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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8月28日更新至“ 第六四七章 百恶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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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有喜

  “呸,死小子,”老爹老娘本来喜气洋洋,闻言神情大窘,正在抠脚的老爹,拎起手边的鞋子就朝口无遮拦的儿子丢去。“敢消遣你老子!”

  老娘也骂道:“一出去就是两天不着家,回来就惹老娘生气!”

  “嘿嘿,怎么是惹老爹老娘生气呢,咱们老王家人丁兴旺,那可是大好事!”王贤笑嘻嘻的躲开老爹的臭鞋,“也说明爹娘身体健康啊!”

  以王老爹王老娘的厚脸皮,居然被儿子****的满脸通红,一旁的王贵忙出言解围道:“二弟,不是爹妈才能给咱家添丁进口的。”

  “哦,还有大哥。”王贤已经意识到什么,心下竟没来由的慌乱起来,他生怕自己猜错了,才满口胡柴起来:“嫂子终于又有了啊。”

  边上银铃噗嗤笑道:“二哥说来说去,怎么就不想到自己身上,莫非你不算王家的人?”

  “我……”王贤竟然一下说不出话来。

  “那不是二嫂病了么,请大夫来一看,却诊出是喜脉。”银铃小嘴叭叭,脆生生道:“不过慎重起见,又请了宫里给娘娘诊断的太医来看了,确定嫂嫂已经有两个半月的身孕了。”说着银铃的眼角溅出泪花,小鼻子一抽一抽道:“恭喜二哥,你终于要当爹了!”

  是啊终于,王贤和林清儿成亲也有两年了,家里一直盼着他俩能有个孩子,可两年里一直没有动静,老娘按捺不住,开始到处求医问神,林清儿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也因为此事不知暗中淌了多少泪水。王贤虽然一直大大咧咧,好像不在意的样子,但那是怕林清儿压力太大,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臭小子,傻乐什么,”老娘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使劲点着他的额头道:“都当爹了还这么没正形!”

  “哦,啊,是哦……”王贤一身的杀伐决断,全都被抛到了爪哇国去,回过神来便往后面跑,“我去看看清儿。”

  “你手脚轻点,她刚吃了药睡下!”老娘在身后大声嘱咐道。

  。

  不用老娘嘱咐,王贤也轻手轻脚的踏入自己和林清儿所居的东院。院子里一片安静,橘黄色的灯光透着家的温暖,走在满是明月清辉的石子路上,王贤分明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当初在九龙口,在太原城都没跳得这样厉害过……

  他轻轻掀开厚厚的门帘,慢慢推开房门,唯恐发出一点声音,王贤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就见困倦极了的小茉莉,头一点一点的坐在炉子边,险些要把脸贴到滚烫的水壶上了。

  王贤赶忙伸手托住她的小脸,这才避免一出毁容的悲剧,玉麝感觉睡得迷迷糊糊,被人轻薄了下巴,刚要惊呼却被捂住了嘴。她惊恐的睁开眼,发现是自家大官人,登时娇躯一软,放弃了抵抗。

  王贤做个噤声的手势,放开她道:“夫人呢?”

  玉麝小声答道:“刚睡下。”

  “我进去看看。”王贤朝她呲牙笑笑道:“去床上睡吧,再守着炉子,非把脸烫熟了不可。”

  “我……”玉麝这才明白,刚才官人是救她来着,不禁又是庆幸,又有些小失落。

  王贤不理会俏侍女的小心思,掀开门帘悄悄进了里屋,里屋是夫妻俩的卧房。只见月光透过厚厚的窗纸,洒在香闺细帐上,也洒在粉被绸枕中静静平卧的林清儿那瓷器般的脸上,是那样的静谧柔美。

  王贤立在床边,呼吸都变得极轻柔起来,他望着睡着的妻子,眼前满是流年似水般的画面。

  那一年,他从昏迷中醒来,正在院中艰难的蹒跚,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上门道歉的柔弱江南少女。尽管那不是她的错,也不是王贤第一次见她……其实当他还是泼皮王二,无耻的敲诈纠缠着独撑家业的林家小姐,就已经做着不着边际的****,在梦里,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那一年,他与她坐上了去绍兴的乌篷船,与她一起闯入何员外的庄园,为改变那该死的命运一起拼命抗争!

  那一年,她全家沉冤昭雪,却已物是人非,全家决定搬往苏州重新开始,他也在那一刻,明白了她的倩影已经深深种在自己心里,他追到了码头,追出了城外,也没追上那翩然远去的客船,最终失足跌入烂泥中。然而当他接受了从此不相见的结局,一身狼狈的回到家,却见她俏然立在小院中,刹那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再之后,一切都像水到渠成,绚烂终究归于平静,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生离死别,只有生活裹挟着岁月静静流淌,只有中秋赏月、西湖泛舟、雪夜读书、红袖添香……那些温馨甜蜜却不出奇的小场景,像岁月河流激起的浪花,转眼就消失眼前,却终究永留心田。

  看着睡着的妻子,王贤有些想哭的冲动。他从后世而来,像一匹不羁的野马,蔑视着这世上一切的权威,践踏着固有的樊笼。也难以把这世上的人,完完全全当成与自己一样,有血有肉的人物。他总觉着自己在玩一场游戏,一朝醒来,便会和这个世界说拜拜,所以他只想攫取,却不懂珍惜,更拿着妻子的宽容当放纵……直到此刻,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妻子,想着她肚里的小东西,王贤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原来自己不是过客,不是观众,不是玩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活在大明的人,而林清儿也不是古人不是演员不是****,而是自己血脉相连、相濡以沫的妻子啊!

  王贤忍不住泪如奔涌,为自己过去忽视她而悔恨,为自己和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而庆幸,更为两人终有了爱情的结晶而激动……

  这时候,他的手被握住了,冰凉滑腻,林清儿睁开那对如画秋眸,眼里也满是泪水的与丈夫对望着。

  “娘子,我……”王贤擦擦泪,刚要说什么,却见林清儿摇摇头,往里挪了挪身子。王贤便和衣躺下与妻子共枕,望着帐顶。两人就这样拉着手,静静躺着,什么也不说,任回忆静静的流淌,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无声胜有声……

  。

  算起来,林清儿肚里的孩子,应该是王贤从杭州回来,去山西前怀上的。只是因为林清儿身子本来就弱,早年又奔波太甚,气血亏损太大,是以例假两个三月才来一次,才迟迟没有发现。而这也正是她难以怀孕的原因……谁知道苦苦期盼的小东西,就这样悄无声的到来了。

  王贤想到自己竟带着她娘俩去逛灯市,还在御前街上经历了那样的拥挤混乱,便一阵阵后怕,要是她娘俩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真要追悔莫及了。

  “大夫看过了,说脉象很稳,小东西很健康呢。”林清儿也是后怕极了,但她却不能加重王贤的内疚,反而微笑道:“这说明咱们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将来会有大出息呢。”

  “但愿吧……”王贤苦笑着摸摸鼻子,听林姐姐的意思,是一心要生儿子的,他倒觉着生个女儿也不错。不过肯定不会说出口,那会被妻子视为乌鸦嘴的。他宠溺的抚摸着妻子依然平坦的小腹,轻声道:“还是不能大意,小心安养一个月,待过了危险期再加强活动。”

  “什么叫危险期?”林清儿不解道。

  “头三个月啊,孩子还坐不实,虽然这娃娃挺抗折腾,还是小心些为妙。”王贤挠挠头,他还没当过爹,也只能道听途说:“我回头请大夫隔几天来诊一次,总要万无一失才好。”

  王贤在这儿说着,突然想到坚决要回草原的宝音。不禁有些发愣,当时听到宝音怀孕的,他也曾狂喜过,但终极因为大战在即,心神不宁,没有到今天这种程度。而且宝音坚决要返回草原的原因,恐怕也是怪自己不让她到京城,而是去大同吧?唉,想到风雪凛冽的大草原上,宝音一个女人怀着身子住在透风漏雪的蒙古包里,王贤就一阵阵内疚。多一个女人就多一份债,真是自作孽啊!

  林清儿察觉到丈夫的心情,轻声道:“眼看就开春了,把宝音妹妹接到京城来吧,这里的条件终究比草原强太多,我们一起也能做个伴。”

  “嗯。”王贤点点头,早该这么做,自己得担负起男人的责任了。想到这,却又一阵心虚,要是宝音那小娘皮不肯怎么办?恐怕除了我亲自去一趟,没人能把她接来吧?但自己刚接手了北镇抚司,一时半会哪能离开京城呢?

  “官人答应了就好,官人现在忙正事要紧,这些事情就不用操心了。”林清儿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就交给妾身来安排吧。”

  “呃……”王贤看一眼林清儿,眼神有点古怪,似乎自家娘子的能量,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自己身边的兄弟侍卫,大半是跟他从浙江出来的,这些人将林清儿视为主母,为了维护她的地位,会主动向她提供情报,也乐于受她差遣。

  “官人是不是觉着妾身多事了?”林清儿怯生生道,虽然她只是在尽女主人的本分,但毕竟王贤跟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是不同的。

  “哈哈哈,怎么会呢?”王贤放声笑道:“这么好的贤内助,为夫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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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露馅

  虽然沉浸在喜悦中,王贤也没敢忘了正事儿,陪着妻子吃了精致的早餐,嘱咐她安心休养后,王贤便带着昨夜在旅店写好的奏章进宫交差去了。

  今天是正月二十,上元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没有常朝,皇帝也不在紫禁城,而是在北苑斋戒。王贤在午门外问明了,便骑着马往北苑去了。沿着长长的皇城根一直往北,过了老和尚的庆寿寺,便见晨曦中竹林掩映着一道紧闭的白玉门,王贤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天香庵外,想到里头青翠欲滴的小白菜,他就一阵上火,这死丫头,躲进去就再不露面,真该冲进去把她抓出来,狠狠打一顿屁股,可惜想到里头那个此女只应天上有,凡人哪敢亲芳泽的徐妙锦,他就无奈的泄了气……

  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王贤不敢在这里驻足太久,便带着气策马离去了。不知不觉,过了一座吊着几盏硕大黄纱宫灯的彩坊,便听有彩坊下的大内侍卫大声喝道:“前头是圣驾驻跸关防禁地,除赐皇宫骑马者,一律步行入内!”

  王贤和众侍卫赶忙下马,步行到宫门前,向当值宦官递了奏本,便等在宫门处。却感觉那侍卫头领老是拿眼瞄自己,才发现竟然是熟人,王贤拱手笑道:“原来是九爷,久违了?”

