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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 官场之风流人生(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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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步步进逼

   “新浦设立省级开发区将满一周年,有成绩,也存在急需改进的不足,这篇报道写得比较全面、客观,是篇好文章,”沈淮将样报搁桌角上,问陶继兴,“陶书记,你觉得呢?”

    陶继兴心里微叹,没想到市里最后,竟然还想通过这种手段来推波助澜。

    虽然现在下面种种传言甚嚣尘上,但传言毕竟是传言,是没法得到证实的。徐福林等人,虽然在背后利用传言搞串联,搞得人心慌慌,但真正到人大选举之时,不是所有人都能给他们牵着鼻子走的。

    然而,这篇报道一旦刊发出去,所谓债务危机、沈淮在县里工作遭至省市领导不满的种种传言,就会叫之前许多将信将疑的人误以为真。

    如果这时候他们没有一点措施,再继续叫徐福林等人在背后搞事,问题就有可能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陶继兴暗叹一声,说道:“戚副部长着手组建新传媒集团,改制报社,又从法制周刊引进名记者,补充市里宣传队伍的不足,看来还是很有效果的。这篇报道文辞犀利、分析霞浦的问题入木三分,我看了很受启发……”

    “到底是国家大刊出来的名记者,看问题的目光独到,”沈淮接过话茬,微微倾过身子,问戚靖瑶,“戚副部长,这个叫周楠的记者,是你从法制周刊请过来了吧?”

    戚靖瑶秀眉微微蹙皱起来,她本以为拿出这篇报道,多少能打乱沈淮的阵脚,但看他与陶继兴的样子,哪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样子?

    陈宝齐看了虞成震一眼,心里也是微讶,但又不能沉默着不说话,说道:“这个周楠,我见过两面,有些年轻气盛啊。新浦搞省级开发区,不到一年时间,成绩是主要的,即使有那么几处不足,也不应该放大。这篇报道还是有些尖锐了,我们要坚持报道成绩为主……”

    沈淮低着头,茶几的玻璃面反射出虞成震与戚靖瑶都正朝他看过来,陈宝齐的话说得四平八稳,但显然没有阻止虞成震、戚靖瑶朝他这边伸棍子的意思——戚靖瑶的出场跟这篇报道是他们再明显不过的合谋了。

    戚靖瑶故作无奈的说道:“也怪我当初把周楠几个从法制周刊请过来时,话说得太满,答应他们的条件太多——其实这篇报道砍掉一些关于暴力拆迁、侵占耕地等内容,再砍的话,就纯粹成歌功颂德,也不符合当前适度舆论监督的宣传工作要求……”

    “说到这个,”虞成震接过话茬道,“市纪检、信访部门,也接到好几次群众上访检举,主要反应戴泉在新浦任职期间工作作风简单粗暴,新浦镇政府账目也存在模糊不清的问题——相关的举报材料,还没有过两天就转到霞浦县去,在这里先跟继兴、沈淮你们说一声。这个情况下,霞浦要是还继续推荐戴泉参加副县长选举,会不会有不合适?”

    见虞成震与戚靖瑶一唱一和,步步进逼,沈淮稍作沉吟,说道:

    “对戴泉的举报,如果确有可靠的证据,我建议由市纪委直接彻查,我与陶书记会积极配合。现在关于新浦的传言很多,有些是站得住脚的,比如这篇报道里提到债务问题,确实是有不足,我们要反思,要调整,也会向市里做进一步的汇报;有些是站不住脚的,要是因为有人捕风捉景,我们就调整工作计划,一来会让工作产生不必要的混乱,二来会打击干部群众的积极性……”

    虞成震微微一怔,没想到沈淮的话说得这么硬,一步都不让。

    陶继兴也微微挺直腰,表明与沈淮同进退的态度:后天就要召开县人大会议,到这一步,他们是没有办法再退让了。

    推荐戴泉参加副县长选举、孙兴同陪选,是县里早就定下来并得到市里明确认可的,这时候让戴泉撤下来,那就只能在戴泉、孙兴同之间颠个次序,推荐孙兴同任副县长、让戴泉陪选——那他跟沈淮以后在霞浦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而且,这么做对戴泉的打击也是致命的,会彻底打断他以后在仕途上进步的可能——他与沈淮这时候不站出来保护戴泉,除了戴泉,也会让相当多的人寒心,县里的工作也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混乱。

    这时候没有高扬说话的余地,他坐在一旁,琢磨着沈淮话里的意思,没想他到这时候竟然还软硬不吃,死保戴泉。

    高扬有些不明白,沈淮到底是有妇人之仁呢,还说连弃卒保车的道理都不懂,暂时牺牲一下戴泉以求,不是多大的一桩事,还是说看透他们这边的底牌,知道他退无可退?

    “对做出成绩、有干劲的同志,市里跟县里,理应要保护,即使工作上有不足,有些急躁,也应以批评教育为主,”陈宝齐目光炯炯的看着沈淮,话音四平八稳,但言辞里已露锋芒,说道,“戴泉担任副县长,能更有效的加强霞浦县经济行政工作,市里也是支持的,不过选举工作,你跟陶继兴要组织好,不能出纰漏。本来市里计划安排杨玉权去霞浦坐镇选举工作的,杨玉权之前在唐闸区长期工作,安排他去唐闸区坐镇选举工作更合适一些,而目前霞浦那边的工作看来也有加强的必要,还是老虞你去吧……”

    “好的,”虞成震不怀好意的看了沈淮一眼,点头说道,“我到霞浦去坐镇。”

    虞成震说是到霞浦坐镇,大概是坐镇确保孙兴同能够跳票成功吧?

    沈淮心里暗叹,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要是他与二伯宋乔生他们的矛盾不公开话,陈宝齐、虞成震定然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到他头上来。

    “还有,”陈宝齐又说道,“关于新浦的这篇报道,虽然还算客观,但这时候公开发表不合适,你交给高扬,这篇报道就发市委简报做内部参考……”

    “好的。”戚靖瑶点头道。

    沈淮与陶继兴站起来告辞:“那我们后天就等候虞书记过来指导工作。”

    陈宝齐点点头,示意高扬送沈淮、陶继兴出去。



    待高扬离开,沈淮站在楼梯口,跟陶继兴说道:“陶书记,我看,我还是找孙兴同谈一次。”

    陶继兴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虞成震不可能跟孙兴同他们有直接的接触,也不会给他什么明确的承诺,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有必要敲打孙兴同……”

    沈淮点点头,知道宋系内部的裂痕自徐城炼油一事公开化之后,会叫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蠢蠢欲动,但陈、虞他们不可能不吸收谭启平当初给他逼走的经验教训,即使要搞小动作,也会先想着将他们自己摘干净。

    选一个软蛋跳出来搞事,给些暗示,万一事情不成,大不了把孙兴同牺牲掉,他们的屁股照样干净——徐福林已经给开除了公职,没有什么可牺牲的,也恰是如此,这个搅屎棍这次蹦得最凶。

    虞成震直接到霞浦坐镇选举工作,将批评新浦工作的报道刊发在市委简报,对在幕后串联起来的徐福林、孙兴同等人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了,确实没有必要再做什么额外的动作。

    “我去下熊市长那边,等会儿再回霞浦……”沈淮说道,唐闸区那边的人大选举也后天同时召开,区政府班子也会籍此做些调整,熊文斌在唐闸区坐镇,也是须臾不敢离开。

    除了周岐宝这个不稳定因素外,各个街道、乡镇的动向也要熊文斌随时掌握。

    要是唐闸区、霞浦县在人大选举上出什么漏洞,对市里也算不大不小的政治事故,但板子还是会主要落在梅钢系众人的头上。

    省里要是追究,陈宝齐也有借口将责任往他们头上推。

    更何况,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在省里有赵秋华帮着说话,他们到省里找谁喊冤去?

    陈宝齐他们这次非常聪明的地步,还在于没有直接针对他,只是想把他搞得灰眉土脸,拖住他们的步伐,二伯宋乔生既有借口不站出来说什么“公道话”,甚至多半希望陈宝齐搞他搞得更厉害些。

    陶继兴将下楼时,又犹豫着停下来。

    “陶书记,你还有什么事?”沈淮问道。

    “他们这次是不是太急切了些?”陶继兴问道,“毕竟相安无事有段时间了啊……”陶继兴混迹官场多年,能看透的东西绝对不会比沈淮少,但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这次坚决要当搅屎棍的态度,还是叫他看不透。

    沈淮笑道:“这段时间,天益的人,跟石化总公司接触比较密切;他们以为我不可能会得到消息……”

    陶继兴苦笑一叹,道:“他们连个医药产业园都搞不好,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摇着头先下楼梯,招呼在底层等他的耿波先回市里去。

    沈淮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站在楼梯口,摸出烟来点上。

    淮大314实验室,作为国内炼化领域最顶尖的科研机构,跟石化总公司、石油总公司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是前两天才从杨林那里知道,天益有跟石化总公司的高层接触讨论联合到东华来建炼化厂的问题。

    天益在东华得一个西陂闸港,显然不能满足其贪欲,看着宋系内部分裂,有心想伸手进新浦,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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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骨头真硬啊!”看着办公室的门给高扬从外面掩上,没有缝隙,虞成震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陈宝齐面窗而站,看着窗外的银杏树,禁不住会想,谭启平面对这根难啃的骨头里,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戚靖瑶见陈宝齐没有应虞成震的话,心知他或许还有些疑虑,说道,“胡林晚上会到东华,他想见陈书记您呢?”

    陈宝齐蹙了一下眉头,但转身之际又将眉头展平,问道:“是吗,胡林晚上要过来啊?那正好,我也好久没跟他见面了……”

    虞成震见陈宝齐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而听到胡林晚上过来,就跟狗似的转过身来,心里也略有不快,但也没有说什么,笑呵呵的附和道:“是啊,好久没见到胡总,西城区的发展,可是要天益当主力的,我晚上一定会跟胡总提意见,要他多关心关心东华的经济发展……”

    陈宝齐问戚靖瑶:“胡林跟石化总公司那边接触怎么样了?东华经济要发展,石化产业是个很重要的方面,不仅市里,省里也是有很多人,希望能有大的炼化项目进入的,这个是大势。石化总公司不进来,那最后还是得推梅钢上项目……”

    “石化总公司对东华这边有很大的兴趣了,工作还在做,”戚靖瑶说道,“不过,一旦石化总公司做出决定,地炼肯定要给石化总公司的炼化项目让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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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下河

  沈淮坐上车,在赶往唐闸区的途中,让王卫成电话联系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想着赶在后天人大选举之前,直接找孙兴同谈一次。
  
  车窗外夕阳红丸似血,横卧金光灿灿的火烧云之中……
  
  “孙书记的手机不通;打到乡里,西社乡说他回老家了,这两天不在乡里。”王卫成跟沈淮汇报道。
  
  “他是铁了心啊……”沈淮轻声感慨道,没想到孙兴同竟然躲起来了,他想直接找孙兴同谈一次,但联系不上人,也没辙。
  
  王卫成问道:“孙兴同老家是四安的,要不要让西社乡的工作人员去找一下?”
  
  “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倔牛钻到死胡同口里,能扳得回来吗?”沈淮轻叹一口气,又问王卫成,“要是换作你,十五六年都在乡镇轮调,有这么一个机会,会不会铤而走险一把?”
  
