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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修真] 大道争锋(4月18日 更新至“第一百零七章 另有乾坤隐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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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章 元气一渡凶妖复
  
  这一剑斩劈下来,那团玉崖灵光顿被撕开一个狭长裂隙,两界灵机本是内外相隔,这里一破,立致两相交汇,天地一时风云变色,悬空汪洋怒潮翻卷。
  
  那少年道人本在里间合炼天地,察觉崖表竟被突破,也是令他大为动容。
  
  万余载前,曜汉真人亲执此崖,护住四洲四海,便崩天裂地之威,亦不能动得分毫,而今居然被人一剑斩开,纵然只是一线缝隙,可也足以证明,此宝并非无法可破。
  
  他神情肃然,此刻若让秦墨白等人突入进来,那在数名同辈围攻之下,那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于是霍然起身,起手一抹,浑身法力奔涌而出,化作璀璨星光,几乎在那剑光擦过的瞬间,那缝隙便就开始弥合,其恢复之速,快得匪夷所思。
  
  只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冥泉突兀至极的浮现在了玉崖之内,
  
  冥泉宗这九幽冥河,可虚空挪跃,只需两界沟通,气机相连,此水便能凭空送入进去,要是给梁循义足够时间,甚至把整条冥河搬入进来也非难事。
  
  此水一沾玉崖之内灵机,好如墨团入水,立刻在里污秽蔓延,还隐隐有尖利啸叫之音传出。
  
  少年道人也是神情陡变,他知晓这冥水的厉害之处的,其根本炼化不得,且一沾染灵机,便会不断扩展,化清灵为秽浊,若是放任不管,那么用不多时,整个玉崖都会为其所污,变作那魔头寄居之所。
  
  当下顾不得其他,全神祭动法力。设法将之驱逐出去。只是如此一来,那裂口收拢之势也是缓了一缓。
  
  此刻外间,张衍身在高空,始终留神下方动静。
  
  早在岳轩霄运剑之时。他便已然做好了准备,此刻一见时机出现,一催身下玄武,就往那处落去。
  
  他现在力道六转修为,一举一动之都是蕴藏有莫大威能。根本遮掩不住行藏,飞遁之时,自有汹涌灵机跟来。
  
  少年道人察觉这等异状,知晓必是溟沧一方有人试图闯入进来,不待来人接近,他便打出一道星光,不求伤敌,只求稍稍迟滞,只要拖过片刻,就能阻敌于外。
  
  张衍根本不去闪躲。喝了一声,生生以肉身撞碎星光,轰隆一声,已是闯入玉崖之内。
  
  少年道人此时已将那一缕冥水驱虎出去,并顺势把缝隙合闭,做完此事后,他抬头看去,入目所见,首先是一头身形庞大无比的玄武神兽,而一名玄袍罩身的年轻道人正负手在其背之上。他眼眸一凝,道:“张衍?”
  
  张衍打个稽首,言道:“周崖主,今我到此。一为完此杀劫,二为周师了断因果。”
  
  少年道人点了点头,坦言直承道:“当年崇举之事,确是得我授意,他身为周氏族人,居然有心兴复师徒传承。族门岂能容他,不过你为师复仇,自也是无可厚非,至于去往他界一事……”
  
  他摇了摇头,道:“秦掌门魄力胆气皆有,但天外格局,却未必有我九洲这般安稳。”
  
  张衍不为所动,慨然言道:“我知周崖主所言何意,九洲之外,未必乐土,但问道求真,本就是迎难而上,不畏艰险险阻,不惧因果劫数,龟缩一隅,做那守护之犬,又怎知天地之广阔无垠,宇宙之瑰丽雄奇!”
  
  他这一番话未曾收敛声息,说出之时隆隆作响,霎时传遍玉崖四方,便连周氏族人也是尽皆听闻,甚至不少人听得心神激荡,恨不得当真能出去见识一下天外风光。
  
  只是其等身为周氏族人,此时也就是心中想想罢了,无那胆气,也无那般能力去打破身上枷锁。
  
  少年道人神情淡漠,不去争辩,此是二人道念不同,分不出是非对错来,而且两家争斗到眼下这份局面之上,各自都已是无可退让,唯有彻底压倒对方,方可有个了结。
  
  他打一稽首,道;“张真人,出手吧。”
  
  张衍点了点头,还了一礼,道:“得罪!”
  
  他目光一闪,身上紫焰腾起,一步跨去,霎时迈至近前,一拳就打了过来。
  
  轰!
  
  四周方才凝聚起的万山虚影,已是在这冲力之下瞬间崩塌!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祭出“虚元玄洞”,运使此物也需找准时机,灵崖上人若是法力尚足,很可能一察觉到危机,就会飞升他走,如此便是能毁去真一玉崖。也无法杀死此人,是故他要先与之斗战一番,至少将对方法力削去数成,才好祭动这宝物。
  
  少年道人身影如倒影一般破碎,但是玉崖上方,一道星光一照,又是出现了千万里之外,既是看出张衍身具力道之躯,他又怎么贸然近身。
  
  不过到了两人这等境地,所谓远近,也只是一步二步之差,是以他方才出现在此处,但见虚空撕裂,一只弥天大掌已是当头压下,还未到来,那一股几能盖压乾坤,倾翻四海之力,顿令四周虚空崩塌,整个玉崖也是晃动起来。
  
  少年道人无法坐视不理,反手一点,将玉崖稳住,随后身上灿光一起,涌出星河一道,横跨天穹,壮阔恢宏,把双方隔了开来。
  
  张衍此时有感,尽管对手望去近在咫尺,但自己一掌下去,必是落在万千里外,绝然不会打中此人。
  
  他知到了凡蜕修士这一步,神通道术都是法随心转,可任意施为,甚至数门神通齐动,也非什么难事。
  
  这星河之中有何奥妙,他一时也无法看破,不过力道之法,讲究的便是以力破巧,不用去讲什么道理,当即喝了一声,身躯猛然往前一冲,大响声中,整条星河已是被撞得支离破碎。
  
  少年道人心下感叹,忖道:“力道之法,修到了这般境地,正面斗法几是无人可敌,可以想见,当年天妖何等凶悍难惹。”
  
  不过在这玉崖之上,他占据了主场之利,所能动用的手段比在外间更多。
  
  心意一转,便有熠熠星芒罩身,虽不见有什么动作,可在张衍感官之中,对方整个人却似在无限远去,好像无论他怎么追赶,也无法挨近半分。
  
  少年道人这时开口言道:“张真人,只你一人到此,却是有些托大了,虽我压不住你,但你也难以胜我。”
  
