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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童年】【全】(静静的辽河)作者:zhx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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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 奶奶," 坐到饭桌上,我继续问奶奶道:" 那,日本人是让美国人给打跑
的啦?" " 不,不止是美国人,还有老毛子呢。那年头哇,可热闹透啦,整天跟
唱大戏似的。老毛子长得又高又大,大长腿走起路来飞快、飞快的,从你身边一
过,呼呼地带着一股风,他们开着装甲车从咱家的门前经过,轰轰隆隆的,差点
没把咱家的房子给震塌啦,豁豁,奶奶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过那玩意
呢,像个怪物,好吓人啊。

  不少老毛子看见中国人,还跟你握手呢,很多人是黄头发、蓝眼睛,傻乎乎
的,不像日本人那么鬼,买你的东西,你要多少钱他就给你多少钱,不会讲价。

  那天,我正好在奉天城做小买卖,老毛子就打进来啦,满城都是他们的人,
日本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商店、饭店都关上门,全都乱套了,火车也不通了。我
们整整在车站等了两天,总算有一列火车要开动了,人们拼命地往车里挤啊,谁
不想快点回家啊,不知道这时候家里是个什么样子,火车挤得车门都关不上,当
奶奶挤到车厢前时,再也挤不进去了。下趟火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呢,性急的
人爬上了车顶,我也跟着他们爬了上去,豁出去啦,摔死拉倒呗。我爬在车顶上
回到了家里。" " 日本人后来都跑哪去了?" " 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不少人往
大辽河里跳,自杀。很多人去看热闹,问他们:" 你们死啥呀?回家得了呗?"
他们说:" 回家也好不了,也得饿死" ,有的人家不能生养,就拣他们的孩子。

  那个时候更是不好过,到处乱轰轰的,有时做点买卖,刚把货摆上,就有人
喊起来:" 老毛子来啦" ,大伙炸了营似的到处乱跑。有人就趁这空当抢东西,
偷东西,其实老毛子根本没来,有人故意这么叫唤,人们管这叫" 诈市".日本人
跑了,城市里的工厂都停了产,工人没有饭吃,把高炉里面的砖掏出来挑出几十
里路,到咱这来换吃的。晚上就住在咱家西头的破庙里。" " 西头,西头不是生
产大队吗?" " 现在是生产大队,早头就是个破庙,住的都是要饭的,大伙都叫
它花子房,那年正好赶上腊月,天嘎巴嘎巴的冷,破庙里一点也不挡风啊,哪天
清早都得抬出去一个两个冻死的、饿死的人。我一看这也太惨了,就拿了一床破
棉被进了破庙。我进去一看,墙角那有一个小女孩,缩在那里冻得手指头都回不
过弯啦,我就把这床被给她盖上了。" " 那她冻没冻死呀?" 我关切地问道。

  " 没有,第二天,她的妈妈来还被子,我说不要了,给你们用吧。" " 她们
什么时候走的?" " 你爷看她们娘俩太可怜了,就让他们住到了咱家,那个老娘
们还想把她的姑娘嫁给你爸呢!" " 那,我爸怎么没娶她呢?" " 你爸没看上人
家,说她不认字,那个丫头不太懂事,你爷爷也没太相中。" " 后来呢?" " 开
春了,她们回城里去了,以后就不知道哪去了。" 奶奶咽下一口玉米饼,继续讲
述道:" 早头哇,路边饿死的人有的是啊!" " 那又怎么样,饿死了,烂在路边
也没人管!" 爷爷插言道:" 唉,那个年月啊,老百姓都寻思着,这日本鬼子也
跑光了,该舒舒坦坦地过日子喽,可是,哪曾想,国军和八路又干了起来,唉,
真是兵荒马乱啊!" " 爷爷," 我转过脸去,问爷爷道:" 国军和八路,他们谁
好哇?" " 嗨," 爷爷干赅了两声:" 都是中国人,还能有啥说的,反正都比日
本人好。八路穷,穿得破衣罗索的,衣服什么色的都有,还没土匪穿得齐整呢。

  有的小兵,连子弹都没有,别看他们身上背的子弹带鼓鼓囊囊的,其实里面
塞的全是高粮杆子,假装有很多子弹的样子。国军不像八路那么寒酸,国军有钱,
当兵的都穿得齐齐整整的、漂漂亮亮的,每人都有一个小马夹,他们很多人都挎
着冲锋枪,一搂就是一梭子,八路的枪打一下,还得撸一下栓。" " 听人说,"
奶奶嘀咕道:" 国军是从什么缅甸调过来的,叫新六军,是王牌军。在咱们家烧
火做饭的伙夫,就是个缅甸人,我跟他说话,他一句中国话也不会说,肉皮黑得
像个下煤窑的。新六军的兵没事就唱歌,唱什么:"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
可他们并不是东北人,全是关里人,我问他们:" 小伙呀,打仗怕不怕死啊?" ,
大孙子,你猜他们怎么说?" " 怎么说的啊?奶奶!" " 哼," 爷爷又插了话:
" 哼,国军的小兵说:" 死?死了就当娘没养!" 八路叫我们老乡,来了就帮扫
院子,挑水,晚上跟我们睡在一铺炕上。新六军来了,不给扫院子,也不帮挑水,
他们叫我大哥,叫你奶奶大嫂,看到咱家有猪有鸡,就要买,每次总是多给钱,
从来不少给,说老百姓不容易。他们做鸡跟咱们吃法不一样,他们杀鸡不退毛整
个把皮扒下去。晚上,他们不上炕睡,把行李铺在地上睡。他们吃饭的时候,就
叫你爷爷我也跟他们一起吃,爷爷我倒是挺愿意和国军说话的,人家国军是正牌
军,而八路,是造反的。可是,爷爷我不会喝酒,喝一口脸就通红通红的,后来,
国军喝酒,我就喝茶,嘿嘿。" " 是啊," 奶奶叹息道:" 大孙子,说起国军,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一天,你爷爷正跟国军在外屋吃饭,你爸爸和你三叔溜进
他们的屋子里,看到炕上放着一杆枪,你爸爸和你三叔就摆弄起来,你三叔骑到
了枪杆子上,你爸爸不知怎么搞的把枪给勾响啦,就听" 叭" 的一声满屋子里的
人全都跑了过去,进屋一瞧,我的天,屋子里净是烟,你三叔还呆呆的坐在枪杆
上,你爸爸吓哭了。

  当官的楞了半天也没说出一话来,不一会,从各个地方来了不少当官的和当
兵的,都打听出了什么事。军官说" 没什么事,枪走火啦!".过后,他跟我说"
大嫂哇,看得出来你是个善心人,你的孩子才有这个福气,我也是借了你的光,
你要知道啊,如果你孩子有个三长二短,长官就得把我毙了。"" "国军," 看得
出来,爷爷和奶奶,对国军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尤其是爷爷:" 大孙子,国军
队伍里有一个小孩子,也就十四五岁吧,是营长的勤务兵。说是伺候营长的,我
看啊,倒是营长伺候他。那孩子兵爱尿炕,每天早上起来,营长都要给他洗尿湿
的被单。

  那一年,你奶奶出外做买卖时,总是背着一个钱搭子,那个小兵崽子,就相
中了你奶奶的钱搭,非得要买,最后,到底让他给熊去了。他背着钱搭,也要跟
你奶奶去城里做买卖,他说,从云南跑到关外,还一次也没去过城里呢,他非常
想看看,关外的城里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云南的城里好玩。

  那时,城里是八路的,你奶奶说" 小孩,你要去,到了城里,我就告诉八路,
你是新六军" ,他知道你奶奶是在逗他玩:" 那行啊,大娘,八路准能给你奖励。

  " ,嘿嘿,他真的就跟着你奶奶去了趟城里。" " 奶奶," 我问奶奶道:"
奶奶,你没把他交给八路啊?" " 哎呀," 奶奶认真地答道:" 奶奶可不想干这
损事,国军和八路打,谁愿意赢谁就赢,跟咱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无论谁来了,
到咱家里,都是客,咱都满热情地招待。大孙子,这小兵崽子还有热闹事呐!""
啥热闹事呐!" " 大孙子,爷爷告诉你,有一天啊,半夜的时候,外面不知哪里
有响动,当兵的全都出去警戒,那个小崽子睡得很死,再说,他也不能打仗,大
家伙就谁也没有叫醒他。等他自己醒过来,看到屋子里一个当兵的也没有啦,就
问爷爷:大伯,营长呐,部队呐,他们都跑哪去了。爷爷就故意吓唬他:" 刚才
八路来啦,他们都跑了" 小兵崽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奶奶在旁边说道:" 哎
呀,你吓唬他干啥,看把他吓得," 你奶奶就告诉他:" 你们营长带着兵都在外
面呢。

  " 他穿上衣服跑出去一看,确实都在院子里,个个端枪站着,这回,心里有
底了,进了屋,往地铺上一倒,又呼呼地睡上了。" " 奶奶," 我追问道:" 八
路来了么?" " 来了," 奶奶盛了一碗热汤,继续说道:" 那天啊,真的就打了
起来,从中午一直打到半夜。八路军往堡子里打,新六军怕伤了老百姓,当官的
下令不许还击,全都拎着枪往堡子外面拼命地跑,边跑边冲着八路军喊:你过来,
有种的你过来。八路军就在后面撵,出了堡子,八路军全都让他们给打死啦,新
六军的兵骂八路军太不像话,为什么要在堡子里打仗,去伤无关的老百姓。

  解放后,镇政府在那个地方,给那些被国军打死的八路军,立了块碑,还圈
起一个大院套,修得像个庙,就是三台子那,坐通勤火车就能看到。

  那场仗,新六军也死了不少人,当官的张罗着买棺材埋他们,国军真是有钱
啊,净买好棺材,那木头才厚实呐。有受重伤的看看不行了,就放在院子里等着
慢慢死去,轻伤的放在屋子里。

  伤兵痛得叫爹喊娘的,听了真让人难受,谁家没有儿女,要是看到自己的儿
女打成这个样子,谁能受得了。

  有的伤兵喊着向我要水喝,可是,当官的不让我给他喝,说受枪伤喝水立马
就完蛋。伤兵渴呀,渴急了就指着我骂:" 操你妈的,老百姓呀,我们在前线给
你们卖命,你们连口水都不给喝,太没良心啦。" 唉,没吵吵多长时间,他就死
啦。" " 那,他们最后怎么没打过八路军呢?" 我希望奶奶能给我解答这个问题。

  " 那谁知道,可能就是该着呗,老天爷安排的,什么都得是命!" 这就是奶
奶给我的答复,奶奶最信命,有个什么大事情的,必须找瞎子掐算掐算。

  " 那,他们后来哪去啦?" 我继续问道。

  " 走啦,谁知道哪去啦!有的让八路逮住了,双手背在后面绑着。八路把他
们关在咱家里,派兵看着,他们渴了,八路就叫我给他们送碗水送过去,我一进
屋,看到他们这可怜相,就悄悄地问他们:" 你们这是怎么搞啊,有那么好的家
伙什,咋还没打过土八路呐?" 那些被绑着的军官,听我这么一说,脸羞得通红
通红的:" 唉,大嫂子,什么也别说啦,全完啦,全完啦。" 有一个还呜呜地哭
起来,还有的军官问我,向我打听他们的太太哪去啦,我说:" 我也不知道哪去
啦,谁敢问哪,我就看见她们都被装上一辆大卡车,拉走啦!" 一个挺胖的军官
说:" 完喽,共产党都得把她们送到抚顺配给挖煤的,挖煤的没人给媳妇,八路
为了让他们多挖煤,就奖励他们女人做媳妇。"" "真的么?" 我瞪着眼睛问奶奶
道,奶奶摇摇头:" 不知道,奶奶也不清楚,大家伙都这么轰轰,我看八路不能
干这事吧!管咋的,都是正经军头哇!" " 妈," 始终默默听奶奶和爷爷讲述的
三叔插言道:" 可是,解放后,窑子娘们可真的送到抚顺,分配给挖煤的啦,""
唉,那天早晨,把国军军官拉走以后," 提及国军的惨败,爷爷很是懊丧:" 国
军败了,八路就开过来了,那人,我的天啊,真是大鼻子他爹——老鼻子啦!

  在咱们家门前这条马路上,整整一天也没过完,你说说,这是哪来的那么多
人啊,我真不明白,活了半辈子啦,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队伍,没头没尾啊,一
个个连跑带颠的,有的跑得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有个当兵的,口渴了,就进屋向我要水喝,我就向他打听,问他是从哪来的,
他告诉我:从锦州那过来的,他端起一舀子凉水咕噜咕噜就往肚子里灌。我一看,
这怎么行啊,跑得这么急,再喝大凉水,能受得了吗。我和你奶奶就抱来柴禾烧
了一大锅开水,谁进来就给谁喝。那天,我和你奶奶整整烧了三缸水。

  还有一个小兵拿着一块布求你奶奶给他补袜子,他告诉我,这块布是在锦州
大街上拣的。" 老乡,你可没看着哇,那大街上扔得什么东西都有,商店里早没
人啦,好东西就在那摆着,没人管。可是,上级命令我们什么也不许拿,不许往
下哈腰,谁哈腰拣东西就地枪决,这块布是我从一家窗台上拣的,不用哈腰啊!

  "" "奶奶,国军和八路,哪个好啊?" 我继续郑重地问奶奶道,在我所阅读
过的文艺作品中,以及观看过的电影里,对国军贬损到了极致,而八军则抬高到
了神话般的位置,我希望从爷爷和奶奶的口中,给国军和八路重新定位:" 爷爷,
国军和八路,谁好啊?" " 这,怎么说呢," 奶奶着实有些为难,她摊了摊手:
" 八路,你爷爷就是看不上他们,说他们没正形,穿的衣裳你分不出当官的还是
当兵的,当官的不像当官的,当兵的不像当兵的。你看看现在吧,嗯?什么也不
让你干!大伙都得守在生产队里,一天到晚净干没用的,让你种大葱就不能栽萝
卜。

  还把城里的念书人弄到农村来种地,他们会干啥呀?只能帮倒忙。土豆子没
有到时候就全扒出来啦,结果都烂了,纯粹是一群败家仔。" " 哼," 爷爷冷冷
地哼了一声:" 我就是看不上八路,怎么的,没正形,八路一来,就分地主的东
西,还分他们的地。大孙子啊,地主也不容易,人家那可是几辈子攒下来的啊,
说分就给分啦!

  八路一来,咱们柳壕那些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最愿意往八路跟前凑合,向八
路汇报谁家有多少多少钱,有多少多少地,完了,八路就奖励他们点什么。八路
分不出好坏人,竟让这些人当起头头来,那还能好。这伙人一攉拢,就把一家油
坊给分啦,那哪是分呢!就是抢,谁家人多,有本事,就能抢得多点,豆油淌得
满地都是,你奶奶和你爸爸也去了,可是,抢不上槽啊,就搬回几块豆饼。好好
的油坊,抢起来比刮风都快,一股脑的功夫,什么都抢没了。油坊老板给大伙下
跪,谁有空理他呀,气得直垛脚,半夜找根绳上吊了。" " 好喽,好喽," 奶奶
开始拣桌子:" 老头子,别掰胡了,赶快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明早,我还
得起早赶头班车,去城里卖鸡蛋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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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 力哥," 我正蹲在池塘里抓泥鳅,身边传来甜甜的叫声,我转过脑袋一瞧,
原来,是大姑唯一的女儿,小蒿子,她背着双手,站在水边,冲我微笑道:" 力
哥,你咋不听姥姥的话呐,又下河了!" " 哈," 一条可爱的小鱼突然蹿出水面,
我激动得大吼一声,冲将过去,结果,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池塘里,小
蒿子惊呼起来;" 力哥,快起来,快起来,别淹着!" " 唉," 我捂着酸痛的屁
股,垂头丧气地爬出池塘,小蒿子亲切地蹲下身来,一边像个小大人似地帮我整
理着乱纷纷的衣服,一边皱着眉头,模仿着奶奶的口吻,温柔地嘟哝着:" 你瞅
瞅,你瞅瞅,力哥,你咋这么淘哇,没有一点老实气!" " 唉," 我失望地嘀咕
道:" 好漂亮的小鱼啊,眼瞅着就要抓到手了,可是,却他妈的摔了个大跟头!

