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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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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6章 吾道不孤


  魏霸对孟子的了解不外乎那么几句名言: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还有就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他对孟子的学说并不了解,对孟子成圣的经过更不清楚。

  孟子在宋代以前地位一直不高,亚圣更是无从说起。《孟子》一书在汉代归在子类,最多只能做入门教程,不算儒家经典,享受不到《春秋》、《尚书》之类经典的待遇。精通《孟子》的人也不多,像刘熙这样乐意为《孟子》作注的更少,就连刘熙本人也没有把孟子抬到和孔子并肩的想法。

  不过,汉代的知识分子都有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理想,认为这些不仅仅是书本上的学问,而是治国经世之道。他们总想以自己所学的学问来辅佐帝王成就大业,治理天下。刘熙做了一辈子学问,也曾经做过南安太守,如今虽然是一介平民,他的学生在东吴做官的也不少,只是孙权和曹操一样崇尚法家权术,对学问不太重视——或者说他更重视实用的学问,不太重视儒家经典。以民为本这四个字在孙权看来根本就是胡扯。刘熙的几个弟子在东吴混得并不如意,基本上也就是写写文章,做做秘书而已。

  刘熙本人对这种状况未免感到一些无奈,现在突然看到一个如一张白纸般的教育对象,虽然学问很差,却能接受孟子的思想,甚至对以民为本也非常感兴趣,至少不反感,他不免动心。本着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教育家思想,再加上对古文经学泛滥的恐惧,他接受了魏霸的邀请,同意出任交州学堂的大祭酒。

  魏霸歪打正着。顺利请到了刘熙这样的大儒,让身为名士的夏侯玄觉得很无语。

  把刘熙请回广信城,魏霸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廖立。廖立虽然有些疲惫,精神却非常亢奋。一见到魏霸就兴奋的说道:“将军果然不负众望,数月之间便轻取交州,不愧是名将。”

  魏霸连忙打住了廖立的吹捧,把刘熙介绍给廖立。廖立非常意外,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和刘熙客套了几句。便把魏霸一把拉到一旁,喜不自胜的说道:“好大的一面旗,这下子又让孙权难受了。”

  魏霸不解,这和孙权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吗?”廖立非常奇怪。“刘熙有很多弟子在吴国做官,你把他请来。对那些人来说肯定是一个诱惑。这些人都是善于笔墨文书的人,文章非常精彩,对蛊惑人心可是大有一套。将军你实在是太高明了。”

  魏霸大汗。他请刘熙来是为了教化那些蛮子,吸引他们成为汉人,成为交税的编户齐民,却没有想过和孙权做什么心理战、舆论战。听了廖立这么一说,倒有意外之功。

  魏霸把自己的想法对廖立说了。廖立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交州的人口虽然赶不上中原腹地的那些大州,可是在中原战火连绵数十年,人口剧减的情况下,交州的人口还是不少的。如果能把那些蛮子从山里吸引出来,成为编户,交州的人口至少可以翻上一番,自然可以得到更多的赋税。也就更有实力。魏霸让他来交州的书信中已经明言指定他为交州刺史,换句话说。这些编户将来都是他属下的百姓,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廖立精神抖擞地投入了和交州大族的磋商之中。在这方面,魏霸虽然有点见识,但谈判技巧却远远不如廖立。由廖立来做,魏霸肩上的担子轻松了许多,他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在交州的军务上。

  在这期间,益州的商船赶到了交州,卸下了大量的漆器、蜀锦等货物,装上了准备好的大米、珠宝,迅速返回成都。关凤就搭乘这样的船离开了交州,赶回成都,去完成魏霸交待给她的任务。

  经过半个多月的磋商,廖立成功说服了那些大族,拟定了比较周密的方案,确保蛮子们从山里走出来后不会承担太重的赋税。生活有了保证,再加上有刘熙这样的大儒教育子弟,还有神将的赫赫威名,几方面的因素综合起来,受邀而来的蛮子代表们对搬出大山有了浓厚的兴趣,都愿意回去和部众商量,从山里搬出来定居。

  在短时间之内,魏霸没有精力开发大山深处,他只能把有限的财力、物力放在城池和商道的附近。蛮子们在商道沿线定居,既可以耕种庄稼,提供商旅们所需的粮食,又可以通过出卖粮食和劳力获得报酬,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互惠互助,对双方都有好处。魏霸要做的就是限制那些大族欺压他们,以免逼得他们再次逃进深山。

  蛮子们从山里走出来需要更多的时间,这是急不来的事情。魏霸也不可能指望一天就把交州建设成户口百万的大州。在廖立忙着和大族们商讨的时候,他也向附近的蛮族发出了征召令。如今秋收已经结束,大部分蛮子要么休息在家里面,等着过年,要么出来打零工,找一点外快收入,好给年夜饭添一点油水,祭一下五脏庙。听说魏神将发布召集令,不少人都赶了过来。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魏霸就召集了两万大军,加上原有的一万多人,总兵力超过三万。

  魏霸从亲卫营中抽调出四百多个亲卫,安排到各营做军侯、都尉之类的基层军官。除了战术训练之外还要学习,一方面是学习基本的公文读写,另一方面学习基本的用兵方法。在对戴良的战斗中,魏霸认识到,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基层军官培养体制,要想打造一支精锐之师是不可能的。趁着有时间,他开始自己的整军备战计划。

  ……

  就在魏霸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陆逊来到了临烝。潘濬接到消息,出营数里迎接,陆逊不敢怠慢,老远的就下了车,快步地迎了上来,笑道:“承明,这让我怎么受得起。”

  潘濬笑道:“都是为了国事,有什么受不起的。上次蒙你相救,我还没有致谢,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陆逊连忙谦虚了几句,和潘濬一起走进大营,询问起了最近的情况。潘濬苦笑的摇摇头,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对陆逊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们好像都低估了这小子。他可不是会打仗那么简单,长此以往,恐怕交州是回不来了。”

  陆逊眉心微蹙,沉默了片刻,也感叹道:“蜀汉有此人,非我大吴之幸。若不及时出兵,交州非我所有,可若是立刻出兵,我们也没有什么胜算。如果我们不能比他做得更好,夺回交州也不见得就是好事,说不定反而生出是非。”

  潘濬深有同感。“将军所言甚是,我也是担心如此。我已经上书大王,请他减免荆州全境的赋税,与民休息,只是不知道大王能不能听众。听说最近大王身边有些小人,搬弄是非,离间君臣,实在是令人扼腕。”

  陆逊诧异的看了看潘濬,沉吟道:“想不到承明也有如此想法,我们倒是不谋而合。”

  “将军也上书了?”

  “不瞒承明说,我在辰阳就是这么做的,那些百姓对我还算认可。我也曾上书大王,请他减免赋税,与民休息,与魏霸争夺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盘剥太过,恐怕适得其反。只是大王不肯听,说要整军备战,待天下太平,再施仁政不迟。我担心的是如果长此以往,恐怕天下太平之日,已非大吴所有。”

  听了这句近乎不道的话,潘濬眼神一紧,对上了陆逊看过来的目光。他略作思索,笑了起来:“将军所言,的确是名言至理。只可惜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陆逊也笑了。“有承明相助,足见吾道不孤。”

  两人哈哈大笑。

  得知陆逊要到临烝之后,朱绩赶来拜见,周鲂也从庐陵赶来,此刻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将军,鲂有一计,可破魏霸,解心头之患。”

  潘濬若有深意地看了周鲂,什么也没说,陆逊没有来的时候,周鲂甚至不愿意来见他,陆逊一到,周鲂就来献计,很显然他早有计划,只是不敢对他说罢了。由此看来,让陆逊来主持战事还是对的。

  “子鱼有什么好想法,说来听听。”

  周鲂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魏霸自号神将,以蛊惑人心为能。他的伎俩,士大夫自然不齿,可是对于山里的蛮子来说却不可忽视。他的实力增长得这么快,就在于这些蛮子相信他的鬼话,被他骗了。我打算将计就计,以蛮破蛮。魏霸若想进入豫章,必定与山里的蛮子相通。我派人联系一些部落,以假乱真,到时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就算大事不成,也让他和蛮子们互相猜疑,不能再像武陵、交州一样一呼百应,动摇我大吴根基。”

  陆逊听了,微微颌首,他对潘瑞说道:“承明以为如何?”

  潘濬也表示赞同。“这一计正中要害。成与不成,只在于效果的大小,子鱼不愧是用间高手。如果能将魏霸挫败,必然又是一件奇功。”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大军作战,以正为主,以奇为辅,既然子鱼为奇,那这正的方面还要将军多多费心。”

  陆逊微微一笑:“你我二人联手,与魏霸较量一番,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周鲂和朱绩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瞟向坐在角落里的诸葛恪。诸葛恪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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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7章 仁政与霸道


  陆逊到达临烝以后,并没有急着作战。他一面调集大军,筹措粮草,整军备战,一面派人来见魏霸。他对魏霸说,吴汉两国是盟友,不是敌人,你因为雄溪部落的原因攻打严关,还算是情有可原,现在雄溪部落已经还给你了,吕凯、刘阐死了,严关也被你占了,你再攻打交州就是背信弃义。战事一起,旷日持久,对双方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为天下百姓计,希望你能坐下来谈一谈,不要把事态扩大。

  魏霸对此表示不屑一顾,他把谈判的事情交给了费祎,自己一心操持军务去了。他对费祎说,我希望能谈成,这样就可以随时支援关中战场,但是陆逊肯定会拿这个来要挟我们,所以我们要立足于谈不成,打仗的事交给我,谈判的事交给你。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大不了再打一场。

  费祎哭笑不得。他知道魏霸说得有道理,立足于谈不成的基础去谈,才不会被东吴要挟,可是事实上现在蜀汉的确需要魏霸从交州战场抽出身来,如果还这么强硬,是不是不太合适?孙权是个好面子的人,你霸占几乎整个交州不放,只肯把一个南海郡留给他,他能同意?

  费祎怀疑魏霸是不是根本不想回成都,他就是要霸着交州不走,这样诸葛丞相才不好硬逼着他离开交州回成都。他曾经半开玩笑的问过魏霸,魏霸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猜。”然后费祎就心虚的撤退了。

  费祎来到了陆逊的大营,把魏霸的意思转达给了陆逊。陆逊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武昌谈判吧,魏霸要备战,我也要备战,也许等我们真正打一场。他才会愿意坐下来谈一谈。”

  费祎有些意外,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那一份傲慢:“陆将军,你是成名已久的宿将,和魏霸对阵,打赢了不算什么,打输了,可是于将军的名声不利。上一次在辰阳,你无功而返,是魏霸占优在先。你又病重,还算是情有可由,这次你要是再败了,可就没什么理由可说了。”

  陆逊不以为然的一笑:“你还就说对了,我就是要证明一下自己究竟是不是魏霸的对手。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又不是没败过,这点挫折受得起。”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费祎:“不过,魏霸能败吗?”

