林绝学,虽被何湘君这贱婢毁去
一些,但如从其口中逼出毁去图文要义,霸尊武林之愿定可有望。」

  意念用决,正待转身之际,忽瞥见数条人影在崖下一掠而过,只因那几条人
影身法迅快如电,自己又在神智恍惚时,无法瞥明是谁?但最后一人似为自己左
右手独目天尊苏琮,不禁心中大疑,暗道:「他来此处何故?莫非卿云谷出了巨
变,找寻自己而来。」他自来灵枢石府为强记图文,不知究竟在洞内逗留多少日
子,遂飞身下崖,择一秘隐之处停身,振吭发出一声长啸。

  须臾,只见苏琮一人疾如流星奔回,张望四顾,沉声道:「苏坛主。」

  苏琮立即循声掠至,一见庞镇寰面露喜容道:「恭驾总瓢把子大功告成。」

  庞镇寰剑眉微皱,道:「尚未,恐还须些时日,你不在森罗宫来此则甚?」

  苏琮躬身禀道:「天下群雄均赶来卿云谷总坛,但总瓢把子未按时返转,致
引起激战,被群雄冲出谷外,但上官相刘文杰等业已困在森罗宫内……」

  不待苏琮说完,庞镇寰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道:「我临行之时也曾留下
妙计,你未依照施为么?」

  苏琮立现惶恐之色道:「属下怎敢违命,陆曼玲已渐就范,无奈陆骥突昏迷
不醒,致使功亏一篑。」

  「有这等事么。」庞镇寰诧道:「陆骥现在怎么样了?」

  「仍昏迷不醒。」庞镇寰略一沉吟,道:「你回转谷中以金针刺入陆骥冲阳
穴六分,再以本身真力按在命门穴上逆运真气反行,当可醒来。」

  苏琮肃然道:「属下遵命,据报武林群雄在此北雁荡山内搜觅白阳图解秘穴
密谋生擒总瓢把子,为此放心不下赶来此处。」

  庞镇寰冷笑道:「他们是枉费心机,无须顾虑我的安危,你立刻照我的第三
计施为。」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张摺叠宣纸,接道:「细节尽书在内,均经慎密详
虑,万无一失,我现无暇,悉责成于你,无使殒越,你去吧。」

  苏琮接过收藏怀内,躬身道:「但愿总瓢把子早日返转卿云谷。」说罢转身
疾如星射掠去。庞镇寰从始至终就未有发觉苏琮是冒牌货,俟苏琮失去身影后,
立即掠入灵枢石府。

  崎岖山道上出现苏琮身影,独目中神光炯然,伸手向空一扬,崖角掠出梅六
及绿江渔隐卜老二等人。梅六道:「庞镇寰未瞧出什么破绽么?」

  苏琮摇摇头道:「未曾。」继将见着庞镇寰经过说出,取出所与纸卷递与梅
六。

  梅六仔细一阅,不禁赫然色变,冷笑道:「无论你如何歹毒,也有天夺其魄
之时,走,我等赶回九回谷,向奚老弟请示机宜。」他们立即动身赶回九回谷。

  十天如白驹穿隙轻易地过去,虽然十天不算是太长的时间,但武林中却显示
了冗长的沉闷,似骤雨将临之前阴霾罩压得使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其实短暂的乎
静,却掩压不了内在的恐怖、肃杀。不知是谁传出了风声,不少武林高手潜入森
罗宫遭非命,六阳魁首悬在宫前牌坊,为此均视森罗宫为畏途,相戒绝不涉入此
一是非中。

  另外的一项传布更为怵心动魄,就是森罗宫主者已密命屑下暗算武林各大门
派首脑人物,铁翅蝙蝠已属震慑江湖,此手段之毒辣可想而知,是以人人自危,
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谁是森罗宫党徒,或许就在眼前。

  传闻在暗中不胫而走,像瘟疫般蔓延开来,令人战怵恐怖。但也有幸灾乐祸
之辈,一个倒了下去,无疑的也许自己可站了起来。

  鄂北谷城县,地居汉水之滨,桅樯连云,商廛幅辏,店肆林立,繁荣鼎盛。
那日,夕阳尚未沉山,天际涌泛流霞异彩,汉水中流现出一条小舟,由一壮健汉
子挥桨,舟行似箭,向县城河岸驶来。舟首负手卓立一个中年儒生,三绺短须,
仪容俊逸,身着一袭天青色纺绸长衫,江风振起衣袂飘舞,起伏之间神彩非常。

  舟行如飞,转瞬已傍河岸,中年儒生付了船银致了声谢,右手一挽长衫,踏
上了江岸。江岸上人群往来不绝,暄嚣如潮,忽在人群中挤出一个臃肿肥胖的商
贾,莫约四旬上下,一身府绸短褂裤,手持一柄蒲扇,满头大汗,高叫道:「闵
老弟,怎么这时才到。」说罢呵呵大笑一把拉住中年儒生往城门下走去。华灯初
上,万户炊烟,两人缓缓比肩向熙攘行人中穿入。

  中年儒生低声道:「武当现在如何?」

  肥胖商贾道:「禀盟主,目前仍是平静无事,再过两日就不知情了。」

  中年儒生诧道:「这话何意?」

  「因燕飘萍尚在翠华院中,从他神情举止,便知武当尚未生剧变。」接着又
补了一句道:「翠华院乃本城极著名狎游之处。」

  中年儒生略一沉吟道:「只他一人么?」

  「尚有其他武当俗家高手四人。」中年儒生鼻中轻哼了一声,道:「你我也
去翠华院。」

  「属下正是如此安排。」这肥胖商贾似是久居谷城,街道了如指掌,带着中
年儒生左一转,右一转,走入一家青石板铺成的小巷。翠华院就在巷尾,八字门
墙,气派甚大,门首高悬着一盏红纸灯笼,上书翠华院三个字。

  门首立着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一见两人翩然走来,尚未踏上石阶,即堆上
满面谄笑,打拱作揖道:「周老板,客人已到齐啦,黛萍姑娘急着怎么主人还未
到,故而小的在此盼望。」接着高声传话道:「周老板到啦。」

  肥胖商贾笑道:「我也是方才从码头上接着这位闵老弟,他是主客,所以迟
来。」獐头鼠目汉子望了中年儒生一眼,抢步入得门去。院中弦管之声洋溢,曲
栏雕砌,布设幽丽。

  只见一室中掀帘走出一个五旬老者,哈哈大笑道:「怎么至今才来,该罚酒
三杯。」

  肥胖商贾笑道:「小弟领罚如何。」立即与中年儒生引见。

  中年儒生忽瞥见燕飘萍由三进庭中匆匆走出,忙向燕飘萍示了一眼色。燕飘
萍亦发现了中年儒生,面色一愕,脚步放缓,看见中年儒生走入房内后,又立即
转身走了回去。中年儒生进入室内后,只见已摆设了一席丰盛的酒筵,座上已有
客在,除了自己,宾主共有六人,肥胖商贾一一为之引见,均是本城富商巨绅。
而肥胖商贾则伪称中年儒生系京城盐商首富之后,去年中举,文采风流,豪爽侠
义,有孟尝之风。

  正道幸会落坐,肥胖商贾忽高声唤道:「王二。」门外应了一声,掀帘走入
方才门外所见之獐头鼠目汉子,躬身笑道:「周老板何事吩咐?」

  「怎么黛萍姑娘不见?」王二谄笑道:「邻室的燕达官坚留不放,小的也无
办法,可否请芙蓉姑娘先陪一会,待小的再劝燕达官……」

  周老板眉头一皱,挥手忙道:「好,你赶紧去办,免得我等久候乏味。」

  王二忙不迭的答道:「少的遵命。」

  忽闻邻室丝竹弦管扬起,八音齐奏,一个歌声和起:「昨夜风兼雨,帘帏飒
飒秋声,烛残漏断频倚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醉乡路
稳宜频列,此外不堪行。」歌声曼妙宛转,悦耳清脆。

  邻室忽轰然道一声:「好,只是太凄凉,黛萍姑娘再唱一个如何?」

  丝竹弦管又起,歌声顿扬:「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
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可寻。」

  宠亮大笑扬起道:「黛萍姑娘该罚,此歌更凄凉之极。」

  突然,邻室气氛一变,只听大喝道:「王二,你又来噜嗦则甚?」但听王二
低声下气,委婉陈词。

  一个巨掌击桌,叭的一声大震,冷笑道:「何物周显达,满身臭铜气,竟能
在翠华院中颐指气使,大爷不信他有三头六臂。」王二闻言不禁色变。

  门外突掀帘闯入一个紫酱蟹脸长衫老者,年约五旬上下,目中神光电射,冷
笑道:「那一位是周显达。」气势虎虎,似择人而噬。

  接着门外又走进三人,其中一人正是燕飘萍,瞥见中年儒生,忙道:「韩师
叔,都是自己人。」急趋向中年儒生笑道:「闵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京师
一别,倏已三载,令尊令堂可好。」

  中年儒生莞尔一笑道:「好说,托庇躯体康健。」

  燕飘萍向蟹脸老者笑道:「师叔,这是闵解元,京师旧识,好客轻仗,有孟
尝之风,虽他不擅武功,但雅爱结交江湖朋友,小侄数次仗他解救困厄。」

  中年儒生正是奚凤啸,从燕飘萍口知此人姓韩名蔚廷,武当名宿乃掌门人师
弟,一身武学已臻化境,为人不羁,性喜狎玩,但性情最暴烈易怒,却在不动怒
时又极平易和善,诙谐有趣。接着香风一闪,门外婀娜走入一个天香国色丽人,
瓜子脸庞、眉若远山,秋水双眸,珑鼻樱唇,肤白如玉,穿着一袭杏黄色衣裙,
更显得姿容绝丽,沉鱼落雁。

  奚凤啸暗诧道:「色栏院怎有此绝色。」不言而知是翠华院花魁黛萍姑娘。
更奇的是黛萍姑娘不带半点轻佻妖治,神似大家风范,出污泥不染,尤其难得。

  燕飘萍与奚凤啸比邻而坐,低声道:「注意韩蔚廷。」

  奚凤啸闻言就知燕飘萍已心疑韩蔚廷必是森罗宫爪牙,暗暗点头。因他为治
疗陆骥伤势,耗费相当时日,而独目天尊苏琮却不能不返转森罗宫,庞镇寰密诣
仅传令各地分舵,但庞镇寰行事极为诡秘,分舵所在地连森罗宫职司坛主堂主均
不知情,自然潜伏在各大门派卧底之人更不知情了,所以,一俟陆骥伤愈,即匆
匆赶来。当然,庞镇寰自有海底名册,无疑的藏于秘处,他临行之时,严命苏琮
搜寻海底名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此刻,黛萍姑娘找来姐妹四人,猜酒行令,一会儿之间,满室生春,洋溢户
外。黛萍姑娘忽向奚凤啸嫣然一笑,莺声道:「闵大官人,贱妾耳闻闵大官人书
画称绝,可否……」

  言犹未了,周显达已白哈哈大笑道:「一夕之欢,何求不得,看来闵老弟是
难以拒绝了。」

  黛萍姑娘闻言陡地绯红双靥,羞不自胜,低垂螓首,纤指拨弄罗带,嗔道:
「周老爷子,怎么取笑贱妾。」

  燕飘萍道:「黛萍姑娘守身如玉,难道闵解元人中龙风,竟不值一顾么?」
众姐妹吃吃窃笑,黛萍愈列娇羞低首。

  奚凤啸微微一笑,缓缓离座走向席旁书案,磨墨濡毫。黛萍与芙蓉展宣笺,
奚凤啸挥毫书下一阙浪淘沙词并一付联仗,文词并茂,笔力遒劲字追魏碑,不禁
相顾赞美。

  鸨儿趁机入求墨宝,奚凤啸慨然应允,笑道:「在下但求悬于中堂,姿添色
不少。」即席书就一联,亦谐亦庄,云:「小住亦佳,得小住,便小住。如何是
好,要如何,便如何。」众人不禁捧腹大笑。黛萍诸女靥泛红晕,低啐了声,妩
媚一笑。

  众人又再入席,殷殷劝酒,不觉月上中天,均呈醉意,忽见王二匆匆奔入,
附着韩蔚廷右耳低声道:「洛阳武师万呈详求韩老爷。」

  韩蔚迁双眉浓皱道:「他无端结怨,树一强敌,相求老朽助拳,老朽业已拒
绝,怎么又来纠缠。」说着离座立起,拱了拱手道:「老朽去去就来,失陪。」
说着与王二出室而去。

  燕飘萍忙向奚凤啸使一眼色,奚凤啸故作惊讶道:「万呈祥么?在下与他有
旧,萍水故人过,相得乐何如。」说时亦转身步出屋外而去。

  韩蔚迁疾掠出门首,即见一人低喝道:「请随我来。」这人陡的拔上屋面,
韩蔚迁如影随形跟去,两人身似淡烟般,眨眼身影如豆。却不料另有一条黑影身
法快极,超越两人之前,一晃而隐。

  两人先后到达城垣上,月色光茫下映着那人是一矮小面目阴冷的老者,道:
「老朽曾到韩兄府上,闻知韩兄在谷城翠华院留连忘返,是以老朽急急找来。」

  韩蔚迁面色一变道:「柳堂主是否奉总瓢把子之命而来。」

  「正是。」老者答道:「总瓢把子命韩兄接掌武当。」

  韩蔚廷大惊失色道:「武当玄门正宗,例不传俗家弟子。」

  「总瓢把子令出如山,决无更改之理。」说着授以一封火漆密缄,道:「依
计行事,水到渠成。」

  韩蔚廷脸色凝肃,拆开密缄就着月色详阅,不由脸色大变,摇首道:「三日
前若依计行事,掌门之位必可顺理成章取得,但如今情势在变。」

  「什么?」老者疑道:「总瓢把算无遗策,料事如神,除非走漏风声……」

  「且慢。」韩蔚廷似悟出其中大有蹊跷,冷笑道:「前日清晨,掌门人忽宣
称闭关潜修一宗武功,命十三剑手守护紫竹轩,非召莫入,难怪燕飘萍这两日紧
缠着韩某不离,莫非森罗宫内藏有奸细不成?显然掌门人得知风声弄此玄虚?」

  柳姓老者心神一震,道:「倘如韩兄所测,那燕飘萍定暗蹑而来。」韩蔚廷
暗觉有理,四顾一望,只见月色凄迷下,虫声唧唧,并无丝毫可疑迹象,忖道:
「是我推想错了么?」

  柳姓老者道:「老朽要赶往嵩山,转回时顺祝韩兄接掌武当十四代掌门,韩
兄速回翠华院,免人起疑心。」

  韩蔚廷拱了拱手道:「柳堂主珍重。」两臂一振,冲天拔起,落几五丈外屋
面上。

  柳姓老者正待离去之际,耳边忽生起一个低沉的冷笑,不禁魂飞胆落,只觉
右肋一麻立即昏迷倒地。韩蔚廷返转翠华院,只见燕飘萍正搂着一名叫梨芳的女
子,醉眼模糊,紧偎着腮,胡哼小调,不禁一怔,沉声道:「燕师侄,速随老朽
赶返武当,迟则无及。」

  燕飘萍一闻此言,吓得酒醒了大半,推开梨芳一跃而起,道:「师叔这是何
意?」

  韩蔚廷厉声道:「森罗宫主者已遣出高手多人,日内即将攻山,你我如不赶
回禀明掌门戒备应敌,武当恐遭屠戮。」燕飘萍骇然变色,道声失陪,偕着韩蔚
廷离去。

  武当山静谧清幽,唯闻悦耳松涛,缭绕钟声,举山不见一个道侣,迹象似异
乎寻常。紫竹轩外守护着十三名剑手,按十三奇门之数横剑站在碗大实心方干紫
竹林内,面色凝肃,眼色各异。这十三名剑于年岁约在二十四五岁,均经过掌门
人梢心挑选根骨上乘者传以武当绝学,个个太阳穴隆起,目光如电,一望而知武
功已臻化境。

  忽见一个蓝袍年青道者长剑振腕一挥,吐出九点寒星,沉声道:「什么人胆
敢闯入紫竹丛林。」

  只听韩蔚廷语声道:「老朽韩蔚廷,有紧要大事须禀明掌门人。」说时林外
身形一晃,韩蔚廷堆着满面笑容走入林中小径。

  蓝袍年青道长也不恭身行礼,道:「原来是韩师叔,掌门人命弟子等守护在
此,非掌门入宣召任何人不得放入,韩师叔请回吧!恕弟子无礼了。」

  韩蔚廷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老朽如非紧要大事怎能妄入,凭你也敢拦阻
老朽么?」蓝袍道者默然不答,目光凝注着韩蔚廷,蓄势戒备。韩蔚廷见状知不
动武是不行了,伸手解开腰间锁结,抖腕霍地亮出一杆九节钢丝软鞭。

  蓝袍年青道者冷冷一笑道:「韩师叔,你胆敢不遵掌门之命么?」

  韩蔚廷沉声道:「权衡轻重,不得不尔,静玄,你以小犯上,就是死罪。」
说时一招金龙剔甲挥出。招沉力猛,鞭势如山,满空银光鞭影,罩袭静玄道人而
去。

  静玄冷冷一笑,振腕倏出三招,洒出一片寒星。鞭剑相接,一串金铁交鸣响
起,蔚廷只觉软鞭被震了开去。韩蔚廷不禁大骇,已知掌门人这么些年来,韬光
养晦,不问外事,苦心调教十三剑手就为着解救武当目前灭门之祸,暗道:「天
数如此,人力岂能挽回,掌门人,你太痴心妄想了。」手中已疾出九鞭,风卷云
扫,雷霆万钧。

  要知韩蔚廷乃武当名宿,掌门师弟,本门绝学已臻化境,静玄怎可抵敌,但
静玄所展剑式并非玄门正宗,僻奇诡异己极,韩蔚廷鞭势悉被封向外门。究竟韩
蔚廷乃是武林高手,投身森罗宫已多年,旁门奇学兼蓄渊博,鞭势突变,辛辣进
攻。

  此刻,四条人影疾闪而至,各立方位,展开五行剑阵,寒光电奔配合严谨,
逼得韩蔚廷守多攻少,韩蔚廷不禁凶心大发,左手暗扣着九颗子母连珠飞弩,食
指拉弦,欲趁机发出。

  蓦地,紫竹轩内突传出武当掌门语音道:「师弟,是你要见贫道么?他们奉
命拦阻,不可怪责。」静玄五人闻声立时收剑即退。

  韩蔚廷不知怎么暗中打了一个寒噤,神情一凛,道:「小弟本不敢违命,怎
奈情势危急,必需禀明掌门指示机宜,不得巳为之,乞掌门人恕罪。」

  「师弟进来。」韩蔚廷收鞭系腰,强自镇定了下心神,慢步走入紫竹轩内。

  轩内仅摆设一张栗木胡床,武当掌门跌坐其上微笑道:「师弟你说情势危急
何故?」

  韩蔚廷道:「森罗宫老贼已遣高手多人,分兵三路,攻向本山,据报夏口已
发现森罗宫党徒形踪,如不预为筹计,只怕覆巢之下并无完卵。」

  武当掌门人微笑道:「师弟,你怎消息如此灵通。」

  韩蔚廷不禁面色微变,左手姆指已捏破森罗宫秘制毒弹,室内立时弥布着一
重无形毒烟,口中答道:「此事江湖上巳无人不知。」本意武当掌门此刻已筋酥
骨软,武功尽失,那知武当掌门倏然面色一寒,发出一声冷笑。

  韩蔚廷不禁大惊失色,右腕一抬,三支铁翅蝙蝠将出未出之际,忽见武当掌
门面色惨变,身形摇摇欲倾,喃喃出声道:「孽障,孽障。」显然毒性已发,额
角沁出冷汗如雨。

  韩蔚廷此时脸上现出得意笑窖,道:「师兄,依小弟之劝将掌门让与小弟接
掌,可保武当三千生灵。」

  武当掌门长叹一声道:「本门例不传俗,师弟恐难服众。」

  韩蔚廷微笑道:「小弟接掌后,立即皈依三清。」

  突闻身后起了一声低笑道:「想得好,却不知你已身陷罗网。」韩蔚廷猛感
右臂曲池穴上一紧,只觉浑身气脉立破,自知功力已废,不禁魂飞魄散,回头望
去,只见正是翠华院中共坐一席的中年儒生。

  奚凤啸冷笑道:「韩蔚廷,你自以为行事不着痕迹,岂知黄雀在后。」

  韩蔚廷自分必死,厉声道:「韩某只求速死,尊驾无须枉费唇舌。」

  奚凤啸朗声一笑道:「人生艰难唯一死……」五指疾如闪电伸出,卸下韩蔚
廷下颚,在齿隙搜出烈性剧毒,迅疾又托笋合缝,韩蔚廷面色惨变,汗如雨下。

  奚凤啸微笑向武当掌门道:「请唤一门下弟子来执法。」

  武当掌门道:「静玄何在?」轩外身影一闪,掠入蓝袍少年道者,目光望向
韩蔚廷,泛出鄙屑笑容。

  武当掌门道:「施主请吩咐静玄。」

  奚凤啸谢了一声,望着静玄道:「有劳道长在韩蔚廷脑后随灵穴下两分七处
以三十斤之力点下。」静玄照话出手,奚凤啸一口气连说了七处穴道。韩蔚廷面
如败灰,浑身战颤,只觉体内已散乱的血气剧烈的翻腾,尚无其他难受滋味。

  只听奚凤啸冷笑道:「在下这手法比九阴绝脉手法还歹毒,譬喻文火熬膏,
终至油尽髓干,静玄道长,你再点他神道穴三分。」武当掌门悲悯叹息一声。

  奚凤啸横踏一步,伸指迅疾点在韩蔚廷关元大穴。但见韩蔚廷面如火焚,痛
苦已极,嘶声道:「尊驾还有何话要问。」

  奚凤啸道:「武当门下还有何人为森罗宫效力。」

  韩蔚廷颤声道:「不知,但阁下此举大错特错,韩某接长掌门还可保全武当
生灵免屠戮之祸,恐三日后祸将不免。」

  武当掌门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知韩蔚廷之言恫吓之语,向奚凤啸黯然叹道:
「不敢相瞒大侠,贫道昔年不慎为森罗宫老贼所趁,在体内钉有一枚附骨毒针,
恐不仅贫道,九大门派亦有不少掌门之尊遭此不幸,多年来各大门派互不存问,
均持自扫门前雪态度,非为自身远祸,实恐累及举山生灵,无以相对列祖列宗在
天之灵。」

  奚凤啸微笑道:「在下已知详情,掌门人无须内疚,昔年联手合殴何昆仑大
侠实系森罗宫老贼胁迫所致。」

  武当掌门顿露骇诧之色,继而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来贫道无日不思以本命
三昧真火炼化附骨毒针,及潜修一宗武功得以克制森罗宫老贼,无奈事与愿违,
力不从心。」说着话声一顿,又道:「但有一事贫道百思不解,森罗宫既欲图霸
武林,何大侠受害作古,各大门派已被慑制,昔年理应……」

  奚凤啸笑道:「森罗宫老贼已物化多年,如今兴风作浪者为他衣钵传人,这
些已事过境迁,如今之计须如何抵敌森罗宫匪徒攻山。」

  静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弟子愿效先躯,竭力与匪徒周旋到底。」

  奚凤啸正道:「道长勇气可嘉,但兹事体大,意气用事徒招覆灭之祸,容在
下筹一良策如何?」说着凝视在地面上辗转翻滚,痛苦难禁的韩蔚廷一眼,忽灵
机一动,计上心来,倏的伸指点在韩蔚廷昏穴上。

  韩蔚廷立时昏迷不醒,奚凤啸解开他阴火焚身禁制手法,再施以森罗宫主者
独门逆转经脉、迷神夺智手法。武当掌门茫然不解奚凤啸此举何意,目露惊诧之
色。

  奚凤啸手指一收,长吁了一声道:「在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身,贵派谅可
免杀劫屠戮之祸。」接着微微一笑道:「请掌门人传谕闭关在即,掌门一职不可
虚悬,命韩蔚廷暂撮三个月。」

  武当掌门不禁骇然变色道:「施主睿智,怎奈贫道痴不能解,请道其诈。」
奚凤啸展齿一笑,详说其故。

  武当,青紫插天,秀木葱郁,山花浮空映出,绚烂严际,古木掩映中层楼雕
阁,金碧辉煌。三十六殿之最、紫霄殿前,数抱松杉,连荫挺秀中忽响起几声金
钟,袅袅随风,举山鸣应。山道上忽现人彬纷纷,疾登南天门望紫霄殿前窜去。

  金钟九度,武当第一代高手均疾奔而至,回龙观主一阳真人见是静玄敲钟,
不禁目泛怒光,道:「静玄何故钟声传惊,何人侵袭。」

  静率躬身稽首道:「弟子奉掌门人之命,掌派门人闭关在即,急待师叔等赶
往紫竹轩。」

  回龙观主双眉一剔,问道:「你知道是何要事。」

  静玄肃然答道:「掌门人因武林乱象已萌,风闻森罗宫老贼日内即将蠢动,
自觉掌门一职不可因他闭关虚悬,若变生不测,致群龙无首,是以传命韩蔚廷师
叔暂摄掌门。」

  回龙观主怒道:「韩师弟佻达不羁,又是俗家弟子,恐难以服众,此乃掌门
人乱命,我等当视其究竟。」

  静玄答道:「韩师叔只是暂摄,恐掌门人另有深意在内,一阳师叔请三思而
行,不可误了大事。」

  回龙观主不禁心神一惕,暗觉掌门人此举另有深意在内,不然德行甚高,威
望极隆之人尽多,任择一人均较韩蔚廷胜任,何能命一俗家弟子权代,当即默然
不语,转身向紫竹轩奔去。群道鱼贯疾随而从,其中不少为森罗宫卧底爪牙,不
觉嘴角泛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武当群道趋入轩内,只见掌门人跌坐在床上,面露微笑,韩蔚廷肃立一侧,
面色凝重。群道施礼后,掌门人道:「本座即将闭关潜修本门绝代武学,掌门一
职不可虚悬,命韩师弟权摄三个月。」

  回龙观主双眉轩动,张口欲问,只见掌门人右手一挥,道:「我意已决,不
得多言。」即将掌门令符交与韩蔚廷,迳行离座望内室走去。

  韩蔚廷参拜令符后,立即升座,缓缓启齿道:「千言道德谈清净,一卷黄庭
演妙玄。各位无事请回观去。」武当群道闻命立时走去大半,只剩下八人。

  韩蔚廷道:「八位有何存疑?」

  八道同声道:「道德静悟仙机静,一枕松风午梦静。」

  韩蔚廷道:「今晚三更,紫霄宫内另示机宜,速去勿留,免人起疑。」韩蔚
廷说话时笑容呆板,目光略滞,然而,这八道均不起疑,满怀欣悦走出紫竹轩外
而去了。

  韩蔚廷这时眼皮渐渐合帘,似返虚归元,龟息内调,跌坐于胡床之上,无视
无闻。室后转出武当掌门人及奚凤啸、回龙观主一阳真人。回龙观主满脸怒道:
「小弟实不知掌门师兄苦心孤指,委曲求全,多年来小弟错怪了掌门师兄。」

  武当掌门笑道:「师弟梗直,愚兄深知,岂能见怪。」继转向奚凤啸稽首,
道:「施主德意深重,贫道刻骨铭心,无可报答,仅祝施主一生康宁无灾。」

  回龙观主道:「请问施主,那八位叛徒应否处置。」

  奚凤啸略一忖思,摇摇首道:「不可,眼前森罗宫小贼还在白阳图解处参悟
绝学,俟他转返森罗宫必然再发武林帖邀请天下武林同道与会,我等决不能使他
起疑有防,才能一鼓成歼。」

  回龙观主道:「但敝派亦不能养疽成患。」

  奚凤啸笑道:「无妨,这八名叛徒亦施以逆转经脉,迷魂失智手法,山外潜
伺匪徒一闻韩蔚廷权摄掌门,必遣人来视是否确实,定窃幸诡计得逞,再赶往高
山,贵派则稳如磐石了。」

  武当掌门及回龙观主大喜谢过奚凤啸,然后武当掌门人道:「施主一定去嵩
山么?贫道之意,既然施主擒住柳姓老贼,何不将潜伏在各门派森罗宫党羽一网
打尽,使小贼孤立,先发制人,授首无疑。」

  奚凤啸摇首道:「此非良策,森罗宫主者闻知诡计事败,定恼羞成怒,小贼
武功卓绝,心计歹毒,必向各大门派寻仇,他那鬼蜮伎俩,防不胜防。」言之再
三,谆谆叮嘱武当掌门不可造次,免误大事,当即告辞飘然下山而去。

  山口外聚立一群江湖人物,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神色之间极为惊愕。江湖
群雄正谈沦间,忽瞥见山道上飘然走下一中年儒生,立即有一虎背熊腰大汉向奚
凤啸抱拳施礼道:「请问尊驾可是武当俗家弟子?」

  奚凤啸策笑道:「在下武当访友,并非武当门下。」

  大汉眉峰一皱道:「适才兄弟等风闻金鞭玄坛韩蔚廷已接掌武当掌门……」

  「权摄掌门三个月,并非接掌。」

  「武当玄门,例禁俗家弟子……」

  「不然,韩蔚廷已皈依三清。」

  「看来此中大有蹊跷。」

  奚凤啸正色道:「这是武当家事,局外人如何管得,所以在下匆匆离开,风
闻武当掌门真气岔入经脉,已不能坐立自如……」继而微微一笑又道:「信如阁
下所言,其中大有文章,普天下只有一人知,无奈在下有事在身,无暇细叙。」
说罢略一抱拳,身法如行云流水般走下山坡,转入一片参天古木林中。

  他进入连抱松杉,蔽空翳日林中,忽觉身后生起飒然身形破空微响,不禁暗
暗冷笑道:「我早箅定你们要跟踪而来。」身形不疾不徐走去,似无所觉。

  蓦地一声阴侧恻冷笑传来道:「站住。」语声寒冷如冰,令人毛骨悚然。密
林魅影疾闪,由四方八面腾来。奚凤啸似感惊愕,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正是方才
与自己问话之虎背熊腰大汉。

  大汉厉喝道:「尊驾如要活命,可据实说出武当之事。」

  奚凤啸目光扫视了一眼,冷笑道:「我与阁下等并无过节,如此做法令人不
齿,要我照实说出不妨,阁下请自承来历。」

  忽从大汉身后疾射过来一条人影,双手十指微撄,带着锐啸劲风扑向奚凤啸
而来,忽道:「穷酸哓舌,大概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此人饿鹰攫免身法异常歹毒,倘被他抓个正着,必然洞胸裂腹,脏腑外溢,
若不死即伤。那知奚凤啸不闪不避,无动于衷。那贼徒扑势迅急如闪电,眼看奚
凤啸无法闪避,但不知怎地贼徒竟一式扑空,在奚凤啸身侧擦过,式一用老,收
势不住,两手十指插入土内,头部猛撞盘虬在地面的树根。一声惨嗥蓦起,昏死
在地,贼徒十指根根折断,血涌如注。

  群邪见状不禁大骇,均未发现奚凤啸闪避,怎么同党竟会一式扑空。其实,
奚凤啸身形一闪即复归原位,动作瞬眼间完成,身法快极。奚凤啸冷笑道:「心
辣手黑,姑念初犯,饶你一死,下次遇上便说不得了。」虎臂熊腰大汉突厉喝一
声,呼的一片刀光泼风也似卷向奚凤啸而去。

  奚凤啸曲指一弹,大汉腕脉只觉如中利刃,闷哼一声,一柄钢刀当郎坠地,
面色惨变。九邪相顾失色,知遇上辣手人物,忽见奚凤啸一鹤冲天拔起,突化云
龙九现身法,林中盘旋,双手齐扬,打出一片松针般飞弩,带出轻微连珠爆音,
火光四射。连续惨叫声中,群邪纷纷倒地。

  大汉右肩亦中了一支暗器,咬牙拔下,痛澈心脾,怪叫一声,凝眼望去,不
禁面无人色,失声道:「九子母连珠飞弩……」

  「不错,正是九子母连珠飞弩。」奚凤啸答道:「你倒见识极广,居然认出
暗器之名。」

  大汉面色惨变道:「同是森罗宫门下,为何箕豆相煎。」

  奚凤啸大愕道:「你为何不早说,唉,在下也曾问你等来历,坚不吐实,毒
手暗袭,怎能怪得在下。」说着又是一声长叹接道:「九子母连环系总瓢把子赠
给在下防身之物,并无解药……」大汉目瞪口张,已然气息冰冷,死状狰狞。其
余匪徒早就毒发,魂归地府了。

  奚凤啸心怀悯恻,叹息一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岂非杀生太过。」随
即在尸体上洒下化骨粉离开丛林奔向嵩山而去。

  岂料他身后遥缀一条人影,远距五六十丈外,奚凤啸朦若无觉。夜色苍茫之
际,奚凤啸再度踏入谷城大街上,他无所留恋,走入一家天祥衣庄,买了两身换
洗衣服。周显达就在庄内,发现奚凤啸装着漠不相识。奚凤啸在付衣裤价钱时,
施展蚁语传声嘱咐周显达几句,便自转身走去。到达河岸觅了一条小和膛渡过汉
水,取径鄂北豫南桐柏山脉,直奔嵩山而去。

  月上中天,朗澈如水。奚凤啸已身在桐柏山巾,忽见树林掩映中,现出一座
荒庙,一路疾奔,略感疲乏忖道:「歇会儿也好。」荒寺年久失修,到处都是残
垣瓦砾,阶前野草长有一人多高,虫声唧唧,一星灯火均无,好生荒凉。

  奚凤啸步入大殿中,只见蛛网密结,蝙蝠飞翔,塑像东倒西歪,阴气森森。
他四顾了一眼,在神案前掸除一片积尘,般膝坐下,略用了一些干粮食水后,便
自闭目调息行功。殿外忽起了一个落足微声,不禁一怔,盘坐之势不动,全身倏
的上提,落在正梁上隐去。

  只见殿外走进两人,目中神光如炬,灼然电射,发觉奚凤啸不在,不由面面
相觑,低声诧道:「奇怪。」急向殿外落在柱后。蔓草丛立着六七条人影,但见
一人正是玉面丧门伍梦龙,不由大感惊愕。听一人道:「少庄主,此人是谁?」

  「我也不知,身形极像我熟稔之人,但非杀死他不可。」

  「此人真与少庄主是强仇大敌么?听少庄主口气,又似与他陌不相识。」

  「不错。」

  「那么少庄主非置此人死地不可其故安在?老朽曾闻老庄主言,如今武林杀
劫已萌,柏树庄宜自保令名,不可涉身是非漩涡中。」

  伍梦龙轻笑一声道:「那是两月前的事,但今非昔比。」继而沉喝道:「此
人必匿殿内,放火烧寺。」

  柏树庄手下四散,一点点火苗亮起,夜风狂劲。刹那间烈焰冲天,整座大殿
被吞没在火海中。但这时奚凤啸早自移藏于角隅乱草丛中,忖道:「这伍梦龙今
晚之话及其举动大有可疑,我不妨查明其动机何在?」风助火势,半个时辰,整
座大殿被烧成一堆瓦砾,冒出浓烟。

  只听伍梦龙诧道:「怎么并未有人逃出,难道他已远去无踪可寻了。」

  「仇已结下,恐怕柏树庄将永无宁日矣。」伍梦龙面寒如冰,挥手命手下追
觅行踪,徐徐出声道:「洪大叔,你认为今日武林究是何人之天下?」

  奚凤啸看清与伍梦龙说话之人是一虎头燕颔的老叟,只见老叟略一沉吟,答
道:「武林情势微妙,恕老朽难作预测,但如各大门派自相为政,畏首畏尾,再
刘文杰与上官相等江湖巨擘又陷在森罗宫中,森罗宫气焰不可一世,若森罗宫主
者习成白阳图解,武林天下自是非他莫属。」