  王卫成说道:“这个真不好回答,毕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沈淮笑了笑,没有追着要问王卫成他的答案——孙兴同跟王卫成的经历有些类似,都是从学校教学岗上调到县里工作、再走上领导岗位的,不过孙兴同调进县里的时间要比王卫成早得多。
  
  八十年代中前期,地方党政班子极需要年轻化、知识化,在中学任教的孙兴同虽然是中专学历,在那时给调到县里担任干事,却是少有的高学历人才,短短两三年间,就从普通干事飞快的给提拔到县委办秘书科科长、县委办副主任、乡镇党委书记等职务上来。
  
  在八十年代中前期那一股班子年轻化、知识化浪潮过去之后,孙兴同前进的步伐就停止不前,都快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他都还在乡镇间轮调——而且任职的乡镇,条件也是一个比一个差。
  
  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穷乡僻壤的乡镇一把手,都可能是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高点。但对有些人来说,在这么位子上窝十五六年,而不能往前挪一步,就是一种人心的煎熬。
  
  对此,沈淮也身同感受。
  
  他进市钢厂,在积累两年之后,就以副主任工程师的职务,参与市钢最重要的炼钢线建设,从副主任工程师到市钢最重要的车间主任、负责拥有近两千名职工的炼钢线,就没有用到两年时间。
  
  作为全市最年轻的那批正科级干部,自然是意气风气之极,却也叫他之后数年在冷板凳上受尽内心的煎熬、识得人间的冷暖。
  
  无论是袁宏军,还是孙兴同,他们在煎熬之中铤而走险的选择,沈淮内心就多了一分同情,故而也不想对孙兴同采取特别激烈的手段。
  
  沈淮想找孙兴同谈一谈,做通他的思想工作,让这桩风波悄无声息的平息掉就好——没想到孙兴同这时候来个避而不见,对此,他也只能轻叹一口气。
  
  “我听人说孙书记这些年都在乡镇轮调,跟他爱人关系也不是特别好,好像一直想调回县里工作,”王卫成到底对孙兴同有着些身同感受的惋惜,不想看到他死胡同钻到底,说道,“或许耿秘书长找他谈话的时候,没有把这层意图挑明,才叫他彷徨不定,跟徐福林关系暧昧……”
  
  “……”沈淮手指轻轻敲打玻璃窗,有些给王卫成说动心。
  
  他主持政府工作以后,就到西社乡调研过一次,再加大小会议上不多的几次接触,他对孙兴同印象也谈不上多深。
  
  陶继兴找孙兴同当戴泉的陪选人,在知道孙兴同暗中跟徐福林有接触、而对这边刻意隐瞒之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沈淮也没有直接去找孙兴同接触,只是让杜建、王卫成他们从其他渠道了解西社乡及孙兴同的情况。
  
  孙兴同或许不是特别的适应乡镇工作,工作成绩不明显,但为人勤勉——因为工作的缘故,跟在县妇联工作的妻子孙美长期分居,但在乡镇作风颇正,在当前的官场风气之下,算是相当清正的人。
  
  这一点,沈淮都自叹不如。
  
  “听杜主任说,孙兴同从学校调到县里工作,书生气都一直很浓,可能这也是他不适应乡镇、工作成绩不大的一个原因,”王卫成说道,“要是调到县里来,说不定能干出些成绩来……”
  
  “杜建这么说孙兴同?”沈淮问道。
  
  “嗯……”王卫成说道。
  
  “这个是杜建比你狡猾的地方。”沈淮说道。
  
  王卫成摸着头笑了笑,知道杜建其实也同情孙兴同,毕竟共事多年,但他绝对不会在沈淮面前流露任何多余的同情心。
  
  “好吧,我们去四安走一趟碰碰运气……”沈淮说道。
  
  王卫成打电话问到孙兴同老家地址,让司机掉头,直接开车载他与沈淮去四安找孙兴同,心里暗道:要是孙兴同不在老家,事情就没有办法挽救了,沈淮是不会允许在这时候有人跳出来唱对台戏、还能唱成功的。
  
  ***************
  
  四安跟梅溪之间隔着九圩乡,直接从北城区出市区,走通圩公路大约十公里就到四安镇。
  
  沈淮对这一片甚是熟悉,知道在四安镇北面的港浦运河,直接连接天生港跟新浦镇,是东华市最主要的江海运河。
  
  之前新浦港没有大的发展,港浦运河的作用不突出。
  
  现在强调江海联运,新浦港口建设大规模展开,港浦运河要能利用好,渚江上游过来的航船走港浦运河前往新浦港,比从渚江口出海,再绕过沙角走近海航线到新浦港停靠,能少走一百公里的水路,而且能节约对近海沙槽航线的占用。
  
  当然,要实现这个目前,首先要对港浦运河进行疏浚,使之能通航千吨级上的货轮,这个投资又不是小数目……
  
  孙兴同老家所在的村组就在港浦运河的北岸,通圩公路有座水泥公路桥通过去。
  
  车子经过四安镇,看着通圩大桥就在前头时,沈淮注意到桥这边围着一大堆人,他让司机靠路边停下车来,才注意到从路边到河滩上,都站满过路的村民。
  
  除了围观的村民外,路边以及河滩上还有好几个穿制服的民警,还有几艘船停在河边……
  
  不知道是发生什么案子,还是村民纠纷引起聚集,即使事情发生在霞浦县境内,沈淮都不能袖手旁观装没看见……
  
  “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沈淮下车,走到路边看一个围观的路人。
  
  “唉,”路人打量了沈淮两眼,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天热惹的祸,两个小孩下午下河滩捡白蛤子,没想到滑到深水坑里去了。待有人看到时,两个小孩已经给水冲到河心浮了起来。这两个小孩家里,也没有男人在家,都出去打工了,就几个老娘们赶过来,哭得昏天黑地又能怎么样。人都死了,只能请上边的沙船下来帮忙捞尸。沙船的人讲捞尸要一个小孩子收一千块钱,不给钱就不给捞。有个小伙子看不过去,不怕捞尸晦气,脱了衣服要下河帮忙捞尸,刚下水就挨了沙船上的人一篙子,差点给打死在河里,这才就闹大发了。下里河的走船人,蛮得很,派出所的人过来,都不管用,尸体还泡在河里呢……”
  
  “你给沙建国打电话,让他过来见我……”沈淮铁青着脸,让王卫成打电话把四安镇的一把手叫到现场来,他顺着路边先下河滩……
  
  人群围着的一小片河滩,有几个妇女看着像溺水小孩的家长,身上又是水又是泥的,嗓子哑了,还在瘫坐在湿泥地里不停的恸嚎,旁边有人劝也劝不住。
  
  有个打着赤膊的青年坐在河滩不远处,拿衬衫团起来捂住头,衬衫染红了一片,河滩上也有不少血迹,满脸愤忿的盯着河里。
  
  除了河边三艘船外,靠河边就是一艘船,有两个中年人蹲在船头抽着烟,脚下横着竹篙子支出船沿,看样子是拦着不让旁边下去捞尸。
  
  两名穿制服的民警蹲在旁边,跟一个瘫坐在河滩上的妇女说道:“看到有人落水,不救那是见死不救,但捞尸是桩晦气事,万没有白捞的道理,人家几辈人走船,见钱捞尸是老规矩,你喊我们过来,我们也没辙啊。天就要黑了,你们要再不去借钱,等他们放尸体漂走了……”
  
  沈淮走到河边,夕阳将要落下去,河水泛着金光耀人眼睛,能勉强看到河中央三艘船围着的小片水域里有两个黑浮在水里,叫船上人拿竹篙子钩子防止漂走,想来就是溺水身亡的小孩子尸体,看四艘船的架式,是非要给钱才会将尸体送上岸来。
  
  沈淮走到水边,临河的那艘船,船头两个中年人站起来,踩着竹篙子上看过来……
  
  沈淮走回到围观的人群里,那个下河给打破头的青年,冲着两名民警,正气愤的抗诉:“什么破鸡子规矩,哪里把捞尸当生意做的?他们不捞算了,捞着不让别人捞,不是讹钱是什么?”
  
  “船上拦着不让人捞尸,还把人打成这样子,你们派出所的,是过来当摆饰的?”沈淮铁青着脸,看着带头的中年警察,压着声音质问道。
  
  中年警察打量沈淮两眼,看着眼熟,一时也没有认出来,但这么多人围观,脑子还算灵光的他不会说什么犯众怒的话,也不气恼,摊手推诿道:“他们在船上,喊他们也不上岸,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总也不能下河游到船上去……”
  
  “你再说声没办法给我听听!”沈淮掏出工作证,给中年警察看清楚,接下来就直接将工作证摔到他脸上去,一边解扣子,一边呵斥道,“我现在下河去捞尸体,他们谁敢动篙子,把你们的配枪拔出来,别他妈给我摆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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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反思

  旁边的青年民警,看着有个愣头青闯进来指着指导员的鼻子就呵斥,还伸手从兜里掏了个小本子摔指导员的脸上,摔得指导员脸肉直颤,当即心头火起,揪住沈淮的衣领子就要打过去。
  
  “住手,他是沈县长!”
  
  中年警察叫给沈淮拿工作证摔在脸上,工作证的硬角打在他的颧骨上,痛得他脸肉打颤,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看着小赵不明就里,要对沈淮动手,急忙一把将他揪开,情急之下,用力很猛,将青年警察往后拉了一个跟头。
  
  沈淮冷冷的看了两名警察一眼,不吭声,将衬衫扣子一粒粒的解开。
  
  中年警察再不敢争辩,说道:“沈县长,您在岸上指挥工作,我们下河把两个小孩子尸体捞上来……”
  
  沈淮没有理他。
  
  中年警察也不敢拦住不叫沈淮脱衣服,只能比动作更快,将里外警服的扣子连着绷掉四五粒,三五下就打起赤裸来,赶在沈淮前面先下水。
  
  这时候在稍远维持秩序的三名警员也连跑带跳的下河滩来,中年警察将佩枪解下来,递给其中一人,说道:“谁他妈敢动手拦,开枪打腿!你们不要让沈县长下水……”脱下裤子,就穿条裤衩,抢在沈淮之前,一个猛子扎下去。
  
  船上两个汉子,早给河滩这边的动静吓蒙了,看着派出所带头的警察脱衣服下河捞尸,给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拿竹篙子拦人、打人。
  
  王卫成与司机这时候也从河滩上下来,看着沈淮要下河,裤脚管也不卷,踢下皮鞋,就冲到水里来,将他拦腰抱住。
  
  地方上有人下河去了,要是还让沈淮跟上去冒险,王卫成晓得让陶书记知道,他一定给骂个狗血淋头不可,说道:“沙书记跟周镇长,跑步过来了,等着你在指示工作呢……”
  
  盲目下水也不是办法,沈淮站在水里,指着青年警察,跟他说道:“你跟船上人喊话,他们这时候配合政府工作,可以考虑从轻处罚,不然不要怪我等会儿不讲情理;让他们摸着自己良心说说,这个钱该不该是他们能讹的……”
  
  这时候天色渐暗,尸体漂浮的河心离岸边有两三百米远——沈淮打小在梅溪河边长大,知道这运河水看着水面是静的,没有什么流动,实际上是给两边的潮汐托住的,水面下暗涡子则多,需要水性好能知水情的人下去才行。
  
  虽然他恨不得把这几艘船上挟尸讹钱的人,拉下来狠抽一顿,但现在还是要他们配合,先把尸体捞上来再说。
  
  青年警察不敢二话,走下脚,离岸边那条船近去喊话,喝令船上人配合捞尸。
  
  河心处的三艘沙船,看到这边的动静,丢开竹篙钩住的两具尸体,就发动船逃走;靠岸边的这艘船上两个船工,给认出脸来,没胆子逃跑,老老实实的开船到河心,拿绳子系到两具尸体上拖到河边来。
  
  地方上讲究迷信,怕手沾尸体带来晦气,两个船工没拿到钱,手不沾尸,只是负责将尸体拖到河边来。岸边其他人都是围观,甚至连沈淮司机都站在河滩边犹豫,看着沈淮与王卫成下河去,才落后半步跟上来;倒是最先下河却给船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个青年不讲究这些,先趟到浅水里,拉住两具小孩尸体的一角……
  
  中年警察在河心处上了船,看着沈淮、王卫成,还有刚才那个给打破头的青年下水去拉尸体,也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直接从船头跳下来,帮着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往河滩上拖。
  
  这时候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镇长周军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怕给骂得狗血淋头,也挤过来搭把手,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一起送到嚎啕大哭的家长跟前。
  
  看着已经河水浸得发白、浸得浮肿的两具小尸体,看着一个中年妇女当场哭晕过去,沈淮也是神色黯然,看着围观的村民,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从王卫成手里接过衣裤,走到一旁坐下来先穿起来。
  
  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跟镇长周军,捡来他的工作证,递过来说道:“沈县长,我们工作不到位……”
  
  “现在不是你们做检讨的时候,”沈淮说道,“镇上要派专人配合家属搞好殓葬工作,家属要有什么要求,只要是合理的,镇上都要尽可能的满足、积极配合,做好安慰工作,不要再推诿,把人心推寒了……”
  
  镇长周军说道:“我去吧。”派出所有警车过来,他就直接指挥警车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跟家属送回去,他本人也跟着车过去,安慰家属的情绪,争取以最快的时间,让这件事平息下来,不至于再扩大影响。
  
  家长与小孩子的尸体都由警车送回去,围观的村民也就陆续散去,
  
  沈淮看着那个最先要下河捞尸,却给船上人打得头破血流赶上岸的青年,绞了两把浸湿衣服就要离开,喊住他,走过去,指着他结了疤的额头,问道:“你这边有没有事?”
  