  费祎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他知道陆逊是什么意思了,比起陆逊,魏霸更败不起。而此刻的情形却对魏霸不利。魏霸的部下虽然有三万之众,却还在训练之中,能不能派上用场。还真是很难说。陆逊的部下也有三万多人,却是久经大战的精锐。这次战斗与以往不同,是大军团之间的正面作战,不是魏霸的特长——至少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大型战事。而陆逊却是指挥这种战事的高手。

  相比较而言,魏霸的胜算非常有限,而一旦战败,神将的光环被打破。他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不仅交州保不住,恐怕连武陵都成问题。

  陆逊想在魏霸没有成熟之前摧毁他。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费祎虽然心里紧张,脸上却不露分毫,他哈哈大笑,扬长而去,赶往武昌,和孙权谈判去了。离开大营之后,费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他愁眉紧锁,犹豫不决。他想通知魏霸,却又觉得未必有什么用。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让魏霸受点教训,也许更符合丞相的意思。当初派魏霸到武陵来,丞相就没指望魏霸能走多远,挫败吴军进军益州的阴谋便是成功,如今这个目的已经达到,能否占领交州并不在丞相的计划之内,让魏霸吃点苦头,不要再那么自以为是,也许是个不错的结果。

  费祎怀着复杂的心情向武昌赶去,半路上,他把自己的想法写成一份报告,用快马送往关中。

  ……

  武昌,孙权站在鱼池前,看着水中吐着泡泡的红色小鱼,沉吟不语,脸色有些阴郁。太子孙登站在他的身后,拱着手,连大气都不敢出。顾承、张休站在远处,不时的看一眼孙权父子。

  孙权很生气,原因是接到了陆逊的上书。半个月前,潘濬上书,请求派陆逊去临贺战场指挥战事,孙权就非常不满意。不过考虑到潘濬新败,恐怕不能服众,魏霸的势头又太猛,只好勉为其难,传令陆逊赶往临贺。结果陆逊还没到临烝,两人就不约而同的上书,要求减免赋税,实施仁政,与民休息。区别只在于潘濬要求的是减免荆州人的赋税,而陆逊要求的则是减免吴国境内的所有人赋税。

  这样的意见,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次要求得非常激烈,而且还有两个孙权无法接受的理由。陆逊以他在辰阳的经历为理由,潘濬以魏霸在交州的做派为理由,极力证明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老生常谈的道理。身为一国之主,他能不知道民心向背的道理?可现在是离仁政的时候吗?陆逊一边请求减免赋税,一边却又要钱要粮,这算怎么回事?

  更让孙权生气的事,他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教育一下太子孙登,不要被臣子们动听的话语所迷惑,不料太子孙登看了陆潘二人的上书之后,反倒附和他们的意见。这下子让孙权火大了,劈头盖脸的把孙登骂了一顿,连带着太子身边的两个辅臣都挨了呲。

  太子有四友,除了诸葛恪之外还有陈表、张休和顾谭,是孙权安排给太子的四个年青俊杰,陈表是陈武的庶子,武人之后,不久前也被孙权安排去领兵锻炼了,剩下的张休是张昭的次子,顾谭是顾雍的孙子,他的母亲是孙策的女儿,和孙家算有血脉之亲。不过这两个人都是儒家学说的信仰者,在诸葛恪和陈表两人离开东宫之后,孙登在他们的影响下越来越服膺儒家学说。孙权对此早有察觉,却没想到孙登会糊涂至此。

  孙权有些后悔了,太早的让诸葛恪和陈表一起外出领兵有些太急了,把孙登交给两人儒生辅佐。可能是一个失策。

  现在,他的儿子俨然成了陆逊的代言人,居然跟他讲起仁政来了。屁大的东西,你知道什么叫仁政,你知道他们要求仁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知道他们口中的民是谁?

  “子高,《汉书》读过几遍了?”孙权声音低沉的问道。

  “读了三遍。”

  “看来还不够,回去再读。”

  孙登愣了一下,低下头:“喏。”向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走了。张休和顾谭跟着出了殿,上了车,张休便问道:“殿下,大王说什么?”

  孙登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张休大惑不解:“大王考问你《汉书》的故事了?”

  “没有啊。”孙登一头雾水,他真不明白孙权为什么说他《汉书》读得不够,还要再读。

  张休还要再问,顾谭摆摆手,白了他一眼:“还不明白?回去多读《元帝纪》。”

  张休恍然大悟,孙登“哦”了一声,也明白了。这是孙权不满意他们的儒家仁政建议。提醒他们汉家治天下的霸王道呢。看来孙权对他还不是一般的不满,这是连传授《汉书》的张休也被批评了。

  三人一时相对无言,孙登的眼神也变得落寞起来。

  “元逊……”顾谭忽然说了一句,欲言又止:“真是……”他看看张休。没有再说下去。诸葛恪的妹妹嫁给了张休的兄长张承,他们又同为太子四友,他在背地里批评诸葛恪,可能不太妥当。

  不过他不说孙登和张休也能猜得到。肯定是诸葛恪为了立功太心急了,得罪了朱绩和周鲂。致使他们不肯听潘濬的指挥,诸葛恪本人又丢了临贺,这才逼得潘濬要把兵权交给陆逊,打乱了孙权的计划,触动了孙权心里的那根刺。

  孙登他们刚刚走出去,孙鲁班就从暗处走了出来,挺着肚子走到孙权的身边,瞟了一眼孙登离去的方向:“父王,我没说错吧?他们就是借着圣人的由头给自己要好处,他们的眼里只有家,哪有国。”

  “你有孕在身,也不能安生一会儿?”孙权正在气头上,没好气的喝斥道:“再多嘴,还回富春去呆着。”

  “我不。”孙鲁班抱着孙权的手臂摇了两下,“姑姑不在那里,我一个人闷得难受。”

  “那你就安生的陪你母亲,不要到处乱跑,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孙权虽然说得凶恶,脸色却缓和了下来,抬手掐了掐孙鲁班那张日见丰腴的脸,叹了一口气:“大虎啊,你可把父王害苦了。”

  “父王,不苦啊。”孙鲁班眼珠一转:“你让人把临沅围了,把赵统给我绑了来,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有爹了,你也能夺回武陵。”

  “什么馊主意!”孙权哭笑不得,轻轻的推开孙鲁班:“还打个屁啊,你父王我穷得丁当响了,这些人还要减免赋税,再减免,我们吃什么?魏霸就是个灾星啊,孔明,你可把我害苦了。”

  “父王,魏霸有那么厉害吗?”孙鲁班眨眨眼睛:“我觉得他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啊。”

  “你懂什么。”孙权苦笑道:“他把你父王害成这样,还不厉害,那你父王岂不是成了笨蛋?”

  “才不是呢。”孙鲁班不以为然:“他只是手巧一些罢了。除了会打造一些机械,我真不觉得他有什么本事。要说机械之术,我们也有这样的人啊,你像那个叫张……张……”

  孙权忽然心中一动:“张奋。”

  “对,张奋。”孙鲁班连连点头:“我就听魏霸说过,张奋的手比他还巧,只是在什么道理上不如他精熟罢了。”

  “魏霸真这么说?”孙权打断了孙鲁班,急急的说道。

  “我亲耳听他说的。”孙鲁班大声说道:“他还说,吴国有张奋,魏国有马钧,都是巧手,只不过看他们没他那样的机会。如果他们能拥有和他一样的资源,他们未必就比他差。”

  孙权笑了起来,捏了捏孙鲁班圆润的鼻头:“大虎,还是你有用,没白被魏霸抓过去一趟。”

  “父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孙鲁班掐着腰,气呼呼的跺了跺脚。

  “哈哈,父王说错了,父王说错了。”孙权心情大好,连声安慰。“大虎,你可立了一功了。你知道不,父王一直在考虑怎么向魏霸要战船的技术,却没想到自已就有这样的一个人才。如果张奋真有魏霸说的那么好,能将战船改装得更强,父王派人去辽东买马的事就不会那么难啦。”

  孙鲁班转怒为喜,嫣然一笑:“那你怎么赏我?把赵统抓来和我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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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8章 重任在肩


  孙权没有说谎,他现在真是穷疯了。如果不是穷疯了,他也不会对陆逊、潘濬的建议这么恼火。

  武陵被魏霸夺了去,孙权也就是觉得丢面子,实际损失并不大,真正能有点收入的也就是临沅以及附近的几个县,辰阳一带基本上只能自给自足,至于山里的那些蛮子,他就没指望从他们身上榨出什么油水,不过指望征几个兵,补充一下去年的损失罢了。

  交州失守,真正是伤了元气,这么多年来,孙权处心积虑的要掌握交州,就是因为交州是他能全部掌握的仅有财源之一,或者是直接就是仅有的财源,没有之一。交州被魏霸夺去,能供他自由支配的财赋没了,要想有所作为,他就只能仰江东世族的鼻息。

  这年头,土地就代表一切,没有土地,就没有财赋,没有财赋,靠什么养兵?

  办什么事不要钱?

  襄阳一战,他被蜀汉人骗了,结果襄阳没拿着,兵损失了上万,连儿子都死了一个。想报复,结果又被诸葛亮和魏霸这一老一小耍得鼻青眼肿,诸葛亮只派出魏霸一个人,就把武陵搞得天翻地覆,现在更是变本加利,连他的交州小金库都抢走了。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孙权现在只有两个愿意:一是弄点钱,二是弄死魏霸。

  弄钱的办法他想了很多,北面被魏国堵死了,西面被蜀国堵死了,原本还能向南发展,现在交州眼看着又靠不住了,他只能把目光投向辽东和海外,据说海外有夷洲、亶州。上面有蛮人小国,如果能征服那些地方,不仅可以掠民为兵,还能增加财赋。不过大海风波险恶,很多大臣都不同意,甚至是坚决反对,这让孙权有点不太敢草率行动。如果张奋能像魏霸一样改造战船,降低出海的危险,他也许能说服那些大臣。实施出海征服的战略,缓解一下空得快要抽筋的国库。

  除了多弄点钱之外,另一个愿望同样能指望张奋。

  孙权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反思,他在想为什么魏霸能异军突起,一个人就能把他搞得焦头烂额。想来想去。他觉得魏霸有两个长项是普通人所不能及的,一是魏霸有武卒。魏家武卒精悍,擅长突袭,更擅长在山地作战,所以魏霸在山里如鱼得水,把吕岱等人肥的拖瘦了,瘦的拖死了;一是魏霸精通机械技术。他通过制作各种机械,做成了很多人觉得不可能做到的事。比如襄阳之战,他因为有改造战船的技术,由一艘楼船起家。通过打败魏军水师,奇迹般的建议起一支水师。又比如在辰阳,他用那骇人听闻的攻城车火烧辰阳,居然在一夜之间攻克了辰阳。再比如在严关。他同样是用他的机械技术打造了一座会移动的竹城,迅速攻克了严关。

  除此之外。孙权觉得魏霸也没什么过人之处。而这两个特长中,起到了最大作用的无疑是后者。武卒再强,毕竟不能以一当百,而且在大战之中,数量有限的武卒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后者则不同,魏霸的机械技术能创造出一个接一个的奇迹。

  孙权曾经想把魏霸诱降到吴国来,也正是因为看中了魏霸的机械技术,虽然当时魏霸的机械技术发挥的作用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辉煌,只是因为在战船改造上的优势才吸引了孙权的兴趣。

  如果说孙权的想法原本还有些模糊不清,现在经过孙鲁班一提醒,孙权的思路一下子豁然开朗。

  他找到了对付魏霸的办法。

  只要能克制魏霸的机械技术,就有可能打败魏霸,而且可以大幅度的提高吴军的战斗力。

  孙权不是儒生,他不歧视技术,他只是没有给技术以足够的重视罢了。

  张奋是个不错的人选。当初步骘推荐他的时候,就是因为他造了攻城用的大车,那时他才二十岁,和魏霸现在一般大。不过因为他的伯父张昭不赞成,非要逼着他去读书,才没有重用他。一想此,孙权不禁对张昭又多了几分怨气。