  伍梦龙脸上泛出一丝诡秘的笑容,点点头道:「明哲保身,已非所能,森罗
宫主者在未寻得白阳图解秘穴前曾来过柏树庄。」

  虎头燕颔老者惊冴道:「什么,怎么老朽竟不知情?」

  「家父不欲人知。」虎头燕颔老者满脸怒容,冷笑道:「想不到威镇中州的
柏树庄竟投靠森罗宫,老朽请从此别……」

  伍梦龙道:「洪大叔,你不知当时情景,家父未一合便为森罗宫主者制住,
试想为人子者岂能见其父身危竟无动于衷……」虎头燕颔老者默然不则一声。

  伍梦龙接道:「幸亏森罗宫主者似无意与家父为仇,谓爱在下根骨,意欲在
下为他衣钵传人。」

  奚凤啸暗惊道:「庞镇寰好歹毒的手段。」

  只听伍梦龙接着说下去:「森罗宫主当即解开家父穴道,畅论武林大事,及
武学奥秘,议论精辟,深中肯絮,家父大为钦佩,命在下拜在森罗宫主者门下,
盘桓三日,告别而去,在下蒙他授以一套剑法及二十八手掌法。」

  虎头燕颔老者淡淡一笑,也不置可否,道:「老庄主行事非人能及,老朽谨
向少庄主贺,但少庄主尚未谈及追杀之人是谁?」

  伍梦龙道:「家师离去时严嘱若遇上摘星手格杀勿论,他老人家只说出摘星
手是个中年儒生模样,来历姓名均未告知,今晚在下追杀之人无疑是摘星手。」

  虎头燕颔老者道:「师命难违,老朽几乎错怪了少庄主。」

  这时,庙墙外飞掠入数条迅快人影,禀道:「属下并未发现可疑痕迹。」

  伍梦龙冷笑道:「我就不信他会飞上天去,传令各地分舵,一发现中年儒生
形迹立即飞鸽传警。」一声走字出口,人影冲霄而起,疾逾飞鸟般消失于夜色苍
茫中。

  墙隅奚凤啸飘然走出,目凝火后劫灰,不禁长长叹息一声,暗道:「这庞镇
寰心计周密,步步为营,不知在江湖中安下了多少诡奇的杀着,使人防不胜防,
他若不贪念白阳图解,志在武林第一人,早就成为武林霸主了。」

  蓦地,墙外冒起一条庞大身形盘旋落地。奚凤啸看清来人,大喜道:「卢老
偷儿,你怎么在此处?」

  来人正是妙手如末卢迪,亦感惊喜道:「老偷儿如非远处看见火光烛天,查
视而来,你我却要错之交臂。」

  奚凤啸剑眉微皱道:「在下就不信你就从登封赶回,事情办妥了未?」

  卢迪冷笑道:「事情并不如你我想像中的如意,如今河南中州均是柏树庄的
天下,对过路的江湖人物均盘根究底,追踪暗蹑,一有可疑即招祸殃,老偷儿如
非带着柳云扬老贼,定把柏树庄烧一把野火,搞得他人仰马翻,戏弄个够,方消
此恨。」

  「柳云扬现在何处?」

  「现在沙河铺,有裴泽及丐帮高手叶青河看守。」卢迪说时,用惊疑的目光
望了火场一眼,接道:「老弟,你放火烧寺为了什么?」

  「伍梦龙所为,并非在下。」奚凤啸将刚才所见经过说出,道:「既然柏树
庄与森罗宫沆瀣一气,在下亦不能顾念故人之情,你我不必存妇人之仁了。」两
人如飞而出,疾如流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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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千里迢迢索父仇

  翌晚三更寸分,威震中州的柏树庄竟遭祝融之灾,火势猛烈,柏树庄二千多
户几乎毁去一半。伍维岳所居门前照壁上留有摘星手惊语,指名索斗玉面丧门伍
梦龙。玉面丧门伍梦龙尚未回庄,伍维岳忧心惶惶,如同惊弓之鸟,不可终日,
一面传讯伍梦龙立即赶回,另召集各处分舵高手赶来柏树庄。

  伍梦龙此刻正在桐柏县城中,据手下密报发现中年儒生形迹落在桐柏县,是
以兼程赶去搜捕。忙碌了一整夜,迄未找出中年儒生下落,虎头燕颔老者叹道:
「何事忙碌,为人作嫁,柏树庄恐有累卵之危矣。」伍梦龙不禁面色微变,忽然
空中响起一串鸽铃哨音,抬头望去,只见空中三支灰鸽一字飞翔,忙撮嘴发出一
声低啸。

  三支飞鸽陡地冲下,落在伍梦龙肩头,伍梦龙解下鸽足系书,展开一望不禁
面色大变,历声道:「此贼端得可恶,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虎头燕颔老者在旁瞥明鸽书,暗暗叹息道:「君子立身,不可不慎世,一念
之差,立招丧身裂名之祸。」顿萌退意。

  他亦是江湖知名人物,二十年前澜沧游龙洪培鑫在天南武林威名卓著。

  一次偶经王屋,罹受白骨三魔暗算,正在危急之际,得伍维岳施救,带回柏
树庄中调息三年,方告复元。后又经伍维岳之助,手刃白骨三魔,为感恩遂以柏
树庄作为栖隐之处,多年来情若手足,宾主甚得。岂料伍维岳晚节不坚,竟惜蚁
命与森罗宫沆瀣一气,自己怎能为虎作伥,但为伍维岳大恩不忍骤舍,不由心怀
犹豫。

  此刻伍梦龙放回灰鸽,向洪培鑫道:「洪大叔,你我赶回本庄再计议吧。」

  洪培鑫点点头道:「只好如此,但摘星手指名索斗,恐怕相当辣手。」伍梦
龙冷笑一声,当先疾跃奔去。

  洪培鑫暗叹一声,率众跟随身后,眨眼,消失万山丛中。伍梦龙年少好胜,
心术奸险,与森罗宫主者本是一匠之貉,气味相投,是以森罗宫主者看准了伍梦
龙此一弱点,遂设计收伍梦龙入室弟子。

  伍维岳亦非昏赜之人,他深知当今之世比他为高之人不胜枚举,更兼刘文杰
上官相陷身森罗宫,滕文星身首异处,故森罗宫声名远播,威震武林,识时务者
为俊杰,趁着森罗宫主者提出收伍梦龙为徒时,乐得自下台阶,杯酒言欢。

  可是,在澜沧游龙洪培鑫却不作如此想法,感恩图报与同流合污有截然不同
的涵义,何况自己在柏树庄这么些年来多少有点建树。然而洪培鑫是个义薄云天
的人物,一路随着伍梦龙奔回柏树庄途中,只觉举棋难定,退身无计。

  苍茫入眼,伍梦龙一行已在崎岖山道上,突发现一个束发头陀袒胸露腹横睡
在道上,鼾声如雷,双手紧捏着两支金鳞小蛇。金鳞小蛇虽粗仅有两寸,身长却
有五尺左右,不停的扭曲旋动,首如角棱,锐牙戟张,红信伸缩,一望而知是一
种奇毒的异种怪蛇,连澜沧游龙洪培鑫久走苗荒均未曾见过。

  伍梦龙归心似箭,不禁鼻中冷哼一声,反手挽出肩头丧门剑,一抹寒芒疾向
蛇头削去,身形亦自上腾,欲从头陀身上掠过。

  洪培鑫忙道:「少庄主不可造次。」但已不及,寒光如电飞削蛇首而去,堪
近三寸之际,一双怪蛇突挣出头陀手掌,疾如奔矢般嚼向伍梦龙七坎、期门,两
大要害重穴。

  伍梦龙大惊,身形一仰,剑势突变撤了开来,寒光飘飞,漫空剑气击得两条
怪蛇如冻蝇穿窗般,绕着伍梦龙周身欲寻隙而入。洪培鑫正待出手,身后两个彪
形大汉双双大喝一声,挥刀猛扑向怪蛇劈去。只听叮叮两声,火星直冒,一双大
汉只觉刀身砍上精钢上,震得荡了开去,右腕发麻,才知怪蛇鳞甲金铁不入,不
禁大骇。

  那知竟触怒了两条怪蛇,抛开伍梦龙向一双大汉啮去,蛇首搭上大汉面门,
两声惨嗥腾起,双双倒地气绝。忽然束发头陀仰身翻起,用手一招,身形独鹤冲
天拔起五六丈高,两条蛇随着头陀身形电飞回去。半空中怪笑道:「好小子,真
有你的,森罗宫竟有你这么个第三代传人了。」语音曳去如风,人远长空疾杳。

  伍梦龙追赶不及,不禁咬牙切齿向洪培鑫道:「大叔,你可知道贼秃是什么
来历?」

  洪培鑫苦笑道:「老朽不曾见过,但无疑是摘星手同党。」

  伍梦龙冷笑道:「我与摘星手誓不两立。」振肩起步,身形似箭,已远落在
十余丈外。

  洪培鑫突感束发头陀离去之际之话,忖道:「他为何知情伍梦龙已纳入森罗
宫主者门墙。」不禁呆了一呆,猛感柏树庄大祸临头,心中一凛,不由急急赶上
前去。

  月轮涌空,山野如披上一袭云雾。恬美幽静如梦。山道上突飞落奚凤啸,妙
手如来卢迪及方才戏弄伍梦龙之弄蛇束发头陀。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在下来迟
一步,被伍梦龙得以奔回柏树庄内,这样一来,又不知要伤亡多少人命及耗时费
神。」

  束发头陀面有愧色道:「如非小贼施出大罗剑法,必丧在金鳞蛇吻之下。」

  卢迪道:「他认出你的来历么?」

  束发头陀笑道:「除了老偷儿你,谁知道我是蛇主怪丐叶青河呢?」

  卢迪微微一笑,目注奚凤啸道:「老弟无须懊恼,这样也好,伍维岳已传令
各处分舵高手赶赴柏树庄,柳云扬嵩山之行可无阻碍。老弟欲把伍维岳父子如何
处置?」

  叶青河沉声道:「一网打尽,以免贻害无穷。」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本拟照叶大侠想法行事,但恐夜长梦多,不愿
耗费时日,决定由在下一人只身入庄制服伍维岳父子。」

  卢迪、叶青河闻言不禁面色一变,道:「老弟一身系武林安危,怎可轻身涉
险。」

  奚风啸微笑道:「愚意已决,料也无妨。」月夜苍茫,三人身影远去如豆。

  柏树庄内壁累森严,杀气密布,庄外数十株参天古柏,仍是那么密翳苍劲,
在这酷暑盛夏,往昔树下都坐三三两两,村老庄汉迎风把盏,袒胸叙往,如今人
迹全无,更凭添了几分肃杀气氛。

  伍维岳在大厅上,只觉坐卧不宁,各处高手都已赶来柏树庄,似未见摘星手
有何举动,非但如此,派出庄外巡探回报,在十里周围并无发现可疑敌踪。他乃
是江湖巨擘,久历风霜,知道越是如此,越是凶险万分,澜沧游龙坐在一旁默不
作声,伍梦龙但感胸头怒火沸腾,紧握着手掌,暗暗切齿。

  蓦地,一块方砖由厅外投入,啪的一声坠入伍维岳身前。突如其来的变异,
不由惊得伍维岳父子与洪培鑫一跃而起,只见砖上系着一函。伍维岳鼻中微哼一
声,猿臂疾探,将信遂摘入手中,但见伍维岳疾如电射飞出,复又匆匆掠入,一
脸悻悻之色。

  柏树庄主霹雳神掌伍维岳已自展开信笺,只见笺上书有数行字迹,大意谓只
约伍维岳父子两入在庄外柏树下会面,不可连累无辜,并叙明他只身来此。伍梦
龙目中神光暴射,冷笑道:「他倒大言不惭,我倒要会会此人。」

  伍维岳道:「你稳操胜算么?你师父也对此人有所忌惮,切不能专凭血气之
勇。」

  玉面丧门伍梦龙冷笑道:「孩儿恩师未与摘星手相遇,只说此人心计过人,
武功甚高,他既指名约斗,何能示惧,而且孩儿已布下天罗地网,任他插翅也难
飞脱。」

  洪培鑫忽道:「摘星手江南武林盟主,说一不二,既然指名贤父子晤面,只
身来此,柏树庄威望中州,岂能自贻宵小之讥,洪某之见,还是贤父子一往听他
有何话说。」

  伍梦龙怒道:「他如是光明磊落,尽可指名索斗,为何火焚柏树庄。」

  洪培鑫大笑道:「武林人物,最讲究投桃报李,恩怨分明,少庄主如非火焚
荒寺,欲将他置身火海,怎能怨得他以牙还牙,他火焚柏树庄后未发现少庄主现
身,是以留书于壁,指名索门,换在别人,只怕……」

  伍梦龙冷笑道:「洪大叔说话为何偏向摘星手?」弦外之音不问可知。

  澜沧游龙洪培鑫不禁面色一变,但倏即恢复如常,微笑道:「听与不听,端
在贤父子。」身形一转,缓缓走向厅后而去。伍维岳眉峰一皱,欲言又止,回面
怒视了伍梦龙一眼。

  玉面丧门冷笑道:「一路同行洪大叔就与孩儿貌合神离,只斥腹诽,怎能怪
罪孩儿疑心。」

  伍维岳沉声道:「胡说,谁让你说出与森罗宫渊源,洪大叔为人耿直方正,
自然是满心不愤。」

  玉面丧门辩道:「洪大叔在庄多年,与爹情若手足,不是外人,此事怎能瞒
他……」

  「不必说了,事巳如此。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为父已想出一条妙计……」话
声截然止住,忽道:「走。」两父子疾向厅外奔去。

  他们不迳往庄外与摘星手晤面,先下令搜庄,挨家叠次搜觅,因为伍维岳自
火焚后便严密部署,不料还有人潜入投书,除了摘星手别人无此武功,是以伍维
岳料测摘星手尚潜伏庄内未去。但搜查殆尽,毫无发现。伍维岳大感意外,怔得
一怔,招手命一劲装汉子附耳密嘱数语,劲装汉子领命如飞而去。

  庄外柏树下寂寥无人,日方傍午,只见远处缓缓走来一条人影,步履沉重,
渐现出一中年儒生。待中年儒生行近一株参天古柏之下停住,倏地树上响起一片
怪笑,密集如雨的强弓毒弩由数株柏树上聚向中年儒生射来。

  中年儒生不闪不避,一声惊噫中数十条身影如鹰隼疾泻落下,为首是一突额
缩腮,豹日猬须老者,疾逾闪电望死者身前掠去,伸手一拨,仔细看清面貌,不
禁骇然色变道:「这不是本庄李文案么?」事已铸成大错,忙命人将尸体抬向庄
内。

  伍维岳闻讯大惊,知仇又加深一成,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伍面丧门更是怒火
沸腾。从午至暮,毫无动静,伍维岳父子藏匿于秘室中只觉难以按耐。这秘室共
有五间,重门密键,虽本庄之人如非亲信不知在向处,更难知出入之法,何况秘
室安有极厉害的机关。

  伍梦龙烦燥不宁,冷笑道:「未必摘星手武功强过孩儿,为何如此惧他,传
扬开去,贻笑武林。」

  伍维岳怒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为父密令本庄高手侦出摘星手潜伏所在,
再大举暗袭兜捕,必可一网成擒,目下摘星手正急于找出我们父子下落,也许他
不慎自露形迹,如此更已事半功倍,你急什么?」说着,忽闻嗡然一声什么被削
断微音,不禁一怔,凝神静听半响,并无半点异声,均心疑自己心神不宁所致。

  蓦地邻室走来一中年儒生,三绺短须,神采焕发,飘洒俊逸。伍维岳父子不
禁骇然变色,呛郎郎一声龙吟,一道青芒起自伍梦龙肩头。中年儒生笑道:「且
慢,在下不是自投罗网了么?先别动手,咱们三对六面,谈谈如何?」

  伍梦龙冷笑道:「你就是摘星手么?」

  「那是江南武林朋友抬爱,在下当之有愧。」

  伍梦龙厉声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中年儒生微笑道:「在下要来就来,要去就去,有何惊异,你此一问岂非太
以愚蠢。」伍梦龙不禁面红耳赤,目露凶芒。

  霹雳神掌伍维岳沉声道:「尊驾来此何故?」

  奚凤啸道:「在下与柏树庄毫无恩怨,怎奈令郎必欲置在下于死地不可,在
下在荒庙本予容让,但风闻你等竟与森罗宫主者勾结为奸,令郎且获森罗宫主者
青睐收为人室弟子,并获绝艺真传。」

  伍梦龙厉喝道:「那与你何干?」

  奚凤啸道:「问的好,那在下又与你何干?」

  伍梦龙不禁语塞,铁青着脸,剑尖平指,震成一片寒星,伍维岳身形退在壁
角,似欲发动机关。奚凤啸面色一沉,正色道:「在下入时已将总轮削断,即是
贵父子也难以出去,除非束手就擒别无生路。」伍梦龙突大喝一声,左手疾指扬
打出一蓬丧门钉,右腕一震长剑,闪起一团剑花寒飚袭向奚凤啸而去。

  只听奚凤啸冷笑道:「在下倒要试试大罗剑威力如何?」身形斜上一步,侧
闪揉身进扑。丧门钉打中奚凤啸身上,如中败革,纷纷坠地。伍梦龙不禁一呆,
猛感奚凤啸已蹈虚欺进,心中大骇,剑式立变,大罗剑法展了开来。

  大罗剑法果然奇诡神妙,剑势展开,只见千百道剑影洒出万朵剑花,挟着猛
厉罡风,宛如困龙脱羁,带起万丈波涛怒涌而至。奚凤啸心中暗凛,只觉大罗剑
法与天飚三罡各有威力,如换在当年的他,早丧命在这大罗剑法之下。他根骨绝
佳,记忆及悟解特强,一面接招,一面已把大罗剑法神奇变化悟记。

  这时伍维岳自闻得奚凤啸把总轮削断,如跌在万丈冰渊内,半晌不能作声,
退至一隅筹思逃出之策。猛听奚凤啸一声大喝,剑气全收,只见伍梦龙左臂曲池
穴已被奚凤啸扣住,同时奚凤啸左掌两指并指点在伍梦龙七坎死穴上,不禁面色
惨变,高声道:「老朽只此一子传续香烟,能否网开一面,老朽无不如命。」

  奚凤啸微笑道:「令郎心狠意毒,留此武林祸害无用。」伍维岳闻言不由胆
寒魂落。

  玉面丧门狞笑道:「爹,一命换一命有何不可,你老人家疾奔出召集人手用
滚油灌入,永绝后患。」

  奚凤啸闻言忖道:「此人真不可救药,心术奇险,我怎能眷念相识一场。」
不禁冷笑道:「真的吗?」右手一紧接道:「在下真要瞧瞧令尊如何逃出秘室,
在下应允决不阻拦就是。」

  伍梦龙只觉行血猛攻内腑,混身虫行蚁走,酸在骨髓,冷汗如雨冒出,咬牙
闷噑一声道:「摘星手,你真狠。」丧门剑当即脱手坠地。

  奚凤啸微笑道:「岂不闻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在下也是因人而异,如阁下
心性,在下尚要九阴绝脉。」伍梦龙深知九阴绝脉,非人可禁受,闻言目中不禁
泛出骇悸之色。

  伍维岳何尝不欲救其子于危,无奈投鼠忌器,万一自己犯险出手,那虚点在
伍梦龙七坎死穴上两指难保不吐劲点下,人何以堪,只有认输可保全其子蚁命。
奚凤啸忽回面目注伍维岳道:「庄主你还不走么?」

  伍维岳黯然长叹一声道:「老朽无知,倘仍不蒙饶恕,请将愚父子赐死。」
奚凤啸微微一笑,虚点伍梦龙七坎死穴上,两指突改向伍维岳脑门百会穴虚点而
去。有一缕暗劲如若寒风般点上伍维岳脑门,伍维岳不由自主的连打两个寒噤。

  奚凤啸出手迅疾如电,回腕掌心按在伍梦龙期门穴上,笑道:「庄主偕令郎
随我出室吧。」

  伍维岳面色苍白道:「阁下要将愚父子如何处置?」

  奚凤啸道:「在下说话算话,庄主方才不是相求在下不要断绝伍门香烟么?
在下留下少庄主一条性命就是。」伍维岳闻言不由怅然若失。

  他们父子渐感脑中一处浑浊不清,显然神智已丧失,也不知自己如何随奚凤
啸怎样出得秘室而去,不觉身子已来在一片广场上。只见场中肃立着澜沧游龙洪
培鑫带着八名带刀大汉,一见奚凤啸带着伍维岳父子走来,立即大喝道:「摘星
手,你也太自恃……」

  奚凤啸摇手微笑道:「在下已与庄主握手言和了,尊驾不必误会。」

  洪培鑫故作怔愕之状,长长哦了一声道:「这是老朽误会了。」

  奚凤啸突回面向伍维岳抱拳笑道:「在下就此告辞了,不敢劳贤父子相送,
烦请这位老英雄代劳送出庄外,以免与贵庄手下发生误会了。」

  伍维岳点了点头,怀中取出一面黑三角令旗道:「洪贤弟有劳了。」

  洪培鑫接过令旗躬身说道:「庄主少庄主请问调息,洪某代劳。」奚凤啸巳
自飘然走出,洪培鑫疾随身后。伍维岳父子目送奚凤啸远去,才双双转身离开广
场。奚凤啸途中向洪培鑫道:「多谢老前辈相助,得以化干戈为玉帛。」

  洪培鑫道:「老朽权衡再三,不愿目睹伍维岳倒行逆施,自招覆亡,所幸阁
下才华过人,能够说服他们父子,不然,老朽无法收拾。」

  奚凤啸摇头微笑道:「在下并未说服他们,只是以独门手法逆转经脉,令神
智受挫,日岩还得仰仗大力……」语声低不可闻。

  洪培鑫面泛喜容,道:「如此老朽无忧矣。」一路遇上甚多伏椿拦阻,见令
旗任由离去。澜沧游龙洪培鑫远送三十里外,才依依而别。

  夕阳似火,照耀着天边,倦鸟归林,漫空飞翔,日落黄昏的景色将这山谷衬
托得如诗如画。奚凤啸负手在谷野中眺赏美景,不禁神注。只见林中掠来三条迅
疾如电身影,来人正是妙手如来卢迪、蛇王怪丐叶青河、神刀快手裴泽。

  卢迪身形方始停住即道:「老弟,一波已平,一波又起,半月来少林屡遭强
敌侵袭,似为寻仇,并非森罗宫党徒。」

  奚凤啸诧道:「是何来历?」

  卢迪摇首道:「风闻是一黑衣蒙面人,身材瘦小,六探少林寺,并未伤人,
但武功奇高,身法迅快如电……」

  「此人仇者是谁?」奚凤啸紧紧接着问道:「少林必然知情。」

  卢迪道:「嵩山讳莫如深,似另有难言的苦衷,此人与我等行事大有阻碍,
必须侦出来历不可。」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我等先赶往登封再作计议吧。」三人身形如风,瞬
眼消失于暮色苍茫中。

  郑州登州黄澄澄官道上忽现出十数骑奔驰着,长鞭挥空叭叭锐响,骑后掀起
漫天黄尘。为首四骑上人是面如朱砂,虎目蒜鼻,须发斑白身栽魁梧黑衣老叟,
肩上插着一柄齿芒锋利的日月五行轮,目中不时*吐着焦急的神光,面色森冷,
似有沉重的心事。

  紧傍着老叟左面骑上人是一身着蓝衫,瘦削长脸三绺黑须的老叟,肩头露出
一截降魔杵柄。随后二骑坐的一双面目*肖,肩带长剑的黑衣老者,目光阴森逼
人。落在四骑后面有半箭之遥共有十二骑,个个都是彪悍精壮大汉,手执兵刃,
只见一片寒芒闪动。

  面如朱砂老者忽向瘦削长脸老者问道:「此处距观音堂多远?」

  「帮主,约莫三十里。」面如朱砂老者正是威震长江水道的四海帮帮主日月
五行轮金旭。

  只见金旭辔头一按,坐骑立时缓了下来,长叹一声道:「韩老弟,你随愚兄
亦有不少年了,四海帮虽是江湖黑道组织,愚兄并未妄杀了一人,最近因不愿卷
入武林杀劫中,才令三帮潜蛰不露,但到底免不了祸起非常……」

  「帮主。」瘦削长脸老者泛出诚挚笑容道:「我韩维武追随帮主多年,帮主
心性为人那有不知之理,此事虽离奇突然,依属下猜测,如非深仇大怨,岂能掳
去帮主爱子,但有一点值得怀疑,为何不在就地了结恩怨,一定要在观音堂解决
不可。」

  身后响起一个冷笑道:「有何值得推敲之处,无疑是霹雳神掌伍维岳手下所
为。」

  金旭摇首道:「老朽从未与柏树庄结怨。」

  「伍维岳手下网罗武林高手甚众,或系其中之一,诱使我等远离长江,自投
罗网。」一双面目逼肖的孪生老者独持异议。

  八臂灵宫韩维武道:「是与不是,反正距地头不远,到了便知究竟,目前胡
乱猜测徒乱人心。」人骑渐进入狭窄山道上,忽地前途一支响箭射向半空,摇曳
出一片划空啸音,悸人心冲。金旭疾右宇一挥,坐骑立时纹风不动。

  只见前途冒出三条人形,疾逾飘风掠至,其中一个面目阴沉的汉子望了十六
人骑一眼,哈哈大笑抱拳道:「来的可是四海帮主金旭老师么?」

  这汉子又纵声大笑道:「兄弟只当金帮主率领举帮之众,岂知寥寥十六骑,
金帮主也忒自恃了。」

  金旭双眉一剔,道:「老朽只觉得与尊驾陌生得紧,为何……」

  话尚未了,这汉子鼻中冷哼一声,道:「那是金帮主忘怀了,但兄弟只是奉
命来迎,主人还在立待,容兄弟带路……」

  金旭身后忽生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且慢。」一双人影从骑上拔起,疾如
灰鹤般掠在汉子面前,现出孪生面目阴沉的老者。

  汉子目中神光暴射,冷笑道:「久闻四海帮中左右二判靳云靳雷兄弟乃江南
名手,武学称绝,兄弟石泰三有幸相晤,当然要领教绝艺,但两位何必心急。」

  靳云阴阴一笑道:「靳老大就是心急毛病,尊驾如不照实说出你主人是谁,
可别怨靳老大辣手无情了。」

  石泰三大笑道:「恕难从命?」靳云倏地一剑飞出,洒起一串寒星,袭向石
泰三而去。

  出剑迅快如电,距离又近,剑势攻向部位出人意料之外,怪异诡奇,令石泰
三无法闪避开去。石泰三眼见靳云剑势挥来,右掌疾提。一招飞花迎风拍向天府
穴而去,左手食中指骊龙探珠斜腕上刁丹田气穴。

  他竟无视于剑势迅厉,其实这一式两招用得险辣神奇,靳云若不撤剑必伤在
石泰掌指之下。靳雷见状腾空疾出摩云三式精芒电奔,势如天河倒泻卷下。岂知
石泰三就在靳雷剑势未至,靳云回撤之际,已自飘身疾退,哈哈大笑道:「金帮
主,你难道不顾及令郎了么?」

  日月五行轮金旭面色微变道:「幼童无辜,罪不及孥,老朽倘罪孽深重,当
不避斧钺之诛。」

  石泰三大笑道:「金帮主快人快语,豪气干云,令兄弟不胜心折。」笑声中
陷含凄厉之味,听得金旭不禁心头狂震。

  只见石泰三同着两名黑衣汉子步下官道斜坡灌木林而去。金旭一拨座骑,当
先奔下。八臂灵官韩维武等默然疾随,韩维武从始至终不发一言,两道锐利眼神
凝注在石泰三身上,欲找出石泰三来历,似迄未能发现一丝端倪,却从石泰三眼
神中发现怨毒已极之色,不禁暗暗心惊道:「此去只怕凶多古少。」

  这片灌木密林绵亘十数里,林中暝暗如暮,金旭只觉心神不宁,提防暗袭,
却平静无事。天光豁然开朗,一行十六骑已出了密林,眼前显露出一条狭长的山
谷,三面削壁危堑,猿猱难攀,谷中茸茸绿草,入目深碧,狭谷尽端突崖穹窿隐
隐藏着一座尼庵,绿叶白竹,清幽恬静。

  只见石泰三人疾趋入庵,须臾走出一个清脆绝俗的黑衣少女,身后随着石泰
三十数武林高手。韩维武一见此少女不禁一震,心中已是恍然,正待与金旭说出
来历,黑衣少女身法迅快,已自掠至金旭之前停住。

  金旭翻身下鞍,只见黑衣少女在星目中突射出两道霜刃,冷冷说道:「金帮
主别来无恙?」

  石泰三接道:「金帮主贵人多忘,一概不记前事。」

  黑衣少女道:「他真的忘怀了千里追踪,先父埋骨沼潭之怨了么?」

  金旭闻言,顿时忆起前事,面色大变道:「姑娘可是姓吴?」

  黑衣少女粉靥立时,日泛杀机,冷笑道:「不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金
帮主,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金旭肃然道:「昔日之事,逼非得已,如非令尊强劫三元秘谱,老朽也曾劝
说令尊,怎奈令尊不允……」

  吴澄碧厉叱道:「三元秘谱是你的么?」

  金旭面现苦笑道:「虽非老朽所有,但为老朽发现,却被令尊趁隙抢去,并
连伤敝帮弟兄五人,老朽志在夺回三元秘谱,拼搏之下死伤难免,若老朽死在令
尊手下,则又待何如,姑娘何见责之深,何况追击令尊者并不仅四海帮。」

  吴澄碧星眸一红,冷笑道:「无主之物,见者有份,得手者即为物主,你心
狠意毒,先父业已身罹重伤,尚狙击不舍。」说着语音变沉:「当然,昔日参与
狙击家父者少林达摩院三老昆仑秋叶道人,姑娘亦必有以相报。」

  金旭闻言暗道:「不料昔日铸成大错,遂又造成一个魔头,真始料不及。」
当即问道:「姑娘,仇已结下,老朽愿承当其罪,但不知姑娘如何清偿?」

  吴澄碧微绽笑容道:「血偿血债,金帮主如此恢宏大度,我决不亏待帮主属
下及令郎,以礼送回。」一言激怒了四海帮高手,纷纷喝叱出声,气氛立时剑拔
弩张。

  吴澄碧目蕴怒光道:「各位若不愿见贵帮主自刎,请即离开就是,不然,姑
娘定不饶恕。」

  一双黑衣汉子疾跃而出,双剑一晃挥出一片精芒,道:「吴姑娘请赐教,我
等身为本帮弟子,自不能目睹帮主危难无动于衷。」

  吴澄碧面色冷漠道:「如此姑娘就成全了你们。」

  一双黑衣汉子鼻中冷哼了一声,挥剑疾展开一路剑法,只见剑气冲天,寒飚
电旋中,千朵金星涌袭吴澄碧而去。突闻两声闷哼扬起,未见吴澄碧如何出手,
两支长剑脱手飞掷半空,一双黑衣人如受重击飘身倒地,面如金纸昏迷不醒,金
旭等人见状面色大变。

  吴澄碧冷笑道:「这两人只昏死过去,一个对时自会醒来,金帮主,好汉作
事好汉当,何必连累无辜,贵帮手下一齐出手也是白饶,奉劝帮主命他们回转,
仅留下一人护送令郎。」语外之音,视四海帮高手无异土鸡瓦犬,生杀由之,韩
维武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

  此刻左右二判靳雷疾闪而出,捧剑躬身道:「姑娘武功高绝,不胜钦佩,老
朽兄弟二人愿请赐教,如若不敌,当死而无怨。」

  吴澄碧星眸中*射两道霜刃寒芒冷笑道:「当日夏口江滨渔村也有你两人,
姑娘念在你俩奉命施为,是以法外施仁,既然如此,莫怨姑娘出手无情了。」

  二判冷冷答道:「老朽怎能见怪姑娘。」靳云倏地一剑,袭向期门大穴,剑
招辛辣诡异,带出划空啸风之声。

  靳雷也攻出一剑,就在靳雷剑招将出未出之际,吴澄碧右掌虚空一抓,倏地
向靳云右腕拍去。掌式似火中取栗,又似金豹露爪,却两者都非是,诡奇之极。
叭的一声,靳云右手腕脉穴如被利刃砍中,痛彻心脾,长剑呛郎坠地。

  却在这时,靳雷一招天龙吸水,寒虹惊天劈向吴澄碧肩头。吴澄碧武功委实
神奇莫测,右手原式不动,身躯一个疾旋,靳雷长剑剑光无巧不巧地为吴澄碧五
指抓住。靳雷只觉一股奇寒之气由剑身导入右臂,迅疾如电攻入内腑,待他警觉
不妙封住穴道已是无及,立时浑身气血并凝,面色青紫,目瞪口张僵住。

  金旭此时已知吴澄碧武学高不可测,不言而知系习自三元秘谱,自知凶多吉
少,但乃一帮之主,宁折不弯,缓缓撤出肩头日月五行轮。八臂灵官忙道:「帮
主且慢。」

  金旭回面黯然一笑道:「韩老弟,老朽将犬子付托与你,切莫令他习武,江
湖上总无是处。」

  韩维武心如刀绞,低声道:「待小弟去说服吴姑娘。」说着疾跃了出去,向
吴澄碧抱拳一拱,道:「吴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冤怨相报何时可了,何况令
尊人死不能回生……」

  吴澄碧面寒如冰,厉叱道:「住口,父仇不共戴天,你是谁?」

  韩维武苦笑一声道:「老朽八臂灵宫韩维武。」吴澄碧不由怔住,发挟霜刃
的目光仔细打量韩维武一眼,四海帮万里狙击,这韩维武似未出手,只觉恩仇之
间极难分别。

  突闻韩维武低声道:「吴姑娘,可否另借一处说话?老朽有话奉告。」

  吴澄碧淡淡一笑道:「好。」娇躯一转,向崖下走去。

  韩维武正待启步随去,忽听金旭说道:「韩老弟,老朽已决定杀身了结这段
冤怨,你无须枉费心神。」

  八臂灵官道:「小弟与吴姑娘相谈另外一事,与此无关。」说着已疾赶上吴
澄碧而去。

  吴澄碧走至崖下,回头嫣然一笑道:「韩老师有活请快说。」

  韩维武正色道:「倘我那奚凤啸老弟早日赶去姑娘府上,老朽相信姑娘亦不
致于必欲寻仇。」

  而吴澄碧一听奚凤啸之名,不禁顿泛惊喜之色,道:「韩老师遇见他么?他
在何处?」

  韩维武长叹一声道:「奚老弟对吴姑娘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使吴澄碧不知所答,陡然间玉靥泛呈玫瑰红晕,继而自
觉有点失常,面色倏然一整,道:「奚少侠对我恩重如山。」

  韩维武道:「敝帮主咧?」

  吴澄碧闻言杀机逼露道:「仇深似海。」

  韩维武叹息道:「老朽不能阻止姑娘寻仇,但此非适宜时机,而且大大的刺
伤了奚老弟的心。」

  吴澄碧闻言大感惊愕道:「这话何用意?」

  韩维武目光凝向天际一处浮云,徐徐出声道:「吴姑娘,你不知奚老弟也身
负血海冤仇么?」

  「此人是谁?」

  「森罗宫主者。」

  吴澄碧身在江湖,森罗宫主者威慑武林,她岂能并无耳闻,闻言惊道:「是
真的么?」

  韩维武正色道:「老朽与奚老弟是忘年之交,义同手足,那有在姑娘面前诳
言之理,森罗宫主者恶行擢发难数,双手血腥,已成武林公敌,武林之内黑白两
道只要稍具血性之人,莫不对他怨毒入骨,非欲制他死命而后快……」

  说着凄然长叹一声道:「无奈森罗宫主者武功太高,是以有心人无日不在寻
求一些武林奇学,始能稳操胜算,故有当日追击令尊之事,当日也不能怪罪少林
达摩三老,昆仑秋叶道人及敝帮金帮主,因森罗宫网罗武林名手屈指难数,在当
时惨况之下谁又知道令尊并非森罗宫所遣,据老朽所知,达摩三老也曾婉言相劝
令尊。」吴澄碧闻言不禁冷笑一声。

  韩维武左掌一摇,忙道:「姑娘容老朽说完,是非曲直,老朽概不过问。」
话落略顿,又道:「昔日老朽委实同情令尊处境,咱们武林人物均有宁折不弯倔
强习气,何况令尊也是武林名宿,但老朽爱莫能助,只得恳求奚老弟。」