  “没什么事情,不流血了,”青年说道,“不打扰沈县长跟沙书记你们谈工作,我先走了……”
  
  “还是让镇上派车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沈淮说道。
  
  “你是那个杨海…海…”沙建国这时候看着这青年眼熟,一时间也忘了他的全名叫什么,说道,“你叫杨海什么来着了,最后一字到嘴边,我倒忘了……”
  
  “我叫杨海涛,二月份镇上招考司机,沙书记你面试过我。”青年杨海涛道。
  
  “对,对,对,你就是杨海涛,”沙建国记忆力不差,刚才就卡了一下壳,说道,“我对你有印象,东沙村的,年初从部队退伍回来,优秀班排长,得了不少奖励,二月份镇上招考司机,有二十来个人报名,你的综合成绩不是第三就是第四,很可惜镇上只招考一名司机,”说到这里,沙建国跟沈淮带有惋惜的说道,“他是个好青年,我跟周镇长前两天还谈起他说可惜来着呢。”
  
  沈淮开始在全县推动机关事业单位人员招考制度,但具体执行时,他不会相信下面一点手脚都不动,一点猫腻都不带。
  
  所以,他也无从知晓杨海涛到底是成绩差一丝给刷下来,还是说唯一招考上的司机背后有过硬的关系。
  
  不过,沈淮知道沙建国这时候说这些话,去赞、去夸杨海涛,无疑也是看到他对杨海涛有所好感,希望能够来减轻今天这件事对自己的负面影响。
  
  沈淮想到基层的情况复杂,什么事都要追根问底、什么事都要追查到底,并不是务实的态度,工作还得慢慢去推,一步步去做,无意就今天的事情过度的去追究谁的责任,打量了杨海涛两眼,跟沙建国说道:“既然是好青年,你们镇上就应该主动吸引……”
  
  “对,对,沈县长的指示我们一定照办,”沙建国见沈淮的话软下来,也就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跟杨海涛说道,“六月份镇上还要招考工作人员,欢迎你到时候来报考……”
  
  “我刚刚报名参考了县公安局的招考,要是给刷下来,我再到镇上报名。”杨海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沈淮朝王卫成那边看了一眼,示意他记着这事,保证县公安局那边杨海涛不给意外刷下来,就让沙建国从镇上派辆车,送杨海涛去镇卫生院处理伤口。
  
  “沈县长,我……”中年警察穿好警服,跑过来检讨错误。
  
  “我不要你跟我检讨什么,你回去好好反省两点,”沈淮截住他的话头,说道,“群众不幸溺水身亡,打捞尸体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事情,派出所跟民政办是用来干什么的?你们嫌晦气,雇船工打捞,这个我不说你们什么;船工打捞尸体,收取一定的费用,我也不说什么,但是打捞尸体成了一门垄断生意时,你们派出所是用来干什么的?”
  
  沈淮又对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说道,
  
  “在全县二十九个乡镇县属农场里,四安镇在各方面的工作都是不错的,今天的事情,我就忍一次不骂你们了,还要说两点:第一,天气渐渐变热,下河游泳的人多,每年沿河都有不少溺亡的,镇上可能硬拦也拦不住,但可以沿河多做一些警示牌,这个也是镇上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第二,溺水遇险的救济、打捞等工作,是政府要出面组织的民政工作,以后不要再搞推诿了……”
  
  沙建国连连点头应承下来,这时候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围观的村民,都散了差不多,天色也黑了下来,沈淮还要去见孙兴同,无意再耽搁下去,从河滩爬上来,就要跟沙建国告辞。
  
  沙建国把沈淮送上车,欲言又止。
  
  沈淮看着沙建国,等他把藏着喉咙头的话说出来。
  
  “沈县长,你这次过来,是不是要去西社乡的孙书记家?”沙建国问道。
  
  “嗯。”沈淮点点头,看着沙建国,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对市里来,各县区就是分封诸侯;对县里,各个乡镇都是山头。
  
  这段时间来,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作为四安镇的一把手,作为全县中层干部里排名靠前的人物,沙建国能置身事处,才叫见鬼了——所以沙建国猜测他经过四安镇是去孙兴同家,不叫沈淮意外什么。
  
  “……”沙建国咬一咬嘴唇,倒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河边发生事情时,孙书记跟船厂的老秦书记,就在镇上找我叙旧;我接到王主任的电话后,他们才离开——应该是都到孙书记老家去了……”
  
  听沙建国这么说,王卫成倒是一惊:
  
  之前的消息只是说徐福林在背后搞串联,他没想到素如正直、可以说正直有些拧不过弯的秦丙奎也牵涉这件事情里来。
  
  孙兴同跟秦丙奎这时候去找沙建国叙旧,叙什么旧,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卫成看向沈淮,不知道沈淮会不会打道回府,但就这个情形来看,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找孙兴同做什么工作了,但凡孙兴同有丁点回心转意,也不可能这时候不露个脸。
  
  “过桥,去孙书记家。既然来了,没有不走一趟的道理……”沈淮沉着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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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章 斗狠

  没有让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陪同,沈淮带着王卫成,直接坐车过南圩大桥,前往孙兴同的老家。

  孙兴同的老家很好认,就在马路边上,是一栋两层贴白瓷砖、带院子的小楼,颇为气派。

  孙兴同作为国家干部,在农村早就没有了宅基地,这栋小楼是孙兴同开纺织厂的弟弟孙兴贵所建;孙兴同的父母也跟小儿住在一起,孙兴同要是回老家的话,就是回他弟弟家。

  眼见着前面就是孙兴同弟弟家,王卫成在车里又接着拔打孙兴同的手机,电话那头“嘟嘟”的空响了好一阵子,王卫成也是无奈的苦笑,跟沈淮说道:“还是不接电话……”

  沈淮让司机将车停在路口,王卫成也甚是疑惑:

  孙兴同就在四安镇,也知道他们到了四安镇,但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接这边的电话,避而不见,他们下车直接去敲门,合适吗?

  王卫成往孙兴同他弟弟家看去,院门紧闭,但院子里亮着灯,院子里养着两只将有半人高的狼狗,看着院前有车子停下来,就扑到铁门上冲这边狂吠。

  沈淮下车来,挨着车门而站,在夜色点了一根烟,看着院内灯火通明,小楼底层是玻璃门,能看到有个中年妇女跟小孩子在堂屋里往外走,看不到孙兴同跟秦丙奎,但院子里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老吉普,正是西社乡配的公车。

  沈淮跟孙兴同接触不多,但知道秦丙奎是根硬骨头,去年为了船厂能顺利改制,沈淮不得以借船厂工人围聚一事,将徐福林与秦丙奎一起牵涉进来——陶继兴当时对秦丙奎还是抱以同情,想他进县总工会担个副主席到退休,未曾想秦丙奎压根不领情,宁可给开除公职,也不跟县里退一下。

  沈淮早就知道秦丙奎是个定时炸弹,对今天秦丙奎跟孙兴同站在一起来,去做沙建国的工作,他也不觉得奇怪——是定时炸弹,要么拆掉,不然总有一天会炸开来。

  王卫成与司机下车来,问道:“我过去喊门?”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陪我抽根烟,他们要还不出来,就算了……”将烟跟火机丢车头上,让王卫成与司机小马自取。

  “秦厂长怎么这么糊涂?”王卫成犹是不解,闷着声音说道,“霞浦县这一年来的快速发展,还能叫他认不清楚事实吗?船厂诚然还是有一批职工下岗,但即使不能自主择业的,县里也给基本生活、医疗保障,没有说就丢下不管,还要怎么样?”

  “遇到这种认死理的,也没有办法……”沈淮摊摊手说道。

  对此,王卫成也是叹气,又担忧的说道:“不过,要仅仅是徐福林在背后串掇孙兴同,问题还不是很大;秦厂长涉及进来,问题可能要麻烦些啊?”

  沈淮点点头,这些年来徐福林在县里的地位,一直都比秦丙奎要高一截,但没少干龌龊事,什么德性,什么诚信,大家都看在眼底,他一旦不再担任副县长的职务,影响力就非常有限。

  秦丙奎就不同了。

  过去二三十年,地方上主要的国营厂,历来都是党政成员的主要输出地之一。昭浦造船厂虽然在改制、给恒洋合并之前经营就陷入困境,但不能否认其在霞浦经济发展历史里的地位。这跟市钢厂在东华的地位,是一致的。

  虽然秦丙奎倔强得叫沈淮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跟徐福林完全不一样的官员。就连现在王卫成都还对秦丙奎抱有同情心、深感惋惜,便可知秦丙奎的影响力,实际是徐福林所不能比的。

  现在秦丙奎在背后帮着孙兴同搞串联,那真就有可能给他们拉走一批票去。

  要不是今天赶巧来四安镇,四安镇党委沙建国会主动跟县里汇报秦丙奎、孙兴同暗中跟他接触的事情?

  院中的狼狗在叫吠,也许是孙兴同不敢真把沈淮摞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就见小楼里有人走到院门口,拉住锁两条狼狗的链子,问道:“外面谁啊?”

  “这边是孙兴贵家吧?”王卫成跟院子里的中年男子招呼道。

  “我就是,你们找谁?”孙兴贵隔着铁门问道。

  “我们是从县里过来的,经过这边,听说西社乡的孙书记在老家,就顺路过来拜访一下,”王卫成问道,“孙书记还在不在这边?”

  “在的,在的,”孙兴贵在院子里答应道,打开院门上头的大灯,照亮院前的小路,一边将狼狗锁到旁边的柱子上去,一边吩咐在廊檐下张望的婆娘,说道,“你去后面院子喊兴同大哥,县里有人找他……”

  香烟在夜色明灭,沈淮看着孙兴同与秦丙奎从后面穿过带玻璃门的堂屋往这边走过来。

  孙兴同疾步走出铁门,就热情的打招呼:“沈县长您怎么在四安啊?今天巧了咧,我难得回老家休息两天,半路上遇到老秦厂长,拉他过来喝酒,没想到沈县长您也在四安……”

  王卫成心里轻叹一声,没想到孙兴同、秦丙奎竟然到这时候还幼稚的认为沙建国在见到沈淮之后,会继续帮他们隐瞒串联的事情。

  沈淮将烟蒂弹落,看着孙兴同以及站在院子里的秦丙奎,直接点破道:“四安的沙建国,说你们在这里,我正好经过,就过来找你谈一谈。”

  孙兴同挤出来的笑僵在脸上,仿佛叫一记重拳给打在胸口,叫他半天没能喘过气来,他当真是没有想到沙建国已经将他们卖了一干二净。

  孙兴同到底还是知道什么叫组织纪律:

  他们在背后搞小动作,只要没有直接的把柄给抓住,县里也拿他们奈何不得,倘若沙建国直接向县里反应他们搞串联,问题就要比他们所想象的严重得多……

  不理会老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孙兴同,沈淮看向站在院子里的秦丙奎,说道:“秦厂长,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也听说你对县里的工作有些意见。我一直找你,想听你当面跟我反应。趁着今天的机会,县政府工作上有所不足的地方,我想听听秦厂长你的批评……”

  “批评谈不上,”秦丙奎从院子里走出来,神态倒比孙兴同镇定,说道,“沈县长你都把我开除公职了,我也没资格跟你提什么批评意见。”

  “秦厂长,你是一名的老党员,我也是一名党员,大家都是党员,地位是平等的,我想听听你的批评意见,真的就很困难吗?”沈淮问道。

  “我是工人阶级先锋队的党员,为工人阶级守家业;你把工人阶级的家当卖了干净,我不觉得我们所在的是一个党。再说,我们党里,也没有谁有包养情人、玩女人的臭毛病!”秦丙奎掷地有声的说道。