  唉," " 得了!" 小蒿子拉起我的手:" 得了,得了,别在水坑里瞎折腾啦,
到我家去玩吧!" 我与表妹小蒿子手拉手地沿着池塘边,向大姑家走去。从池塘
边,步行百余米,便能看到大姑的家,在宽阔的院落里,耸立着一幢破旧的,但
却非常高大、雄奇的青砖灰瓦的房宅。这栋非同寻常的房屋,原来的主人乃是村
子里很有名气的一个老财主,土改时,老财主被无情地扫地出门,大姑父取而代
之地成为此栋大宅的新主人。

  我的大表哥队长,已经成家立业,并不漂亮的大表嫂怀里抱着一个丫丫学语
的小女孩,大表嫂热情地将我让进屋子里,冲着怀里的孩子说道:" 闺女,看看,
谁来了,叔叔来了,对啊,快,快叫叔叔啊!" " 哈," 听到大表嫂的话,我登
时吃惊不小,在奶奶家,我不是叫这个人姑姑,便是称那个人叔叔,总是当一个
可怜的小字辈,今天,来到大姑家,我作梦也没想到,我的辈份意外地升了一级,
豁豁,我也当上叔叔了:" 啊,真不容易啊,我也当上叔叔了,毛主席万岁!""
嘻嘻," 大表嫂怡然笑道:" 这个孩子,真好玩,叔叔就是叔叔呗,看把你乐成
这样!" " 嘿," 小蒿子骄傲地说道:" 你是叔叔,我还是姑姑呐,大侄女,快
叫我老姑!" " 哎呀," 正在炕上飞针走线的大姑,和蔼地对我说道:" 小力子
来了,嘿嘿,大侄啊,好好跟妹妹玩吧,一会,大姑给你做好吃的!" 大姑父是
方圆百里之内,极有名望、手艺高超的木匠,此刻,他板着面孔,正在谆谆地教
诲着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将他那套鲁班手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自己的儿
子们:" 不对," 大姑父面色阴沉地对二表哥说道:" 不对,这样不对,手不能
放到刀前,这样,很危险的,会伤到手指的,要这么,刀在手前,手在刀后,对,
对,就这样,千万要记住这一点啊!" 我好奇地拿起一把铮明瓦亮的钢刨,大姑
父慌忙抢夺过去:" 孩子,这可不能乱动,会刮破手的,去,跟你表哥到里屋玩
去。" " 二哥," 我站在二哥身旁,悄声央求道:" 给我做把手枪呗!" " 嗯,
" 二表哥点点头:" 行啊,可是,今天,没空,等我有空的时候,一定给你做一
把漂亮的手枪,跟真的一样!" " 谢谢二哥!" " 走啊," 小蒿子不耐烦地拽扯
着我:" 走啊,力哥,这里你什么也玩不了,你什么也不能碰,不是刀就是锯的,
弄不好,就得碰伤手!" 小蒿子将我拽到大姑家的后院,她一屁股坐到一块破木
板上,从木板下掏出一只只残破的碗碟:" 力哥,咱们玩过家门吧!" " 好哇,
" 我顺嘴说道:" 那,你当我媳妇吧!" " 行," 小蒿子乖顺地答道:" 力哥,
我做你的媳妇,可是,你还没娶我呐。" " 怎么娶啊?" 我茫然地问道。

  " 就像我大哥娶我大嫂那样,咱们先得吃定婚饭!" " 那好吧,就吃吧!"
于是,小蒿子非常认真地抓过一些碎菜叶,放到破碗里,她将破碗推到我的面前
:" 力哥,吃吧,吃吧,吃完定婚饭,我,就是你的媳妇啦!" " 吃完了," 我
将破碗里的菜叶,悄悄地丢弃掉,然后,将破碗往地上一放,一把搂住小蒿子:
" 好喽,现在,你就是我媳妇喽!" " 嘻嘻," 小蒿子幸福地微笑道:" 啊,我
吃定婚饭喽,我出门喽!" " 出门?" 我困惑地问道:" 蒿子,什么叫出门啊?

  " " 嘻嘻," 小蒿子解释道:" 出门,就是结婚啊!啊," 提及结婚,小蒿
子愈加得意起来:" 妈妈说了,等我出门的时候,一定给我做最漂亮的、最值钱
的衣服,我爹说,我老闺女出门的时候,我要做一套最最贵重的家俱,给我老闺
女作嫁妆,啊——," 小蒿子突然惊叫一声,小手死死地捂胯间,挡住我的手指
:" 力哥,你这是干么啊?" " 摸一摸," 我淫邪地说道,手指继续往小蒿子的
胯里钻,小蒿子羞得满脸绯红:" 羞,羞,好羞,不,不,羞,羞,太羞啦!""
结婚了,就得摸小便啊!" 说着,我呼地将小蒿子按倒在木板上,身子重重地压
了上去:" 结婚了,就这样,爸爸压着妈妈," " 是么," 小蒿子迷茫地询问道
:" 真的么,力哥,你咋知道的呐?" " 我," 我得意地答道:" 我睡觉的时候,
看到爸爸压妈妈了,就这样!" 说着,我抬起身来,骑在小蒿子的腰部,模仿着
爸爸的样子,咕咚咕咚地折腾起来,身下的小蒿子呆呆地望着我,娇小的身体可
笑地抖动着:" 哎哟,哎哟,力哥,压死我了,压死我了,轻点,轻点!""啊—
—," 我俯下身去,搂住小蒿子的小脑袋瓜:" 还得这样," 我淫迷地亲吻着小
蒿子的面颊:" 还得亲嘴,对,就这样,亲嘴!爸爸亲妈妈!" " 唔——,唔—
—," 我骑跨在小蒿子的身体上,一边可笑地扭动着,一边试图将手指探进小蒿
子的胯间,抠摸她的小便,机警的小蒿子拼命地按住裤带:" 不,不,羞,太羞
了!" 突然,房门处传来脚步声,本能的胆怯促使我迅速地从小蒿子的身上跳了
起来,老姑意外地出现在门口:" 大侄,你咋跑到这里来啦,让我好找哇!

  " 老姑走到我的身旁,看到地上的碟碟碗碗,老姑立刻明白了一切,顿时阴
冷起面庞:" 大侄,你们干么呐?" " 老姑," 我喃喃地说道:" 我们,我们在
玩过家门呐,我已经娶小蒿子做媳妇了!" " 哦," 老姑一脸妒色:" 大侄,你
不是说过,只跟老姑玩过家门吗?" " 老姑,我," 我无言以对,低下头去。

  " 哼," 小蒿子不服气地说道:"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力哥凭什么只能跟
你玩过家门啊!" " 咋地," 老姑理直气壮的说道:" 这是他自己说的,不信,
你问问他!小力," 老姑拽住我的手臂:" 小力,你说说,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只跟老姑好,只跟老姑过家门,……" " 老姑,我,是的,老姑好,老姑好!""
大侄,回家!" 老姑拉起我的手:" 走,咱们回家!" " 力哥," 见我转身欲走,
小蒿子一把拽住我,泪汪汪地呼唤着:" 力哥,力哥!唔——,……" " 老姑,
小蒿子,哭了," 我不得不停下脚步,老姑冲着小蒿子瞪了一眼:" 哼,小骚屄,
不要脸!" " 老姨," 小蒿子委屈地嘀咕道:" 谁不要脸啦,老姨,你凭什么骂
人啊,谁不要脸啦!" " 你不要脸,想给我大侄做媳妇,你配得上么?""那,你
配得上么?" 小蒿子回敬道。

  " 你," 老姑顿时哑言,良久,才无奈地嘀咕道:" 不管配得上,配不上,
哪有姑姑给侄做媳妇的啊!" " 为什么不能," 我凑到老姑身旁,习惯性地将手
伸进老姑的胯间,老姑迟疑一下,但,还是非常配合地叉开了双腿,我得意洋洋
地抠摸起老姑的小便,小蒿子见状,小脸红得尤如大苹果:" 哎哟,老姨让男孩
摸屁股,真羞啊!" " 我愿意," 老姑示威般地说道:" 我愿意,你管不着,我
就是愿意让大侄摸屁股,咋地吧,气死你,气死你!" " 哼哼," 小蒿子抹了抹
脸上的泪珠,小手指反复刮划着红通通的小脸蛋:" 羞,羞,羞,真羞,老姨让
男孩子摸屁股,太寒碜啦!" " 菊子,小力,蒿子!" 房门里传来大姑的叫声:
" 吃饭喽。" " 妈——," 饭桌之上,小蒿子郑重其事地对大姑道:" 刚才,我
跟力哥玩过家门的时候,吃定婚饭了!" " 哈哈哈," 大姑闻言,嘴里的玉米面
差点没喷出来:" 这个小丫头片子,屁大点的小岁数,就什么都懂,老闺女啊,
你是不能嫁给小力子的!" " 嘿嘿," 听到大姑的话,老姑讥笑道:" 怎么样,
你配不上吧!" " 为什么?" 小蒿子不解地问道:" 妈——,为什么,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嫁给力哥啊?" " 不能,就是不能,你不能给小力子做媳妇,你们
是近亲!" " 近亲?" 小蒿子呆呆地望着大姑,大姑点了点头:" 对,你跟小力
子是姑表弟,是近亲,近亲,是不能结婚的!" " 啊,这," 小蒿子满脸的失望
之色:" 这,为什么,近亲为什么不能结婚!" " 近亲结婚,是骨血倒流,生出
来的孩子,不是呆,就是傻!" " 嘻嘻," 老姑更加得意起来:" 完了吧,你就
趁早死了心吧!" " 二哥," 吃过午饭,我再次央求二表哥道:" 二哥,给我做
只木头手枪吧!" " 唉," 二哥指着他手中的活计,叹息道:" 小力,这活,今
天如果干不完,我爹会揍我的,明天,明天吧,明天我一定给你做只木头手枪!

  " " 嗨," 我失望地离开二哥,漫无目标地溜进大姑父的贮藏室,只见狭窄
的小仓房里,充塞着各种款式和型号的铁锯、钢刨、锉刀等等,直看得我眼花缭
乱,我蹲下身去,逐个摆弄起来。

  " 哈," 一个小巧玲珑的钢刨引起我强烈的兴趣:" 好漂亮,好精致啊!"
我顺手拣起一块小木板,感觉非常适合做成一把小手枪,于是,我一只手拎着小
钢刨,一只手按住小木块,笨手笨脚地刮划起来。

  哧啦——,锋利的刨刃无情地划开我的手背,一阵凉丝丝的微风刮过,立刻
露出森森白骨,瞬间,鲜红的血水,滚滚涌出。

  " 啊——,不好了,啊——," 我惊赅到了极点,一屁股瘫坐在地,绝望地
哀吼起来:" 唔——,唔——,唔——," " 怎么了?" 听到我的哭喊声,大姑
父应声推门而入,他一眼看到我血淋淋的小手:" 我的老天爷,这,这," 大姑
父呼地将我抱起:" 快,快,去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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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渐地寒起来,我再也不能与老姑厮守在柴禾垛里,尽情把玩她的小便,
剌骨的西北风无情地将我们吹刮到屋子里,我不得不与老姑终日混迹在热滚滚的
土炕上,或是比赛似地舔吮着玻璃窗上厚厚的霜花,或是又呼又喊地满炕乱跳,
或是拽扯着窗框,爬到炕柜上,再咕咚一声,跳回到土炕上。

  “芳子,”奶奶板着面孔,对二姑嘀咕道:“你,真的想好了!”

  “嗯,”

  二姑盘腿坐土炕上,听到奶奶的问话,一面纳着鞋底,一面点点头,然后,
张开嘴巴,叼住细白的线绳。

  “唉,”躺在炕头的爷爷,有气无力地叹息道:“算了吧,女儿大了,不由
娘啦!”随着的寒冷的降临,爷爷便条件反射完地旧病复发,又是咳漱,又是气
喘,哼哼呀呀地躺倒在土炕上,度日如年。

  “唉,芳子,”奶奶似乎仍不甘心地说道:“你哥来信不是说,他,不同意
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他同意不同意,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二姑坚持道。

  “你哥说,他家成份不好!”

  “我不在乎这个!”

  “你哥说,他们家的人,一个比一个驴性!”

  “那可不见得,他们家,也就出了卢清海这么个大活驴,……”

  “唉,”“……”

  “老姑,”听到奶奶一声接一声地叹息着,望着二姑意无近顾的神色,望着
爷爷无奈的愁苦之色,我不解地瞅了瞅身旁的老姑:“老姑,怎么了,二姑怎么
了?”

  “二姐,要出门喽!”老姑则不以为然地顺嘴答道。

  “啊——,”

  听到老姑的话,我的脑袋尤如意外地挨了一计重重的闷棍,嗡- ,嗡——,
嗡- 地乱叫起来:怎么,二姑要嫁人,二姑要结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
二姑不是也得要像妈妈那样,被讨厌的、极其陌生的男人,无情地压在身下,然
后,……

  “二姑!”我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这对我太惨酷,我无法接受这一现实,
我呼呼呼地爬到二姑的身旁,啪地按住她手中的布鞋底:“二姑,你要出门?”

  “哦,”二姑停下手来,握着光闪闪的铁锥,静静地瞅了瞅我,然后,缕了
缕我的乱发,轻轻地点了点头:“嗯,咋的?”

  “二——姑——,”我咕咚一声依到二姑的怀里,隔着外衣,抚摸着她的酥
乳,想着二姑这对迷人的酥乳,即将离我而去,成人陌生男人的玩物,我鼻子一
酸,伤心的泪水扑噜噜地滚出了眼眶,二姑没有再说什么,白嫩的玉手轻柔地擦
抹着我的面庞,刚刚走进屋子的奶奶见状,茫然地问道:“小力,大孙子,怎么
啦,哭什么啊,是不是老姑又欺侮你啦?”

  “没,没啊,”

  老姑慌忙辩解道:“没,没,才没呢,是他听到二姐要出门,这不,跑到二
姐怀里,就哭了!”

  “唉,”奶奶闻言,湿淋淋的大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然后,坐到炕沿上,理
了理我的衣领:“唉,小力子舍不得二姑,小力子不愿意让二姑出门!是不,大
孙子”

  “呜——,”二姑突然扔掉铁锥和布鞋底,抱住我的脑袋,莫名其妙地抽涕
起来:“呜——,呜——,呜——,呜——,……”

  事情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情况很快便急转直下,奶奶家发生了许多微妙
的、让我捉摸不透的变化。每天,都有我认识的,或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们,走马
灯般地穿梭往来于奶奶家,在所我认识的人中,有大队保管员老杨包、车老板吴
保山,而印像最深刻的乃赫赫有名的屠夫卢清海。

  重病缠身的爷爷,不得不坐起身来,偎在土炕上,与不断而来的众人热情地
寒喧着,说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明白的话,而奶奶,则带领着三叔和老叔,满头热
汗地烧火煮饭。

  在那个极其艰难、困苦的时期,爷爷招待众人的饭菜相当简单,饭桌之上,
众人一边咀着玉米饼,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还有一个戴着花镜的老爷爷,
像模象样地写着什么。

  “他们在干么啊?”我问老姑道。

  “定亲呗,”老姑说道。

  “跟谁定亲,二姑要嫁给谁啊?”

  “大侄,”老姑神秘地说道:“你猜猜啊?”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猜不着!”

  “杀猪匠的弟弟,”老姑告诉我道:“就是那天打架时,放火的卢清海的弟
弟啊!”

  “啥,”我不解地嘀咕道:“二姑为什么要嫁给他啊!”

  “不明白,”

  老姑也表示出不满:“不知道,不知二姐是怎么想的,大侄,咱们老张家,
跟老卢家不对付,听爹说,过去,还有仇呐,可是,也不知道二姐是怎么想的,
非得要嫁给老卢家!唉,这不,连定婚饭都吃上喽!”

  老姑叹息道:“唉,二姐的事就算定下来喽,吃完定婚饭,就要出门喽!”

  说着,老姑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丝羡慕之色。

  望着老姑那满脸的慕色,我却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我又悄悄地扫了扫默默
地端坐在土炕尽头的二姑,望着二姑那死亡般的表情,我顿时产生一种强烈的失
落感,我坚定地认为,我将永远永远地失去一件最为珍贵的宝贝!