  「那时,奚老弟正在设计诱使森罗宫主者投入罗网,他百忙之际毅然应允,
义助令尊及姑娘脱险,因此森罗宫主者得以逃逸,更因此一失,使奚老弟顾此失
彼,误了令尊一条性命。奚老弟并无丝毫怨尤,还将令尊赠他之武林人物梦寐欲
得之三元秘谱璧还姑娘。这是何等胸襟。」

  吴澄碧默不作声,胸中感慨万千,似一团乱麻聚在心内,不知是恩、是仇、
无法理解。

  韩维武正暗察吴澄碧面色,似被自己言词说动,打铁趁热,时机稍纵即逝,
接着又道:「如今奚老弟已成江南武林盟主,风闻已赶来中原,谋与少林昆仑联
手,商计制胜森罗宫主者之策,必然与姑娘为敌,是以老朽深以姑娘此时寻仇不
智之极。」

  吴澄碧不禁暗叹一声道:「韩老师之言句句实在么?」

  韩维武道:「如不出老朽所料,姑娘不出十日之内当能与奚老弟晤面,老朽
所言真伪,一问就知,倘奚老弟知姑娘习成三元绝学寻仇,当深悔璧还三元秘谱
之举。」

  吴澄碧幽幽长叹一声道:「好,我应允韩老师不取金旭性命就是,但是要废
了金旭一身武功,少林昆仑我势在必去,昔日如非达摩三老秋叶道人重伤先父,
焉能丧命。」

  韩维武心中大急道:「倘姑娘在少林万一与奚老弟相遇,老朽深知奚老弟外
柔内刚,恐……」

  吴澄碧嫣然一笑道:「到时再说吧,我决定不能因韩老师之话中止寻仇,恩
仇之间不容有商酌,不过我很感激韩老师就是。」说着身形一晃,迅疾如电落在
金旭身前,右掌虚空向金旭一拂,疾望庵内掠去。

  金旭只觉一股微热气流拂上身来,竟封住身上三处经脉,知功力半废,但感
英雄一生,如今竟受制于妇道弱女子上,不禁热泪盈眶。只见庵内走出一个眉清
目秀髫龄小童,遥遥看见金旭,不由高呼了一声扑上前去,紧紧抱住金旭不放。

  金旭抚着幼童首部,面现慈霭笑道:「星儿,这几日你受苦了。」

  幼童摇首道:「吴姑姑待我很好,我真舍不得她离去呢?」

  这时,韩维武已自走了过来,诧道:「她走了么?」

  幼童点点头道:「吴姑姑说她去嵩山,叫我转告爹即速赶返切勿多事。」韩
维武蓦地发现石泰三等已不知在何时走得无影无踪。

  日月五行轮金旭向韩维武道:「多谢韩老弟言词说动她,不然老朽难逃杀身
之危。」

  韩维武摇首苦笑道:「此事尚未了,帮主率众先回吧。小弟还须寻奚少侠,
以免掀起武林轩然大波,予森罗宫主者可趁之机,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容小
弟告别。」说着匆匆转身一跃疾奔而去。

  八臂灵官韩维武一言偶中奚凤啸北来中原,其实他根本不知奚凤啸行止,倘
吴澄碧发觉他所说有伪,必然更激起巨变,是以忧心惴惴。暮霭四起,夜色苍茫
之际,韩维武踏入登封县境。登封虽小,却也市廛整齐,华灯初上,行人往来街
道,并无冷落寂寥之感。

  韩维武饥肠辘辘,正欲找一家饭庄,一眼瞥见对街有家鸿盛德酒楼,不禁走
了过去。猛然发现,一个灰衣僧人急步掠过他的身侧,带起一片急风,背上插着
一柄寒光犀利戒刀,似有什么急事才不顾惊世骇俗,施展轻功身法在大街疾奔。

  那知这僧人尚未走出数丈,突然栽仆在地,只见三条人影如风闪电般急掠至
僧人身前,其中一个中年儒生抓起僧人腕脉一扶,道:「究竟赶迟了一步。」

  另一个面如弥勒古佛的老者沉声道:「是否无救。」

  中年儒生答道:「心脉虽未绝,唉,只有看这位大师的造化了。」一手抓起
僧人低喝一声:「快走。」三人如飞而去。

  八臂灵宫韩维武心中大疑,摸不准三人来路,更难分辨出是正是邪,但灰衣
僧人似出身少林,横死登封,显然是遭黑道凶邪暗袭所致。他心中一动疑,决心
蹑随三人,身形一晃追踪而去。

  登封四境多山,只见三人身形迅快泻入万山丛中,韩维武只觉自己轻功与三
人差得太远,不禁心头暗凛。茫茫月夜之下,前面的三人身形疾杳,韩维武只感
一怔,犹豫了一下,继续向前扑去。

  蓦地,一声冷沉喝音传来:「朋友,既来之则安之,你留下吧。」暗中突伸
出一支手掌,疾逾闪电向韩维武扣来。

  韩维武不禁大骇,只觉抓来手法神奇莫测,无法闪避,忙施展一式玄鸟划沙
三指疾拂而去。那知这支手掌奇幻无比一翻,五指一把扣住在韩维武曲池穴上。
韩维武只觉一麻,浑身劲道全失,毫无抵抗之能,身不由主随着那支手爪带了过
去。

  但感自己身形被一股大力掷至地上,一声沉暍传来道:「朋友是何来历,为
何暗蹑我等三人身后。」

  韩维武抬眼望去,只见是一气度威严,目中神光慑人的黑衣老者,一瞬不瞬
盯着自己。中年儒生及面如弥勒老者正施救灰衣僧人已毕,缓缓转过身来,儒生
看真韩维武面貌,忽叹惊噫了一声道:「这不是韩大叔么?」

  韩维武亦察出语音,惊喜过望道:「奚老弟为何变异形象?」

  奚凤啸倏地跃落在韩维武身前,拍开韩维武穴道,诧道:「风闻贵帮突告警
不动,静候武林局势澄清,这原属保身立命善策,缘何韩大叔来此?」韩维武长
叹一声,便将吴澄碧寻仇之事经过说出。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真是在下始料不及。」回首向严三畏卢迪微微笑道:
「如今已知少林一夕数惊,乃是吴澄碧姑娘寻仇,并非森罗宫所为,在下讶异柳
云扬老贼尚未至嵩山,匪徒竟敢惊扰少林……」

  忽闻灰衣僧人一声呻吟,若不胜痛苦,睁目露出黯淡眼神道:「小僧幻空蒙
施主施救,感恩不尽,怎奈本山有倒悬之危,小僧奉命赶赴五台后山相求本门前
辈悟尘禅师前来相助,怎奈途中忽遭暗袭,自知无法赶抵五台遂急急折返。」

  奚凤啸道:「大师系受何人暗袭。」

  幻空苦笑道:「不知,小僧尚未抵伊山时,忽觉一股奇寒之气拂中身后,默
察体内变化已知是种阴毒罡气所伤,恐奔不出百里之外……」

  奚凤啸忙道:「所以大师迅急折返少林,恐有负掌门所命另遣他人。」

  「施主明见。」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大师先赶返少林,密禀九如上人,
就说江南武林有一摘星手外号之人,今晚三更时分在贵寺藏经阁相晤。」一掌飞
按上幻空胸后命门要穴。

  幻空精神一振,双掌合十道:「施主威名,远震遐迩,天降救星,乃本门之
幸,小僧先行一步了。」

  奚凤啸忽道:「大师何时离山的?」

  幻空怔得一怔,道:「小僧是昨晚薄暮时分潜离少林。」

  奚凤啸道:「在下已知,大师速返,须慎秘行踪。」

  「小僧遵命。」幻空一腾身,掠入树丛中不见。

  奚凤啸立即在三畏等三人密语数句,又道:「但候少室北麓冲起一道五色旗
花,便立即吩咐柳云扬行事。」匆匆说完,身形向嵩山疾如流星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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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人中龙命犯桃花

  诗称峻极,传言配天,中州清淑之气,磅礴结聚于嵩山,中岳之地势雄盛绝
伦,达摩东宋,见此山少室宽闲幽遂,形胜天然,遂山少林,面壁九年后圆寂飞
升。

  幻空一路鹤行鹭伏,翻入寺墙,身方站地,即闻暗中一声断喝道:「何方施
主胆敢夤夜闯入本寺。」一股杖啸带起狂卷劲风袭至,幻空忙疾跃开去,忙道:
「幻觉师兄么?小弟幻空。」

  忽见黑影一现,惊讶道:「师弟为何回山如此之快。」

  幻空道:「一言难尽,九如师伯现在何处?」

  幻觉道:「现在掌门之处,今日午后蒙面人又侵入本寺,连伤多人,掌门人
亦负重伤……」幻空未侍幻觉说完,即奔向慧光禅院而去。

  今晚少林寺更显得阴森森地,一无灯火,连佛前长明灯都熄灭。幻空一进慧
光禅院,即为护法四尊者拦阻,立即出示掌门信符。广目尊者愕然道:「既有掌
门令符,本座不能拦你,但为何去而复返。」

  幻空躬身施礼道:「事关机密,恕弟子无法禀告。」身体疾逾闪电掠入慧光
禅院内。

  只见掌门人面色惨淡,正端坐蒲团上与九如上人等本门高手商议挽救嵩山危
局,一眼发现幻空进来,即道:「幻空,你怎么回来了?」

  幻空躬身施礼道:「弟子无能,途中遭人暗袭,昏迷不醒,幸得能人施救将
弟子送返山麓,请掌门人别遣一名弟子赶往五台。」

  掌门人面色微变道:「你为何人相救?」

  幻空禀道:「弟子不知,待弟子醒转此人已然离去。」

  掌门人叹息道:「远水难救近火,另遣他人亦是狂然,幻空,你先回禅房休
息,有事再唤你。」幻空遵命转身离去之际,向九如上人示了一眼色。

  九如上人心中一动,猜不出幻空用意,俟幻空走出后,道:「幻空言语含糊
闪烁,其中大有蹊跷,老衲急欲套问出真情。」也不待掌门人同意,身形疾掠出
室而去。

  幻空回至禅房后忽闻门外传来九如上人语声道:「幻空在么?」立即答道:
「弟子在。」房门本是虚掩着,人影一闪九如上人已进入房内,幻空当即行礼将
所遇奚凤啸之事经过说出。

  九如上人面露微笑,道:「此人睿智无匹,看来本门不该遭劫了。」

  幻空道:「弟子只觉掌门人神色惨淡,莫非弟子离山之后,黑衣蒙面人又来
侵袭本寺?」他是明知故问。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望了望屋外天色,见距三更时分尚早,道:「黑衣蒙面
人昨午又侵扰本山,连伤本门九大高手,掌门人亦不出百招外。唉!谁又知此人
何的再犯本寺?」

  幻空道:「此人何来么?可否赐告昨午经过详情。」

  九如上人黯然神伤道:「此人据掌门人判断并非森罗宫主者,他似与达摩三
老结有宿怨……」滔滔不绝道出详情。

  万里晴空,澄碧如洗。偌大的少林寺僧侣一个不见,沉寂得如一泓死水般,
半个月来,少林三千僧侣连朝夕禅课都取消了,梵呗之声无闻,代之戒备森严,
风声鹤唳,一夕数惊。山门外黑影一闪,一瘦小黑衣蒙面人从参天古柏上泻落,
犹豫了一下,飘然走上石阶。

  突闻一声宏亮的佛号传出,道:「施主止步。」只见一个高大僧人横执镔铁
禅杖阻住门首。

  黑衣人冷笑道:「你也配拦阻我么?」

  高大僧人道:「施主一再侵扰本山其故何在?」

  「求见达摩三老。」

  「这并非施主本意,施主驾临本寺多次,已说明达摩三老离山他往,需时半
载才可返山。」

  黑衣人朗笑道:「此是谎言,三老根本未离少林半步,因此我非来不可。」

  高大僧人面色微变,低诵了一声佛号道:「佛们子弟戒打诳语,施主不信,
贫僧也是无可奈何。」

  黑衣人冷笑道:「纵使你舌灿莲花,我也不信。」

  「依施主之意如何?」

  「我以礼求见掌门人。」

  「掌门人闭关潜修,万难出见。」

  黑衣人朗声大笑道:「我自去找他。」身形一迈,抬腿跨入山门,右手一挥
喝道:「闪开。」高大僧人手中禅杖急抡,卷起一片杖影,杖势末出,已为黑衣
蒙面人横掌拨得荡了开去。

  黑衣人左手两指迅如闪电点在守门人期门穴上,僧人应指倒地。蓦地,只闻
喝叱声传来,五个手执兵刃僧人飞身扑至。黑衣人长笑一声,身形玄鹤般穿空斜
飞而起,掠过五僧顶上扑向寺内。少林僧人戒备森严,五步一椿,十步一卡,一
拨一拨似潮水般阻截黑衣人。

  黑衣人身形轻灵奇快,似一线淡烟般东挪西闪让了开去,除非逼不得已绝不
出手伤敌。即是如此,少林寺僧还是伤在黑衣人虚空点穴旷绝手法下不少。

  黑衣蒙面人深入少林寺内,四处涌袭而至的少林僧人人潮叠浪般重重狙击,
不禁冷笑道:「泯不畏死之辈,恕在下辣手无情了。」反手迅疾撤出长剑,一道
朦朦青霞应手而起,映入眉目皆碧,一望而知是口锋芒犀利,吹毫可断的好剑。

  忽闻一声宏亮大喝道:「你们速退。」潮水般涌来的僧众闻声齐止步,缓缓
退了开去,只见一幢白色精舍中鱼贯走出九个身披袈裟的老僧。

  为首一长眉老僧合十稽首道:「施主再三侵扰我少林,真正用意何在?」

  黑衣蒙面人微笑道:「在下求见达摩三老,怎奈贵派委实拒人于千里之外,
避而不见,在下只得强行入寺。」

  「达摩三老已离山他往。」黑衣人朗声大笑道:「佛门高僧安可出此违心之
语,达摩三老分明就在寺内。」

  「这么说,施主定是寻仇而来了。」

  「也可以这么说,冤有头,债有主,大师何必强行出头。」

  长眉高憎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出手伤我本寺弟子多久,老衲岂能坐
视不问。」

  黑衣人冷笑道:「大师可是少林掌门人。」

  长眉老僧神情严肃答道:「老衲罗汉堂主持宏能。」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原来是武林驰名的长眉尊者,在下此来用意显明,达
摩三老如不出见,恐在下不能善了。」

  长眉尊者长叹一声道:「施主定要如此,老衲也无法不动手,但望施主三思
而行。」

  黑衣人道:「在下已想过数次,如箭在弦,不能不发。」

  长眉尊者两道长长的霜眉一扬,左掌出招龙飞九天,右手一式擒龙北海,一
攻之势,用出两种不同的手法。少林长老均有一身卓绝的武功,不取诡奇,只求
精奥。罡风激涌,力能碎石开碑。黑衣人微微一笑,右手握剑不出,左掌运出卸
字诀,一式风飞落絮消去长眉尊者劈来阳刚掌力。

  长眉尊者只觉自己劈出真力尽都消卸开去,不禁大惊,掌式一变,运出佛门
绝学无相神掌错攻推出。其余少林八大高手同声高宣了佛号,身形倏展,分立不
同方位运掌向黑衣人攻去。黑衣人大喝一声道:「少林为名门正派,居然以多为
胜。」

  长眉尊者道:「为保少林声誉,不得不尔。」

  九大少林高手联臂合攻,威势不同凡响,均是独步武林精奥奇学,饶是黑衣
人武学诡奇,也有顾此失彼,捉襟见肘之感,却未露败象。

  黑衣人身法迅快如风,出式愈用愈奇,少林九老见多识广,也认不出他的武
功来历,但心知若是此阵一输,非但九老名誉扫地,而且少林威望也从此一落千
丈,是以用出招无不精妙神奇,变化莫测。但黑衣人身法更为神妙幻奇,无法捕
捉,竟以半分之快脱出少林九老擒拿手法之外。

  这是武林极为罕睹少见之拼搏激战,半个时辰过去,黑衣蒙面人似乎不耐,
右手剑芒寒飚一闪,低喝了一声:「着。」剑光已触及天王殿住持戒贪大师的腕
脉要穴上。其余少林八老见状大惊失色,投鼠忌器,掌式虽未撤,却劲力不吐。

  黑衣人冷笑道:「大师速说出达摩三老潜迹之处,在下自去找他,不然,恕
在下要辣手无情了。」

  戒贪大师面色微变,道:「达摩三老实是离山外出未归……」言语未了,黑
衣人突冷笑一声,剑光吐劲,只听戒贪大师低哼出口,腕脉上血涌如注,身形摇
摇欲倾。

  长眉尊者大喝道:「施主手段太辣,老朽无法容忍。」一掌飞钹撞钟,劲风
排空怒啸撞向黑衣人胸前。黑衣人身形迅快,左足一滑,躯体半旋,长剑斜刁,
剑尖点在长眉尊者曲池穴上。剑光点穴之术,当今武林内尚未之一见,长眉尊者
只觉一缕飞麻袭涌内腑,浑身真力消失,双腿一顿,颓然倒在尘埃。

  七位少林长老大骇,同时出手一击,巨飚如潮排山倒海般攻向黑衣人。黑衣
人陡地发出一声清脆长笑,身形飕地凌空飞起,长剑下垂,震腕一式飞花织蕊,
洒下漫空寒星,破空锐啸刺耳心悸。只听数声闷哼,少林七长老均被剑尖在章门
穴上点破了一个栗米小孔,殷红鲜血涔涔溢出,纷纷倒地不起。

  少林众僧远远望见,不禁慑住。蓦地,远处忽飘送过来一声清啸。只见一倏
深藏翠篁绿竹间白石小径上,现出一条人影,疾逾流星飞矢掠来,少林僧侣纷纷
让开一条通道,不言而知那是少林掌门人。

  黑衣人朗笑道:「掌门人别来无恙?」

  少林掌门人身形一定,瞥见少林九老负伤不起,不禁暗暗心惊,面寒如水说
道:「施主与我少林有何宿怨深仇。不妨明言,若少林理届,老衲当负荆请罪,
倘施主无事生非……」

  黑衣人不待少林掌门说完,竟自接声道:「在下初次拜山之际,业已说明来
意,贵寺达摩三老与在下有着一段不小过节,志在清偿前怨,怎奈贵派门下执意
与在下为敌,动手之间死伤难免,九位长老不消半个对时自会复元。」

  少林掌门满面怒容道:「老衲也曾向施主说明达摩三老离山他往,施主一再
侵扰本寺何故?」

  黑衣人道:「在下风闻达摩三老仍留在贵寺,是以在下侦觅达摩三老潜藏何
处?」

  少林掌门沉声道:「仅凭风闻,焉能采信。」

  黑衣人冷笑道:「听说达摩三老隐藏在罗汉堂地底十七重石室内,只要掌门
领我前去便知,如是空穴来风之词,在下在达摩三老返山之前决不侵扰少林。」

  少林掌门由不得心神大震,暗道:「达摩三老栖息于罗汉堂地底,只有老衲
等少数人知情,怎会外泄。」不禁暗感忧虑。

  黑衣蒙面人见少林掌门人迟疑不答,显然是真,不禁冷笑道:「掌门人怎不
说话?」左手两指迅快如电伸出,朝天府穴点去。

  少林掌门人突感一缕指风袭至,心神猛惕,身形疾跃开去,旋掌推出一招超
海移山。不料黑衣蒙面人指势如附骨之蛆跟踪而至,他点穴的手法又神奇不测,
令人无法闪避,饶是少林掌门一身卓绝武学,无奈先机已失,掌势未出,黑衣人
指力已点在天府穴上。少林掌门只觉一麻,身形侧撞出三步,面色苍白如纸,额
角沁出豆大冷汗。

  此刻,松林丛中又疾掠出三个霜眉银须的老僧,其中一僧怒叫道:「施主偷
袭暗算,有失高手风度。」

  黑衣蒙面人道:「莫非有不服之意?」

  「老衲只觉施主武功旷绝,但有欠光明磊落,我少林执掌百年武林之牛耳,
武学博绝,掌门人如非失慎,焉能为施主所乘?」

  黑衣人略一沉吟道:「不错,贵掌门人遭在下抢得先机因此失手,但听老禅
师弦外之音,莫非欲让在下与掌门人另约时地放手一拼,各凭武功争胜,也好,
贵掌门一个时辰后当可复元,不过贵掌门人倘不幸落败则应如何?」

  老僧微微一笑道:「施主来意在达摩三老,老衲立即领施主去达摩三老潜修
之处。」

  黑衣人似心存顾忌,颔首道:「老禅师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老僧答道:「老衲名唤九如。」

  黑衣人道:「老禅师少林高僧,但愿口能应心,在下告辞了。」说着振臂穿
空飞起,沾足松枝,腾身掠去。去势如电,几个起落,消失寺外无踪。

  九如上人目送黑衣人消失后,不禁长叹一声道:「老衲为了少林免坠浩劫,
不惜委曲求全,但望我佛慈悲,挽救本门厄运。」

  少林掌门在九如上人与黑衣蒙面人说话时已自跌坐于地,运功调息,但觉逆
血攻腑之势渐缓,闻言叹息道:「师弟这是何苦,本座无德无能,愧对上代掌门
重托,虽死无怨,此人武功高绝,言出必行,一个对时后定重来少林,本座并无
稳操胜算之信心,那时……」

  九如上人上前搀起掌门人道:「掌门人不可绝望,小弟深知掌门人的心情,
且至慧光禅院内计议。」说时已搀着掌门慢慢走去。

  禅房清净,岑寂如水,檀烟缭绕,一室芬芳。少林掌门强自抑制着伤痛疲软
与九如上人促陈商淡,为了本门危亡持续,掌门人只觉双肩沉重,这一刹那间,
九如上人只觉掌门又苍老了十年,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只觉掌门人叹息道:「这
些年来,本座无时无刻不在筹思拯救少林危亡之策,怎奈力不从心,看来少林气
数已尽。」

  九如上人手掌一摇,微笑道:「少林气数未尽,掌门不可灰心,昔年联臂合
攻赤手屠龙何檀樾已种下远因。此举实令亲者痛、仇者快,少林威望从此一蹶不
振,武林中正气之士对于九大门派颇有怨望,只有小弟察知掌门人心情沉重,为
了少林不惜担负骂名……」

  少林掌门惊诧变色道:「贤弟从何处察觉出来。」

  九如上人道:「由掌门人命达摩三老潜修大旃檀神功察知,本来此一绝学在
七十二技武功之外,深奥晦涩,词义难解,历代相传仅掌门一职才可潜修大旃檀
神功尚非其有过人禀赋不可,掌门人让达摩三老潜修,此举大违门规,是以小弟
察觉掌门人本身受了外来禁制。」

  少林掌门颔首道:「贤弟委实心细如发,猜得一点不错,你知道是何人对本
掌门身上下了禁制?」

  「森罗宫主者。」

  「料事如神,智捋诸葛,贤弟可当之无愧。」少林掌门人赞叹道:「但贤弟
与黑衣蒙面人订下各凭本身武功争胜之约却大为失策。」

  九如上人摇首道:「不然,一日之中变化极大,小弟只觉黑衣蒙面人与达摩
三老并非有不可解之戴天怨仇,否则本门伤亡不止此数,再掌门人已命幻空赶往
五台颁请悟尘师叔,幻空轻功身法已臻化境,沿途并备有三骑千里神骏,换行不
辍,一日夜足够来回……」话声略顿,又道:「达摩三老闭关日久,照时推算,
也差不多可以开关出来了。」

  掌门人叹息道:「少林今日之危,不在于外,而痛在内,悟尘师叔久不闻外
事,五台栖隐之处幽秘难觅,幻空本人心性极不可靠,安知他不是森罗宫主者所
网罗。」

  九如上人闻言愕然久之,道:「掌门人暂请调息养神,容小弟静思对策。」
当即告辞离去。此为黑衣蒙面入侵扰少林经过,由九如上人向幻空述出,当然九
如上人绝不能将个中隐秘和盘道出,再也别有用心暗察幻空是否为森罗宫网罗。

  幻空不察,目中闪出一丝异光,道:「弟子始终不明白这黑衣蒙面施主为何
向达摩三老寻仇,三老和霭可亲,与人无忤,恐是无事生非。」

  九如上人微笑道:「除了达摩三者自知外,又有何人了悉内中恩怨。」

  幻空紧接着追问道:「但达摩三老现在何处?是否如黑衣蒙面人所言。」

  九如上人目中神光猛炽道:「老衲也不知,这只有掌门人知了。」说着缓缓
转向窗外,一望天色,喃喃自语道:「三更将届,老衲要去赴约了。」说着突然
一个转身,伸手疾逾电光石火般朝幻空神藏穴点去。幻空应指倒地,九如上人大
袖一展,穿窗飞出,向藏经楼方向掠去。

  月华似水,夜色凄迷,苍林郁木,迎风拂啸。少室山似往昔一般清幽恬静,
而举世闻名的少林寺却为一重愁云所笼罩。慧光禅院中少林掌门与门下渚大高手
集商明日应敌之策,议论纷纷,除了背城一战,孤注一掷之外,谁也提不出最妥
善制胜良策。烛影摇晃,九如上人翩然掠入慧光禅院。

  少林掌门道:「贤弟为何这时才回来?」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果然不出小弟所料,幻空伤势突又重发,此刻尚昏
迷不醒,只说出黑衣蒙面人在嵩山已布下严密伏椿,困住我少林只能人来不能逃
出,看来他势必要面见达摩三老不可……」少林掌门不禁面色微变。

  九如上人接道:「如今忧急也无用,请掌门人今晚尽量调息,明日也许要展
开一场生死拼斗。」

  掌门人微叹一声,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出道:「让本座静心忖思对策。」众僧
鱼贯退出慧光禅院。

  孤灯如豆,萤然黯弱,少林掌门面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在禅房内蹑踝踱步,
傍徨无主。忽闻窗外响起了一声极轻微的落足微音,不由一怔,低喝道:「什么
人?」

  「小弟九如。」微风飒然,一条人影疾掠入室。九如上人不待掌门人发问,
即附耳密语一阵。

  少林掌门中顿露惊喜光芒,低喟了一声道:「不料文殊院戒灭师弟竟投靠森
罗宫。」

  九如上人道:「徒然无意之话不用多说,少林危亡持续,在此一举,小弟去
了。」身形一晃便已无踪。

  少室北麓,松林葱郁,苍翠拥黛,满目湛碧,古木掩映中可见红墙绿瓦,飞
檐黄甍。寺内忽响起嘹亮的钟声,随风播回山谷,清澈悠远,似一颗细石投入平
静的澄波中,掀起了阵阵涟漪。那身材纤细蒙面人翩然再次莅临嵩山少林,步履
轻洒,似游山土子般从容踏入山门。

  他一眼望去,不禁一怔,只觉今日情形有点异样,但见少林掌门人率领山僧
肃立着大雄宝殿阶石前广场中,却又不含厮杀气氛,祥和肃穆。只听的少林掌门
道:「施主真是信人,老衲在此恭候已久。」

  黑衣蒙面人点点头道:「一派掌门气度,委实令在下心折,如今长话短说,
你我各以武功争胜,请掌门人赐招。」

  僧众中忽走出九如上人合掌道:「昨日是老衲作证,请问施主是否坚欲求见
达摩三老?」

  黑衣蒙面人道:「此乃在下来意,不容更改。」

  九如上人道:「好,敝掌门人意欲施主在峻极峰顶展开拼搏,倘输招落败立
命达摩三者出见。」少林僧众闻言,不少暗暗色变,惊讶达摩三老潜迹在峻极峰
顶,并非蒙面人所说的罗汉堂地穴内。

  黑衣蒙面人似在踌躇,九如上人微笑道:「施主英雄肝胆,豪气干云,既能
单人只身来我少林,而不敢去峻极,莫非疑心老衲诡诈暗算么?」

  少林掌门接道:「本门弟子悉数在此,在老衲未从峻峰返寺前,不得擅离窥
探,如敢故违,即以叛门之罪惩治。」

  黑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门规森严,少林不愧居神州武林之首,在下愿往
峻极一行。」

  九如上人立道:「老衲带路。」

  少林掌门居中,黑衣蒙面人殿后,身法迅快向峻极峰顶掠上。一登绝顶,九
如上人深深注视黑衣蒙面人一眼,笑道:「老衲有一不情之请,望施主首允。」

  黑衣蒙面人闻言不禁一怔,道:「掌门说吧,如无所碍,在下当可应允。」

  「施主可否请示庐山真面目。」

  「不行。」黑衣蒙面人斩铁断然拒绝道:「今日恐怕天下武林人物也无法可
使在下露出真面目。」

  九如上人双掌合什道:「老衲绝不强人所难,既是施主不愿,暂作罢论,但
施主见着达摩三老时,又当如何?」

  「也是一样,在下当使达摩三老死而无怨。」忽闻一清朗语声随风入耳道:
「九如老禅师是否欢迎我这不速之客?」

  九如上人、少林掌门及黑衣蒙面人不禁一愕,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潇洒飘逸
的中年儒生,衣袂飘飘立在悬崖边沿,展齿微笑,神采迷人。黑衣蒙面人只觉语
音似在何处听过,但一时之间竟想他不起。中年儒生身形一动,迅疾无伦落在九
如上人身前,转面向黑衣蒙面人道:「吴姑娘别来无恙?」

  黑衣蒙面人乍闻此言,不禁大惊,身形一阵颤震,厉叱道:「你是何人?」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抬起右掌揭下一张面具,显示星标玉立神态俊逸的奚凤
啸。蒙面人倏地脱去一身黑衣,正是肌肤胜雪,艳光照人的吴澄碧。奚凤啸道:
「吴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徒然自苦。」

  吴澄碧星眸中不由泛出幽怨之色道:「少侠竟然与四海帮八臂灵官韩维武同
一口吻,杀父之仇,岂能不报,纵然少侠对我恩深如海,也势在必行。」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在下并无恩于姑娘,此来亦无挟思索报之用意,但姑
娘不可一误再误。」

  吴澄碧诧道:「我为报血海深仇那里错了?」

  奚凤啸摇首叹息道:「姑娘伤那日月五行轮金旭已铸大错,如今寻仇少林更
是不该,也许姑娘说在下所说迹近强词夺理,但可否容在下详说其中因果,若姑
娘还是认为在下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在下掉面就走,不伸手过问此事。」

  吴澄碧嫣然一笑道:「少侠之言,我自当洗耳恭听。纵有事理不尽然,我岂
能不遵少侠之命。」说时玉靥忽泛出两朵红云,星眸斜睨,微埋螓首,含情脉脉
似不胜娇羞。

  少林掌门与九如上人察景知情,知一场浩劫可消于无形,不禁暗叹道:「男
女情爱,其间微妙委实使人难以理解,我佛拈花微笑,难免有情,弟子痴愚,清
修数十年未能勘破。」只听奚凤啸说出森罗宫主者为害武林,追溯至赤手屠龙何
昆仑起至目前为止,简要扼明。

  吴澄碧道:「这么说来,当前的森罗宫主者实为第二代传人。」

  「正是,森罗宫老贼伤重致死之事他们守秘不宣,如非新近探悉真情,武林
中人还蒙在鼓中,不过凭理可推测而出,如森罗宫老贼不死,武林中早就变色易
帜,何致等到现在。」

  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多年以来,武林中远识之士深为森罗宫老贼图霸武林
忧虑,如不及早制止,恐浩劫一发,将不可收拾,故日夕寻觅一项武林绝学克制
森罗宫老贼……」

  他说时望了吴澄碧一眼,接道:「这武林绝学一是白阳图解,另一为三元秘
谱,因森罗宫耳目遍及天下,所以少林掌门人密遣达摩三老邀约昆仑秋叶道人及
金旭搜觅三元秘谱,如非令尊……唉,今日武林怎能每况愈下。」

  吴澄碧语音幽怨道:「如此说来,少侠是不值先父所为了?」

  奚凤啸摇首微笑道:「在下并未说此话,昔日令尊不明白个中究竟,达摩三
老等也碍难明言其中因果,才造成如此悲惨结局,何况达摩三老亦非遂其私欲辛
辣出手,姑娘,如瞧得起在下,但请网开一面,令尊在天之灵亦当含笑。」

  吴蹬碧眸中一红,泪光莹转,凄迷一笑道:「少侠之命,贱妾焉敢不遵。」

  少林掌门及九如上人不禁合十顶礼道:「我佛慈悲。」

  奚凤啸道:「在下还要恳求姑娘相助一事。」

  吴澄碧道:「只要贱妾力之所及,无不如命。」奚凤啸附耳密语一阵。吴澄
碧含笑点首,奚凤啸右手两指倏的点在少林掌门胸后脊心至阳穴上。

  少林掌门立时身形一颤,面色如若败灰,冷汗粒粒如黄豆般大冒出,接道:
「九如前辈,你我分头行事,姑娘,稍时在太室见面。」身形拔起,鹰隼般疾泻
落下峻极峰百丈悬崖。

  九如上人忽转面向吴澄碧微笑道:「奚施主人中龙凤,武林奇才,惜命带桃
花,姑娘不可因爱生妒,大丈夫何患三妻四妾,姑娘请善体老衲之言。」

  吴澄碧不禁红云上靥,低弯螓首道:「多谢掌门开导,晚辈当牢记不忘。」
说着敛衽一福,穿窗飞起,转瞬即杳。

  九如上人搀着少林掌门下得峻极峰奔回寺内,只见合寺憎众仍肃立在大雄宝
殿前。少林僧众目睹掌门人神色有异,不禁色变,长眉尊者惊问道:「掌门人如
何了?」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此人武功高绝,手法奇奥,掌门与他交手在五百合
外,不慎失手重伤。」

  少林掌门神色败坏,以惨淡无神的目光望了众僧一眼,似无限的留恋,道:
「本座自知不久人世,文殊院戒灭师弟老成持重,可膺重任,在本座未坐化之前
由戒灭师弟代掌本门。」语声黯哑,言毕转过身去,步履滞缓向慧光禅院而去。

  向暮夕阳,金红绚烂,四周山色,更是苍翠娇艳,清风过处,碧枝摇舞,立
在太室山麓,远望山外平坡浅陇间,时有二三牧童,叱犊归去,山没于斜阳丛树
中,笠影鞭丝,宛然如画。山麓一株古柳旁,盈盈立着一条娇俏身影,正是吴澄
碧,身穿一袭鹅黄罗身,芙蓉双靥,明眸皓齿,眉梢眼角似掩遮不住心底欢悦。

  她星眸凝向远处,默默出神,忽闻身后起了奚凤啸清朗语声道:「吴姑娘,
累你久等了。」

  吴澄碧回面望去,由不得娇靥一红,道:「少侠轻功已臻化境,如非少侠出
声相唤,贱妾犹朦若无觉。」接着又道:「贱妾已遵少侠之命办妥。」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相助,在下铭感不忘,你我就此前往登封,
一来与姑娘接风,再为引见几位武林前辈,共商扑灭森罗宫以免为害武林。」

  吴澄碧妩媚笑道:「少侠之于贱妾恩重如山,些许微劳,何足挂齿。」语声
一顿,靥上忽泛起两朵红云,斜睨巧笑道:「少侠怎不将心上人为贱妾引见?」

  奚凤啸赧然首:「姑娘取笑了。」

  两人向山外平坡浅陇间走去,谷口处忽掠出一人纳头便拜道:「恩公别来无
恙?」

  奚凤啸见是石泰三,忙双手搀起,道:「石老不要折杀在下,快快请起。」
寒喧了数句,三人望登封而去。

  在一家赵姓富绅家中摆下了十数席盛宴,在座的俱是草莽声名卓著人物,亦
有甚多武林名宿,奚凤啸一一为吴澄碧引见。杯觞交错下,席间蛇王神丐忽道:
「奚盟主既然进入灵枢石府,何不习成自阳图解,制伏森罗宫主者,又为何匆匆
而出,倘使他习成图解绝学,将无人能制矣。」

  奚凤啸浅饮了一口酒后,叹息道:「神丐恐养疽成患,相责之言甚是,无如
何昆仑大侠爱女必须手刃大仇,是以在下让何姑娘也进入灵枢石府,略施诡计,
使森罗宫主者误循岔径,并指示何姑娘将习成图解的图文毁去,得以顺利报却大
仇。」