  听秦丙奎直接揭沈淮的伤疤,王卫成就暗感要糟糕,看向沈淮,见他的脸果真是气得青筋直跳。

  孙兴同没想到秦丙奎臭脾气上来,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吓得面容失色。

  沈淮当真是气得一佛升天,揭伤疤倒也罢了,秦丙奎话里带有威胁叫他心惊,把心里最后那点对秦丙奎的同情也丢弃掉,竭力保持语调平静,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

  “秦厂长,你指责我生活腐化,不管有无,我都应该虚心接受监督跟批评。党的干部必须接到党员的监督跟批评,也是党最重要的民主原则。我接下来要去参加一个商务活动,对方选的地点就是声色之地。秦厂长方便的话,我想请秦厂长监督一下我的意志能不能经受住腐化的考验……”

  王卫成也完全不知道沈淮要带秦丙奎去哪里,但听沈淮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也知道沈淮接下来要处置秦丙奎,绝对不会再有一点手软。

  “好,沈县长能够虚心接受批评、监督,我断没有退缩的道理。”秦丙奎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沈淮能把他吃了。

  孙兴同欲言又止。

  沈淮盯着孙兴同,说道:“人大选择的工作,一直都是陶书记分管,轮不到我跟你谈话。不过,我作为人大代表的一员,我了解到孙书记你对后天的选择有自己的看法跟主张。如果,孙书记你坚持自己的主张,我作为人大代表的一员,支持孙书记你参加副县长的竞选。你能把戴泉选下去,也说明我们党的民主工作,又往前进了一步……”

  给孙兴同丢下这些话,沈淮就拉开车门,坐进低头,跟王卫成、司机小马,说道:“走,送我跟秦厂长去王朝俱乐部谈工作……”

  王卫成跟司机小马都不知道沈淮带秦丙奎去王朝俱乐部做什么,但看沈淮的脸绷得难看,也不多嘴问什么,掉转车头,就直接奔市里而去。

  十一二公里的夜路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车子在灯火辉煌的王朝俱乐部停下来。

  沈淮的专车虽然只是普通的桑塔那,悬挂的却是霞浦县二号车牌——王朝俱乐部大门内的门童对车牌是门清,看到有重量级的客人上门,立马有两人迎出来帮着开车门。

  沈淮走进大厅才回头看向沉默跟块石头似的秦丙奎,说道:“秦厂长大概从来都没有涉足这种风化场所吧?”

  “但凡有一点党性的,都不会走进来。”秦丙奎硬绑绑的说道。

  沈淮冷笑一下,看着妈咪模样的一个美艳女人迎过来,直接问道:“莹莹小姐在不在?”

  “莹莹在包厢里陪客人,今天不方便……”

  “你喊她出来,我就想见一见她……”沈淮说道。

  妈咪打量沈淮他们两眼,哪怕是底下区县的大佬,也不是她们能得罪的,只得进包厢去喊人。

  片刻之后,左手过道的有个女孩子头探出包厢,滴溜溜的眼睛在沈淮、王卫成等脸扫过,待看到秦丙奎,顿时间花容失色,转头就钻进包厢里去……

  王卫成疑惑的看秦丙奎一眼,但见秦丙奎眼睛瞪得要爆出来,大喝一声:“秦莹,你怎么在这里?”将挡路的妈咪一把推了个狗吃屎,朝那边包厢踹门就冲了进去抓人……

[ 本帖最后由 阿成 于 2013-7-1 14: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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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一章 局

  着秦丙奎暴跳如雷的踹门冲进包厢,王卫成暗喊要糟。

  王卫成这时候也知道刚才从包厢里走出来的那个漂亮女孩子,多半是秦丙奎的女儿或者是其他什么亲人;秦丙奎半辈子过着眼睛揉不进一粒沙子的生活,脾气暴躁,要是知道女儿或者什么人在这种场所当三|陪小姐,还得了?

  王卫成有些犹豫,沈淮的脸色阴沉,不知道要不要跟进去拉住秦丙奎,当听到包厢里哗啦啦的一阵响,也顾不得那么多,与司机小马小跑溜过去,推开包厢的门,就见秦丙奎揪住刚才在过道露脸的那个女孩子的头发,“啪啪”的连扇了几个巴掌过去,嘴里气急攻心的骂道:“叫你来当婊子!叫你来当婊子!”

  那女孩子粉白的脸浮出好几道鲜红的手指印,“嗷嗷”直叫,捂着脸蹲下来直想躲闪,不敢还一句口;其他陪酒的女孩子也给这场合吓得尖叫,站起来纷纷避让,秦丙奎发狠的样子,也不敢上前拉一把。

  沙发前的茶几翻倒一边,倒下来的酒瓶、酒杯碎了不少,酒水浸湿腥红的地毯,烟灰缸里的烟灰也洒得到处都是。

  包厢里灯光昏暗,只有旋转灯带还是变幻着色带,打在秦丙奎的脸上,犹见狰狞;彩色屏幕上林子祥还是唱着“男儿当自强”几个男客坐在沙发上,脸藏在阴影里,王卫成一时间没能适应这么暗的光线,也不清他们的脸。

  着秦丙奎那狠劲,老眼都气绿了,揪住女孩子就往外拽,连打带踹,要把女孩子往里死打,王卫成怕打出毛病来,怕把人打坏,忙喊道:“秦厂长,老秦厂长……”就要冲进去拉人。

  没等王卫成与司机小马走进来将秦丙奎拉住,包厢里的几个客人,先发飚起来。坐在角落里两个壮实青年,跟豹子似的冲上前来,一人一把揪住秦丙奎的胳膊,“砰砰”两拳就打了过去,反手将秦丙奎摔到包厢门口,嘴里骂道:“老畜生,你妈找死也不地方啊!”紧跟过来,将秦丙奎摔到门口还不算,追过来就要朝秦丙奎的胸口踹过去。

  王卫成忙上前将两个青年拦住,道歉说软话道:“误会,误会!”

  “误你妈|逼的会!”一个青年冲着王卫成胸口就是一拳,打得王卫成连退两步,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没喘过气来,这才知道这两个人是职业保镖,不是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对付的。

  司机小马是侦察兵出身,人高马大,选来给沈淮当司机,就有充当保镖的意味在里面,着县政府办副主任王卫成给打,当即也不敢手软,不然都不知道以后在县里要穿多久的小鞋,冲上去跟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司机小马再厉害,也是双手不敌四拳,连挨了两拳,只能护着王卫成往门口退。秦丙奎缓过劲,爬上来发疯似的又冲上去,但是哪敌两个生龙活虎的健壮青年,连着挨了好几下,给打趴在地,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那女孩子着着秦丙奎,哭着扑过去挡住不叫别人打他,凄厉的喊道:“爸,你都不认我这个女儿了,你还过来做什么!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

  王卫成站起来那里,一时间没有反应,他猜到这个女孩子应该是秦丙奎的女儿或什么人,但亲耳听到这女孩子这凄厉的喊出来,还是叫他震惊。

  这时候店里穿制服的保安反应过来,冲进去将两拨人分开……

  保安将包厢里的大灯打开来,王卫成才着包厢里几个客人的脸,吓了一跳,感觉身边火光一闪,就见沈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正挨着包厢门拿火机打火点烟,他的脸在闪动的火光里阴晴不定有一阵时间没见到面的邵征就站在沈淮的身后,着包厢里的情形。

  王卫成这才知道,沈淮在他跟杜建等人之外,还有一张在密切的盯着霞浦县、东华市的一切,这张背后就是邵征。

  沈淮平静着徐建中震骇的脸,而高小虎、戴毅、高扬三人都还是满脸的困惑,他们不认得秦丙奎,故而也不解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当沈淮又带人过来砸场子。

  戴毅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到沈淮这张脸,鼻子都气歪了,跳似的站起来,指着沈淮的脸,骂道:“姓沈的,我告诉你,你不要欺人太堪了!”

  沈淮摊摊手,慢悠悠的抽了一口气,说道,“姓戴的,你自己拎拎清楚,不要以为你有个好爹当靠山,就可以随便把脏水泼我头上来;我就是路过好戏,你们打翻天,管我毛事。”

  给沈淮呛声,戴毅脸气绿了,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下去,着沈淮悠然悠哉的挨着包厢门抽烟,似乎这事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但他知道地上这么老畜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闯进来认女儿。

  戴毅发恨的指着沈淮的脸,说道:“算你狠!”

  “我哪里狠了,你们搂着人家闺女摸得爽来呢,给当爹的找上门来,赖着我毛事了?”沈淮轻笑道,满脸的不屑,又朝坐在一旁、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高扬笑道,“高秘书长不认得秦厂长吗?坐在你前面的,是我们县造船厂的老秦副厂长,我还以为你们这么好兴致玩人家女儿,早就认识了呢……”

  陪同戴毅吃过饭,到王朝俱乐部来休闲的高扬,心里又惊又疑:这个发疯冲进来打人,这时候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泪跟血的老头,就是秦丙奎?那个凄厉恸哭的陪酒女孩就是秦丙奎的闺女?

  这他妈都是怎么回事?

  高扬脑子再好用,这时候也完全猜不透,事情怎么会突然演变成当下的局面?只是棘手的局面,叫自恃机变的他一时间也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戴毅这时候也惊疑,使眼色叫两个保镖退下来,满心疑惑的着秦丙奎跟秦莹,明知道他眼下掉下去的是一个陷阱,却不知道沈淮到底是怎么摆下这个陷阱让他们满心跳下去的。

  坐在一边的高小虎也脸色阴晴不定,戴毅的老子戴乐生是省委组织部长,正当权,戴毅气急之下,敢指着沈淮的鼻子喝斥,他却不敢没有顾忌;何况高杨坐在一旁也哑口无声,更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在万虎集团被资华实业收购之后主要负责在西陂闸产业规划区内开发建设医药产业园,高小虎头上还挂着医药产业园副总经理的头衔,但他自己也知道他也就剩这点利用价值了。

  在他老子今年底退二线之前,他还要想保住最后这点资本,胡林跟戴毅有一切要求,即使要给推出来当枪使,他都不得不配合。

  相比较高小虎、高杨的脸色阴晴不定,徐建中更是满脸惊惶。

  戴毅、高小虎之前不认识秦丙奎,徐建中却认得,也知道正是在秦丙奎的配合下,他们所秘密进行的那件事才变得顺利。

  着秦丙奎瘫坐在地上,他这一刻心里俱是惊骇,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也完全想不到戴毅每回到王朝俱乐部必点陪酒、似清纯的女孩子,竟然是秦丙奎的闺女。

  不管沈淮在霞浦工作成绩有多大,不管霞浦这段时间来的发展有多迅速,也不管沈淮在干部群众中的威信有多高,但沈淮如此严厉的工作作风及高压政府之下,照旧存在大量对他不满的人关键是怎样把这些对沈淮不满的人联系起来,做成这件事,就不是容易的事。

  在这当口,毕竟不是谁都有胆量站出来跟沈淮正面对抗的。

  即使孙兴同本人,在他们百般暗示跟游说之下,也是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这事说白了,要是能跳票成功,把戴泉选下去,市里才有可能站出来以承认选举结果的方式来支持孙兴同一把,但孙兴同接下来在县里还是要受沈淮跟陶继兴的白眼跟刁难;而一旦跳票失败,孙兴同就会彻底的沦为牺牲品,绝无其他的意外。

  也正是如此,市里陈宝齐、虞成震等人都不可能跟他们直接接触。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一旦事败,在面临沈淮报复性打击时,想从陈宝齐那边捞一张护身符都不可能。

  只是,事情也由不得徐建中跟他老子选择。

  在徐记酒楼给拆掉之后,他开始搞土包承包,仗着他老子在位上,多多少少能拿到一些小工程,但在他老子给开除公职之后,徐建中才意识霞浦已经没有半寸容他的空间了,这时候西城区的土方承包合同邀他参标,他能拒绝吗?

  即使知道在葛永秋的授意下,西城区下面给他一小块肥肉,最终还是要利用他父亲子俩在霞浦搞事,但他们父子俩有资格挑三捡四吗?