  原来是那在浙江有过纠葛的锦衣卫千户朱九爷,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朱九负责的便是前一块,才会被许应先说成是‘看大门的’。朱九和王贤并没有多大仇,不过此刻见到他,还是颇为羞赧,老脸红了红,吭哧着抱拳道:“下官当值,不能全礼,镇抚大人恕罪。”当初朱九爷在浙江当钦差时,王贤不过是个微末小吏,谁知一转眼,朱九爷还是那个锦衣卫千户,当年的微末小吏,却摇身变成了他的上司……此中滋味,苦涩难言。

  王贤却丝毫不托大,笑道:“九爷哪里话,您是德高望重的靖难功臣,什么时候都该我向您行礼。”

  朱九爷最担心被仗势欺人的尴尬场面没有出现,登时心下大定,强笑道:“不能乱了尊卑。”

  “哪里哪里,等下了值,我请九爷吃酒。”王贤热情的与他把臂道:“这会儿赶着进宫交旨,回头下值等我一会儿。”

  “是。”人都是要面子的,王贤给足了朱九面子,他当然不会不答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几句,便见那太监从里头出来,对王贤道:“皇上召见。”

  “大人请。”朱九爷侧身道。

  “回头见。”王贤点点头,整整衣领肃容进了北苑。北苑是皇家园林,自然别有一番景致,穿过花木扶疏的甬道,便是风姿绰约的玄武湖,但见湖边亭台别致,游廊曲折,沿着湖边游廊走了好一会儿,只见一所五楹高房、黄瓦漫顶、帝王规制的大殿映入眼帘,松映竹掩,凭风面湖,端的是好一个静雅的去处。

  只见百多名大内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在殿外,全都纹丝不动、鸦雀无声。王贤是领教过皇帝的威严的,已经不会再看到震撼了。跟着太监走进了,才看到蓝底金字的竖匾额上,写着仪天殿三个遒劲的大字。王贤眼力不错,看到右下角还有‘臣解缙谨题’五个小字。不禁暗暗惊奇,这皇帝还没换他的题词,似乎还有一份旧情在呢。

  “恭请皇上圣安!”来到殿门口,王贤赶忙跪下磕头。

  “进来!”良久,才听里头朱棣吩咐出来,口气却是不善。王贤忙起身入殿,刚要行大礼,便听皇帝沉声道:“免了,王卿家来的正好,你让这几位好好看看。”

  王贤心说看我干啥,我脸上又没有花,抬头一看,才发现又是熟人……只见两个头戴金锦暖帽,身穿质孙服,脚踏皮靴的蒙古贵族立在那里,正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竟是瓦剌太师的弟弟太平和儿子脱欢,饶是王贤脸皮厚,也登时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他倒也隐约听说,瓦剌部遣使入京投降,便知道他们要识破自己把戏了。却没想到竟在这儿碰上了。

  “王,王卿家?”脱欢瞪大眼道:“你不是大明的太孙殿下么?”

  “是啊,怎么又成了什么王卿家?”太平也傻眼了,他们来大明求和,最大的倚仗就是放回太孙的人情,还把蒙古公主嫁给了太孙,心说这怎么也算联姻了吧。因此毫无失败者的觉悟,提出了好些非分的要求,把皇帝险些气炸了肺。王贤就是不来,朱棣也会传他过来,让两个睁眼瞎认一认,他们俘虏的到底是什么人!

  。

  仪天殿里,王贤朝二位蒙古台吉抱拳笑道:“二位台吉别来无恙,在下大明锦衣卫镇抚王贤,并不是太孙殿下。”

  “你?!”脱欢登时觉着自己遭到了背叛,枉自己还那么崇拜过他,“你真不是太孙殿下?”

  “君前无戏言。”王贤摇头笑笑道:“当时在九龙口,你们便认错了人,我只是太孙驾前一名军官,真正的太孙殿下,早就金蝉脱壳,安然无恙了。”

  “那你随后还一直冒用太孙的身份,”太平已然明白,他们所有人,都被这小子当猴耍了。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要把王贤也拉下水:“还以太孙的名义,娶了我们的公主?”说着朝朱棣施礼道:“请问大明皇帝陛下,这笔账该怎么算!”

  “当时两军敌对,所谓兵不厌诈,王卿家骗得你们越惨,我大明就越高兴。”朱棣却哈哈大笑起来:“至于那位别吉,朕已经封为公主,赐她水草丰美之地。她愿意嫁给王贤,就取消公主封号,到京城来过她的小日子,不愿意就在河套当她的大明公主。”说着看看王贤,促狭的笑道:“当然,她要是有本事,把朕的爱卿招去入赘,朕也没意见。”

  皇帝一番话,说得在场大臣都哈哈笑起来,两个瓦剌贵族一下面无人色,气焰全失。皇帝见状也消了气,作为万邦亿民的皇帝,朱棣自然不会一味意气用事,他还需要瓦剌来制衡鞑靼呢,所以敲打一番也就罢了。最后皇帝接受瓦剌人的谢罪,允许他们仍象以前一样朝贡,便让他们退下了。

  陪同的礼部官员也告退,只留下王贤一人在殿中,王贤赶忙扑通跪下,请罪道:“臣年少孟浪了,请皇上处罚!”

  “朕竟不知道,你原来在瓦剌还有这么一出啊!”朱棣偏过脸来,冷笑道:“冒充太孙也就罢了,还假办钦差使团,娶了蒙古公主,”说着忍不住笑出声道:“实在是……荒唐透顶!大胆包天!”

  王贤偷眼瞧着皇帝,似乎也不是太生气,转念一想,皇帝就算生气,也不会以此为由惩罚自己,毕竟自己是为了救太孙,才陷入瓦剌的。忙老老实实道:“当时瓦剌人把我当成太孙,步步紧逼,臣只有见招拆招,至于使团一事,是臣几个属下假扮的,马哈木蠢愿意信,我有什么办法。还有宝音琪琪格,则是他们放我回国的条件,臣觉着这事儿丢得是蒙古人的脸,也就随他们去了。”

  “要不是看在你是在替太孙受过的份上,”朱棣哼一声道:“早把你的狗头砍下来了!”说着沉声警告他道:“日后要是再敢如此妄为,朕绝不会再饶你了!”

  王贤自然千恩万谢,朱棣这才问道:“午门前失火一案,朕让你三天破案,今天是第三天,可有结果了。”

  “有。”王贤赶忙将奏章双手奉上,仪天殿的管事太监黄偐,赶忙上前接过,躬身呈给皇帝。

  朱棣接过来,本打算扫一眼就算,因为这不过是个小小的考验,甚至是为了给王贤这个新任北镇抚司立威用的。但是当他看到一半,脸色便一下沉下来,因为根据两名案犯的供述,这竟是一场针对皇帝的刺杀。只是因为天佑吾皇,才让刺杀泡汤,继而变成了火灾……而案犯的动机,居然是在调查吕婕妤案无果后,向皇帝报仇!

  朱棣的脸色变得铁青,目光晦明晦暗,沉默了好半天,方缓缓问道:“吕婕妤案证据确凿,毋庸置疑。”

  “是。”王贤赶忙应声道,皇帝会这样说,他毫不意外,因为吕婕妤已经被炮烙死了,皇帝只能维持原判,才可以让酷刑有一点正当性。要是推翻了原判,皇帝就成了滥杀无辜的糊涂蛋,这是朱棣这种死要面子的皇帝,无法接受的。

  “至于两个人犯,金英泽虽然是被蒙蔽,并无作恶之念,且有兄弟之情,但毕竟害死了那么多百姓,判绞刑吧……”朱棣缓缓道:“至于那个吕家的,实在罪该万死,本当抄他九族,但念在他妹妹服侍朕多年,判斩首罢!”

  “是。”对皇帝的仁慈,王贤并不意外,因为就在不久前,朱棣刚刚赦免了刘子进、余贵以下的所有白莲教徒。也不知是虎老了不咬人,还是炮烙吕婕妤后后悔了,总之这段时间的永乐皇帝,确实表现出不为己甚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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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朱九爷

  又把他训了一顿,皇帝便让王贤滚蛋了。王贤自然求之不得,他觉着自己跟朱棣待得时间长了,肯定会****的……

  从皇帝那里出来,王贤突然想到,朱棣对吕建成仅仅斩首了事,又说‘念他妹妹服侍多年’的话,是不是皇帝已经意识到,吕婕妤杀得草率了?再联想到周新案,山西军粮案,似乎再强大的阴谋,也只能蒙蔽这位帝王一时,待他冷静下来,细细想时,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了。

  想到这,王贤出了一身冷汗,这么说,自己背着皇帝做的那些事,也逃不过皇帝的眼睛了?但转念一想,却又觉着不会,皇帝是人不是神,军国大事已经够他操心的了,顶多再关注一些重要的人和事,而自己在山西做的那些事儿,还远远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如是想来,王贤才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又想到,吕婕妤的事情,皇帝就算不追究,心里也会怪罪纪纲的,加上前番周新的案子、山西的案子,皇帝很难不在锦衣卫的忠诚和能力上,打个大大的问号。恐怕这也是安插自己进去的原因吧……

  胡思乱想着离开北苑,出了那座牌坊,王贤见换成便装的朱九爷已经等在那里,便换上副笑脸道:“九爷是老京城了,哪有好吃的馆子,咱哥俩喝一盅去。”

  “这个天气……”王贤让朱九选地方,是拉进双方关系的小技巧,朱九仔细想一想道:“秦淮河边有一家一品锅,冬天吃不错,还有彩头,祝大人早日官居一品。”

  “托你吉言,咱们就去那吃。”两人便骑上马,往秦淮河边去了。不一时,到了那家一品居,店面看起来有年岁了,装潢也很上档次,据朱九说,这家店元朝时就在京城,当年中山王徐达每到冬季,就常常来食这一品锅。所谓一品锅,就是一种火锅,但与北方的火锅不同,一品锅不是涮的而是煮的,而且烹饪很是讲究。在锅底铺上干笋子,第二层铺上肉片,第三层是白豆腐,第四层是肉圆,第五层盖上粉丝,最后缀上菠菜和金针菜,加上调料和水,然后用文火煨熟。

  此时天色尚早,一品居中还没有其他客人,酒店老板忙请两位大人楼上雅间就坐。坐下后,老板歉意说,因为时候尚早,一品锅还差点火候,烦请二位大人先点点儿其他菜。

  朱九爷路上就跟王贤明言,这顿由他来请,一是为王贤接风,二是当年在浙江多有得罪,也算是赔罪了。知道这顿饭不让他请,朱九能浑身不自在,王贤也就不跟他抢了……就好像他多愿意付账似的。

  请上司吃饭,又这么多名头,当然不能一个一品锅就完事儿了。朱九是有心和王贤搞好关系的,自然不计花费,什么火腿炖甲鱼、红烧果子狸、黄山炖鸽、清蒸石鸡、腌鲜鳜鱼、双爆串飞之类,但凡这家店拿手的徽菜,统统都点上了。

  弄得王贤都看不下去了,笑道:“咱俩就是饭桶,也吃不了这么多。”

  朱九应声又点了几个汤,才罢手道:“就先点这些吧,不够再上。”又要了店里最好的女儿红,待酒坛子送上来,他拍开泥封,给王贤斟上一碗,又给自己倒一碗,端起来敬酒道:“这第一碗,给大人接风,我先干为敬。”

  “这第二碗,给大人赔不是了,我先干为敬。”他仰着脖子咕嘟嘟喝完,又斟上一碗酒道。“这第三碗,感谢大人不计前嫌,我先干为敬!”

  说话间,菜还没上先连喝三大碗,王贤赶忙拦住不让他喝下去,心说你诚心把自个灌醉了是吧?笑道:“还有位客人没到,先别急着喝。”

  “还有谁?”朱九奇怪问道。

  “你六哥。”王贤淡淡道。

  “啊?”本来朱九爷的眼神已经有点迷离了,闻言一下清醒道:“我六哥?”他之所以想把自个灌醉,多半就是因为朱六。王贤和朱六的矛盾,朱九爷再清楚不过,对王贤这种明显的拉拢之举,他当然想尽量含混过去。现在听说朱六爷也来,他怎能不错愕?