  怦——,怦——,怦——,梆——,梆——,梆——,……

  我刻骨铭心地记得,我永永远远也不会忘记,那是一个寒冷的,昏沉的,看
不见太阳的早晨,一阵讨厌的鞭炮声,将我从即将失去二姑的噩梦中惊醒,我睁
开眼睛一看,二姑穿着一身鲜艳的衣服,从来没有抹过任何化妆品的方脸上,非
常让我吃惊地涂上了厚厚的雪花膏,身前身后,围拢着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冲
着二姑,嘻嘻哈哈地指手划脚,品头评足:“嗷哟,你还别说,芳子平时从来不
打扮,这一打扮起来,可真惹眼啊!”

  “哎呀,芳子,这件衣服的颜色,太艳了点吧!”

  “艳点好啊,结婚么,不得新鲜新鲜,……,”怦——,怦——,怦——,
梆——,梆——,梆——,……

  讨厌的鞭炮声再度响起,继之尔而来的,又响起剌耳的锁呐声,很快,房门
被人推开,一个着装崭新的少妇,捧着花花绿绿的棉被,笑容可掬地走进屋来,
她非常自然地将花棉被放到土炕上,然后站到一旁。

  随即,一个笑嘻嘻的少女,走到炕沿前,将手中的蜡烛点燃,轻轻地放置在
棉被前,末了,与少妇并排而立,一个面容英俊的小伙子,双手捧着一块红通通
的鲜猪肉,走到奶奶面前:“老张大娘,呶,离娘肉送来喽!”

  奶奶没有作答,手掌一挥,示意小伙子将猪肉放到方桌上,锁呐声中,一个
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满面春风地走进屋来,他一手拉着着爷爷的病手,一手拽
着奶奶的粗手,叽哩哇啦地,不知嘀咕一些什么鬼话。

  “哈,”屋子里送亲的妇女们纵声嚷嚷道:“哈,真他妈的能讲,死人也能
让你说活喽!”

  “嘻嘻,好一个大叫驴啊!”

  “哈哈哈,”“嘻嘻嘻,”“嘿嘿嘿,”“……”

  被众妇女们讥讽为大叫驴的男人口若悬河一番之后,屋子里顿时沸腾起来,
一身盛装的二姑,在妇女们嘻嘻哈哈的推搡之下,面色羞涩地缓缓地走出屋外,
我顿时浑身颤抖:“二——姑——,”

  “哎呀,这小子,怎么还不起来啊!”

  几个妇女冲着我嚷嚷道:“小力子,还不快点起来,姑姑就要上车喽,你还
不给姑姑压车去!”

  说完,众女人呼地将我围拢住,你拽来裤子,她扯来衣服,顾头不顾脚地胡
乱往我的身上套,还有的人抓过湿毛巾,草草地给我擦了一把脸:“行了,三把
屁股,两把脸,小力子,快下地吧,给你姑姑压车去!”

  我稀里糊涂地被众女人推上大马车,车老板吴保山扬了扬手中的大马鞭,诡
秘地冲我嘀咕道:“小家伙,到了姑父家,不给红包,你就不下车,记住没?”

  “嗯,”我迷茫地点点头。

  “驾——,”车老板吴保山马鞭一扬,哗楞一声,大马车迎着剌骨的冷风,
缓缓驶出奶奶家的大院子,二姑依然是默默无语,端坐在大马车的中央,四周围
拢着叽叽喳喳的姑娘媳妇。

  “力——,”突然,一只热滚滚的玉手,深情地握住我早已冻僵的手掌,我
回头一看,是二姑,二姑关切地问我道:“大侄,冷了吧!”

  “二——姑——,”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嘻嘻,”

  众女人赞叹道:“看,多好的姑姑啊,都出门了,还惦记着大侄呐,力啊,
你可不能忘了姑姑哟,长大了,有能耐了,可要好好地孝敬姑姑哦!”

  “二——姑——,”二姑依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听到众女人的话,我鼻子
一酸,眼前再次模糊起来。

  “到喽,到喽!”

  不知走出多远的路程,马车停在一处院落的门前,院子里一派喜气扬扬,吴
保山转过头来,再度叮嘱我道:“小家伙,到喽,千万记住,不给红包,绝对不
能下车,可别让他们小瞧了咱们娘家客,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哈,”一个穿着极不得体的中山装的大脑袋男人,堆着笑脸走到马车前:
“哈,欢迎,欢迎,欢迎漂亮的新娘和尊贵的客人!”

  大脑袋伸出双手,欲抱我下车,我本能地将身子往后挪动着,不肯进入他的
大手掌里,大脑袋友善地笑了笑:“小家伙,大伯抱你下来,小家伙,别着急,
你的红包是绝对少不了的!”

  见我还是迟疑不决,大脑袋终于掏出一块小红纸,塞到我的手上:“拿着,
小家伙,嘿嘿,这回,可以下车了吧!”没容我作出回答,大脑袋双手一张,便
将我抱下车来,众妇女立刻拥着二姑跳下大马车,向着院门走去,刚刚走到院门
口,众妇女突然嘻笑起来,一把将二姑推到最前面。

  我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见院门哗地洞开,几个比我年龄稍大一些的
男孩,人人手里端着一只花瓷盆,里面装满了黄豆、谷子、玉米粒等等,见二姑
缓缓走进院子,纷纷抓起瓷盆里的谷粒,毫不客气地抛向二姑,二姑本能地护住
面颊,停止了脚步。

  “操——你——妈——,”我顿时怒火万丈,冲着那几个男孩破口大骂,同
时,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去,众妇女慌忙拽住我:“小力子,别,别骂人啊,这是
祖上传来下的老规矩啊!”

  “这孩子,怕姑姑被打痛吧,嘻嘻!”

  “小家伙,”大叫驴拍了拍我的肩膀:“心痛姑姑啦,嘿嘿,走,跟大伯进
屋去!”

  我余怒未息,握着薄薄的红纸片,跟在大叫驴的身后,在众妇女的簇拥下,
走进一间雾气弥漫,烟气腾腾的屋子里,在屋子的中央,放置着一张堆满菜肴的
大餐桌,大叫驴站在屋门口,扯着沙哑的嗓子吆喝着:“喂,是娘家客的,都往
这间屋里请,……”

  “力,”

  我刚刚坐到餐桌前,旁边一个陌生的小媳妇盯着我的红纸包说道:“力啊,
咋不打开看看啊,看看老卢家给你多少压车钱啊!”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笨手笨脚地展开红纸片,里面包裹着一张崭新的,散发
着墨香的钞票,众人嘀咕道:“哦,伍圆呐!”

  “真没少给啊!”

  “老卢家人虽然粗野,可是,特好面子,办事情,从不拉过!”

  “……”

  “哼,”

  听到大家的议论,对面一位容貌慈祥,身材矮胖的老者,端着小酒盅,一脸
不屑地冲我哼哼道:“哼哼,小兔崽子,伍圆钱,就把你姑姑给卖喽!”

  “哈哈哈,”

  听到老者的话,众女人扶着餐桌,纷纷仰面大笑起来:“嘻嘻嘻,”

  “荷荷荷,”

  “……”

  “二——姑——,”

  我顿时羞愧难当,啪地将钞票扔到地上,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二姑,二
姑,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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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 嗨,这个老软大啊,尽瞎逗孩子!" 一个妇女抹了抹我的泪水,指着老者
对我说道:" 力,你不认识他吗?他是你八爷,是你爷爷的亲兄弟!" " 来,大
孙子," 八爷将灌满白酒的小酒盅,推到我的面前:" 来,大孙子,喝一杯!""
哎呀," 众人嚷嚷起来:" 这个老软大啊,都一大把的年纪了,还是没正经,他
才多大的孩子啊,就灌他酒喝,这要是把酒练会了,喝到哪天才是个头哇!""嘿
嘿," 八爷不以为然地说道:" 嘿嘿,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还没他大呐,我们
老张家就这样,从小就得练酒,这是梗横,来,大孙子,别管她们,娘们喳喳的,
咱爷俩喝酒,老张家接户口本的种子,哪能不会喝酒呐!不会喝酒,就不算是老
张家的种!" 我抹了抹眼睛,缓缓地低下头去,细细地嗅闻一番酒盅里面的白酒,
啊,从那呛人咽喉的气息里,我莫名其妙地品味出一种诱人的醇香,我立刻兴奋
地端起小酒盅,在八爷热情洋溢的怂恿之下,一仰脖,咕噜一声,便倾倒进稚嫩
的喉咙管里。

  哇,我的老天爷,辣死我啦,当灼人心肺的高度白酒流经食管时,产生一种
难耐的烧灼感,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几下,眼睛里涌出数滴苦涩的泪水,八
爷见状,喜笑颜开地冲我竖起了大姆指:" 好样的!" 八爷满意地冲我晃着肥胖
胖的大姆指:" 好样的,是老张家的种,来,再干一盅,嘿嘿," " 快," 一个
妇女夹起一块香肠:" 快,快,吃点菜,压一压," " 二——姑——," 在八爷
的鼓捣声中,我大大方方地端起了酒盅,望着呛人的烈性白酒,我深情地呼唤一
声:" 二——姑——," 然后,咕噜一声,脖子一扬,我又将一盅烈性白酒,痛
痛快快地倾倒进咽喉里,顿时传来一阵难耐的热辣,烧灼得我不自觉地再度滚出
滴滴泪珠。

  " 二姑,二姑," 第二盅烧酒下肚,我顿时昏昏然起来,喷着酒气的嘴巴不
停地念叨着:" 二姑,二姑,……" " 哎哟,这孩子喝多了," " 老软大真没正
事,把孩子给灌醉了!" " 二姑,二姑," 我不知依偎在哪个女人的怀里,手舞
足蹈地呼唤着:" 二姑,二姑,二姑,唔——," " 完喽,完喽,这孩子喝醉了!

  " " 嘿嘿," 八爷冲我微笑着,我渐渐地感觉着有些坐立不稳,抬眼再看看
八爷,嘻嘻,眼前的八爷,非常可笑地变成了四只眼睛,两张嘴巴,我正欲说些
什么,突然,身子一软,咕咚一声,向旁边瘫倒下去。

  " 哇,他真的喝醉了!快,快,快扶住他,别摔着," " 二姑,二姑,……

  " 当我再次睁开红通通的双眼时,发觉自己死死板板地横陈在奶奶家热滚滚
的土炕上,由于身体长时间没有翻动过,紧贴着苇席的脊背被灼得又痛又酸,我
的脑袋依然一片昏沉,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我吃力地转动一下身瘫软的身体:"
二姑,二姑," 我一伸手,摸到一件东西,我抓到眼前一看,是二姑没有纳完的
布鞋底,触物生情,我哆哆嗦嗦地握着布鞋底,顿时泪流满面:" 二姑,二姑,
" " 大侄," 老姑悄悄地凑到我的身旁:" 你醒喽,刚才,可把人吓坏了,以为
你不得醉个好歹的!" " 哼——," 我啪地将布鞋底狠狠地抛掷出去,奶奶恰好
走进屋子里,布鞋底咣当一声,击打在奶奶的身上,奶奶拣起了布鞋底:" 这小
子,还没醒酒呐,又耍酒疯喽," " 二姑," 我又抓过二姑用过的铁锥子,叭地
甩到地下,奶奶笑吟吟地坐到我的身旁:" 哎哟,这身上,咋这么热啊,这个老
软大,不干好事,看把我大孙子给灌的,等我见到他的时候,非得好好地损损他,
这是什么爷爷啊!" " 二姑," 我继续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奶奶尽力地按住我:
" 菊子,快,买几个冰棍去,给小力子去去火!" 重病的爷爷吃力地爬到我的身
旁,拽过一条湿毛巾,盖到我冒火的额头上:" 敷一敷,给他敷一敷,能好受些!

  " " 哈," 屋外传来八爷那熟悉的憨声,旋即,便闪进他那矮胖的身体,我
循声望去,八爷拎着布口袋,笑容可掬地坐到炕沿边:" 大孙子,醒酒了,八爷
看你来啦!" " 远点扇着吧," 奶奶皱着眉头,佯怒道:" 老软大,还有你这么
当爷爷的,把孩子灌成这样!" " 嘿嘿," 八爷乐合合地说道:" 没事,没事,
" 说着,八爷从布口袋里掏出一瓶白酒以及香肠、花生米等佐酒的食物:" 来,
大孙子,再透透就好了!" " 啥," 奶奶瞪大了眼睛:" 老软大,还让他喝啊!

  " " 五嫂,你不懂,喝醉之后,再少喝点,透一透,就好了,如果不好好地
透透,以后,就再也喝不了酒了,一闻到酒味,就要吐!" " 那更好,一辈子不
喝了,才好呐!" " 那,哪成啊!" 八爷说道:" 大老爷们,不喝酒,那活着,
还有什么意思啊,五嫂,快,放桌子!" " 唉," 奶奶叹了口气,搬来了饭桌:
" 真拿你没办法!" 说完,八爷拿起小酒盅,斟满呛人的白酒,然后啪地一声放
在我的面前,同时,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 来,大孙子,少喝一口,透透,就
好受多了!

  " " 奶奶," 我拽着奶奶的大手掌,问道:" 奶奶,八爷为什么叫老软大啊,
这名字太可笑了!" " 哦," 奶奶耐心地解释道:" 你八爷很随和,没有脾气,
跟谁都大大咧咧、嘻嘻哈哈,软软乎乎的,所以,人们都叫他老软大!" " 嘿嘿,
" 听到奶奶的介绍,八爷冲我微笑道:" 嘿嘿,大孙子,喝吧,喝吧,再喝点吧!

  " 在八爷慈详的目光中,我端起小酒盅,淡淡地呷了一口,哇——,滴滴白
酒进肚,在二姑结婚宴席上,第一次饮酒时那种无比痛苦的烧灼感,一瞬间,便
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可言表的、不可名状的兴奋感和欢快感,
那浓烈的酒香,在我的口腔里长久地缭绕着,我转动起血红的舌头,饶有兴致地
吸舔着、回味着,同时,伸出手去再次将斟满白酒的小酒盅端了起来。

  " 大侄啊,少喝点,别见酒就没命!" 老姑以长辈的口吻,煞有介事地训斥
我道:" 哼,真是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老张家的小子,个保个都是大酒包!

  " " 没事," 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没事,这算什么啊,往肚子里一倒,
不就完啦!" " 哈哈," 听到我的话,八爷得意地竖起了大姆指:" 对,不就是
往下灌吗,下坡," " 小力子啊," 爷爷裹着棉被,坐在桌旁,他指着痛饮着的
八爷,向我介绍道:" 大孙子,你八爷,是我的亲兄弟!" 爷爷简要地讲述道:
" 早头哇,你的大太爷、二太爷,亲哥们两个,从关内一路逃荒,最后,定居在
辽河边的这片大平原上,开荒种地,娶妻生子,安家立业,可是,你的大太爷娶
了你大太奶后,却久久不能生养,急得大太爷望眼欲穿。而你的二太爷,亦就是
我爹,则生了八个儿子,你的爷爷我位列第五。没有办法,你的大太爷只好又娶
了个二房,亦就是你新大太奶,可是你的这个新大太奶依然无子也无女,看来,
这不是你两个太奶的过错,责任完全在你的大太爷身上。没有办法,你的大太爷
就跟你二太爷商量,过继吧。" " 过继?" 我打断爷爷的话:" 爷爷,什么叫过
继啊?