  凡蜕修士斗法,只要两方差距不是太大,又非遭人围攻,在法力耗尽之前,很难分出胜负来,上古记载之中,通常一斗便是数载。
  
  眼下紫清灵机不存,不可能斗得如此长久,但至少数天内是看不到结果的。
  
  他心下推断,张衍当也不可能不知这个道理,此来与他缠战,或许是得了秦墨白等人授意,拖住自己手脚,好使得溟沧派倒可加快收取地气。
  
  不过这也不是无法可想,只需一个法力分身便可解决。
  
  纵然比不上三身之术,在同辈斗战之中无甚大用,但却可代他运拿玉崖,炼合九洲,虽稍稍慢些,却也足堪胜任。
  
  张衍这时淡笑一下,道:“我可并非一人。”
  
  少年道人心中忽起警兆,目光一转,见半空中忽然显出一头半龟半蛇之物,仰首嘶啸,那一条长蛇一窜,居然穿透过万重阻隔,直往他身躯真实所在落来。
  
  此刻他一旦停下应敌,张衍便可冲了上来,来个两面夹击。
  
  他笑了一笑,对此他早有防备,故不慌不忙一扬袖,身上神光隐隐,一道光亮盘踞掌心,似照非照。
  
  那来袭长蛇本待张口撕咬,陡然察觉到此光,顿生忌惮,身影一虚,却是化作一道清气隐去。
  
  少年道人将之迫退后,笑道:“玄武神兽的确不凡,但我手中仍有定秀神光,故这等助力,有等若无。”
  
  张衍神情淡然,从容言道:“我非是说它。”
  
  “哦?”
  
  少年道人不觉讶疑,莫非对面还有帮手不成?
  
  不敢大意,感应一转,却见秦、岳、梁等人此刻都还在玉崖之外,至于其余人,显然是无法威胁到他的,但观张衍神情,却也不像虚言作势。
  
  正转念间,却见张衍把袍袖一甩,将那吞日青蝗的躯壳挪至了外间。
  
  少年道人一见,先是皱眉,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变。
  
  张衍稍一吸,提一口元气起来,随后对其吹去,那妖蝗受此气一激,身躯一颤,不但两条须鞭摇晃,头上也是放出微微光亮,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天妖一身神通本事,俱在躯壳之上,此是他将自身元气渡入,等若短暂造就一具分身,使其觉醒生前一些威能,甚至连那六眸神通都可施展出来。
  
  不过也只有力道修士才能如此做,先前在秦掌门手中,也只是一件厉害法宝。
  
  而这一口元气实则损耗不小,若是自身取用,足可支撑他与同辈斗战数日,而用在妖蝗身上,至多活动半个时辰,要是施展神通,那时间还要大为缩短。
  
  这番对比下来,似乎有些得不偿失,但从大局而言,却是一招妙棋,相当于场面上同时出现了三名凡蜕层面的战力,灵崖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正面敌过。
  
  至于损失元气,日后还些补了回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刻他意念一个驱使,那妖蝗背翅一张,随一声古怪啸鸣,千丈大小的身躯一个腾跃,已是朝着灵崖上人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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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一章 虚影前照二神分
  
  妖蝗身坚体固不说,飞腾扑跃亦是迅快非常,当日张衍对付这妖虫时,若非玄晖宫掌教华钦洲将之钉在了崖上,也无法那般轻易就收拾下来。
  
  而此虫最是令人忌惮的,乃是六眼之中的三劫三术,如今其性命已失,护命三术自无用处,但三劫法却不在此限。
  
  张衍起神意一催,妖蝗眼眸一闪,立发了一团“无相劫煞”,此煞气发动时无声无息,且不论远近,发则必中,故霎时便在少年道人体表之上轰开。
  
  凡蜕修士若不曾有神通法宝护身,被这劫煞沾上,那被不死也是重伤,
  
  张衍自不指望这一击能杀得灵崖上人,但必可将对手从那遁行神通之中给逼了出来。
  
  那少年道人挨这一下,被打得浑身星光动摇,气机微乱,身形也是一滞,被迫停下。
  
  不但如此,那妖蝗趁势而来,又连发数道“乱空神光”过来,此光几乎可以斩灭一切有形之物,在其威逼之下,一时无法顾及其余,只能频频躲闪。
  
  他不禁皱眉,伸手便握住了定秀神光,想以此定锁住那妖蝗。
  
  但是一转念,却是按住未动。
  
  这妖虫可不比玄武体躯庞大,转挪极快,极擅躲闪,便打了出去,也未必能够落中,而论起论起真正威胁,那玄武实则更甚,他手边所余神光,仅剩一束,用去便无,还当留着用以威慑这头神兽才是。
  
  只是自身神通被破,又被拖住了片刻,他相信下一瞬间,张衍必会杀至近前,而面对三名修为相近的对手,想要在顷刻之间找出应对之法,显然并不容易。
  
  眼前局面若不设法扭转,那必会陷入真正危急之中。
  
  于是这一瞬间,他把神意一动,跃入识海冥空。在此盘膝坐下,认真寻思起对策来。
  
  凡蜕修士以神意言语思索,哪怕用时再久,外间也只过去一瞬。是以哪怕不擅斗法之人,也能在反复思量之中想出对敌办法。
  
  只是此举与精气神相辅相成,神意需得以法力精元为依托,耗时越长,则占去本元越多。到了后来,消耗更是数以倍计,而根底不厚之人,只能浅尝辄止,无法沉陷太久。
  
  灵崖上人修道时日长远,紫清灵机也还剩有不少,足可供他耗用。
  
  “那妖蝗虽难对付,但毕竟非是活物,依旧是靠着张衍指使,故只要在感应之中瞒过他一人。此妖便不足为虑。”
  