  不过朱九转念一想,应该是想让我帮着他和解吧?想想也是,这小子马上就要到北镇抚司上任了,不跟他六哥搞好关系能行么?

  “大人可是要我做个说客?”朱九爷是那种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主,既然如是想,也不跟王贤兜圈子。

  “绝无此意。”王贤却摇摇头,心中暗笑道,恰恰相反。换个话题道:“九爷现在还在锦衣卫么?”

  “在……”朱九本来就喝了酒,这下更是登时脸红脖子粗,讪讪道:“大人有所不知,锦衣卫主要的职责,还是负责值守宫掖、御前随扈,至于侦缉拘捕,那是南北镇抚司的差事,而南北镇抚司,只是锦衣卫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王贤笑着恭维道:“九爷原先就是皇上的侍卫吧,有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上用九爷这样的老人,肯定格外放心。”

  “唉,我也就这点用处了。”提到自己的处境,朱九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黯然神伤道:“可是谁愿意站一辈子岗?要是在皇上跟前我也认了,可你看见了,我连北苑都进不去,混到这份上,还真是丢人。”

  “我听说当初重建锦衣卫,九爷也是手掌重权的。”王贤悠悠问道。

  “是,当时我是北镇抚司的副镇抚,后来连着犯了几个错,被皇上降成了千户。”朱九苦涩道:“后来又被排挤出了镇抚司,又回来给皇上看大门了。”

  “是什么人这么大能耐?”王贤奇怪问道:“有六爷罩着,九爷还能被挤走?”

  “唉,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吧。”朱九摇摇头,不愿细说。这时候,店家开始上菜,两人便打住话头,待菜差不多上齐了,朱六爷也姗姗来迟了,王贤笑着起身相迎道:“六爷可让我们好等,必须要罚酒三杯!”

  “认罚认罚。可惜老弟不知道,老哥我爱酒如命,要是这样的惩罚,来多少我都不皱眉头。”朱六爽朗大笑着摘下帽子,把皮裘扔给王贤的侍卫,对朱九笑道:“想不到老九也在。”

  听两人竟是冰释前嫌的架势,朱九有些傻眼,他可多少年没见朱六这么笑过了。转念一想,心说王贤还真咽得下这口气,节操何在啊!

  “老九你又执念了,”见他这样子,朱六笑道:“我和王老弟这叫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热!”心里却暗暗郁闷,为了还这小子的债,老子大冷的天还得跑来当说客,我容易么我。

  “哈哈,是啊。”王贤笑着点头道:“前日的午门失火案,多亏了六爷的鼎力相助,不然我可没法三天破案。”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朱六说得轻松,但其实在纪纲的眼皮底下,驱动他那些徒子徒孙,在正式布告旁贴上私货,又调动那些地痞****,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传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不如此,两个嫌犯也不会第一时间就知道‘官府’的决心。说着他有些得意的笑道:“不过好歹不负所托,也让老弟在皇上那里有交代了。”至于案子到底最后如何判,还有没有下文,他是绝对不会问的。

  但两人你来我往,亲密无间的样子,还是吓到了朱九爷,他一个劲儿递眼色给六哥,你不是来真的吧?朱六微微点头,确实是真的……

  朱九爷一下就明白了,原来王贤不是请自己但说客,而是请朱六当说客,来说服自己的。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王贤问道:“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九哥在北苑门外当差,也是又威风又发财吧?为何还愁眉苦脸?”

  “威风不假,可威风能当饭吃么?”朱六摇摇头,替朱九说道:“席上都是自己人,不瞒老弟说,我九弟这差事,还不如个县令知府的门房有油水。”

  “这是为何?”王贤问道。

  “门房上的油水,都是靠着索贿来的,拿不到贿赂就不通传。”朱六苦笑道:“可谁敢在皇宫门前来这套,活腻了不成?”说着看看满面愁容的朱九道:“我们兄弟几个,不管在不在锦衣卫,至少都吃香的喝辣的。唯独我这九弟,家里负担又重,光靠那点俸禄哪里够?虽然弟兄们常接济,但救急不救穷,终究不是个办法。”说着看看王贤道:“老弟不是要接手北镇抚司么?我推荐老九跟你混怎么样?相信老弟肯定不会亏待我兄弟的。”

  “九爷这样的能人,我自然是扫榻相迎。”王贤大笑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是一定的,总之定然不会亏着九爷。”

  “怎么样,九弟,跟着王老弟干吧?”朱六意味深长的看朱九一眼道:“哥哥们老不着用,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帮你指条明路,跟着王老弟干,升官发财,一点不愁!”

  朱九有点错愕的望着猛替王贤拉人的六哥,再看看外头,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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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大敌

  以王贤的性格,就算不报复朱六,也得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不能光帮他破个案子就算了,起码要帮他在北镇抚司站住脚,心里才能勉强舒服点。

  朱六说我帮你去站站场子当然没问题,但我都被从镇抚司排挤出来了,偶尔露个脸有什么用?被王贤逼得没办法,只好说我给你找个帮手吧。王贤问是哪位?他说你也认识,我兄弟朱九。王贤闻言说,九爷可不欠我什么了,我能驾驭的了这老前辈?朱六说,那不一样,老九还年轻,为人又耿直,不会那些虚与委蛇,这些年一直被纪都督那帮徒子徒孙欺负,处境真的很不好。要说能一心帮着你对付他们的,他是一个。

  本来说是过两天让朱六把朱九约出来谈,但今儿个早晨既然碰上了,择日不如撞日,王贤便主动约了朱九,又把朱六叫出来当说客。一番说辞之后,朱九果然动心,他觉着王贤到了镇抚司,必然是四面楚歌,凡事只能靠自己,这样怎么也比在宫外站岗好得多。至于可能陪着王贤倒霉,他却是不怕的,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老侍卫,只要不造反,再不济也能回来继续站岗。如是想来,他便点头道:“既然大人诚恳相邀,六哥又这么劝,我再不答应就说不过去了,只是锦衣卫人事大权在纪都督手里,他能调我去镇抚司?”

  朱六便看看王贤道:“这点小事儿,难不倒老弟吧?”

  “这可不算小事儿,”王贤摸摸鼻子道:“不过今天面圣时大着胆子跟皇上提了下,本来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谁成想皇帝说……”说到这,他故意顿一顿,瞥一眼朱九,只见他已经正襟危坐,屏息凝神,显然对皇帝的崇敬,已经浸到骨头里了。

  “皇上说……”王贤这才肃容道:“朱九这个人,是有能耐的,但不会做人,朕的老侍卫里,混得最不济的就是他。你日后要多敬着他点,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皇上……”朱六眼里一下涌出泪来,起身在桌边朝北跪倒,磕头道:“万没想到皇上日理万机,心里还挂念着奴才,奴才这次要是干不好,提头回来见皇上!”

  朱六爷也是眼里含着泪,把朱九扶起来道:“皇上仁德,就一直没忘了咱们这些老侍卫!你这次可得争点气,皇上让王老弟让着你,你也更得敬着王老弟!”

  “我记在心里了。”朱九这才擦干泪,站起来,朝王贤抱拳道:“朱九从今往后谨遵大人的令,令行禁止,绝无二话!”

  “好,好。”王贤也被这份老兄弟的情谊,感动的眼眶微红,忙一把扶住他道:“咱们从今往后,一同为皇上办差,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非要做出个样子来,给那些人看看!”

  “是!”朱九爷使劲点头道。

  “一品锅上来喽!”外头店家听着里头动静消停了,这才端着热腾腾的锅子进来,一边摆上桌一边拖长调道:“一品神仙味,高升享富贵!”

  “来来来,趁热吃。”朱六爷大笑着,夹一筷子肉丸到王贤碗里道:“我们这些人官居一品是没指望了。不过大人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起高升,一起发财!”王贤跟两个武夫,也不装那个酸秀才。果然大对二人的胃口,酒足饭饱之际,瞪着惺忪的醉眼,越看王贤越顺眼。临了,朱六爷搂着王贤的脖子,小声道:“兄弟,现在锦衣卫里,确实是纪纲一手遮天,谁也没法跟他斗。但这不代表皇上一点手段也没有,锦衣卫两个副都督,一个是我们四哥,一个是太子妃的亲哥哥张永,这二位先后被皇上安排进来,目的就是分纪纲的权,却都被纪纲制住了。而且那些年,锦衣卫的差事太重,皇上还指着纪都督铲草除根呢,也只能默许了。”

  王贤点点头,自从知道自己要入主北镇抚司后,他就开始琢磨有什么可乘之机,连朱六朱九这样的对头他都能找上,那位张娘娘的本家兄弟自然逃不出他的视线,只不过还没机会拜访罢了。

  “这两位虽然现在不大管事儿,但你要真想在镇抚司立起来,非得他们帮你撑腰才行。”朱六笑道:“我四哥这边,我帮你探探口风,至于张永那边,就得看老弟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谢赐教。”王贤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

  那厢间,夫子庙旁纪大都督府中,纪纲正和徒子徒孙们喝着闷酒。由不得他们不郁闷,纪纲亲自出手要人,经还被薛府尹把人交给了那个王贤,这放在从前简直不敢想象,但这次却真的发生了。这让一众徒子徒孙心中惊惧莫名,都等着老祖宗给大家吃定心丸呢。

  可纪纲却像个扎嘴葫芦,只一个劲儿的喝闷酒,临近酒席终了,也没说一个字。

  “奶奶得,许三都怪你,”袁江终于忍不住骂道:“那天你要是在外头拦住他们,就不会有这一处!”

  “怎么能怪我呢?”许应先排行老三,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闻言蹭一下站起来,骂道:“他手里有圣旨!谁敢拦他?是谁口口声说,保准姓王的十天八天也拿不到旨意的!”

  “我怎么知道内阁能把旨意直接给行人司!”负责此事的王谦涨红脸道:“按说他们出票后,应该交给皇上批红用印,再有宦官们传旨的!”说着恨恨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是杨士奇那厮从皇上那直接把旨意拿回来的,当初我就说了,这些祸害就该不让他再出诏狱,有人却偏生怕担责任了,让他们活乱跳出去,继续祸害我们!”

  “我怕担责任?你少血口喷人!”北镇抚司的副镇抚李春也不干了,“那时候朱六还在呢,他把那些家伙看得那么紧,我怎么下手?”

  “你的错,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众人互相推诿,吵作一团,大厅里乱糟糟一片。

  正吵得热火朝天,突然听喀嚓一声脆响,众人循声一看,竟是纪纲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再看老祖宗那张脸上罩满了寒霜,一下全都噤若寒蝉。

  “怎么摊上你们这群蠢材?!”纪纲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怒哼一声:“老子早晚要让你们害死!”

  众人齐齐缩头,再没敢敢多嘴多舌的。庄敬忙劝解道:“你们大家心里堵得慌,这大都督也知道,难道大都督不生气么?但大都督为什么一直忍着?不就是因为此危难之际,大家要精诚团结,共度难关么?这时候相互指责有什么用?无非是亲者痛仇者快,还不赶紧向大都督认错?”