  事情开始进行得并不顺利,他老子给开除公职之后,以往他父子满脸堆笑的人,这时候连都不给他们开半寸而他们父子俩当前的境况,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直接的警钟在秦丙奎加入后,整件事才慢慢的出现转机,徐建中这才知道这个上去倔得跟头牛似的、半辈子过着容不下一粒沙子生活的老头,在县里的影响力到底有多深。

  只是在他们满心以为事情将要大功告成之际,今天就事就像一砣屎从空中砸下来似的,把他们砸了个措手不及、满身是屎为什么会是这样?

  徐建中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此时唯一能猜到其中缘由的是王卫成,他想起半个多月前沈淮要他散布“县里搞改制,就是要卖国家资产还债”的传言出去。

  王卫成一直都还不知道沈淮此举的用意,如果单纯是为搅浑水的话,多出些传言也只会对县里更不利。

  这时候他才陡然想明白,沈淮早就知道秦丙奎的女儿在这里当三|陪小姐,但一定要将秦丙奎诱进局,才能达到当下的效果;散布有关国企改制的传言,是要诱秦丙奎入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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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浊中求清

  今年全市的重点就是推动国企改制工作,而市里的国企改制工作更是由市委书记陈宝齐亲自推动——徐福林等怕影射到市里叫陈宝齐、虞成震等人心里不快,所以在散布最初攻击县政府及新浦开发区、对沈淮不利的种种传言时,并不涉及国企改制问题。

  而沈淮让王卫成主动传播攻击县属国企改制工作的传言,就因为县里当前最坚决反对搞国企改制的,就是秦丙奎等人——不论是谁主动,当种种传言混杂在一起去传播时,就有极大的机率让徐福林、孙兴同跟秦丙奎勾结到一起去。

  王卫成暗暗的轻吁一口气,这时候他也算想明白过来,只要秦丙奎入局,这伙人在背后的结局就是注定要受挫败的。

  因为霞浦县敢公开站出来挑战沈淮权威的,就只有秦丙奎一个人;而且最有可能挑衅沈淮权威成功的,霞浦县当前也就只有秦丙奎一个人。一旦徐福林、孙兴同跟秦丙奎勾连到一起,那么整个串联跳票事件的重点,实际就会转移到秦丙奎身上来。

  王卫成暗暗心惊,这时候才想明白过来,沈淮早就把这一切都算计在心。

  就算戴毅、高小虎、高扬、徐建中等人今天不在场,不给捉到个现行,只要他们把跳票的希望都寄托在秦丙奎的身上,只要他们借助秦丙奎在基层干部群众的威信背地里大搞串联,沈淮只要能从心理上把秦丙奎一下子击垮掉,也就注定了他们的败局。

  好狠的手段啊,在沈淮身边工作颇长一段时间的王卫成,这时候也是惊了一身冷汗。

  发疯狠劲过去的秦丙奎瘫坐在地上,给打得青肿的脸上老泪纵横,嘴角溢出来鲜血,看上去额外的凄凉,王卫成终是于心不忍。他知道,谁要在这里再去刺激秦丙奎一把,说不定能当场把他逼疯了——但王卫成也知道,沈淮即使到最后一刻都未必就愿意用这么狠辣的后手……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王卫成心里也有些迷茫,徐福林这撮人跟沈淮尿不到一壶里去,他能理解,但秦丙奎为什么会跟沈淮、跟他们也水火不相融?

  ********************

  王卫成能想明白的事,戴毅、高小虎、徐建中乃至有在市里有小诸葛之称的高杨,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看着瘫坐在包厢地上一脸青肿、嘴角溢血、老泪纵横的秦丙奎、脸都是红指印、凄厉恸哭的秦莹,他们怎么都不想明白,局面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戴毅对东华的事情,毕竟还不是特别的关心,高扬却能明白当下的局面有糟糕:看秦丙奎这副样子,应该是在知道女儿在这边当三|陪小姐后,从心理上已经垮掉了;而此时的事情一旦传出去,给秦丙奎说服、计划在后天霞浦县人大选举中支持孙兴同的人,会往哪边倒,也就不言自明了——所谓的串联跳票,就彻头彻尾的成了一出闹剧。

  然而对高扬来说,眼前更关键的,还要去解释,他、戴毅、高小虎此时为什么跟徐福林的儿子徐建中在一起……

  县里在人大选举时出现跳票事件,是政治事故,但无论是承认选举结果或强行压制进行二次选举,都是市里能够控制的。

  倘若事件演变成市里暗中操纵下属区县的选举跳票,这个性质就要恶劣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宝齐、虞成震暗中支持跳票,但自始至终都不孙兴同、徐福林等人接触,也不给什么明确暗示的根本原因——就白了就是要先把自己摘干净,不留一点把柄、马脚给沈淮抓到。

  高杨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

  在对新浦的批评报道刊登市委简报以及虞成震亲自坐镇监督霞浦人大选举两件事确定下来之后,他以为沈淮不可能再有什么后手。

  这时候他跟徐建中直接接触,也是希望能给予更直接的鼓励,免得他们在沈淮、陶继兴的压力下,有可能会临阵退缩,但万万没有想到沈淮就在他们麻痹大意的一刻,杀出致命一枪!而且是杀得这么狠!杀得他心口流血。

  高杨甚至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徐建中不是口口声声说,沈淮他们都不知道秦丙奎有参与这事吗?

  高扬阴晴不定的看着沈淮,心里也是完全没有底,他会将这事直接捅到省里去吗?

  要是沈淮跟省里抗诉这次事件,陈宝齐、虞成震为了保全他们自己,会不会把他丢出来当牺牲品、会不会说他在嵛山时跟沈淮结怨,才掺合霞浦县的串联跳票事件中去?

  想到这里,高扬也是一身冷汗。

  他知道,一旦沈淮决心将事情闹大,陈宝齐、虞成震铁定会牺牲他!

  想到这里,高扬牙齿咬得紧紧的,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

  沈淮脸色阴沉的抽着烟,眼神从戴毅、高扬、高小虎他们的脸上扫过,最后盯住徐建中惊惶的脸,笑着问道:“徐总跟高总也在这里啊,你们跟姓戴的谈什么生意呢,兴致这么高,还喊了这么多小姐助兴?不会躲在这里算计我吧?”

  徐建中有一种早给人彻底窥透的惊惶,不敢跟沈淮利于鹰隼的眼睛对望,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口气。

  “徐副县长跟我说,胡林今晚会到东华来,他怎么不在这里,是还没有过来吗?”沈淮打望了包厢里两眼,没见到胡林的身影,颇为意外的问高杨。

  高扬心头一惊:徐福林!是徐福林出卖了他们!

  想到这里,高扬的眼神恶狠狠的朝徐建中剜过去。

  高扬心里虽然恨得牙痒痒的,但也还没有动作,戴毅在旁边按捺不住,一巴掌就冲徐建中脸上狠狠的扇过去,骂道:“操你妈|逼的,养条狗还不会咬主人,”一脚将徐建踹到一边,又冲高扬骂道,“看看你们做的这些破事!”

  不管跳票事件会不会捅出来,戴毅都不怕能牵涉到他身上来,这时候只是火给沈淮再次搞得狼狈不堪,对高扬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语气,带着手下两个保镖就先走出包厢。

  徐建中也是给戴毅一巴掌打蒙了,给踹倒在地,脸上还火辣辣的痛,看着高扬也要走,捂着脸忙解释:“高秘书长,不会是我爸出卖你们,秦丙奎也知道胡总要过来……”

  高扬看了徐建中一眼,不管沈淮到底是从徐福林或秦丙奎哪个人嘴里知道胡林今晚要到东华,事情也无紧要的——说白了徐家父子就是那种用过可丢的棋子。

  高扬无关控制眼下的局面,只能先走再说;高小虎那边也不犹豫,拿着账单就出去付账,不在这里纠缠。

  *******************

  高扬刚要出门之际,秦丙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抽打着自己嘴巴,喃喃自语:“造孽啊,秦丙奎,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落到这么个下场……”

  看秦丙奎反常的举动,高扬当下心里也是一惊。

  看秦丙奎当真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这时候他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个问题:要是秦丙奎再受什么刺激,或者说沈淮再对他施加什么压力,让他的精神彻底的崩溃掉,这个后果谁来承担?

  在船厂改制后,秦丙奎不再担当公职,但他还是全国劳模,还是省市人大代表,还是省级优秀党员,一旦秦丙奎精神崩溃、疯了,他们怎么跟上面解释这件事,说是秦丙奎看到他们夜店玩弄他的女儿、受不住刺激才精神崩溃的?

  这样的话,整个东华市官场都会再度炸膛!

  这简直就是在谭启平给逼走东华之后,东华官场所面临的最大危机!

  难道沈淮这次要再度把陈宝齐、虞成震都从东华逼走吗?

  这时候高扬像是背脊从上到下都给扎了钢针,惊惧的看向沈淮。

  “爸,爸,”看着她爸将来崩溃的样子,一巴掌一巴掌的抽着自己的耳刮子,秦莹也是吓惨了,凄厉的喊着,“爸,你这是怎么了?”

  王卫成也是完全无计,看着沈淮。

  沈淮看着夜店里的几个保安不知所谓还站在这边,压着声音喝道:“出去!”王朝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终究是明白包厢里的人物皆是他们惹不起的,老老实实的退出去。

  看着秦丙奎这样子,沈淮轻叹了一口气,点了一根烟,蹲下来递到秦丙奎的嘴边,说道:“人活一世,本来就是浊中求清。听说你离开船厂后,常去庵堂,只是有些道理,你是活了一辈子都没有看透,”拍了拍秦丙奎的肩膀,站起来,跟王卫成说道,“你留下来吧……”

  王卫成点点头,知道一定要有人在这里稳定秦丙奎的情绪,不能再叫他受半点刺激。

  沈淮站起来,看向高扬,问道:“高秘书长,这些天来,发生这么多事,是不是要我跟你去跟陈书记好好汇报一下?”

  高扬心里一惊,捉摸不透的看着沈淮,一时看不透他的用意。

  沈淮只是一声不吭的平静的看着高扬。

  戴毅、高小虎已出包厢,徐建中跟废物似的瘫在地上,高扬承受着沈淮的目光,几乎觉得他自己快承受不住要崩溃。

  不管怎么说,沈淮这时候要陈宝齐见面,总比沈淮直接将这事捅到省里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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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三章 条件

  飞机延误,胡林抵达徐城的时间就推延了两个小时,夜间车行高速、车速又缓,所以胡林这趟比预计的要晚三个小时才会赶到东华与众人见面。

  戴毅吃过晚宴,耐不住性子坐在那里等胡林过来,就拉着高小虎他们先到王朝俱乐部去喝酒,一边喝酒一边等人。

  陈宝齐、虞成震要注意影响,不会去这些有可能给人认出来的公开场合。

  只是东华并没有多少家高档的私人会所,戴毅要去王朝逍遣,他们遂是让高扬过去作陪,他们则留在南园宾馆等胡林过来——高小虎临时把徐建中也喊到王朝俱乐部去喝酒,陈宝齐他们事先不知情。

  即使知情,他们到这时也不会有特别的警惕,谁能猜到沈淮在正式选举前两天还有这么狠的后手?而在正式勾联跳票之前,他们需要进一步去安抚徐福林、徐建中父子等人的心,以免他们在沈淮施压之下,临阵退缩——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

  陈宝齐也万万料不到就在他们不意露出软肋之际,沈淮打过来的一拳会是如此的凶狠;此时的他,站在窗台前,看着夜色下的翠湖,背脊都透着一股股的寒气。

  他不明白局面为什么会突然恶化到这地步,他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应付当前的局面,只得先让秘书打电话通知虞成震过来商议。

  **************

  虞成震从三号楼赶过来,从陈宝齐口中知道王朝俱乐部发生的事情,头皮也是一阵阵发麻。

  趁着胡林过来之前还有些时间,他刚才回三号小楼,正审看秘书专门为他在后天参加霞浦县人大会议上的讲话所起草预备的演讲稿。

  他脑子里甚至都在想象孙兴同陪选得票超过戴泉时,沈淮的脸色会是怎样的难看,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

  不是算定沈淮没有其他后手,局面为什么会突然恶化这等的地步?