  他抓住这一关键之处反复思量,约是半刻之后,已把种种可能到来的后续变化,俱是考虑清楚,并中找出了一个最为妥当的对策,这才从中退出。
  
  才一出来,却觉周围天摇地动,好似身处狂风劲浪之中一般,却是张衍抓住机会,于瞬息间跨空杀来。
  
  他人还未到,那一股山呼海啸之力已是震得周围峰岳俱裂,群山倒伏,好似这方天地都要崩塌一般。
  
  与此同时。玄武与妖蝗身影也是在两旁若隐若现,这三方合力,那一击必是撼地动天。
  
  少年道人面对这滔天威压,却是神色自若,把身躯微微一晃,光华一闪。霎时挪遁出去。
  
  就在他消失的一瞬间,张衍已是出现在其原先立身之处,转首一望,发现其身影却是出现在了遥远一端。
  
  不过此刻他并非一人,那玄武双目神光爆射,那背上蛇身一窜,霎时越过虚空,杀至近前。
  
  灵崖上人方才遁出,显是有些躲闪不及,然被那蛇首下来一咬,身影却是轰然破碎,看去好似只是抛出来的一个虚像。
  
  忽某一处方向有微弱灵机,却见其身影再现,好似这处才是真身所在,那妖蝗瞬时动了,顶上须鞭一舞,横抽过来,啪得一声,将之打了一个粉碎,竟仍还是一个虚影。
  
  而在此刻,原先蛇首经过之处,那少年道人身影忽然浮现而出,他微笑一下,往后从容退去。
  
  原来他真身一早便遁至此处,当时是硬捱了玄武一击,并以神通之术造出破碎之象,此举只为骗得妖蝗出手,如此便无暇以神通击他,顺利得以从三方包围之中跳了出去。
  
  他这一番施为,说来也并不是什么高妙计策,若张衍感应灵锐,自是不难窥看到其中种种变化,从而做出相应布置。
  
  不过凡修力道之人,对气机把握皆是粗糙,此一点上远不及气道修士。
  
  正是充分利用了这一短板,他才得以将危机化解了去。
  
  张衍目光微闪,却是从中看出了些许异样。
  
  灵崖上人坐镇玉霄数千年,此间从未曾与人有过动手,也就是不久之前,才与秦掌门、岳轩霄二人有过斗战,从其被妖蝗神通打中,猝不及防的情形来看,此人并不精于此道。
  
  但方才这番表现异常老道,尤其其中对战机的把握,可谓是恰到好处,稍有迟缓或是提前,都无法轻松摆脱出此番围攻。
  
  那么这便只剩下一个解释,对方应是动之以神意了。
  
  不过其如此做,也定会耗去本元,这同样也达到了他原本目的。
  
  张衍看着灵崖上人那愈加远去的身影,冥冥中有股感觉,此刻若不加以限制,那很可能再也近不得此人之身,于是一抬手,那妖蝗眼中光华一闪,又是一团无相劫煞落来。
  
  少年道人身上霞芒一展,将之挡在了身外。
  
  上回他吃了一次暗亏,这次却是不同了,已是提前有了提防,虽气息稍滞,但并不曾因此停下,反还一指点出,发了一道星光射来。虽看去只是寻常,但其中却蕴含有八种神通道术。
  
  气道修士遇到这等攻袭,躲闪只是下策,动用神意推断出其中有哪些变化,再一一做以应对,方是正解,而张衍身为力道修士,神意虽也可动用,不过却无法与气修相比,在变化上也缺乏手段,不管用什么对策,到头来还不一拳一脚过去,行那一力降伏之道,故而并不去讲究这些,当下一步踏出,奋身而上。
  
  那星光落来,击在他身,顿时打得爆芒耀闪,宏声隆隆,但却无法阻得他分毫,连身形亦不曾晃动,仍是大步而来,所经之处,虚空塌陷,山川俱碎。
  
  少年道人尽管早知是这结果,可看在眼中,也是感叹不已,难怪当年天妖那般难除,不把此辈法力精元耗尽,根本拿之不下。
  
  对付此辈的最好办法,无非是镇压与退避两种,要想镇压,他手边并无这般法宝,故而采用后一种方法为妥。
  
  他此刻所使神通,名为“虚影前照”,此法有“见而不存,存而不见”之能,一旦使了出来,来敌只要不通破解之法,敌我双方就好若处在两方界空之中,哪怕看去近在咫尺,也是见面不识。
  
  这已是凡蜕二重境中本事,他本来无法御使,不过眼下在这玉崖之中,好若自家之天地,只要给足他运使时间,与之合契同应,便能勉强用出。
  
  此法一成,即可立于不败之地,可回去安心炼合九洲。
  
  在他退避之时,那劫煞一道接一道落在身上,虽每回皆要凝神应付,致他运法有所迟滞,但还不足以停下,仍是坚定不移的运转神通。
  
  张衍几次遁破虚空,见无法追及对手,便不再做这无用之举,而是顿下身形,思索对策。
  
  成就六转之后,识念之中得有不少厉害神通,其中不乏遥制对手的手段,但他仅是粗通,还不足以拿来应付眼下局面。
  
  既然无法欺到此人身前,那不妨反了过来,逼对方前来找寻自己。
  
  拿定主意后,他起意一感,在南方探得一处灵机,便踏破虚空,一步到得那处。
  
  少年道人见他所去方向,赫然自己分身所在之地,立时猜出张衍此举用意,这分明是要毁去他分身,使玉崖无法炼合九洲,好逼得他出来。
  
  他考虑了一下,却是不为所动。
  
  分身散了,固然是一个损失,但还可再化聚出来。
  
  只要等到他“虚影前照”之术一成,就可摆脱此人,左右也不过是稍稍耽误一些,于大局无碍。
  
  此刻玉崖之外,三位掌门立在一处。
  
  秦掌门言道:“已是过去半个时辰,玉崖炼合之速比先前慢了不止一筹,当是渡真殿主把灵崖拖住了。”
  
  岳轩霄目光扫去,见玉崖之中那对应中柱、北冥两洲的洲陆虚影,已是许久未有动静了,不觉点了点头,道:“哪怕除不得灵崖,只要维持如此局面,许便能赶在灵崖之前,收得足用地气。”
  
  梁循义这时看向二人,出声道:“两位若是赞同,梁某可调我灵门余下修士,一同前去收取地气。”
  
  秦掌门一笑,颌首言道:“那就有劳梁掌门费心。”
  
  其实到了现下这般地步,全在于地气自涌,便多得几人,虽有帮助,也快不了多少,否则他们三人一同前去,岂不更是容易,不过梁循义此举乃是主动示好,此中意义不同,自是不用推拒。
  
  梁循义也不迟疑,当即传音下去,命所有灵门修士前往龙渊大泽相助两家修士取拿地气。
  
  这一番举动做出,他算是彻底站在溟沧这一边了,哪怕灵崖上人当真有本事翻盘,也只能与他死战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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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二章 玄洞归墟万皆空
  