  " " 就是,就是," 爷爷解释道:" 就是你大太爷向你二太爷讨要一个儿子,
为自己养老送终,这就是过继。哥哥向兄弟要个儿子,哪有不给之理,何况我爹
有八个儿子呐,可是,好儿子我爹又舍不得,干脆,借这个过继的机会,顺水推
舟,将不务正业、好吃赖作的八儿子过继给了你大太爷。" " 嘿嘿," 听到爷爷
的话,八爷嘿嘿笑了起来:" 嘿嘿,我不听话,我不学好,我爹不喜欢我,把我
推给了大伯!" " 哼," 奶奶羡慕道:" 老软大,这更好,过继给你大伯,你一
个人独享老张家的一半家产,而我老公公的七个儿子,却只能均分另一半家产。

  老软大,你的命可真好啊!" " 嘿嘿," 八爷双手一摊:" 一半家产,啥用
哇,我现在,连块砖都没有了!" " 老八啊,你呀,怎么说你啊,才好呐!" 爷
爷感叹道:" 大孙子,你大太爷故去后,没人管了,你八爷可就成了精,吃喝嫖
赌,什么都干,把房子、地,都祸害光喽。" " 嘿嘿," 八爷不无自豪地说道:
" 祸祸光了,这才好呐,否则,解放了,也得分掉,还得戴上一顶地主的帽子,
挨批挨斗,没准,还得挨打呐,嘿嘿,解放的时候,我刚好输光了所有的房子和
地,嘿嘿," " 大孙子," 爷爷拍了拍八爷的肩膀:" 解放前,八路刚来的时候,
你八爷就偷偷地参加了共产党,在城里开了一个饭店,给八路通风报信," " 嘿
嘿," 八爷笑道:" 五哥,这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啊,有一年,我的同
伴冒充一个商人的儿子,结果让国军识破,被大卸八块,脑袋挂在城门上示众,
胳膊、腿扔到护城河里,真惨啊,……" " 老软大," 奶奶说道:" 现在,你行
了,当干部了,每月的饷钱都不打捆啊!" " 嘿嘿," 八爷指着肥脑袋说道:"
五嫂,这,可都是用脑袋换来的啊!" " 老软大," 奶奶不屑地说道:" 你啊,
有多少钱也是白扯,你这一辈子,总也长不大啊,每月把饷钱领到手的时候,便
邀来一群狐朋狗友,喝大酒,不到喝醉的时候,是不能放下酒盅的,喝醉之后,
就晕晕糊糊地跟人家耍大钱,唉,老软大啊,好钱,你是没少输啊。

  " 嘿嘿," 八爷摊开双手,做出抓牌及打牌的样子,然后,双手一并:" 嘿
嘿,我就是喜欢玩麻将,啊——,十三张牌往眼前一摆,那心里,别提有多敞亮
喽,嘿嘿," " 哎哟," 三叔走进屋来,看到已经微醉的八爷,笑嘻嘻地说道:
" 八叔,喜欢玩,三侄陪你玩玩!" " 嘿嘿,好啊,可是," 八爷有些失望地说
道:" 哪有麻将牌啊!" " 八叔," 三叔掏出一副扑克牌:" 八叔,没有麻将牌,
咱们就玩会扑克吧,老疙瘩啊!" 三叔冲着正在院子里劈柴禾的老叔喊道:" 先
别干啦,来,歇一歇,陪八叔玩一会!" 我产生了尿意,咕咚一声,跳到炕下,
匆匆跑出屋子,站在房山处,掏出了小鸡鸡,三叔与老叔站在我的附近,我隐隐
约约地听到三叔对老叔说道:" 老疙瘩啊,八叔又喝得差不多了,咱们好好地合
计合计,把他的钱骗到手!" 于是,三叔与老叔嘀嘀咕咕地咬起了耳朵。

  " 八叔," 三叔与老叔一同返回屋子里,将扑克牌往桌上一放:" 八叔,来,
切磋,切磋!" " 嘿嘿," 八爷放下酒盅,开始抓牌,三叔一边抓牌,一边与老
叔眉来眼去,我呆呆地坐在桌前,热切地目睹着两个叔叔如何将八爷的饷钱骗到
手。可是,让我捧腹的是,几番交手,两个叔叔却被八爷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
军。

  " 哼," 八爷握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得意洋洋地笑道:" 小子,别以为你八
叔又喝醉了,跟你八叔玩这个,你们还是嫩了点,嘿嘿,服不服?" 两个叔叔输
得两手空空,灰溜溜地走出屋子,八爷再次转向我:" 大孙子,接着喝,嘿嘿,
八爷最喜欢的事情,还是喝酒!" " 喝,喝," 奶奶嘟哝道:" 老软大,老软大,
你啊,你啊,见酒比见老婆都亲,一喝上酒,不管谁到你家,你都得把人家拽上
酒桌,不喝个烂醉,绝不放人家走,这不,见到小毛孩子,你也是一样,没完没
了地喝、喝、喝!" " 嘿嘿," 八爷乐合合地端起了酒盅:" 大孙子,嘿嘿,来,
喝,喝!" 就这样,爱酒如命的八爷,一通神喝胡灌之后,非常得意地将我这个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灌到另外一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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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 唉,这个三冤家!" 奶奶背着我,一边走一边嘀咕道:" 这个三冤家啊,
这趟出去,一走,就是半个多月,眼瞅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地凉下来了,可是,他
还是不回来,也不知道现在哪里,唉,有一个孩子,就得操一份心啊!" " 奶奶,
" 我依靠在奶奶的脊背上,问道:" 奶奶,今天,咱们去谁家串门啊?" " 今天,
不是去串门!" 奶奶认真地说道:" 奶奶算个命去," " 又算命啊,奶奶,我好
烦那个瞎子啊!" " 哎哟,到了," 奶奶一转身,又将我背进算命瞎子那异味充
溢的屋子里:" 先生,近来可好哟!" " 哦," 瞎子正无所事事地摆弄着一对亮
晶晶的大铁球,听到奶奶的话,非常客气地抬起脑袋,我再度看到那双没有眼珠
的白眼眶:" 哦,哦,你好,老张太太!" " 先生," 奶奶将我放到土炕上,呼
呼喘息着说道:" 唉,又来麻烦你啦,我三儿子,出去半个多月了,可是,连个
音信也没有,也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是死是活!" " 别着心,别上火,老张太
太,把你三儿子的生日时辰告诉我,我给你掐算掐算!" 奶奶报过三叔的生日时
辰,瞎子将铁球放到身旁的破毡帽里,然后,一本正经地扳起了手指头,嘴巴不
停地嘟哝着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的外星话:" 哦,哦,……" " 先生,怎么样,"
奶奶焦燥不安地问道:" 我这个三冤家,不会有什么事吧?" " 没,没," 瞎子
像模像样地摇摇头:" 没什么大事," " 哦," 奶奶长吁了一口气:" 这就好,
" " 不过," 瞎子抬起了脑袋:" 他有点小麻烦," " 啊," 奶奶再度焦虑起来
:" 先生,他,有什么小麻烦啊?" " 事不大,买卖上的事," " 那,他,现在
哪呢?" " 嗯,这个," 瞎子思忖一番,然后说道:" 在四框里!" " 四框?"
奶奶茫然地问道:" 什么是四框啊?" " 嗨," 瞎子咧嘴笑道:" 老张太太,这
个还不明白,四框是什么,房子呗,不过,这是监狱的房子!" " 啊——," 奶
奶闻言,顿时目瞪口呆:" 这个三冤家,这个生疔玩意,这又惹了什么祸,咋又
进监狱了?" " 别着急," 瞎子真诚地安慰道:" 事不大,过些日子,就会回来
的!" " 唉," 奶奶无奈地叹息一声,无精打采地背起我,愁苦着脸与瞎子草草
道了别。

  听到奶奶的讲述,奶奶一家人全都陷入了苦闷之中,一连数日,奶奶的家中
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云,三婶抱着吃奶的婴孩,终日以泪洗面。

  " 三叔," 一个冷风嗖嗖的阴天,我正在院子里与老姑玩耍,突然看到三叔
破衣烂衫地走进院子里,我兴冲冲地嚷嚷起来:" 三叔,三叔,奶奶,三叔回来
了!" " 哎呀," 听到我的喊叫声,奶奶一家人全部拥出房门,即惊喜又苦涩地
将三叔迎进屋子里,奶奶抹着伤心的泪水问三叔道:" 三冤家,这趟又栽了吧!

  " " 嗨," 三叔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妈——,没事的,我倒腾点铜,给
翻出来了,拘了十五天!" " 唉,三冤家,你还没吃饭吧,芳子,赶快烧火!""
啊——," 望着眼前热喷喷的玉米锅贴,刚刚洗漱完的三叔眼前一亮,他抓起一
块玉米饼,深有感触地嘀咕道:" 这半个月,没吃上一顿饱饭,我的眼睛都快饿
绿了!" 三叔咔哧咬掉半块玉米饼,然后,一边咀嚼着,一边掐了掐我的小脸蛋
:" 大侄啊,这拘留所,真不是他妈人呆的地方啊,好几十个人,挤在一间大房
子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又脏又臭,天天喝咸菜汤,一顿饭只给一个窝窝头,
唉,这能他妈的吃饱吗。有一天,号子里死一个犯人,管事的嚷嚷道:谁把这个
死人抬出去,吃饭的时候,就多分给他一个窝窝头!豁,大家一听,都举起了手,
争着抢着,要去抬死人,嘿嘿,平时,谁干这个啊,都是饿的啊,为了多吃一个
窝窝头,让干什么都行!" " 三叔," 我冲着三叔央求道:" 吃完饭,你给我讲
西游记吧!" " 嗬嗬," 三叔笑道:" 西游记,还西游记呐,三叔这趟冒险,比
西游记还要热闹呐,等三叔吃饱了,慢慢讲给你听!" " 爹!" 老姑指着窗外,
对爷爷说道:" 你看,谁回来了?" " 哦," 爷爷扒着窗户一看,自言自语道:
" 小二,小二怎么又跑回来了?" " 嘿," 奶奶惊叹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
的儿子怎么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回跑哇!" " 爹," 一个身材细高,体质枯瘦的男
人,愁眉苦脸地走进屋子里,在他的身后,尾随着一个抱着婴孩、身材非常矮小、
肤色黑沉的女人,一进门,高个男人冲着爷爷恭恭敬敬地问候道:" 爹,你的身
材挺好啊?" " 哼," 爷爷用鼻孔哼哼道:" 还行,我还没死,小二,你不好好
地工作,这么老远的,总往回跑啥个啊?" " 爹," 瘦高男人突然双腿一软,咕
咚一声,跪在炕前:" 爹,我不想干了,我实在受不了啦,我的胃病又犯了!""
他是谁啊?" 我悄悄地问老姑道,老姑将小嘴俯在我的耳朵上:" 我二哥,也就
是你二叔!" " 那个抱小孩的女人呐?" " 我二嫂啊,你应该叫二婶!

  " " 你,你," 爷爷毫不客气地教训起跪在地上的二叔:" 你,你,你还能
干什么,受不了啦,那,别人是怎么受的啊?嗯," " 老头子," 奶奶插言道:
" 二冤家自小就有胃病,吃不了米饭,只能吃馒头,那个穷地方,听说没有馒头,
全是米饭,二冤家的确受不了哇,不干,就不干吧,如果总是这样忍下去,没准
得病死在那个穷地方!" " 唉," 爷爷仰面叹息道:" 没有一个给我省心的,这
不,这个三小子,好好的工作也不干了,整天的到处乱跑,隔三差五地就被扔进
拘留所里,享几天清福。唉,二小子,好好的工作,你不干,那,以后,你靠什
么活啊,啊?

  你已经有家人,你不工作,老婆孩子靠谁养啊!" " 爹," 二叔坚定地说道
:" 我去生产队干活,反正,说死,我也不回那个鬼地方去了!" " 老姑," 我
继续问老姑道:" 二叔在什么地方工作啊?" " 水城," 老姑认真地答道:" 以
前,我二哥在钢铁厂工作,后来,不知为什么,当兵去了,复员后,工厂搬走了,
听说是搬到了水城,工人也搬了过去,我二哥就是其中一个,也跟着工厂去了水
城。

  啊,水城,好远好远啊,听二哥说,得坐三天三宿的火车呐。大侄," 老姑
指着二婶继续说道:" 你看看,你二婶,长得好玩不好玩啊?" " 不好玩," 我
回答道:" 好丑啊,长得太矮了,干瘦干瘦的!跟老姑比,可差得远了!" " 嘻
嘻," 听到我的评价,老姑顿时喜形于色:" 大侄,老姑好看么?" " 好看,"
我非常卖力地讨好道:" 好看,好看,老姑长得特好看!" " 嘻嘻," 老姑得意
忘形地亲了我一口:" 大侄,你知道么,你二婶不是咱们这个地方的人!" " 那,
她是哪的人啊?" " 水城,并且,不是汉族!" " 什么族的?" " 苗族,刚娶二
嫂的时候,我们都叫她苗子,她一听,就生气了,结果,我爹不让大伙这么叫,
我们就谁也不敢再叫她苗子了!" " 快点起来吧," 奶奶心痛地拽扯着二叔:"
二冤家,快点起来吧,你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那意思,已经同意你不再回
那个穷地方工作去啦!快点起来,跟三冤家一起吃饭去!还有,二媳妇,快点上
炕啊,把孩子松开,哦哟,看把孩子捂的,都上不来气喽!" " 哎哟," 噙着满
眼泪水的二叔突然看到了我:" 这,不是陆陆么,大侄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 " 嗨," 奶奶打断二叔的话:" 他不叫陆陆了,那个名字不好,让我给改
了,以后,他叫小力!" " 啊——,小力,好,好," 二叔伸出细长的大手,轻
轻地按在我的小手上:" 啊——,几年没见,我的大侄,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
有苗不愁长啊!来," 二哥冲着端坐在土炕上的二婶嚷嚷道:" 你过来,认识认
识,这是我大哥的儿子,叫陆陆,不,不,已经改名了,叫小力,小力啊!" 二
叔抬起下巴,冲着正欲解衣哺乳婴孩的二婶说道:" 她是你二婶,苗族!" " 嘻
——," 娇小的苗族二婶冲我和和气气地点了点头,我怔怔地望着她,一对小色
眼死死地盯在她那平展的胸部,好色的我,非常想欣赏一番这位苗族二婶的奶子,
看看苗族女人的奶子到底是何种尊容。让我遣憾的是,在我目光长久的注视之下,
苗族二婶有些难为情起来,她悄悄地低下头去,迟迟不肯解开衣襟。

  " 唉,他妈的," 二叔与三叔闲聊起来,二叔一边咀着玉米饼,一边喋喋不
休地给三叔讲述着那个令他非常讨厌的地方。

  " 唉,那个穷地方啊!真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啊,放眼
望去,到处是山,低头看是山,抬头看还是山,山连着山,没有头也没有尾,汽
车在山里绕过来再绕过去,绕了几个小时,你再往下一看,好么,几个小时,才
绕到半山腰,然后还得往山下绕,绕啊,绕啊,不很远的地方,一绕就是一整天。

  山坡上有一小块一小块巴掌那么大的平地,这在咱们东北,根本没人看得上
眼,都懒得去撒种子。可是,在当地,这就是耕地啦,上面稀稀拉拉地种着苞米,
东倒西歪,高矮不齐。收获的时候,必须得爬上山坡把成熟的苞米摘下放到身后
的背篓里,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把苞米背到公路边,再装上板车用人拉回家里去。

  当地人住的房子就别提有多惨啦,登上竹梯子,东摇西晃,乎扇乎扇的像是
马上就要倒塌,我可真怕掉下去啊。站在屋里抬头能看到星星。窗户没有玻璃全
都钉着竹条,像是监狱,屋子里湿乎乎的,到处是一股股霉烂味。夏天走进厕所,
大白蛆爬得满地都是,白乎乎一片,恶心死人啦。

  那个地方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长得那么地黑、那么地瘦,你再
看看咱东北的大姑娘,多漂亮,白里透红,细皮嫩肉的。那个地方苗族人多,穿
得古里古气的,自己还觉得挺美呢!他们男的和女的对山歌,对上了就到一起睡
觉,完事各自回家。第二年还来到老地方相见,如果女的没有抱来孩子,男的就
不承认这女的是他的媳妇,他又与别的姑娘对山歌去啦。……" " 二叔," 我突
然问道:" 你跟二婶对山歌了么?" " 去,去,去,这小子!" " 哈——,哈—
—,哈——," 满屋子的人,顿然轰堂大笑起来,我的苗族二婶绯红着脸,再度
低垂下头去。

  " 大侄," 夜晚,我与老姑同被而眠,我正心满意足地摆弄着老姑的小便,
老姑挪动一下身体,舒展一下细腿,以方便我的抠插,老姑轻声地哼哼一阵,突
然,她转过脸来,悄悄对我说道:" 大侄,你敢不敢喊你二婶叫苗子?" " 敢,
" 听到老姑带着怂恿的话语,我打赌似地答道:" 敢," " 那,你到是喊啊,嘻
嘻," " 苗子——,苗子——," 我放开老姑的小便,将头探出被角,冲着二叔
与二婶睡觉的外间屋,纵声嚷嚷起来:" 苗子——,给我舀碗水喝!" " 这小子,
嘿嘿," 土炕尽头的爷爷教训道:" 大孙子,不许胡闹,怎么能这样叫二婶呐,
太没礼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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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哗啦一声,黑暗之中,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我循声望去,身材矮小的二婶,
穿着薄薄的衬衣和衬裤,手里拎着盛满清水的木瓣,笑吟吟地向我走来,我感到
极难为情,嗖地溜进被窝里,脑袋瓜咕咚一下,撞到老姑白嫩的细腿上。