  不是很肯定的说,沈淮事前对秦丙奎参与串联跳票的事情一直都不知情吗?不是说霞浦县在基层干部里有威信、又一心跟沈淮死磕的秦丙奎不会受沈淮的控制,也不会屈服于沈淮的威胁,比徐福林、徐建中父子更可靠吗?

  那沈淮为什么突然就拉上秦丙奎,出现在王朝俱乐部,将戴毅、高小虎他们跟徐建中的会面堵塞了一个严实?

  串联跳票这事自不用再提,现在更叫他们头痛的是怎么去收拾这局面。

  如果仅仅是戴毅、高小虎跟徐建中会面还好说,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有的是推脱借口,但高扬在场,问题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到底是不是徐福林承受不住沈淮所施加的压力,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而在王朝当三|陪女郎、又恰巧出现在戴毅、高扬他们包厢里的秦丙奎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事情为什么会这般的凑巧?

  是凑巧,还是沈淮早就布好的陷阱?

  如果是陷阱,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们怎么会一点都没有觉察的栽了进去?

  如果只是凑巧,又怎么会这么凑巧?

  虞成震也糊涂了,他怎么都不可能猜到,秦丙奎的入局是出自沈淮精心的设计,怎么都不可能猜到,秦丙奎一旦入局就注定他们在整件事的溃败——而眼前的局面不是说他跟陈宝齐猜不到、想不明白就可以的,想不明白,当下的局面是有可能会断了他们的政治生命。

  如果仅仅是徐福林反水,甚至高扬在包厢里跟徐建中接触给捉住现行,都还好办,陈宝齐跟虞成震都没有跟徐福林有什么直接的接触,更没有给予什么明确的暗示,实在不行,就暂时委屈一下高扬,还能阻止大火烧到他们身上来。

  但是,再加一个精神崩溃的秦丙奎,问题就要严重得多、棘手得多……

  虞成震禁不住深深的担忧跟恐惧:沈淮会不会借此事,再次把东华的官场闹得底翻天?

  无论是县人大选择勾联跳票,抑或秦丙奎精神崩溃,实际都不重要。

  再大的事情,只要能遮盖住就不会是什么大事情——他们有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坏事变好事的手段跟说法——唯有捅出去的事情才是大事情。

  沈淮会不会再度炸窝,把东华官场炸得个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沈淮与高扬这时候在路上,往南园这边过来,要跟我汇报刚才所发生的事情。”陈宝齐看得出虞成震眼里的忧惧,说道。

  “哦……”听陈宝齐这么说,在官场经历过无数风雨的虞成震,心里稍稍一宽,心想沈淮既然愿意过来谈,就说明还有谈的余地,他也不难想象沈淮此时嘴角所挂的冷笑跟眼睛里凛冽而贪婪的光。

  沈淮在梅钢借壳徐城炼油事上,跟宋家的主要人物宋乔生以及贺戴等人闹出不和,虞成震想不明白,在沈淮再也得不到多少上层支援的情况之下,他们为什么还不能占据一点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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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高主任的车过来了?”工作人员敲门进来提醒道。

  陈宝齐与虞成震同时走到窗前,看着小楼前的停车场:先是高扬乘坐的黑色尼桑公务车停下来,后面刚进二道门是一辆玛莎拉蒂豪华轿车。

  整个东华市目前只有一辆玛莎拉蒂,陈宝齐也知道那是孙家那个女孩子、孙亚琳的座车,心知沈淮此时就坐在里面。

  高扬先下车来,也没有等沈淮的意思,直接小跑着上楼来见陈宝齐。

  高扬只看到虞成震在二楼,而先行离开王朝的戴毅、高小虎都没有过来,心想大概是他们在知道沈淮要来见陈宝齐之后,也不堪再跟他见面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秦丙奎的女儿怎么会在那种地方陪酒?”陈宝齐让工作人员将书房的门打开着,一边压着声音质问高扬,一边眼睛盯着沈淮随时会上来的楼梯口。

  “秦丙奎的女儿在中专毕业之后,霞浦县里曾考虑照顾招进政府部门工作。秦丙奎坚持原则,固执的拒绝县里的安排,将他女儿赶出霞浦打工。父女关系因此一直不和,近年也没有什么联系,”高扬将他所了解的情况,进一步跟陈宝齐做汇报,说道,“他女儿在那种地方陪酒也不是一天两天,戴总也很早就认识她,只是大家不知道她是秦丙奎的女儿;也不知道沈淮是怎么知道的……”

  陈宝齐看了虞成震一眼,心里轻叹一口气,要是沈淮早就知道那个女孩子是秦丙奎的女儿,而徐福林、徐建中密谋借助秦丙奎在霞浦基层干部中的威信,去推动孙兴同串联跳票一事,就注定了他们的败局。

  说到底还是他们谋事有疏啊!但是,谁事前又能想象到会出这种疏漏呢?

  陈宝齐拍了拍高扬的肩膀,宽慰他,知道这事错不在他,这时候他看到沈淮“咚咚”从楼梯口走上来。

  “高秘书长你的车开得真快啊,也不说等我一下;事情你都跟陈书记、虞书记汇报了吧?”沈淮走进来,脸带微笑的责怪高扬道。

  高扬讪着脸,应答不是,不应答也不是。

  陈宝齐看着沈淮,到这会儿他也恢复了冷静,知道他们现在是很被动,但这么短的时间里,沈淮意图逼走两任市委书记,对他也绝不会有什么好处?

  所以,有什么还是要坐下来谈,无非是交易。

  陈宝齐清了清嗓子,说道:“高扬刚跟我汇报过,在霞浦县人大会议召开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跟虞书记都很吃惊。我建议霞浦县党政班子,要严肃调查、处理这次事件……”

  “严肃处理,怎么严肃处理?”沈淮故作糊涂的问道,“老秦厂长是个坚持原则的优秀党员,拒绝县里给他女儿安排工作,闹得父女关系不和,他女儿离开霞浦,最终到市里这种场所工作,也是她个人的选择。老秦厂长知道后一时受不住刺激,这也是两代人观念冲突所致。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使老秦厂长的女儿贪图享受、好逸恶劳,县里也不方便调查、处理啊!再说了,搂着老秦厂长女儿唱酒的是省委组织部戴部长的儿子,这事公开处理不合适吧?”

  陈宝齐与虞成震面面相觑,但也知道沈淮略过串联跳票不提,不是说这件事情就已经过去了,而是接下来他要开价了……

  陈宝齐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茬,只是故作镇定的看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老秦厂长这事挺叫人惋惜的,我会派了专人在老秦厂长身边陪护,不叫他再受什么刺激,这点请陈书记、虞书记放心,”沈淮说道,“不过我赶过来,还是要跟陈书记、虞书记汇报另外两件事情?”

  陈宝齐阴着脸,沈淮这时候派人看着秦丙奎,说白了就是要看住这张底牌,他抿起嘴,说道:“你说下去……”

  “长青集团跟新浦开发区刚刚签署签协议,计划以两千五百万美元,购入两千亩工业用地,将他们在泰国、马来西亚等地的精密模式、计算机制造等制造基地,迁移到新浦来。这是由霞浦县常委、新浦镇党委书记戴泉亲自促成的招商项目,也是我们县今年来最大的招商成果,上午谈话时,我都忘了跟陈书记、虞书记报喜,这时候赶过来补充汇报一下……”沈淮说道。

  “这确实是件大喜讯,虞书记你后天去霞浦监督人大选举工作,要代表市里,好好表扬戴泉为东华的招商引资工作做出新的成绩。”陈宝齐说道。

  虞成震心里一叹:沈淮这还是要确保戴泉能选上副县长,而且整个项目新浦开发集团仅土地转让金就得到两千五百万美元,之前的债务危机自然也能得到缓解。

  不过,今晚这出闹剧之后,戴泉当选副县长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所谓的跳票只是笑话,这件事只能说是沈淮进一步的示威,而非条件。

  “还有一件事,就是新浦炼化项目进行可行性研究工作已经有三个月,相关方面的筹备工作也一直在做。之前因为筹备工作不是很充足,县里也没有好意思跟市里直接请求支持;现在筹备工作推进了一些,项目用地的拆迁、平整、临时码头的建设、启动资金的筹备,勘测设计等工作,陆陆续续都在做,也做到一定程度了,我就厚着脸皮,希望市里能给予更大的支持……”

  陈宝齐看了虞成震一眼,他知道沈淮这时候伸手向市里所要的“支持”,是指要在市常委会议形成决议文件的正式支持——明天上午就有一月两次的市常委例行会议。

  但是,他们要是在这时候答应沈淮的条件,等会儿跟胡林要怎么交待?

  “咚咚咚”,有人踩着高跟鞋上来——陈宝齐往门外看过来,就见戚靖瑶出现在楼梯口,在戚靖瑶的身边有一个长像跟她绝像的年轻女人,陈宝齐是知道戚靖瑶有个双胞胎妹妹的,但从未见过,没想到她这时候也在东华。

  沈淮转头望去,面对戚瑾馨诧异看来的清澈眼神,只能硬生生的将头扳回来,他不能在陈宝齐他们面前流露出一丝的软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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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戚氏姐妹

    沈淮当真是没有想到瑾馨这时候也在东华,甚至就住宿在南园宾馆,只是他不能在陈宝齐他们面前流露出一丝的软弱,瞥了瑾馨那张叫他魂牵梦萦的美脸一眼,就硬生生的将头扳过来。

    他眼角余光里,还看到她与戚靖瑶手挽手一起上楼来的亲密样子,心里像有一万只蜂虫轻鸣:她们终究是亲姐妹,她们终究是亲姐妹……

    戚瑾馨给她姐拉过来是百般不情意,倒不是说她对陈宝齐有什么成见,而是不喜欢胡林,特别不喜欢她姐跟胡林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就特别想避开接下来跟胡林的见面——只是她拧不过她姐,给半拖半拽的拉过来,待走上楼来看到沈淮时,美眸里既有惊讶,也有故人相见的雀跃。

    她还记得眼前这个人年前在淮大北门口帮门卫解围、呵斥那几个蛮横想闯校门的家伙的情形,虽然那时只是短暂一会儿,她对眼前这个人也留下深刻的印象。

    刚要打招呼,但见他转过脸去似乎不认得自己,戚瑾馨也就收住口,免得太冒昧,只抿着嘴打量眼前这个脸形削瘦俊郎的青年,心里猜测他的身份,难道跟她姐一样,都是东华市的官员?

    戚靖瑶微蹙秀眉,打量瑾馨跟沈淮两眼,藏起心间的百般疑惑,转笑道:“沈县长在这里跟陈书记汇报工作啊?”