  忽见一鸠衣百结老丐疾跃入厅,禀道:「郑嵩燕高俊保率甚多江湖能手望嵩
山奔来,似奉森罗宫诡谋将少林异己者一网打尽。」

  奚凤啸颔首道:「这早就在在下意料中,郑高二人之外尚有什么其他能人在
内。」

  老丐答道:「不知,所来人数甚深,风闻森罗宫主者最近邀约的均是隐世多
年的武林名宿世外凶邪。」

  奚凤啸抱拳霍地站起,道:「有劳申老师带路,我等绝不能让森罗宫主者凶
谋得逞。」

  子夜三更,伊水南岸凄迷朗月映照下,平畴绿野,竹篱茅舍,宛似梦境,远
处偶尔一声犬吠,划破夜空,更显暮夜寂静凄凉。伊水隐隐现出四艘梭形小舟,
舟内黑压压的人头晃动挤成一片,却船行似箭,片刻时分已抵南岸,人影纷纷弃
舟掠上岸来,取道阡陌小径。

  忽田陇下冒出一条黑影,大喝道:「好恶贼,昨夜抢劫王员外不成,今晚又
卷土重来,敢是吃了龙心豹胆不成?」双手一扬,两条梭叶镖似的黑线,脱手飞
出,疾如奔弩,立时两声惨嗥腾起,嗥声凄厉,令人战怵。

  但闻一声断喝道:「朋友,你不长眼么?咱们是抢劫王员外之人么?」

  「成群结党来此何为?哼!俺眼中不揉砂子,及早退去,免蹈覆亡之祸。」

  一个背剑青衣少年越众飞起,身形半空中疾旋似风中落叶般飘身落地,星日
中逼射出二道夺人寒芒,冷冷说道:「阁下当亦是江湖高手,兄弟高俊保在武林
中虽籍籍无名,亦不致做下宵小之行,朋友岂非无理取闹。」说时,眼神上下打
量对面两眼,不禁惊诧道:「原来是穷家帮长老蛇王神丐叶青河老师,有意戏弄
在下。」

  叶青河哈哈大笑道:「如今武林,彼此勾心斗角,阴柔怀诈,今朝为友,明
夕为敌,谁又能相信谁,高少侠,老化子就不信你今晚无由成群结党,兴师动众
所为何来。」

  高俊保怒道:「在下行事还需禀明叶老师么?」

  叶青河哈哈大笑道:「老化子幼受王员外先人救命大恩,理当舍命图报,倘
高少侠冲着王员外来,就请退回伊水北岸。」

  高俊保目中杀机*露,冷笑道:「叶老师,在下决非为了王员外而来,但命
在下退回另择他径势所难能。」

  「那你等就别想过去。」

  「凭你也配阻住在下去路。」说时一招推山填海呼的劈出,这一招高俊保用
出十二成真力,威势如若巨浪排空,汹涌骇人。

  叶青河飘身疾退开两丈,冷笑道:「高俊保,你敢莫是认为老化子孤身一人
好欺么?」言毕振吭发出一声清啸,随着夜风飘送开去。平陇绿野之间立时现出
入影纷纷,刀光闪烁,散布在周近七八丈外。

  高俊保朗声大笑道:「充其量也不过丐子丐孙罢了,叶老师,依在下相劝,
不要无事生非,盛名难继……」说时只见三人飞身掠至,高俊保目光锐利,察觉
三人身法快得出奇,不禁心头骇凛,把话咽住,仔细观察来人是何来历。

  一个是气宇秀逸的中年儒生,面如冠玉,含笑负手凝立,身左一面寒如水,
目光炯炯慑人老者,右面是一明眸皓齿,俏丽无俦的少女。高俊保不禁一呆道:
「看来,今晚叶老师是存心与在下为敌的了。」

  叶青河冷冷一笑道:「端视高少侠今晚兴师动众用意何在?」

  高俊保大喝道:「你管不着。」

  叶青河淡淡一笑道:「高少侠无须强词夺理,老化子是管定了。」

  忽在高俊保身后传来阴阳怪气语声道:「不要多费口舌,老夫要看这臭叫化
子有多大道行。」一条身影疾腾而起,挟着一片啸风杖影击下。杖影如山,凌厉
已极。

  奚凤啸看出杖招中蕴有歹毒神奇变化,扑势如电,恐叶青河仓促无法封避,
忙身形横闪而出,右手迅如电光石火疾探而出,蓬的一声,已将杖头一把捏住。
只听一声狰笑道:「你要找死么?」语声未了,杖身突进射出一蓬三棱毒针,芒
雨急骤向奚凤啸罩袭而下。

  那知三棱毒针射在奚凤啸身上,簌簌震落坠地,根根断折。奚凤啸冷笑,右
腕一震,那条身影犹未落地,被一振之力带得歪了开去,身形往鬼见愁严三畏冲
去。严三畏大喝声中,右掌迅快一送,那人心脉已然震断,尸横在地。

  群邪不禁大骇,高俊保不由面色大变,杀机逼吐,望着奚凤啸沉声道:「尊
驾太心黑手辣,可知道死者是谁?」

  奚凤啸冷冷答道:「在下不管他是谁?只问是谁先出手,难道高少侠未曾目
击么?」

  高俊保玉面铁青,道:「死者乃西疆红发天魔爱子,尊驾造此杀孽,恐带来
中原武林一场浩劫咧。」红发天魔之名奚凤啸、吴澄碧并无耳闻,但听在严三畏
叶青河等人耳中如受雷击,面色大变。

  提起红发天魔当追溯多年前一段武林秘辛。红发天魔天生异禀,武学诡博怪
奇,年及而立便已威慑四疆。以他年少气盛,凯觎中原武林,率领座下七大高手
赶来中原,并未明言约斗,而是逐一登门印证。

  中原高手不少死在他的魔掌之下,武林立时为之震动,各门各派名手暗暗蹑
踪在祁连山绝顶展开激搏猛拼,伤亡累累,后经一位武林前辈异人赶来,激战一
日一夜,红发天魔被这异人伤了两处经脉,才逃回西疆,绝足不履中原半步。

  此事发生在森罗宫主者为恶武林前数年,中原老一辈人物多皆熟知此事,但
都讳莫如深,似有难言之隐。

  鬼见愁严三畏与蛇王神丐叶青河两人均在祁连山绝顶参与目击,一经高俊保
提起红发天魔,由不得暗暗惊心。只听奚凤啸朗声道:「有阁下为虎作伥,已足
掀起一场武林浩劫,就是我未出手伤他,阁下亦未必善了。」

  高俊保闻言不禁呆得一呆,面色狰恶,喝道:「尊驾想必大有来历……」

  叶青河笑道:「说得不错,他就是新近被推为武林盟主,江湖尊称摘星手,
南天三燕不致没有耳闻?」

  摘星手崛起江湖,南天三燕自然风闻,但只凭道听途说,并不知摘星手武功
深浅,而且红发天魔爱子资质鲁钝,武学不及乃父十一,性暴好色,自伤太甚,
丧在摘星手及严三畏掌下不足证摘星手武功已臻化境。当下高俊保哈哈狂笑道:
「摘星手就是你么?有缘幸会,高某今宵要领教尊驾绝艺。」说着双掌一分,蓄
劲待发。

  奚凤啸目睥高俊保狂傲神情,回忆在成都郊外南天三燕凌人太甚,不禁杀机
猛生,忙以密音传声之术向严三畏道:「今晚绝不能让一人漏网,有劳前辈代在
下传令。」

  高俊保不知奚凤啸在传声示意,只道心有畏惧,冷笑一声道:「尊驾怎不敢
出手,在下有僭了。」说着右掌一招五丁开山推出,左手使出迎风舞影奇招,幻
出漫空掌影,挟出嘶嘶锐啸劲风,人身周天穴无不在他掌势之下,更蕴含无数神
奇招式。一击之中,阴柔阳刚并击,错非高俊保,无法出此神奇招式。

  一旁的吴澄碧自习成三元秘潜后,恃艺自负,忖道:「我倒要瞧瞧奚少侠武
功成就。」她不信奚凤啸比自己强,只见奚凤啸竟无视高俊保迎风舞影奇招,横
掌一挥,迎向五丁开山猛厉掌势撞出,暗暗惊呼道:「要糟。」

  高俊保见状,心中冷笑道:「此人眼力奇拙,怎当得盟主地位。」只觉迎风
舞影左掌拍在奚凤啸左肩,掌心一震,真力回逆循臂窜攻内腑,不禁心神一凛。

  轰的一声大震,强风四溢,高俊保身子不由自主的撞得倒退出五六步,面如
白纸,张嘴吐出一股鲜血,身体晃了两晃望后倒去。就在高俊保身形向后倒下之
际,高俊保大手往怀中疾探,甩出九支离火神燕暗器。高俊保身在危中尚不忘伤
人,端的狠毒之极,九支离火神燕在夜空中宛若九条火龙交叉飞舞,迅疾如雷向
奚凤啸打去。

  奚凤啸大喝道:「你不要命了么?」身形暴扑,两袖猛拂出一片潮涌劲气,
九支离火神燕立时震得飞了回去,竟然打在高俊保身上,呼地冒出赤火烈焰。

  吴澄碧暗道:「好俊的武功。」虽瞧不出奚凤啸武学有何神奥,却知奚凤啸
已把神奇寓化于平实中,不禁由衷的钦敬。

  只见高俊保哀嗥翻滚于烈火中,转眼膏竭体枯变作一堆焦炭。群邪大惊,纷
纷厉喝,但这不过是转瞬间事,抢救不及,又严三畏已传命江南同盟展开格斗猛
搏,一刹那间杀声震天,群邪自顾不暇,忙于迎敌,掌风锐啸,刀光如电,使这
茫茫深夜增添了浓重恐怖气氛。

  一条黑影疾逾闪电掠至奚凤啸身前,戟指大喝道:「尊驾无事生非,心狠手
毒,郑某要索还这笔血债。」

  奚凤啸冷冷答道:「阁下就是郑嵩燕么?你也难免一死,尚敢口出狂言。」
说时郑嵩燕已自身形腾起,挟着一道惊天长虹劈下,势如奔雷掣电。

  奚凤啸待剑芒距身前两尺,突身形一挪,移形换位但已自飘开三尺,右掌拂
出一式少林达摩掌法五岳朝元将剑势荡了开去,左手两指急骈,一招骊龙探珠,
虚点而出。吴澄碧不禁咦了一声,认出那是三元指法,暗诧道:「怎么他也精擅
三元秘学。」

  三元秘谱其父虽赠与奚凤啸,但为时一天又璧还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
日之中习成三元秘学,其中道理使吴澄碧茫然不解。蓦地,郑嵩燕如中利刃,大
叫一声,叭哒摔在地上。奚凤啸低首望在郑嵩燕面上,轻笑一声道:「阁下还认
得我么?」

  郑嵩燕已重伤脏腑,狞声道:「你是谁?」

  奚凤啸正待答言,忽瞥见自己这面情势不佳,知高俊保率来的有不少武林高
手在内,忙道:「吴姑娘,有劳赶去相救,格杀勿论,决不容一人漏网。」

  吴澄碧娇应了一声,莲足一踹穿空飞出。

  这时奚凤啸望了郑嵩燕一眼,悯恻叹息道:「你是认为在下心黑手辣么?」

  郑嵩燕做势欲起,口角溢出一丝黑血,狰狞笑道:「郑某纵横江湖半生,却
未无故伤人性命。尊驾得意不过今朝,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郑某只恨未能目睹
尊驾身受之惨。」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你这是至死不悟,其实你比在下心狠意毒犹有过之,
若容你等赶抵嵩山,少林必难免血洗之灾。」

  郑嵩燕瞪目惊骇道:「必有人泄漏机密,郑某不信尊驾耳目如此灵通。」

  奚凤啸笑道:「在下所知尚不止此,你不过倚恃红发天魔及庞镇寰小贼,但
在下尚不把红发天魔庞镇寰两人放在眼中,在下决让你活着目睹他二人是否胜得
了在下再行瞑目。」

  郑嵩燕摇摇头道:「恶活不如好死,郑某双手血腥,难逃果报,尊驾胜负是
尊驾自己之事,与郑某无干。」他发觉脏腑糜烂变位,虽灵芝仙果也无法起死回
生,何必苟延残喘,是以才出此话。

  奚凤啸冷笑道:「难得你有自知之明,在下也不勉强,如今明白相告,在下
就是庞镇寰身旁琴童九荫。」

  郑嵩燕闻言不禁面色惨变道:「你就是……」喉中痰涌,真气一断,身形翻
地气绝而死。

  四鼓将尽,月落星残。高俊保率来的群邪无一幸免。江南同盟高手亦伤亡不
少,吴澄碧、严三畏、裴泽、卢迪四人浑身浴血向奚凤啸奔来,裴泽道:「幸不
辱命,但我方亦伤亡二十七人。」

  奚凤啸黯然长叹道:「伤者急救,死者厚葬。」说着疾在囊中取出三瓶灵药
分交于卢迪严三畏三人,接道:「只要一息尚存,定须竭力施救,有劳三位前辈
了。」

  吴澄碧俟三位武林有名宿持药赶去施救时,星眸中不禁泛出茫然光辉,嫣然
微笑道:「少侠用人之术委实高明,难怪他们身受重伤犹力拼不退。」

  奚凤啸摇首答道:「在下怎会用人,蒙武林抬爱,推为盟主,已届过份,焉
可妄事驱微,只有事必躬亲,谨慎自重,不然难符众望,先贤有云:念高危,则
思谦冲而自牧。惧满益,则思江海而下百川。在下将这两句名言谨以律己,须知
树大招风摇,身高必危,谦受益,满则损……」

  吴澄碧格格娇笑道:「好啦!少侠气度雍容,才华盖世,使人折心,情不由
己的甘为所用,他日必领袖武林无疑。」说时,奚凤啸只觉一股阴冽砭骨寒劲由
头顶袭至,由不得身形一闪,为寒冽气劲顿时击实在后胸。

  奚凤啸机伶伶打一寒颤,只见一条黑影疾泻落下不再向奚凤啸施袭,竟朝一
具尸体扑去。吴澄碧大叱一声,右掌一翻望那条身影虚空拍去,但为奚凤啸五指
迅疾无伦一把扣住脉门,低声道:「暂别妄动。」奚凤啸说完后,便跌坐于地,
闭目调息,似受内伤不轻。

  吴澄碧见状不禁大感忧急,道:「少侠,你是怎么样了?」

  奚凤啸低声道:「姑娘请速以掌心印在在下命门穴上。」吴澄碧只道奚凤啸
身受重伤,不禁花容失色,玉掌迅疾按在奚凤啸后胸上。

  只见那人抱着一具尸体呜呜痛哭,凝眸望去,发觉是个面目怪异披发老人,
尸体却是红发天魔爱子,吴澄碧忖道:「莫非此人正是红发天魔?」

  不幸被吴澄碧猜中,披发老人正是红发天魔,他呜鸣痛哭了一阵,抱起爱子
尸体,头猛地一扬,覆面乱发散了开来,露出丑恶无比的面孔,目光怨毒望了奚
凤啸一眼,振哼发出刺耳长啸,声如狼嗥豺嘶,令人毛发笔立。

  星光明灭下远处忽现出四豆点般身形,疾如流星奔矢而来。这一声长啸,惊
动了江南同盟,妙手如来卢迪鬼见愁严三畏疾奔至奚凤啸身前,见状大惊,再一
眼瞥见红发天魔,不禁骇然变色。远处四条人影已如风闪电而至,现出一僧一道
一俗,尚有一宫装老妪,蛇眼糟鼻,板牙外露,虽齐之无盐犹逊她十分。

  宫装老妪一眼望见红发天魔抱着尸体,顿时面色惨变,大叫道:「老不死,
我儿子怎么样了?」

  红发天魔冷冷答道:「死了。」

  宫装老妪疯虎般扑上,抢过红发天魔手中的尸体紧抱放声嚎啕大哭。须臾,
宫装老妪放下尸体,一把抓着红发天魔骂道:「天杀的,你赔我儿子命来。」

  红发天魔怒道:「什么?这都是你平时宠溺禽犊,不知管教,予取予求,如
非你这老婆子将中原景物说得天花乱坠,引得他神魂颠倒,每日絮聒不休,怎会
送命在此。」

  宫裴老妪面目狰狞,厉声道:「天杀的,这本账我们回去再算,谁是杀我爱
儿的凶手。」

  红发天魔道:「不劳费心,老夫已报了此仇。」

  「谁?」

  「就是此人。」红发天魔手指睥坐在地的奚凤啸。

  宫装老妪道:「他尚未死,怎说是报却大仇。」

  红发天魔冷笑道:「他中了老夫穿骨腐心掌,须受尽七日磨折之惨,才慢慢
死去,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不行。」宫装老妪厉声道:「老婆子须摘心剖肝,祭奠我儿之灵。」

  正说着,只见奚凤啸一跃而起,微笑道:「穿骨腐心掌尚难将在下制命,别
大言不惭。」

  宫装老妪厉声道:「还我儿命来。」

  奚凤啸怒道:「你目击令郎丧命在下手中么?」

  宫装老妪不禁一呆,望着红发天魔道:「天杀的,你可曾亲眼目睹。」

  红发天魔厉声道:「樊凯负伤而逃,途中相遇老夫说我儿命丧摘星手掌下,
怎么不真。」

  奚凤啸道:「樊凯何在?」

  红发天魔鼻中冷哼一声道:「他死了。」

  「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能采信。」奚凤啸冷笑道:「在下非惧怕贤梁孟,
只是在下不喜代人受过。」

  红发天魔目中神光逼射,大喝道:「我儿命丧在何人掌下。」

  奚凤啸冷笑道:「令郎不幸误伤在高俊保手中……」

  红发天魔怒道:「老夫不信。」

  奚凤啸道:「不论阁下是否相信,但在下须报一掌之仇。」

  红发天魔不禁一怔,目露诧容道:「你未受伤?」不禁心神大震,倏即怒喝
道:「老夫赞佩你确是机智过人,但如想吓退老夫,无异痴人说梦。」

  奚凤啸哈哈犬笑道:「你不信就请按在下一掌试试。」斜身踏步,右掌一式
吴刚伐桂劈出,左手中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猛地一振,洒下漫空指影。

  红发天魔一见奚凤啸怪异神奇的指法,不禁面色大变道:「老婆子速退。」
身形疾飘退后。宫装老姬瞥见奚凤啸神奇指法,亦不禁大惊失色,急率憎道俗三
人仓惶遁去。

  奚凤啸也不追袭,只高声道:「在下两月后亲往哈图山流沙谷访谒贤梁孟,
登门请教并索还一掌之仇。」

  遥遥划空送来尖锐刺耳语声道:「好,那要看尊驾有没有命在,你不来找老
夫,老夫也要找你。」语音渐微,似去势甚速。

  严三畏面露忧容道:「红发天魔必不甘就此退走,必卷土重来,老弟,你出
手惊退他们是什么手法。」

  奚凤啸叹息一声道:「方才红发天魔暗袭在下时,在下不禁忆起一事,何老
前辈多年以前谈起武林各门各派独门武功及近数十年来著名人物与武林大事,提
起在祁连山绝顶参予与红发天魔印证武功之事,中原武林高于正岌岌可危之际,
忽救星天降,赶来隐名奇人以万花指法重伤红发天魔,并戒红发天魔终他之年不
准履入中原半步。」

  语声一顿,又道:「何老前辈虽不知万花指法来历,但言之甚详,是以在下
佯装受伤,实却潜思那万花指如何展用,幸为在下悟出,恃之惊退红发天魔。」

  严三畏慨叹一声道:「老弟才华盖世,数百年武林未之一见,难怪老弟年岁
轻轻便能冠冕武林。」

  吴澄碧诧道:「少侠受伤是假的么?」奚凤啸点点头。

  吴澄碧玉靥一红,嗔道:「既然惊退红发天魔,为何不跟上追杀。」

  「姑娘有所不知,一则在下实无一举搏杀红发天魔的把握,再则也与严老前
辈同一心意,红发天魔必另有羽党,他此次再度踏入中原,主要目的是查访祁连
山绝顶败他的强仇还在世否,倘此奇人已死,则他雄心再起,企图霸尊中原。」

  吴澄碧诧道:「森罗宫主者岂非引狼入室?」

  奚凤啸摇摇道道:「森罗宫主者心计诡绝,另有打算,他不过藉红发天魔扰
乱武林,使中原高手穷于应付,无法兼顾,乘机习成白阳图解,如无必胜把握,
岂能出此下策。」

  严三畏道:「日前少侠应如何处置?」

  奚凤啸道:「蒙卢老英雄之助,已将森罗宫海底名册盗出获知森罗宫蕴秘,
对于胜森罗宫主者在下已胸有成竹,并布下罗网待森罗宫主者入伏,若何姑娘能
在灵枢石府诛戮此贼,那更是欣喜之事,武林庆见澄平,却不料又横生枝节,在
下方才熟思对策,料红发天魔等难逃出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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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众凶鼠目遭利用

  洛阳位于偃师县西,为我国五大古都之一,面伊洛,背北邙,左嵩岳,右崤
函,形势雄胜。晨光熹微,洛阳九城已开,人马络绎,车声辚辚往来不绝城下,
人群中现出一行脚僧人,灰袍芒鞋,粗眉大眼,手持一根竹杖,奔行甚疾。

  这僧人脸上挂着热汗,似经过一阵急奔,虽入洛阳城中,却不顾惊世骇俗,
依然展开草上飞轻功。却不虞身后暗缀着两条飞快人影。只见这僧人奔向永明寺
而去,正掠入一条僻巷,忽见一个中年乞丐横睡巷中阻住去路,不禁鼻中微哼一
声,足尖一点,凌空越过丐身。

  丐者突然挺身纵起,右臂迅如电光石火疾伸,五指一把将僧人右足抓了一个
正着。灰衣僧人只觉一麻,随即被点上哑昏两穴,不省人事。丐者提起灰衣僧人
疾掠入一条暗巷中,向一道高墙玄鹤冲天飞起,翻入墙内落在一片周广约莫十丈
废园中,瓦砾零乱,莠草丛生。

  抬面望去,只是败庑残阶,似是祠庙后院,败庑内忽探出一蓬发披面头颅,
精芒电射望了丐者一眼,道:「神丐前辈,可侦出红发天魔夫妇等人下落么?」

  原来丐者正是蛇王神丐叶青河,龇牙一笑道:「尚未,但已差不多了。」说
着身形疾晃掠入败庑内。

  蓬头垢面老者也是江湖卓著盛名人物,为人不修边幅,游戏风尘,关外绿林
提起醉鬼祝一鸣无不忌惮三分。当下祝一鸣望了叶清河一眼,道:「咱们江湖常
说姜是老的辣,但昨晚老朽目睹奚少侠震退红发天魔,姜老弥辣不如后生可畏,
令人不禁感慨系之。」

  叶青河笑道:「你这老醉鬼似乎有点不服气?」

  祝一鸣摇首道:「岂止服气而已,英明天纵,才华盖代,醉鬼望尘莫及。」
说着微微一笑道:「神丐先办正事吧,我这老醉鬼一开口便是个没了。」话落,
走向壁角捧起一支酒葫芦咕噜牛饮。叶青河拍开灰衣僧人昏哑二穴。

  灰衣僧人一睁眼,叶青河低喝道:「朋友,识时务者为俊杰,速说出红发天
魔潜迹何处,当可饶你活命。」

  祝一鸣接口笑道:「神丐,你这办法不成,叫我老醉鬼先废去他一身武功,
再用错骨分筋手法,那怕他不说实话。」灰衣僧人闻言面色大变,不禁机伶伶打
一寒战。

  叶肯河冷笑道:「他就不说,老化子已料出九分,红发天魔必潜迹在永明寺
中。」说着两道锐利眼神注在灰衣僧人脸上。

  灰衣僧人忽长叹道:「罢了,江湖是非之地,贫僧岂能涉身其中,这叫做自
不量力,檀樾既知红发天魔潜迹永明寺,何须多此一举。」

  叶青河笑道:「还须仰仗大力。」

  灰衣僧人闻言呆得一呆,只见叶青河挥手向醉鬼祝一鸣道:「老醉鬼,你速
传讯通知盟主,别喝酒误事。」

  祝一鸣哈哈大笑道:「决误不了事。」说着将酒葫芦往地面上一掷,踹足窜
出殿庑,穿空飞去。

  叶青河正要喝问灰衣僧人时,忽从院中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臭化子,
你上当。」

  殿庑中忽地打出一蓬细如发丝的蓝芒,随之掠出蛇王神丐叶青河。叶青河抬
目望去,只见是一面目阴冷如冰的老叟,双袖倏扬,将自己刚才打出暗器悉数震
了回来,挟着一片强猛罡风直撞而至。那股罡劲本可将叶青河击毙,不料暗中有
一种无俦吸力把罡劲斜斜引开,连面目阴冷的老叟身形亦牵得斜斜地冲出数步。

  老叟不禁面色大变,回首一望,那有半个人影。只听一个寒沉语声随风传来
道:「留你性命,寄语红发天魔,不准妄出永明寺半步,否则难免杀身之祸。」

  老叟闻言目中泛出森厉杀机,阴侧侧冷笑道:「尊驾大言不惭,老朽等借居
永明寺,并非惧怕尊驾,三日之内随时恭候大驾光临,逾时老朽等当掀起一场无
边浩劫。」

  「这话是红发天魔命你说的么?」

  「他说与老朽都是一样。」

  「好大的口气,在下要亲自问问红发天魔。」老叟鼻中冷哼一声,身形倏地
升空而起,去势若电,瞬即杳然。

  吴澄碧和奚凤啸一路同行,感情日深,这日傍晚,两人宿在一客栈,饭后聚
在奚凤啸房中。奚凤啸突然发觉吴澄碧已经有很久没说话了,不由诧异地回头看
去,只见她正默默的看着自己,脸上微露一点红晕。心中一荡,奚凤啸目不转睛
的向她凝视,看得好真切、好热烈。

  而吴澄碧呢?却是一片扭怩地低下了头,脖子上、脸上好红好红。看得奚凤
啸有点激动,有股冲动。伸手按住了她那双玉手。小手在握,瞬感一阵温暖。吴
澄碧只是象徵性的动了一下,便不再动。奚凤啸一见如此,人也更加的大胆了,
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

  奚凤啸的手,缓缓扶起她那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头。看着她那美绝的脸孔,红
润的小嘴,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两个人的唇,终于印在一起。奚凤啸的舌
头伸进了她的小嘴里,不停地探索,不时地捣乱。吴澄也回以奚凤啸她的舌头,
也不时得来捣乱。

  「嗯……嗯……嗯……」吴澄碧的脸好烫,她的呼吸又大声又快。慢慢的,
奚凤啸的手,也开始游走。在她的背上、胸上,也开始游走。

  「嗯……嗯……嗯……」一阵阵的欲火,已经把奚凤啸燃烧的失去理智,不
成人形。奚凤啸一把将她按在床上,疯狂的吻着,揉着,吴澄碧柔顺的像只小绵
羊,乖乖的让奚凤啸爱抚。奚凤啸的手慢慢的解开她的肚兜,终于露出了那对坚
挺的乳房。

  一阵阵处子的泌香,从她的身上阵阵传来。此时的奚凤啸,变得不再温柔,
不再体贴。抱起她的身体,将她轻放在床上,奚凤啸忙着解去她的衣裤,也顺便
脱掉自己的衣裤。终于两人一丝不挂,坦诚相见。吴澄碧她羞怯的,用双手捂着
脸,不敢看。乌黑而柔软的秀发,披散在床上。一双窥人半带羞的媚眼,小巧如
菱角般,红润的小嘴,是那么迷人。

  雪白如玉,凝脂般,且又微微透红的胴体,既丰满,又细嫩。一身洁白滑溜
溜的肌肤,胸前一对乳峰,高耸而坚硬,顶上一粒腥红的乳头,有如草莓般的艳
红,令人垂涎欲滴。平滑的小腹,两股交界处,阴毛丛生,有如一片小草原。微
微隆起的肉丘,柔弱无骨,在乌黑的阴毛遮掩下,一条细细的肉缝,若隐若现。

  「大哥,你好坏哦,怎么这样看人?」奚凤啸被这么一叫大哥,顿时如梦初
醒。对着她这丰满而又恰到好处的胴体,奚凤啸看得是心头狂乱。于是,奚凤啸
将整个身体,压在她那柔嫩的肉体上,低下头,吻着她那发烫的红唇。吴澄碧也
放开了自己,不再矜持。她双手用力的拥抱住了奚凤啸,全身起了一阵颤抖,也
把舌头伸入了奚凤啸的嘴里,彼此相互地吸吮。

  「嗯……嗯……」彼此都感到浑身欲火飘荡着,彼此也都发出饥渴的声音。
奚凤啸的舌头,顺着她那雪白的脖子,到了她那性感的酥胸上。只见柔软高耸,
随着吴澄碧的呼吸,一上一下,起伏地动着。坚实的乳房,迷人的胴体,给了奚
凤啸一股无名的诱惑,疯狂的刺激。奚凤啸的嘴对着那颗艳红乳头,轻轻地咬,
轻轻的含。另一宝贝手,则旋转揉搓着奶头。

  吴澄碧被奚凤啸逗得有点受不了,不自禁的把那丰满的胴体扭动着,口中哼
叫着:「嗯……嗯……哦……」好美的娇态,好动人的呻吟声。那只原本搓揉奶
头的手,慢慢的往下轻抚,爱抚过了她的小腹。爱抚过了她乌黑的小草原,魔手
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

  「哦……」吴澄碧全身抖了一下,也情不自禁的哦了一声。奚凤啸将手掌盖
住了整个阴户,来回搓弄着整个小穴。此时吴澄碧整个人被欲火烧得全身炙热,
娇躯不地的颤抖,那神情真会使人发狂。

  「嗯……嗯……嗯……」虽然奚凤啸一面爱抚着吴澄碧,可是奚凤啸的大宝
贝早涨的受不了了。奚凤啸急忙的一翻身,分开她的双脚,大宝贝头抵住了桃源
洞口:「大哥……嗯……你要慢慢来……不然我会受不了……」

  「好,我会轻轻地弄。」略略得用手用力,大宝贝头仍无法进去。于是奚凤
啸沾了一点淫水,抹在大宝贝头上。一用力,一挺腰,大宝贝才进去一半。

  「啊……啊……大哥……痛呀……小穴是第一次……哎唷……真要命……我
痛死了……大哥……啊……不要动……小穴痛死了……啊……」大宝贝头似乎感
觉有一道薄膜阻隔着,于是奚凤啸再度用力一顶,大宝贝又进去了三分之二,大
宝贝刺破了处女膜。

  「啊……啊……痛死了……啊……啊……小穴痛死了……啊……啊……小穴
好痛……大哥……啊……小穴裂开了……痛……啊……痛得真要命……啊……我
好痛……啊……」大宝贝这一次狠狠插入,把吴澄碧弄得死去活来,额头上冷汗
直流,泪如雨下,嘴里拚命地喊痛。

  奚凤啸一见她如此,急忙停下动作,轻声问道:「碧妹,痛的很厉害吗?」

  吴澄碧:「我真得好痛。」

  「碧妹,你忍耐一下,等一下就不会痛。」奚凤啸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轻
咬她的舌尖,两只手在她那雪白细致的胴体上轻抚着。同时也在她那对又硬又挺
的乳房上,用力不停地捏弄。吴澄碧被奚凤啸这一阵子的爱抚,小穴阵阵酸麻,
混身急颤不已。阴户内的淫水,汩汩地流,似温泉潮涌般地涌出。

  吴澄碧渐渐地扭动她的娇躯,口中也不停的低声呼道:「嗯……哥……你不
是要吗……嗯……小穴好痒……嗯……痒……哥……你动吗……」

  「哥……哥……你快点动嘛……嗯……小穴好痒……嗯……我要……嗯……
你快干小穴……」看着她的表情,听着她的声声低呼。奚凤啸知道她是需要,她
是痒了。奚凤啸再一用力,将最后那一截宝贝给塞了进去。小穴真是又温又热,
包得大宝贝好美、好舒服。可是吴澄碧呢?张着嘴,又开始喊痛了。

  「哎唷……好痛……痛呀……哥……轻点……小穴胀裂了……好痛……不要
动……不要动……」

  奚凤啸更加狂吻着她那雪白的胴体,左手揉弄着她那鲜红的乳头,右手则为
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大宝贝被两片红润润,又带有一点弹性的肉丘紧紧的包着,
好美,好舒服。阴户内热呼呼的,滑滑阴道壁一收一放地收缩着,使得大宝贝也
更美,更舒服。过了一会儿,吴澄碧又在扭动屁股,脸上像苹果似得好红。

  奚凤啸连忙的问道:「碧妹,现在还会痛吗?」

  吴澄碧嗲声地应道:「嗯……没有了,只是小穴好涨,里面好像有点痒。」

  「好妹妹,我现在动一下好不好?」

  「哥……只要你想干……想插小穴……我……」看着她那副骚荡的模样,她
是无法忍耐了。于是奚凤啸开始慢慢地抽插,一点一点地抽、插。大宝贝头也慢
慢地刮着子宫壁。

  如此过了一会,吴澄碧不禁地叫喊:「嗯……哥……小穴里面痒死了……痒
死了……嗯……我要你……大力的干小穴……」她这么一说,那奚凤啸还客气,
开始比较用力地抽插。

  「嗯……嗯……哦……大哥……哦……小穴好美……好舒服……哥……我美
死了……嗯……小穴里面好舒服……舒服死了……哦……我好美……哥……大宝
贝真好……哦……」

  「哥……哦……我爱你……嗯……大宝贝干得小穴真好……太好了……太美
了……嗯……」

  大宝贝的抽插速度,是愈来愈快,越来越用力。吴澄碧也不时得把屁股往上
顶,配合着奚凤啸的动作,口中也不断嗲声地淫叫着:「嗯……好宝贝……好哥
哥……小穴好舒服……哦……太美了……嗯……大宝贝入得真美……嗯……真舒
服……哦……哥……哥……你干得太爽了……嗯……太美了……」

  她的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奚凤啸的脖子,白而多肉的屁股又挺又扭。她可真
是热情如火,淫荡万分。大宝贝开始进行工作,一阵又一阵的轻抽猛入。吴澄碧
紧紧的抱着奚凤啸,如梦幻般地叫着:「嗯……小穴舒服死了……哥……我就知
道你会爱我……嗯……我好爽……我好爽……嗯……」

  「大哥……你干得小穴真美……插得小穴好舒服……好爽……哦……爽……
嗯……哥……哥……嗯……哼……妹妹小穴舒服死了……小穴美死了……哦……
好爽……嗯……用力啊……」

  奚凤啸不停得狠狠地抽插,大宝贝有如猛虎下山,威不可当。吴澄碧骚劲十
足的猛把屁股往上顶,阴户里的淫水不停地流,流湿她屁股以下的床单。此时的
吴澄碧,已是娇喘嘘嘘,媚眼春情无限,粉颊绯红。

  「哥……哦……大宝贝哥哥……好爽……哦……美……美死我了……嗯……
嗯……你真会干……我的小穴……嗯……会爽死……哦……好爽好爽……嗯……
好哥哥……哦……用力地干我……嗯……使劲地干小穴……哦……嗯……」

  吴澄碧一面的浪叫,一面的猛顶屁股。奚凤啸听到这一声的浪叫声,奚凤啸
的欲火已达沸点。大宝贝插得更用力,更使劲。吴澄碧被奚凤啸干得更浪更骚,
她的屁股更用力配合着大宝贝的抽插。

  「哦……大宝贝哥哥……嗯……插得我好美……美到我心里……嗯……快活
死了……好美……嗯……哥……哥……用力的干我……嗯……使劲干……嗯……
用力……好……用力……嗯……好爽……」

  「大力的干小穴……快……嗯……哥……大宝贝哥哥……嗯……小穴……美
呀……哦……爽死小穴……嗯……好哥哥……我快忍受不住了……嗯……快……
快……我……好……爽……小穴……会乐死了……嗯……大宝贝哥哥……快……
我快受不了了……快……快……我……」

  奚凤啸一听她快泄了,赶忙的将她的屁股高高的托起,屁股用力的抱着。大
宝贝一入穴,便狠狠的磨转着。吴澄碧被奚凤啸这么一插一顶一转一磨,更加狂
浪的叫着:「好……好……哥……好棒啊……哥……快……用力……快……小穴
要丢了……啊……妹妹……快……啊……妹妹要丢了……啊……丢了……啊……
我泄了……」