  那蒲团之上,正有一名少年道人端坐不动,此是灵崖上人肉身躯壳,而那一具分身,此刻正寄居于其中,运转灵机,见他到来,眼帘微睁,神情之中,却丝毫不见惊慌。
  
  张衍扫去一眼,将北冥剑一祭,寒光一闪,便将此具身躯斩成两段,连那分身一起斩了。
  
  天中那少年道人面色淡漠,到了他这般境界,肉身对早已是无关紧要之物,随时可以丢弃,便是被斩了去,那也算不得什么,况且等过去此劫,连九洲天地都归他统属,对比下来,此只小节。
  
  张衍一挥袖,把那躯壳化作一团飞灰。
  
  他也是知道,凭此就想把灵崖上人吸引过来,那是绝然不可能的,是以这并非是他真正目的,只不过是恰好撞上,顺手为之。
  
  脚步在崖上微微一顿,似在辨察什么,随后他便向着一处地界走去。
  
  少年道人见他转去他处,本还疑惑,但见他去往方向,却是一下脸色变了,再也不见先前从容之态,眼中微露惊怒。
  
  那处乃是玉霄派历代祖师供奉所在,那里不但有其开派祖师及历代掌门牌位,连所有飞升真人遗蜕也在其中。
  
  他若不上前维护,那便是欺师灭祖。
  
  想到这里,神情变幻不定,犹豫着是否要放弃维系神通,赶去相救。
  
  但是片刻之后,他神色却变得坚定起来。
  
  若是去救,必会干扰到他此刻大计,而这是祖师亲口吩咐之事,绝不能因此半途而废,除此之外,其余任何事宜,都可抛在一边,不予理会。
  
  他整了整道袍。对天一揖,道:“弟子周阳廷,得祖师授命,为我族之大计。不得不暂作隐忍,将来若得机会面见先人,甘愿受得任何责罚。”
  
  张衍行不多时,就到得一处巍峨宫阙之前,目运法力。起一道神光照去,见殿宇之下,还哟一处庞大地宫。
  
  他一闪身,到了入口面前,环扫一圈,以他眼力,自能看得出来,这里本是布设有不少厉害禁阵,但是在那玄术“无法无X*X界”之下,已是尽皆破碎。
  
  不过即便如此。还有数枚禁石在前,封闭了出入门户。
  
  心下忖道:“此处布置如此严密,当是我欲寻之地了。”
  
  他一挥袖,将禁制扫开,大步踏入里间。
  
  殿内宽阔宏大,有三名道人坐于法坛之上,依次列阶,层层而上,而最上方,供奉有曜汉真人牌位。
  
  只是他目光方才投去。那曜汉祖师牌位却是砰地一声,化为一团飞灰。
  
  他微微眯眼,换了别人,或许会以为这位上界真人已有所察觉。可他身为溟沧派渡真殿主,却是十分明白,此间之事便是当真被曜汉真人所得知,那也不知是多少年后了,哪可能即刻做出回应,这不过是提先施了一道法诀在上而已。
  
  他思忖道:“这位曜汉祖师。当是一位心机深沉,思虑深远之人。”
  
  这般举动,既起到了震慑后辈的用意,又免去了自身牌位遭辱,连这么一件小事都算计在内,可见其人性情如何。
  
  张衍再看几眼之后,一点指,将渡真殿主之印祭出,正正盖在大殿之上,随后一甩袖,转身而走。
  
  他并未作难这些遗蜕,倒非是敬畏其等,他出身溟沧,眼下彼此既为敌对,便是出手,也无人说得什么,只是这几人当都是周崇举先辈,虽玉崖破碎之后,其也难以保全,但至少在眼下,他并不会去刻意针对。
  
  话说回来,灵崖上人若真是在意其等,那在他踏入此间第一步时,就当已是赶了过来,而此刻还不见其身影,应是不会来了。
  
  不过不妨事,此策不成,他还有一计。
  
  行步外间,将玄武唤来,便将那“虚元玄洞”拿了出来,随后举手一抛,玄武背上蛇身一盘,昂首吐气,凌空托住。
  
  先前他怕一旦拿出此物,会逼得灵崖上人提前飞升,但看其为了炼合九洲一事,竟连祖师堂都可弃之不顾,可见此事在其心中何等重要,若见此物能伤及玉崖,那十有**会过来相阻。
  
  况且其先前便是能走,可容他在对方祖师堂中转上这么一圈后,便已再无退路了。
  
  历代祖师受辱,九洲若当真能炼合,倒也罢了,可要是最后仍是失败,还有何颜面到自家祖师面前?
  
  他对玄武点了下头,这神兽顿知他意,起法力一催,猛然间脚下一阵剧烈震荡,那“虚元玄洞”好如海中涡旋一般运转而起。
  
  这一瞬间,仿佛此间天地突然多了一个缺口,无数灵机疯狂涌入其中,整座玉崖眼看便开始晃动。
  
  少年道人也是察觉到崖中灵机大变,顿生不安之感。
  
  然而目光投去,却因“虚元玄洞”运转之时,将所有灵机都是吞入,望去虚虚荡荡一片,根本看不清是何物,不但如此,他连感应也辨之不得。
  
  他神色凝重无比,虽无法窥看此物底细,但只从表面情形判断,若置之不理,那必会动摇玉崖根基,此宝是若是坏了,也便意味着万年谋划彻底失败。
  
  他喟叹一声,道:“万不想此人还有这等宝物,看来避之不得,唯有上前做过一场了。”
  
  他撤了神通,身化恢宏星河一道,往张衍这处过来。
  
  须臾到得上方,他一弹指,团团银火,道道星流,齐往张衍所在之落下。
  
  张衍站着不动,这一道星光方才落下,玄武一声嘶吼,四周有水气蔓延,环如阵壁,将其拒挡在外。
  
  少年道人沉吟一下,将那定秀神光拿了出来。
  
  张衍冷哂一声,于心下一唤,那妖蝗顿时飞临顶上。
  
  少年道人目光撇见,微一皱眉,此刻要是打出神光,那妖蝗必以身遮挡。定是无法落中的,出于是慎重,他按下未动,一扬袖。仍先以神通击来。
  
  一时万轮星光,映照得满空灿烂。
  
  张衍一见他如此,目光一闪,心下判断道:“看来如我所料,此人身上定秀神光果然只剩下一道。无有多余了。”
  
  这是一个狠简单的道理,这个时候灵崖上人已无留手可能,要是两道定秀神光,那么大可先定住妖蝗,再去对付玄武。
  
  他向上一拳打出,将那些星光震散,而后仰首观空,目中神采奕奕。
  
  “既是如此,我也少了一分顾忌,用那法门。或可就此终了此战,免去一场缠斗。”
  