    沈淮看了戚靖瑶一眼,没有答理她的话,而是朝陈宝齐说道:“陈书记,我过来要跟你汇报的就这两件事,不打扰你接待客人。临走前,还要跟陈书记你说一句话,不管别人怎么猜我、疑我,我对这片土地跟生存在这片土地的人,绝无半点恶想……”

    沈淮最后一句话似是表露心志,但也不无警告的意味,听得陈宝齐额头青筋暴露,手按住桌角上,克制住心间的恼怒,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市委会认真研究你的建议……”

    听陈宝齐这么说,沈淮朝虞成震、高扬颔首,便离开书房下楼去,走到楼梯下口,才将郁在心口的那团浊气重重的呼出去,继而不再停留的直接出楼到停车场,坐上车让邵征开车离开南园。

    戚瑾靖倒是更好奇了,这个沈县长到底是谁啊,这些年来她还没有见过谁会这么直接给她姐冷脸的……

    *****************

    “高主任,沈淮这时候过来做什么?”戚靖瑶瞥着沈淮在楼下坐进车里,回过头来低声问高扬。

    她图生活方便,到东华工作以来,都没有另找房子,一直都住在南园。她刚才在房间里等胡林过来时,看到这辆玛莎拉蒂往一号小楼这边驶来。整个东华,她还没有听到有谁买了第二辆玛莎拉蒂,所以她看到车时,就猜到沈淮在车里。

    戚靖瑶当然好奇沈淮这时候来见陈宝齐是为什么,同时也想看看沈淮看到瑾馨时会有怎样的反应,才拉妹妹一起紧赶过来。

    戚靖瑶并不知道年前在淮大北校门口发生的事情,但见瑾馨确是认得沈淮,想着等会儿慢慢从瑾馨嘴里套话不迟,也顾不得为沈淮刚才的不理不睬气恼,这时候还要先问明白沈淮为何深夜过来见陈宝齐。

    听戚靖瑶这么问,高扬讪着脸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以启口。

    “你就是瑾馨吧?我早就听老戚提起过你,不过你出国留学,一走就是十年,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你呢,你什么时候到东华的?”陈宝齐岔过话题,毕竟有些事情还不能叫戚靖瑶的妹妹知道。

    “今天跟东华政法学院有个学术交流活动,下午过来,还刚跟我姐联系上,这会儿过来跟陈书记您问候一声。”戚瑾馨说道,她听靖瑶说起东华市委书记陈宝齐这些年来跟她家的交往较为密切,也就疏淡的保持着对父执辈的礼节。

    “这是淮大副校长戚光伟的二女儿,戚校长生了一对双胞胎才女啊,才貌双全,不仅在淮大,在省里都是相当出名的,”陈宝齐笑着跟虞成震介绍戚瑾馨,又笑着给戚瑾馨介绍虞成震,“这是我们市的虞副书记。”

    “虞书记你好。”戚瑾馨礼貌的打过招呼,就跟她姐流露出要离开回房的意思。这些年她过着简单的生活,但不意味着她意识到当下氛围的压抑跟紧张,心里好奇,刚才那个人明明是东华下面区县的官员,怎么在市委书记、市委副书记跟前气场这么强?这跟她所认识的国内官员真是大不一样,但她知道这些事不是她应该问的,就想着先回房间休息。

    戚靖瑶也知道瑾馨在场不方便谈话,送她到楼梯口看她下去。

    虞成震多少有些给戚氏姐妹俩的美貌所震憾,心想这两张不分轩轾、难辩彼此的清艳脸蛋跟性感身材,大概对男人来说,有着更大的诱惑吧。

    不过戚氏姐妹的父亲戚光伟并不是简单的人物,面对这样的秀色,虞成震也只能心里起些涟漪,倒不会不理智的表露出来;再说现在也不是动这些心思的时候。



    待戚靖瑶再走回来,高扬便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粗细不漏的说给她听。

    戚靖瑶美眸发怔,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当下的局面。

    她看向陈宝齐,很想跟他说,沈淮在失去宋系上层的政治支持之后,他这次未必真就敢炸窝。但是,她不能直接这么说,直接说了,就是逼陈宝齐将自己的政治生命押上来当赌注。

    虞成震说道:“即使市里出文支持新浦搞地炼项目,天益跟石化总公司的合作进展顺利,在整个项目优先度上,还得是天益在前面……”

    虞成震说的这个道理是不错,石化总公司作为国内最重量级的中央直属国企之一,其所参与的项目,完全可以忽视地市层面意见,强行争得优先权。

    但是问题不是这么简单。

    戚靖瑶知道梅钢筹备新浦炼化项目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市里是否直接表态支持,是一个相当关键的关口。

    市里不公开支持,对外届来说,就意味着东华市委、市政府对新浦炼化项目建设,还没有足够的信心——这样就让赵秋华在省里不理会该项目的借口,同时也将直接影响到银行、合作商对该项目的信心。

    然而,梅钢此时若能获得市里的正式表态支持,以市常委会议决议的形式形成文件,那梅钢跟银行、跟合作商的谈判,就能加速推进下去。

    而当新浦炼化项目筹备到一定的程度,省里的支持随时都有可能启动,不是赵秋华在省里硬拦就能拦下来的。

    而到这一步,梅钢也就获得了跟石化总公司争夺项目建设优先权的资格。

    要是石化总公司那边表现的兴趣更浓一些,更积极一些,事情还好办,关键是石化总公司还在摇摆不定,对跟天益集团合作在东华建大型炼化项目不是很坚决。

    一旦淮海省委省政府都支持梅钢在新浦搞地炼项目,石化总公司那边很可能就会直接放弃,那天益这段时间来的努力,就会白白的浪费掉。

    至于虞成震为什么要这么说,戚靖瑶也明白,说白了虞成震也不愿意把他的政治前途押上来去赌沈淮的臭脾气;他不敢直接跟胡林说这话,是想她将话传给胡林。

    戚靖瑶看向陈宝齐,问道:“陈书记,你的意思呢?”

    陈宝齐手背在身后,正看着窗外,听到戚靖瑶问他的意见,转回身来问道:“东华江岸及海岸线资源那么丰富,有多处地方可以建设原油码头,有没有同时上两个炼化项目的可能性?”

    戚靖瑶听陈宝齐这么问,她就明白陈宝齐是什么态度了,便不再多说什么,说道:“天益那边或许可以再努力一下……”

    新浦炼化项目此时卡在国家计委连审批程序都没有启动,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国家当前收紧高融资规模的大工业项目投资,以避免金融风险扩大。

    地方上连一个大型炼化项目申报都这么难,怎么可能指望国家计委会同意东华同时建两个大型炼化项目?那样的话,国家计委的脸,还不是要给其他省市戳肿了?

    而当下省里审批炼化项目的权限已经给限制五十万吨以下,即使在西陂闸区同时启动建一个五十万吨的炼化项目,那对意在争夺东华产业发展布局主导权的天益,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陈宝齐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

    陈、虞态度已露,戚靖瑶也只能等胡林过来做决定。

    见戚靖瑶低头看腕表,知道她是在等胡林过来,陈宝齐也是默不作声,即使知道胡林也不是好伺候的主,总也得优先把现实的威胁给抹除掉。

    沈淮即使这次不大闹大吵,但只要他跟省委书记田家庚见面,私下汇报今晚发生的事情,田家庚派人到东华再一来核查,就够他与虞成震吃一壶的。


    沈淮坐车离开南园,思绪还是纷乱。

    眼下却没有时间给他好好的收拾当下凌乱不堪的情绪,王卫成的电话就跟催命符似的打过来:

    “老秦厂长可能是给刺激坏了,有些中风痕迹;沈县长你走后,我们就送老秦厂长到唐闸区人民医院过来救治,眼下情况还算稳定。老秦厂长的女儿也跟我们赶过来,但到医院后,她就爬到急诊大楼顶上去了,站在天台上,谁都不让接近……”

    沈淮心里悲叫一声,拿着手机敲打额头,让邵征开车掉头赶去区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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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五章 跳楼

  沈淮与邵征驱车赶到区人民医院急诊大楼,楼前围了一堆人。

  深更半夜的,也没有多少病人过来看争诊,围观的人群里,穿白褂的医院、护士比患者还多,一部警车停在边上,有两名民警在楼前组织人拉床单。

  沈淮抬头看了看楼顶,虽然不是特别的高,但秦莹要是从十二层上直接跳下来,那么大的冲击力,沈淮怀疑几个人拉开一条的床单能起什么作用。

  王卫成看到沈淮的车过来,满头大汗的从大楼走出来,喘着气,汇报当下的情况,说道:“老秦厂长送到医院,就用了镇定,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让小马在床头守着。秦莹在楼顶上,抓住栏目随时都有可能跳下来,又不让别人靠近,刘局长亲自赶过来,在天台做她的工作……”

  眼前这破事,不是刘卫国赶过来就有用的,沈淮蹙着眉头抬头看楼顶,有个人影贴天台外边缘而站,随时都有可能跳下来。

  “老邵,你在这里看着,让大家注意点,不要给砸着了……”沈淮吩咐邵征,免得秦莹受不住刺激跳楼,再砸着什么人,他与王卫成往楼里走。

  十二层高的急诊大楼,就一部电梯,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设计的。看着指示灯,不知道什么原因卡在八楼不上不下。沈淮这才知道王卫成刚刚为何满头大汗的从急诊大楼里出来,赶情是从十二楼直接跑下来的。

  等不及电梯从八楼下来,沈淮与王卫成气喘吁吁的爬上十二楼,看到刘卫国带着一名警员,就站在楼梯口劝秦莹走回来,不要做蠢事;他们也不敢靠近秦莹,怕刺激到她。

  沈淮顾不得跟刘卫国寒暄,看着秦莹此时情绪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跳下去,他试图往天台边走过去,接近秦莹。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看着沈淮走过来,秦莹尖叫着阻止,待看清沈淮的脸,又哭又骂,“我爸怎么着你了,我爸就算碍着你、就算拦着你,你要这么羞辱他?要把他往死里逼?”

  沈淮停在那里,双手撑着膝盖喘气,抬头看着秦莹那张给秦丙奎打得满是手指印的脸,肿了半片,披头散发的,毫无美感可言,指着她喘气的说道:“你比我想象中,脑子要聪明啊。你跳吧,我不拦你。你跳下去,你那点破事,满东华的就都知道了。你爸现在用了镇定,还睡着,等他醒过来,大家再看一出跳楼大戏。对了,你妈还在家里呢,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这刺激——这样啊,让大家都知道得罪我沈淮绝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你跳吧,我不拦你。”

  沈淮站直伸了伸腰,回头跟刘卫国说道:“把下面的床单撤了,她要跳楼,又不是我们逼她的,”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将烟跟火机递给王卫成,说道,“你们也抽根烟,看着楼梯口不要让别人再上来了……”

  沈淮看着刘卫国使眼色过来,没等他有反应,就叫秦莹从后面扑过来。

  秦莹扑头盖脸的朝他打过来,沈淮也是一时不备,嘴角叨着烟给打落,在他脖子上烫了下——沈淮也顾不得去揉脖子,也顾不得脚脖子给踢得生痛,当即立断反手扳过秦莹的胳膊,两人滚倒在地,死死将她抱住,不叫她再逃脱。

  王卫成、刘卫国带着名警员也很快的上前,将秦莹控制住,揪住她往楼梯口拖,免得一时间不意叫她挣脱了冲出去跳楼。

  沈淮脸上火辣辣的痛,摸了一下,就在刚才那当儿给秦莹伸手抓出好几道印。他捡起刚才滚地时熄灭的烟,重新点上,一屁股坐在天台上,让刘卫国、王卫成将秦莹放开,看着她,说道:“你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所以不用费老鼻子劲跟你解释什么。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回去收拾一下,选一个城市,我派车送你过去,或者帮你买好机票。到另外一个城市,你重操旧业也好,另找工作也好,你愿意怎么生活,总之没有人会管你,没有会问你,这边的事情对你来说也就成了过去。等你爸醒过来,我们会告诉你的选择,相信他即使一时不能理解,也不会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第二,我们下去,不会再管你,你想跳楼,随便跳下去。你也知道,即使你再恨我,你跳楼也对我不会有任何的影响,等你爸明天醒过来,他自会看到你跳楼后的样子。”

  看着秦莹捂脸而哭,沈淮拍拍屁股站起来,对王卫成说道:“这两天你就留在这里,”跟刘卫国说道,“这大半夜的,把你也闹过来,没个消停,我们下去吧……”

  刘卫国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要没什么事就好,”再看秦莹这样子,刺激过头也就会慢慢的冷静下来,派个警员留下来协助王卫成,他便与沈淮先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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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林下车来,看着陈宝齐、虞成震、戴毅、高小虎等人脸色皆有异,他有耐着性子,等上了楼进休息大厅坐下来,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戴毅心头的气还没有理顺,陈宝齐、虞成震看了戚靖瑶一眼,希望由她来向胡林转述今晚发生的事。

  戚靖瑶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以及沈淮所要挟的条件,说给胡林听。

  要陈宝齐、虞成震毫无保留的支持天益也困难,毕竟秦丙奎这张牌还给沈淮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还有一个就是戴毅离开王朝俱乐部时,一时受沈淮的激将,没忍住,动怒抽了徐建中一巴掌。

  虽然这时候还不能确认就一定是徐福林受不住压力跟沈淮吐露了实情,但戴毅当众打了徐建中一巴掌已经无法挽回,就算不是徐福林在背后告密,徐福林、徐建中父子这时候也变得不再可靠。

  也不能怨戴毅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不够冷静,冷静下来想,当务之急还是要将事态控制住,但戚靖瑶也不清楚胡林会有什么反应。

  胡林铁青着抿住脸半晌没有说话,与他一起过来的周益文,轻声说道:“现在看来,还只能我们那边加紧工作了……”

  周益文是天益集团法定代表人,是胡林挑出来在明面上执掌天益集团的人选,也是诸多项目的直接操盘手。

  胡林对周益文也是十分信任,这种信任度非陈宝齐、虞成震等人能及。

  听周益文这么说,胡林沉吟片晌,也知道事情到这一步,再责怪陈宝齐、虞成震也没有用,过多的责怨叫人心生怨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胡林脸色缓过来,说道:“姓沈的这些年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有两把刷子,还是我们太轻视他了——市里就这么着了,也确实没有理由再拦着不去支持新浦搞地炼,”又说道,“陈书记、虞书记,你们也辛苦了一天,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陈宝齐、虞成震这时确实有心疲力竭之感,就先告辞。

  虽然在成虎集团给并购之后,高小虎名义上还在医药产业园挂副总经理,介他心里清楚凑到胡林身边去,这时候也告辞离开。

  戴毅犹气愤不平,说道:“筹划了这么久,就这么算了?”