  众人忙不迭朝纪纲赔不是,还有直接扇自己耳光的,终于让老祖宗的面色稍霁,冷冷道:“别以为庄夫子在危言耸听,本座这次之所以让姓王的骑在脖子上拉了泡屎,不是他有多大本事,是有皇上在背后为他撑腰!”

  徒子徒孙们闻言全都变了脸色,“老祖宗不是开玩笑的吧,皇上替姓王的撑腰?”

  “不然薛正言、杨士奇那种老狐狸,还有朱六那种死对头,怎么会都发神经似的帮起他来?”庄敬叹口气道:“而且刚收到皇上的旨意,要把朱九调到北镇抚司去当掌刑千户……”

  “啊……”李春闻言手一松,酒杯掉在地上。

  “难道皇上要对咱们动手了?”众人也顾不上幸灾乐祸,一个个面无人色问道。

  “都慌什么!”纪纲见状闷哼一声道:“天踏不下来!”

  “大都督说得对,这很正常,皇上让王贤掌锦衣卫,自然不会把他往那一丢就算了。”庄敬又解释道:“扶上马送一程,也是情理之中。”

  “庄夫子不说清楚了……”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再不管李春有多受伤。

  “别高兴得太早,锦衣卫的要害衙门就是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不在手里,咱们要抓个人便名不正言不顺!就像这次,那王贤都敢和大都督顶牛,要是让他站稳了脚跟,还有你们的好日子过?”庄敬沉声道:“所以必须想办法把他赶出镇抚司去,还不能让皇上说什么。”

  “这不是难事吧?”袁江强笑道:“张永、朱四、朱六这些人,哪个不比王贤的根基厚,还不一样被老祖宗修理的没脾气?”

  “这次这个是不一样的……”庄敬叹气道:“虽然年轻,但更难对付。”说着看看众人道:“所以才需要大伙通力配合,要让北镇抚司变成一个烧红的火炉,让他一刻也安坐不得!只能主动滚蛋!”

  众人让庄敬一阵鼓动,全都激昂起来,纷纷拍着胸脯道:“要我们干什么,老祖宗吩咐吧,这次保准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哈哈好,士气可用。”庄敬起身朝纪纲深深一揖道:“大都督,请下令吧!”

  “王贤这颗眼中钉,是一定要拔掉的。”纪纲这才阴测测道:“但古人云‘欲速则不达’,现在不是动他的时候。”顿一下,还是透露道:“下个月皇上就要去北京了,这一去最少大半年。”

  “那太好了!”徒子徒孙们闻言大喜:“没了皇上的庇护,老祖宗要动他,还不跟杀鸡似的!”

  “但这段时间也不能便宜了他。他知道我们一定要对付他,我们不动手反而不正常。”纪纲又道:“这就需要你们行动起来,想方设法给他添乱,你们动手皇上是不会管的,反而会冷眼旁观,称称他的斤两。你们要让他疲于应付,让他彻底乱套,让皇上对他失望,本座到时再亲自动手,给他致命一击!”

  “喏!”见大都督成竹在胸,众人精神大振,齐齐应一声,一扫先前的阴霾。

  “好。”纪纲这才点点头,接过侍女递上的新杯子,沉声道:“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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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四章 下马威

  “那太好了”徒子徒孙们闻言大喜:“没了皇上的庇护,老祖宗要动他,还不跟杀鸡似的”

  “但这段时间也不能便宜了他。(凤舞文学网)<他知道我们一定要对付他,我们不动手反而不正常。”纪纲又道:“这就需要你们行动起来,想方设法给他添乱,你们动手皇上是不会管的,反而会冷眼旁观,称称他的斤两。你们要让他疲于应付,让他彻底乱套,让皇上对他失望,本座到时再亲自动手,给他致命一击”

  “喏”见大都督成竹在胸,众人精神大振,齐齐应一声,一扫先前的阴霾。

  “好。”纪纲这才点点头,接过侍女递上的新杯子,沉声道:“喝酒”

  “喝酒”厅中终于有了点酒宴的样子。临近散席时,纪纲突然吩咐一句:“明日应卯提前到寅时中,注意保密”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要给姓王的个下马威,登时齐声应喏

  正月二十一,是衙门开印的日子。结束了十天长假,大明朝各衙门的官员在这一天开始一年辛劳的公务。不过通常这天各衙门是不办公的,官员们上午到衙拜拜神开开印,中午吃开年酒一直到下午,申时不到就散了,第二天才正式办公。锦衣卫北镇抚司也不例外。

  天还不亮,王贤在朱九、吴为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位于衙前街的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虽然有独自的衙署,但毕竟还是隶属于锦衣卫衙门的,这种场合是躲不过去的。为了避免被非难,王贤他们赶在卯时之前就到了。

  谁知进门时,王贤就看到那些守门的锦衣卫面色不善。待进去仪门,便见衙前大坪上,已经密密麻麻立满了穿着各色官服的锦衣卫,听到他们进来,都齐刷刷望过来,面上尽是冷笑。

  锦衣卫都督纪纲,已经在众高官的陪同下,立在衙前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王贤走过来。

  “属下王贤拜见大都督。”王贤走到近前,深深作揖道。

  纪纲却侧身避开,冷笑道:“本座可受不起王镇抚的大礼,”说着阴阴一笑道:“你不是不把我当回事儿么?”

  “下官当时办的是皇差,皇命难违。”王贤不卑不亢道:“现在是都督的属下,自当行礼。”

  “你还知道是我手下。”纪纲狞笑一声道:“那我的命令当不当遵守?”

  “这个……自当遵守。”王贤感觉自己好像掉进陷阱里了。

  “那本座三令五申,今日寅时中点卯,不许迟到”纪纲睥睨着王贤道:“你为何还是迟到了,公然挑衅本座的权威么?”

  “都督的三令五申,没有人告诉下官,下官自然无从知晓。”王贤摇头道。“而且点卯点卯,卯时才能叫点卯,寅时应该叫点寅才是。”

  “你”纪纲被气歪了嘴,又是一声狞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庞瑛何在?”

  “在”昨夜才风尘仆仆返京的庞瑛,万万没料到王贤竟赶在自己头里回来了,更没想到他竟然当上了北镇抚司镇抚,不过庞瑛不像别人那样嫉妒王贤,因为他所管的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北镇抚司也得受其约束。

  “此獠应卯迟到、顶撞上官,该当何罪?”纪纲沉声问道。

  “当杖责八十”庞瑛大声应道。

  纪纲转眼看着王贤,冷声道:“念尔初犯,减半吧。”说着一挥手,便有南镇抚司的力士要上前拿他。

  这是要打杀威棒啊纪纲的徒子徒孙们一阵激动,小子你不是横么?忘了自己是大都督的属下了吧?这些好看了吧?来到锦衣卫这一亩三分地,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谁敢上前”王贤的一众手下,登时抽出兵刃,将自家大人护在身后。

  “反了反了,要造反了”纪纲的手下也抽出兵刃,张永和朱四两个副都督,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见双方要酿成流血冲突,这才出声劝道:“先收起兵刃,有话好好说。”

  “你俩也和他是一伙么?”纪纲睥两人一眼。

  “不敢不敢。”两人忙撇清道:“只是开年头一天,见血不是好兆头。”

  这句话让纪纲眉头一皱,但旋即狞笑起来:“权当杀了只……”说到后来他却声音一凝,因为他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自己,顺着枪身看过去,那握枪的手,是属于王贤的。

  两人一个台阶上,一个台阶下,相距不到七尺,这个距离,只要开枪就是必杀

  纪纲的徒子徒孙见状大惊失色,纷纷叫嚣起来:“快收起枪来”“伤到老祖宗一根汗毛,就灭你满门”“快保护老祖宗”话虽如此,却竟迟迟没人上前,还是纪纲的侍卫持着盾牌,要挡在他身前。

  却被纪纲一把推开,他再没了方才那种玩弄猎物的从容,变得出离愤怒起来:“你敢拿铳指着我有本事就开火啊我要是动一动,就是你养的”

  “开火又怎样,老子用贱命一条,换纪大都督一条命,实在太值了”王贤放声大笑起来,伴着笑,他的身体小幅度摆动,手里的火折子几度要擦上引信,看得场中众人,心一揪一揪的。当然也有人巴不得他赶紧开枪……

  纪纲这才想起,持枪指着自己的家伙,是个疯子亡命徒,在九龙口敢替太孙送死,在山西敢入白莲教狼窝,敢在辩雪中率军奔袭……这些作死的事情他都乐此不疲,要是自己再紧逼不放,说不定这个疯子真会开枪……疯子么,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朱四爷见纪都督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便知道这位绝世凶人色厉内荏了。不禁暗呼过瘾道,果然是凶的怕愣的,愣的怕怕不要命的,纪纲这个绝世凶人,当年敢在燕王最危机时拦马投军,也是个不要命的。不过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的纪纲是靖难功臣,是位高权重的锦衣卫都督,是富可敌国的大富豪,又怎能够不怕死呢?

  本来纪都督只是在应天府衙的那口气没出来,打王贤几十军棍解解气,也算给他个下马威,根本就没存着你死我活的念头

  孰料王贤居然拼死不收辱,摆出一副大不了同归于尽的架势

  在这么多属下面前,碍于面子,纪纲既不能挡又不能躲,只能大义凛然的立在枪口前。场面街下来,面目狰狞的纪都督,和不要命的王二郎,就像一对发了情的山羊,死死的顶上了

  剩下便是意志的较量了,比的是哪个更不怕死。

  那一刻,王贤说不怕死是假的。他发现自己的心境,已经不复去山西时那种追求刺激、漠视死亡的状态了。他不知这是怎样改变的?是顾小怜的苦苦哀求?是宝音不顾身孕,穿越风雪来助他一臂之力?还是昨日林清儿脸上的幸福满足?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所以这一枪,一定是打不出去。他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赌得是纪纲比自己更爱惜生命。

  纪纲以为自己会不怕死,但看到王贤眼里的疯狂,他发现自己怕得要死。他早就不是那个被县学开除的秀才了,当时他一无所有,生无可恋,才能纵身一跃,拦住燕王的坐骑,造他娘的反去

  但现在他已经位极人臣、富可敌国、更是一身于系万人荣辱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己这一身岂止万金?岂能跟个疯子在这里玩命?万一王贤真像诏狱里那些太子党一样,随时愿意为太子献出生命,跟自己兑子的话。自己岂不是大亏特亏?