  吴澄碧的小穴一次次的紧急收缩,夹得奚凤啸的大宝贝是无比的舒服。一股
股浓浓热热的阴精,由子宫急射而出,又热又烫。刺激得奚凤啸一阵酥麻,几乎
快泄出来。奚凤啸赶忙紧紧抱住吴澄碧的屁股,顶着花心,再磨花心一下。

  「嗯……嗯……小穴美死了……小穴好爽……哦……哥……妹妹爱死了……
嗯……太棒了……」吴澄碧突然的抱住了奚凤啸的头,在奚凤啸脸上亲了又亲。

  「哥……你入得我太美了……我不知道入穴是这么的爽……嗯……哥……你
的大宝贝好硬……好烫……」

  「好妹妹,大宝贝还没有泄,等一下它还要入小穴。」

  「好哥哥,妹妹给你入,让你好好的玩。」

  奚凤啸将大宝贝抽了出来,甫一抽出。奚凤啸低下头看,床上湿淋淋的,斑
红点点。大宝贝上更是红白相映,好看极了。吴澄碧一看,不禁羞红了脸。

  「好妹妹,待一会儿,哥哥这一根宝贝,还要入穴哦。」

  「哥……随便你怎么玩,都可以……」奚凤啸拿出了纱巾,好好擦了一遍。
大宝贝青筋暴涨,龟头更是红艳、硕大。

  「哥,你现在想要是不是?」

  「卿卿,你是不是也想?」

  「哥,你真讨厌,你要就你要,何必说是我要,讨厌。」

  「好,好,是我要,我们换个姿势,好不好?」

  奚凤啸把吴澄碧的身体,弄了个侧面。将她的右脚抬高,双手从她的腋下穿
过,按着她的双乳。大宝贝顶了几下,无法得门而入。最后还是借助手的帮忙,
一头塞了进去。吴澄碧的小穴分泌物,尚未到达饱和点,大宝贝干起来,有点疼
痛。是以,奚凤啸的嘴,亲舔着她的后颈,双手揉搓着那突出的乳头。一阵抚弄
之后,在小穴里的大宝贝,渐渐感到滑润。

  「嗯……嗯……哥……哦……哥……你真懂……这样干小穴……哦……小穴
被干得好舒服……嗯……」

  「好哥哥……哦……小穴插得好美……哦……好美……美死我了……哥……
大力地揉我的奶子……用力地搓……嗯……」

  「好小穴……哼……哦……你美吗……你舒服吗……哦……哥哥……是不是
很会干小穴……哦……」

  的确,这种姿势,不仅女的爽,男的也舒服。大宝贝被两片阴唇夹得好美,
紧紧的磨擦。吴澄碧的淫水,有如黄河决堤,大量的流出了小穴外。因为一阵阵
磨擦的快感,搞得奚凤啸更加狂暴。她也美得不停的浪叫,屁股也不停的往右后
方压。小腹撞屁股的肉声,大宝贝入小穴的抽插声,再加上吴澄碧的呻吟声,构
成了一首绝美的交响乐。

  「嗯……嗯……哥……小穴美死了……我好爽……嗯……好爽……美啊……
美死了……大宝贝哥哥……嗯……用力弄奶子……嗯……好舒服……嗯……我全
身都爽死了……嗯……」

  「哥……哥……哦……你真会入小穴……哦……我爱死你了……嗯……小穴
好舒服……哥……呀……哦……小穴乐死了……嗯……我好高兴……嗯……我乐
死了……太美了……嗯……」

  「哥……嗯……用力的干小穴……嗯……小穴爽坏了……嗯……乐死了……
嗯……啊……哥……哥……我要……升天了……嗯……我……忍……不住了……
嗯……我要……啊……快出来了……」

  「好妹妹……哦……等等我……哦……我也要……哦……等等我……嗯……
哦……等等我……」

  「哥……哥……我不行了……啊……爽……啊……爽……哦……舒服……」

  奚凤啸的大宝贝,被她那一股浓热的阴精,浇得宝贝乱颤,一阵快感,从背
脊直传脑髓,精关一开,一大泡的阳精,整个射向小穴花心深处。

  「啊……啊……好爽……好爽……哦……哥……你的精水好烫……烫得妹妹
舒服透了……哦……」

  「哦……呼……呼……哦……呼……呼……」一种轻松,舒服的感觉,刹时
使奚凤啸有着无比的舒泰。

  「呼……呼……呼……」奚凤啸不停地喘着大气,吴澄碧亦是如此。两度缠
绵之后,两人疲惫地收拾一番,便相拥入睡。

  洛阳佛刹尼庵甲天下,仅寺院就有五百余所,永明寺为宣武皇帝所建,房庑
干余,庭列修竹,帘拂高槐,骈闯阶砌,殿宇巍峨,幽静宜人,朝鱼暮鼓,香火
极盛,尤以牡丹闻名天下,游客极众。

  这日正午,永明寺门竟紧紧闭着,游人止步,三三两人啧喷称异,却无人上
前敲打山门询明其故,纷纷散去。其时,却有一双人影捷以似飞鸟般翻入寺内。
身形落下,现出一对俊美翩翩青衣少年,一个丰神潇洒,宛若玉树临风,一个面
若傅粉,不亚宋玉潘安,正是奚凤啸吴澄碧。

  两人并肩缓步,顾盼自如,奚凤啸微笑道:「风闻寺内有牡丹芍药数万本,
姚黄魏紫,皆海内异种,古人诗云:何妨海内功名士,共赏人间富贵花。你我千
里游屐,岂可失之交臂。」

  吴澄碧道:「兄长说得极是。」

  忽见一老僧面带惊容,匆匆奔来,合手顶礼道:「两位公子从何处入寺?敝
寺今日有非常之变,两位不如请回,改日再来,恐受池鱼之殃。」

  奚凤啸不禁作色道:「大师说那里话来,禅林为十方胜地,任人赏游,洛阳
昔日帝都,官府林立,有非常之变,理该禀明官府,防患未然。」

  老僧神色忧急道:「两位公子有所不知……」

  奚凤啸右手一摆,道:「大师无须多说,在下两人来宝刹瞻仰,即刻就走,
谅不碍事。」

  忽闻一株参天银杏上响起一声阴恻侧冷笑道:「不用走了。」两条黑影疾扑
而入,挟着刀光电奔抡头砍下。

  吴澄碧身形一移,右手闪电而出,迅疾无比的抓住扑下来的匪徒左腕,左足
鸿鹄穿云踢出。一柄钢刀登时踢飞半空中,凄叫出口,咔喳声中匪徒左腕骨已被
吴澄碧拧折,血涌如注。吴澄碧身手快绝,右腕一拧之际,躯体急右让,肘骨横
撞匪徒右胸口上,顷刻间七窍鲜血喷涌,气绝而死。偷袭奚凤啸的匪徒,刀光尚
距奚凤啸头顶尺许,只觉肋间一麻,连入带刀摔落在地。

  奚凤啸微笑道:「心狠手辣,本该赐死,念你奉命行事,身不由主,我也不
杀你,起来吧。」

  匪徒一跃而起,目露悸容,道:「尊驾是何来历?」

  奚凤啸朗笑道:「你是明知故问,快去速禀明红发天魔,在下奉家师摘星手
之命而来,传话红发天魔速离中原,免自取死祸。」

  殿角忽传来桀桀怪笑道:「真的么?」

  五条身影疾逾云飞掠来,落在奚凤啸吴澄碧身前丈外之处,现出红发天魔、
宫装老妪及僧道俗五人。奚凤啸望也不望红发天魔等人,他早已发觉四外林木之
后藏有甚多伏桩,向吴澄碧一笑道:「早不知永明寺景物如此之好,若非奉命,
你我又失之交臂了。」

  吴澄碧道:「洛阳名园古刹,不下千处,甲冠天下,那能一一赏游,但你我
总算不负此行了。」言谈从容,行若无事,根本不把红发天魔等放在眼中。

  红发天魔见一双少年目中无人,有意奚落,不禁杀机逼露,两臂蓄劲,欲猝
然暴袭,一击毙命。宫装老妪觉这一双少年人品奇佳,不由生出爱才之念,道:
「你俩均是摘星手高足么?」

  吴澄碧道:「不错。」

  宫装老妪道:「你们不要错认我夫妇惧怕令师,须知令师那套万花指法我俩
已参悟出克制武功。」

  奚凤啸微笑道:「真的么?要知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红发天魔闻言不禁目中怒芒暴射,倏地一挫腰,右手迅如电光石火一式天龙
舒爪向奚凤啸击去。奚凤啸如今已是名满天下的高手,瞧出红发天魔这出手一击
辛辣无比,存心将白己击毙掌下,暗道:「我如不给他颜色瞧瞧,岂能使他们知
难而退。」当下微微退身半步,右臂蓄凝真力欲待迎击。

  忽听宫装老妪道:「且慢。」

  红发天魔闻声把攻出的手臂硬生生地收丁回来,诧道:「你这是为何?」

  宫装老妪道:「且问问他们清楚了然后再行动手也不迟。」说着目注奚凤啸
接道:「令师祖还健在人世么?」

  「骑鹤西归,道成仙去。」

  宫装老妪闻言心中大定,鼻中冷哼一声道:「你俩是奉令师之命来此永明寺
向老身夫妇为难么?」

  奚凤啸朗笑道:「这样说贤梁孟自认永明寺是栖身之处,外人不得擅入?」

  宫装老妪闻言不禁呆得一呆,暗道:「这小辈好犀利的词锋。」一时之间,
想不出妥善的言辞辩驳,忽地红发天魔身后窜出面目狞恶森沉的凶僧,迅快无比
伸手挽出肩上一柄外门兵刃钢轮禅杖。

  钢轮禅杖仅二尺四寸长,棱牙藏于轮内,柄有暗簧掣动伸缩自如,内贮歹毒
暗器多种,可随心而发,凶僧仗以成名。凶僧大喝道:「两小辈死到临头,还在
卖弄口舌。」

  吴澄碧低笑道:「兄长,让我来打发他。」右掌一引,冷冷答道:「你叫何
名,少爷掌下不死无名之辈。」

  凶僧大怒,面上立时泛起一片杀机,狞笑道:「小辈,你可认得佛爷手中兵
刃么?」

  吴澄碧冷冷一笑道:「此种不见经传之兵刃不值一顾。」

  凶僧闻言不禁怒火上涌,气得肺腑欲炸,目中凶光*射,暴喝道:「小辈,
你连威震武林夺魂杖都不识,尚敢狂妄大言,你是嫌活得不耐烦了。」

  吴澄碧心中微震,猛然忆起其父说起天山三凶之名,三凶僧为夺魂杖雪禅,
俗为诛仙剑傅应冰,道为天寒真人,自称天山三仙,武功僻异怪诡,面冷心狠,
出手向无活口,故名震武林。

  但时异境迁,吴澄碧今日武功成就,较之时下武林顶尖高手毫无逊色,自然
不把天山三凶放在眼下,鼻中冷哼一声道:「是谁活得不耐烦了,须知长江后浪
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你妄想倚仗昔年之余威,认为武林后继无人,目无余
子,你想法错了。」

  雪僧凶僧成名以来,从未如此受人奚落过,乃不再多费唇舌,一晃手中夺魂
杖,踏步抢攻,一出手就是十三招绵绵攻出。招式辛辣诡异,均是攻向意想不到
的部位,杖势呼啸,幻出漫空杖影,悸人心神。诛仙剑傅应冰及天寒真人面目阴
冷,毫无表情地凝视场中相搏情势,谁也不知二人暗中忖念什么。

  红发天魔夫妇均飘身丈外,因当年在武林异人手下吃过大亏,一朝被蛇咬,
心内不无警惕之念,既然雪禅出手,不如趁机暗察仇人徒孙武功深浅,得以决定
进退之策。这时,吴澄碧一翻右掌展出一路奇奥掌法,掌势宛如瑞雪飘飘,轻不
着力。

  但雪禅只觉吴澄碧掌发潜劲竟有一片无形吸力,将自己杖势引向外去,消卸
于无形,不禁心中大凛。但雪禅名列天山三凶,究竟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武
学诡奇博杂,并非易与之辈,立即变换奇奥武功,右杖左掌,阳刚阴柔合济,幻
影漫空锐啸悸人,而且迅快如电,一招未竟,另一招又出,决不让吴澄碧掌力牵
引开去。

  吴澄碧掌指亦是越发越快,奥诡奇幻,转眼三十余合过去,双方无分轩轾。
奚凤啸在旁观战,口角含笑,看出吴澄碧并未显露三元秘学内神髓,却把红发天
魔夫妇及诛仙剑傅应冰、天寒真人瞧得骇目惊心,将来时满腔图霸中原的雄心壮
志,气馁冰消。

  诛仙剑博应冰心性最为狠毒,暗道:「一个新出道的无名小辈都不能战胜,
从今以后天山三仙威望荡然无存,传扬开去,老夫等岂有面目再立足江湖。」毒
念一生,暗中挽剑出鞘,人出剑出,一式织女穿梭,只见金黄寒虹袭向吴澄碧肋
下。

  然而,寒虹只及半途,傅应冰只觉手腕一震,面前人影疾闪。但见奚凤啸五
指已捏住剑尖,冷笑道:「亏你还是武林前辈,天山名耆,竟用此暗袭手段,在
下代你汗颜。」五指一震,喝道:「开。」傅应冰鼻中冷哼一声,身形踉跄跌出
三四步,却紧抓着诛仙剑始终未脱手,但指缝间已震裂,涔涔鲜血溢出,不禁面
色大变。

  奚凤啸面寒如冰,冷冷说道:「念你盛名不易,在下也不难为你。」傅应冰
惨白的脸色倏转红胀,立变猪肝紫酱,目中凶芒逼射,但敢怒而不敢言,察觉红
发天魔夫妇无出手相援之意,不禁僵住。

  奚凤啸微微一笑,五指松开剑尖,转身缓缓走了开去,此时傅应冰恨不得钻
入地缝,真是纵然洗净三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天寒真人大骇,心中忖思如何
搏杀这一双无名小辈,保全盛誉,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何况他俩身后尚有一强
敌摘星手在。

  这时,只见吴澄碧手法更现奇诡,将雪禅攻招均封向外门。蓦地,林树远处
传来一声哈哈宏亮大笑,三条身影电疾风飘似巧燕穿林般疾射掠至,吴澄碧倏地
退了开去。红发天魔一见来人不禁面色微变,认出当年在祁连山绝顶所遇除了那
武林奇人外唯一棘手劲敌——赤手屠龙何昆仑。随着何昆仑身后正是铁面钟馗杜
长龄及崔星五。

  奚凤啸知何昆仑业已痊愈,不禁满怀愉快,赶紧枪步向前,正欲躬身行礼,
何昆仑忙示一眼色,摆手微笑道:「贤侄不必多礼,老朽有话与昔年旧交说。」

  赤手屠龙何昆仑向五邪望了一眼,点点头道:「华老师别来无恙?」

  红发天魔目露骇容道:「何老儿,久闻你已物化作古,怎地还在人世。」

  何昆仑微笑道:「十殿阎罗拒收,老朽也是毫无办法。」红发天魔知何昆仑
素来不苟言笑,如今却判若两人,怎不令他惊异,一时之间无法措词作答。

  只见何昆仑朗笑一声道:「贤梁孟竟违背昔日誓言,故态重萌,有限岁月,
无非弹指光阴尽可逍遥湖山,啸傲烟霞,何必埋骨中原,一愚至此令老朽茫然不
解。」

  红发天魔怒道:「何老儿无须讥讽,华某独生爱子无辜丧命,骑虎难下。」

  何昆仑哈哈大笑道:「令郎丧命在高俊保手中,怎能怨及中原武林。」

  宫装老妪切齿大叫道:「胡说,高俊保与老身同路,怎会暗箭伤人……」

  何昆仑手掌一摇,微笑道:「高俊保已死,事无对证,这些话也不说,似贤
梁盂显然中了森罗宫主者借刀杀人之计。」

  宫装老妪说道:「你扯得太远了,此事与森罗宫主者有什么关系。」

  何昆仑微笑道:「老朽不说,贤梁孟至死懵然无觉,森罗宫主者就是南天三
燕之首庞镇寰……」红发天魔夫妇与天山三凶闻言均愕然大震,神色之间似是不
信。

  何昆仑哈哈大笑道:「老朽习性耿直,向不作危言耸听之语,庞镇寰此刻正
在潜习白阳图解,防武林门派侵扰于他,故诡计使高俊保郑嵩燕说动贤梁孟图霸
中原……」

  红发天魔怒道:「胡说,风闻森罗宫主者亦在亟遂图谋霸尊武林,他何能引
狼入室,授人以柄。」

  何昆仑大笑道:「庞镇寰习白阳图解后,取贤梁孟性命易如反掌,他不过利
用贤梁孟遂其私欲,可笑贤梁盂尚执迷不恒。」

  宫装老妪冷笑道:「白阳图解乃武圣白阳真人毕生心血精研所得,镌之在洞
壁之上,不下千余幅,玄奥晦涩,庞镇寰纵然颖慧绝伦,也难在短短一年半载全
部参悟。」

  何昆仑正色道:「贤梁孟知道就好,老朽等也不愿他习成白阳图解,虽说如
此,即是庞镇寰不能参悟白阳图解,他原有一身武学虽贤梁联臂合击也难接下三
招。」

  红发天魔冷笑道:「华某不相信。」

  何昆仑亦不加辩解,只微微一笑道:「据老朽所知,庞镇寰为霸尊武林,处
心积虑已久,在各大门派中布下甚多卧底之人,连华老师流沙谷也不例外,恐贤
梁孟离开时已易帜生变。」

  红发天魔桀桀狂笑道:「何老师无须危言耸听,我那流沙谷中无一不是对华
某忠心耿耿……」

  言尚未了,何昆仑正色道:「贤梁孟别自信过甚,庞镇寰在卧底之人身上施
以逆转经脉手法,神智被控,但在平时无法察觉……」说着手指了一指奚凤啸,
接道:「这位贤契穷研逆转经脉手法,幸悟出手法妙用,但迄未寻出破解之法,
倘假以时日,不难悟出,倘华老师不信,那位不妨一试,贤梁孟武学穷究天人,
或能助老朽一臂之力,天下武林幸甚。」

  红发天魔夫妇及天山三凶闻言不禁一呆,暗道:「这是什么武功,自己成名
多年,武林绝学莫不熟知,逆转经脉手法尚未前闻。」目中泛出疑诧不信之色。
奚凤啸倏地一跃,迅快如电落在傅应冰身前,五指朝博应冰按下。

  傅应冰猝不及防,心神大骇,右手一式托梁换柱望上格去,大喝道:「小辈
敢施暗手。」左掌西风卷帘猛向奚凤啸期门穴捺去。

  但傅应冰左掌碰的一声击实奚凤啸胸前,奚凤啸屹立如山,傅应冰只觉如击
中败革,不禁面色惨变,蓦地右臂一沉,竟阻不住奚凤啸五指下捺之势,但感五
缕寒风已点中头顶五处穴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奚凤啸指未落实,便已返身
疾落原处,展齿微微含笑。

  这本是弹指一刹那间之事,其余四邪欲出手解救已是不及,红发天魔面色大
变,忙道:「傅老师,你感觉如何?」

  傅应冰暗中运功搜宫过穴,只觉毫无异状,答道:「并无异状?」

  红发天魔闻言目中暴射凶光,大喝道:「何老儿,你竟敢故弄玄虚。」

  何昆仑高笑入云道:「老朽向不作危言。」回面望了奚凤啸一眼。

  奚凤啸立即朗笑道:「傅老师,你全力搏杀红发天魔。」傅应冰应了一声,
手腕一扬,金黄寒虹脱手飞出望红发天魔攻去,疾厉异常。

  红发天魔见状心神大惊,道:「傅老师你疯了不成?」

  傅应冰面寒如冰道:「老朽奉命施为,不得不尔。」振腕七式疾出,辛辣精
奥绝伦。

  天寒真人及夺魂杖雪禅凶僧见状大感震骇,双双出手制止,喝道:「老大,
你怎与自家人为敌?」傅应冰狞笑一声,剑式愈更辛辣迅诡,寒虹惊天,剑花朵
朵漫空涌袭而出。

  宫装老妪暗道:「何昆仑谅非虚言。」当下亦身形抢出,与红发天魔并肩抢
攻。

  何昆仑在旁冷冷说道:「华老师,别认为傅应冰在平时艺逊一筹,可是在逆
转经脉手法之下,暗中却将他潜激发,以四对一,只怕非片刻时分可制伏他。」
红发天魔闻言心内暗惊,一身绝学均尽展露,视傅应冰无异强仇大敌。

  何昆仑接道:「风闻贤契最先入灵枢石府,未获宝钥竟能窥见白阳图解?」

  奚凤啸也觉大有蹊跷,道:「待晚辈细心思索当日进入灵枢石府经过。」两
人均以蚁语传声交谈,目光仍凝注在场中凶烈猛搏,吴澄碧虽心细如发,却未能
瞧出。

  忽闻红发天魔一声大喝,右掌一式分光蹈影封开傅应冰剑势,趁水推舟一帘
击实在傅应冰乳中穴上。叭的一声,傅应冰身形跟跄倒撞出三步,双腿一软跌坐
于地,面色惨变,目露凶光,在待跃身再起,宫装老妪左手已过疾若闪电抓在傅
应冰的左肩上,施出分筋错骨手法。傅应冰闷哼一声,长剑当郎坠地,冷汗如雨
沁出。

  何昆仑大笑道:「睽隔多年,华老师武功精进甚多,可喜可贺,谅华老师可
解逆转经脉手法,老朽无比企盼。」红发天魔鼻中轻哼一声,右手疾伸,抓起傅
应冰腕脉,默察其真气流转情形。

  只见红发天魔面色渐变,察觉傅应冰体内气血竟不循正轨而行,阴阳之气逆
转倒流,血行岔窜,忙施展手法助傅应冰血行正窍。那知他这一心念几乎铸成大
错,傅应冰突双目怒瞪,面现不胜痛苦之色,张嘴喷出一股黑血,冲起一尺高。

  奚凤啸大喝一声:「使不得。」身形如风掠至傅应冰身前,右手两指飞落在
傅应冰藏血穴上,只见傅应冰血喷遽止,双眼缓缓闭上。

  何昆仑道:「贤梁孟最好将傅老师带回流沙谷,潜悟解穴之法,并防变起非
常,恕老朽无能为力。」当下拱了拱手一望奚凤啸道:「贤契,你我尚有要事待
办,走。」红发天魔目光发楞,遥送何昆仑渐渐消失的身影,不由长叹了声。

  灵枢石府外晨光熹微,远山隐约,徐徐清风拂翠送吟,岫云飘忽不定,平添
了朦胧幽美感觉。半月来,石府外武林人物频频现迹,似急寻出灵枢石府确址,
但暗中尚有江南同盟及森罗宫双方人物潜伏按兵不动,严密戒备着。

  蓦地,一条人影现出于灵枢石府遥遥相对之灵屏插天,耸峭如堑峰崖上,朝
阳一线映着此人,正是玉箫真人。玉箫真人眼神凝向云天,久久不语,半晌徐徐
长叹一声,似不胜忧虑。由他身后突冒上一双面目阴冷背剑皂袍老叟,左立老叟
额上突生一颗紫红肉瘤,宛如虬角,獠牙外露,森森如雪,一撮眯薄黄发,更显
狞恶。

  此人望了玉箫真人一眼,道:「道长为何出声长叹?」

  玉箫真人叹息道:「自从总瓢把子进入灵枢石府后,迄无动静,森罗宫也毫
无惊扰,但苏坛主奉命出外,未有丝毫消息回报,令人不胜疑虑之极。」说着略
略一顿,又道:「眼前武林人物频频现踪灵枢石府附近,显然有所异图,他们亟
欲总瓢把于功亏一篑,使森罗宫化为齑粉。」

  额生肉瘤老叟冷笑道:「道长何惧他们之深。」

  玉箫真人闻言目中神光暴射,低哼一声道:「哈老师有所不知,来人均是武
林卓著盛名人物,在总瓢把子未出之前,贫道不愿多生是非,免误大局。」

  老叟阴阴一笑道:「恕老朽不赞同道长之见,怎可令武林群雄坐大。」

  玉箫真人哈哈朗笑道:「久闻玉山双侠武功盖世,是以贫道诚邀来此助拳,
愿闻双侠的高见。」

  额生肉瘤老叟道:「老朽意欲驱使刘文杰等与武林群雄为敌,并安排伏网,
将来此武林人物悉数歼戮。」

  玉箫真人大笑道:「此计不妨一试?」三人身形倏地隐去。

  晴空如洗,万里一碧。山道上突现出纷纷人影,身影如飞,为首者却是玉虎
帮主展天行,身后紧随着神态翩翩的玉面张良茅焕。

  展天行深以武林正派不敢放手攻入森罗宫为忧,如非正派高手心有顾忌,焉
能如此,他有自知之明,若容森罗宫主者习成白阳图解,五虎帮将是俎上之肉,
只有任人宰割,是以与茅焕密议之下,联合黑道高手大举前来先发制人。

  山道下是一片斜而狭长的草坡,翠绿茸茸,悦目清新,但草坡内茁生九株粗
如儿臂的杂树,繁柯密叶,宛如伞盖,这九株杂树植处竟是相距甚远。

  只见茅焕眼神惊诧地扫了草坡景物一瞥,展天行讶道:「贤弟却是为何?」

  茅焕道:「帮主可曾察觉这九株杂树有异。」

  展天行闻言不禁一怔,对群树望了一眼,摇摇首道:「愚兄瞧不出。」

  茅焕道:「树叶虽绿,却带萎色,显由他处移植,最重要的种植之处巧合九
宫方位。」

  蓦地一声杰杰怪笑腾起道:「好俊的眼力,可惜究竟迟了一步。」九株杂树
后同时闪出身着绿衣氏衫人,说话者是一虬髯老者。

  展天行沉声道:「朋友是那一条线上的。」

  「森罗宫。」展天行大笑道:「朋友欲待何如?」

  「束手归降梦罗宫。」

  「凭你们九人岂非大言不惭!」

  「展帮主何妨一试能否闯出这九宫阵式之下。」一条身影疾掠而出,喝道:
「俺胡大奎偏不信邪。」身法似箭,呼地一招铁烟杆疾点而去。身形尚在中途,
只听胡大奎一声惨叫,叭啦坠地,一支铁蝙蝠深嵌在胡大奎胸坎上,血流中注,
已然当场殒命。

  茅焕大惊,瞧出这九宫阵式前后彼此呼应,奇奥不测,立命九人分扑而去。
森罗宫匪邪突又隐去,九条人影疾如奔弩射去,身未落下,那九株杂树轰地冒出
一蓬浓烟,刹那间弥漫开来,烟中喷溅出无数蓝色星芒,电漩飞舞。

  浓烟中相继传出惨嗥声,展天行大喝一声,腾身奔空,身化云龙在天,全身
一个转折,扬手一掌劈去。掌力一发,排空如潮,洞穿浓烟直向一株杂树撞去。
咔喳大响声中,树干齐中折断,一条人影往后遁去,怎奈展天行暴萌杀机,苍鹰
攫兔扑下,猿臂疾探,五指抓向肋下。

  凄厉惨嗥声中,肋下抓裂,脏腑鲜血直流,昏死过去。片刻,浓烟散去,九
匪悉数就戮,但展天行率来群雄三停中竟折了一停。

  展天行向茅焕道:「看来我等似不能全身而退。」

  忽听遥遥传来一声冷笑道:「正是。」

  展天行闻语稔熟,不由一怔,凝目望去,只见狭谷内走出五条身影,他目光
锐厉,看真来人形象,神色一变惊呼道:「上官相。」茅焕等亦看清来者,不是
上官相是谁?相顾愕然。

  老龙神上官相等五人步履迅快,转瞬而至,含笑抱拳略一施礼道:「展帮主
别来无恙。」

  展天行目光惊疑,道:「上官令主莫非要与小弟为敌。」

  上官相冷然一笑道:「请问帮主来意?」

  展天行想不以上官相有此一问,不禁大感置答为难,茅焕却微微笑道:「此
处又非黄河水道,上官令主似多此一问,风闻上官令主陷身森罗宫……」

  上官相目光凶光进吐,大喝道:「住口,兄弟之事不劳茅老师动问。」

  茅焕大笑道:「展帮主何齐上宵令主挂怀。」

  上官相沉声道:「茅老师,你最好不要在老朽面前卖弄口舌。」说时一掌如
风闪电飞攫而出。

  虽是一招绩龙探珠,却包涵无数神奇的变化,而已出手奇快,茅焕纵有一身
武功,却措手不及,被上官相一把扣住了腕脉要穴。展天行见状大惊,纵身欲加
抢救,上官相巳一常紧抵在茅焕后胸命门穴上,沉声道:「不要他性命了么?」
只见茅焕面色惨白,冷汗如雨,似是痛苦难奈。

  展天行退了一步,目中吐出慑人心神寒芒,冷笑道:「上官兄你也为森罗宫
作伥。」

  老龙神哈哈大笑道:「兄弟不过看在多年旧交情份上,不愿见展兄基业废于
一旦,兄弟决非危言耸听,不信就请放眼仔细一望。」

  展天行闻言不禁一怔,放眼一望,隐隐发现林荫丛中人影纷纷,刀光闪烁,
看来已然被围困核心,不禁眉头浓皱,淡淡一笑道:「小弟料不到上官令主与森
罗宫沆瀣一气,无疑森罗宫人物名望较上官兄为高,不然岂能俯首听命。」

  上官相面色冷漠如冰,道:「展帮主无须讥嘲讽刺,兄弟愿为展兄引见。」
振吭发出一声清啸。啸声未歇,三条人影遥遥疾奔而来,展天行一见来人不由神
色微变。

  上官相哈哈大笑,松开了扣在茅焕腕脉上的五指,道:「兄弟为展帮主引见
一下。」说着手指在额生肉瘤老叟,扬眉一笑,道:「这位是五十年前扬威天南
野人山主独角虬龙哈秀前辈。」立即又手指在另一位老叟面上接道:「这位是与
哈秀前辈齐名的逍遥居士辛永前辈,并称南荒二奇。」展天行不由愕然变色,瞪
着两目注视在南荒二奇面上似诧异不胜。

  独角虬龙哈秀见状哈哈大笑道:「老朽两人二十余年前静极思动,结伴一游
天方古国,自此萍踪所奇,遍历西域十七国,总觉他乡不及故里深情,去年岁尾
始返野人山,不料山河依旧,人物已异,令人不胜慨叹。」说声一顿,目中神光
凝注展天行接道:「展帮主只道老朽二人已归道山吗?」

  展天行摇首答道:「南荒三奇昔年威望神州,领袖一方,展某无法理解二位
为何投效森罗宫,岂不知宁为鸡头毋为牛后之理。」

  哈秀沉声道:「老朽为森罗宫主者昔年旧交,他与何昆仑恩怨详情只有老朽
知悉,如今知友墓木已拱,恩怨不但未见消释,反愈演愈炽,老朽行事岂是你能
所知?」

  蓦地遥遥传来一声阴沉冷笑道:「未必你能管得了。」哈秀面目一变,只见
一条道者身影由林中闪出如飞掠至,正是玉箫真人。

  玉箫真人见哈秀欲闻声扑去,忙道:「哈山主且慢。」接道:「今日情势大
有蹊跷,对方一个未见,显然森罗宫混入奸细,使机密外泄,方才刘文杰发现一
蒙面人与之力拼,此人武学甚高安然遁去。」

  哈秀道:「如今计将何出?」

  玉箫真人略一沉吟道:「对方必潜迹在森罗宫附近,贫道决寻出他们巢穴何
在,才能一网打尽。」

  忽闻一个森冷语声随风传来道:「牛鼻子大言不惭。」

  玉箫真人面色瞬息数变,身形未曾稍动,以内功传音之术与南荒二奇密语了
一阵,接着大笑道:「展帮主,贫道欢迎你与诸位老师作为森罗宫座上嘉宾,贫
道决无害人之意,只要贵帮不与森罗宫为敌,去留自便,贫道话语真诚,上官令
主堪为证明。」说时手掌一引,恳邀展天行等人去森罗宫。

  展天行不禁面色微变,眼光向茅焕望去。茅焕暗暗叹息一声,知推却不易,
若反颜为敌,势所必败,眼珠转了几转,道:「帮主,森罗宫又非天罗地网,我
等正欲瞻仰,岂能负此一行。」

  展天行不愧一帮之主,纵声豪迈大笑,一个箭步跨至上官相面前,道:「上
官兄,咱们走。」

  夕阳残照,垂柳映波,一条清溪傍着如黛青山汨汨而流,溪水碧绿,上游处
缓缓驶来一艘渔舟,渔翁枕着舱门假寐着,任令小舟顺流飘浮。如屏青山绿障中
忽吹起一缕箫声,韵律曼妙,令人沉迷,神往欲醉。

  夜暮渐垂,箫音突变,渔翁似遇蛇噬,双眼倏地睁开,目中神光骇极恐怖,
面色惨变,挺身立起,猛地一踹舟身,身如脱弦之弩般射向岸上。这艘渔舟经渔
翁猛力一踹,不住地在水面急旋,半晌才定,又缓缓向下飘去。

  夜空闪耀繁星万点,数条黑影迅疾如飞往一片大宅院中掠去。一近巨宅,即
闻宅内响起一个清脆语声道:「是谁回来啦。」

  「小的洪泽,有事须向陆姑娘察报。」

  「姑娘正与岛主静室谈心,你要当心了。」

  一条黑影似飞鸟般飞过墙头,往一幢灯光明亮的楼阁疾奔而去。海天钓叟陆
骥似大病方愈,拥着一袭薄被端坐床上与陆曼玲诉衷谈往。陆曼玲虽在谈笑中却
抹不了眼角眉梢隐泛的淡淡哀愁,海天钓叟望了陆曼玲一眼,微笑道:「玲儿,
你是否担心你那啸弟去后信息全无么?」

  陆曼玲玉靥陡地涌霞,娇嗔道:「爹,女儿才不关心他咧。他向来行事从不
愿有人在旁干碍,行踪飘忽,心机莫测,女儿怎管得了他。」

  海天钓叟哈哈大笑道:「玲儿无须口是心非,待他回来为父向他说知,看你
有何话说。」

  陆曼玲大发娇嗔道:「爹……你……」

  忽闻窗外生出一个极轻落足微音,陆曼玲柳眉一扬,喝道:「什么人?」娇
躯从椅上飞起,迅快如电,人已落在窗前,右手按着剑把,左掌虚扬。

  「小的洪泽。」陆曼玲闻言飘身外出,只见洪泽垂手卓立在院中,低喝道:
「何事?」

  洪泽抱拳禀道:「绿江渔隐老前辈离奇失踪,小的发现渔舟在清溪中飘浮,
并无格斗可疑迹象,岸畔仅留下卜老前辈足迹,力竭所遗,小的四外寻访无着,
匆匆赶回禀报姑娘定夺。」

  海天钓叟闻言走了出来,神色凝重道:「森罗宫匪邪无孔不入,卜二无疑遇
险被擒,你等多率人手四出侦寻,一有可疑迹象,速报老朽知道。」洪泽应诺转
身疾奔而去。

  陆曼玲知其父陷身庞镇寰府内多年,虽说神智被控,但耳濡目染,当知悉个
中蕴秘,不禁惊诧道:「庞镇寰未出灵枢石府之前,森罗宫手下自作主张么?」

  海天钓叟道:「森罗宫内不乏高瞻远见之士,网罗的均是海内卓著威名武林
好手,极一时之选,权宜作主有何不可,为父所以断定卜老师被擒并非信口开河
之词,如不出为父所料,此宅即将成为是非之地,玲儿,随为父与梅老前辈相商
退兵之策。」父女并肩走向东面一列精舍而去。

  四更将残,残星明灭,夜风送来一声怪啸,宛如幽墓鬼哭,令人毛发耸立。
怪啸似断若续,忽远忽近,环着巨宅四周。院中屹立着梅六、海天钓叟陆骥、陆
曼玲、鲁丽嫦等群雄,面色惊疑不止。陆曼玲向海天钓叟道:「女儿前往一探如
何?」