  孙权随即下令,调张奋赶到西陵,归入步骘麾下,改进攻城大车。一旦试验成功,就准备出兵收复临沅。既然辰阳都被陆逊占了,没道理还让赵统占着临沅。如果能生擒赵统,那当然再好不过了。至于临贺的战事,孙权对陆逊还是有信心的。他相信,魏霸也就是在山里逞雄,要到开阔地带列阵而战,他肯定不是陆逊的对手,至少无法取得那么辉煌的成就。事实上,辰阳之战时,如果不是陆逊受伤在先,费祎又从中捣乱,魏霸未必有机会奇袭辰阳,烧了辰阳的粮草,陆逊还是有机会击败魏霸的。

  孙权的命令下达之后不久,费祎赶到了武昌,孙权听了他的来意,一口否决了谈判的建议。他赞成陆逊的看法,现在魏霸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谈判也没有意思,还是先打一场再说。

  费祎很无奈,他还不知道孙权在寻找克制魏霸的办法,但是他很清楚,孙权君臣显然意识到接下来的战事是他们翻身的机会。如果魏霸不能战胜陆逊,之前的所有胜利成果都有可能化为乌有。

  费祎再次给诸葛亮发出急报,希望他在关中战场忙碌的空余,给予交州战场必要的关注。

  时间,就在三方的命令来往中悄悄过去。当秋收全部结束,魏国大量的民伕肩挑手扛,车拉船载,将一袋袋新收上来的麦子送往前线的时候,天下的形势迅速的紧张起来。

  九月下,魏国皇帝陛下进驻宛城,再次派使者与吴王孙权重申盟好,赠送良马两匹,宝刀五口,礼物无数,并再次提议与吴国共同出兵伐蜀,以长江为限,共分天下。孙权派人答谢。却对曹睿共同出兵伐蜀的建议婉拒了,说目前正在与蜀汉争夺交州、荆州,无暇出击益州。只等腾出手来,就出兵响应曹睿。

  曹睿也知道孙权是什么德性,更清楚孙权现在被魏霸搞成什么样子,根本不可能出兵伐蜀。夏侯玄的报告早就送到了他的案头。得知魏霸不愿意去关中,甚至不想回成都,他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曹睿到达宛城之后,骠骑将军司马懿正式率兵出征。因为关中之战时魏霸主动放弃了武关。将阵线后撤到上洛,之后一直没机会夺回武关,所以司马懿长驱直入,大军一直开到上洛城下。他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命令辎重营的工匠大量打量攻城器械。决心拿下上洛,杀入关中。

  司马懿如此,大将军曹真也不例外。他虽然病重,不能亲临一线指挥,却把平西将军夏侯霸派到了最前线,和他搭班的是侍中陈泰。魏国最杰出的工匠马钧也在潼关之前,在他的指挥下。魏军上山伐木,制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比起魏霸当初为潼关准备的器械都不遑多让。也让城里的魏延看得直皱眉头,恨不得派人把马钧给暗杀或绑架了。

  与上洛、潼关前的魏军准备强攻城池不同,北地郡的骁骑将军秦朗和抚夷将军田豫却率领三万步骑在北地郡游荡,迟迟没有进入阵地。驻守在富平的赵云不敢大意。派出大量的斥候,随时监视着魏军的动向。不过魏军也没有放松。双方主力还没有接触,斥候们已经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而陇西却一片平静。十月中,征西车骑将军张郃就率领一万精骑失去了踪迹,镇西将军郝昭统兵五千守冀县,讨虏将军魏平率军五千守榆中。张郃的战术很明显,就是等蜀军去攻城,而他这一万骑兵则不断的活动,让蜀军不能全力以赴,一旦蜀军露出破绽,他就会像一柄尖刀狠狠的刺入。

  “张郃会不会去了北地?”诸葛亮站在巨幅地图前,沉声问道。

  “完全有可能。”奉义将军姜维站在一旁,打量着诸葛亮额上的如刀刻般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暗自感慨道,丞相真的老了,这段时间以来,头上的白发增加了不少。“不过,我更担心的是秦朗和田豫会奔袭泾阳。来去千里,骑兵三五日便能到达。如果他们合兵一处,四万步骑进入关中,情况不堪设想。”

  “没有骑兵,我们很被动啊。”诸葛亮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们要真是来了泾阳,那也不是坏事,击败了这四万步骑,我们就胜利了一半。伯约,一旦接战,虎步营能大用么?”

  “请丞相放心。”姜维恭声道:“丞相命令一下,维必身先士卒,人在阵地在。”

  诸葛亮轻抚胡须,忽然有些走神,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打量着有些不解的姜维道:“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魏霸。魏霸曾经说过,人比阵地更重要。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空间换时间,只有要人,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如果人死了,就算得到了城也没用。所以,相比于人在阵地在,他更赞成阵地不在人还在。”

  姜维板着脸不吭声,霍弋却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姜维看了他一眼,霍弋却不以为然,仿若未见。

  “那丞相的意思呢?”姜维小心翼翼的问道。

  “因事而异,岂能一概而论。”诸葛亮淡淡的说道:“魏霸性子野,用兵无迹可寻,所以派他去武陵,他能把孙权打得焦头烂额。可是他守长安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他也是死守潼关、上洛,不肯后退一步。可见,他是懂得奇正的,不过更喜欢用奇罢了。”

  他的目光从霍弋和姜维脸上扫过。“伯约,绍先,你们要努力。绍先心思机敏周密,与魏霸有别,各擅其长。伯约呢,你兼有奇正,合两者之长,却又正不过霍弋,奇不过魏霸,若能用心,自能成一代名将,如不思进取,终究不过是一中人。”

  “多谢丞相指点。”姜维和霍弋不约而同的躬身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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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9章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霍弋是元勋之子,为人稳重,在诸葛亮身边做事十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不过也仅限于此,他在军事上还是靠自学自悟为主。原本这也没什么,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可是魏霸出道以后,迅速崛起,成为蜀汉军界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因为他有父亲教导的原因。用兵之道不是儒家学问,可以从师学习甚至自学,大部分还是父子相传,耳濡目染,除了理论学习之外,还需要大量的实践。如果说理论还可以自学,那有没有人带上战场,手指手的教导就非常重要。魏家弟兄三人的成长经历就充分证明了这个道理。

  与魏霸兄弟相比,那些父辈战死在夷陵的年轻人就非常可惜。他们虽然都是武人,却没有人指导,成长速度远远不及魏家兄弟。魏霸曾经建议设立军校,培养年轻将领,诸葛亮虽然否定了这个建议,却开始对身边的年轻人有意识的进行教导。

  霍弋和姜维就是其中两个。相比于姜维这个降将,霍弋的晋升速度相形见绌,这也在荆襄系内部引起了不小的意见。霍弋和姜维之间有些明争暗斗,诸葛亮都看在眼里,在年轻人之间挑起竞争是很有必要的,只是控制在允许的范围内。霍弋、姜维二人都是性格比较内向的人,他们不会像魏霸那样把事情做绝。也正因为如此,诸葛亮才把他们带在身边。

  “丞相,若是魏军不来攻,又将如何?我们就一直这么等着吗?”姜维问道,语气有些担心。

  “那你的建议如何?”

  “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大军围困冀县和榆中。张郃之所以敢出击,就是因为有冀县和榆中为根基。他随时可以回这两个城池补充粮草。如果我们攻克这两个城池,张郃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所以他一定会来救。我们正好与他正面决战,此所谓攻其必救也。”

  诸葛亮微微一笑。把头扭向霍弋:“你觉得呢?”

  霍弋摇摇头。“我觉得魏军不会一直不进攻。如果要从长远考虑,魏军此刻攻击关中其实也是迫不得已,他们远远没有准备好,只是因为关中地理重要,他们不得不仓促行事。以当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比我们更着急,更希望速战速决,拖的时间越长,对他们越不利。”

  诸葛亮赞许的点点头。“绍先说的有理。考虑一场战事,不能仅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要把目光放远一点,放大一点。我们现在人在关中,却不能把目光局限于关中,而应该放眼天下,这样你才能认清重点在哪里。正如绍先所说,魏军现在开始攻击,并不是因为他们准备好了。还是因为他们等不及了。从河东运粮支援陇西,路途遥远,又经过胡人控制的区域,消耗实在太大。长久下去。对他们非常不利。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主动发起攻击,希望能夺回关中,扭转局势。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长久不来攻呢!攻其必救,关中就是他们必救的地方。我们只要守住关中。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姜维有些脸红。诸葛亮这么说等于赞同霍弋,否定了他的意见。在他们俩的较量中,霍弋又占了一次上风。

  就在姜维觉得尴尬的时候,有个亲卫走了进来,送上一封信。姜维抢在霍弋前面接了过来,双手递给诸葛亮。他瞟了一眼,发现是镇北大将军魏延写来的,眼角不禁微微一跳。他知道诸葛亮去找魏延,要魏延出面让魏霸回成都。魏延现在回信,不知道是魏霸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如果魏霸放弃交州,回到成都担任督运粮草的重任,诸葛亮肯定会给他相应的补偿,他在丞相心目中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这无疑会影响到他的前途。

  诸葛亮接过信,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表示。姜维忍不住问道:“丞相,魏子玉会回成都吗?”

  诸葛亮摇了摇头,把手中的信递给姜维。“你们也看看吧!这是魏霸对未来战局的估计。他虽然远在交州,却对关中的形式了解得很呢。”

  姜维听了,心中一惊。丞相虽然说得云淡风轻,话里的意思却有些不悦。他连忙接过信,迅速看了一眼。里面是魏霸对关中形势的分析。他说,关中之战很可能是一个持久之战,很难在短期内完成,为了保障关中战场能够坚持到底,他希望留在交州,为丞相筹措粮草,保证后方支援,以减轻成都的压力。他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是目的却很明显,他要留在交州,不回成都。这样一来。诸葛亮必然要向李严作出让步,好换取他去成都。

  姜维看完信,也没有说什么,转手交给了霍弋。诸葛亮静静的等待着,一声不吭的看着地图,眼神却有些飘忽。姜维会看在眼里,心头却有些窃喜。他知道,诸葛亮的神情表明他现在非常不高兴。

  霍弋看完信,也沉默不语。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诸葛亮淡淡的问道:“绍先,你觉得魏霸说得有道理吗?”