  " 大侄," 二婶站在炕沿,操着生硬的普通话:" 喝水啊!" " 哦,谢谢,
谢谢二婶!" 听到二婶真诚的话语,我不得不钻出被窝,红着脸,接过湿淋淋的
木瓣,咕咚咽了一口,然后,将木瓣推回二婶的手中:" 喝完了,不喝了," "
喝好喽,那,睡觉吧!" 二婶款款走出屋子,黑暗之中,老姑冲我顽皮地嘿嘿笑
着,我扭过头去,一把拽住老姑的嫩腿,不怀好意地掐拧一下:" 都怨你,都怨
你!" " 哎哟,大侄,轻点掐哦,好痛啊," " 你们两个别闹喽," 奶奶嘀咕道
:" 睡觉吧,快点睡觉吧!" " ……" 二叔和三叔相继回来,爷爷的家里顿时热
闹起来,每天吃饭的时候,二叔和三叔便海阔天空地谈古论今,可是,所谈的论
调却是格格不入,我发现这样一个可笑的情况,二叔阅读的书与三叔所阅读的书
截然不同。

  二叔喜欢阅读名人们的回忆录,而三叔则热衷于古代演义类的书籍,诸如三
国、水浒、三言二拍等等,如此一来,两人对历史的看法,便产生了鲜明的矛盾。

  三叔非常可笑地以演义为正史,而二叔却不屑地反驳他,两人时常争得口沫
横飞,面红耳赤,最后,不欢而散。

  " 哼哼," 望着二叔和三叔再次争吵起来,老叔冷笑道:" 这两个伟大的历
史学家啊,各讲各的理,谁也不服谁,谁也说不过谁!" 二叔和三叔所谈论的事
情,老叔一点也不感兴趣,他从来不参与二叔和三叔的争执。老叔只阅读一本书
:《十万个为什么》,并且,每读完一段后,便要身体力行地实验一番,老叔有
一个令人非常骄傲的小木箱,里面装满了小锤子、小镊子、小剪刀、小电池、电
线等等什物。

  " 你老叔什么玩意都想摆弄摆弄," 爷爷对我说道:" 家里的东西,没有他
不敢动弹的," 爷爷指着桌上那台早已哑巴的收音机说道:" 这台收音机,是土
改的时候,分到的,你老叔看完书,就摆弄起来,结果,摆弄坏了,再也不出声
了,他也不再摆弄了!" " 妈——,爹——,二哥、三哥、老哥," 正在院子里
干活的老姑兴冲冲地跑进屋来:" 妈——,我哥和我嫂子,还有冬冬,都回来了!

  " " 啊——" 众人一听,呼地站起身来,纷纷寻找自己的鞋子,而两位伟大
的历史学家:二叔和三叔立刻停止了激烈的争吵,兴奋不已地跑出屋子:" 哥!

  " " 妈妈," 我一头扑到妈妈凉气袭人的胸怀里,妈妈则激动不已地抚摸着
我的小脑袋瓜,突然,她蹲下身来,凉冰冰的面庞紧紧地贴到我的脸蛋上:" 大
儿子,想没想妈妈啊?" " 想," 我幸福地依在妈妈的怀里:" 妈妈,我好想你!

  " " 哦哟," 妈妈重重地亲了我一下,然后,美滋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鞭
炮:" 大儿子,你看,这是什么?" " 鞭炮,妈妈,太好了,快给我!" " 大儿
子,妈妈知道你最喜欢放鞭炮,一下火车,妈妈就给你买了一包,呶," " 谢谢
妈妈," 我接过鞭炮,啪地亲了妈妈一口,然后,嗖地飞到屋外。

  " 爹," 爸爸紧紧地握着爷爷的枯手:" 爹,你又犯病了!爹,你瘦多了!

  " " 唉," 爷爷有气无力地唉息道:" 大小子,你爹活不了几天喽,这个年
能不能过去,都是个问题啊!" " 爹,别说那些伤心话,爹,你看!" 爸爸拉开
沉重的旅行袋,掏出一块硬梆梆的东西,爸爸轻轻地剥开牛皮纸:" 爹,你看,
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牛肉,是单位分的,我特意给你带回来了!" " 唉,大小子,
你爹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去喽!" " 爹," 放下牛肉,爸爸继续掏弄着旅行袋:"
爹,这是白糖,这是茶叶,还有,这是罐头,这," " 嗨," 爷爷皱着眉头摆了
摆手:" 大小子,都拿一边去吧,你爹现在什么也吃不了喽!" " 叭——" 我点
燃一枚鞭炮,嗖地抛向毫无防备的大黄狗,汪——,大黄狗惊赅地狂吠一声,头
也不回地逃出院子,我正欲追赶,大黑猪哼哼叽叽地迎面走来,望着他那可笑的
憨态,我突然想张嘎的故事,于是,我走到大黑猪的身后,轻轻地拽住它那短小
的尾巴。

  哽——,大黑猪不耐烦地扭了扭又肥又圆的大屁股,同时,加快了步伐,企
图摆脱开我的纠缠,我哪里肯依,手脚并用,将大黑猪赶到墙角处,然后,我蹲
下身来,非常友好地抓挠起大黑猪的黑毛来。

  哽——,大黑猪渐渐地感觉到被人抓痒是件很舒服的事情,它不再躲避我,
默默地站立着,享受着我的抓挠,我手掌移动到它的腹下,更加卖力地抓挠起来。

  咕咚——,大黑猪索性翻身倒地,腹部高高隆起,任由我肆意抓挠,同时,
非常幸福地哼哼着:哽——,哽——,哽——,我一边继续给大黑猪抓痒,一边
偷偷地将鞭炮绑系在大黑猪的尾巴上,大黑猪毫无察觉,闭着眼睛不停地哼哼着,
我暗暗发笑,哧啦一声,悄悄地划燃了火柴杆。

  叭——,叭——,叭——,叭——,……

  成串的鞭炮,在大黑猪的屁股后面,叭——,叭——地爆响起来,串起浓浓
烟雾,大黑猪被这爆豆般的炸裂声搞得晕头转向,呼地站起身来,不分东西,也
不辨南北,拖着噼叭作响的鞭炮,满院子横冲直撞。

  " 哈,哈,哈," " 这小子!" " 这个淘气包,都淘出花花来啦!" " ……

  " " 嗯," 望着惊慌失措地狂奔乱跑的大黑猪,爸爸叉着双手,对几位叔叔
说道:" 这家伙可真肥啊,我看它也长到时候啦,该杀了,嘿嘿,今年的春节,
可有肉吃喽!明天,把杀猪匠卢清海找来,让他帮咱们把猪杀喽!" " 不行,"
老叔摇摇头:" 哥,上面有了新规定,无论是生产队的猪,还是社员家里的猪,
都得卖给采购站,没有上面的批准,社员是不能擅自杀猪的,否则,严厉处罚!

  " " 哼," 三叔骂骂咧咧地说道:" 净他妈的扯蛋,社员好不容易养肥的猪,
卖给采购站,给的那几个钱,还不够成本呐,上面真是想着法子欺侮咱老百姓啊!

  " " 嗯," 二叔嘀咕道:" 现在是困难时期,一切紧俏商品,都是国家统购
统销的,猪肉更缺,当然得由国家统一收购喽!" " 哼," 爸爸坚持道:" 绝对
不能卖给采购站,咱爹养的这头猪,我可知道,都是他天天打猪草,一点一点喂
起来的,上面不让杀,咱们就偷偷地杀,老三,你去找卢清海!" " 哥," 三叔
去了一会,又转回院子里,对爸爸说道:" 卢清海他不敢来,怕被处分!" " 哼,
" 爸爸闻言,大手一挥:" 他不敢杀,那,咱们自己杀!" " 大小子," 看到爸
爸领着几个弟弟,屋里屋外,又是磨刀、又是洗盆、又是找绳地忙碌着,躺在土
炕上的爷爷告诫道:" 大小子,官家不让杀,你就别杀了,免得惹出乱子来啊!

  " " 爹,没事," 爸爸一边磨刀一边说道:" 你放心吧,我们已经研究好了,
后半夜的时候,才动手呐!" " 可是," 爷爷不安地嘀咕道:" 半夜的时候,大
家都睡觉了,外面很静很静的,你们杀猪,猪一叫唤,不得让别人听到?人家不
得举报咱?" " 爹," 爸爸答道:" 我们不在外面杀,我们把猪赶到屋子里,然
后,趁它不注意,狠狠地给它一镐把,把它打昏,不等他叫唤,就给它一刀,""
哦,杀猪喽,杀猪喽!" 听到爸爸的话,我乐得直啪小手:" 杀猪喽,杀猪喽,
……

  " 可是,爸爸和叔叔们必须等到人们都睡熟的后半夜,才敢动手杀猪,我与
妈妈亲热地相拥在被窝里,我反复地叮嘱着妈妈:" 妈妈,如果我睡着了,杀猪
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喊醒我哦!" " 好的," 妈妈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蛋,我将
手伸进妈妈的胸脯,色迷迷地拽住那对久违的酥乳。

  " 嘻嘻,喂," 我握着妈妈的酥乳,美滋滋地冲老姑笑道:" 老姑,你看,
妈妈的咂咂多大啊!" " 哼," 老姑非常让我失望地转过身去,她轻轻地哼哼一
声,然后,用被角将脑袋紧紧地包裹住。

  唉,老姑又生我的气啦!自从妈妈走进屋子里,我便无比幸福地与妈妈厮守
在一起,因过度兴奋,我完全忘记了老姑的存在,我冷落了老姑,这不,老姑正
跟我沤气呐。

  说句良心话,老姑很喜欢,很爱我,同时,这种喜欢,这种爱,是非常排他
的,甚至是不允许别的女人来分享的。为了我,老姑与小蒿子扯破了脸皮,她指
着小蒿子的面庞,丝毫不念及自己的长辈身份:" 哼,小骚屄,以后,你别来我
家玩!" " 咦——,咦——," 小蒿子可怜巴巴地哭涕起来,奶奶虎着脸冲老姑
吼道:" 菊子,你瞅你,哪像个老姨的样子啊!" " 老姑," 我一只手握着妈妈
的酥乳,另一只手悄悄地探进老姑的被窝:" 老姑,老姑,老姑好,老姑好!""
去,去,好烦!" 老姑扭动着娇巧的身体,拼命地抵挡着我的抓挠,我心有不甘,
正欲钻进老姑的被窝里,好好地安慰一番醋气大发的老姑,妈妈却死死地搂住我
:" 大儿子,别乱动,半年多没有见到妈妈啦,来,让妈妈好希罕希罕你!

  " 说完,妈妈捧住我的脸蛋,不容分说地亲吻起来,那臊热的,混杂着淡淡
香脂味的口液,成片成片地漫浸在我的两腮上,同时,从妈妈的喉咙里,传来一
阵阵咕噜咕噜的响声,似乎在吞咽些什么,我悄悄地睁开眼睛,发现妈妈在不停
地吞咽着自己那滚滚的口液。

  我特别注意到,每当妈妈张开小嘴,狂热地亲吻一下我的面庞,便会从嘴角
处,涌出一丝丝粘稠的口液,并且,妈妈的面颊异常燥红,热辣辣的珠唇贪婪地
啃咬着我的面庞,那份投入,那份幸福,仿佛在咀嚼着一块块鲜嫩的细肉。

  " 好甜啊," 妈妈自言自语道:" 小孩的肉皮,不但细嫩,还很甜、很甜的,
哇,好嫩的小脸蛋哦,妈妈怎么总也希罕不够呐,啊,大儿子,妈妈真恨不得一
口把你吞进肚子里!" 望着妈妈那痴迷迷的神态,我一边享受着妈妈幸福的爱抚,
一边思索着妈妈对姐姐的冷淡。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炕梢。除了爷爷和
奶奶,叔叔和姑姑们很少有过对姐姐真诚的关怀和爱怜,在他们的心目中,姐姐
是无足轻重,这不为别的,只因为姐姐是女孩,没有小鸡鸡。

  突然,妈妈将手伸进我的胯间,一把拽住我的小鸡鸡:" 哎哟,半年没看到,
我宝贝儿子的小鸡鸡又长了,嘻嘻," " 嘿嘿,妈妈,你看," 我一脚蹬开棉被,
小屁股往上一挺,得意洋洋地向妈妈炫耀着又长大一些的小鸡鸡:" 你看,你看,
我的鸡鸡又长了!" " 别闹," 妈妈帮我盖住了棉被:" 天太冷,小心感冒啊!

  " " 哦," 我一头扑进妈妈的酥胸里,双手搂着妈妈的脊背,在空前的软绵
和微热之中,慢慢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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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 大黑猪,过来," 我站在院子里,冲着憨愚可爱的大黑猪摆了摆手,嘿嘿,
出乎我的意料,如果是在往常,大黑猪一听到我的喊声,一看到我的影子,便会
不顾一切地溜之乎也,或是逃之夭夭。而今天,大黑猪却非常意外地向我走来,
粗硕的大鼻子哽叽哽叽地嗅拱着我的裤腿,无拘无束地与我亲热着。

  我蹲下身去,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大黑猪毛茸茸、肥实实的脑门,反复地摆弄
着那对摇来晃去的大耳朵。大黑猪抬起头来,湿乎乎的大鼻子顽皮地拱顶着我的
手膊,两个大鼻孔喷射着呛人的骚气。我顺手掏出一块小饼干,大黑猪眼睛一亮,
大嘴一张,一口吞将进去,一对圆滚滚的大眼睛充满感激地望着我,大嘴巴美滋
滋地咀嚼着,发出清脆的嘎嘎声。

  " 哽——,哽——,哽——," 突然,爸爸带领着叔叔们,或是拎着赅人的
大镐把,或是掐着粗硕的大麻绳,或是操着寒光闪闪的大尖刀,凶神恶煞地将大
黑猪围拢住,爸爸粗野地踢着大黑猪:" 走,快走," " 快," 三叔用粗麻绳抽
着大黑猪:" 别磨蹭,快走!" " 哽——,哽——,哽——," 大黑猪似乎预感
到厄运即将来临,生命危在瞬息之间,它心有不甘,绝望之下,冲我瞪着可怜巴
巴的大眼睛:" 哽——,哽——,哽——," 从大黑猪那充满乞求的目光里,从
大黑猪那一声紧似一声的哀鸣中,我突然良心发现,我呼地站起身来,一把拽住
三叔:" 三叔,别打它了,别杀它了,它太可怜了," " 大侄," 三叔不耐烦地
推开我:"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凑热闹,一边玩去!" " 不," 我坚持道:" 我
要跟大黑猪玩,不要杀了大黑猪,我喜欢大黑猪!" " 哽——,哽——,哽——,
" " ……" 任凭我磨破了嘴皮,爸爸和叔叔们丝毫不为所动,更加粗暴地对待着
大黑猪,大黑猪绝望地哀吼着,我猛一抬头,只见粗硕的大镐把无情地从天而降,
直挺挺地砸在大黑猪那刚刚被我抚摸过的、毛茸茸的脑门上,只听咔嚓一声,大
黑猪哼哼一下,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 妈——,妈——" 我惊赅地坐起身来,浑身冒出一滚滚冷汗:" 妈——,
妈——," " 哎哟,儿子," 妈妈挪了挪身子:" 儿子,又睡毛了!" " 大黑猪,
大黑猪!" 我抓过衣服,胡乱套到身上,晕头转向地跳下土炕:" 大黑猪,大黑
猪!" 我呆呆地站立在屋子中央,从房门的玻璃窗上,映射来昏暗的微光,我循
着昏光摸到房门处,哗啦一声,推开了房门,哇,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厨间
里水雾弥漫,爸爸和叔叔们一身狼籍,吹胡子瞪眼睛地忙碌着,数个身影在雾气
中可怕地晃动着,酷似一群魔鬼在跳狂欢舞。我还没回过神来,一股股腥臭的气
味立刻扑面而来,差点没把我窒息倒地。

  " 哎哟," 身旁传来奶奶亲切的话语:" 大孙子,你过来干啥啊,这里又脏
又臭,快进屋去!" 透过滚滚水雾,我看到奶奶蹲在灶台旁,两只挂满血污的脏
手拎着白森森的猪肠子,面前的地下,堆积着一滩臭气薰天的猪粪,我不得不捂
住鼻孔。