  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纪都督眼里,显然王贤是光脚的那个,贱命一条

  见纪都督只是狠狠盯着王贤,却不说话,庄敬便知道自家都督打退堂鼓了,忙递个眼神给朱四爷和张永。两人本不想搭理他,又不敢得罪纪纲,这才上前和稀泥,先呵斥王贤,让他收起枪来。然后两人陪着他,将他送出锦衣卫衙门才算完事儿。都走出两道门了,还能听到身后纪都督出离愤怒的咆哮声:“本座这就进宫参奏,倒要看看皇上如何处置,你这样的丧心病狂之徒”

  张永闻声不禁摇头道:“年青人,太冲动了。纪都督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贤笑笑没说话,早就是你死我活了……

  出了锦衣卫衙门,来到大街上,王贤朝二位大人抱拳道:“今日多谢二位大人解围,来日下官定登门拜访。”

  “再说再说。”纪都督正在气头上,两人哪敢跟他扯上关系。

  “告辞了。”王贤拱拱手,率众兄弟扬长而去。

  望着他们飞扬跋扈的背影,张永和朱四目光都有些复杂,他们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的意气风发,敢跟天王老子斗一斗……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摇摇头,两人转身进了衙门,步履竟有些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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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五章 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衙门位于狱神庙附近,因为同时也是诏狱所在,是以戒备之森严,甚乎于锦衣卫衙门。

  此刻王贤等人回到了镇抚司衙门前,却被守卫阻拦下来,守门的锦衣卫官兵,也不知是恪尽职守,还是得了某人的吩咐,竟无视王贤身上的四品官服,不许他们进衙门。

  “你们眼瞎还是耳聋,这是新任的北镇抚司镇抚王大人,还不快点滚蛋!”帅辉几个在锦衣卫衙门受尽了窝囊气,还得大人豁出命去,才能全身而退,心里那个窝火就别提了,现在见回到自己的衙门,又吃了闭门羹,登时把火气全撒到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身上。

  “诏狱重地,口说无凭!”守门的官兵却真不知死字怎么写,板着脸道:“大人如何证明,身后那位大人是新任镇抚?”

  “跟你说过有旨意。”二黑闷声道。

  “俺不识字。”那名总旗特大义凛然道。

  “那就找个识字的去!”二黑恨声道。

  “识字的都去锦衣卫衙门了,还没回来,要不你们在门口等等。”那总旗睥着这群人,他知道对方是正牌货,但他不怕得罪他们,因为他压根不是北镇抚司的人。他和身后这群守卫,是许应先的麾下。为了给王贤制造下马威,特地临时调过来的,干完这笔买卖就闪人了!

  “我还有个不识字也认得的法子。”二黑袖子里的右手暗暗运劲儿。

  “什么法子?”

  “你过来。”二黑左手勾勾手指,那总旗便傻乎乎的凑过来。

  “这就是证明!”却见二黑眼中凶光一闪,一巴掌抽在那说话的总旗脸上,那总旗猝不及防,挨了个正着。二黑如今跟着武当山的道士打熬筋骨,力气比在杭州时大了何止一倍,那总旗登时满脸开花,几颗牙齿和着血沫飞了出来。

  见手下像伐木似的,被直挺挺打倒在地,总旗身后的百户登时大怒道:“你敢在镇抚司门前行凶!快给我拿下!”

  “赵老七,你吼什么?”手下刚要动手,只听一声冷哼,朱九爷黑着脸走上前来。

  “哎呦,这不是九爷么,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那百户见是朱九,眼珠子缩了缩,陪起了笑脸。这群家伙在锦衣卫内部都跋扈惯了,以为有纪纲罩着,就可以横行无阻,但十三太保是他们不敢惹的,因为那都是些战场上下来的凶人,就是杀了你,皇上也顶多训他两句。你死了也是白死。

  “你小子不是跟姓许的混么?怎么跑到北镇抚司站岗来了?”朱九眯眼看着他,目光十分不善。

  “这……”那百户可万没想到会碰上朱九,只好硬着头皮道:“临时替班。”

  “稀奇,”朱九爷皮笑肉不笑起来道:“真是稀奇,北镇抚司几千号人都死绝了么,还得从外头找人替班?”

  “这是上峰的吩咐,小得只是依命行事。”那百户见到朱九爷,就想打退堂鼓,说着点头哈腰道:“既然九爷来了,那肯定做不得假,请进请进!”

  “我也口说无凭啊。”朱九举目望天道。

  “九爷就是最好的证明。”那百户强笑道:“我有眼不识泰山,莫怪莫怪!”心里已经盘算着,待他们一进去,自己就鞋底抹油开溜。

  “还是进去一起聊聊吧。”朱九狞笑一声道:“把冒名顶替的事儿,交代清楚再说!”

  “我没有冒名顶替!”百户吓得面色惨白。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朱九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一众门卫道:“本官以镇抚司掌刑千户的身份,下令你们全都放下武器,进院子站好!”

  “这!”见手下都畏惧的望向自己,百户硬着头皮道:“九爷,我们可不归北镇抚司管!”

  “不是北镇抚司的人,却冒充我们的守卫,这不是冒名顶替是什么?”朱九终于抓住他的话柄,厉喝道:“拿下!”

  他身后,百多名王贤的侍卫上前,将那些锦衣卫官兵缴了械。摄于朱九爷的威势,那些锦衣卫官兵竟没有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朱九这才转过身,对王贤行礼道:“请大人进衙!”

  “嗯。”王贤点点头,面无表情进了北镇抚司衙门,身后他的卫士们,将那百户和他的手下五花大绑起来,倒掉在院子里的照壁上,看上去就像江浙一带腌制的咸鱼。

  经过这一出,衙门里再没人敢出来触霉头,全都有多远躲多远,王贤到了大堂坐下……本来他要去签押房的,但打前站的帅辉禀报说,里头东西被搬得干干净净,还让人往墙上地下泼了屎尿。

  王贤一坐定,朱九和众兄弟也在堂下坐下,一个个面色不忿,二黑恨恨道:“简直欺人太甚了!就是个县衙里斗来斗去,也是暗中捅刀子,就没见过这么没品的!”

  “因为早就撕破脸了。”吴为叹口气道:“再就是,人家纪都督根本没把咱们大人放在眼里,也懒得来虚的。”

  “大人,他会不会去皇上那告状!”帅辉有些忧虑道。

  “他不嫌丢人就去告。”王贤摇头笑道:“堂堂纪大都督,被下属用枪指着头,很光荣么?还到皇上那告状?反正我要是他,宁可自己找回场子,也不会去让皇上笑话。”

  “大人说的是。”朱九闻言点头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大人是皇上派来的,第一天他就要打杀威棒,皇上能高兴了么?”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脸色都变了变,心说怪不得你在哪都混不开,原来是张嘴就得罪人啊。

  好在用人之际,王贤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岔开话题道:“不过从这接二连三的破事儿来看,他们是卯足了劲儿跟咱们过不去,你们行事千万小心,也嘱咐弟兄们不要落单,不要惹事,顶过这段再说。”

  “顶过这段,大人就有办法么了?”众弟兄希夷的望着王贤。

  “这个么……”王贤有些汗颜道:“我的意思是,顶过这段就习惯了……”

  “呃……”众人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不过北镇抚司这一亩三分地,咱们还是要打理好的。”王贤说着声调一沉道:“上头那边我顶着,你们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地里的杂草拔干净,种上咱们自己的庄家!”

  “是!”众人起身齐声应诺道。

  “去请六爷来一趟。”王贤看看周勇道:“请他来参观一下,自己才刚搬出去两天的签押房,成了什么样子。”

  “是。”周勇闻言心中一乐,那朱六肯定要气炸肺了。

  “把大门关上,除了朱六爷,谁也不许放进来。”王贤又吩咐二黑道:“多谢他们给咱们这么个好机会,能没人打扰,好好了解一番这北镇抚司!”

  “是!”二黑马上领命,跟周勇联袂出去。

  “吴为,你将所有的账目、卷宗封存起来。”王贤又吩咐吴为道。

  “九爷,你把现在衙门里所有人都集合起来,给他们敲敲警钟!”王贤也不奢望自己能虎躯一震,小弟纷纷下拜,但借着朱九爷的威势,敲打敲打那帮虾兵蟹将,让他们别一味跟着李春闹,也是很有必要的。

  “是。”朱九利索的起身出去。

  王贤把身边人都指使走了,就剩下个闲云。闲云公子看着他,他也看着闲云,笑道:“陪我去诏狱参观一下。”

  闲云点点头,跟着王贤走出去二堂,往后院那座令人闻之变色的监狱走去。

  据说官民有犯罪者,若是被缇骑抓捕,解送往诏狱,许多人登时魂飞魄散,被活活吓死的并不稀奇。盖因一入诏狱必魂飞汤火,惨毒难言。而若侥幸得送刑部大牢,则如从地狱来到人间一般庆幸万分。

  锦衣卫之所以凶名赫赫,盖因北镇抚司而来,而北镇抚司的凶名,又多因这座诏狱而来。北镇抚司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三法司均无权过问,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刑法极其残酷,刑具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号称十八道点心,后来又推陈出新到几十样,总之是丰俭由人、任君品尝。只是谁也吃不消几道就歇菜罢了……

  王贤两个此刻便站在签押房后,一座高有两丈的青砖深墙前,墙上还密布着铁蒺藜,任何人都没法攀爬。唯一的入口是墙下那道黑黝黝的沉重铁门。门下有导轨,需要门里门外的人共同转动绞盘,才能将门打开。打开一道还有另一道一样的铁门,同样需要门里门外人共同转动绞盘才能打开。这样就杜绝了一切劫狱的可能,而所有人犯进出,都需要镇抚使亲自过目,也使蒙混过关的希望极其渺茫。

  总之,从来没有人能从诏狱逃出去,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甚至连活着出去的都没有几个。年代久了,便传出许多关于这座监狱的话头,都说天一黑,这座监狱内外就有许多冤鬼在游荡,黑暗角落处还时常能听到鬼哭声。因此这座监狱到了黄昏后,就没人敢靠近了,据说鸟都不肯从上头飞过。

  此刻才卯时,冬日夜长,天色还有些黑呢,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在铁门外的岗楼内打盹的狱卒一下惊醒了,以为又有鬼魂作祟呢,登时毛骨悚然,待看清是两个人走过来,不禁咒骂起来。

  但当看清王贤身上的官服后,狱卒硬生生咽下话头,他可不是那百户那种,自恃有人罩着的家伙。他这样的小虾米,可得罪不起这种四品高官。

  “两位大人有何贵干?”狱卒揉着惺忪的睡眼,只见对方将一面象牙腰牌递到面前,上头写着:

  ‘北镇抚司镇抚王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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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诏狱

  “镇、镇抚使大人?”狱卒吓一跳,立时困意全消,忙不迭磕头行礼。

  “免礼吧,本官头天上任,要查看一下诏狱。”王贤神色淡然道,这些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别人给自己下跪,就像他跪皇帝时,不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他不知道自己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改变,反正这个世界已经实实在在改变了他。

  不过那狱卒并不敢做主,而是敲了敲铁门上一扇小窗,待窗户打开,他便将王贤的腰牌递了进去,里头竟是个千户伸手接着。

  等闲监狱的牢头,都是皂隶一流,就算刑部天牢的牢头,也不过是不入流品的杂职官,然而这座监狱的牢头居然是一名千户,可见诏狱的级别之高!

  世上只有两样东西,可以作为进入北镇抚司诏狱的凭据,一样是皇帝的圣旨,一样是北镇抚司镇抚使的腰牌,就连副镇抚都不能独自进入这两扇门。何止李春,理论上讲,就连纪纲都不能单独进入此处……当然只是理论上。

  王贤的象牙腰牌上,有繁复的花纹,那千户一看就知道是真货,却有些迟疑道:“李镇抚没来?”显然他也得到过一些吩咐。

  “开门!”王贤本来就憋着火,闻言语气森然起来:“本官要进诏狱,还需要副手批准么?”

  “不需……”那千户不敢再废话,赶忙下令道:“快开门!”