  霍弋又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丞相,我觉得魏霸考虑得更周全一点,却不仅仅是因为粮草的问题,而是因为孙权。我们之所以能够全力和魏国对抗,就是因为孙权被魏霸缠住。如果他回到成都,交州安定,很难保证孙权不会再像上一次一样发兵威胁益州。蜀汉虽是盟国,却厉害攸关,孙权崇尚权术,更着眼于实际利益,他不会被盟约所困。与盟约相比,有魏霸在交州牵制他也许更合适一点。”

  诸葛亮目光闪动,对霍弋的意见不置可否。他摆了摆手。“我有点累了,要休息片刻。你们各自回去仔细考虑,明日大会的时候,再一起在与众将商议。”

  “喏。”姜维和霍弋躬身施礼,转身退了出去,姜维带上了帐门。诸葛亮坐在大帐里,重新拿过来那封信,又看了一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忧郁,有些失落,更有些说不出的伤楚。

  ……

  高平。

  张郃翻身下马,大步向前走去。他的脸黑黑的,就像冬天的风一样冰冷,没有任何表情。秦朗只是一个佞臣,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事,却成了这场战事的最高指挥官,这让身经百战的张郃有点不安。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只能按捺下心中的不快,前来拜见秦朗,听秦朗的指挥。

  走到秦朗面前,张颌还没有来得及弯腰,秦朗已经站了起来,向前迈了一步,很客气的一躬到底。

  “将军辛苦了。”

  张郃愣了一下,连忙还礼。秦朗的军职虽然不如他高,却是皇帝陛下的亲信,秦朗主动向他行如此大礼,他非常意外。

  “将军客气了。”

  秦朗笑道:“我从洛阳出发之前,陛下就曾对我说,将军是我大魏重将,对西北的情况又最熟悉,上次击退诸葛亮,收复陇右,全凭将军一力周旋。此次攻击关中,还要倚仗将军。朗不谙战事,这次来向将军学习,望将军不吝赐教。”

  张郃非常满意,连忙谦虚了几句。抚夷将军田豫走了过来,向张郃行礼,然后摊开一张地图,开始讲解当前的情况。其实这些情况张郃都是清楚的,魏国此时发动攻击,其实并不是最佳时机,只是凉州孤悬,要从河东运粮到凉州,路途太远,消耗太多,代价实在太大。再加上这两年蜀汉发展迅速,魏霸出荆州,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从孙权手中夺回了武陵,又进军交州,发展势头一日千里。这让魏国上下非常担心,再过几年,也许蜀汉就能歼灭东吴,全据长江以南。到了那时候,魏国两面受敌,更加不利。因此,曹睿决定趁孙权还没有全线崩溃的时候,倾全国之力,以最快的速度收复关中。实际上他们准备并不充足,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速战速决,而曹睿最大的希望就寄托在张郃、秦朗和田豫这支集合了四万精锐步骑的身上。

  最善战的将领,最精锐的人马,承担最关键的任务。

  得知皇帝陛下把收复关中的重任放在自己肩上,张郃觉得肩上沉甸甸的。秦朗是皇帝陛下信任的重臣,田豫也是在北疆多次立功的悍将,四万步骑也是魏国现在能够抽调出的最精锐的主力,皇帝陛下把一切最好的资源都给了他,如果他不能夺回关中,又如何报答皇帝陛下的信任。

  不过,上次和诸葛亮的交锋时,张郃就已经意识到诸葛亮用兵非常稳重,基本上无懈可击,要想从他身上找到破绽,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张郃看着地图,看着南方起伏的山峦,沉思良久。

  秦朗试探的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处理,是立即攻击还是再等一段时间?”

  张郃看着秦朗:“陛下给了我多少时间?”

  秦朗犹豫了一下。“陛下当然希望越快越好,可是,他并没有限定将军的时间。他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不遥制将军,一切全由将军自己做主。”

  张郃的眼眶湿润了。他面向东方,单膝跪倒,双手拱过头顶,一字一句地说道:“郃必万死,以报陛下信任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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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0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关中局势日趋紧张的同时,临贺郡的战局也一触即发。陆逊将费祎打发走了之后,就进军临贺,直逼龟山阵地。见陆逊率领大军亲至,相夫不敢大意,立刻把消息报告给了魏霸。魏霸随即带领亲卫营赶到了龟山。

  在仔细的观察了龟山阵地的形势之后,魏霸决定放弃龟山,退回临贺城。临贺城已经在临贺郡的最南端,快要进入苍梧郡,退到这里,就等于放弃了大半个临贺郡。对魏霸的这个决定,很多人不理解,特别是那些刚刚投靠的蛮子将领,他们都以为神将是战无不胜的,任何敌人都不在话下,现在大战还没开始,神将就决定撤退,未免有些丧气。

  相夫也有些疑惑,不过他更担心神将的名誉。见旁边那些将领互相交换眼神,他就知道了他们心里所想,便主动问道:“将军,这么做是不是太软弱了一些?”

  魏霸不以为然的说道:“软弱什么?有攻有守,有进有退,这是必然,谁也没说一定要进攻才能取得胜利,防守成功也是胜利,你们说是不是?”他转身对那些蛮将说道:“你们有谁听我在课堂上说过一定要进攻才能获取胜利吗?”

  那些将领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他们成为魏霸的部下之后,都接受了魏霸的兵法训练。不过对很多人来说,听神将亲自讲课只是一项荣誉,对于讲了什么,他们其实并没怎么在意。对他们来说,战斗就是听到命令之后向前冲锋,谁冲得快谁就最勇敢。至于谋略什么的太复杂了,这种费脑筋的事情还是由神将去考虑吧。

  现在魏霸当着众人的面来考他们。他们却不能说自己不知道,那也太丢人了,只能一个个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仿佛自己非常理解神将的意思似的。只是点了头之后发现别人都在点头,又不免有些怀疑别人是真懂了,只有自己没有听懂,更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意思表露出来。

  一时间,附和声一片。

  魏霸也不点破,他知道这些人没什么文化。要想在短期内大幅度提高素质不太可能。他对相夫说道:“我们的目的是获取胜利,而不是进攻或者防守,进攻也好,防守也罢,都是手段。不是目的。孙子说过,不战而胜才是用兵的最高境界。当初建立龟山阵地,并不是为了阻挡陆逊的大军,这里的地形只适合阻挡小规模的骑兵,却挡不住大量的步卒。选择一个合适的阵地是用兵的基础,我们不能因为所谓的面子把自己置于不利之地。这是愚蠢的表现,而不是勇敢的表现。”

  相夫连连点头。他自己是知道一些道理的。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配合魏霸教育那些蛮子。有相夫做表率,又有魏霸现身说法,蛮子们没有什么太大意见。很听话的撤了。

  魏霸一路撤到临贺城,身后便是狭窄的山谷,看到了大山,蛮子们心里安稳了许多。有些聪明的人已经慢慢意识到了魏霸的用意。再有人质疑魏霸时,他们就主动地替魏霸解释。魏霸注意到这些情况之后。对那些人进行了嘉奖,见缝插针地对蛮子进行教育。

  得知魏霸把阵地后撤,陆逊并不意外,相反他觉得非常不安。他召集众将议事,决定继续前进,大军一直推进到临贺城下。虽然还没有攻克临贺城,但顺利收复了大半个临贺郡,对鼓舞士气也起到了不小的鼓舞作用。襄阳之战以后,吴军面对魏霸就没什么自信,包括陆逊在内的数名重将先后败在魏霸手下,不少人都对魏霸有了恐惧感。特别是那些山越,有人在私下里说魏霸是战无不胜的神将。这次一箭未发就夺回数城,士气多多少少有点提升,至少他们不再认为魏霸是不可战胜的了。

  一进一退之间,双方的士气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些变化很快就被魏霸察觉了,然而他并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双方的局势,不动声色地引导己方士气的走向。士气虽然有些低落,却还不至于到崩溃的地步,在魏霸的引导之下,很多人都相信这只是暂时的退却,是为了最后的胜利,就像打人之前先要把拳头收回来一样,暂时退去只是为了更好的出击。

  在这件事上,魏霸从亲卫营中抽调出去的基层军官起到了良好的作用。他们对魏霸的信心无可置疑。

  魏霸部下的士气没有受到太大干扰,可是他的暂时退却却对其他人产生不小的影响。费杨再次来到临贺城,见面寒暄之后,他对魏霸说,我们本来已经联络好了,只等将军进入长沙,我们就起兵响应。可是陆逊一来,将军便不战而退,现在很多人开始怀疑将军不是陆逊的对手,他们又有些犹豫了。

  魏霸笑了笑。“难怪你们不是陆逊的对手。”

  费杨脸色有些难看。“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了解过我和陆逊交战的经历吗?到现在为止,我和陆逊这是第三次交手。第一次在襄阳,第二次在辰阳,我不敢说我取得了大胜,但是至少没有败。而你们呢,和陆逊交手多次,损失惨重,到现在只能躲在深山里面,不敢出来,你们还敢来指责我,不觉得可笑么?”

  费杨沉默着,却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气。他没有想到魏霸会这么无礼。他想了想,说道:“将军,我们不懂什么兵法,败给陆逊,的确是我们无能。正因为我们自己能力不够,这才把希望托在将军身上。如果将军也不能战胜陆逊,我们很难下决心支持将军。”

  魏霸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费杨:“这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你们所有人的意见?”

  费杨躬身道:“是他们的意见。对于我个人来说,我是相信将军的。只是将军也要理解我,关系到身家性命,谁也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魏霸点点头。“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所以也不会逼你们。合作嘛,就要双方自愿,你情我愿才有意思,强迫那就不叫合作了。你说是不是?”

  费杨非常勉强的笑了笑:“将军说的有理,我们也是这么想。将军理解我们的难处,我非常感谢。”

  魏霸起身,把费杨领到地图前,指着南海郡说道:“交州数郡基本上都已经落入我的手中,吴军要想进入交州,无非三条路,西面是严关,中间是临贺,东面就是大庾岭。中西两条路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吴军通过大庾岭进入南海郡,转而进攻苍梧,这条路是你们控制范围以内,如果你们能够阻止吴军进入南海,便是大功一件。”

  费杨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魏霸接着说道:“目前吴军的主力就在临贺与我对峙,进入南海的偏师兵力不会太多,我相信以你们的实力一定能够做到。如果你们还有难处,我可以派一部人去帮助你们。只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实力来为他们提供粮草。”魏霸笑道:“你也知道,大山之中运粮是非常困难的。如果你们能够提供帮助,我将非常感激。你们放心,将来我一定会加倍偿还你们的,绝不会让你们吃亏。”

  费杨苦笑道:“将军能够理解我们,我非常感激。将军能派多少人帮助我们,我要看看我们能不能提供他们的粮草。将军也知道,山里的条件比较差,我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两到三千左右吧,太多了,我怕你们负担不起,太少了又不够用。”

  费杨松了一口气。“两三千人应该没问题。那什么时候出发,将军你亲自去吗?”

  魏霸摇摇头。“我是不会亲自去的,我还和陆逊对阵,再一次打败他。”

  费杨有些失落。“看来他们想要面见将军的愿望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了。”

  魏霸安慰道:“我想不会太久的。孙权倒行逆施,天必亡之。”

  送走了费杨。夏侯玄把魏霸拉到一边,悄悄的说道:“你真要派人进入庐陵?”

  “是啊,我现在很担心吴军会派一只偏师进入南海。我想派人控制大庾岭,为以后争夺南海做准备。”

  夏侯玄摇摇头。“我不是反对你的意见,可是我想提醒一句,费杨这个人可能不太可靠。”

  魏霸有些不解。“为什么?”

  夏侯玄得意的笑笑:“你别忘了,我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

  魏霸似笑非笑的看着夏侯玄。“真的假的,费杨也不可靠?他和陆逊有杀兄之仇,又接受了曹魏的印绶,应该不会和陆逊勾结吧。要不然他成了什么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就是觉得费杨不太可靠,具体的理由我也说不清楚,只想提醒你小心一点。”

  魏霸拍拍夏侯轩的肩膀。“这才像一家人吗?以后要再接再厉。”

  夏侯玄瞥了尾巴一眼:“你是不是也觉得费杨不可靠?”