  他一招手,那妖蝗便向灵崖上人飞掠过来。
  
  少年道人一怔,把妖蝗放过来袭他,这分明是给他机会定拿玄武,他立时意识到这极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一转念后,他却仍是决定出手。
  
  这玉崖方才是一切根本,哪怕是诱饵,他也要吞下。至于此后之事,再想办法化解就是。
  
  于是他毫不犹豫将定秀神光洒向那玄武。
  
  那妖蝗此刻已飞至近前,眸中神光一动,当即放了一个“无方劫煞”。
  
  此煞气可把方圆万里之内所有物事皆是定住。灵崖上人身形顿时一沉,可如此一来,心下反而一定,这等举动,下来不外是张衍过来攻袭自己。
  
  他法力深厚,又有诸多护身法宝。自忖即便挡不住力道修士连番进攻,但捱上几下还是挡得住的。
  
  张衍这时身形一纵,轰隆一声,已是遁破虚空,来至天穹之中,但他并未上前攻打对手,而是一运法力,身躯之外顿生一股无边牵扯之力。
  
  此法乃是力道神通,名为“立地擎天”,只要在方圆万里之地,他自身不动,敌手也是同样动弹不得。
  
  同手他一招手,从玄武那处将那“虚元玄洞”拿了过来,不断把法力灌入进去,整个天地又一次晃动起来。
  
  这一回,非但有他自身施加的法力,还动用了秦掌门留在此物之上的一道符印,故波动竟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少年道人脸色微变,他虽不能动弹,但是法力未被禁绝,意念一动,连连发动星雷银芒轰来。
  
  然而这时,那妖蝗往两人之中一横,所有攻袭都是被他遮挡了下来。
  
  少年道人见此法无用,便停下手来,沉声言道:“张真人,此物想必是你溟沧派至宝,但我可看出,你这般下去,纵然可坏了这玉崖,可你自家也是逃不过去的。”
  
  张衍淡声言道:“贫道自是知晓。”
  
  若是正经斗法,他与灵崖上人便是斗上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分出胜负。
  
  唯有如此,才可速战速决。
  
  至于将虚元玄洞掷去,此举并不稳妥,灵崖上人若是还有避灾替死之法,在崖中别处复命,那反还浪费了一次机会,唯有连人带玉崖一起毁去,方才可杜绝一切后患。
  
  少年道人哪会想到张衍居然会想要与他同归于尽,不过他仍是冷静,问道:“张真人,你修道不易,也称得上是资才天纵,便万载以来,也少有你这等人物,你如此做,可是值得么?”
  
  张衍笑了一笑,道:“我应承过周师,不杀崖主,难了因果,故今必杀你,便舍了此身,也在所不惜。”
  
  少年道人一怔, 他一转念,似是想到了什么,点头道:“是了,你定是把法身留在了外间,嗯,凭你本事,便是抛开力道,行那气道,来日也不难飞升仙阙。”
  
  张衍淡笑一下,不置可否。
  
  少年道人见心志坚定,丝毫不为所动,不由长叹一声,在这等般情形之下,他纵有万般计策后手,却一样施展不出。
  
  沉默许久之后,他双目照出一道灵光。
  
  张衍看去,微微一讶,面前却是显现出无数功诀,看得出俱是玉霄门中秘传。
  
  少年道人言道:“我周氏一门,今日到此终了,我周阳廷愧对祖师,你若得活,把这些交由崇举,他本来便是正支嫡传,是否延续道统,便由他自作决断吧。”
  
  约有一刻之后,九洲上空,传出一声惊天大震,然后那玉崖之中不知绵延多少万里的洲陆山川,轰然破碎,再被玄洞以绝快之势吞没进去,只是一瞬之间,便尽皆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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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三章 日月行空海波平
  
  秦掌门此刻正站在下方,起心意一唤,将之摄来,他拿在手中,看有一眼之后,将其放入了袖中。
  
  岳轩霄举目一观天穹,见此刻已是还归一片青碧澄朗,他略作感叹,言道:“灵崖气机已断,两洲崩裂,其一门上下,当已破灭于此,只是张真人似不曾出来?”
  
  梁循义目注过来,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只看方才那几乎吞灭一切威势,却不信还有人能在那般劫难之中存身下来。
  
  秦掌门神色如常,言道:“不妨事,渡真殿主自有脱身之法,稍候自会归来,我等等他片刻便是。”
  
  九洲某一处洞府之中,魔藏静静矗立此间,张衍法身正坐于此,九慑伏魔简则悬在一侧,微微放光。
  
  此处所在,正是先前他力成六转之地,早在去往玉崖之前,他便将法身与所有法宝寄托于此,不过这并非是而为了护住法身,而是为了另一物。
  
  他摊开手掌,其上有一滴精血,有拇指大小,观去滞重厚沉,如水银铅汞,其表质光滑,似能倒映诸物,此时似如活物一般,正缓缓滚动。
  
  目注片刻,却见那血珠之中一道玄光暴涨,霎时将他裹住,整个人看去直如琥珀琉璃也似,过去有百息功夫,那光华破散,那一具力道身躯,重又是还得本来。
  
  他一握拳,不但魔藏一个晃动,连外间洞府也是一震,顶上咔咔多出几条裂纹,有石砾簌簌而落,
  
  心下暗忖道:“这门血肉重塑之法果是有用,不过却也耗去我颇多元气,想要恢复全盛。非用数十载之功不可。”
  