  水雾渐渐散开来,可怜的大黑猪早已命归黄泉,被叔叔们无情地劈成两块红
通通的肉拌,僵挺挺地横陈在肮脏不堪的木板上,血淋淋的猪头随意地抛弃在屋
地中央,猪手、猪内脏扔得到处都是。我淌着污血横流的地板,走到猪头前,望
着血肉模糊的猪头,我心头一酸,情不自禁地为大黑猪伤感起来:" 唉,大黑猪,
你真是太可怜啦,你再也不能跟我玩啦。" " 哼哼,他妈的," 三叔嘟哝道:"
这小子,总是他妈的多愁善感,跟个大黑猪,也能处出感情来,可到是的," "
唉,谁说不是呐!" 奶奶深有同感地说道:" 这头大黑猪,我和你爹整整伺候了
一年多,冷丁杀了,真还有点不是滋味呐,唉," 说着,说着,奶奶竟然滚出滴
滴真诚的老泪,她抬起胳膊肘,草草地抹了抹泪水,然后,继续洗涤猪肠子。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 开门,开门,快开门!" 突然,房门梆梆梆地响动起来,大家的心立刻悬
到了嗓子眼,彼此间默默无言地对视着,手中的活计全部都停顿下来。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 开门,开门,快开门,我们是镇政府的!" " 完了," 三叔绝望地嘀咕一
声:" 完了,一定是有人举报,镇政府来人了!" " 唉," 奶奶无奈地拉开门栓,
几个神色木然的男人推门而入,脸上的臭肉活像是刚刚被杀死的那头大黑猪,一
动也不动,显露出可怕的油脂光。

  "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指着白森森的猪肉拌,表情严厉的
斥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 这,这," 爸爸和几个叔叔还有奶奶登时哑言,
不知如何作答,制服男人语气更加严厉:" 你们知不知道政府的精神?私自杀猪
是违法行为!" " 哎呀,哎呀," 病卧在土炕上的爷爷,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他
用尽所有的气力,艰难地爬起身来,走到炕下,冲着那几个人哀求着:" 哎呀,
各位领导,首长,这几个孩子年轻,不懂党的政策,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们。是我
的不是,是我的不是,要处理就处理我吧,你们认为应该怎么处理合适,就怎么
处理好啦!这事与他们无关,是我让他们干的!" " 你是四队的会计吧?" 一个
大块头,一个身着蓝色中山装的、四十多岁的男人问爷爷道:" 去年,镇政府开
大会时,我见过你!" " 对对,我是在生活队做了几年会计工作,如今有病,再
也不能为党、为人民工作啦!" " 这样吧,既然你多多少少也算是政府里面的人,
你看我们这么处理怎么样?" " 怎么都行,怎么都行!"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掏
出一个长条本子,非常潦草地写了几行字,然后,哗啦一声撕下来,递到爷爷的
手上:" 老爷子,这是收据,后天,拿着这张收据,到采购站取猪肉钱。" " 谢
谢," 爷爷诚慌诚恐地接过纸条子:" 谢谢,谢谢政府的照顾,谢谢党的关怀!

  " " 老爷子!" 制服男人冷冰冰地说道:" 我们就不处罚你们啦,我们知道
你们家生活困难,儿女很多,你又常年有病,这件事,特殊照顾照顾你们!如果
按照上面的政策规定,私下杀猪,猪肉全部没收,不但分文不给,还得处以经济
罚款!

  " " 谢谢!谢谢!" 爷爷点头如捣蒜。

  " 好啦,小李,去找辆马车,赶快把猪肉拉走!" " 唉," 被称谓小李的,
刚才给爷爷开收据的年轻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大半夜的,上哪弄车去
呢?" 那几个人嘀嘀咕咕地走出屋子,顶着朦朦的夜幕,去找马车拉猪肉,三叔
抓过爷爷手中的纸条子,他粗略地瞅了瞅:" 哎哟,他妈的,就给这几个钱啊,
这,还不够饲料钱呐,真他妈的能熊老百姓啊,可到是的!" " 哼," 爸爸不甘
心自家辛辛苦苦喂大的肥猪,就这么被镇政府以极其低廉的价格" 收购!" 而去,
他重新拎起屠刀,试图从猪肉拌上割块肉,爷爷见状,急忙制止:" 大小子啊,
你就别再给我捅篓子啦!" 爸爸只好放下屠刀,爷爷疲惫地闭上眼睛,叹息起来。

  见爷爷走回屋子里,重新爬回到土炕上,爸爸悄悄地拎起杀猪刀,偷偷地在
猪脖子的部位割下一块肉,默默地递到三叔的手里,示意他赶快将猪肉藏匿起来。

  抱病的爷爷数百天如一日地去辽河边打猪草,精心饲养大的肥猪,到头来,
仅得到一块不足二市斤的猪肉,奶奶含着眼泪用这块仅有的猪肉给一家老小包了
一顿饺子。

  " 吃饭吧," 奶奶抹了一把伤心的泪水,催促着大家:" 快吃饭吧,趁热吃
吧!" 大家无精打采地坐到饭桌旁,妈妈拉着我的手也坐到饭桌前,奶奶将碗筷
推到妈妈的面前,妈妈却极其冷漠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用这个!" 说着,妈
妈从她的皮包里,掏出两只精致的瓷碗以及两对亮闪闪的筷子:" 老张,给我涮
一涮!" 爸爸接过妈妈的碗筷,走到厨间,舀来清水,卖力地洗涤起来,当爸爸
将洗好的碗筷送还到妈妈手上时,妈妈又掏出洁白的小手绢,反复地擦拭着,然
后,放到我的面前:" 儿子,吃饭要讲卫生,不然,会得病的!" " 哼哼," 二
叔向妈妈投去不屑的目光:" 我嫂子啥时候学得这么讲究啦,进城了,住楼了,
就变成贵人喽!" " 是啊," 三叔附合道:" 咱老农民,大老粗,什么也不懂,
可是,该怎么吃,就怎么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 嘘," 老姑悄声嘀咕道
:" 有啥不了起的啊,不就是在城里多呆几天,想当初,你不也是从俺们这疙瘩
出去的么!嘘嘘嘘," 对于叔叔们的讥讽和嘲弄,妈妈则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
品尝着香喷喷、热滚滚的猪肉蒸饺,一边咀嚼着,还一边认真地品评着:" 这肉
馅太淡了,油放少了!" " 嘿嘿," 老叔冷笑道:" 还嫌少,有油放就算不错喽!

  " 吃完饺子,妈妈亲自下厨洗涤自己的碗筷,然后,小心奕奕地塞回到皮包
里,接着,她又拎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走到灶台前:" 哎哟," 望着黑乎乎的大
铁锅,妈妈皱起了眉头:" 这,尽是油,烧出来的热水,能洗衣服啊!" 妈妈转
过身去,看到一只洗脸盆,她舀满一盆清水,放到大黑锅上,然后,便准备点火
烧水,可是,妈妈什么也寻找不到,在灶台前漫无目标地转来转去:" 嗯,火柴
呐?" " 哦," 奶奶闻言,急忙走过来,掏出一盒火柴:" 你要取灯哟,在这呐!

  " " 嘿嘿," 听到奶奶的话,我顿时笑出了声:" 取灯,取灯,奶奶,火柴
为什么叫取灯啊?" " 哦," 奶奶心不在焉地答道:" 不知道,俺们这疙瘩,都
这么叫," 看到妈妈笨手笨脚地划擦着火柴,奶奶接了过去:" 来吧,我给你烧
水吧," 望着叠放在铁锅上的水盆,奶奶嘀咕道:" 这,哪有这么烧水的啊,这,
得多少柴禾啊!" 奶奶一边嘀咕着,一边拽过大锅盖准备扣在铁锅上,妈妈急忙
阻拦道:" 别,别,别扣啊!这锅盖上尽是油,烧水的时候,都得流到清水里,
别,别扣," " 唉," 听到妈妈的话,奶奶叹息一声,极不情愿地往灶膛里充塞
着珍贵的柴草,我非常清楚,这些柴草,是奶奶和老叔拎着铁镐,顶风冒雪,在
茫茫的荒原上,一镐一镐地刨开冰硬的垄沟,取出里面的玉米根茎,再摔打掉上
面的附土,晒干之后,用于烧水、煮饭、取暖。平日里,奶奶用柴禾很是节俭,
每顿饭烧掉多少玉米根茎,都要仔细地盘算一番,而今天,我敢打赌,妈妈洗涤
一件衣服便能轻而一举地耗费掉奶奶一家人,一天所需的柴禾。

  放在铁锅上面的水盆终于冒出滚滚热气,妈妈心满意足地将其舀空,然后,
又续上凉水,于是,奶奶必须继续往灶膛里没完没了填柴禾。

  " 啪啦!" 妈妈再次舀空洗脸盆里的热水之后,又续满凉水,然后,顺手将
自己的脏内裤扔进刚刚水盆里:" 妈——," 我第一次听到妈妈这样称呼奶奶:
" 这回,得多加柴禾,一定要把水烧得滚开滚开的,这样,才能消毒、杀菌!""
唉," 奶奶愁苦着脸,叹息起来:"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真没见过这样的事,在
煮饭的锅里,煮裤衩子,唉,……" 夜晚,妈妈突然想要大便,她推开房门,立
刻被刺骨的冷风,吹回到屋子里,她气鼓鼓地推搡着爸爸:" 这,这,这么冷的
天,我可怎么上厕所啊!" " 那,你说怎么办啊?" 爸爸反问道。

  " 哼," 听到爸爸的话,妈妈没有言语,她转过身去,再走出屋子,来到厨
间,我听到哗啦一声,过了片刻,妈妈终于满意地走回屋子里,喘着均匀的、幸
福的气息,她再次推了推爸爸:" 去,把便盆倒掉!" " 啊!" 听到妈妈的话,
爸爸惊讶地望着妈妈:" 怎么,你在厨房里大便?" " 哼," 妈妈不以为然地爬
进被窝:" 不在厨房,又能在哪,去外面,能把屁股冻僵喽!" " 唉,你啊,你
啊!" 爸爸愁眉苦脸地叹息起来:" 你可丢尽人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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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爸爸携妻带女,大摇大摆地回归故里,我却没有把他装在心上,更是丝毫也
不放在眼里的,然而,奶奶一家人,则是兴奋异常。原本平静的生活,尤如院子
里的干柴垛,被爸爸这棵小火柴稍一触碰,呼哗一下,便熊熊地燃烧起来。

  一看到爸爸,爷爷灰土般的枯黄脸,立刻现出了可贵的笑容;奶奶满含沧桑
的面颊,绽开了幸福的喜悦之色;两个伟大的历史学家叔叔,完全放弃了无休无
止的、毫无意义的争执,恭恭敬敬地哥长哥短着;而比我大不了几岁的老姑,身
前身后的围着爸爸团团乱转,像女儿般地跟爸爸撒着娇,让我很是厌恶,可是,
却不妒忌,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爸爸;只有老叔,永远都是让人捉摸不透地沉默
着。

  这还不算,更让我费解的是,每天,都有许许多多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更
谈不上认识的人,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热情洋溢地看望我的爸爸和妈妈。还有
我如何努力也搞不清楚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三亲六故们,都争先恐后地,但却是
非常真诚地邀请爸爸和妈妈前去赴宴。唉,请爸爸赴宴喝酒的人是如此之多,以
至于大家不得不排号等待。

  " 啊——," 看到爸爸和妈妈今天吃东家,明天喝西家,早晨刚刚吃完,一
边腆着可笑的圆肚子,一边皱着眉头嘀咕着,过一会应该去谁家进午餐。听到爸
爸终日嚷嚷着消化不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二姑结婚以后,二姑父哥们叁个
便彻底地分了家,至于孤寡的老爹,按照当地的习俗,由叁个兄弟轮班伺候,每
家四个月,一年恰好轮满三家,并且美其名曰:" 吃联盟会!" ,想到此,我深
有感触地嘀咕道:" 啊,爸爸,今天,你该到谁家去吃联盟会呐?" " 哈哈,"
奶奶闻言,笑得前仰后合:" 这小子,这小子,他是咋想出来的呐,你爸爸天天
有人请,这,跟吃聪盟会有什么刮割啊!" " 嘿嘿," 病重的爷爷爱怜地笑道:
" 嘿嘿,别看我大孙子岁数小,想法却很多,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发表一番感想!

  你们说,我能不喜欢我大孙子吗?" 爸爸每次赴宴,妈妈都要携我同往,每
一次赴宴,都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或是快乐的、或是滑稽的、或是尴尬的,
但无论是怎样的经历,印象都是深刻的,只有这一点,是完全相同的。

  " 哥," 屋子里正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我正思忖着,过一会,爸爸应该去谁
家赴宴,又将会有怎样的经历,二姑悄然走了进来:" 哥,今天中午,到我家吃
饭去吧,我都预备好了!" " 可是," 爸爸为难地说道:" 今天,原定是去你嫂
子家,看望我的老岳父啊,听说,他得病了,瘫痪了!" " 哥," 二姑面露哭相
:" 哥,我知道,你坚决反对我的婚事,如果你不愿意赏脸,俺就不难为你啦!

  " " 嗨," 爸爸一听,立刻改变了主意:" 芳子,咋能这样说话呐,走,走,
哥哥现在就跟你去,走,到你家,喝酒去," " 哎," 二姑顿时喜形于色,一把
拉起我的手:" 走,大侄,到二姑家吃饭去,菊子," 二姑冲着老姑点点头:"
菊子,一起走哇!" 二姑结婚时的大房子,分家之时,已经变卖掉,兄弟叁各奔
东西,二姑父拿着分得的那点可怜的钞票,买了一栋简陋的小草房,走进寒酸的
房舍,二姑苦涩地对我说道:" 力啊,二姑家很穷吧!" 真是一点也没说错,二
姑家的确穷得可以,低矮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可是,虽然清贫,却很整洁,可怜
的什物摆放得井然有序,纸糊的墙壁和天棚,没有一丝灰土。

  没容我作答,二姑满怀信心地继续说道:" 力啊,开春以后,二姑要拼命地
干活,挣钱,二姑向你保证,一年后,我一定要盖上一栋漂亮的房子,大侄,我
发誓,要盖就盖好的,并且," 二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并且,一定要
盖灰砖灰瓦的,不然,就不盖!" 当地的老百姓最推崇灰砖灰瓦的大住宅,认为
那便是最豪华、最漂亮的房子。二姑的脸上扬溢着无限的憧憬,细白的玉手得意
地笔划着,绘制着宏伟的蓝图:" 大侄,这个院子的面积足够大,盖栋大房子完
全没有问题,盖好房子后,在院子的前面,栽上两棵大柳树,对,院子里,还要
种上樱桃树,大侄,到时候,你就来姑姑家吃樱桃吧!" 听到二姑的话,我的心
里好似当真吃到了红通通的小樱桃,甜滋滋的。

  " 二姐很能干," 老姑鼓励道:" 二姐一定能盖上灰砖灰瓦的大房子,二姐,
要盖双瓦的那种," " 快,快,快进屋!" 二姑父诚慌诚恐地将爸爸、妈妈、老
姑让进屋子里,他双手一挥,嗖地将我举到土炕上:" 小力子,上炕玩去吧!"
贫穷的二姑,却绞尽脑汁,甚至是倾其所有地摆设一桌丰盛的酒席宴,爸爸皱着
眉头,埋怨二姑道:" 芳子,这,是何苦呐,我又不是别人,随便吃点就行啦!

  " " 哎哟,哥,看你说的," 扎着小围裙的二姑父,抹着挂满油渍的大手,
接茬道:" 哥哥的大驾,光临寒舍,俺就怕招待不好哇," 说着,二姑父走到桌
前,夹起一枚油乎乎的茧蛹,塞到我的嘴里:" 小力子,来,先尝尝这个,可好
吃了,这可是咱们老家的特产哦,你们家那里可没有这玩意啊!" " 哇——,"
我一口将茧蛹吐了出来,望着虫子般的家伙,我恶心得差点没吐出来:" 这,是
啥破玩意啊,能吃吗?" " 哥," 炒完最后一道菜,二姑父摘下小围裙,坐到爸
爸身旁,他端起酒杯,真诚地对爸爸说道:" 哥,第一次喝酒,来,先干一杯吧!