  魏霸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行军作战,谨慎为上。你看我像那么大意的人吗?我相信费杨,却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夏侯玄很意外。“怎么没看出来你还这么谨慎。”

  “所以说嘛,你的观人之术还有待提高。”魏霸抚着颌下的短须,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小子,当努力之。”

  “且——”夏侯玄拉长了声音,以示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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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1章 天意

 
  周鲂匆匆走进陆逊的大帐,刚要说话,却看到潘濬也在座,不免有些意外,步子滞了一下,赶上一步,向潘濬见礼,然后便把探询的目光转向了陆逊。陆逊一动不动,看着案上的地图,手指在庐陵郡、大庾岭的位置轻轻的敲击着。周鲂瞥了一眼地图,特别看到了陆逊手指的位置,立刻明白了陆逊的意思,连忙笑道:“二位将军,有消息来了。”

  陆逊淡淡的说道:“魏霸在忙什么?”

  “他在城里备战,看样子,他打算在临贺死守。临贺城里到处都是人,还有好多蛮子。他们虽然穿着我军的制式札甲,却不太习惯,依然不改蛮夷本性。”周鲂笑了笑,言语中有些不屑:“魏霸想要把这些蛮子变成身经百战的精锐,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陆逊嘴角一挑,没有评论,潘濬也笑了一声,赞道:“子鱼的手下很得力啊。”

  “多谢将军谬赞。”周鲂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既不失礼,也不热情。如果不是陆逊暗示他不要瞒着潘濬,他还真不打算把这样的事也告诉潘濬。

  “除了死守临贺之外,魏霸有没有出兵大庾岭的计划?”

  “有,不过他还是满足于守,并没有因此进入豫章的想法。”周鲂顿了顿:“将军,是不是要把饵放得大一点?”

  “不急。”陆逊摆摆手,示意周鲂不要急躁。“做什么事都不能太露痕迹,否则容易露出破绽。顺其自然吧。”

  “喏。”周鲂应了一声,将几张纸往陆逊面前一放,躬身退了出去。陆逊拿起那几张纸,扫了一眼,转手交给潘濬。潘濬也不推辞,接过来看了一遍,慢慢的放在案上,沉吟了片刻:“看来魏霸比曹休要聪明不少,想诱他上钩,还真是不容易。”

  “不错,此子看似鲁莽,其实谨慎之极。”陆逊出手指,掐了掐酸胀的眉心:“不知道费杨是不是太急了。露出了破绽。”

  “也有可能是费杨出卖了我们也说不定。”潘濬插嘴道。

  “是啊,用间不易,能找到合适的人更难。由此可见,当年诸葛亮让魏霸行间长安是何等不易。”

  潘濬打趣的说道:“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周子鱼才碰到了对手。”

  “这样也好。大王的意思,不就是想借魏霸这块砧石来打磨他们嘛。”

  “话是这么说,我却担心我们成了魏霸的砧石。”潘濬叹了一口气,“魏霸将那么多蛮人将领带到临贺来,大概也有以战代练的意思。此子心思甚大,将来恐怕会为祸天下。”

  “是你女儿女婿说的,还是你亲眼所见?”

  “都有吧。”潘濬嘿嘿一笑:“我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世面。可是看到魏霸这个年青人,才真正觉得深不可测。别的不说,他的机械之术仿佛是突然冒出来的,由师承都无从说起。而且在此之前,也没有发现他在这方面有任何兴趣。病了一场,却因祸得福,脱胎换骨。面目一新,着实让人不解。”

  陆逊眉头一挑:“竟有此事?承明。细细说来听听。”

  潘濬愕然,对陆逊表现出来的关心大感意外。不过,他还是把自己对魏霸的了解说了一遍,毕竟陆逊现在是主将,他对魏霸了解得越多,制定战术的时候越有针对性。陆逊不把他当外人,他也不能藏着掖着。

  听完了潘濬的话,陆逊出神了片刻,他目光一闪,向潘濬挪了挪。“承明,你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一个毫不出众的少年,怎么病了一场,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若是从此痛改前非,努力向学,这还情有可由,可是他居然无师自通了机械之术,这未免……”

  潘濬也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他想了想,脸色也变得不安起来:“伯言,你莫非觉得这就是天意?”

  陆逊苦笑着摇摇头:“天意难测,我只是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些。冥冥之中,也许上苍在注视着我们,谁又能说得定。”

  潘濬不禁觉得一阵寒意,头皮一阵发麻。他原本也没想太多,可是现在听陆逊一说,居然和天意扯上了关系,未免让人心生不安。再想到魏霸的神将之名,精明如潘濬,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不管是不是天意,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要与魏霸血战到底。”陆逊打断了潘濬的思索,拍了拍案前的地图:“承明,既然诱敌之计急切之间无法见效,我们可能还要立足于强攻。正面击破魏霸……”陆逊虽然极力想让自己显得平静从容,说到魏霸的名字时,却不由自主的滞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也许对扭转当前的不利局面最有效。是以,我想缓缓图之,周密部署,以求一战解决问题。”

  “那是当然。”潘濬应道:“可是,伯言,你若是想和当年一样以守为攻,我看有些困难。从襄阳之战开始算,我们已经连续战斗了两年,而且接连损兵折将。大王已经急了,怕是不会让你从容应付。”

  “魏霸同样不能从容。”陆逊坚持道。

  “是的,魏霸可能急于支援关中战场,也希望尽快结束战斗。这一点,我们差不多。可是你要清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战是和,魏霸自己可以决定,诸葛亮远在关中,怕是指挥不动他。可是大王却近在武昌,他能忍耐到几时,我们却是说不准。万一……”

  陆逊眉头微皱,过了良久,无声的叹了口气。武昌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孙权的心情,他大致也猜得到,潘濬的提醒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切实存在的问题。

  “就算是大王有命,也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定,我们为将的,可不能惟上是从。”陆逊最后下了一个结论。潘濬没有再劝,他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不容易了。

  经过十几天的准备,陆逊兵临城下,正式开始对临贺城的围攻。临贺城的西南是一片平地,陆逊的大营就扎在这里。在临贺城的西北方向有一座山岭,呈西北、东南走向,正好绕过陆逊大营的后方,虽然不高,位置却非常重要。山岭的西侧就是越城岭,两者之间有一道宽约两里,长约三十多里的峡谷,一直通往桂岭。

  魏霸在这座山岭上布了一个防守阵型,和临贺城成犄角之势。阵势由山岭之上一直延伸到山谷中,拦住了吴军进入山岭的道路。陆逊经过仔细研究,决定先取山岭上的阵地,只有先拿下这道山岭,才有可能确保大军的后路安全。魏霸善于出奇,陆逊可不希望大军攻城之时,突然从后面冒出来一股敌人。

  促使陆逊下这个决心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魏霸本人就在山岭上。擒贼先擒王,陆逊虽然不知道这句名言,却知道这个道理。如果能擒获魏霸这个神将,其他的蛮子将不战而溃。

  可是要攻山岭并不容易。岭高百丈有余,山地奇险,又连绵数十里,要想彻底包围山岭是做不到的,陆逊只能派人先攻山谷间的阵地,希望突破这道阵地之后,深入山谷,然后切断山岭阵地和城池的联系。如果能把山岭上的阵地变成无援的孤军,对那些蛮子的士气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是一场没有什么花招的战斗,只有一步步强攻。

  一切准备妥当,在一个朝阳初升的清晨,陆逊摆开了阵势。两万大军出营列阵,面南背北,正对着魏霸摆在山谷中的阵地。

  战鼓声隆隆响起,在山谷间回落。五千吴军列成一个方阵,站在阵前,盔明甲亮,旌旗招展,士气高昂,一看就让人心生寒意。在他们的身后,一万五千吴军列成四个方阵,中军最厚实,大约有八千人,左右两侧略落,各约两千人,后阵又略厚,大约三千人。

  魏霸站在山里之上,看看远处陆逊的中军,再看看阵前的几架高大的攻城车,不禁哑然失笑。这些攻城车还是他帮陆逊打造的,那时候是为了攻克襄阳,没想到陆逊现在用来对付他了。

  “太初,你知道不,当时就用这种大车,险些攻克襄阳。”

  “是吗?”夏侯玄看着那些足有五六丈高的大车,暗自吃惊。“那后来为什么没有攻克襄阳就撤退了?”

  “陆逊大概以为有了这些攻城车就能拿下襄阳,不再需要我了,所以他想挟持我。我岂能听他的,就翻脸了,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你故意的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有根据才行。”魏霸矢口否认。

  夏侯玄撇撇嘴,他听说过那场战事,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才不会相信魏霸只是因为意外才与陆逊翻脸呢。不过,他没有戳破魏霸,以他过人的观察能力,他发现魏霸有些紧张。不仅魏霸有些紧张,那些蛮子将领也很紧张,面对吴国最杰出的战将陆逊,他们都有一种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不安。与普通人不同的是,魏霸能够正视这种紧张,并且企图克服这种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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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2章 考验

 
  魏霸是有些紧张,却不仅仅是因为畏惧陆逊的威名。陆逊的确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对手,从费祎一去不返,到陆逊推进到临贺城下,再到摆开阵势,要强攻他的阵地,他就知道自己想讹诈陆逊的企图落空了。与陆逊面对面的大战一场,已经是无法逃避的事实。既然如此,怕也没用,只有横下一条心,与这位三国名将决一死战。

  他担心的是自己的部下能否经历这次考虑。

  到目前为止,他的部下以蛮夷为主,从武陵带过来五溪蛮四千人,乌浒蛮两万八千人,这其中又有两万多是刚刚组建的,根本没有经历过像样的战事,第一次作战就是以几万人规模的大战,他非常担心那些蛮子能不能扛住压力。这么多人一起作战,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希望他挑选出来的那四百多基层将领能够发挥手足的作用,成为他身体的扩展,配合他控制好这支大军。

  指挥几千人作战,很多人都可以做到,但是指挥上万人甚至几万人作战,却是一个难度非常高的事情,那已经进入到指挥艺术的范畴。老爹魏延打了一辈子仗,到现在指挥过的人马也没有达到三万之众。

  仅凭这一点,他就有理由感到骄傲,而不仅仅是紧张。

  这一仗如果打赢了,或者说,没有打败,那他就可以跻身一流战将的行列。可是如果打败了,陆逊大概不会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一定会穷追猛打,彻底把他消灭为止。他甚至觉得,陆逊之所以这么强横的逼他决战,就是不想给他更多的成长时间。希望尽快的击垮他。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无疑又是他可以骄傲的理由之一。

  为了这次大战,魏霸准备了很长时间,特别是打造了大量的战具。他有地利,只要蛮子们不慌,他有足够的资本和陆逊拼消耗。可惜问题就在于此,蛮子们刚刚成军,虽然一个个好勇斗狠,但是从军队的标准来看。他们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丁,而陆逊的部下却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悍卒,他们中的不少人都经历过多次大战,战斗经验,特别是大战经验远非这些新丁能比。

  一支军队的强弱。有时候并不在人多人少,还要看老兵有多少。如果说将领是军队的灵魂,那经验丰富的老兵和基层军官就是一支军队的骨干。没有这些骨干,再多的人也只是一堆肉而已。

  魏霸欠缺的就是这些可以充当骨干作用的老兵。能不能通过这次大战,把这支军队锤炼成为一支雄师,还是彻底被打垮,魏霸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因为连他自己都是一个新丁——从指挥数万人作战的标准来看。

  双方看起来人数差不多。其实在心理上却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只要看一眼双方士卒的神情,大致就能猜到几分。双方士卒的肉体还没有接触,可是双方将领的精神已经开始较量。夏侯玄虽然算不上名将,可是身在其中。却能感觉得到这其中的区别。

  他也为魏霸捏一把冷汗,对魏霸此时此刻还能说笑话,他感到很欣慰。

  陆逊有条不紊,并不急着进攻。而是按部就班的做着战前的准备。在战鼓声的指挥下,数百民伕走到了阵前。推动那几辆大车向蜀汉军的阵地移动。他们藏身在攻城大车的后面,喊着整齐的号子,走得并不快,可是那庞大的攻城车一步步走来,声势却非常惊人,仿佛一座移动的堡垒,仅是体量就让人心惊胆战。

  这些攻城车主要是作为移动作战平台,用来抗衡、压制山岭上的阵地,掩护在谷间进攻的吴军。陆逊先出动这些体型巨大的攻城车,同样也有心理威慑的作用。

  随着攻城车越来越近,山岭上的蛮子果然紧张起来,不少人握紧了手中的弓弩,眼睛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攻城车,气息也变得粗了起来,有人不由自主的想拉弓放箭,阻止敌人的靠近。

  “不准发射!”强弩都尉白俭厉声吼叫着,提着鞭子,在战壕里来回走动着。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那些神情紧张的蛮子弓弩手,不断的提醒道:“不要怕,这大车再大,难道还比山大?再高,难道还比山高?老子不下命令,任何人都不准乱动,抢了老子的先,老子要你好看。你老母的,抖什么抖?你们家的恶婆娘又不在这里,你紧张什么?”