  海天钓叟沉声道:「不可造次,奚贤侄临行之前在此宅四周布下先天奇门,
凶邪甚难侵雷池一步,天色将明,洪泽未见返转,恐凶多古少,为森罗宫手下挟
制引来宅外,所幸你倒转奇门,凶邪无法恃武强闯,故弄玄虚欲诱我等一探,正
好中了他们诡计。」

  梅六接道:「陆岛主所见不差,但老朽意欲只身前往。」一闪往庄外掠去。

  奇门中布有甚多伏椿,见梅六出宅,不敢拦阻,现身引梅六出阵。梅六一出
先天奇门之外,只听鬼哭怪啸声渐近,隐匿身形草丛中,炯炯目光往外注视着。
但见一条瘦长黑影掠来,目光如电,鼓腮发出鸣鸣怪啸,身法迅疾如飞在身前不
远掠过。

  梅六自恃艺高,闪身而出,遥遥暗蹑那瘦长黑影。瘦长黑影绕宅七匝,猛然
刹注身形,目凝巨宅发出阴森刺耳冷笑道:「我倒要瞧瞧你们装聋做哑多久。」
语声冰冷澈骨,不类生人。语音一落,即转身疾奔而去,梅六急尾随,只觉瘦长
黑影身法奇快,如非是他无法赶上,不禁暗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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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丽人入得宝洞来

  只见瘦长黑影向一片崎岖、乱石嶙峋山谷奔去,榛奔密林,蛇豕频现,梅六
相距只半箭之遥,绝不止瘦长怪人在眼前消失。约莫奔行了一顿饭光景,瘦长怪
人掠入一座荒寺中,身落大殿前石阶上,躬身抱拳道:「梁立回转覆命。」忽见
殿内飞出一条娇俏人影,梁立语声甫一出口,人影已脚落实地立在梁立面前。

  梅六已潜身在一株参天古木上,心神震骇道:「好卓绝的轻功。」微弱星光
下,瞧出是一明眸皓齿的绝色丽人,目中神光却阴冷如霜,如挟利刃。

  只见这丽人望也不望梁立一眼,目光却凝望向寺外冷冷说道:「他们也该到
了。」寺外忽冒起一条箭似的黑影,宛若飞鸟般飘风闪落实地,现出玉箫真人。

  玉箫真人望了丽人一眼,沉声道:「姑娘为何潜入森罗宫内劫来绿江渔隐卜
二?」

  丽人冷冷一笑道:「姑娘决定伸手过问此事。」

  玉箫真人怒道:「森罗宫之事决不容旁人过问。」

  丽人两道柳眉气扬了扬,冷笑道:「森罗宫主者可曾与你提起本姑娘的来历
姓名。」

  玉箫真人闻言大感困惑,道:「姑娘是问上一代森罗宫主者,还是指目前而
言?」

  丽人道:「当然是指现在白阳洞府中之森罗宫主者。」

  玉箫真人不禁大愕,道:「贫道未曾听说过,姑娘来历可否赐告?」

  丽人不答,星眸中吐出两道霜刃寒芒凝向夜空久之,似抑制不住内心怨忿。

  半晌,丽人面色渐趋平静,轻抬皓腕,伸出纤纤玉指梳理夜风吹乱的云发,
喉中发出一声哀怨的长叹道:「难道他竟忘怀了我么?」

  梅六藏在树上大急,暗道:「这少女不提正事,言语闪烁,唉,半途又生枝
节,未来隐忧何时可了。」

  只见丽人冷笑道:「不管他心意如何,森罗宫之事姑娘还是要伸手过问。」

  玉箫真人道:「恐怕姑娘管不了,请姑娘交还卜二容贫道带回。」

  丽人道:「谁说的?我命人去森罗宫通知职司较高之人一律来此寺内听候差
遣,怎么只你一人前来?」

  声色俱厉,玉箫真人也是当今有数的武林名宿,怎能忍受女流之辈地奚落叱
责,大喝道:「姑娘说话无礼,贫道受森罗宫主者重托,岂可任姑娘扰误大事,
速将卜二交出,免讨无趣。」

  丽人淡淡一笑道:「久闻你武功出神入化,另有一宗箫音摄魂奇学,甚受森
罗宫主者器重,姑娘有意与你伸手较量一下,你若胜了,卜二立即交你带回。」

  玉箫真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把玉箫掏出一抡,说道:「恕贫道得罪
了。」

  这时,庙墙外忽如风闪电掠来七个黑衣劲装森罗宫高手,内中一人厉声道:
「杀鸡焉用牛刀,道长容在下伸手。」喝时一晃手中长剑,只见夜空中闪出一抹
寒星,点点金花袭向丽人,上至头顶百汇,下至气海丹田,招式异常辛辣歹毒。

  丽人黛眉微扬,视辛辣剑招于无睹,但她身旁的瘦长怪人发出一声阴森的大
喝,双掌疾扬虚空拂出。夜空中涌袭一抹寒星,竟然逆向倒飞。只听一声凄厉惨
嗥腾起,那名森罗宫高手仰面倒地,从首至小腹刺穿了十数米粒小孔,鲜血如泉
般喷出,但一柄长剑仍然紧握在手中。

  玉箫真人见状大骇,暗道:「这是什么武功?」其余六名森罗宫高手不禁慑
住,相顾失色。

  丽人发出一声幽幽叹息,道:「这等庸手,竟敢恃势欺人,你无须命他们送
死,免得森罗宫主者回来,反说我不留一点情面。」

  玉箫真人目睹瘦长怪人露出一手奇绝武功,心知丽人武学更要诡异辣毒,如
今势成骑虎,硬着头皮手指着瘦长怪人,道:「此位是谁?」

  丽人答道:「是我的手下。」

  「姑娘此次带了几人?」

  「共是九人,暗含九曜星宫之敌,这九人武功是姑娘亲手调教出来,还不错
吧。」眼波流露出得意之色。

  玉箫真人道:「贫道有个不情之求,愿请一见。」

  丽人嘴角隐泛笑意,道:「你是想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玉箫真人淡淡一笑道:「这个贫道怎敢。」

  丽人冷笑道:「谅你也无此道行。」目光向瘦长怪人一望。

  瘦长怪人立即会意,振吭发出怪啸,啸声如鬼哭狼嗥,随着夜风播送开去,
令人毛骨悚然。一刹那间,四面八方飞掠而来八条瘦长黑影,距丽人身前丈外立
住。王箫真人一见来人均是瘦长如竹,面目狞恶阴冷,迎着夜风而立,宛如山魈
木客,不由使人猛生寒意。

  丽人冷冷笑道:「姑娘知你心意,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箫音摄魂』之学
姑娘亟愿见识。」

  五箫真人也不答话,一竖玉箫,猛吸一缕丹田真气印吹出柔和箫音,箫声吹
来平和,与常人韵律无异,但六名森罗宫高手却面目大变,似遇猛兽洪水,掉头
疾奔而去。丽人面色毫无惧意,伸手纤纤玉指,好整以暇地理着发边紊乱秀发,
嘴角含着一丝阴森的微笑。

  九名瘦长怪人僵立不动,眼中吐出森森寒芒,注视着玉箫真人。箫音由慢转
疾,似天兵天甲下降,杀伐之声盈耳,转而低沉悲鸣,令人恐怖,惶惶不能作主
心神恍惚。天色朦朦放曙,大殿前矗耸入云的古柏,竟被箫音震得柏叶簌簌飞落
如雨,本已荒凉的古寺,更显得寒意森森。

  丽人屹立在殿阶上凝视远处,眸中神光更见冰冷浓煞,在朦朦曙光之下,可
瞧得极为清晰,云髻斜弯,秀发似漆,瓜子脸庞,瑶鼻樱唇,芙蓉双靥,肤白如
雪,骨肉停匀。貌美如花,却有一种冶媚蚀骨的气质,年岁当在花信上下,穿着
一袭淡紫微红的罗衣,迎风微飓着。她似在回忆前尘往事,沉醉其中,根本就未
有玉箫真人之存在。

  九名瘦长怪人突然身形飞动,绕着玉箫真人,交错穿插,使人眼花缭乱。在
这情形之下,却苦了藏在树上浓密柏叶中的梅六,强自抑制住心神,不使箫音侵
入,却不能把眼神放开。只见九名怪人越来越快,竟似身不落地飞转着,手中却
多了两面黄澄澄的金色铙钹。

  蓦地,九名瘦长怪人猛地敲击手中铙钹,其声嘈杂刺耳,箫声尽被掩住。玉
箫真人突觉沉不妙,神色立变,但箫音欲振乏力。突然玉箫真人发出一声狂叫,
身形猛地弹起七尺,如断线之鸢般坠立在地,张嘴喷出一口箭似地鲜血。九名瘦
长怪人不但不稍止疾转的身形,手中铙钹仍然狂敲不停,敢情是存心令玉箫真人
废命当场。

  此正千钧一发之际,天际遥处忽送来一声异啸,接着一个语声不大,却字字
入耳清晰喝道:「申屠姑娘手下留情。」

  紫衣丽人闻声一怔,目中神光望着语声传来之处,娇声喝道:「停住。」九
名瘦长怪人立时刹住身形,屹立不动。

  天色泛呈鱼肚青白,紫衣丽人站在殿阶上可望见山门外,只见十数条迅疾如
流星身影掠入山门。为首两人正是南荒二奇独角虬龙哈秀,逍遥居士辛立,身后
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神龙上官相,骊山鬼母,展天行,茅焕等黑白两道卓著盛
名的武林高手。

  独角虬龙哈秀抢前两步,抱拳微笑道:「申屠姑娘别来无恙?」

  紫衣衣嫣然一笑道:「难得哈老师还记得我。」笑容如花,狐媚蚀骨,森罗
宫群豪禁不住心神一荡。

  哈秀大笑道:「怎么不记得,老朽偕同诸位老师前往北雁荡一行,回至森罗
宫后,才闻讯姑娘驾临森罗宫,获知姑娘形象,是以……」

  紫衣丽人娇笑道:「不用说啦,哈老师前往北雁荡有何收获。」

  哈秀微笑道:「老朽偌大年纪,已无争雄好胜之念,岂会凯觎白阳图?姑娘
当然明知老朽因何而去。」

  紫衣丽人盈盈一笑道:「哈老师找到了他么?」

  哈秀答道:「洞府紧闭,无法开启。」

  紫衣丽人幽幽一声叹息,道:「穷尽毕生之精力,也不能参破图解神髓,聪
明还被聪明误,他恐不能生出此洞了。」群邪闻言不禁色变。

  玉箫真人此时已将逆窜真气调顺归元,望了紫衣丽人一眼,向哈秀道:「这
位姑娘是何来历?」

  哈秀面色凝肃,答道:「这位是当今森罗宫主人同门师姐申屠珍姑娘。」

  玉箫真人愕然瞪目道:「怎么贫道从未耳闻主者提起过有一位同门师姐。」
南荒二奇怎知玉箫真人如此冒失,急送眼色制止。但口出如风,那里来得及,不
禁面色大变。

  申屠珍玉靥陡地罩上一层浓霜,格格发出一串银铃娇笑道:「我早知他已把
我这师姐抛到九霄云外了,这样也好,恩断义绝,谁也不能阻止我放手施为,自
今日起,森罗宫概由我申屠珍发号施令。」笑声中充满无限忿怨。

  哈秀忙道:「姑娘不可误会,森罗宫主者迄至如今尚是童身未娶,只是他个
性含蓄,这等儿女私情仅能埋存心底,岂可宣扬,当年姑娘因小事反目,一怒离
去,这多年来毫无讯息,老朽是过来人,谅森罗宫主者己心痛苦必然不堪。」

  申屠珍冷笑道:「哈老师何必自欺欺人,我申屠珍虽未露面武林,但对武林
大事莫不知悉,尤其森罗宫一举一动更了如指掌,他钟情的是何湘君、陆曼玲,
申屠珍蒲柳之姿怎可获他垂爱。」

  哈秀心神一震,忙堆下满面笑容道:「眼见犹恐是假,耳闻岂可当真,申屠
姑娘,你与森罗宫主者同门多年,当深知他胸怀大志,为继承师恩未成之愿,苦
心孤诣,撇却儿女私情……」

  「好啦,好啦。」申屠珍不耐烦道:「现在多言无益,如果他能生出白阳洞
府,事实当可证明。」

  逍遥居士个性阴沉,从始至终未尝再出一言,如今鼻中冷哼一声道:「申屠
姑娘,请问你的来意究竟为何?」

  申屠珍道:「风闻目前与森罗宫正面为敌者就是何湘君、陆曼玲两贱婢,我
倒要瞧瞧两贱婢有何绝色,使他神魂颠倒,不敢放手施为,致森罗宫陷于一蹶不
振窘境。」

  玉箫真人道:「传言失实,与森罗宫为敌者是江南武林同盟,首领叫做摘星
手。」

  申层珍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摘星手不过假其名而行。」说时,右手忽揣
入怀中取出一柄鬼头令符。

  群邪一瞥见鬼头令符,不禁大惊失色。鬼头令符乃号令森罗宫信符,仅庞镇
寰本人身怀一支,见符如见人,生死予夺,不得违逆,岂料申屠珍却另有一支信
符。

  只见群邪中跃出一个黑衣老者道:「申屠姑娘如想号令森罗宫内人手听命驱
微,请让老朽辨明真伪。」申屠珍右手一扬,鬼头令符如脱弦之弩般向黑衣老者
射去,力道极沉,带起一溜锐啸破空风声。

  黑衣老者神色一凛,脚踏子午,右臂疾探而出,五指迅快如电光石火攫向鬼
头信符。只听黑衣老者鼻中闷哼出声,鬼头信符虽被他抓住。身形却震撼摇摇欲
倾,足下沉入土内五寸,指缝进裂,鲜血涔涔溢出。黑衣老者面不改色,将这面
鬼头令符反覆察视,竟与森罗宫主者那支毫无异样,即使极微的线纹亦是一般无
二,无疑地并非膺品。

  申屠珍如花双靥忽升起娇媚荡笑道:「如何?」银铃笑声中荡人心神,群邪
不由血脉贲张,几乎把持不住,幸亏群邪无一不是修为功深内家高争,忙敛束住
心神,听而不闻。

  黑衣老者急趋前两步,趋至申屠珍身前,双手捧还鬼头令符,躬身垂手道:
「愿听驱使。」

  申屠珍又发出一串荡神铝魄银铃娇笑,水汪汪双眸睨了群邪一眼道:「有谁
不愿听我之命行事?」

  独角虬龙哈秀冷冷说道:「老朽身居客宾之位,恕不能受鬼头令符约束。」

  申屠珍闻言也不动,只盈盈娇笑,星目注转,螓首微侧,柳眉稍剔道:「真
的么?」说时罗袖向独角虬龙哈秀拂出。罗袖一扬,五缕阴寒澈骨劲风如箭般射
出。哈秀并无稳操胜算之把握,不愿与申屠珍为敌,何况胜之不武,嘿嘿冷笑出
口,身形已横挪开去。申屠珍武功委实迅奥凌厉,五缕阴风鬼箭如附骨之蛆般追
杀而去。

  辛立大喝出口道:「且慢。」

  申屠珍突然收袖,身躯曼妙的一转,日注辛立笑道:「辛叔叔有何话说?」

  辛立面色森冷道:「姑娘自问胜得了摘星手吗?」

  申屠珍闻言面色一寒道:「辛叔叔,此话何意。」

  辛立道:「老朽不信你有胜摘星手之能。」话声略顿,冷冷一笑,接着道:
「何况摘星手形踪飘忽,居无定所,依老朽看来,姑娘不如随老朽前往北雁荡白
阳洞府内请出森罗宫主者,共商大计为定。」

  申屠珍冷笑道:「辛叔叔想得好,欲把我申屠珍葬身白阳洞府。」

  辛立淡淡一笑道:「不知姑娘与森罗宫主者武功成就何人较高?」

  申屠珍冷笑道:「十五年前我不如他,今日他不如我。」

  辛立道:「这就是了,森罗宫主者武功虽然不如姑娘,然豪气干云,甘冒万
险身入白阳洞府,看来姑娘不过是偷机取巧之辈。」

  申屠珍闻大怒,厉叱道:「你无须激将,我终必往白阳洞府一行,他与我有
同门之谊,岂能见死不救,只要他不移情别恋……」

  辛立接道:「但愿姑娘口能应心。」

  申屠珍冷哼一声,回面低叱道:「提卜二前来。」一双瘦长怪人身形转往殿
后疾逾闪电掠去。

  藏身树上的梅六本尾随这一双瘦长怪人而去,救出卜二,但前场中立着无一
不是武功顶尖好手,耳目敏锐,惟恐弄巧成拙,暂且按忍不动,俟机再予出手。
玉箫真人始终有点心怀不忿,认为申屠珍练有魔法邪术,以心灵控制九瘦怪人,
仅视九长怪人以铙钹压制自己箫音便知一斑。

  如今二人已离去,九去其二,无疑的这宗魔功威力大减,他认定这九瘦长怪
人与申屠珍相生又相辅,不可或缺,而这九瘦长怪人面目形象不类中国人种。他
正在思忖之际,申屠珍神目如电,似已洞察玉箫真人的心意,发出悦耳娇笑道:
「道长莫非有不忿之意?」

  玉箫真人闻言不禁心神一凛,朗声笑道:「姑娘似存心与贫道过不去,倘欲
杀鸡吓猴,只管向贫道出手就是。」

  申屠珍柳眉一扬,星眸泛出森厉杀机,玉掌疾伸,遥遥虚拍一掌。独角虬龙
哈秀见状大惊,忙向玉箫真人送出一掌,掌风竟超越申屠珍,将玉箫真人撞出三
尺。在此一刹那同,申屠珍掌风已送至,幸亏玉箫真人被哈秀撞出,阴寒潜劲击
实在一株古柳上。

  只见柳干微微一晃,枝叶立现软萎下垂,叶片簌簌飞落如雨,转瞬这株古柳
变成一截枯杆。群邪见状不禁色变,均不知申屠珍施展的是何种武功。申屠珍望
了哈秀一眼,英容双靥上挂着淡淡笑意道:「哈叔叔,不要以为我心黑手辣。」

  哈秀沉声道:「这个老朽深知。」此刻,二名瘦长怪人已挟着长白怪杰绿东
渔隐卜二前来,卜二面色苍白,目中泛出怒光,似激忿无比。

  梅六暗道:「卜二想是受尽折磨,我怎能见危不救。」脑中思念电转,急欲
付出解救之策。绿江渔隐卜二在舟上顺流飘浮,微醺假寐,全无戒备之际,为玉
箫摄魂之音所惑,心神不觉为之所慑,待他惊觉有异已来不及,神智迷惑向声扑
去被擒往森罗宫内。

  他紧不吐露陆曼玲居处及一切蕴秘,备尝酷刑,这时双目一睁,怒焰劲吐,
大声喝道:「要杀要剐,任听尊便,若妄想在老夫口中套出一字,除非日头从西
起。」

  申屠珍妩媚一笑,娇声道:「卜老英雄,我已知石梁庄是你们潜踪之处,你
无须守口如瓶,我只问你摘星手现在何处,还有何湘君行踪?」

  卜二暗暗惊骇道:「老朽无可奉告,姑娘既知石梁庄,何不前往一探。」

  申屠珍道:「还要你说。」说时星眸流荡,暗向九瘦长怪人示一眼色。九瘦
长怪人迅疾扬手,各掷出一柄暗绿色柳叶飞刀,快逾奔马投向卜二而去。

  此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向卜二猝然出手,令梅六措手不及,不禁暗自悔恨,
只道卜二当场废命,谁想那九柄柳叶飞刀纷纷钉入卜二胸腹九处穴道上,卜二竟
不倒下,更毫无痛楚感觉,令梅六大为惊愕咄咄怪事。只听申屠珍娇笑出口,但
见钉在卜二穴道上九柄柳叶飞刀突冒起一蓬熊熊绿焰,卜二发出声极为痛苦的闷
嗥,牙关暗咬,目中怒焰暴射。

  申层珍嫣然笑道:「卜老英雄,说与不说,端凭于你,本姑娘岂能强人所难
呀。」笑容如花,风情万千,可无半点怒容。

  梅六暗骂道:「好毒辣的丫头。」他至此时已是难以袖手,纵身一跃疾泻落
地。

  上官相一见梅六,不由变色惊叫道:「是你。」

  梅六沉声道:「不错,正是老朽,出于你意料之外吧?」

  申屠珍叱道:「你是何人?」

  梅六答道:「老朽梅六。」说着手掌一舒,掌心中托着一颗鹅卵大小,乌芒
流转的玄阴雷珠。

  群邪一见,不禁骇然色变,纷纷疾退,哈秀大叫道:「姑娘当心,这是『玄
阴雷珠』。」

  但听梅六宏声大笑道:「老朽免得你们为害武林,与你等同归于尽。」右臂
疾扬。

  群邪胆寒魂落,相继倒窜开去,申屠珍亦知玄阴雷珠厉害,与九瘦长怪人飘
身退后。哪知梅六并未掷出玄阴雷珠,反身挟起卜二曳空飞起,去势如电,眨眼
消失在寺墙外。

  申屠珍叱道:「老鬼施诈,快追。」

  申屠珍率领群邪赶至石梁庄外停住,流目四盼,不禁娇笑道:「这奇门阵式
虽变幻不测,可难不倒我。」

  庄外密林传出朗朗语声道:「既然难不住姑娘,姑娘可有胆只身入阵么?」

  申屠珍银铃娇笑道:「有何不敢?」

  一个瘦长怪人道:「姑娘不可造次,待小的前去一试。」

  申屠珍道:「认明乾宫,左行八步,右行九步,倒入良宫,九九处旋转。」

  林内又传来朗朗大笑道:「姑娘才华过人,可惜身入邪道。」瘦长怪人已自
闪身入林,其他八名瘦长怪人亦抢身窜入林中。

  申层珍四面望着哈秀等群邪嫣然媚笑道:「有劳诸位在此相候,待我破了此
阵后再命手下延请入庄。」说时身形飘射入林。只见九瘦长怪人被一青衣蒙面人
挡住,双方默然凝神蓄势,不发一言。

  申屠珍一现身,青衣蒙面人哈哈笑道:「在下与姑娘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苦苦与在下为对却是何故?」

  申屠珍道:「阁下是何人?」

  青衣蒙面人答道:「在下就是姑娘要找的摘星手。」

  申屠珍道:「阁下与森罗宫作对,姑娘焉能不找你。」

  青衣蒙面人淡淡一笑道:「申屠姑娘,在下已知你与庞镇寰同门习艺,本是
青梅竹马,芳心独许,无奈庞镇寰袅狡阴险,见异思迁,姑娘为此心碎,一怒绝
裾离去,怎么事隔多年,姑娘还要相助庞镇寰,令在下狐疑莫解。」

  申屠珍粉面一热,怒道:「阁下知道什么,当年庞镇寰为习一宗武功,不能
亲近女色,声言终身不娶,是以我才离去,多年来守身如玉莫不是为了他,但他
却心口不一,自废诺言,我当然不能目睹恩师所创基业危倾于不顾。」

  青衣蒙面人道:「这与在下何干?」

  申屠珍冷笑道:「我来石梁庄须与何湘君而去。」

  「何湘君又与姑娘何干?」

  「庞镇寰心心念念就是与何湘君结成连理,我要瞧瞧何湘君是否姿容绝世,
风华盖代。」

  青衣蒙面人大笑道:「姑娘你错了,这只是庞镇寰片面相思,怎能怨恨何湘
君。」

  「我知道。」申屠珍厉声道:「世无何湘君,庞镇寰也死了这条心。」

  青衣蒙面人叹息道:「强词夺理,闻所未闻,可惜何姑娘未在石梁庄。」

  申屠珍闻言一怔,道:「何湘君她在何处?」

  「何湘君在北雁荡灵枢石府中潜习白阳图解。」

  「胡说。」申屠珍叱道:「庞镇寰亦在洞内,她何能进入。」

  「这就不是在下所知了,但在下之言句句是实。」

  申屠珍闻言略一沉吟,道:「信与不信,姑娘心中自有主见,久闻摘星手名
动大江南北,武学出神入化,我意欲求教。」

  青衣蒙面人微笑道:「姑娘还是以真实武功赐教?」

  申屠珍冷笑道:「阁下认为我是旁门邪术么?」

  青衣蒙面人道:「在下确认如此。」右掌拂空而出,一股潜劲袭向一名瘦长
怪人。

  瘦长怪人突身形疾溜溜一个旋转,却不能让开,被无形潜劲封闭周身穴道,
气滞血凝,仰面直挺挺翻倒在地。其他八名瘦长怪人不禁大骇,迅疾拔出铙钹,
只闻申屠珍道:「且慢。」星目中射出两道异幻神光注视在青衣蒙面人脸上久久
不移。

  青衣蒙面人只觉申屠珍两道眼神勾魂摄魄,使人意马心猿,不能自主,但他
在申屠珍说话时,已忖出应敌之策,收敛心神,不受迷惑,遂微微一笑道:「姑
娘这宗『摄心』之术委实高明之极,用来向庞镇寰施为,何愁不偕连理。」

  申屠珍道:「两情相悦,端在知心。」暗惊摘星手定力如此高绝。

  青衣蒙面人道:「姑娘是明白人,世事不如意者凡八九,岂可强求。」

  申屠珍忽面色一寒,如罩浓霜,冷冷说道:「阁下当我是容易受骗的么?何
湘君分明在石梁庄内。」说着素手一挥,迅疾攻出九招,回环如燕,宛若一气呵
成,而且手法奇奥绝伦,掌风若刃,砭肤如割,夹着一片阴冽气劲。

  青衣蒙面人冷笑一声,双掌疾迎。两人愈打愈快,手法精妙无比,奇招层出
不穷,只见掌影漫空,卷起劲风溢漩,尘飞砂扬,枝叶飞落,八瘦长怪人几乎立
椿不住。突然八瘦长怪人手中铙钹同时敲响,嘭的一声,宛如石破天惊,金鼓齐
鸣。

  青衣蒙面人身形如电,右腕一翻,五指一把扣住一个瘦长怪人腕脉要穴上。
瘦长怪人只觉一麻,不觉闷噑出声,面色倏变,冷汗如雨冒出。申屠珍见摘星手
百忙中竟能趁隙搏击自己属下,不禁微惊,道:「阁下武功委实不愧誉满大江南
北,但阁下凭藉一身武学,欲挽救石梁庄免于屠戮未免不智。」

  青衣蒙面人冷笑道:「申屠姑娘,在下看你心理似乎失常。因妒生恨,多年
郁积,只觉世人皆为仇人,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庞镇寰人品卑下,姑娘何必非
他莫属。」

  申屠珍忽嫣然一笑道:「举世滔滔,我就找不出一个心性光明磊落的如意郎
君,庞镇寰虽然心口不一,却比那些谄媚胁笑之徒为强。」

  青衣蒙面人摇首道:「姑娘说话似乎太武断,不能一概而论。」

  申屠珍粉靥泛起如花笑容,道:「就拿阁下而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故示
隐秘,心术可知。」青衣蒙面人陡地松开扣着瘦长怪人的五指,朗声大笑,缓缓
揭下蒙面纱巾,显露出神仪奕秀的面庞,口角含笑,潇洒倜傥之极。

  申屠珍芳心一颤,久已迟暮的心顿生无边涟漪,星眸睨注,暗道:「好俊的
人品。」盈盈一福,笑靥如花道:「我一时失言,望勿见怪。」忽转面向瘦长怪
人叱道:「随我离去。」

  瘦长怪人立时抬起两负伤倒的同伴,只见申屠珍妩媚一笑道:「容日后再相
见。」率着属下掠出林外而去。

  奚凤啸见申屠珍离去,不但未露出愉悦笑容,反而目含忧郁之色,徐徐出声
长叹。林内一条人影悄然掠出,道:「这位罗刹离去了,老弟为何出声长叹。」

  奚凤啸见是梅六,道:「申屠珍今晚必来,她武学精诡博杂,更是擅旁门邪
术,又深谙奇门遁甲,因此在下不能离开石梁庄赶往灵枢石府,能不忧虑。」

  忽传来陆曼玲格格娇笑道:「啸弟,申屠珍对你一见倾心,难道你还未察觉
么?」陆曼玲翩若惊鸿般闪出。

  奚凤啸玉面一红,道:「玲姐胡说,你不知申屠珍对庞镇寰一往情深。」

  陆曼玲抿嘴笑道:「只有女人才会知道女人久埋心底的感情,一经引发,便
似洪流抂瀑不可遏止。」奚凤啸聪明绝世,申屠珍临去一瞥秋波的深情脉脉,怎
能不察觉,但此乃不可告人隐秘,苦于无法宣之于口,佯装未闻,仰面凝望云天
似作沉思。

  陆曼玲诧道:「啸弟,你在想什么?」

  奚凤啸默然不答,良久才黯然一笑道:「今晚将有一场生死拼搏,申屠珍武
功虽未必惧,但她那旁门邪术却防不胜防。」一声长叹中身形飘然走去。

  三更人静,夜凉如水,石梁庄上灯光金星,月色如银,浓荫匝地,幽静恬美
如画。蓦地,一声刺耳怪啸划破天际,接着遥遥随风送来箫笙之声,夹着密集如
雨金鼓铙钹,摄人心神。毫无疑问申屠珍与森罗宫群邪卷土重来,此事为奚凤啸
言中,但谁又能知申屠珍珍安着什么用心。

  足足有半个更次,箫笙鼓钹之音才戛然停止,一幢高楼上却燃起一盏明灯,
半身人影映着窗帘上未曾移动分毫。只见一条娇俏黑影,宛若淡烟般迅疾掠来,
顿身在高楼之下,娇声呼唤道:「奚少侠。」

  啪的一声,两扇窗门一开,奚凤啸穿窗外出,施展天龙九旋身法盘旋沾落在
地,朗声道:「申屠姑娘,深夜三更,扰人好梦则甚。」

  申屠珍似是惊愕道:「刘文杰说得不错,他言少侠根骨奇佳,天生异禀,难
以制胜,我还不信,如今果然不差。」

  奚凤啸道:「在下不敢谬承姑娘赞誉,但只觉姑娘那习自玄阴雷珠『巫南天
魔梵偈』似未竟全力。」

  申屠珍骇然一惊,道:「少侠怎知『巫南天魔梵偈』?」

  奚凤啸微笑道:「武功源流,正邪异途,无非是由一而歧,在下腹笥虽隘,
但颇有耳闻。」

  申屠珍妩媚巧笑道:「少侠才华盖世,我也有耳闻,但少侠可知我未竟全力
之故么?」

  「这个在下不知。」

  「少侠故作痴态。」申屠珍白了奚凤啸一眼道:「须知『巫南天魔梵偈』一
经发挥七成威力,恐这石梁庄内生灵无一幸免,虽然如此,少侠属下也足须昏迷
一个对时。」

  奚凤啸朗笑道:「盛情心感,但石梁庄内仅在下一人。」

  申屠珍大感惊愕道:「这话我却不信?」

  奚凤啸道:「姑娘如不信,尽可亲身查明。以证实在下之言不虚。」

  申层珍妙目一转,嫣然一笑道:「何湘君、陆曼玲也不在么?」

  奚凤啸正色道:「何湘君现在灵枢石府,陆曼玲已偕其父同返东海去了。」

  「那么你的属下何去?」,「派赴中原搜剿森罗宫潜伏在各处爪牙。」

  申屠珍闻言更是一震,道:「至少梅六与卜二还在庄内。」

  奚凤啸淡淡一笑道:「不瞒姑娘,在下已知姑娘今晚必来,梅老英雄等人事
先悉皆撤往他处。」

  申屠珍闻言忽绽出如花笑容,道:「看来少侠当知我的来意了。」

  奚凤啸颔首道:「姑娘莫非劝在下不要与森罗宫为敌,使姑娘与庞镇寰破镜
重圆言归于好。」

  申屠珍闻言,不由两靥绯红,嗔道:「少侠误会了,我与他虽是同门,却无
嫁娶,你说此话似嫌罪过。」

  奚凤啸故作惊愕道:「这就奇了,在下绝非捕风听影,信口开河,话是庞镇
寰亲口说的,怎能虚诳。」

  「什么?」申屠珍尖声叫道:「庞镇寰亲口与少侠说的,这话我却不信。」

  奚凤啸长叹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说来话长,倘姑娘容在下细叙根原,
当一一奉告。」

  女儿家最恨旁人诬蔑自身清白,当然申屠珍急于听闻,而奚凤啸认为斗力不
如弄智,情势愈早解决愈妙,若容庞镇寰习成白阳图解,武林将永无乎静之日,
申屠珍无疑是目下的女魔头,既无制胜把握,何不以毒攻毒,免却甚多掣肘,可
收臂指之效。

  申屠珍毫不迟疑道:「愿洗耳恭听,不过少侠如有半点言之不实之处,可别
怨我申屠珍出手辣毒。」她说话神情虽笑靥如花,星眸中却蕴含杀机。

  奚凤啸不禁朗笑道:「姑娘试想在下既敢留在庄内恭候玉趾光临,就未必惧
怕姑娘,如各凭真实武功印证,在下似稍胜一筹。」

  申屠珍笑道:「这话倒也未必,我武功博杂异常,兼各派之长,并广蓄海外
奇学,想胜我不易,但我并非恃强好胜之辈,何况有违我此来的本意。」眉目之
间,春情媚荡,引入邪思绮念。

  奚凤啸收敛心神,两眼仰望夜空,道:「姑娘虽然与庞镇寰多年未见,但对
庞镇寰一举一动均了如指掌……」

  申屠珍道:「一点不错。」

  「他在府外置有金屋,广收姬妾,姑娘一定知道了。」申屠珍道:「似他年
少英俊,易获女人欢心,置一两房姬妾,也算不了什么大事。」神色平淡,毫无
激动。

  奚凤啸微微一笑道:「庞镇寰有一个贴身侍奉的书僮名唤九荫,姑娘定然知
道。」

  申屠珍道:「九荫于成都望江楼离奇失踪,生死末卜……」

  奚凤啸紧接着说道:「那九荫已为在下收为琴僮,庞镇寰一切蕴秘均为在下
获知。」话声略顿,又道:「庞镇寰说姑娘好胜骄妄,易使小性,更妒心奇重,
视他犹如禁脔,他心性阴毒,不容姑娘干碍他的行动,心生毒计,一日趁着令师
外出,与姑娘甜言蜜语,非姑娘不娶,姑娘一时不察其伪,便委身相许……」

  申屠珍究竟是黄花闺女之身,闻言满面通红,嗔道:「胡说……」

  奚凤啸不容申屠珍接口,淡淡一笑道:「这等污秽之话,在下不便出口,便
又不能不说,庞镇寰言与姑娘肌肤相接,只觉味同嚼腊,索然无趣,厌恶之心随
之而生,便直言无法与姑娘结成连理,姑娘伤心欲绝,羞愤离山而去,自此以后
音讯全无。」

  申屠珍闻言不禁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冷笑道:「这污秽之话是庞镇寰自己
说的?」

  奚凤啸叹息道:「庞镇寰酒醉与九荫谈起昔年往事,依在下看来,九荫决不
致信口雌黄,但庞镇寰与姑娘当时事实详情,恕在下不能妄作臆度。」说时望了
申屠珍一眼,又道:「姑娘倘不见信,九荫现在在下家中,尽可与庞镇寰当面对
质。」

  申屠珍来时一腔热望,此刻已是冰冷,她本为奚凤啸潇洒倜傥气质所吸引,
有委身相许之意,但为庞镇寰诬蔑清白,又怎能启齿,不禁羞愤怒急,星眸中泪
光莹然,半晌,一顿莲足道:「恶贼,我不杀他誓不干休,奚少侠,你我同赶往
灵枢石府一行如何?」

  奚凤啸闻言摇首微笑道:「灵枢石府白阳真人在蜕化之前已布下水火风雷诸
般禁制,强行入洞必死无疑,在下若能获有宝钥及克灭禁制异宝,又岂会等到现
在。」

  申屠珍道:「我那『巫南天魔梵偈』一经全力施为,灵枢石府当石裂地陷,
诸般禁制立时化作无形。」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同行有所不便,在下随后就到。」说时,忽面色微变
道:「姑娘属下来啦。」双肩微振,潜龙升天而起,迅疾如电掠入庄内。