  " " 好的," 爸爸举起了酒杯,瞅了瞅二姑父,二姑父突然有些不自然,慌
忙避开爸爸炯炯的目光:" 干,干杯!" " 干杯!" " 哎哟," 老姑却没有心思
吃饭,她不知从哪里拽过一件没有缝完的小衣服:" 二姐,这,是给谁做的啊?

  " " 哼," 二姑一看,秀脸腾地红胀起来,她一把夺过小衣服,胡乱塞到炕
柜底下,别看老姑年龄不大,知道的事情却比我要多得多,她冲二姑神秘地一笑,
夹起一粒花生米,塞到嘴里,看到二姑的窘态,我扯了扯老姑的衣袖:" 老姑,
那件小衣服,二姑是给谁做的啊?" " 嘻嘻," 老姑瞟了一眼二姑,然后,将小
嘴附到我的耳朵上:" 你二姑有喜了!" " 什么喜?" 我不解地问道。

  " 嗨,笨蛋," 老姑拍了拍我的肚子:" 大侄,你二姑肚子里有小孩了,那
件小衣服,就是给小孩做的,等生出来的时候,好穿啊,哈," 啊——,听到老
姑的话,我转过脸来,呆呆地望着二姑,二姑的面颊更加绯红起来,她低下头去,
有意避开我的目光,手中的瓷勺心不在焉地拨拉着汤碗。我又瞅了瞅二姑父,他
正讨好般地给爸爸斟酒,眉飞色舞地东拉西扯着。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二姑的腹部:二姑的肚子里有小孩了?过不了多久,
他(她)便会从二姑的小便里,钻出来!啊,这,太可怕了!二姑的小便有妈妈
或者是都木老师那么大吗?如果不是的话,小孩钻出来的时候,会把二姑痛死的。

  我突然想起那天夜里,爸爸压妈妈时,妈妈嘀咕的话:陆陆的脑袋好大啊,
生他的时候,差点没胀死我!唉,二姑的小便,到底有多大呐?二姑的小便,是
什么样的呐?

  混蛋,混小子,不要脸的家伙,此想法一出,我登时羞臊难当:混蛋,你怎
么可以对二姑的小便,胡思乱想呐?真不要脸,真该死。二姑,是伟大的,是绝
对不可以亵渎的,难道,你忘了,你不是把二姑当做圣母吗?

  " 大舅!" 我正漫无目标地东思西想着,屋外传来大表哥的喊声,我将脸转
过来,大表哥已经走进屋里,他恭恭敬敬地走到土炕边,看到正襟端坐在餐桌前
的爸爸,低声下气地说道:" 大舅,下午,到我家吃饭去吧,我," " 哈," 爸
爸叹息道:" 这,能吃得过来么?" 盛情难却,傍晚时分,满嘴喷着酒气的爸爸
还是被大表哥拽到大姑家,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坐到餐桌前,酒席之上,早已有
些烂醉的爸爸借着酒劲,毫不客气地教训起在生产队里说一不二的大表哥:" 永
威啊,现在,你行了,当上队长了,眼眶就高了,就谁也不认识了!" " 不,不,
" 大表哥谦卑地说道:" 不,不,大舅,您误会啦,生产队长的工作很不好做,
工作中,难免会得罪人的,唉,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 哼," 小蒿子在老姑面
前依然是趾高气扬,听到大表哥的话,她不无得意地对老姑嘀咕道:" 我大哥是
队长,是生产队的一把手,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大哥说了算!" " 哟," 老姑毫
不示弱:" 他是队长,这不假,可是,在我面前,他永远都是我的外甥,我让他
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不信," 老姑突然扯起嗓子,冲着大表哥嚷嚷道:" 大
外甥!" " 哎," 听到老姑的喊声,大表哥急忙走了过来:" 老姨,什么事?""
哼," 老姑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去,给老姨舀碗水来!" " 好的," 大表
哥不敢违抗,立刻走出房间,片刻,端着大木瓢走了进来,老姑自豪地接过木瓢,
示威般地瞅着小蒿子,小蒿子小脑袋瓜一扬:" 哼,你也就能在大哥面前充大辈
呗!" " 这," 老姑呷了一口凉水,回敬道:" 这,是充大辈吗,我,就是他的
老姨啊,别说他是个小小的生产队长,他就是县长、市长、省长、国家主席,我,
也是他的老姨啊!" 叭——,老姑正在我和小蒿子面前,大摆她长辈的威风,突
然,餐桌的另一端,传来清脆的响声,旋即,便是爸爸赅人的怒吼声:" 混小子,
混球," 老姑、我、小蒿子,均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只见爸爸怒不可遏地冲着
大表哥挥舞着大巴掌,同时,扯着大嗓门谩骂道:" 混球,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
" " 哎哟,老张," 妈妈慌忙按住爸爸的大手掌,大表哥痛苦万状地捂着被抽红
的腮帮子,羞臊无比地低下头去。看到大表哥这副可怜相,我不由得想起自己那
可怕的遭遇,我向大表哥投去同情的目光,我比谁都清楚,爸爸的大巴掌,可是
非同寻常的,让我刻骨铭心的。

  " 这,这," 大姑父和大姑均茫然不知所措,爸爸不再抽打大表哥,而是指
着他的鼻子尖,滔滔不绝地数落着:" 永威,好可惜啊,这一家人,你是老大,
一家老小,兄弟一大堆,你要没有能耐,也就算了,可是,你,有了点能耐,就
对父母、兄弟一点也不管不问,混蛋小子,刚才,你说什么来着:隔辈不管人?

  豁,亏你说得出来,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隔辈不管人!当初,我姐,我姐
父,最困难的时候,养不起你们的时候,我爹,我妈,为了什么要管你们,不是
隔辈不管人吗!我爹,我妈,跟你是隔辈人啊,凭什么管你啊?嗯?" " 那,"
大表哥松开手,右脸非常可笑地映出数根手指印,他依然不服气,喃喃地嘀咕道
:" 姥姥,姥爷,是痛我,没少爱护我,可,这也是冲着我爹和我妈啊!" " 什
——么——," 听到大表哥的话,爸爸登时气得浑身发抖,他呼地站起身来,像
头发疯的大棕熊,一头扑向大表哥。如果不是妈妈及时阻挡住,我敢断言,大表
哥将被爸爸那棕熊般的大手掌,无情地撕个粉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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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姥姥家仅存的几间房屋,在老舅的一意孤行之下,终于变卖掉,姥姥将卖房
款与两个儿子均分后,便与姥爷在小镇的边缘,买了一间极其廉价的、东倒西歪
的小草房,苦度残生。爱酒如命的姥爷,在一次烂醉之后,不慎摔了一跤,从此,
再也无法站立起来,终日哆哆嗦嗦地躺在冷冰冰的土炕上,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

  " 打,打," 当妈妈与爸爸走进姥爷家的破草房时,病卧在炕的姥爷,伸着
弯曲的手指,冲着妈妈比划着:" 打,打,打我九回了!" " 咋的," 还没等妈
妈回答,姥姥没好气地走进屋来,冲着姥爷吼道:" 活该,你该打,你自己找的,
谁让你没深拉浅地喝大酒,这下可好,喝瘫了,你看," 姥姥顺手从地板上拣起
一只断了气的小鸡雏,对妈妈说道:" 这个老东西,自己起不来炕,就拿我的小
鸡煞气,只要一看见小鸡飞到炕上,他就一把抓住,咔哧一声,把脖子掐断!""
你," 姥爷指着姥姥,告状般地对妈妈说道:" 你妈她,就,就,就知道伺候小
鸡,根本不管我,我,我瘫了,没用了,挣不到钱啦,她就不管我啦,你看,"
姥爷指着他的身下,爸爸走了过去,撩起姥爷的被角,顿时冒出滚滚腐臭的气味,
我不禁捂住了鼻子,爸爸惊呼道:" 我的天,岳父,你的背都烂了!" " 能,能
不烂吗!" 姥爷讲述道:" 她," 姥爷指着姥姥:" 她,总也不给我翻身,我一
天到晚就这么躺着,一动也动不了,能不烂吗!" " 哦," 大舅和老舅相继走进
屋来,老舅冲着爸爸,冷冷地问道:" 二姐夫来了?" " 嗯," 爸爸也不很友好
地答应一声,看得出来,他们似乎有些什么隔膜,两人草草地问候一句,便再也
不肯进行任何交谈,大舅则热情地与妈妈嘘寒问暖,我感觉到姥姥家的空气,比
屋外还要寒冷一百倍,同时,更是沉闷的让人窒息,我拉了拉妈妈的手:" 妈妈,
咱们回家吧!" " 哎哟," 大舅转过身来:" 大外甥,这是干么,刚进屋,就要
走哇!" " 二姐夫," 老姨冷气嗖嗖地推门而入,看到爸爸,她既兴奋,又尴尬,
眼睛里冒着极其复杂的柔光:" 二姐夫,什么时候来的啊?" " 哦,我,来了三
天了!" " 燕子," 看到老姨热切地望着爸爸,妈妈又来了醋意,她故意用身子
挡住了爸爸,心不在焉地问老姨道:" 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啊?" " 唉," 老姨
感叹道:" 二姐,我还能怎么样呢,凑合活着呗!" 老姨一边说着,一边拉住我
的手:" 小力,过年到老姨串门去啊!" " 嗯," 我胡乱应承一声,想起那个赌
徒姨父,我便再也没有心情去老姨家串门。老姨今天穿着很是整齐,这是当地的
风俗,有客人来,一定要穿上最新、最好的衣服,来接待客人,否则,将被视为
对客人不尊重,同时,也降低自己的身份。

  " 妈——," 看到姥姥屋里屋外地忙碌着,老姨放开我的手," 妈——,我
来吧," 老姨脱掉外衣,露出一件深红色的、自己手织的毛线衣,丝毫也不性感
的胸脯还是那样的平展,一对小巧的乳房,极不合谐地扣在干枯的前胸。

  老姨弯下腰来,抓起煤铲,往炉膛里充填着煤泥,瘦削的小屁股正好冲着我
的面庞,我悄悄地扫视一番,心中嘀咕道:这一段时期,老姨又瘦弱许多,本来
就干瘪的小屁股,竟然瘦出一对可笑的骨头尖,两条细腿夹裹着的胯间,其空隙
更加巨大,也更让我浮想联翩。

  我想起老姨那朦胧画般的小便,稀疏的黑毛,尤其是那堆臊咸的、湿淋淋的
嫩肉,真是让我心驰神往,我恨不得一把抱住老姨屁股,痛痛快快地啃咬一番,
尽情地品偿着那堆嫩肉。

  " 滚!" 我正望着老姨的屁股发呆,妈妈突然恶狠狠地捶了爸爸一拳,悄声
骂道:" 不要脸,看啥呐,瞅你这臭德性,一看见小姨子就发傻!想啥呢,还想
着,……" " 得,得," 爸爸低声吱唔道:" 你真是个神经病,我看啥啦,我,
我…" 大舅和老舅坐在炕梢,一边咕嘟咕嘟地吞云吐雾,一边漫无边际地高谈阔
论,老舅得意洋洋地向大舅吹嘘着,他正准备做一桩很大、很大的投机倒把的大
买卖,利润大得惊人,甚至比贩卖毒品赚得还要多。大舅则不甘示弱地、瞪着昏
浊的眼睛胡擂着,说他下乡照像时,无意中收集到一件古董,一个青铜古鼎,至
于年代,正准备找专家鉴定,据保守估计,至少应该在千年以上。老舅一听,把
脑袋摇得像只波浪鼓,说死也不肯相信,于是,两人脸红脖子粗地争执起来,根
本没有注意到爸爸、妈妈和老姨这方面。

  老姨似乎听到妈妈和爸爸的耳语声,她放下煤铲,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外
间屋,避开妈妈咄咄的目光。

  我偷偷地瞅了瞅妈妈,只见妈妈脸色甚是赅人,呼呼地喘息着,死死地盯着
爸爸,而爸爸则故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抓过土炕上一本残破的旧书,胡乱翻
阅着。

  我努力地猜测着:爸爸与老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何把妈妈气成这样?难
道,爸爸也像压妈妈那样,把老姨也给压了?把老姨那堆骚肉,给啃了?哼,好
个大坏蛋,老姨的骚肉,我还没把玩到,却被可恶的爸爸捷足先登了!真是气死
我也!

  " 喂," 姥姥冲着大家嚷嚷道:" 都别瞎嚷嚷了,饭好了,大家都过来吃饭
吧!" 咣当——,老姨将饭桌推到土炕上,爸爸站起身来,帮助姥姥将一盘盘热
气升腾的菜肴,端到桌子上,大舅与老舅终于停止了激烈的争执,坐到饭桌前。

  " 嘿嘿," 当大家一一落座后,躺在炕头的姥爷,非常和善地端着小酒盅,
冲我笑道:" 外孙子,能不能喝点啊?" " 哼," 姥姥一把推开小酒盅:" 喝,
喝,喝什么喝,屁大点个年纪,就喝,喝,等喝成你那个样子,就美喽,是不?

  " " 二姐夫," 大家刚刚拿起筷子,老舅郑重地对爸爸说道:" 二姐夫,家
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爹的房子卖了,现在,不仅什么也没有了,还瘫巴了,
二姐夫,你看,我爹、我妈,今后的生活,可怎么办呐?" " 哦," 爸爸瞅了瞅
老舅,反问道:" 你说怎么办啊?" " 我看这样吧,咱们大家好好地商量商量、
合计合计,每人每月给我爹、我妈一定数目的生活费,……" " 哟——," 爸爸
不悦地撂下了筷子:" 内弟,给老人生活费,这是每个做儿女应该的,我们没有
意见,可是,岳父的卖房钱呢,哪里去了?" " 这," 老舅问道:" 这,给老人
生活费,跟卖房子钱有什么关系啊?" " 当然有,你们把老人的房子给卖了,钱
给分了,反过来,让我们大家平摊老人的生活费,你可真好意思,你可真想得出
来!

  " " 哼," 老舅不服道:" 赡养老人,是每个儿女的义务,你不摊钱,我到
公社告你去!" " 哼," 爸爸回敬道:" 这我比你清楚,可是,继承老人的财产,
也是每个儿女的权利,你告我,我还要告你呐!卖房子的钱,你二姐也应该有份。

  " " 啊——," 老舅顿时哑口无言,木然地望着爸爸,大舅深有感触地嘀咕
道:" 嗬嗬,还是念大书的厉害啊!懂得法律,谁也糊弄不了!" 啪——,啪—
—,啪——,爸爸跟老舅正斗鸡般地争吵着,房门突然响动起来,只见哗啦一声,
赌徒老姨父阴沉着脸,走进屋来,看到饭桌上的老姨,恶狠狠地吼道:" 哼哼,
看把你乐的,啊,原来是你二姐夫来了,哼哼,我说怎乐成这样,临出门又是洗
啊、又是擦啊,哼哼,臭不要脸的小骚屄,你寒碜不寒碜啊,你害臊不害臊啊,
还忝着个脸吃饭,你的脸,早就让熊瞎子给舔了吧!" " 你," 老姨羞愧满面地
站起身来,冲着老姨父嚷嚷道:" 你又在哪喝了,瞎嚷嚷个啥啊,二姐夫来了,
我就不应该来看看么?" " 当然得看看了,不要,今天晚上能睡着觉么!" " 小
连襟," 爸爸气鼓鼓地站起身来:" 你胡嘞嘞些什么啊,你是什么意思?" " 操
——," 老姨父狠吸了一口烟卷:" 什么意思?我是什么意思,你比谁都清楚,
你们之间的好事,好意思让我讲讲么?" " 什么好事,你说,我们有什么好事,
我帮助小姨了,这还有错了么?" " 哟——," 老姨父啪地甩掉烟蒂:" 你少来,
还帮助小姨呢,你操你小姨了吧!" " 你," 爸爸扔掉筷子,冲向老姨父,瘦弱
的老姨慌忙横在两个男人的中间:" 别,别,可别,……" " 想打仗,好啊!"
老姨父一把推开老姨,呼地站到爸爸面前:" 来吧,打啊,好长时间没打仗了,
这手真的有点痒痒啦!" 看到爸爸与老姨父在屋地中央箭拔弩张地对峙着,姥爷
苦涩地咧了咧嘴:" 你们,都给我消停消停,别,别在我家,胡闹,有什么想法,
就好好地说,如果想打仗,就另找个地方,我家,可不是战场!" " 唉," 姥姥
哧溜咽下一口白酒:" 热辣不热辣啊,笑话不笑话啊,哎,这是什么事啊,这是
什么好事啊,大吵大嚷的,很怕邻居不知道,是不?" " 哈," 老舅皮笑肉不笑
地嘀咕道:" 好,好,小姨子么,就是姐夫的半个屁股啊,这有什么,……" "
哼," 听到老舅挑火般的话语,老姨父登时怒不可遏,他一把揪住爸爸的衣领子
:" 啊,玩我的媳妇,我跟你没完,我跟你拼了!" 说着,老姨父以令我不可想
像的速度,向爸爸伸出铁拳,爸爸则机灵地一闪,老姨父的拳头落空,身子猛烈
地向前倾去,爸爸见状,脚掌向前一踢,老姨父毫无准备,一屁股瘫坐在地。