  白俭飞起一脚,将一个两腿筛糠的小蛮子踢得一个趔趄,骂了一句。那个小蛮子臊得面红耳赤,其他的蛮子哄笑起来,笑声刚出口,白俭又骂道:“笑什么笑,给老子留着力气拉弓放箭,到时候多射杀几个吴狗,多领点赏,好回家过年。谁他老母的不出力,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一箭先射杀了你狗日的。”

  蛮子们唯唯喏喏,对这个骂骂咧咧,却又箭术无双的强弩校尉都不敢呲牙。蛮子里有不少箭术高明的猎手,刚刚来投军的时候,都有些傲气,不过和白俭比试了一番之后,没有人再敢炸刺,都被白俭的箭术震服了。

  白俭一路骂过去,蛮子们紧张的情绪却不知不觉的缓和了些。魏霸远远的看着,暗自点头。看来这个其貌不扬的猎户还真是个人才,陈到能把他派过来,着实够意思。

  在白俭的喝骂声中,攻城大车逐渐就位,民伕如潮水般的退去,吴军弓弩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赶到阵前,纷纷就位。看到一个个弓弩手在大车上就位,蛮子们又慢慢的沉默了。

  白俭仰起头,向中军打出旗号,请求射击。魏霸点点头,传令兵走到战壕边,挥动彩旗,发出命令。鼓手挥动肌肉虬结的手臂,敲响了战鼓。鼓声一急,气氛随即紧张起来。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好了。”白俭一边骂着,一边从亲卫手中接过弓,慢条斯理的搭上一枝鸣镝箭,慢悠悠的走到刚才被他骂的那个小蛮子面前,用肩膀拱了拱他,笑道:“小子,你看哪个最不顺眼?”

  小蛮子怔了一下,眨眨眼睛,指了指百步外大车上的一个神情剽悍的吴军弓弩手:“他。”

  “看着,老子替你把他干掉。”白俭依然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信不信?”

  那小蛮子嚅了嚅嘴,没敢说。那个吴军弓弩手藏在盾牌的后面,只露出半张脸,又隔着这么远,看都不怎么看得清,更别说射了。可是他又不敢说白俭射不中,生怕被白俭责骂。

  “胆小鬼。”白俭沉腰坐马,将一张三石强弓拉得满满的,稍一瞄准,撒手松弦。

  “吱——”鸣镝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飞出阵地,直扑百步外的攻城大车。啸声刺破了鼓声,吸引了双方将士的目光,准确的掠过两面盾牌之间的间隙,正中那名吴军弓弩手的胸口,轻易的破开了他身上的轻甲。箭上挟带的力量未尽,带着他向后连退几步,翻身从大车上摔了下去。

  双方将士都被这一箭惊呆了,一时忘了叫好。白俭瞪了一眼那个目瞪口呆的小蛮子。“如何?”

  “大人,你……你真是……神了。”小蛮子结结巴巴的说道。

  “嘿嘿,用点心,你也可以的。”白俭拍拍小蛮子的肩膀,沉下脸,大喝一声:“还愣什么,给老子射,射他们八代祖宗。”

  “喏!”弓弩手们这才回过神来,齐声应喏。

  “上箭!”白俭一声大喝,第一排弓弩手应声上箭,将手中的弓弩斜斜举起。

  “第一排发射!第二排准备!”白俭再次大喝:“射!”

  “嗡”的一声闷响,无数弓弦颤动,第一排弓弩手松开了手中的弓弦、弩机,射出了第一阵箭雨。长箭带着不祥的厉啸,扑向百步外的攻城大车。

  “再射!”白俭眯起了眼睛,一边打量着远处的吴军,一边再次下令。

  又是一声闷响,又一批箭飞出了阵地。

  吴军不甘示弱,纷纷还击。双方箭矢飞驰,密集的箭像蝗虫一般,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将士中箭,发出一声声惨叫。

  “射!射!射!”白俭背着手,在战壕里来回走动着,不时的停下来,指点一下某个弓弩手。在他的指挥下,蛮子弓弩手们虽然还是有点紧张,箭却射得有声有色。

  顷刻之间,双方各射出了数千枝箭,攻城大车上像是长了一层毛,密密麻麻的全是箭。山坡上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不少士卒中箭,倒在地上呻吟。

  魏霸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挥了挥手。不一会儿,一队蛮子抬着担架,猫着腰,冲进了战壕,熟练的将一个受伤的弓弩手抬上担架,又一溜烟的跑了。

  白俭吼叫起来:“第一阵退后,第二阵顶上,第三阵准备——”

  刚刚射空了箭囊的弓弩手立刻收起弓弩,向后退后,后面已经准备妥当的弓弩手迅速的补位,将箭从箭囊里取了出来,摊在面前准备好的平台上,然后拿起一枝箭,搭在弦上。

  “准备——”白俭的吼声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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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3章 血战


  陆逊端坐在指挥台上,端着箭雨纷飞的阵前,手中的玉如意轻轻向前一指。

  传令兵走到台前,用力挥动彩旗。

  前阵挥动彩旗响应。

  战鼓声响起,朱绩厉声大喝:

  “弓弩手上前三百四十步,盾牌手掩护!”

  “辎重营准备清障!”

  “长矛手,准备出击!”

  “喏!”吴军将士轰然应喏。盾牌手举着一人高的巨盾走在最前面,他们每走三步就停下来调整阵型,将手中的巨盾用力的顿在地上,轰然有声,震得大地为之颤抖。在他们的身后,三百弓弩手排成整齐的三排,左手持弓弩,右手扶箭囊,向阵前进发。他们都穿着重甲,步伐整齐,仿佛是三堵墙向前移动。再配上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有一头巨大的远古巨兽缓缓而来,速度虽然不快,却透着说不出的威压。

  弓弩手前进三百步,离第一道阵地只有一百二十步,蜀汉军中响起一声厉喝,蹶张弩手射出了第一波箭雨进行阻击。看到从对面阵中跃出的箭雨,吴军盾牌手举高了手中的盾牌,弓弩手却无动于衷,继续向前进发。

  “嗖!”一枝利箭射在了巨牌上,深深扎入盾牌,箭羽震颤,嗡嗡作响。

  “吱!”一枝利箭射穿了一个吴军弓弩手的面门,弓弩手闷哼一声,向后便倒,登时气绝。他身侧的同伴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后面一排的弓弩手向前一步,跨过他的尸体,补上了他的空位,后面的人井然有序,勇往前直。只是留意脚下,避免直接踩到同伴的遗体。

  “当!”一枝箭射中了吴军弓弩手身上的重甲,深深的扎入甲叶。弓弩手闷哼一声,咬紧牙关,用力拔出箭,看了一眼箭头,反手插进了自己的箭囊。箭头倒勾上有一块皮肉,鲜血从上面滴了下来。这个吴军从腰里掏出一块布,团成一团。塞在伤口处,堵住了泉涌的鲜血,继续向前。

  吴军再向前二十步,蜀军的强弓手和臂张弩开始发射,箭雨更加密集。更多的吴军倒了下去,却没有人大喊大叫,他们要么倒地身亡,要么继续前进,阵型丝毫不乱。每倒下一个,后面就有人补上来,保持前面的阵型完整。

  吴军再向前二十步。离前阵八十步。蜀汉军的所有弓弩手都开始射击,箭雨更加密集,天空为之一暗,射入吴军阵中。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吴军弓弩手停住了脚步,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开始反击。

  “射!”一篷箭雨跃起,直扑八十步外的蜀汉军阵地。

  箭雨在空中交汇,不少箭互相撞击。落了下来,更多的箭却擦肩而过。一触即分,分别射向对方,扎入对方的阵中,激起一朵朵血花。一个又一个的士卒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魏霸在山谷中安排了多道阵地。防守一方相对于进攻的一方自然有些优势,他可以事先做好准备。他在每一道阵地前都挖了一道宽两丈,深一丈的壕沟,壕沟里插上削尖的竹杆,上面架上竹桥以供行走,一旦敌人攻到壕沟前,就撤去竹桥,以阻挡敌人的进攻。离壕沟两步立有一人高的竹栅,用作挡箭的遮掩物,弓弩手和长矛手、刀盾手就藏在这些竹栅的后面,随时进行反击。

  现在,弓弩手以竹栅为掩护,在一声声命令下,轮流发射,将一枝枝利箭射向远方。这些人大多是各部落箭术不错的精壮男子,对射箭并不陌生,再有白俭严格教导,在技术上都是合格的。但是他们大多没有经历过这种几万人的大战,对方三百弓弩手排成整齐的队伍走过来,面对密集的箭雨却寸步不让,视死如归,这在部落之间的战斗中是看不到的,对他们的心理产生了极大的震撼。如果不是知道面前还有壕沟阻挡,敌人一时半会的冲不过来,他们很可能会扭头就跑。

  有壕沟在前,在竹栅掩护,这些新丁弓弩手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按照命令的指挥,射出了一枝又一枝的箭。

  双方互用箭阵攻击,片刻之间,上万枝箭射了出去。

  在箭阵的掩护下,吴军辎重营的士卒推着各种器械,开始向前进发。他们要清除蜀汉军阵前的障碍,填上壕沟,后续的攻击才有可能进行。

  “霹雳车准备——”蜀汉军中一声长啸:“上弹,发射!”