  申屠珍别面一望,只见十数条黑影势如奔矢掠来,转瞬即至,为首者正是南
荒二奇率领森罗宫好手赶到。哈秀问道:「老朽在庄外相候甚久未见姑娘返回,
恐姑娘遇险,是以赶来探望,姑娘有何发现。」

  申屠珍肃容道:「我走遍庄内,竟未发现一人,谅早避去,但此楼窗外烛光
明亮,似有人居住,喝问数声,又无回音,这情形大有可疑之处,是以我拿不定
主意。」

  哈秀大笑道:「此楼若有人在,也早神智昏迷过去了。」

  申屠珍摇首不大以为然道:「为何庄内不曾发现半个神智昏迷之人,此乃故
作疑兵之计,令人莫测高深,哼哼,申屠珍亦非易与之辈,岂可坠入他鬼蜮暗算
中。」

  哈秀冷冷说道:「以姑娘之能,还有什么惧怕。」

  中层珍反唇相讥冷笑道:「南荒双奇,名震天下,哈叔又何不登楼一探。」

  哈秀经她一激,鼻中冷哼一声,玄鹤冲天拔起,双掌护胸向窗口扑去。身形
堪距窗口两尺,突然窗内烛光熄灭,哈秀猛感一股排空如潮劲风撞来。他那扑势
迅急,而上身又在半空,急猝之间不及变换身法,忙两足一沉千斤坠,身形急泻
而下。

  哈秀只感有股强风中尚夹着一片砂尘,扑面微痛,心尚不以为异,待他双足
沾落着实,顿觉自身前胸袍幅燃起一片怪火,燃着了胡须,不禁厉声怪叫一声,
就地疾滚,怪叫声刺耳已极,声播夜空,飘传开去,鸣应不绝,使人不寒而栗。

  独角虬龙哈秀就地翻滚,算是扑灭了一身怪火,花白胡须却烧掉了一大半,
众目睽睽之下,只觉无地自容,怒极伸臂往高楼推出一掌。掌力如山涌,呼啸奔
空,听一声惊天大响,高楼震塌一角,砖土崩下,尘扬弥漫。

  逍遥居士辛立冷冷说道:「人早走远了,耗费真力则甚,这笔帐记在摘星手
的身上,日后连本带利清结就是。」说着,人却往哈秀身前走去,仔细向哈秀一
件焦孔破碎的黑袍上一望,不禁神色微变道:「这是离火神燕独门暗器『乾元内
丁砂』怎会在石梁庄内出现,其中大有蹊跷。」

  申屠珍冷冷说道:「有什么离奇,南天三燕俱已失踪,安知不是被摘星手所
擒?」突出声叱道:「我们速离此宅。」人已离地飞起,身如乳燕离巢,眨眼间
巳远在十余丈外。

  南荒双奇相视了一眼,率领群邪疾赶而去。石梁庄外一片青峦秀谷中散落着
群邪,久候申屠珍不至,心生烦急,刘文杰不禁出声道:「莫非出师不利,身为
所擒,为之奈何?」

  一个马脸瘦长怪人冷笑道:「刘老师,无需幸灾乐祸,姑娘如能返回,你还
有命在,否则……」

  声犹未了,刘文杰已自横腕一击,流星赶月、五爪擒龙、飞丝钩鳖三式已出
手。这三式奇奥绝伦,太极双环刘文杰轻不一露,竟用对付瘦长怪人,可见其心
底积怨之深。他自陷身森罗宫后性情大变,不似往昔柔和,认为是平生的奇耻大
辱,今晚将一腔郁积尽泄之瘦长怪人身上。

  瘦长怪人一身武学虽非寻常,却被刘文杰先发制人,刘文杰手法方出,身形
即疾旋开去,但无法避开,右臂曲池穴一紧,只觉真气逆窜,不禁脸色大变。刘
文杰忽听脑后厉叱道:「放手。」只觉一线破空如刃锐风划向腕脉,忙松手横挪
身形,只见香风一闪,眼前现出面带秋霜,娇丽无情的申屠珍。

  申屠珍冷笑道:「我知你是武林卓著盛名的耆宿,心怀不忿,趁我不在,竟
向我属下报复。」

  刘文杰沉声道:「申屠姑娘,你属下对老朽无礼,才略施惩戒。」

  申屠珍柳眉一挑道:「真的吗?」

  上官相接道:「这个老朽可作证,姑娘属下委实无礼之极。」

  申屠珍闻言怔得一怔,发出长声娇媚荡魄娇笑道:「有上官老师作证,那就
不会错了,但我深知属下一向沉默寡言,不苟盲笑,如不经挑逗激怒,绝不致对
刘老师无礼。」话声略略一顿,望了刘文杰一眼,接道:「我愿以公平机会印证
武功来判明是非,刘老师可愿与我九名属下印证么?」

  刘文杰一代名宿,怎能示弱,鼻中冷哼一声道:「老朽无不接着。」

  这时南荒双奇已率森罗宫高手赶至,哈秀忙道:「强敌环伺,自家人岂可伤
了和气。」

  刘文杰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朽告辞了。」

  玉箫真人道:「刘老师不要意气用事,请三思而行。」

  刘文杰冷笑道:「老朽偌大年纪,岂能受制于女流之辈。」

  申屠珍娇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刘文杰闻言面色惨
白,嗒然若丧。

  蓦地,一声刺耳惨嗥腾起,一名森罗宫高手倒地翻滚,哀嗥不绝。申屠珍身
形一动,疾掠至那森罗宫匪徒身前,检视一下伤处,不禁失声道:「龙须针。」
疾转娇躯,怒向上官相叱道:「好啊,你们密谋对姑娘不利。」不由分说,罗袖
拂向上官相而去。

  上官相厉声道:「姑娘铲除异己手段委实毒辣。」身形一仰,贴地倒窜出三
丈开外。

  玉箫真人忙道:「不可中了摘星手借刀杀人之计。」

  申屠珍道:「真的是摘星手么?」

  玉箫真人道:「贫道料定如此,除了他还有谁?」

  申屠珍道:「他尽可向我暗算猝袭,何必向无名之辈下手,其故安在?」

  玉箫真人不禁语塞,干咳了两声道:「姑娘说得不错,但其中不无可疑。」

  申屠珍低首沉思,半晌,娇笑道:「我暂不追究此事,总有水落石出之时,
现在随我赶往北雁荡。」

  玉箫真人诧道:「去北雁荡为何?」

  申屠珍嫣然媚笑道:「震裂灵柩石府,与森罗宫主者晤面。」话未落音,已
率领九瘦长怪人穿空飞起,瞬息而杳,群邪面面相觑。

  茅焕道:「玉箫道长,我等要听命于她么?」

  玉箫真人长叹一声道:「森罗宫主者不出灵柩石府,各位身上所罹禁制将无
法解开,目前虚与委蛇,未必就是坏处,诸位请三思。」

  正说之间,忽听一缕箫声送来,玉箫真人只觉与自己所吹韵律相同,不禁大
惊骇然变色,喝令森罗宫高手随他循声寻去。仅留下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
官相、骊山鬼母、展天行茅焕等二十余人。他们去留之念犹疑难决,玉箫真人说
得不错,加诸他们身上的禁制委实毒辣,七日必发作一次,那种痛苦之惨,想来
犹有余悸。

  月落星沉,大地苍茫,山风劲疾,拂体生寒。忽闻风送入耳一个苍老雄浑的
语声道:「诸们别来无恙?」

  这语声送入上官相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暗道:「梅六老鬼。」身形冲天而
起,斜望顺风方向落去。群邪闻声大震,纷纷穿空遁去。梅六武功在群邪眼中不
过是伯仲之间,但玄阴雷珠足以使群邪魂飞胆寒,闻声而逃。

  骊山鬼母最后起步,身形才拔起两丈多高,忽见迎面一条黑影迅疾撞来,不
禁冷哼一声,两足一沉,身形电泻落地。黑影身法更快,却比骊山鬼母更快站落
实地,低声道:「欧阳大嫂。」骊山鬼母心神微颤,凝目望去,只见是海天钓叟
陆骥。

  陆骥不待骊山鬼母出言,含笑道:「两位令媛每日以泪洗面,亟于与大嫂晤
面,大嫂身罹禁制无妨,何苦与森罗宫凶邪玉石同焚。」说时右臂疾伸,迅如电
光石火扣着骊山鬼母冲而去。

  朦朦霏雾,黛青拥碧,朝阳床上,天际泛起一片紫霞,绚丽悦目。灵枢石府
崖下现出紫衣艳丽少女申屠珍,身后屹立着九瘦长面目阴冷的黑衣人。申屠珍星
眸四顾,不见奚凤啸影踪,满腹疑云顿生,忖道:「我在此等候约莫半个时辰,
他怎还未来,莫非方才猝袭暗算就是他?」忖思之际,忽闻对峰绝顶送来一缕箫
声,韵律曼妙,缠绵绯恻,令人春情奔放,不能自主。

  申屠珍目注对峰绝顶须臾,芙蓉娇靥绽放百合笑容,忙道:「我去去就来,
不可泄露我行踪。」身法疾如闪电扑向对峰绝顶。

  绝顶上正是丰神如玉,倜傥潇洒的奚凤啸,竖箫吹弄,衣袂飘飞,一付怡然
自得神情。他已知申屠珍扑上崖来,箫声倏然而止,徐徐长叹一声低吟道:「伤
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思乱,更南陌飞絮朦朦……」

  只听身后娇笑声道:「少侠是否触景伤感么?」

  奚凤啸佯装惕然一惊,迅疾回面笑道:「姑娘怎么这时才来,在下已到得甚
久了。」说着面露赧色接道:「在下不过是伤感江湖生涯原是梦,英雄末路最堪
悲,只待恩仇了,立即归隐湖山,躬耕自娱。」

  申屠珍道:「少侠与庞镇寰真个怨如山积,仇深似海么?」说着一双妙目上
下打量奚凤啸不住,只觉他英俊潇洒外,另有一种过人气质,使人一望即生出亲
近之感,但在少女眼中,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奚凤啸道:「在下自幼孤苦,依寡母为生,朝夕不能温饱,幸为一武林名宿
收养,不幸被庞镇寰所害,这位武林名宿对在下兼有父师之恩,不共戴天之仇怎
能不报。」言下不胜感慨唏嘘,目蕴怒光。

  申屠珍叹息道:「他杀人多矣,理应遭报,但如果庞镇寰习成白阳图解,少
侠恐无法制伏。」

  奚凤啸道:「据在下所知,习成白阳图解非朝夕之功,破穴残凶全仗姑娘,
倘姑娘前情不忘,在下则不敢勉强。」

  申屠珍不由霞生两靥,嗔道:「我与他有什么情,污人清白,如不将他挫骨
扬灰,难消此恨。」

  奚凤啸道:「花前月下蝶双飞,此情此景最难忘。」

  申屠珍更是娇羞不胜,冶荡媚态神情一扫无遗,嗔道:「少爷家中除了令堂
还有什么人?」

  奚凤啸心神一怔,笑道:「没有。」手指着灵枢石府前道:「森罗宫人手已
到齐,在下急于目睹姑娘施展『巫南天魔梵偈』,须知时机稍纵即逝。」

  申屠珍娇媚回眸一笑,妩媚荡人,低声道:「好,少侠在此等我就是。」缓
缓转动娇躯,莲步姗姗走去,只听奚凤啸又低声吟道:「蕊嫩花房无限好,东风
一样香,百年欢乐酒樽同,笙歌雏凤语。裙染石榴红,且向五云深处住,锦衾绣
幌从容,如何即是出樊笼,蓬人少到,云雨事难露。」

  词意香艳旖旎,忍不住红绯双靥,暗道:「这位少侠人如其词,风流倜傥,
佻达不羁。」心中早对奚凤啸情愫暗生,不以为忤,回面偷觑了奚凤啸一眼,只
见奚凤啸仰面凝视云天,衣袂迎风飘然,朝阳之下愈显得丰标如玉。

  申屠珍心中忽生一念,暗道:「他这首词莫非是讽刺我与庞镇寰已是鹣鹣鸳
鸳,白璧有玷,庞镇寰呀庞镇寰,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其实奚凤啸正是此项用意,以讽词坚定申屠珍杀心,他深知无论如何巫南天
魔梵偈无法震开灵枢石府,趁此一段时机,参悟进入灵枢石府之策,并恢复连日
疲乏。他从中州星夜不停赶回石梁庄,甫一赶达即遇上申屠珍之事,为不想另生
枝节,耽误失时,不惜设计离间,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申屠珍疾掠回灵枢石府前,望了群邪一眼,盈盈娇笑一声道:「我这套天魔
大法一经发动,非但这灵枢石府震毁,而且这五里方圆人畜立毙,各位能否禁受
得住么?」

  哈秀神色一怔,道:「姑娘是否需老朽等撤出五里外。」

  申屠珍道:「不必,天魔大法尚须二十八人,哈叔叔,劳驾挑选二十八位武
功卓绝高手。」

  哈秀一怔,迟疑须臾,道:「老朽遵命。」

  申屠珍由腰中取出一支翠绿玉瓶,嫣然一笑道:「服下瓶内之药丸便可不受
天魔大法之害,不然必无幸理。」

  群邪闻言神色大变,他们均是黑道巨擘,心智过人,知服下此药,神智立为
所控,终身沉沦永无超脱之日。皖山巨寇九指鹏蒲杰冷笑道:「申屠姑娘,你手
段委实毒辣,我等岂是束手就戮之辈。」叭的一声,蒲杰右颊挨了一下重的,牙
齿进裂,内腑血逆,不禁狂吼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申屠珍仍是笑靥如花,浑如无事人一般,莺声如簧道:「我最恨颠倒黑白,
信口雌黄之徒,诸位老师如信不过我,为何随我前来灵枢石府。」

  蒲杰此刻怨毒申屠珍已极,趁着申屠珍说话不防时,两臂蓄聚全身真力,猛
的矮身射去,九指箕张,挟起一片锐啸指风向申屠珍两肋抓去。申屠珍望也不望
蒲杰一眼,面上却绽放妩媚笑容。蒲杰身形快如奔弩,堪近到申屠珍身前一尺之
处,猛感两臂一软一震,胸前为一片绵软潜劲击中,不禁惨嗥出口,身形反飞丈
外,心脉断绝,口喷紫黑血雨。

  群邪不禁大骇,均未见申屠珍出手,蒲杰之死实是祸由自取,只见蒲杰两臂
断折骨出、九指根根折裂,鲜血如注,死状甚惨。申屠珍宛如无事般,嫣然一笑
道:「诸位老师既心疑我不怀好意,那么这瓶药只好收了,但不要后悔就是。」

  只见申屠珍日光一闪示意九瘦长怪人,九人立时分腾而出,似伞形疾射开,
依九曜方位立着,各取出一付金色铙钹嘭嘭敲击,嘴中高唱梵咒,钩轮格烁,音
韵怪异,继之身形转舞,竟是愈转愈疾。天色却变得渐渐阴暗如晦,山风更变得
呼啸强劲,生似一场暴风雨前兆,恐怖骇人。

  群邪先是目睹九瘦长怪人举动,大感惊愕,继之耳闻梵骂钹音,渐感头晕目
眩,心生惶惶不能自主。饶是南荒双奇、太极双环、老龙神武林高手均是无法自
制。

  此刻只见风云变色,不禁大骇,展天行、茅焕、上官相等十数人身形纷纷穿
空飞起,欲逃出天魔大法之外,却不料有一种无形禁制阻滞身形,如冻蝇穿窗,
无法遁出。哈秀辛立面色大变,太极双环刘文杰面色苍白,足下沉椿数寸,目光
森厉一瞬不瞬地望着申屠珍。

  辛立不禁大喝道:「申屠姑娘,前说需二十八相助究竟为何?」

  中屠珍淡淡一笑道:「自然需要,但诸位老师心疑我有加害之意,惟有独任
其难,诸位能否禁受天魔附体之苦,我也在所不顾了。」

  辛立道:「姑娘为何非要震开灵枢石府不可,以姑娘之能何愁不睥睨武林,
纵横江湖。」

  申屠珍格格笑道:「我若有意问鼎武林,还能等到现在,面执负心才是我心
愿,眼前如此做是救他并非恶意。」

  玉箫真人高声道:「姑娘这话是真的么?」

  申屠珍道:「此去灵枢石府并无禁制,那位不信尽可前往察视,证实我言之
不虚。」南荒双奇、太极双环、玉箫真人互望了一眼,身形扑往灵枢石府崖下而
去。果然,并无阻滞,如顺水游鱼般到达崖下,纷纷腾空而起,先后站实灵枢石
府穴径之前。

  刘文杰注视灵枢石府一眼,长叹一声道:「老朽半生寻觅这『白阳图解』藏
处,想不到今日得见,能令人感慨系之。」

  玉箫真人微笑道:「刘老师尚欲一窥洞中蕴秘么?」

  刘文杰目露黯然之色道:「道长无须取笑,眼前当务之急道长如何措置?」
玉箫真人长叹一声不语,南荒双奇凝视洞门上目露骇然之容。

  哈秀道:「二位速察门上显露字迹。」

  原来石门上显露出数行半体楷书,字迹由淡渐深,大意谓:「灵枢石府禁制
互克,唯有缘进入者希持宝钥将洞门关闭,否则必将引发禁制,七七之期全洞化
为灰烬,后来者见洞门字迹显露赤红,应立即离去,免遭波及。」

  刘文杰骇然色道:「速离。」四邪疾泻下崖,返回原处,只见九瘦长怪人仍
是旋转不休,天色晦暗如暮,风雷怒吼,心神震摇不止。

  申屠珍道:「如何?」哈秀忙将洞门字迹说出。

  申层珍嫣然一笑道:「我早知道了,天魔大法可克制灵枢石府禁制,在森罗
宫主者未出之前,绝不致震毁,但须各位老师相助,使天魔大法发挥其威力。」

  这无形的箍套牢牢钳制在群邪的头上,明知其狠诈而不敢斥言其非,头一个
刘文杰便暗暗叫苦,暗道:「这申屠珍也太厉害了,不想八十岁老娘今日倒绷孩
儿。」正欲设词套出申屠珍用心何在,但闻申屠珍娇笑道:「我仅须二十八人相
助,不愿者绝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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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白阳异宝

  对峰绝顶上奚凤啸注视着申屠珍施展天魔大法,顿见灵枢石府周近上空五里
方圆风云变色,雷声轰轰,阴霾云层内见金蛇乱闪,九瘦长怪人身形疾旋如飞,
钹音梵唱不止,暗感骇然道:「魔法竟有如此威力,真要能震毁灵柩石府,庞镇
寰死不足惜。」他正待纵身掠下峰去,突听身后娇笑道:「且慢。」

  回头一看,见是雪肤花貌,艳光照人的鲁丽嫦,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后,
嫣然笑道:「吴陆二位姐姐不放心你涉险,令贱妾前来暗护。」话声略顿,目注
灵枢石府崖下,接道:「相公不要轻视『巫南天魔梵偈』巫南在逻罗号称第一高
手后,皈依佛门,这宗天魔梵偈就是其皈依后精研独创。」

  奚凤啸讶异道:「如此说来这是佛法,并非旁门外道。」

  鲁丽嫦颔首微笑道:「世人若认其邪魔就大错特错,贱妾知道不为天魔梵偈
所惑唯一解法,蒙先师见告就是小乘不动菩提禅功。」

  奚凤啸闻言一怔,道:「姐姐必然熟知小乘菩提禅功?」

  鲁丽嫦摇首道:「贱妾有何能为,但相公曾去灵枢石府,白阳真人身兼三家
之长,图解中必有小乘不动菩提禅功……」

  语尚未了,奚凤啸若有所悟,忙道:「待小弟仔细默忖思白阳图解内有否小
乘不动菩提禅功。」说着身形跌坐于地,缓缓闭上双目。

  半个时辰过去,灵枢石府崖下群魔乱舞,风雷震天,山形地面微微摇晃,奚
凤啸却像老僧入定,浑然忘我,鲁丽嫦紧立在奚凤啸身后嫣然含笑。突然,一条
翩若惊鸿人影疾如流星般掠上绝顶,正是申屠珍。

  只见申屠珍粉面凝霜,怒向鲁丽嫦叱道:「你是谁?」

  鲁丽嫦微笑道:「姑娘说话毫无道理,我与你陌不相识?为什么如此疾言厉
色。」

  申屠珍怒道:「你是他何人?」手往奚凤啸一指。

  鲁丽嫦若有所悟,长长哦了一声道:「问的是这个么?」继而嫣然一笑道:
「申屠姑娘莫非有爱他之意?」

  申屠珍闻言不禁粉靥绯红,怒道:「你还未回答我问话。」

  鲁丽嫦淡淡一笑道:「申屠姑娘竟如此心狭奇妒……」叹息一声道:「小妹
曾听他说起姑娘才华绝世,绮年玉貌,只惜……」底下之语似碍难出口,欲言又
止。

  申屠珍心中大急,忙道:「他说什么?」

  鲁丽嫦道:「他说姑娘与森罗宫主者一双两好,后为事反目,遂成仇怨。」

  申屠珍啐了一声道:「胡说,我今年不过二十六岁,与森罗宫主者睽隔十六
年,试想十龄之年何能为人妻?」

  鲁丽嫦道:「这话是森罗宫主者亲口说出,使人不能不信,但事实真象却有
待姑娘澄清,小妹这位义弟,虽心慕姑娘,但君子不能夺人所爱。」说时妩媚一
笑道:「画里爱宠,心目情郎,都是一般无穷相思,其实大丈夫何患三妻四妾,
若得侍奉巾栉,心愿已足,申屠珍姑娘若非器量狭隘,何能芳华虚度。」

  申屠珍面色一红道:「你别扯得离题太远。」纤纤玉指往奚凤啸一指,接着
道:「他现在做什么?」

  鲁丽嫦道:「他巳几天不眠不休,疲累异常,藉此调息归元,一面寻思进入
灵枢石府之法。」

  申屠珍不禁一怔道:「何湘君真的在灵枢石府内么?」

  鲁丽嫦道:「千真万确,一点不差,何湘君是义弟救命恩人,他何能见死不
救,申屠姑娘天魔大法恐不能压制灵枢石府自毁威势,是以……」

  申屠珍冷笑道:「天魔梵偈,威力无匹,我还未听说过有强过天魔大法的奇
学。」

  鲁丽嫦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就好,义弟遇事谨慎,却不能不防万一。」

  申屠珍无言可对,望鲁丽嫦一眼,道:「姑娘可是陆曼玲?」

  鲁丽嫦摇首笑道:「小妹姓鲁。」忽然面色微变道:「姑娘请瞧崖下情势有
变。」申屠珍闻言心中一惊,转面凝眸注视崖下,鼻中怒哼,穿空飞起离去。

  原来申屠珍另挑二十八人相助,刘文杰便是其中之一,为人机智奸诈无比,
自然不甘受申屠珍挟制,暗道:「先剪除九名瘦长怪人,使她势孤难支,天魔大
法不行,老朽报一箭之仇,羞辱你这丫头一番,哼哼,叫你尝试老朽厉害。」恶
念一生,遂假装与申屠珍齐心,将药丸藏在腮囊内不吞下。

  其他二十七人均将药丸咽下腹中,本性迷失,受申屠珍符咒驱使按着二十八
宿方位旋舞,刘文杰模仿二十七人动作,将申屠珍骗过。忽见申屠珍突然离去,
心中大喜,暗道:「良机不再,岂能错失。」身形仍然旋转不休,慢慢挨近一个
瘦长怪人胸后,倏的暗输内力,一招移山倒海按向瘦长怪人命门穴。

  这一掌之力,乃是刘文杰全力施为,瘦长怪人虽有魔功护体,但亦被震散,
胸口气血狂腾逆翻,身形往前冲去。刘文杰身形逾电随着掠去,疾探双臂,抢过
铙钹。其他瘦长怪人乃天魔阵枢钮,如此一来,无形中阵法顿乱,风雷渐灭,天
空阴霾彤云由浓转稀,向四外散去。

  这二十八宿方位,上官相,南荒双奇哈秀辛立、玉箫真人等都是武林怪杰,
江湖枭雄,亦心存刘文杰同一恶念,但不料刘文杰发难如此之快,不禁心头亦喜
亦忧,同持观望之念,暂不出手。八瘦长怪人猛儿的发现同伴倒地昏死过去,目
露怨毒寒芒,竟绕着刘文杰身周旋转,铙钹猛敲。

  先前,天魔大法是对灵枢石府施为,如今转向刘文杰而发,刘文杰掌力发出
半途,瘦长怪人已自飘身后疾退,不作正面硬接,但又将刘文杰圈住,刘文杰恼
怒已极,但感身形被一层无形潜劲困束,竟是愈来愈沉,不禁心神大凛,暗道:
「老夫弄巧成拙,眼前势成骑虎,不能不旋到底。」默察那片无形压力有无隙缝
可寻,俟机破斧沉舟一击出手。

  忽瞥见申屠珍飞身来,心中更是一震,只见申屠珍目光如霜刀,怒视了自己
一眼,跃向昏死在地瘦长怪人而去,取出一粒丹药塞入口中,伸手一按瘦长怪人
命门穴上。须臾瘦长怪人一跃而起,口内吐出刺耳厉啸,身形微挫,两臂前攫伸
爪,神似巨猿,张口狺狺,作势欲扑向刘文杰。

  只见申屠珍伸手一掠云髯,面上非但了无怒容,反而升起荡媚笑容,柔声向
刘文杰道:「刘老师,你这是自速其死,姑念用人之际,我也不怪你,你将饶钹
送了过来。」刘文杰这时一面暗运护体罡气与体外无形压力对抗,一面蓄势俟隙
出手一击,不能开口出声,闻言不答。

  申屠珍格格娇笑道:「久闻刘老师乃中原武林名宿,志行高洁,岂能自甘卑
下听命女流,但我这无形压力一合立即身化肉泥,刘老师须衡量轻重,再三思而
行。」

  那付铙钹虽被刘文杰夺去,但八瘦长怪人扑来之际迅忙弃置足下,刘文杰闻
言右足疾伸,一钩一蹴,两面铙钹离地而起,疾如电闪飞向申屠珍而去。申屠珍
盈盈一笑,伸臂接在手中回面投向瘦长怪人。就在此际,刘文杰突大喝一声,两
臂分扬拂出无形罡气,身如闪电向灵枢石府崖上掠去。申屠珍微微一笑,笑意冷
冰。

  森罗宫高手立即有十数人向崖上追去,申屠珍命九瘦长怪人继续施为巫南天
魔梵偈,一面高声向上官相等人道:「我深知你们之中不乏有人与刘文杰心意一
般,但这无异送死,望不要蹈刘文杰覆辙。」

  其时,这几名未曾服药丸的盖世凶邪,虽仗着如山定力,未昏迷倒地,却耗
费极巨的真元,将申屠珍恨入骨髓,闻言默不作声。申屠珍发出一声格格长笑,
阴森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却说刘文杰掠入灵枢石府门前,避匿一块突出岩壁之后。他究竟不失为聪明
颖悟武林奇人,深知邪不胜正,天魔大法虽然厉害,却无能震毁灵枢石府除非白
阳禁制本身发动,遂目注那方碑石上字迹,只见仍是暗红色,并未变为殷红,心
中略宽。

  但刘文杰为何不趁机遁去,真个如申屠珍所言自投死路么?正是,他知森罗
宫主者亦是非常人物,叱咤江湖,捭阖武林,自然不甘束手待毙,在灵枢石府自
毁之前,森罗宫主者必能出险,两人联臂合手可无往而不利。忽见一条黑影跟踪
掠至,刘文杰疾伸两指虚点而去。

  那森罗宫高足未沾地,猛感一缕暗劲如刃刺入胸前七坎死穴,声都未出即横
尸在地。第二条黑影跟踪掠至,刘文杰鼻中暗哼一声,手臂未回撤,横掌作刃,
一式顺水推膛削出。刘文杰果然不愧为武林名宿,出手迅如电奔,奇奥绝伦。

  森罗宫高手一见前面同党倒地,不禁一怔,一股冷风拂顶而过,六阳魁首倏
的离肩而起,不见半点鲜血溢出。第三条黑影接踵而出,目睹此状不禁骇极怪叫
出声。弹指之间,相继而至森罗宫高手一一为刘文杰戮毙。

  刘文杰突感山体震摇,几乎立足不住,尘砂石粒簌簌飞落,不禁进退失据,
彷徨四顾。正在取舍不定之际,忽见一条黑影疾掠落在洞沿,他此次却未出手,
凝目望去,见是摘星手奚凤啸,不禁心神一震。

  迩来,摘星手威名远播,如日中天,令刘文杰有后生可畏之感,暗道:「他
在此险恶危覆中来灵枢石府必有深意。」决定留下注视奚凤啸举动。

  奚凤啸似乎未发现刘文杰匿藏之处,全神贯注那紧紧封固的石门,忖道:灵
枢石府为庞镇寰首先发现,自己潜入时石门已然开启,无疑宝钥为庞镇寰获有,
然而照秘图中入门往左第二重石门为禁制枢钮,他不禁忆起入得灵枢石府情景。
那日,第二重石门赫然闭阻在面前,情急无奈,双掌猛推,石门却轰轰出声,缓
缓移了开去,这又是何故。这其中道理,他思忖了甚久,而不得其解,决意亲身
前来索骥。

  山形撼摇甚烈,石屑尘砂弥漫穴径,灵枢石府却不见损分毫,刘文杰身形立
椿不住,两手拾指抓入石壁内,却瞥见奚凤啸立椿如山,屹立不移,不禁大骇,
暗道:「此人不除,武林之内岂有我立足之地。」心中恶念顿生,徐徐松开右手
五指,暗输内力,意欲向奚凤啸身后虚空突去。

  奚凤啸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沉声道:「刘大侠,你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
难保,尚敢心存恶念么?」

  太极双环刘文杰更是心神大震,但他乃是机智狡诈绝伦之人,假装讶异道:
「原来是奚老弟,尘砂蔽眼,竟误认为森罗宫鼠党,差点失手……」

  奚凤啸徐徐出声接道:「刘大侠残毙森罗宫十数名高手,申屠珍怎肯干休,
如不出在下臆料,申屠珍转瞬即至,她虽貌美如花,却是心如蛇蝎,手段辣毒已
极,依在下相劝趁早离开此是非之地,以免盛名毁于一旦。」

  刘文杰老脸一热,目中精芒电射,冷笑道:「老弟你太小看老朽了,老朽一
时失慎,被陷森罗宫,乃老朽生平奇耻大辱,今朝若不雪耻,恐永无此良机。」
奚凤啸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也不再回首一望。

  这声叹息不知怎地令刘文杰心中一寒,道:「奚老弟,你怎来此处,怎不惧
申屠珍。」

  奚凤啸冷冷答道:「在下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彼此河水不犯井水,刘大侠无
须为在下忧。」刘文杰面色一变。

  蓦地,山形剧烈撼震,洞径漆黑,伸手难见五指,狂风呼吼,生似即将地裂
天崩。一条长蛇似的电光闪入洞径,霹雳巨响,四条身影疾掠入来,刘文杰定睛
看去,只见是南荒双奇、玉箫真人及老龙神上官相。

  刘文杰从岩壁后闪出,道:「四位何来?」

  上官相道:「奉令诛戮刘老师。」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老朽与四位均是同病相怜,只怕难杀却老朽。」各
人都抓紧石壁摇摆不定,即是要动手相拼也在所不能。

  上官相道:「奉命是一回事,施行又是一回事,刘老师请放心,天魔大法转
眼即将发作,刘大侠避入灵枢石府门前有何深意。」

  长蛇吐信的电光连续不断侵入洞径,耀眼欲眩,上官相忽瞥见奚凤啸直立在
门前,大惊道:「这是何人?」声犹未了,一道电光掣击枢石府洞门,两扇石门
为强风怒电击了开来,只见奚凤啸疾掠而入。忽地电光一灭,洞径中恢复了暗黑
如漆,强风怒吼,山势撼摇更见猛烈,风送入耳一片梵咒金钹之声,令人神荡魂
摇。

  刘文杰高声喝道:「时机不可或失,我等速入灵枢石府寻觅森罗宫主者,在
白阳禁制未发动之前,务必引森罗宫主者出来。」忽听送来一声妩媚格格笑道:
「不用了,你们功力再高,也无法闯越白阳水火风雷禁制。」语声传来之际,忽
见一团碧绿光焰导入申屠珍。

  碧绿光焰却是申屠珍云髻上风头簪上一粒宝珠发出,申屠珍一入洞径后,撼
摇山势立即缓了下来,但隐隐可闻山腹内轰轰密骤出声,宛如沸水流腾,只见申
屠珍嫣然微笑道:「五位如非目睹,永难相信这天魔大法有法克制白阳禁制。」

  五邪不知申屠珍是何居心,武林凶邪,均能在言笑中杀人于无形,愈是这般
神色愈是可怕,暗中蓄势戒备,防避申屠珍猝然施袭。

  申屠珍似察知五邪心意,撩发荡声娇笑道:「幸亏我性不嗜杀,五位还请安
心,不过这崖下遍处都是死域,不能随意走动,五位可否随我进入灵枢石府?」
说着不待五邪回答,迳自莲步姗姗向门内走去。五邪互望了一眼,心意相通,既
不随申屠珍入去,亦不犯险图逃,停留在此洞径内静待其变。

  奚凤啸入得灵枢石府重择故径,赫然第二重石门相阻,与他初来时境遇一般
无二,回想那日情景乃右掌推开,伸臂一试,只觉蜻蜒撼石柱般不能动弹分毫,
不禁心中大感焦急。忽想起鲁丽嫦拜兄之言,大龙湫飞瀑之内另有一处秘径,既
然自己有度厄宝衣护身,水火不入,万邪不侵,何不一试,情急乱投医,心念之
一萌,迅疾转身往外掠去。

  只见申屠珍立在他身后,诧道:「少侠离去何故?」

  奚凤啸道:「在下想起一件要事未办,急于赶回石梁庄。」

  中屠珍娇笑道:「少侠这是言不由衷,难道你就不管你的救命恩人了么?」
奚凤啸不禁一怔。

  申屠珍噘嘴微嗔道:「何湘君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么?」

  奚凤啸道:「不错,但无法进入也是枉然,端凭他们两人福缘,恕在下无能
为力。」说罢径自往外走去。

  只听申屠珍厉叱道:「且慢,少侠不要命了么?灵枢石府附近已布下天魔奇
门,如同死域,可否容我设法震开这重石门。」

  奚凤啸微笑道:「谅『巫南天魔梵偈』困不了在下,在下去去就来。」身如
脱弦之弩般疾射了出去。

  男女情爱最是微妙不过,申屠珍与奚凤啸初相遇时,便已深深地倾心于奚凤
啸,但奚凤啸与她之间,生似筑了一片无形藩篱,只觉庞镇寰是她极大的障碍,
不由恨极,粉面凝霜,掉头向外走去。

  只见哈秀等五邪阻着奚凤啸去路,十掌同推攻向奚凤啸而去。奚凤啸让也不
让,十掌登时击实,轰地一声闷响,如中败革,只听奚凤啸轻笑一声瞬即无踪。
五邪只觉气血翻腾,双臂酸麻抬起乏力,渐渐紫肿淤滞,脏腑受伤沉重。

  申屠珍幽幽发出一声叹息,道:「五位这是自不量力,摘星手名重武林一身
武学旷绝神化,五位已为真罡反震之力将脏腑离位,如不及时救治,将成残废,
速吞服我赠与五位药丸可保无虞。」说着急急追出。

  两人前后相距不过二十余丈,但申屠珍展开身法仍是不能追及,心内暗生凛
骇,忖道:「为何『巫南天魔梵偈』困不住他,方才震伤五人的又是什么怪异武
功。」她感觉万一不能与奚凤啸偕为连理,只有杀却免为他日之患。

  大龙湫,万古空朦,烟雨霏霏,白练狂泻,虺夺雷鸣,声闻十里。奚凤啸奔
至潭沿,注视万丈飞瀑须臾,双腕一振,离地穿空飞起,势如激弩离弦扑往万丈
飞瀑内,隐隐只听传来申屠珍惊呼道:「奚少侠这使不得。」她以为奚凤啸无法
解开灵枢石府白阳禁制,愧对救命恩人,一时想不开跳水自尽,禁不住星眸中泪
光莹转,顺颊流下。