  血肉重塑之法,那是力道六转之后的本元神通之一,便身躯化作飞灰,哪怕只一滴精血或是一截残肢存留。若是元气足够,便可复得全身。
  
  此法无需修炼,一入此境,便自会得。
  
  实则那些上古天妖也同样有这般本事,比如妖蝗。就有代命、还生二法,乃是其天生神通。
  
  除了本元神通之外,到此境界后,还有不少厉害法门需得定下心思苦修,方能有成。若非此次形势危急,着实拖延不得,他未曾熟悉诸般神通,此战许会轻松许多。
  
  比如其中有一门神通名唤“目匡日月”,只要对手在他目光所及范围之内,就可定住一瞬。若他精通此道,灵崖上人那远遁之法,在非完满之前,当时便可破了。
  
  他将身上诸物稍作收拾,起得身来,行至出外,再将魔藏收起,信步出了洞府。
  
  一至外间,便见玄武那庞大身影正卧伏在外,此头神兽乃是天外一点性灵照入此间。身躯本是外物,只要助他入世之人不亡,便无所谓生死。
  
  张衍微微一笑,飘身踏足其背。望向四周。
  
  随玉霄一方败亡,此刻所有玄术已是消散,四海之水也都是放归了原处。
  
  只是经此一战,九洲处处残破,西三洲几乎是分崩离析,化作无数残岛洲。
  
  东胜洲半塌沉海、望去满目疮痍。而东莱洲灵机稀薄。又因为地域狭小,放在九洲之地,只是沧海一粟,却是得以逃过一劫。
  
  至于东华四洲之地,南崖、北冥两洲俱毁,中柱缺裂七成,再不复先前雄拔之姿。
  
  唯有东华洲,先后得至宝神木庇护,后来斗战又少,倒是不曾遭劫,虽边角之上有些残破,但大致仍是完好。
  
  此刻大战喧嚣已然平复,茫茫天地之间,四周只余海波涌动,鸥鸟鸣叫之声。
  
  张衍任由衣袍被迎面而来的海风拂动,久久伫立不动。
  
  安享这片刻宁静之后,他吸了口气,目中光芒复又盛起,言道:“走吧,回去山门。”
  
  玄武低吼一声,霎时化身万丈水波,卷起滚滚浪涛,往东华方向飞腾而来。
  
  大约数个时辰之后,他般回得东华洲,举目一望,先是见得悬浮在那天云气海之上大鲲巨影,随后昭幽天池那通天身影也是映入眼帘,自中柱洲两历劫难之后,此处已是算得上九洲至高所在了。
  
  心下忽有所感,目往下投,却见秦掌门站在龙渊大泽上方,含笑微微,与他并列站立的,还有岳轩霄、梁循义二人,看那模样,似在等待自己。
  
  他到得近前,自玄武背上下来,稽首言道:“有劳掌门与两位真人久候。”
  
  秦掌门起手虚托,欣慰点头道:“渡真殿主安然得返,实为我溟沧之幸。”
  
  岳轩霄笑道:“张殿主亲赴险境,斩杀灵崖上人,碎裂玉崖,做到我与秦掌门未曾做到之事,论及斗战之能,实为我九洲第一。”
  
  梁循义知张衍回来后,溟沧、少清两派定是有话要商量,不过这一切与他已是无关,便道:“三位真人,灵崖已亡,此间事机已了,梁某也将遵守前诺,不会再滞留此间,稍候对门下弟子略作交代,便就去往上界了,他日若是有缘,或可再见。”
  
  说完之后,他打一个稽首,就此飘然而去。
  
  三人目送他离去后,岳轩霄言道:“秦掌门,今大敌已除,前方再无阻路之人,地气采摘已不必那般急切,可缓上几日,免得其等功行耗损过重。”
  
  秦掌门颌首道:“眼下已不必与玉霄争抢时机,地气取得足数后,可待众人法力完满,再启程不迟。”
  
  张衍这时想起一事,道:“弟子与灵崖上人斗法时,他曾言说,天外格局未必安稳,渡真殿中过往书册,对此也有隐约有所提及,只皆是言辞模糊,难知具体情由,未知掌门真人可否释疑?”
  
  秦掌门言道:“天外确不安稳,不过此事另有说道,也不尽如灵崖所想,便渡真殿主不问,去往新天之前,我也当道与你知晓。”
  
  他自袖中拿出一枚玉符,道:“此是祖师所留,渡真殿主可拿去一观。”
  
  张衍接了过来,并不立刻观看,而是打个稽首,道:“此回诛杀灵崖,了结过往因果,弟子当往周师驾前一行,做个回禀。”
  
  秦掌门点头道:“此事理所应当,渡真殿主自去便是。”
  
  张衍再是一礼,就离了此间,踏起玄烟,往龙渊大泽方向行去。
  
  梁循义离了龙渊大泽后,一路回至冥泉宗山门所在之地,并不入得地穴,而是在一处山头盘膝坐下,打一道灵光出去。
  
  过去不久,便远远过来一名面容俊朗,沉着稳重年轻道人,其人到了驾前,躬身一揖,道:“掌门真人。”
  
  梁循义点了点头,道:“门下弟子如何?”
  
  宇文洪阳道:“一切安好。”
  
  冥泉虽洞天真人只余他一位,但门下弟子却还是有半数得活,毕竟万载传承,根底雄厚,若无外扰,再得足够修道外物,那么数千载后,不难恢复元气。
  
  梁循义又问:“那五宗同道如今可还好?”
  
  宇文洪阳回道:“除我与元蜃宗外,四派镇派法宝皆失,而浑成、骸阴两宗,洞天修士俱是在劫中亡殁,要想复得旧观,恐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梁循义道:“毕竟我灵门六宗同气连枝,若得机会,也当尽力相助。”沉吟一下,又道:“血魄宗温青象,其人素来有主意,你若有事拿不定,可寻他商量。”
  
  宇文洪阳道:“弟子知道了。”
  
  梁循义道:“我稍候便要破界而去,你与溟沧、少清两派同去彼方,可知该做些什么?”
  
  宇文洪阳沉声言道:“不过顺其自然而已。”
  
  此言听去极是消极,但梁循义却不见恼,反而称许道:“若你当真如此想,我却放心将道统交予你。”
  
  他一点指,将一道灵光送入其眉心之中,并道:“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冥泉宗第八代掌门。”
  
  宇文洪阳站有片刻,意念一动,身外便飘出一道滚滚荡荡,如烟似雾的浑浊冥河。
  
  梁循义道:“这镇派之宝,以你眼下法力,尚还不能施展出多少威能,不过平日护身保命也是足够了,他日你到我这般修为,方知其中妙用,你需记得,哪怕门下弟子尽亡,只要此物不失,我冥泉宗便可道统不绝。”
  
  宇文洪阳打个道躬,道:“弟子定当谨记在心。”
  
  梁循义又道:“我不便久留,你还有何话要问么?”
  
  宇文洪阳略略一思,道:“敢问掌门,我若功行到得那一步,可能顺利得见诸位祖师?”
  