  “新浦这么大规模的炼化项目,不管省市怎么支持,只要国家计委那边卡住不批,也不怕他们能翻了天?”周益文说道。

  “万一沈淮向宋系上头服软呢,姓贺的虽然不再负责国家计委,但真要保三五个大项目过审,还是不难的……”戴毅担扰的说道。

  “眼下的情形,不是姓沈的服软,戴相怀他们就会心软的,他们比我们更希望姓沈的栽个大跟头能折掉他的棱角,”周益文说道,“关键还是石化总公司那边。只要石化总公司能积极起来,什么都好办;石化总公司那边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光是我们在这里拖住梅钢,也不是办法。”

  胡林仰头倒在沙发上,闭眼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过两天去广南见老头子去。”

  戴毅、周益文等人出去,胡林将戚靖瑶搂到怀里来,问道:“听说你妹妹也住在这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戚靖瑶杏目薄瞪的瞪着胡林,双腿跨|坐他的大腿上,掐住他的腰肉,说道,“我伺候你还不够啊,你还敢把心思打到我妹妹头上来啊……”

  “我就关心一下,能有什么心思?”胡林嘻皮笑脸的说道。

  “你能有什么心思,我能不明白,你说你跟那个姓戴的小骚娘们是怎么回事?”戚靖瑶咬住胡林的嘴唇问道。

  “姓戴的,哪个姓戴的?”胡林装糊涂道。

  “你要偷荤,我懒得管你。只是那个姓戴的,心机不浅,我调她进市电视台,是有其他用意的,你要不怕她骚,也要小心在她阴沟里翻了船,到时候可不要再怪我没提醒你。”戚靖瑶说道。

  “好,好,我不搭理她就是了。这还没有搭上呢,就已经惹一身骚了,”胡林求饶的说道,“现在只求在你的阴沟里翻一翻船……”

  “不要胡闹,我还有事要做。”戚靖瑶挣脱着从胡林的大腿上下来。

  “什么事?”胡林问道。

  “给欺负成这样子,又能怎么?新浦成立省级开发区的专题报道,报社还是要刊发……”戚靖瑶翻出手机,打电话通知新传媒的总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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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六十六章 最后的稻草

  沈淮到鹏悦随便开了个房间,与熊文斌、杨玉权通过电话,就闷头大睡,也没能睡几个小时就让王卫成的电话闹醒。

  秦莹收拾行囊,在天亮之前已经坐上离开东华的火车;秦丙奎醒来后知道女儿离开东华只是一言不发,但情绪还算稳定,中风症状也得到缓解,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沈淮让王卫成派车去把秦丙奎的妻子接到医院,让他这两天就盯在医院里,再从县里调两名工作人员过来配合,注意不要让赵系的人有跟秦丙奎接触的机会。

  沈淮还想睡个回笼睡,熊家的电话就紧接打了过来。

  沈淮了墙头的挂钟,都快八点钟,没想到熊文斌还在家里,接通电话却是熊黛妮的声音,笑着问道:“怎么有胆子拿家里的电话打给我了?”

  “我家给人堵门了,我爸让你过来帮忙解决一下……”熊黛妮在电话那边提高声调说道。

  听着熊黛妮的语调,沈淮心想她旁边还有人在人,问道:“谁啊?谁吃饱撑了敢堵你家的门。”

  “徐福林、徐建中,他们在门外守了近两个小时了,他们再不走,我上班都要迟到了……”熊黛妮说道。

  沈淮知道熊黛妮性子软,念着要给徐福林父子一些颜面,不想跟他们碰面,也不想通知小区保安或报警将他们赶走,就这么僵持在那里,他没想到徐福林、徐建中父子这时候跑到熊家去抓最后一根稻草。

  沈淮将手机夹在脸跟脖子间进卫间生尿尿,水柱浇到马桶里哗啦啦的响,跟熊黛妮说道:“你帮我准备早饭,我就过去帮你赶人……”

  “臭流氓,”熊黛妮在电话里轻骂了一声,不解恨的又骂了一声,说道,“我妹刚才差点把电话抢过去……”

  “不能挂你的电话,也不能给尿闷死,你说怎么办?”沈淮厚着脸皮笑问道,“再说了,有一阵子没见面了,你就不想听听它的声音?”没想到熊黛玲这时候也在家。

  熊黛妮没有理会他的调戏,催促道:“你快过来。”就挂了他的电话。

  **********************

  沈淮跟天没亮就到区里工作的熊文斌联系,约一起到他家吃早饭去,一起把徐福林父子赶走,顺便谈其他事情。

  邵征夜里回家睡觉去了,熊文斌的车顺路赶到鹏悦来接沈淮。

  “黄新良已经带着材料去见高扬了。”熊文斌身子往里挪了挪,让沈淮上车来说道。

  市常委会议也有规定的程序,新浦炼化项目这次临时要上会插到议题里进行讨论,除了调整议程外,还要印发材料,在会前交到各常委手里。

  黄新良除了担任梅溪新区管委会义任职务外,还兼任市政府办副主任,这些事情只得由他亲自来跑脚。

  沈淮没有睡够,坐上车直打哈欠,抱头枕着椅背,说道:“上午市常委会议要能形成决议,项目筹备就能往前跨一大步……”

  “安田银行那边谈妥了?”熊文斌关心的问道,“不会有什么意外?”

  “安田那边没有主动把消息泄漏出去,就代表他们这次是有诚意的。”沈淮说道。

  “也确实,安田那边真要无心促成此事,把消息透漏出来就够我们头痛的,”熊文斌点点头,说道,“要是叫天益及陈宝齐他们意识到这次的市常委决议跟安田银行的总贷款协议搭钩,他们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松口……”

  沈淮点点头。

  众信转让上市公司股票,梅钢系质押新浦钢厂的股权、从安田银行贷取新浦炼化项目的建设资金,半个月前就正式接触谈判;孙启善在背后也是支持的态度。

  外资参与地方炼化项目的程度,国家有明确的政策限制,外资持股最高不得超过50%。

  故而这次跟安田银行所谈的贷款总协议,将是梅钢集团、新浦开发集团、梅溪开发集团、渚江投资、京投集团与众信、鸿基捆绑在一起,承担总计高达二百四十亿日元的巨额贷款。

  众信、鸿基、渚江建设,拿自持的股权资产抵押贷款简单,梅钢、新浦开发集团、梅溪集团、京投集团作为国有控股或国有独资性质的企业,要共同承接这么大量的外汇贷款,就涉及到复杂的政府审批程序。

  沈淮推动市常委会议形成推动新浦炼化项目进程的决议,就是要以市委决议的形式去简单所有的政府审批程序,事先将陈宝齐、虞成震、高天河等人可能在审批程序上拖延、动手脚的可能性给堵死掉。

  “市委形成决议,新浦就正式组建项目筹备组,一重集团那边的氢化塔等合同也要立即确定下来……”沈淮说道。

  熊文斌点点头,整个炼化项目建设周期较长,倒不是基建工程有多少复杂,而且有些关键性大型设备的制造周期极长。

  渚南炼化设计一百万吨炼化产能,相当部分还是转移使用徐城炼油的旧厂设备,建设周期能控制在一年半之内,但新浦炼化没有性能可靠、当量相当的二手炼化线可以使用,由设备商那边全新设计、制造超大型氢化塔,通常都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这还需要设备商那边的工期不紧才行。

  这也意味着,这边筹备工作再顺利,全面的设备安装工作也要在一年之后才进行,整个项目在两年内顺利建成交付、投产都要算是神速。

  现在新浦那边不过审就破土动工,是严重的违规行为,在当前政策从紧的环境下,在上层没有得力的支持,沈淮不敢冒险,但一些制造周期长的关键设备,却可以先跟设备供应商先签合同进行设计、制造,这样都能有效的缩短建设周期。

  同时总承包商那边的筹备工作也可以先进行起来。

  不过,这些都需要新浦这边在资金上的提供足额的保证才行,设备商、总承包商也都是见钱眼才开的主。

  有了资金,很多困难跟障碍都有办法去绕开,甚至项目用地在拆迁安置工作完成之后,范围内的道路工程、水电工程、码头工程、环岛防护堤工程都可以分解开来先开进行;没有资金,就什么都抓瞎。

  所以跟安田银行所谈的贷款总协议,将是整个项目最关键的一个节点。

  “不过,接下来的审批关,怕是也没那么好过啊……”熊文斌感慨道。

  现在情况,新浦炼化项目他们不仅没有上层助力,甚至还有胡林这些有权势、有影响的人在上面恶意的阻挠,这就为项目过审增添了许多不可预知的因素跟风险。

  “安田银行那边20亿日元的总贷款协议谈妥了,国家计委那边审批要是还不放行的话,”沈淮抱着头说道,“那我接下来就去燕京跟他们耗去,我抱着被子天天睡计委大门口,反正丢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脸。”

  *********************

  车进将军园,徐福林、徐建中父子还站在熊家外侧的小区道口。

  他们到熊文斌的车过来,想上前又心存畏惧,沈淮按下车窗,着徐建中脸颊上还留有戴毅昨夜在上面留下来的手指印,暗道戴毅这一巴掌抽得真狠。

  “徐副县长、徐总在这里等熊市长啊?”沈淮手磕着车窗上,笑眯眯的着徐福林、徐建中父子。

  总觉得沈淮的笑容里藏有锐利的刀芒,徐福林不敢跟他的目光接触,嗫嚅的说道:“我犯了错误,要跟沈书记您检讨……”

  “我有资格叫你检讨吗?”沈淮收敛起笑容,冷冷的盯住徐福林的脸,问道,“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有资格叫你检讨了?是昨天才这么觉得,还是四月三日夜里你到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家串门时,觉得我有资格叫你检讨了?”

  徐福林自以为谋事甚密,没想到他四月三日跟孙兴同接触的事,都在沈淮密切关注之中。

  徐福林额头的冷汗潺潺而下。

  “一切都是资华实业高小虎授意的,市委高秘书长以及资华实业的戴总也都知情;我接了医药产业园的土方工程,他们扣住工程款不给,胁迫我爸怂恿孙兴同对付沈书记您,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我们对不住沈书记您……”徐建中说道。

  “蠢货一个。”熊文斌在车里轻声评价。

  熊文斌的话也就沈淮能听见,他听了也只是一笑:徐福林、徐建中竟然还以为他们这时候有倒戈的资格跟本钱。

  的确,他要是想掀桌子,想再度将东华官场捅个天翻地覆,徐福林、徐建中父子站出来反口咬高小虎、高扬,将他们背后的高天河、陈宝齐拖下来,确实是有用的。

  但是徐福林、徐建中这时候,将他们脱身的最后希望,寄托他有心将东华官场再搅个天翻地覆的基础之上,不是蠢货是什么?

  “够了,”沈淮打断徐建中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跟高总、高秘书长的关系一起友好融洽,虽然没有你们所想象的那么亲密无间,但我也绝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针对霞浦跟梅钢的行为。你们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过,不然传到高总、高秘书长的耳里,对你们也不好,你们走吧……”

  熊文斌敲了敲椅背,示意司机继续开车。

  徐福林、徐建中傻眼站在那里,着最后一根稻草缓缓飘走,心间就剩下恐惧跟绝望的情绪将他们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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