  申屠珍立了片刻,不见尸体浮出,幽怨凄然长叹了一声,回身向灵枢石府奔
去。黛绿浓荫之后隐匿着玉罗刹鲁丽嫦及梅六两人,目送申屠珍远去后,梅六叹
息道:「但望这女魔头『巫南天魔梵偈』可压制灵枢石府自毁一个对时,让少侠
救出何姑娘。」

  鲁丽嫦面带忧虑之色道:「少侠此去未有险阻么?」

  梅六微笑道:「鲁姑娘,奚少侠福泽深厚,定可化险为夷,但他命犯桃花,
申屠珍深情一往,日后姑娘不要燃酸吃醋就是。」

  鲁丽嫦闻言娇羞不胜,诸女就数她与奚凤啸情感深厚,苗女不喜研揉做作,
一路追随奚凤啸,日则同食,晚则同眠,如今目睹心爱郎君犯险跃入飞瀑,怎不
令她忧心如焚,望眼欲穿。

  奚凤啸深忆玉罗刹鲁丽嫦拜兄卡南泰之言,岩窟生有一枝开有白花的老藤是
洞径唯一标志,穿透入瀑时须提高三尺。他跃身穿瀑时拿捏分寸极准,穿透瀑流
两手拾指正抓着数株老藤,身形荡穿入一钟乳森戟,径不盈丈的洞穴内。

  奚凤啸目力锐利,可昏夜见物,凝目探视穴径,果然如卡南泰所言,洞径深
邃深入,钟乳如森戟乱刃,交错横阻,他来时鲁丽嫦赠他一柄苗疆锋利匕首,正
好取用。一道夺目寒光疾闪,匕首连挥,如砍瓜切菜般钟乳石迎刃而断,奚凤啸
身形快如奔电闯入。

  洞径迂回九转,愈是深入,罡风愈是强厉,罡风初弄时似悠悠阴风,拂体生
寒,继之宛如奔涛狂澜,若非他功力深厚,又得寒蛛度厄宝衣之助,否则无法妄
入一步。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奚凤啸手足并用,转角时渐见远处一丝光亮现出,
不禁心头狂喜,罡风渐弱。

  他此刻已是筋疲力竭,提了一口真气,奋力爬行至光亮处尽端。仰面一望,
只见是一洞穴,上镌:白阳秘径四个字。洞口左右分立着两只石制怪兽,眼嵌夜
明珠,非龙非雕,尖喙翕口,伸出两支獠牙,口中吐出阴阴寒风,不禁恍悟这洞
径罡风实是一双怪兽口中吐出,惊骇莫名道:「白阳真人果然不愧武圣,才华绝
世,胸罗博学,夺天地造化之神奇。」

  一踏入门内,两足疲软,禁不住跌坐在地运气调息归元,目光望去,只见石
壁光滑满镌图形,其中不乏曾在灵枢石府中见过,图首有白阳真人勒石题文,他
瞧完后,慨叹道:「白阳真人一生浸淫武学,所得神髓仅八百九十一式,灵枢石
府内所镌亦是真传,但此八百九十一式乃除芜存精遗下,想来若须参透灵枢石府
内所镌,毕生之年也难有成就。」

  突然,奚凤啸面色一变,原来壁上文字忽然隐去无踪,渐现出十八字梵咒。
奚凤啸不禁诵读出声,至最后一宇音落时,咒文又突隐去,重现出数行瘦金体宋
字,大意谓来人有缘进入,可习成白阳绝学,十八梵咒显迹时,来路自动封闭,
不得复出,须习成后,觅至另一秘门可通灵枢石府,以星形宝钥移动枢钮,或以
白阳大衍神功移开秘门。

  他心中一惊,四面一望,只见石门已无声无息地封死,暗道:「这白阳大衍
神功谅在此八百九十一式之内,若不习成想必无法开启通往灵枢石府秘门,唉,
天下事欲速则不达,但愿湘姐吉人天相。」他气运周天,体力尽复,遂立起逐步
凝神贯注白阳图解,凭藉过目不忘记忆力及无比的智慧,参悟融汇自比常人事半
功倍。

  不知过了多少时刻,已将全部白阳图解习成,猛一抬面,只见一道狭窄石门
显在面前,石门中心有着一个星形钥孔。他凝视这星形钥孔,宛如在何处见过,
沉思须臾,猛然心神一震,暗道:「我怎么如此糊涂。」伸出右掌,中指正戴着
一支星形扳指,与钥孔恰好吻合。

  这扳指本是成都郊外黄河二霸尸体旁草丛中偶然拾取,只当普通饰物,竟疏
忽这星形扳指却是白阳图解宝钥。星形扳指始终在奚凤啸中指上,星面向掌心,
外人无法察觉,也毫无以为异。他省悟出那日进入灵枢石府猛推第二重石门时,
无巧不巧星形扳指与钥孔苟合,不由暗暗叹息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各有因缘
莫羡人,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可知丝毫也勉强不得。」

  他此刻不能多时犹疑,将星形扳指插入钥孔,只觉一股强猛无比的吸力使他
身形往前一冲,眼前只觉一花,已入灵枢石府内。忽感灵枢石府撼震猛摇,强风
怒吼,耳闻一连串闷雷音响,知道禁制已发动,不禁大惊失色,大声呼道:「湘
姐……湘姐……」

  「啸弟……啸弟……」深处传来何湘君的回应,奚凤啸不由大喜过望,循声
掠去。

  灵枢石府外,雾云笼罩天空,晦瞑如暮,梵唱金拔之声飘回山谷,地土微微
撼动,狂飚如潮,卷起漫天匝地尘砂,仅隐约见九瘦长怪人的群邪身形。一条翩
者惊鸿般人影由风砂凌空外飞掠而入,落在一个瘦长怪人身前,显露出星眸微潮
的申屠珍。

  樱唇方自启展,突闻一声佛号随风传送入耳,声虽不大,却令申屠珍面色微
变,娇躯一晃,循佛号传来方向掠去。越过一重山头,只见一个清癯老僧立在一
株巨松之下,申屠珍深深地打量了老僧一眼道:「方才高唱佛号谅系大师?」

  老僧稽首道:「正是老僧。」

  「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老衲九如,出身少林。」九如上人道:「途中相遇一名森罗宫施主,说女
檀樾在此施展『巫南天魔梵偈』欲震毁灵枢石府……」

  语尚未了,申屠珍格格娇笑道:「九如大师,武林高憎,莫非是有意欲梗阻
么?」

  九如大师合掌道:「老衲并无此意,但须生擒森罗宫主者以执其罪,若洞毁
人亡,武林内甚多疑案无法澄清。」

  「说得好听。」申屠珍冷笑道:「大师不知我和森罗宫主者是同门么?」

  九如上人微笑道:「还望女檀樾三思而行。」

  申屠珍娇笑道:「我知大师之意,无非欲保全何湘君性命,但箭在弦上,不
能不发,恕我不能应命。」

  九如上人长叹一声,道:「姑娘此举无异与天下武林英雄为敌。」

  申屠珍闻言星眸中泛出杀机,冷笑道:「大师好大的口气,何不立即伸手,
倘我不胜,一切唯命是从。」

  九如上人道:「老衲佛门中人,深戒贪嗔好胜,老衲与天下群雄是应江南盟
主摘星手邀约来此,女檀樾若一意孤行,摘星手必出手阻止,势将掀起一场武林
杀劫,老衲不愿见武林血腥载途,是以奉劝。」

  申屠珍目中立转哀怨之色道:「可惜大师来迟一步,摘星手已跃下大龙漱寒
潭自尽了。」

  九如上人闻言一呆,摇首说道:「女檀樾之言未免无稽,摘星手年青有为,
前途无量,为了何事自沉大龙湫寒潭之内,老衲恕难置信。」

  申屠珍道:「灵枢石府外白阳真人预留遗言石府应在今晚自毁,摘星手无法
启开封闭石门,愧对救命恩人,心底爱宠何湘君姑娘,一时想不开,跃下瀑潭自
沉,我一步之差无法援救,当场目击,还能有假。」

  九如上人不禁愕然道:「这话老衲更难置信,摘星手是个非常人物,浩荡胸
怀,才华盖世,一身担负武林重任,怎可为了儿女私情如此。」

  申屠珍道:「大师不信,再说也是徒然。」

  九如上人道:「老衲确难见信。」

  申屠珍心中一动,诧道:「那么摘星手为何跃入大龙湫。」

  九如上人让申屠珍问住,沉吟答道:「这个……这个……」此刻林荫茂密中
纷纷现出天下武林群雄,不下四五十人,除各派掌门之外,几乎包括三山五岳,
八荒四海顶尖好手。

  申屠珍媚荡一笑道:「这是对付我的么?」

  九如上人道:「老衲等与姑娘无怨无仇,天下群雄志在森罗宫主者,为此应
约而来。」

  申屠珍道:「灵枢石府震毁在即,不过森罗宫主者与我既是同门手足,势难
袖手不顾。」

  九如上人道:「那么姑娘不惜与天下为敌。」

  申屠珍沉吟一下,答道:「纵然我不出参与是非,大师等亦无能制胜森罗宫
主者,他习成白阳图解后,当可捭睨武林,纵横江湖。」

  一旁闪出青城高手纯阳子,道:「那也不见得。」

  申屠珍笑道:「我只知道摘星手武功堪与森罗宫主者不相伯仲,可惜摘星手
在大龙湫自沉殉情,群雄无首下不难被森罗宫主者逐个击破。」

  武林群雄不禁神色一变,纯阳子向九如上人道:「老禅师,我等不如前往大
龙湫探视究竟,贫道忖料摘星手此举必然有隐情。」九如上人略一沉吟,颔首应
允。瞬息之间,武林群雄转身纷纷隐去。

  申屠珍低垂螓首,忖道:「纯阳子说话似为有理,摘星手跃下大龙湫必有隐
情。」她希冀奚凤啸依然活在人世,但又为何湘君、鲁丽嫦等女困扰芳心,总觉
摘星手神色冷淡,何湘君是她莫大阻碍,心念一动,急急往灵枢石府掠去。

  她一回至灵枢石府穴径内,发现太极双环刘文杰、王箫真人及南荒双奇联手
施展本身真力攻向二重石门,轰轰如怒潮澎湃,洞径撼摇剧烈。四邪显然已服下
申屠珍秘制药丸,本性迷失,受天魔梵偈驱使。申屠珍似乎神色倏变,星眸中寒
芒变的为碧绿,面色惨白如纸,缓缓转面嘬唇送出长声怪啸。啸音寒冰尖锐,令
人战怵。接着梵音铙钹大作,送入灵枢石府。

  蓦地,二重石门渐现一线裂缝。四邪不禁精神一振,八掌同推,一齐大喝:
「开。」这八掌力足以裂石开碑,四邪均是盖世凶邪,功力高绝,换在另处,这
重石门早被毁成四分五裂,但隙缝内却有一股汹猛无形潜力抵制,肩臂酸楚,气
血翻腾。

  申屠珍忙命四邪并肩而立,身躯联成一体。但四邪身形摇晃,八掌震颤,显
然内力不济。申屠珍立在四邪身后。双掌按向南荒双奇胸后命门穴上,两缕暗劲
立即涌输四邪体内,真力大增。须臾,一声惊天巨响,石门震成粉碎,整个山势
撼甚响,申屠珍大叫道:「速退。」率着四邪疾如电射穿出灵枢石府外,迅疾跃
下崖去,掠离数十丈远。只见整座山崖炸裂,石块冲起云霄,硝烟弥漫中,霹雳
之声不绝于耳,声势骇人之极。

  申屠珍突发现烟尘漫空中疾闪来一条迅捷如飞的身影,不禁迎了前去,高呼
道:「寰弟。」

  正是庞镇寰,闻声不禁一怔,凝目望去,不由骇然变色道:「原来是师姐,
为何来到此处?」

  申屠珍冷笑道:「亏你还记得我,如非施展巫南天魔梵偈,你如何可安然脱
困?」

  庞镇寰微笑道:「小弟如何会忘了师姐,自师姐负气决别后,小弟为之废寝
忘餐。」

  申屠珍怒道:「说得好听,你依然积习不改,表面上花言巧语,其实笑里藏
刀。」

  庞镇寰苦笑道:「想不到师姐迄今尚不见谅。」

  申屠珍冷冷笑道:「你如今习成白阳图解后意欲何为?」

  庞镇寰道:「先师遗命怎敢有违。」

  申屠珍面罩秋霜道:「我欲与你较量一下。」

  庞镇寰愕然道:「同室操戈,小弟天大胆子也不敢。」

  山崩落石之势渐减,庞镇寰忽地面色一变,手指四外,道:「小弟手下死于
何人毒手?」六七丈外尸体狼藉,均是森罗宫匪徒。申屠珍回首望去,不禁微微
色变。

  只听庞镇寰咬牙狞声道:「此必摘星手所为。」

  申屠珍道:「摘星手已死干大龙湫瀑潭内。」

  庞镇寰闻言,顿现惊喜之色道:「师姐此活当真?」

  申屠珍道:「我亲眼目击,怎么错的了。」这时南荒双奇、玉箫真人、太极
双环刘文杰等四邪疾掠而来。四邪均是衣履残破,皮青肉肿。

  哈秀道:「申屠姑娘,你带来九名高手均死在铁翅蝙蝠之下。」

  庞镇寰惊诧道:「什么?死在铁翅蝙蝠之下。」

  申屠珍神色大变道:「他们死在何处?哈叔叔领我前往。」独角虬龙哈秀、
逍遥居士辛立立即领着申屠珍转身掠入烟尘迷漫中。庞镇寰注视了刘文杰一眼,
双肩振处,人已离地窜起。玉箫真人及刘文杰相顾一怔,急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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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人心隔肚皮

  月色如水,庞镇寰独立院中,衣袂破空,急风飒然,只听申屠珍嗔道:「你
为何独自一人在此?」

  庞镇寰道:「遇有重大之事慎思密虑,小弟一向如此,独自一人在谷中沉思
半天一日。」

  只听申屠珍冷笑道:「你一向口是心非,不然我俩何致反目,哼,你对我横
加诬蔑,居心狠毒,用意何在?」

  庞镇寰急忙申辩道:「此乃空穴来风之言,武林群雄有意离间,聪明如师姐
也受愚至此,师姐你是听何人所言,小弟决定手擒此人对证。」

  申屠珍冷笑道:「不必了,此人已死,无可对证。」

  「谁。」

  「就是你贴身书僮九荫。」

  庞镇寰诧道:「他死了么?」继而摇首苦笑道:「九荫决不会说出此话,自
师姐一怒离山,小弟即四出探访,风闻师姐已泛舟飘海赴异域,小弟每日徘徊海
滨,注目远视,唉,望见千帆皆不是,天涯犹有未归人。」

  申屠珍似不为所动,冷笑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
道你安着什么心?」

  庞镇寰苦笑一下,继又问道:「珍姐寻找小弟为了何故?」

  申屠珍道:「你是森罗宫主人,卿云谷外发生怪事怎能不请求于你。」

  庞镇寰道:「什么怪事?」

  申屠珍道:「半个时辰前卿云谷外起了一片啾啾鬼声,令人心神震颤,我曾
派人前往查视,岂料竟一去不回,其后南荒双奇自告击勇出外查明个中蹊跷,然
而又是不见其返回。」

  庞镇寰道:「这不过是敌人虚声恫吓诡计,走,小弟与珍姐出谷外一探。」
两人一前一后如飞离去。

  月涌朗空,繁星满天,森罗宫谷外景色凄迷清丽。夜风送来一片啾啾鬼声,
疏林密草中,显出魅影幢幢,御空飘忽,来往不定。谷口上空腾起一声暴喝道:
「什么人竟敢在此装神扮鬼。」接着十数条黑影疾如鹰隼飕飕坠地,立即挫腰窜
身向幢幢魅影扑去。

  为首的是一彪形大汉,挥刀出手往一具魅影挥去。匹练如虹在魅影腰间卷体
而过,霍地一声,刀似劈空,如中无物。魅影分成两截,但倏又复合,虚飘飘的
迎风摇晃。大汉毛发皆竖,惊极狂叫一声,昏厥倒地。群匪见状魂不附体,转身
欲遁,那知眼前呈现一片啾啾魅影,缓缓飘浮围聚而来,不禁纷纷出声大喝,挥
刀乱劈。

  无形之物,任你有盖世功力,也无济于事,魅影散而复凝,啾啾吐气寒冽澈
骨,袭身血闭气滞,纷纷倒地昏死不起。森罗宫外的鬼哭之声有增无减,子夜三
更,漏深入静,尤其在此幽谷荒野,更平添了浓重恐怖气氛。

  谷内窜出一双人影,目睹谷野中游魂魅影,眼中顿露惊悸之色,只听独角虬
龙哈秀语声道:「辛老二,想不到江南竟遇上这般异事,究竟是人是鬼?」

  逍遥居士辛立沉声道:「是鬼,但小弟从不信真个有鬼,有道是人有三分怕
鬼,鬼却七分怕人,你我两人足迹遍天下,经过无数惊涛骇浪,小弟定要查个究
竟。」正说之间,忽见一具魅影冉冉飘浮来至近前。

  哈秀不禁毛发悚然,大喝一声,扬袖拂出一片如潮劲风,那魅影竟随着劲风
退出六七丈外,散而复来,发出阴沉袅鸣低笑。辛立目中逼露寒芒,身形大步迈
向那具魅影而去。哈秀心悬辛立遇险,紧蹑而去。那知辛立迈前一步,那魅影亦
飘前一步,始终保持距离,辛立发出一声刺耳怪啸,惊怒交集,猛往前扑。不觉
追出数十丈外,南荒双奇非但追不上,身后却啾啾鬼声遥遥追来。

  哈秀疾奔出数步,与辛立附耳密语道:「这情形似乎有点不妙,你我两人辛
苦挣来武林声誉恐要断送在此森罗宫外,不如及早退身……」

  话尚未了,忽听身后阴侧侧冷笑传来:「来不及了。」南荒双奇大惊失色,
疾转回身,只见一群魅影冉冉飘浮而来,其中一具身形较浓黑,似为真人所扮。

  哈秀不由大喝一声道:「朋友,你这是何居心?」

  那人冷冷答道:「宫名森罗,岂能禁上孤魂野鬼索命,南荒双奇,兄弟久闻
两位卓著盛名,为何前来助纣为虐?」

  辛立趁着那人说话时,锐厉目光深探打量之下,察觉那人身形似为一袭黑衣
从首至脚蒙住,腰间紧系丝绦,乍睹之下,神似鬼魅,闻言厉声道:「此乃老朽
自己之事,与朋友无干,朋友何不露出本来面目,否则别怨老朽辣手无情。」

  那人发出阴沉低笑道:「二位身在危中,尚敢大言不惭,二位胆量兄弟不胜
钦佩,奉劝二位束手就缚,免自取覆亡。」

  哈秀性烈如火,既判明当前黑影是生人装扮,胆气立壮,成名以来从无人在
他们面前无礼,目中怒焰火炽,倏地潜龙升天。拔起两丈来高,两臂蓄凝全身功
力,十指飞攫扑向那人,指端射出十股嘶嘶如刃劲风,威力绝伦,奇奥已极。

  岂料那具魅影不闪不避,十股指力顿时戮在胸肋要害重穴,哈秀猛感指端一
软一震,两臂剧痛欲折,胸口一冷,颓然倒地。辛立亦与哈秀同一心意,接踵扑
出,待警觉不妙,已扑至半途,百忙中两臂一沉,身化风卷落花硬生生地转了回
来。

  那魅影冷笑道:「身法委实奇妙。」一声虚拍而出。

  辛立翻落在地,闻风知警,双掌回扫而出。两股掌力一接,一声哑闷轻震,
辛立只觉两缕热流侵入掌心穴,循臂攻入内腑,欲封闭穴道但感势所不能,不禁
大骇色变。

  两股热流侵入辛立内腑,突变奇寒,只见辛立机伶伶打一寒颤,额上冒出黄
豆般大汗珠顺腮淌了下来,目光黯然,废然长叹道:「老朽一生闯荡江湖,败在
一招之下从未曾有,可见武林之人,人才辈出,坐井观天,老朽错矣,但阁下与
森罗宫主者动手相拼,未知鹿死谁手?」

  「尊驾以为如何?」

  「不知,三月前森罗宫主者必败在阁下之手,森罗宫主者如今已习成白阳图
解,恕老夫不能妄肆猜测。」

  魅影哈哈冷笑道:「兄弟正欲找他,他如今尚在?」

  「森罗宫内。」话才落音,一股寒风点在他的期门穴上,人事不省倒下。

  魅影游魂,随风飘浮谷外,枭鸣悲啼,使这山谷如同鬼域,更添了几许阴森
恐怖。谷内缓缓走出一双男女,男的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如傅粉,另一为紫衣少
女,云髻斜坠,明眸皓齿,冶眉秀丽。不言而知,正是庞镇寰与申屠珍两人,庞
镇寰目睹谷外情景,面色微变,喃喃自语道:「小弟从来不信邪,偏生今晚遇上
如此怪事,如小弟臆测不差,定是敌人故弄玄虚。」

  申屠珍笑道:「你已学成旷代绝学,何惧旁门左道,尤其摘星手已死,更可
高枕无忧。」庞镇寰胆气本豪,经申屠珍一说,不禁哈哈朗笑。

  忽听申屠珍惊噫了一声,身形疾飘了出去,原来疏林中飘浮游荡的魅影冉冉
相聚,凝结成九具人形。申屠珍眼中已看清是自己属下九瘦长怪人,心中一动,
疾忙掠向前去。庞镇寰疾随身后,那九具魅影乃有形无质之物,申屠珍一掠至近
前,不由惊叫一声,花容失色。

  九具瘦长怪人除了面目模糊不清,迎风微微摇晃外,宛如生人一样。申屠珍
与九瘦长怪人多年主仆,虽说鬼魂无凭,如今亲眼目睹,能不骇然震凛,柳眉一
剔,心欲说话。庞镇寰忽由身后疾掠而出,曲指一弹,弹出一股指风夹着一点细
如砂砾火星向九个魅影打去。波的一声,一具魅影洞穿一孔,立即烧开来,转瞬
间将九具魅影烧了个干干净净。

  申屠珍不禁暗惊,诧道:「你这神奇武学是在那灵枢石府内习成么?叫何名
称?」

  庞镇寰点点头道:「名为『太阳神指』,可见白阳绝学委实神奇莫测,天下
无敌,武林霸业,指日可成。」

  申屠珍不由冷笑:「这也未必见得。」庞镇寰施展太阳神指后,信心大增,
闻言剑眉上剔,面露彪悍神色,忽闻鬼啸之声大盛,只见眼前又现出九具瘦长怪
人魅影,四外游魂渐聚围来,顿时色变,疾伸右手,正待曲指施展太阳神指。

  申屠珍右臂迅如电光伸出,抓住庞镇寰腕脉,叱道:「且慢。」继目注九具
魅影道:「你们是否认为死得冤,须我代报此仇,引我前往大仇藏身之处么?」
九具魅影立即转身冉冉而去,申屠珍身形随着魅影走出,但发现庞镇寰竟悄无声
息的离去不知何往。

  申屠珍暗中冷笑道:「哼,庞镇寰,你如认为习成自阳绝学便要纵横天下,
目中无人,那就大错特错。」他们两人久为怨侣,目前相聚乃为极复杂因素所促
成,虽表面上笑语如珠,其实暗中互相猜嫉。申屠珍认为庞镇寰试出白阳绝学威
力后,对她既无所畏惧,是以悄然离去,心底怨毒又更加深了几分。

  月华如水,谷野朦胧。九具魅影愈行愈快,朝一座绝峰绝顶上而去。申屠珍
一登上峰顶,却不见魅影,不禁一怔,暗道:「怎么遇见这等奇异之事。」只觉
茫然不解。

  忽看见相距不远的邻峰绝顶上,立着一条娟秀人影,她毫不思忖犹豫,即向
邻峰掠去。申屠珍轻功高绝,身形挨近这条娟秀人影毫未察觉,只见是鲁丽嫦。
今晚的鲁丽嫦并非苗装短裙,藕臂玉腿裸露,身着一袭白色罗衣,云发飘飘,凝
目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申屠珍发出一声银铃娇笑道:「姑娘,你在等人么?」

  鲁丽嫦似乎一惊,疾转身形,见是申屠珍,不由得面色一沉,语声冷漠如冰
道:「申屠姑娘不在森罗宫陪伴庞镇寰,来此则甚。」

  申屠珍闻言勃然大怒,冷笑道:「你竟敢出言讽刺。」目中暗吐杀机。

  鲁丽嫦明眸中闪动着谜样的光辉,摇首笑道:「我怎取讽刺申屠姑娘,据我
所知,庞镇寰久已迷恋何湘君,姑娘日后定遭毒手所害。」

  申屠珍闻言不禁花容微变,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申屠姑娘怎么健忘如此?」鲁丽嫦笑靥似盛放海棠,接道:「我义弟从庞
镇寰书僮九荫处闻知,故对庞镇寰习性为人,往事种种均熟知能详。」

  申屠珍点点头,但面上却泛起疑诧之色,道:「那么姑娘……」

  语尚未完,鲁丽嫦已启接口笑道:「我亲眼目睹庞镇寰以奇异神奇指法杀害
申屠姑娘九名手下,更补以铁翅蝙蝠,这等布置委实天衣无缝,神鬼难测。」

  「铁翅蝙蝠是庞镇寰独门暗器,他如此做岂非欲盖弥影。」虽然申屠珍口中
这么说,心内却相信了七分。

  鲁丽嫦发出爽朗悦耳娇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庞镇寰逃出灵枢石府时,不
知那九人是你手下,神指戮杀后,堪遇南荒双奇说明,急补每人一支铁翅蝙蝠,
故作仓惶逃窜疾奔,如我记性不差,姑娘一听九人遭害,立即赶往察视,然而庞
镇寰却未随去,迳自赶回森罗宫中……」

  申屠珍面色铁青,喃喃自语道:「真是他么?」

  鲁丽嫦见申屠珍神色,不禁暗笑道:「撒下金丝饵,还怕你不上钩?」即正
色接道:「申屠姑娘,我决非挑拨离间,危言惑听。」

  申屠珍心里虽痛恨庞镇寰,但淡淡一笑道:「姑娘请说说看,庞镇寰如何将
谎话编得天衣无缝。」

  鲁丽嫦道:「姑娘回到森罗宫内一定斥责庞镇寰为何迳自离去?他回答幽居
灵枢石府日久,真元耗损甚多,白阳图解尚未融汇贯通,武林群雄必在灵枢石府
附近虎视眈眈,不能轻身涉险。」说着又是嫣然一笑道:「猜测之言虽有出入,
但我坚信大致无异。」

  申屠珍似抑制心内激动愤怒,神色变幻闪烁,轻喟了一声道:「姑娘智慧过
人,猜得一点不错,但姑娘既发现庞镇寰,为何不先发制人?」

  鲁丽嫦摇首笑道:「我如有制服庞镇寰卓绝武功,怎可眼睁睁让他离去?」

  申屠珍目中逼射寒芒,神色淡漠道:「可惜你义弟已死。」

  「什么?」鲁丽嫦面色大变道:「姑娘不要无的放矢,这话我不相信。」

  申屠珍道:「我亲眼目击他跃下大龙湫,怎会是假。」

  鲁丽嫦立时绽露如花笑容道:「我放心啦,死有泰山鸿毛之别,一身系武林
安危,他怎能自没而死,必是大龙湫潭中藏有武林奇珍,此刻他应当已转回石梁
庄,姑娘请速回森罗宫,暗中窥探庞镇寰狠毒用心何在,切勿陷身虎穴自误。」
说着身形凌空飞起,疾往峰下电泻,瞬息人踪已杳。

  申屠珍呆立在峰顶,思忖鲁丽嫦方才之言,越想越是,不禁面泛杀机,身形
疾展飞扑下峰去。

  庞镇寰目睹魅影怪异,心生暗骇,见申屠珍随着九具魅影而去,暗道:「怎
么有此怪事,哼,我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

  正要起步紧随申层珍身后,忽耳边闻一密语传声道:「总瓢把子,请随小的
来。」不禁心神一震,循声望去,只见远距十数丈外一条黑影向他招手,四外鬼
影都消失得无踪,喝道:「你是谁?」

  黑影道:「时机不再,稍纵即逝,速随小的来。」说时晃身疾奔而去。

  庞镇寰犹豫了一下,疾随黑影而去。月华皓洁,映在谷野上如同积水空明,
只见那点黑影似一蓬淡烟,身法快极,向一矮松林内掠去。庞镇寰进入松林后,
目光四望,发现两株盘虬铁鳞矮松横柯上悬着两具虚晃人影。他目力奇佳,看真
那是两具尸体,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缓缓走近,不禁面色大变,原来两尸却是
南荒双奇。

  独角虬龙哈秀逍遥居士辛立两人死状至惨,两双手掌齐腕切下弃置在地,断
处血凝成紫,眼如铜铃,伸舌盈尺,面上仍留着惊悸恐怖之色。这两人乃当今武
林中顶尖高手,一身武学造诣已臻神化境,此乃分明遇上极强劲敌,这劲敌会是
谁?

  庞镇寰不禁自问?脑中遍索搜查觅,他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何昆仑这个老
鬼?」自何昆仑逃出府外,庞镇寰多了一块心病,无日不在探听何昆仑的下落,
却又苦于无法宣扬开去。

  更令他震骇的就是救出何昆仑的对手极为狠辣沉稳,比他本人强过三分,漫
长时日过去,江湖并无一丝风声传出,因此之故,决心提前发动图霸武林,先发
制人。唯一可以自慰是何昆仑经他施以乱经错脉手法,神智已然丧失大半,绝无
能在半年一载调冶还元。显然不是何昆仑这个老鬼?但又会是谁?梅六、九如上
人、铁面钟馗杜长龄?

  举世闻名,负誉四海的武林名宿,江湖怪杰,被庞镇寰一一判断非是,最后
在他脑中闪过摘星手。他认为摘星手能崛于武林并非偶然,是一极强劲敌,但据
申屠珍亲眼目睹摘星手自沉于大龙湫飞瀑潭中。瞬息间,庞镇寰面上浮起得意的
冷笑,他认为申屠珍之言非虚,摘星手所以跃入瀑中乃为了寻觅灵枢石府后洞秘
径,水力万钧,生愈山岳,即使自己也不敢涉险一试,摘星手显然已死定了。

  然而,这杀害南荒双奇之人又是谁?谷野中鬼哭之声又起,游魂飞巡,饶是
庞镇寰功力盖世,他禁不住战怵震颤,胸中疑结,势非何湘君不可解答,双肩一
振,刷的潜龙升天而起,身如流星电奔往森罗宫方面奔去。

  此刻,游魂魅影,尾随庞镇寰身后。天色朦胧,微现曙光。庞镇寰踏入谷口
之时,首先映入眼帘者,森罗宫防守谷口之高手,均面现疲累惶恐之色,衣履不
整,似经过激烈的拼搏,心中一惊,询问其故。原来他与申屠珍出谷后,即频频
传来警讯,森罗宫高手四面迎击,因来敌影踪飘忽,使森罗宫高手疲于奔命。

  天将黎明,才纷纷散去,此时,方发觉来敌却是有形无质的鬼物。庞镇寰心
中大惑震凛,只觉情势异常辣手,沉沉的冷哼一声道:「旁门邪术,用不着大惊
小怪,紧守原处,一发觉有异立即传音。」说罢疾往森罗宫掠去。

  忽闻中内传出申屠珍冷笑道:「庞弟,你往何处去了。」

  庞镇寰眉头一皱,答道:「若非情势极危堪忧,小弟怎会离去。」说着身形
一闪,在申屠珍身侧掠过,迳向宫内议事厅奔去。

  申屠珍认定庞镇寰在她面前故意耍花枪,对他如此回答深感不满,鼻中冷哼
一声,抢步随入。只见议事厅内聚着甚多群豪,彼此纷纷窃语,一见庞镇衰申屠
珍进入,不禁悄然无声,岑寂如水。

  庞镇寰目中威棱扫视了群豪一眼,大步迈向太汲双环刘文杰,微笑道:「刘
大侠当代名宿,见闻广博,可知如今武林中有什么役鬼驱魂之人么?倘蒙见告,
在下不胜锦感。」

  刘文杰沉吟半晌,答道:「据老朽所知,华夏武林中并无役鬼驱魂之人。」

  庞镇寰不禁一怔,道:「如此说来,此人是出自异域化外了?唉,南荒双奇
已遭此人毒手残害,如不找出此人来历,森罗宫前景忧难了。」

  群豪闻言不禁相顾失色,申屠珍亦面色大变道:「南荒双奇真被毒手杀害了
么?」

  庞镇寰沉声道:「不错,小弟身为当今瓢把子,怎可无的放矢。」申屠珍先
入为主,深信鲁丽嫦之言,庞镇寰狠辣残毒,双奇之死,无非为排除异己手段,
而且已习成白阳图解,足以凭恃纵横天下,更狂妄不可一世。

  庞镇寰陡地朗笑道:「师姐,小弟在灵枢石府期间,蒙师姐代掌森罗宫,有
条不紊,法令森严,就此拜谢。现在小弟已返回森罗宫,还请师姐交出森罗宫鬼
令。」

  申屠珍丝毫不动气,反吟吟一笑,取出森罗宫令符,道:「我对森罗宫并无
兴趣,亦不想搅权,来意谅早知,用不着细叙。」说着伸臂欠身,又道:「我倦
极欲眠,暂回房休息。」言罢回眸媚笑,莲步姗姗走去。

  在庞镇寰心想,申屠珍个性娇横,必大怒喝骂,自己亦趁此树法立威,翦除
眼中之钉,岂知大出意料之外,不禁愕然目送申屠珍后影,神色阴晴闪烁,玉箫
真人长叹了一声。

  庞镇寰诧道:「道长为何出声长叹?」

  一名森罗宫高手躬身禀道:「总瓢把子有所不知,森罗宫内半数高于已服下
申屠姑娘独制丹药,神智悉被申屠姑娘所控制,总瓢把子此举似嫌草率从事。」

  「什么?」庞镇寰狞声切齿道:「这丫头如此歹毒,我怎能饶她。」洒开大
步向申屠珍所居走去。

  森罗宫占地甚广,绵连十数里,广袤北崖五岭,层灿峭翠之下松竹围绕,风
动竹移,隐隐可见一幢雪白精舍。庞镇寰走入竹林,即见一横剑美婢,剪水寒眸
注视着自己,微笑道:「红莲,姑娘在么?」

  美婢嫣然一笑道:「姑娘已就寝,婢子奉命不得放人惊扰于她?」

  庞镇寰微一踌躇,道:「谅尚未熟睡,我有急事商量,你胆敢阻止我么?」
目中突射威棱。

  红莲面现畏惧之色,道:「婢子不敢,姑娘法令谨严,违者残去一肢,但愿
庞少爷见怜。」

  庞镇寰霭然一笑道:「我岂忍害你受责,如果姑娘已熟睡,我即离去不惊动
于她。」

  红莲闻言笑靥迎人,如绽红杏,妩媚无比,盈盈一福,道:「婢子谢谢少爷
盛情。」

  庞镇寰笑道:「自己人不必谢了。」身形飘然往精舍走去。

  申屠珍居室两扇窗扉敞开,从外注目可了然室门情景。庞镇寰悄立窗外,只
见轻纱罗帐中申屠珍面向内曲肱而睡,云发垂背,藕臂裸露,拥着一袭薄被香息
隐隐可闻。

  蓦感身后起了一股飒然衣袂破风之声,回面一望,只见红莲笑靥未饮,落在
七尺开外,暗中眉头二皱,低声问道:「申屠师姐已熟睡,只你一人在此守护,
其余诸婢呢?」

  红莲答道:「除了三位姐姐守护崖上外,其余都在厨下准备酒食,一俟姑娘
醒来即可食用,庞少爷不妨先在客室稍候,婢子取一碗莲子清心羹,一晚疲累,
点点心也好。」

  庞镇寰犹豫一下,微笑摇首道:「不用了,我尚有要事待办,姑娘醒来,代
我致意。」话音一落,双肩一振,潜龙升天拔起六七丈高下,穿空如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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