  伴着他一声令下,沉重的牢门喀拉拉打开,便见那千户略有些紧张的单膝跪地,双手将腰牌奉给王贤道:“属下魏成,拜见镇抚使大人。”

  王贤哼一声,单手接过来,挂在腰带上,沉声道:“为什么你要李春一起来?”

  “属下,属下……”魏成还不知道王贤在锦衣卫衙门差点一枪崩了纪纲,不然他刚才万万不会问出那句话,所以此刻仍一心替李春遮掩道:“属下只是以前不认识大人,慎重起见才会有此一问。”

  “不要再有下次了,”王贤这才面色稍霁道:“开门吧。”

  “是。”魏成忙擦擦额头的汗,起身吩咐道:“把内门打开!”喀喇喇开门的工夫,他偷眼打量这位年轻的镇抚使大人,只见王贤那张俊朗的脸上,五官如刀削一般尖利,目光更是深沉莫测,魏千户不禁暗暗心惊,想不到这镇抚大人年纪轻轻的,官威却如此之重。在他面前,就连自己这样整日浸淫在诏狱里的绝世凶人,都大气不敢喘。

  待第二道铁门打开,一股腐臭之气,便从幽暗牢房中飘散出来,顶得王贤胸中一阵烦闷。

  “大人等透会儿气再进去。”魏千户忙道:“这监牢里尸气太重,身体不好的进去转一圈,就得生病。”

  王贤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自己清楚,皇帝让自己管北镇抚司,可能有多重用意。但最主要的意图,还是让他接替朱六,看顾好牢里那些******……虽然说是皇帝把他们投到诏狱来的,何尝没有保护他们的意思?毕竟那可都是些才高八斗、能安邦定国的未来大臣,整个大明朝挑不出第二批来。要是不明不白在诏狱里死个七七八八,对大明朝来说,绝对是莫大的损失!

  想到这,他顾不上许多,踏入潮湿幽暗的牢房。狱中不知日月,只有通道石墙上的灯,在幽幽泛着黄光,弱弱的照射着一间间粗铁栅栏围起的牢房。王贤一进来,就感觉阴风飕飕,彻骨深寒,加上难闻无比的气味,到处乱窜的老鼠,若不是有正事儿在身,他是一刻不愿在此地多待。

  魏千户在一旁介绍道,诏狱里关的皆是钦犯,是以都是单间关押。他竟有些自豪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蹲诏狱的,大人别看他们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没进来之前,不是穷凶极恶就是达官显贵!”说着冷笑一声道:“不过进来之后,就都成了跟老鼠一样的阶下囚了!”

  王贤点点头,一间间牢房望去,只见里头的囚犯无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目光涣散,说是状若厉鬼也不为过。他仔细辨认,也没认出谁是谁来,只好开口问道:“我有个朋友关在这里,不知是在哪间牢房?”

  “不知大人的朋友是?”魏千户硬着头皮问道。心里却暗暗打鼓,要是把镇抚大人的朋友,折磨大了劲儿,那可如何是好?

  “金问。”王贤报出一个名字,他早将入狱******的名单烂熟于胸,不过还是先一个一个的来吧,以免授人以柄……毕竟皇帝让他保护入狱大臣一事,只是出于他的猜测,朱棣是一定不会认账的。道理很简单,皇帝一旦认账,就说明他还是要把皇位传给太子,否则汉王哪怕赵王继承皇位的话,这些臣子都是死路一条。早死晚死都是死,这次岂不是多此一举?

  如果皇帝不认账,纪纲就能抓着这一条,把自己说成******。虽然自己确实是******,但被人大肆泼污还是顶不住。

  。

  “金问……”听王贤道出这个名字,魏千户眼珠缩了缩,好一会儿才艰难道:“在地牢。”

  “地牢?”王贤眉头紧缩起来。

  “是关押大奸大恶之徒的地方。”魏千户小声道。

  “……”王贤虽然想问问,金问不过是东宫属官,什么坏事儿也没干过,算得上大奸大恶么?不过这话问了也白问,他压住心头的烦躁,闷声道:“带本官下去看看。”

  “是。”魏千户带着王贤几个来到牢房尽头,扳开一个机关,一道厚厚的铁门缓缓打开,果然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虽然王贤已经被臭得快失去嗅觉了,但还是被地牢浓重的腐臭气味顶得烦闷欲吐。

  魏千户倒像是习惯了,打着灯笼引王贤下了楼梯。如果说地上的牢房是人间地狱的话,那地下的牢房,就是十八层地狱了。

  调整下呼吸,稍稍适应了地牢的空气,王贤便往牢房里去看,但光线太暗,只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边上魏千户赶忙将一盏灯笼凑近了,好让镇抚大人看清楚。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连王贤这种见惯了死人的心狠手辣之辈,都吓了一跳……只见里头那人倚在墙边,脸上似乎被炮烙过,烫焦溃烂不能辨认,有的部分已经结痂,有的部分仍留着脓血,两眼没了眼珠、成了血洞,手臂上、腿上也严重腐烂,似乎还有蛆虫在爬。

  “呕……”终于有人忍不住俯身呕吐起来,却是杀人如麻的闲云少爷。王贤也险些吐出来,但他不想在手下面前丢丑,竟硬生生将呕吐物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面色惨白道:“这是谁?!”

  “这不是金学士。”魏千户忙解释道:“这人叫王璲,原先是翰林院的五经博士。”

  “是青城山人啊……”王贤对这个王璲却有些印象,盖因他那几首剽窃来的的诗虽然喝彩一片,胡广这等文学大腕,却只封他个天下第二诗人。王贤起先以为第一诗人是解缙,后来才知道,是这个王璲。而且他那便宜老师魏源,十分喜爱此人的字画,称赞他是当世名儒、书法天下一绝,而且是大明诗坛盟主,与解缙等四位,并称东南五才子。

  不过后来听说他受解缙的案子牵连,下了诏狱。本来只是牵强附会的一点罪名,王贤以为也就是意思意思,哪知他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就等着咽气了?

  王贤顾不上惊异,他赶紧让魏千户带自己去看金问,要是金学士也被折磨成那样,可如何跟皇上交代?跟太子交代?跟自己的良心交代?毕竟金学士待自己不错,自己能中举人,也是拜他所赐。

  不过当他看到金问时,终于松了口气……只见金学士虽然气色委顿,衣衫褴褛,但好歹全须全尾,还有力气失声叫道:“仲德?你也被他们抓来了么?”显然他一眼就看到王贤了。

  “别大呼小叫的!”魏千户没吭声,习惯了对这群犯官吆五喝六的狱卒,却已经先呵斥起来:“这位是新任的北镇抚司镇抚使大人!”

  “你住口。”魏千户赶忙一脚将那狱卒踢到一边,然后对另外几名狱卒道:“赶紧打开牢门,给金学士换到上层,腾出最好的房间来!”

  “镇抚使?”金问却毫不理会自己的处境,反而吃惊的望着王贤道:“仲德,你转武职了?难道乡试落榜了?”

  “乡试中了,不过皇命难违。”王贤摸摸鼻子,他知道自己转武职,让包括老师魏源在内的好些人失望了。他们似乎十分想让他中进士,当文官的……王贤不是傻子,知道他们这是在未来布局。虽然现在自己是文是武,屁影响也没有。但假以时日,一旦太子登基,自己将注定成为两朝宠臣,那么他王贤的身份就太重要了。

  他要是文官,则文官集团稳压武将集团。

  他要是武将,文官集团就不得不面对一个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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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七章 以权谋私
                 
  “一言难尽,先不说这些了。”王贤摇摇头道:“金兄,你没遭折腾吧?

  “还好,”金问一想也是,太子都朝不保夕了,王贤还有资格挑肥拣瘦么?转念一想,又是一阵狂喜。虽说书生自有嶙峋骨,但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里,还有比有自己人罩着更幸福的事儿么?

  说起来,他们已经下诏狱将近半年了,这半年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诏狱是真正的人间地狱,阴冷潮湿、虱子跳蚤满身、蚊虫老鼠横行不说,还要遭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的各种花式玩法。诏狱活地狱的名头不是白叫的,锦衣卫根本不把犯官当人,抗拒从严、坦白也从严,拿犯人当沙包打还算轻的,还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刑具折磨他们。尤其,最初进入诏狱时,每天都要被拖出去上刑折磨,虽然有朱六爷的关照,上刑的锦衣卫不敢把他们往死里折腾,但是灌屎尿、往手指甲盖里插竹签、用猪鬃捅睾丸,这些不见外伤的酷刑,便足以将这些文弱书生折磨的痛不欲生、想死的心都有了。

  后来渐渐被审讯的次数少了,身体这才慢慢复原,可整日里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不知今生今世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这份心灵的煎熬,甚至比酷刑还难熬。前日又听说,对他们还算关照的朱六爷突然卸任,金问的心便往下沉,感觉这是纪纲在捣鬼,灭顶之灾就要来了……果然第二天,他们便被从地上的牢房,弄到条件恶劣十倍的地牢中,看着那些状若厉鬼的狱友,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他们的将来,可能今生今世都走不出这地牢了……

  谁知才过了一天,王贤便出现了,还成了接任的镇抚使。怎能不让一众地牢里的太子党人欣喜若狂呢?谁都知道皇上让王贤来当这个镇抚使,意味着他们至少不用死在诏狱里了。

  王贤本来还想一个一个的往上弄,但见了地牢里的情形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索性列出个名单,让魏千户将上头的人都送上去。魏千户随着觉着不合规矩,但就像当初把这些人都弄下来,也不合规矩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照办了。

  王贤虽然尽量不表露感情,但还是挨个查看了那些太子党犯官的状况,总体还算不错,只有黄淮等几个年纪大的,受刑重的,已经病倒了……但到这时候都没死人,已经算是老天眷顾了,还能奢求什么?

  待所有人都上去了,王贤却感觉有点不对劲,一把拿过名单,打眼一看便发现哪里不对了——名单上的头一位就没见着

  “解缙解学士呢?”王贤皱眉道,虽然从未谋面,但他对这位货真价实的大明第一才子可谓如雷贯耳,说他是听着解学士的故事长大的都不为过。抛去那些传奇色彩,解缙仍是大明朝的文官领袖,太子眼里的头号功臣

  可以说,王贤头号要保的人就是他,怎么没在地牢见着呢?