  梁循义摇了摇头,道:“一切皆看缘法吧。”
  
  他此刻飞升,尚能借得祖师遗符指引,但此辈去往新天之后,却等若断了此路,而虚天界空何等广大,再想碰面,可以说是希望渺茫。
  
  宇文洪阳沉声道:“弟子明白了。”
  
  梁循义见他再无疑问,又叮嘱几句,就道:“你退下吧,此去莫要回头。”
  
  宇文洪阳依言退了出来,方才行出千余里,身后有浑光大闪,一时天日齐黯,好似堕入冥世之中,他不由顿下身形,但仍是遵照法旨,未曾回头去看。
  
  过去许久之后,身后那动静渐渐歇止,他转过半身,对空一拜,便起一道黄烟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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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四章 此去玄天外 一脉道传留
  
  千载执念,周崇举伴随着一声悠长叹息尽皆消散,他摇了摇头,立起身来,来至栏杆之前,望向阁外湖水,久久不语。
  
  张衍也是来至外间,凭栏而望。
  
  许久之后,周崇举感慨言道:“那位前辈未曾欺我,师弟果然是那翻覆天地之人。”
  
  张衍目光微动,他以往也曾思量那名老道身份,不过对此人记忆全是来自前身,此刻回想起来,其相貌身形居然全是模糊不清。
  
  便以他眼下修为,也仍感觉看之不透,他心下判断,或许此人境界修为远超自己所想。
  
  不过有些事眼下无有答案,那也不必深究,若是有缘,将来自会有分晓之日。
  
  他一弹指,一道灵光飞出,在面前化出一道光幕,内中有无数功诀秘法飘过,他言道:“周阳廷殒命之前,曾将玉霄功诀秘法,神通道术示于我观,说是交予师兄处断。”
  
  周崇举有些意外,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后以十分坚定的语气言道:“这些功法神通汇聚前人智慧心血,的确不该就此毁弃,不过既入我手,日后再有传续,也当不再是那一家一姓之法!”
  
  张衍微微一笑,言道:“师兄这些年来并未收徒,去往新天之后,不妨可考虑择选几名弟子,延续玉霄真法。”
  
  他对玉霄派并无什么偏见,于公而言,溟沧派与玉霄派只是道念之争,没有对错之分,于私而言,周族覆灭,因果已了,哪怕灵崖上人此刻再度出现面前,只要不来招惹他。也不会去多作理会。
  
  周崇举笑了笑,迎着湖面上吹来的和煦微风,道:“为兄余下寿数不多,也的确是该寻觅几个弟子了。”
  
  东华洲高空之上。吉襄平、甘守廷二人正往东胜洲方向飞驰。
  
  因此刻大战已定,溟沧派此前又承诺过可携得两家同去他外,故是允他们去将接门人弟子接来。
  
  他们看着身后残破洲陆,神情之中,既有惊骇。又有一丝庆幸。
  
  若非被溟沧派强请过来掘取地气,说不定早已亡在大劫之中了,虽自开战以来,他们一刻不停摄取地气,着实损了不少本元精气,但与自身性命相比,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吉襄平感应了下四周,道:“甘道兄,你有无感觉,这天地灵机似又比往日浓盛了不少?”
  
  甘守廷道:“天下小界洞天八成以上俱是破散。洞天真人更是亡去大半,自是富余了不少,只这不过是昙花一现,待地气摄去过后,灵机必衰,数万载也不见得能恢复如今之局面。”
  
  吉襄平哈哈一笑,道:“我等既去新天,那也不必去管日后如何了。”
  
  甘守廷沉声道:“可惜九洲之地,此后恐再无修道人了。”
  
  吉襄平不以为然,嗤笑道:“九洲?早已无有什么九洲了。便再无修道人,又能如何?天地犹可衰,日月终须落,我辈寿数纵长。与此比起来,不过匆匆一瞬,又何必去想这么多,不是自寻烦恼么。”
  
  甘守廷一怔,随即点头道:“还是吉道兄看得通透,也罢。不去想这许多,想将我门下接来就是,日后之事,日后再言。”
  
  数日之后,龙渊大泽之前,一团雾气正隐隐漂浮,此是那补天阁山门所在,此间所有弟子已是尽数亡在迁羽量胜之术最后一击之下,不过因此派山门乃是一张阵图,倒是不曾毁坏。
  
  三道清气一闪,杜云瞻、霍轩、宁冲玄、吕钧阳三人现出身形来,他们此行是受山门之命,设法将这方阵图收了。
  
  纵然补天阁已是断了传承,但其门中诸多法宝和炼器功诀仍是存在。
  
  去往新天之后,恐仍是免不了杀伐斗法,这些物事与其放在这里朽烂,还不如一同带走。
  
  与此同时,南华派山门之前,陶真人驾得一头青鸾而来,此刻因南华弟子上下俱亡,诸多灵禽走兽已是无了主人,其中有不少察觉到豢主身故,都是撞壁殉死,还有一些,也是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不饮不食。
  
  陶真宏看过之后,微叹一声,他将南华派掌门印信拿出一照,将山中所有豢养生灵都是收了,又在门中走了一圈,将所有有价值之物也是一并取了,这才离去。
  
  不仅这两派,余下玄门之中也同样有溟沧派遣出去的修士收缴修道外物,丹玉更是重中之重。
  
  至于那些功法密册,虽溟沧、少清两派修士并不十分看得上,但却可大大充实府库,供给后来人参鉴观摩。
  
  三月之后。
  
  虽然诸多真人还未能安全恢复元气,不过地气渐枯,灵机渐竭,天中残存灵穴也是一个个崩散。
  
  秦、岳两位掌门已是意识到,不可再等下去,于是溟沧、少清两派在东华洲上开了一座小界门户,并颁下告令,两派半月后即将动身前往天外,欲同去之人,可入界内栖身。
  
  这些时日内,九洲所有大劫之后幸存下来的修士,包括一些散修,都是察觉天地灵机正由盛转衰,闻得此讯,大部分都是急急往东华北地而来,唯恐错过了机会,被留在了九洲这片绝地上。
  
  这一日,界门之前,来了一名戴着伏兽圈的青年道人,其人衣着朴素,混在一众散修之中并不起眼。。
  
  他对着腰间一枚玉佩以心念传音道:“师尊,溟沧派叫我等入得那小界,却又如何去那天外他界?”
  
  那玉佩之中浮出一道人影,道:“你可看见那头大鲲了?”
  