  " 好哇——," 老姨父更加气急败坏,呼地爬起身来,准备继续再战,大舅
冲过来,拽住他的手膊:" 老妹夫,消消气,可别闹了!" " 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 老姨依然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呜地抽涕着:" 我是说不清楚
了,我是说不清楚了,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白了!" " 哼," 对于眼前的一切,
妈妈是那样的平静,仿佛根本与她无关,她不屑地瞅了瞅地上的老姨:" 哼,真
是没事找事,如果不往我家乱跑,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哼,你们啊,你们,…

  …" " 你听着!" 爸爸整理一下被老姨父扯乱的衣服:" 我和小燕,什么事
也没有,如果不信,你问她!" " 呜呜呜,呜呜呜," 老姨突然站起身来,一边
继续抽涕着,一边指着老姨父吼道:" 老吴,你不是怀疑我么,好,我还不跟你
过了呐,我以为你是谁啊,你还有个什么啊?连房子,都是借修配厂的地皮盖的,
死皮懒脸地懒在那里,这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走,到公社去,我跟你离婚!""
不,不," 看到老姨当真动了气,老姨父却软弱下来,一眨眼的功夫,突然不可
思议地变成非常乖顺的小绵羊:" 小燕,我,我,喝多了,我,我太过份,我,
我不对,我,……" " 哼,喝多了,喝人肚子里去了,还是喝狗肚子里去了,一
喝点尿屄酒,你就穷耍,这日子,我是说什么也不能过了,我,说啥也得跟你离
婚!" " 小燕!" 咕咚一声,人高马大的老姨父,一头扑倒在老姨的身下,就像
当年在大食堂那样,粗壮的手臂死死地抱住老姨的细腿:" 小燕,我不对,我错
了,我错了,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小燕,我,不能没有你啊!" " 呜呜
呜,呜呜呜," 老姨再次捂住泪水涟涟的面颊,更加悲痛地抽涕起来:" 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回需要" 肉" 的网友们:实在不
好意思,请再耐心等几章吧,此文马上就要进入" 情色" 主题,如此冗长的交待,
是为了方便以后的叙述!

  回"tttt"网友:都木老师在《童年》里重点描写过,以后还将继续描写,您
可能没看过《童年》,所以有些地方感到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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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随着春节的日益临近,天气愈加寒冷起来,茫茫大地笼罩在几近凝固的空气
之中,那呆板的、绝望的表情,恰似一具僵挺的死尸,包裹着惨白的尸布。

  挂满厚重霜花的窗外,时而传来阵阵有气无力的鞭炮声,不知好歹的小淘气
包们,捧着自制的、极其粗劣的冰车,叽叽喳喳地在结着坚冰的、尤如镜面般光
滑的公路上,翻上滚下,小脸蛋冻得酷似毛猴子的红屁股。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爷爷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干枯的病脸
好像可怕的烧纸,一片惨黄,且粗糙无比,没有一丝水分,干干巴巴的紧贴在早
已腐朽的柴骨上,稍稍触动,便会哗哗哗地龟裂开来。爷爷眨巴着无神的昏眼,
渴涩的喉咙管活像灶台旁的风箱,伴随着艰难的呼吸,发出咕噜咕噜地哀鸣,继
尔便咳咳咳、咳咳咳地剧烈折腾一番,脑袋耷拉在炕沿处,嘴巴里倾吐着赅人的
污血:" 完了,完了," 爷爷艰难地、但却是郑重地宣告自己的死亡:" 完了,
完了,我,要死了!" " 爹——," 爸爸泪眼汪汪地守候在爷爷的身旁,嘀咕着
毫无实际意义的话:" 爹,没事,过几天,就好了,爹,你可一定要挺住啊,你
不能死,……" " 算了吧," 爷爷非常肯定地说道:" 大小子,算了吧,别说没
用的啦,你爹,看来是挺不过年关啦,阎王爷已经托梦,给我下了贴子,头年,
我必须到阴间报名去,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爷爷用手巾抹了抹嘴角
的血水,突然将魔鬼般的面颊转向了我:" 大孙子,快,到爷爷这来!" " 哎,
" 我正无忧无虑地在土炕上翻着跟头,听到爷爷的呼唤,我嗖地翻到爷爷的身旁,
由于用力过猛,一支脚不慎撞击到爷爷的病体上,爷爷微微抖动一下,爸爸恶狠
狠地瞪我一眼:" 小兔崽子,总也没正形,看把爷爷踢的!" " 你少说两句,"
爷爷没好气地训斥着爸爸:" 孩子懂得个什么,孩子不淘气,不成小傻子啦,大
孙子," 爷爷干柴般的手掌,充满深情地握住我,死亡般可怕的目光,久久地凝
视着我:" 大孙子,爷爷要死了,记住爷爷的话,要好好地学习,只有学会了真
本领,才能在这个世上混下去,大孙子,记住爷爷的话,要好好地学习,学习,
学习生活的真本领,……" " 爷爷," 望着爷爷濒死的面颊,嗅着他那满身的中
药气味,我的心狂跳不已:爷爷真的要死了么?爷爷真的要离开我,埋到辽河边
的乱坟岗里?我伸出手去,轻轻地抓摸着爷爷干枯的脸庞,木讷地嘀咕道:" 爷
爷,爷爷,好爷爷,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 唉," 爷爷长叹一声,一行绝
望的泪水,夺眶而出:" 大孙子,爷爷也不想死啊!" " 爷爷,唔——," 我扑
到爷爷干柴般的身躯上,纵声痛哭起来:" 唔——唔——,唔——," " 大小子,
" 奶奶不安地冲着爸爸悄声嘀咕道:" 大小子,快,把小力抱过来,大夫说,你
爹的痨病已经扩散了,可别传染给孩子啊!" " 这," 听到奶奶的告诫,爸爸伸
出手去,可是,看到爷爷满怀深情地端详着我,谆谆地教导着我,爸爸没有勇气
将我从爷爷的手掌中,无情地抢夺过去,妈妈见状,毫不客气地走到炕沿,一把
将我从爷爷手中夺过来:" 小力,来,到妈妈这来!" 说完,妈妈猛一用力,将
我抱到她软绵的胸怀里,走出屋子,来到三婶的房间:" 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那么大岁数了,浑身上下,没有好地方,他死了也就算了,要是传给了孩子,
可就完了,孩子这一辈就给毁了!" " 爷爷,爷爷," 我在妈妈的怀抱里,轻声
地呼唤着:" 爷爷,爷爷,我要爷爷!" " 不去," 妈妈将我塞进三婶家最洁净
的棉被里,然后,她亦跳上了土炕:" 不去,儿子,你爷爷有传染病,会传给我
们的,来,妈妈搂你睡觉!" " 不,不,我不困," 我一咕碌爬起来,正欲跳下
土炕,却被妈妈死死地拽扯住:" 儿子,听妈妈的话,如果不困,真的睡不着,
妈妈带你玩!" " 真的," 听到妈妈的话,我兴奋起来,立刻便把垂死的爷爷,
扔到了脑袋后面,我呼地骑到妈妈的身上:" 妈,我要玩骑马!" " 哎——哟—
—," 妈妈惊呼一声:" 大儿子,骑马,也不能这样骑啊,你要把妈妈压死啊!

  " 说着,妈妈将我推到一边,她翻过身来,跪爬在土炕上,两只手拄着炕席
:" 来吧,宝贝儿子,妈妈给你当马骑,来吧,上来吧!" " 哈," 看到妈妈那
滑稽可笑的样子,我乐颠颠地骑跨到妈妈的脊背上,两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妈妈的
背部:" 驾——,驾——,驾——," " 好,驾,驾," 妈妈弓起脊背,驮着我,
乖顺地爬动起来,正在炕梢奶孩子的三婶,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嫂子,你可真
能惯孩子啊,我看,他要你的心,你得敢给掏出来!" " 唉," 妈妈继续爬动着,
无奈地叹息道:" 有什么办法啊,不把他哄住,他老往那屋去,真要是传上大痨
病,后悔也来不及喽!为了孩子的健康,我什么都可以做!" " 爹——," 从爷
爷所住的屋子里,传来爸爸熟悉的喊声:" 爹,你,要干什么啊,快,快,快躺
下!" " 大小子,别管我,去,拿个本子来," " 哎,爹,拿本子,做什么啊?

  " " 嗨," 我听到爷爷不耐烦的语音:" 少废话,让你拿,你就趁早拿来,
大小子,我,恐怕不行了,趁着现在我还清醒点,跟你把咱们老家的事,叨咕叨
咕,你,都给我好好地记下来,懂么?" " 嗯,爹,我懂了,你说吧!" " 大小
子,你爷爷哥俩从关里逃荒,一路走着,一路卖着劳金,最后,在这辽河边,终
于安下了家,娶了媳妇,有了后代,你爷爷哥俩个,一共有八个儿子,其实,都
是你亲爷爷生养的,你大爷不能生养。来,我告诉你,老大,老二、老三、老三、
老五,对,老五就是我,接着,还有老六、老七、老八,对,老八就是你八叔,
他们的大名,你都给我记下来,……" " 是的,爹,你慢慢地说,我正记着呐!

  " " 还有," 爷爷不知从哪里来的精神,继续爆豆般地唠叨着:" 你爷爷这
八个儿子中,都成了家立了业,都有儿子,来,你接着记,你大爷,有六个儿子,
你二爷,有四个儿子,……嗯,咱们这支人,有四个儿子,你是大头顶!……,
老六,……" 爷爷突然感叹道:" 啊——,大小子,到你这辈,目前为止,只有
小力这么一个小子,也就是说,我临死的时候,在闭上眼睛之前,只看到一个孙
子,唉,我就这个命喽,大头顶是个丫头片子,这一下子就差了一大截,步步赶
不上,你大爷死的时候,都看到重孙子啦,唉,我死的时候,唯一的大孙子,才
刚刚上学,还什么也不懂呐,唉,……,命啊,都是命啊,人不认命是不行的。

  " " 哼哼," 听到爷爷的念叨声,跪爬在土炕上的妈妈冲着三婶嘀咕道:"
咱老爷子这是不行喽,你懂么?" 妈妈问三婶道:" 你知道么,这叫什么现象?

  " " 不懂,嫂子,这叫什么现象啊?" 三婶诚恳地询问道,妈妈非常老道地
答道:" 回光返照,这叫回光返照,这是一句成语,却非常贴切,凡是濒死的人,
都会或多或少地有过这样的现象,出现这样的现象,便预示着,他马上就要死掉
了!

  " 妈妈突然转过脸来,以乞求般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的宝贝儿子,你可饶
了妈妈吧,妈妈累坏了,妈妈的腰都酸了,儿子,下来吧,愿意骑,明天再骑,
跟妈妈睡觉吧!

  " " 好的," 听到妈妈的乞求,我只好从妈妈的脊背上翻滚下来,妈妈帮我
脱掉外衣,一把塞进被窝里:" 快,盖好被,别冻着,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可别
冻感冒喽!

  " 说完,妈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妈妈扯掉厚厚的毛线衣,又呼地拽下洁白
的内衣,一对大豪乳扑楞扑楞地摇来晃去,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美滋滋地抓
摸着:" 真好玩,真好玩,妈妈的咂咂真好玩!" " 哎哟,嫂子!" 炕梢的三婶
警告道:" 你怎都脱啦,会着凉的,这不像你们城里,屋子一点也不保温,一到
了下半夜,这点热乎气都散掉了,屋子里很冷很冷的!" " 唉," 妈妈呶着嘴答
道:" 习惯了,不脱光了,往被窝里一钻,总觉得身上痒痒的,睡不好,嘿嘿,
" 妈妈开始褪下薄薄的衬裤,她冲着三婶嬉笑道:" 三媳妇,我在家里睡觉的时
候,干脆什么都不穿,脱得溜溜光,那样睡起来,才叫舒服呐,三媳妇,你懂么,
脱得光溜溜的睡觉,叫什么?" " 不知道!" " 这叫一级睡眠,嘻嘻!" 妈妈一
边说着,一边哧地褪掉白衬裤,然后,嗖地钻进被窝里,两条雪白、极富肉感的
大腿,紧紧地夹住我腰身," 啊,好凉哦!" 我幸福地依在妈妈的怀里,心中嘀
咕道:今天,妈妈为什么不脱掉内裤,完全赤身裸体地来他个一级睡眠呐?如果
那样的话,我便可以偷偷摸摸地欣赏一番妈妈迷人的私处和神秘的小便!

  一想起妈妈的小便,我便联想起妈妈自拍的照片,那一幅幅令我痴迷的靓影,
再度浮现在脑海中,尤其是妈妈私处的缕缕黑毛,更是让我想入非非。一念及此,
我便故意往妈妈的身上死贴起来,两手不安份地抓摸着妈妈肉感怡人的胴体:"
妈妈,真冷啊!" " 是啊,儿子," 妈妈紧紧地搂着我,软绵绵的胯部,顶在我
的膝盖骨上,她哆哆嗦嗦地絮叨着:" 哎哟,每天睡觉,都是件愁人的事,真不
愿意脱衣服,真不愿意钻这被窝,没办法,儿子,咱们娘俩紧紧地抱着吧,慢慢
就会把被窝暖过来的!" 听到妈妈的话,我双手猛一用力,非常卖力地搂住妈妈
的脊背,身子有意往妈妈的胸部贴去,膝盖骨不怀好意地触碰着妈妈的胯部,隐
隐地感受到空前的软绵和湿热。

  啊,妈妈的小便好奇妙哦,我真恨不得伸出手去,尽情地把玩一番,可是,
一看到妈妈那无尽的母爱中所特有的:慈祥中流露着丝丝严厉,温柔中夹裹着缕
缕凶威的面庞,我便本能地怯懦起来,虽然淫心泛滥,却没有胆量胡作非为。

  无奈之余,我深深地吻了妈妈一下,不得不收起淫邪之心,与妈妈幸福地相
拥着,在暖洋洋的棉被里,在充满母子纯情的气氛中,甜言蜜语、唧唧我我。聊
着聊着,我渐渐地昏沉起来,尽管妈妈反复地推搡着我,我却再也没有精神理睬
她。

  啪——,三婶奶完婴孩后,啪地关掉了电灯,屋子里骤然漆黑一片,嗖——
一股冷风吹刮到惨白的玻璃窗上,然后,顺着呲开的缝隙,活像一把剑狠狠地剌
中我的门额,我身不由已地打了一个冷战,困意顿消。片刻的黑沉之后,从屋门
的窗户里,映过来一串幽暗的光亮和嘈杂的碎语声,那是被妈妈比喻为回光返照
的爷爷,继续不知疲倦地口若悬河着。

  利剑般的冷风也没有放过妈妈,妈妈哆嗦一下,用被角死死地裹住凉冰冰的
脑门,在淫邪的色心驱使之下,我的身子缓缓地向下滑去,脑袋瓜渐渐地溜到妈
妈的胯部,我用手轻推一下妈妈,妈妈没有任何反应,我的手掌又在妈妈的白腿
上抓挠数下,妈妈依然无动于衷。看来,妈妈真的睡熟了,我将脑袋完全转向妈
妈的胯部,鼻孔贴靠到妈妈的内裤上,深深地嗅闻起来:啊——,好咸,好骚,
不过,却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吸到鼻腔之后,尤如是效果奇妙的兴奋剂,顿感周
身舒坦,同时,色心狂跳不已!

  " 爹——,爹——,爹——," 我正偷偷摸摸、津津有味地嗅闻着妈妈的胯
部,隔壁却传来凄惨的哀吼声:" 爹——,爹——,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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