  顾不上许多,王贤当即道出疑问。那魏千户却吞吞吐吐、闪烁其词,被王贤逼问的紧了,才一咬牙道:“解学士已经瘐死了……”

  “什么?”王贤一惊,手里的名单掉落在地,好半天才幽幽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两天。”魏千户小声答道,却看见王贤那似乎能透视骨髓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显然是不信的。王贤和朱六的交接期算是极短了,只有三五天而已,解缙在诏狱里已经待了五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就在这几天瘐死,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啊

  “我回头再问你,你先想好了再说。”王贤一下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不过我可提醒你,解缙是皇上很喜欢的臣子,虽然因故入狱了,但皇上一直没忘了他。所以别指望像一般瘐死的犯人那样,拉去化人场烧了就了事。本官必须给皇上一个交代,你也得给本官一个交代……”说着冷冷一笑道:“要是想当替罪羊的话,也悉听尊便。”

  “是,是……”魏千户已经汗如雨下了。

  上来地上的牢房,王贤见锦衣卫狱卒将犯官随便往空着的牢房里送,他皱皱眉头,看看魏千户道:“诏狱里有几间天字号?”所谓‘天字号,,是位置独特、采光通风良好的牢房,每个监狱都会有那么几间,用来榨取家境富裕的囚犯,屡试不爽。

  ‘天字号,仨字一出口,魏千户就知道王贤是行家,至少来之前,已经对诏狱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才会知道‘天字号,的存在。孰料王贤是小吏出身,对州县牢房十分的熟悉,想到富阳县牢房的情形,这才想问问,有没有类似的上等牢房。

  “有……”魏千户不敢欺瞒,艰难的点头道。那可是他的财源啊……虽然不情愿,但他更不敢搪塞,王贤连老监都知道,自己撒谎能骗得了他?显然不可能。“回禀大人,狱中有四座这样的牢房,每座五间,在房前的墙上开有窗户用来通光,屋顶也开有天窗用来透气……”

  “都是什么人在里头住?”王贤又问道。

  “看守牢房的锦衣卫,”魏千户顿一下,才小声道:“还有出了钱的犯人。”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几句话放在诏狱里也一样作数。

  魏千户说完,带着王贤去看过那些牢房,条件果然好很多,不仅有日照、通风好、不潮湿,还有简单的家具和床……在潮湿的江南,床实在太重要了。要是睡在冰冷的地上,哪怕稻草堆再厚,也会湿气入体,让人病重不治的。

  “让他们挤挤,腾出一半的牢房来。”看完之后,王贤吩咐一声。

  “这……”魏千户终于忍不住道:“这不妥啊大人,犯人向来都是单独关押的。”王贤第一天上任还不摸底,他不敢说那些人已经掏了钱了。

  “单独关押是为了防止串供”王贤冷声道:“金学士他们的审讯结束了没有?”

  “已经结束了。”魏千户嗫喏道。

  “结案了没有”王贤又问道。

  “结了……”

  “那还串个屁供”王贤根本不容商量道:“你要实在不愿破坏规矩,那就让他们把所有天字号都腾出来,滚去别的牢里住去”

  “是……”魏千户只好低头应声,心里这个郁闷啊,你官威这么盛,纪都督知道么?

  在魏千户的眼里,王贤成了少年得志便猖狂、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了。他觉着不用纪纲出面,李春回来就能让王贤好看

  王贤知道这魏千户心里不爽,却也顾不上许多了。他太知道一个于净通风的环境,对坐牢的犯人的重要性了。这诏狱里不只老鼠臭虫横行,犯人的屎尿也都在封闭的牢房里,同食物的气味混在一起,再加上严冬时节贫穷的犯人在地上睡觉,等到春天地气上升,很少有不生病的,若是体制弱的,便会一命呜呼了。

  至于魏千户的心思,王贤根本不在乎,解缙之死总要有人背黑锅,不管最后能不能扯到李春,反正魏千户这口黑锅是背定了……

  把众犯官在老监里安顿好,吴为也被王贤叫来了,给他们全面查体,结果各个带病,就算那些看起来还算健康的,也早被监狱里的邪气入体,已是外燥内虚的症状,若不治疗调养,活不过一二年去。更别说黄淮那几个病重昏迷的,若王贤晚来几天,恐怕就被阎罗王收去了。

  看着吴为熟练的给众犯官开方子时,众犯官眼里的泪水,王贤松了口气,走出幽暗的甬道……他知道,这是自己今生第二笔投资。投资少风险小,收益却未必比第一笔低。

  至于第一笔,自然是和太孙搅在一起,加入太子党,成了就是两朝宠臣,荣恩不衰。当然这代价也忒大了,到目前为止,自己已经几次险些丢命,更是倒赔进去好几十万两银子,而且看起来依然没什么希望……实在是让人怀疑,自己会不会倒在黎明之前?

  这一笔就简单多了,只要自己照顾好这帮成了阶下囚的太子党,等若干年后,这些人真有放出来的一天,必然要占据朝堂的高位。到时候,他们就算不帮衬自己,也绝对不会和他作对,不然道义上就说不过去……怎么说王贤也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再生父母亦然。这也算是读书人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笔买卖,还是要在太子能顺利接班的前提下,才能有所收获,王贤就很泄气。摇摇头,抛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对魏千户道:“跟我出去,本官有话问你。”

  魏千户缩缩脖子,知道肯定是为了解缙的死……

  王贤临走时,没跟杨溥、金问他们打招呼,一来现在双方身份尴尬,二来也是照顾他们的面子,三来,这时候说话,就好像在邀功一样。不如默默的做,让他们自己感动去。所谓无声胜有声,效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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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八章 纪都督挖的坑

  带着魏千户返回二堂时,朱六爷已经到了,看着污秽不堪的签押房,他气得脸都白了。虽然说这一手极可能是向王贤示威,但任谁前脚刚卸任,后脚自己待了十几年的公房,就被糟蹋成这样,心里也都会窝火。这实在太打他的脸了

  此时他正揪着几个在衙门值班的镇抚司军官,一边使劲拍着他们的脑瓜,一边连骂带问,吐沫星子都溅到几人脸上。还是王贤出现,魏千户才一挥手,放过这几个都要被训丨傻了的军官。几人如蒙大赦,赶紧灰溜溜消失。

  “问清楚了,”朱六爷黑着脸对王贤道:“纪都督那帮徒子徒孙,商量好了要想尽办法给你添堵,让你座不安稳这个位子。”说着恨恨道:“不过把签押房弄成这样,起码有一半是恶心我的,他们不敢承认罢了”

  “幼稚。”王贤笑笑道:“让他们折腾去,我又少不了一块肉。”

  “是啊,他们纯属自讨苦吃。”朱六爷见正主都能保持冷静了,自己再咋咋呼呼就显得造作了。“不过纪都督那帮徒子徒孙就这样,整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

  “嗯,下次拍苍蝇要更狠点。”王贤点点头,转到正题道:“六爷,解缙死了。”

  “解学士?”朱六爷先是一错愕,接着震惊道:“解学士是怎么死的?”

  “我也是巡察诏狱才刚知道的,说是瘐死的,”王贤点点头道:“烦请六爷帮我参详一下,该如何向皇上禀报。”

  “按说该据实禀报……”朱六爷面se有些怪异的想了又想,好半天才使劲摇头道:“报,没道理替别人擦屁股。”

  “六爷有什么顾虑?”王贤自然看出他的异样。

  “矛盾。”朱六爷叹口气道:“我还担心这是个套子,解缙是什么人?可谓本朝第一名臣,就算纪都督要向老弟示威泄愤?也不该拿他动手?这不是送把柄给你么?”

  “有道理。”王贤点点头道:“我看他就是在给我出难题。”说着缓缓踱步道:“按说发生了这种状况,我肯定要第一时间上报,以撇清责任,对?

  “当然。”朱六爷点点头道。

  “那如果我上报,会有什么后果呢?”王贤沉声问道。

  “老弟今天才接任,能有什么后果?”朱六爷缓缓摇头道:“非要吹毛求疵的话,也就是你为何不早几天上任,要是正月十八就接任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这个罪名要成立,前提是解学士真是被人害死的,而不是瘐死的。”王贤皱眉道。

  “那我就想不起来了。”朱六爷摇头道:“除非皇上不想他的死讯,这么快就传出来。”

  “皇上为何不想死讯这么快传出来?”王贤突然紧张起来,他感觉快抓到关键了。

  “皇上……”朱六也愣住了,显然想到了什么,却瘪瘪嘴,没有说下去。

  有时候无声胜有声,王贤明白朱六的意思了,这八成就是纪纲那伙人挖的坑,等自己往里跳呢。

  朱六爷却怕王贤会埋怨自己,过了一会儿又主动道:“我给你介绍下北镇抚司的差事。咱们北镇抚司设立于洪武十五年,虽然隶属于锦衣卫,但专理诏狱,可以奉圣旨或驾贴,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只消关白锦衣卫衙门即可。”顿一下道:“其实北镇抚司诏狱,就是皇上在刑部天牢外设立的皇家监狱,这里面关押的犯人,都是以皇上的名义抓起来的,此外侦讯、行刑、处决,都秉承皇上的圣意,镇抚使并非可以为所yu为。”

  “……”朱六爷虽是老调重弹,王贤却从里头听出不一样的东西来:“皇上会在何时勾决诏狱的犯人?”

  “当然是秋季。”朱六爷道:“不过每年年底,北镇抚司都要将在押犯人的名单呈给皇上御览,很多犯人的命运,其实是在这时候定下的。”

  朱六爷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王贤要是还不明白,他也就混不到今天这份上了……朱六爷显然怀疑,是不是年底皇上阅看犯人名单时,说了什么?

  “去年年底,名单不是六爷呈给皇上的么?”王贤低声问道。

  “是纪都督,”朱六爷自嘲的笑笑道:“我这个镇抚使基本是个摆设。”

  “是不是皇上跟纪都督说了什么,纪都督才会这么于?”王贤眉头紧锁道:“要是这样的话,我急匆匆把解学士的死讯报上去,恐怕真会引起皇上的不快。”何止是不快?那是向世人表明,解缙的死皇帝逃不开于系

  “圣意不可妄揣。”朱六爷正se道:“偏生这世上,总不缺妄揣上意之人,为此丢了xing命的也不在少数。”

  “比如说呢?”王贤知道这家伙又要发弦外之音。

  “你知道平安这个人?”

  “当然。”王贤点点头,平安是靖难时南军的名将,几度将朱棣逼入绝境,还险些将其生擒,后来金陵城破后,他投降了燕王,晚节不保,几年后自杀身亡。

  “平安的死,起因是有一次皇上翻看官员名录时,看到了他的名字。”朱六爷道:“皇上便随口说了一句,‘平保儿尚在耶?,他听了不久便自杀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王贤却觉着一点不可笑,朱六爷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他猜测皇上也对纪纲发出了类似的暗示,且这种猜测**不离十……

  “可是不能不报啊……”王贤发现自己竟满嘴苦涩,“就像六爷说的,没道理替别人擦屁股。”他还有半截话不言而喻——这样一来,八成要触皇上的霉头。万一失了皇帝的照拂,还怎么跟纪纲斗

  “唉,摆明了让老弟横竖不是人,这就是纪都督的下马威了。”朱六爷心说,这才哪到哪,ri后你有的是机会领教纪都督的手腕。便有些假情假意道:“要不,我替老弟顶这个缸?”