  上弹手从大车里搬起一块人头大的石头,放进网篮,发射手高高举起手中的木锤,用力砸了下去。“轰”的一声巨响,锁销打开,长长的木梢震颤了一下,猛的转了起来,网篮飞上了天空,将石头甩了出去,划破长空,呼啸而去。

  浑圆的石头飞过一百余步,砸进了吴军的弓弩手阵地,正中一名弓弩手的头部。那名弓弩手人还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握弓的姿势,首级却不翼而飞,鲜血像涌泉一般从腔子里涌了出来,冲上两三尺高。过了一会儿,无头尸体才摇晃了两下,轰然倒地。

  蜀汉军立即调整霹雳车,再次发射。霹雳车的威力很大,但是发射速度太慢,用它来对付普通士卒根本不够用,魏霸主要用霹雳车来对付那些攻城器械,只要被砸上,基本上就能造成严重的伤害。不过这些蛮子的准头显然不怎么样,连发几砲,都没能打中目标,至少有一半打飞了,虽然对吴军造成了不小的威慑,实际杀伤效果却不怎么样。

  魏霸有些急,却不能露在脸上,他静静的看着远处,耐心的等待着。

  终于,有一枚石弹击中了一辆填壕车,填壕车瞬间四分五裂,车后的一个吴军士卒被当场砸死,另外几个也被分溅的木屑扎伤,捂着脸惨叫起来。

  “好!”魏霸大叫一声,指着那个刚刚得手的蛮子操砲手,笑道:“你是首功,老子要赏你。”

  蛮子们听了,兴奋不已,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再次发射。

  石弹远不如箭雨密集,杀伤力却远远超过箭矢,经过了最初的慌乱,蛮子们渐渐的适应了霹雳车的操作,又有几枚石弹击中目标。

  吴军对此早有准备,他们知道没什么东西能够挡住这些霹雳车的攻击,只有迅速冲到阵前。霹雳车准头不够,怕误伤自己的士卒,不会近距离发射,所以两军交接的阵前反而是安全的。因此,面对呼啸的石弹,吴军士卒根本不抬头,推着填壕车尽可能快的飞奔,是生是死,全看运气。

  陆逊一下子派出了三十辆填壕车,这三四百步的距离,有十多辆填壕车被击碎,更多的安全到达目的地。可是他们要想顺利的把壕沟填上却不是易事,无数手持四五丈长巨竹的长矛手正在等着他们,削尖的巨竹杀伤力不亚于长矛,更让吴军崩溃的是这些巨竹很难砍断,就算砍掉一截,剩下的部分依然具有惊人的杀伤力。蜀汉军隔着壕沟,用这些巨竹长矛抵住填壕车,捅刺吴军,不让他们靠近壕沟。

  双方隔着壕沟展开了无情的厮杀。

  蜀汉军有壕沟阻敌,有竹栅掩护,在威力强大的霹雳车,占了不少优势,可是吴军却夷然不惧,奋勇直前。一个倒下去,两个冲上来,越来越多的填壕车冲到了阵前,突然有一架突破了蜀汉军巨竹长矛的阻挠,将填壕车架在了壕沟上。

  填壕车还没落稳,吴军将士就挥舞着战刀冲了上来。一直隐在竹栅后的王双大喝一声:“跟我上!”挥舞着长刀,带着两个甲士就冲了出来。壕沟边的巨竹长矛手们被吴军杀得狼狈不堪,听到王双的吼声,连忙让在两边。王双挥刀杀入,长刀电然而下。

  冲在最前面的吴军勇士低声咆哮,矮身举盾相迎,挥刀就劈。不料王双力大无比,又是双手持刀,他虽然举起了盾牌,力量却远远不足,被王双一刀劈在盾牌上,仿佛一座山压了下来,盾牌被劈开,他也摔倒在填壕车上。他的战刀虽然挥了出去,从王双的腰腹间一扫而过,砍出一溜火星,却没能伤着王双。王双顺势一刀杆扫在他的头上,把他扫到了壕沟里,两根削尖的竹子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顺着竹管喷了出来。

  王双三人如天神下凡,成品字型站在壕沟边,长刀翻飞,接连砍杀数人,死死的挡住了吴军的去路。其他人缓过劲来,齐声发力,将填壕车掀翻,王双等人这才收刀,缓缓退回竹栅。

  另一侧,又一辆填壕车架在了壕沟上,三名重甲士冲了出来,拦在壕沟边,大砍大杀,再次阻击成功,杀死数名吴军陷阵士,将填壕车拖了过来。

  这边刚刚解决,不远处又有两辆填壕车落在了壕沟上。厮杀声此起彼伏,双方杀得难分难解。

  陆逊坐在指挥车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着前面的厮杀声,神情冷漠。过了一会儿,他用玉如意轻轻的敲了敲案面,传令兵立刻上前俯身,静听命令。

  陆逊的声音波澜不惊。“命令:有进无退,退后者,斩!”

  “喏。”传令兵挺直身子,大声应喏,两步迈到指挥台边,用力挥动彩旗。

  战鼓声再次在战场上空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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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4章 重剑无锋


  陆逊的攻击没有任何花哨,弓弩手掩护,辎重营清障,长矛手突破。

  很经典,也很常见,几乎任何一场攻防战都能看到这样的情景,几乎任何一个有点常识的将领都会运用这种战术。相比之下,魏霸的防守战术倒是打得有声有色,花样百出,更让人赏心悦目。

  可是,当第一次发起冲锋的五百人几乎全部战死,却没有一个人后退的时候,味道就完全变了。

  谁都闻出了陆逊的狠厉,那些正在列阵,即将再次发起冲锋的吴军感觉到了,刚刚欢呼着庆贺打退了吴军第一次进攻的蜀汉军也感觉到了。欢呼声一下子沉寂下去,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战场上的气氛随即变得压抑起来。

  没等他们缓过劲来,吴军阵地上战鼓声再起,又是五百人逼了过来。还是那样的阵型,还是那样的战术,盾牌手在前,弓弩手在后,辎重营填壕,长矛手突击,和第一次攻击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变化的只是第一次发起攻击的五百吴军已经倒在了阵前,横七竖八,一片狼藉。

  无数只苍蝇嗡嗡的吟叫着,在战场上方盘旋,唱着不祥的歌谣。

  每一个蜀汉军将士的心头都沉甸甸的,包括那些已经跟着魏霸战斗一年多的亲卫营,真正能够对这一切漠然以视的只有敦武那些见惯了生死的魏家武卒,还有王双这样视生死为家常便饭,只想尽情享受杀戮快感的好战分子。

  魏霸的心头也沉甸甸的,他早就猜到了陆逊会怎么做,但是当他发现陆逊真的这么做的时候,他还是非常紧张。

  他不知道那些蛮子能不能禁受这样的残酷。能不能坚持到底。

  不过,长久以来坚持的自省还是让他控制住了心里的紧张,他的眼神虽然有些紧张,声音却依然轻松。他转过身,扫了一眼那些在他身后观战的将领们,笑了起来:“我怎么闻到一股尿骚味,不会有人尿裤子了吧?”

  那些将领们正被刚刚结束的残酷厮杀震惊,一个个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忽然听到这么一句。立刻惊醒过来。他们互相看看,有的人还暗自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裆,发现不是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有的人还吸了吸鼻子,没闻到什么尿骚味。却没敢吱声。

  “是你么?”魏霸指着一个年轻蛮子问道:“你小子平时胆子最小,不会是被吓尿了吧?”

  魏霸扩军之后,从亲卫营抽出了四百多人充实到各营,为了照顾蛮人们的情绪,也从新征召来的人中挑选了一些机灵、勇敢,接受能力强的年轻人担任军侯、队率等基层军官,有几个条件好的还担任了都尉这样的中级军职。这个年轻蛮子就是为数不多的都尉中的一个。他一向自视甚高,怎么肯被神将当面误会,立刻涨红了脸,挺起胸脯。大声说道:“将军,怎么会是我呢?不就是陆龟嘛,我才不怕他呢。将军要是不信,待会儿等到我的部下上阵时。将军看看我怕他不怕。”

  他又瞟了一眼那些想看他笑话的伙伴:“是谁胆小,自已心里清楚。想赖到我的头上却是休想。说那么多没用,上了战场见真章。”

  众人虽然心里紧张,可是谁又肯在这种场合示弱,一个个哄笑起来,七嘴八舌的笑骂着。经过这么一打岔,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魏霸趁热打铁,就刚刚结束的战斗做了一个简单的总结,又对即将上阵的将领吩咐了几句。那将领听了,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的下去了。

  山谷狭窄,宽不过两百多步,真正适合战斗的地方不过百余步,大军根本不可能全部摆开。魏霸安排了十几道阵地,两道阵地之间相隔百步,正是一箭之地。最后面的一道阵地离此近三里路,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情况。

  但是,魏霸把这些军官叫到山岭上就近观战,自有他的目的。他要在这些军官正式参战之前,先近距离的感受一下战场上的惨烈气氛,有个心理准备。同时,他也要抓紧时间,把这里当成课堂,通过分析陆逊的战术优劣,来消除陆逊在这些蛮子心目中的神秘印象,让他们知道陆逊也是人,他的战术并不神奇,只要你们有勇气,一定能够挡住他的进攻。

  为了稳定军心,魏霸可谓是绞尽脑汁,使出了浑身解数。

  夏侯玄看在眼里,也不时的帮衬一下。他虽然没打过仗,但是见识多,话说得也漂亮,安抚人心的水平不在魏霸之下。此时此刻,他们谁也不去理会汉魏之间正在关中恶战,他们只想齐心协力打赢这一仗,挡住陆逊的攻势,守住临贺城。

  战斗再起,吴军攻势更加凶猛,没有退路的吴军士卒爆发出了让人恐惧的战斗力,他们奋不顾身,勇往前进,哪怕是面对王双这样的无敌勇士,他们依然战意盎然,不肯后退一步。

  双方搅杀在一起,喊杀声震天。蜀汉军凭借着阵地优势,凭借着强悍的军械优势,凭借着王双等重甲士的骁勇,勉强抵挡住了吴军的第二次攻击。可是在吴军的猛攻之下,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第一道阵地摇摇欲坠,死伤殆尽。

  阵地上一片惨烈的景象,尸体狼藉,鲜血横流,壕沟几乎被双方将士的尸体填满,无数双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盯着天空艳丽的晚霞,似乎还在挂念着自己的亲人,留恋着凡世贫苦而温馨的生活。

  夜幕降临,陆逊没有再战,鸣金收兵。魏霸也下令收兵,但是他并没有就此休息,反而更忙碌起来。他安排人清理战场,把壕沟里的尸体拉上来,按敌我双方分别摆放,统计数据,收拾战场上的遗留的物资,哪怕是一枝箭也不肯放过。

  与此同时,他下令宰猪杀羊,在阵地上点起了篝火,让那些参战和明天即将参战的将士们聚在一起,讨论白天的战事,犒赏幸存的将士,论功行赏,鼓舞士气。他拿着新鲜出炉的双方阵亡将士数据,大声对那些情绪有些低落,还没有从惨烈的战斗中摆脱出来的将士们说道:

  “今天一战,吴军两次进攻,死亡人数共九百七十二人,我军战死三百一十五人,重伤八十一人,轻伤一百零五人。如果算上重伤的将士,双方比例是一比二,如果不算重伤将士,伤亡比例大约是一比三。这个比例虽然并不突出,可是大家要明白,你们都是第一次经历大战,而你们面对的却是吴军最著名的战将,杀死的也是吴国最强悍的精锐,第一次上阵就能做得这么好,足以证明,你们都是无以匹敌的勇士。诸位,让我们举杯,为勇士们干杯!”

  魏霸高高举起酒杯,那些幸存的士卒连忙站起身来,就连重伤的人也在担架上坐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一杯酒下肚,他们的痛苦仿佛都减轻了一些,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接下来,我们要对作战最勇猛的勇士进行嘉奖。这其中有很多人已经离开了我们,可能无法亲耳听到我的嘉奖,可是我相信,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自己的勇敢感到骄傲,他们的家人,也将因为因为他的勇敢受到活得有更有尊严。”

  魏霸大声的念出一个个名字,这些名字的主人有人还活着,绝大多数人却已经死去。凡是死去的将士,除了应得的抚恤之外,魏霸都给予双倍的奖励,同时由官府无偿抚养一个子弟直到成年,可以优先进入学堂,成年后也优先进入官府任职。这些奖励都是事先规定好的,现在再当着众人的面,由他亲口说出来,只是为了坚定幸存将士的信心,消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在奖赏完立功将士之后,魏霸又把基层军官招集到一起,对白天的战事进行复盘,对明天的战事做出预测和安排。他精神抖擞,一直忙到深夜,这才结束。

  一回到帐篷,他就像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被人戳了一针,身架顿时垮了下来。正坐在案前书写动员令的夏侯玄看了他一眼,扑哧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累呢。”

  “怎么可能不累。”魏霸苦笑道:“我身体不累,可是心累啊。你没看到刚刚结束战斗的时候,那些蛮子的眼神吗,我真担心他们今天夜里就逃跑。”

  夏侯玄感同身受的叹息道:“是啊,我现在才体会到父亲当年为什么每次回到家里,都不想说话,把自己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他想了想,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魏霸想笑一声,却没力气笑出来。他听夏侯徽说过同样的事,不过原因却不同。夏侯徽说夏侯尚回到家里,只知道陪那个宠妾,却不肯陪他们的母亲曹氏,因此夫妻之间的关系疏远,这才导致魏文帝曹丕下令处死了那个宠妾。

  若是换了平时,他肯定会拿这件事和夏侯玄开开玩笑,此刻他却没这心情。他沉默了良久,幽幽的说道:“陆逊看来是急了,一定要光明正大的击败我。我虽然使尽了手段,可是如果接下来陆逊还是这么狠,我担心未必支持得住。今天第二次攻击时,双方伤亡比例应该接近一比一。”

  夏侯玄微微颌道:“是的,他就是想凭借吴军的整体实力压垮你。”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君子之剑啊。”魏霸双手抱在脑后,长叹一声:“他这是存心要毁掉老子,从精神到肉体。”

  夏侯玄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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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5章 风雨欲来


  朱绩走进了大帐,见陆逊正在吃粥,就在门口停住了。

  “什么事?”陆逊放下筷子,一边拿过布擦嘴,一边问道。

  “将军,今天的伤亡数字出来了。”

  “拿来我看。”陆逊伸手接过,瞟了一眼,放在案边,有些沉默。这些数字不用看,两次攻击,除了几十个提前撤回来的辎重兵,几乎无一生还。陆逊想了想:“营里的情况如何?”

  “还好,虽然有些压抑,却还算稳定。”

  陆逊顿了顿,又问道:“对面如何?”

  “闹得很,好像在庆功。”朱绩哼了一声,又说道:“让他们再多活一天吧,明天再战之后,恐怕他们就没这心情了。”

  “公绪,你真以为他们仅仅是在庆功?”潘濬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好听到朱绩的话,笑了一声,走到陆逊的对面,向站在一旁的亲卫招了招手:“粥,还有么?”

  陆逊的亲卫连忙给他盛了一碗粥送过去,潘濬接过来,呼噜呼噜两口便喝得精光。他一抹嘴,瞟了一眼愣在那里的朱绩,一脸的诧异,不由得笑骂了一声:“竖子,你老子没教过你?这是魏霸在安抚人心呢。大战之后,必然要让将士们痛饮,以舒缓紧张情绪,散去暴戾,否则的话很容易引起啸营。”

  朱绩恍然大悟,连忙拜谢:“多谢将军教导。”他的父亲是朱然,当年是孙策的亲信,又和孙权是同学,后台硬得没人敢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把诸葛恪放在眼里。可是面对潘濬,他却不敢太过分。潘濬性格刚直。就连朱然都要让他三分。潘濬说他两句,他也只能接着,更何况潘濬这是在指点他带兵之道。

  陆逊把伤亡报告递了过去,潘濬看了一下,沉吟道:“伤亡不小啊。“

  “嗯,魏霸的机械之术高明,他造了大量的霹雳车,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十辆攻城大车毁了三辆,其他七辆受损严重。要大修,填壕车损失也超过一半,消耗速度超过我的预期。”陆逊活动着手腕:“如果不是这些霹雳车,我今天就拿下他的第一道阵地了。”

  “霹雳车虽然威猛,可是石弹消耗如果过大。他坚持不了太久。”潘濬安慰道:“我们的霹雳车也快改装好了吧?”

  陆逊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辎重营的将士已经远远的看过了,却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魏霸藏得很好,每架霹雳车前面都有竹栅遮挡,不仅能挡箭,更像是用来防止我们偷师的。加上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工匠们还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像他那样发射得那么快又准。”陆逊眉头微锁,有些后悔,在襄阳城下。他如果不是那么快和魏霸翻脸,也许有机会近距离看到魏霸打造的霹雳车,现在也不需要临时偷师了。

  潘濬目光闪动,转眼看到朱绩还站在一旁。不由得笑道:“还有事?”

  “哦,没了。”朱绩正听得入神。被潘濬这一提醒,这才醒悟过来。他有些舍不得离开,能亲耳听到两位将军讨论战事,对他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可是潘濬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

  “伯言,一天损失就过千,这个代价可不小。”潘濬摩挲着手指,“你是不是该调整一下节奏?”

  陆逊笑笑:“不急,攻几日再说。魏霸虽然顽强,却还没有超出我的预料,我要看看他究竟能撑到几时。”

  潘濬没有再说什么。

  ……

  武昌。

  费祎倚着楼台,向水中扔了一块饼屑,几条小鱼游了过来,水面上泛起一阵波纹。小鱼们争先恐后,很快就将饼屑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摇着尾巴游开了。只有一条小鱼不死心的又转了两圈,什么也没吃着,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游开,追逐同伴去了。

  “惠恕,你看,来得迟了,连点残羹都吃不着。”费祎对张温笑道。

  “我现在可是在吃大餐。”张温挟起一块羊肉送进嘴里,故意大口大口的嚼着。“文伟,你别看鱼了,待会儿可连残羹冷炙也没得吃了。”

  费祎转过头,看着张温笑。“吃这么急,也不怕噎着?”

  “不怕,我相信陆伯言的胃口。”张温笑道:“当年他能一口吞下刘昭烈的四万大军,今天同样能一口吞下魏霸的三万大军。”他挑了挑眉毛,又笑道:“你不会觉得魏霸比你们刘昭烈还会用兵吧?”

  费祎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案边,端起酒杯,沉吟片刻,这才笑道:“惠恕,焉知后者不如前者?魏霸的战绩,可不比昭烈皇帝差呢。”

  张温哈哈大笑:“好你个费文伟,为了替魏霸解围,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罚。”

  费祎却不笑,他盯着张温,过了很久,才一字一句的说道:“张惠恕,你别怪我提醒你。魏霸败了,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事,充其量再加上魏关赵数家的几百部曲,于我大汉不过是九牛一毛,甚至可以说是有利无弊。可如果陆伯言败了,你们……嘿嘿,可就前景不妙了。”

  张温目光一闪,随即又说道:“你说得对,可是我看不出陆伯言怎么可能会败。我更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的。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你们啊,送了这么一件大功给他,来,我替陆伯言谢你。”

  “大功?”费祎眼中闪过一抹失望,脸上笑得也有些不自然。他端起酒杯,和张温碰了一下。酒很香,可是喝到嘴里却有些苦。张温见了,也收起了笑容,放低了声音:“文伟,该放手了。打了两年,我们吃了不小苦头,丞相的计划也已经圆满完成,何必一定要交州?大王都已经答应和你们共享交州商道,你们怎么就不能让一步?劝魏霸退出交州吧,安安稳稳在武陵呆着。交州那块肉太大,他吞不下去的。”

  费祎咂了咂嘴,笑容有些苦涩。

  张温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是丞相的意思?”

  费祎愣了一下,连连摇头:“不,我还没有收到丞相的回复。”

  张温歪了歪嘴:“可是,你自己已经知道丞相是希望什么结果,而你现在却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所以矛盾,是吧?”

  “胡说。”费祎矢口否认。

  张温抬起手,打断了费祎:“我们知己知彼,就不用互相隐瞒了。文伟,我劝你一句,如果你真的替魏霸感到惋惜,立刻让他退兵。从这里到临贺,快马三天就到,你应该还有机会赶得上。如果再拖延下去,怕是就来不及了。不仅交州你们拿不到,连武陵都要吐出来。”

  费祎一惊,抬起头看着张温,张温却什么也不说了,低下头,全神贯注的对付那盘羊肉。费祎转了转眼珠,离席而起,凑到张温身边,压低了声音,强笑道:“你们想夺回武陵?”

  张温瞥了他一眼:“既然双方又开战了,以前的盟约当然作废,我们就是进攻益州也是名正言顺的,何况夺回武陵。费文伟,你以为就你们有魏霸这样的机械奇才?我们江东也有的。”

  费祎眼神微凛,他明白了张温的提醒,直起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目光闪烁,神情忽明忽暗。

  “别再犹豫了。”张温轻声说道:“你也别再我和见面了,我这次出来见你,已经犯了忌。要是被那些校事看到了,弄不好又要进大狱了。费文伟,你可不能害我。”

  “这点你放心。”费祎郑重的点点头:“你把我当朋友,我当然不会害你。”

  张温放下了筷子,苦笑一声:“我怎么听了你这句话,反而有点毛骨悚然呢?”

  “那是你被关怕了。”费祎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刚笑了两声,他又觉得有些无趣,尴尬的收起了笑容。他走到栏杆边,看着西北方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暗自叫道:“丞相啊,你倒是给个准信啊,再不然就来不及啦。魏霸一败,吴人就要大反攻啦。”

  ……

  赵统轻喝一声,长矛如闪电般刺出,却偏了几分,没能刺中悬着的空环。空环摇晃起来,似乎在讥笑赵统的无能。

  赵统有些沮丧的收回长矛,眯起了眼睛。

  “怎么了?”潘子瑜走了过来,用手绢擦着赵统额头的汗,打趣道:“还在想着公主?”

  “我哪有。”赵统底气不足的反驳道:“我是在担心临贺的战事。”

  “真的吗?”潘子瑜垂下了眼皮,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可是公主有了身孕,也许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呢。”

  “就算是第一个孩子,也是庶子。”赵统将长矛交给亲卫,搂着潘子瑜的肩膀,向堂上走去。“子瑜,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是谁,都不会改变这一切。父亲对你赞不绝口,你还怕什么?”

  “我才不怕呢。”潘子瑜抬起头,看向墙角的一株蜡梅,鼻音有些重。她想了想,又说道:“我也担心临贺的战事,阿爹也在那里呢。”

  赵统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廖安走了进来,潘子瑜连忙挣脱赵统,向廖安行了一礼,退入内堂。廖安也没心情解释,走到赵统面前,低声说道:“将军,步骘所部可能有异动。”

  赵统眉梢一跳,转身拉着廖安进了书房。

  潘子瑜坐在屋内,听到书房门关闭的声音,黛眉微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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