  王贤闻言剑眉一挑道:“我岂是那等没担当之人?”这会儿他已经想明白了,拼着惹皇帝生气,也要报上去,而且报的越早越好,更不能假他人之手。这样还能被皇帝看成是欠考虑,要是隐匿不报或者假朱六之手,纯属自作聪明、自寻祸端了。

  其实若是几天之前的他,肯定在想如何利用此事、火中取栗了,但是现在他不一样了,他已经把爱人亲人放在心头,他还要迎接自己的子女降临,面对京城这个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他不得不慎之又慎。这让他不得不反思之前那种火中取栗似的赌徒玩法。

  昨ri借着给道衍请安的机会,他向老和尚提出了这个问题。老和尚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说chun秋战国时,齐国有个叫‘息斯敏,的大臣,有一次和权臣田成子一起登上田家新盖的高台欣赏景se。高台三面视野开阔,唯独南面‘息斯敏,家宅院树木参天,挡住了视线。田成子见状眼睛眯了眯,没有说什么。结果‘息斯敏,回家后,二话不说便让人砍树,家人问他原因,他说:洎家的树挡了田大人的视线,不砍能行吗?,

  于是大家也很紧张,都加入到砍树的行列,可砍了几棵后,‘息斯敏,却忙不迭叫停,不让继续砍了。家人郁闷道,让砍也是你,不让砍也是你,到底闹哪样啊?‘息斯敏,叹口气道:‘田君是要做大事的,若发现我能从他细微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心思,让他知道了这还了得?几棵树不会掉脑袋,看透人家心思那可就不一定了……,

  老和尚还说,能知道深水里有鱼的人不祥,能看透隐藏事情的人有危险。原因就在于聪明的人更能让别人感到威胁。所以聪明的人如果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自己的聪明,还不如直接做一个笨人,直到他能体悟什么是‘大智若愚,

  王贤现在还没修炼到大智若愚的地步,只好让自己当一个笨人,有什么说什么,也比被朱棣扣上‘其心可诛,的帽子强。所以纪纲挖的这个坑,他只能闭着眼往里跳了……

  是以等到满怀惴惴的魏千户,被叫到王贤面前时,迎接他的却是一阵和风细雨。王贤只是不咸不淡的让他将情况写成书面报告,便让他下去了。这让卯足了劲儿准备顽抗到底的魏千户,就像一拳打到空气上,差点没闪到老腰。

  王贤也确实没时间和他废话,因为外头还有一堆事儿在等着他呢。打发走了魏千户,王贤走出二堂,来到镇抚司的校场上,只见乌泱泱千余名北镇抚司官兵列队校场。在朱九和朱六的轮番轰炸下,至少保持了基本的军容,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时天光大亮,一轮红ri从东方喷薄而出,王贤在台上站定,千余人便齐刷刷单膝跪下,高声道:

  “拜见镇抚大人”

  “诸位平身。”王贤目光扫过众官兵,待众人哗啦啦站起来,他冷声道:“奉皇上命,本人接了六爷的班,以弱冠之年、微末之功,窃居高位,心下实在惶恐。唯有仰赖诸位鼎力相助、方可和衷共济,为皇上把差事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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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九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开场白之后,王贤强调日后赏罚分明、令行禁止,违令者严惩不贷,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下一刻,他宣布……或者说强调了一条命令,一下令场中开了锅。

  “自今日起,但凡北镇抚司拿人,必须持圣旨或者驾帖”王贤大声道:“但凡没有这两样凭据,想要私拿人犯者,本官不认,诏狱不收,还要将你吃不了兜着走”顿一下,他沉声道:“我说到做到”

  此言一出,场中众官兵皆面色惊异,其实这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影响。但这对纪都督和他的徒子徒孙,影响可就大了去了……虽然当初重开锦衣卫时,就有这样的规定,但纪纲从来没当回事儿,因为驾帖这东西,并不掌握在北镇抚司手里,也不在锦衣卫手中,而是归刑科管。堂堂锦衣卫要抓人,还得经过区区刑科给事中管,这让心高气傲的纪都督如何接受。后来趁着蔓抄,,突破了这条规定,将下令抓人的权力抓在自己手中,只需要关白刑科即可。

  现在王贤竟然甫一上任,就摆出从纪都督手中收权的架势,这分明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啊

  王贤环视着一双双或是质疑、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睛,就是没看到有对自己抱以信心的。他冷笑一声,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胆敢以身试法者,知情不报者,我保准让你悔青了肠子”说着一拂袖,丢下哗然一片的众官兵,回二堂去了。

  北镇抚司大门外,李春并一众去锦衣卫衙门点卯的军官,已经在紧闭的大门外叫门多时了,然而大门紧闭,一直没人应声。此时大街上车水马龙,已经很是热闹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偷瞧着这群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镇抚司军官,心说怎么连家门都进不去了?不知道这是闹哪出。

  李春等人羞得面红耳赤,正要负气离去,向老祖宗告状,突然听大门吱嘎一声,缓缓敞开,一名看着眼生的黑脸百户,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白日里紧闭大门?”李春边上一名姓胡的千户,黑着脸呵斥起来。

  那百户却轻蔑的扫视他一眼,冷声道:“本官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诸位都迟到了”说着朝身后方向一拱手道:“奉镇抚大人命,卯时一刻未到者,一律关在门外”

  “我们去本卫衙门点卯去了”李春等人觉着这王贤简直荒谬之极,“难道镇抚大人能大过大都督?”

  “镇抚大人正是为了避免时间上的冲突,特将点卯时间延后三刻钟,尔等若非心怀懈怠,那边一结束赶回来绰绰有余”那百户正是二黑,他冷面相对道:“现在你们这样的表现,说明你们根本将镇抚大人的命令,当成耳旁风了

  “我们根本没接到命令好吧”众将显示觉着荒谬之极,却又觉着这对话怎生如此耳熟?转念一想,才意识到这是早些时候,纪都督用来刁难王贤的。倒是六月债、还得快,可冤有头债有主,你朝我们发作什么?莫非专捡软柿子捏?

  他们还真猜对了,王贤就是要把他们这些软柿子捏得汁水四溅,才能让一众宵小不敢轻举妄动。不然照今天这架势,他整天光对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疲于招架,非得被折腾成神经病不行……

  当李春等官员面有愤愤之色的站在堂下时,王贤已经端坐在大案后,一张年轻的脸上写满威严之色,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我要是打你们板子,服还是不服?”

  “……”李春等人心里憋火,闷声道:“不服……”

  “为什么不服?”王贤问道。

  “这是不预而惩……”众人小声道。

  “说得好,不预而惩。”王贤那张冷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那本官的奏章上,尔等可愿意署名?”

  “什么奏章?”李春等人明知故问道。

  “说明今日早些时候,在锦衣卫衙门发生的状况。”王贤淡淡道:“纪都督公然设局陷害本官,并意图将本官杖毙在堂下,本官迫不得已才把枪自卫……这就是今日发生的实情。”

  “这……”李春等人登时郁闷道:“大人,我们万万不敢联名。”

  “为何?”王贤冷冷瞥众人一眼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么?”

  众人哪敢说‘不是,,他们不承认纪都督对王贤‘不预而惩,,就没道理说王贤不预而惩……可谁敢在上头署名?就算纪都督相信他们是权宜之计,也会给他们扣上‘首鼠两端,的帽子,那等于给前程判了死刑。

  一众军官都把目光投向李春,实指望副镇抚大人能替他们顶住,李春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所言,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哦,你说我哪里夸大了?”王贤一副探究的神情道,。

  “纪都督当时只想对大人略施薄惩而已,绝无置大人于死地的意思。”李春于笑两声道:“大人是堂堂四品镇抚,纪都督怎么可能乱来呢?”

  “说得好,那本官也对你略施薄惩,如何?”王贤皮笑肉不笑起来道:“放心,你是堂堂五品副镇抚,我怎么可能乱来呢?”

  看到王贤眼中的冷意,李春不禁打个寒噤道:“大人,本卫军官就算犯错要打板子,也是南镇抚司的事。北镇抚司无权……”

  “但北镇抚司有家法”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朱六爷出现在王贤身边:“胆敢不敬上官、目无纲常者,可先打后报”

  “六爷,您怎么来了……”堂下中军官忙向老上司躬身施礼。其中许多人都是朱六一手提拔起来的,本来以为老恩主和王贤必然势不两立,这才向李春靠拢过来,谁知看情况,似乎不是这样……

  “哼,”朱六爷怒哼一声,在王贤身边的圈椅上坐下,手里转着两个两个锃亮的铁球,啐道:“要不是王老弟叫我来,老夫还不知道,我前脚刚离开坐了十几年的签押房,后脚就被你们泼屎泼尿。”说着把铁球捏得咯咯作响,恨声道:“谁跟老夫有这么大仇,站出来说道说道”

  军队,尤其是锦衣卫,是个特别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朱六爷虽然退了,但十几年的余威犹在,震慑力比故作凶恶的王贤大多了,众人全都缩头缩脑,没人敢抬头应声……那几个于这事儿的军官更是悔青了肠子,当初光想着恶心王贤了,谁知道先把老大人给恶心到了。

  “季三,你说”见没人看口,朱六爷点名道:“没有老子,你当年就饿死在大街上了,是不是你小子狼心狗肺于的”

  “不是”那叫季三的百户忙上前给朱六爷磕头道:“俺是打死不会对不起六爷的”

  “那你说是谁于的?”朱六爷探出身子,逼问道。

  “是……”季三想说不知道,但在朱六爷的逼视下,居然不敢撒谎,声如蚊鸣道:“是张狗子他们几个于的,他们却不是要针对六爷,没说要给新来的大人个下马威……”

  张狗子几个百户,恨不得掐死季三,你供出我们来也就罢了,于嘛还要替我们解释?不知道姓王的才是想要我们命的啊?

  ‘啪,得一声,王贤重重一拍醒木,怒声道:“张狗子何在?”

  “是,是下官……”那叫张狗子的也是个百户,赶忙给王贤磕头如捣蒜,“下官一时吃了猪油蒙了心,请大人责罚。”

  “还有谁?”王贤冷冷道:“季三说的可是]几个,……”

  张狗子这时候才知道说漏了嘴,后悔也没用了,只好把头低到胸口去。北镇抚司的军官还都算是纯爷们,怕被同僚瞧不起,两个参与此事的军官出列,跪在那张狗子身边,闷声道:“我们认罚”

  “好,拖下去,杖责十九”王贤从签筒中抽出一根火签,往堂下一丢。听他报出的杖数,众军官心中大骂变态……原来为了防止公报私仇,锦衣卫各司执行家法时,规定杖二十、笞四十以上,都要先向南镇抚司报告,由南镇抚司行刑。王贤竟然命杖责十九,乃是把手里的权力用到顶格,多一杖都是违规

  行刑的锦衣力士,却不是原先北镇抚司的人,而是王贤的卫士充任,这让三名受刑军官感到一丝恐惧……他们太知道这里头的猫腻了,悠着打的话,八十杖不伤筋动骨,往死里打的话,十杖就能打得非死即残。不过好在他们都是有练过的,应该死不了人吧……

  三人被周勇等人拖出堂去,往席子一丢,脱了裤子,用麻袋片子一包,举杖便打,杖声沉闷、并不响亮。才打了两棍子,三名练过硬气功的军官,却杀猪般的惨嚎起来……

  堂上李春等人也听得面色惨白,他们都是行家,能听出现在的打法,正是最狠毒的一种……一棍子就能骨折筋断,外头却看不出来。他们互相望望,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惧色,姓王的这是要杀人立威啊

  果然,才打了十杖,三人就没了声响,待十九杖打完,锦衣力士进来禀报道:“三人都晕死过去。”

  李春等人却暗暗咬牙痛恨道,什么晕死过去,分明就是打死了好么就算不死,下半辈子也残疾了。他们实在想不到,王贤居然是如此狠毒之人,仅仅因为这点小事,就杖杀了三名军官。

  “拖出去,让家属来接人。”王贤却面无表情的吩咐一声,就像踩死只蚂蚁一样,又转头望向李春等人道:“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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