  青年道人望了望天空上如同山脉一般大小的身影,回道:“想不瞧见也难。”
  
  那人影道:“我那些分身听得言语,说是这头大鲲乃是溟沧派祖师太冥真人所留,能携得诸多小界一同去往新天。”
  
  青年道人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时他抬目看去,见界门前有两道光亮照下,神色一凛,道:“师尊,门前果是悬有还真观伏魔双镜,稍候弟子过去。师尊可千万小心了。”
  
  那人影叹道:“为师如今实力衰微,帮不得你什么了,实则你无需带我去,那样反有可能将你暴露出来。”
  
  青年道人却是摇头。道:“恩师,若非你提醒,及时出得小界,弟子也难避此劫,师恩难报。纵然过不去,我亦不会弃师独走。”
  
  人劫起时,他本在那洞天之中修行,但得那无形人影提醒,玉霄门中弟子居然一个都未曾入得小界,他顿知其中必有文章,立刻从里退出,这才逃过一命,以往他拜在此人门下只有托庇之心,但那一刻。却是由衷感激。
  
  他吸了口气,尽量使得自己神情变得自然一些,道:“师尊,得罪了。”
  
  说着,自袖中取了两枚铜片出来,将玉佩裹住。
  
  既知有降魔双镜把关,他事先也不是无有准备,这两枚铜片乃是取自天外而来的铜鼎残片,将之又重新祭炼了一番,作那遮掩之用。
  
  他心下道:“能否过去。就看这一关了。”
  
  脚下迈步走去,到那界关之前停下,那镜光自他头上一照而过。
  
  可就在此时,门前把守的一名女修忽然咦了一声。露出几分疑惑之色,他不由心下一紧,但神情却是不变,只是暗暗扣住伏兽圈,随时准备动手。
  
  那女修对他露出一个甜美笑容,道:“这位师兄好精纯的玄门法力。可是哪派下宗弟子么?”
  
  青年道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侧过首来,回以一笑,道:“在下不过一介散修,只是侥幸得了一些先人传承罢了。”
  
  那女修瞪大美目,惊叹道:“那师兄能修到如今这境地,可是极为不易呢。”
  
  许是少有见得他这般修为的散修,故她又兴致勃勃问了几个问题。
  
  青年道人勉强应付几句,终被放行,过了界门之后,他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稍稍运转法力,才恢复几分精神,他望着小界之内诸多在门前结庐打坐的修士,暗道:“我方心岸迟早有一日要超脱众真之上,不再由他人左右性命!”
  
  转瞬间,又是十日过去,终是到了启行之日。
  
  张衍站在昭幽天池之上,俯瞰苍茫大地。
  
  地气经由番宣泄之后,不知多少万年才会得复,天地灵机不再,日后之人想求长生之道,怕是再也不得其门而入。
  
  不过如此,他却是可将那一门功法传下,给后来人留下一线入道之机。
  
  他起指一划,滴落一滴精血在地。
  
  少时,那精血便变化为变化出一个道人,大约三旬上下,额头高高,双目明亮,看去渊博雅正,智慧过人,大约力道四转修为。
  
  张衍言道:“此处便拜托于你了。”
  
  那道人笑了笑,道::“有我在此,你放心去便是,若是有缘人,自能领会我等妙法。”
  
  说完之后,他躬身一揖,就驾起云光,飘身下山去了。
  
  一道光华过来,汪采薇现出在他身侧,俯身一拜,道:“恩师,时辰已到。”
  
  张衍点首道:“知晓了。”
  
  他一晃身,霎时遁破虚空,来至一处大殿之上。
  
  此刻九洲之上所有洞天真人都是聚集在此,见他到来,齐齐起身稽首,口称张真人。
  
  张衍点了点头,踏步穿过大殿,在众人目光之中上得台阶,与秦、岳两位掌门见礼之后,便在玉台上落座下来。
  
  秦掌门半转过身,对他言道:“稍候我将打通天地之门,便请渡真殿主为我护法。”
  
  张衍神色一正,言道:“弟子领法谕。”
  
  秦掌门微一颌首,他把拂尘一摆,默坐片刻,少时,殿内似起得洪浪奔流,整个大殿都开始颤颤摇晃。
  
  众人仰头看去,见天穹之上豁开一个裂口,好似无底玄洞,就在这等时候,大殿之上轰然升起一股宏光,直直灌入其中,霎时间,天地九洲,仿佛连接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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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五章 遥渡虚海开天地
  
  张衍抬眼看去时,秦掌门整个人已是化作为那一道贯天彻地的清光,而原处蒲团之上,只余下那蜕去躯壳存在。
  
  他看过太冥祖师留下那符书,才得知晓,九洲之地,天地关门之固远甚他处,出入很是不易。
  
  修士到了洞天之境,实则有一件法宝护身,就可设法遨游虚空,但因此之故,只有修至凡蜕之境,方可做到这一步。
  
  若是此刻秦掌门是独自一人去往上界,那不难办到,但要带得全天下修士,便需维系这天地关门不在短时内合闭,这却比原先困难上数倍不止。
  
  而这等事,外人也帮不上忙,此刻若另一名凡蜕修士插手进来,因气机不合,最后结果定会导致二人法力碰撞,那破界之人就此身陨亦有可能。
  
  此前剿灭玉霄之战,不但是为收得地气,更是为防备灵崖出手搅扰。
  
  不过无论是他还是岳轩霄,此刻都是神色镇定。
  
  靠秦掌门一人的确无法做到此事,但有法宝相助,却又不同,而为应付眼前局面,两派早是有所准备。
  
  只一二呼吸之后,便见一竹节形状的鱼飞出,化一道青光遁出浮游天宫,直直闯入天中穹洞另一端。
  
  与此同时,听得下方擂鼓阵阵,每敲动一下,那天地关门便似被震荡一次,好似不断有一股浑然莫测之力从中穿透,致其怎么也无法合拢。
  
  此是溟沧派至宝“合空鼓”,本是用来驾驭大鲲之宝,不过其还一个作用,只要有气机相连未断之物在前,哪怕是分别落不同界空之内,只要鼓声一响,亦可震开一条去路。
  
  张衍见这两件宝物差不多已然是把这方天地之桥定住, 便清声言道:“诸真过去,不可延误。”
  
  岳轩霄此时也是沉声喝道:“迟疑徘徊之辈,皆斩!”
  
  众真一听此言。?多数人都是心下一凛,无有一人敢有所迟疑,纷纷祭起遁光,往天门之内冲入。
  
  不过是一瞬之间。数十道青光皆是消散不见。
  
  张衍身躯一晃,来至那合空鼓处,也不用那鼓槌,只起指轻轻在上一敲,那大鲲如山峦一般大小的身躯立便动了。
  
  先是上得前来,张口一吞,把浮游天宫与天青殿俱是吞入腹内,随后鲲缓缓挪动身躯,亦是往天门之上行去。
  
  其因虚弱太久,眼下所能做得,仅是在破界之时护住众多小界,连洞天真人藏身其中亦是负担,要是换做其全盛时期,全然不必管这些。只要指明前路,就能凭借自身之力破开天门,撞去彼界。
  
  不过此去新天之后,若得足够紫清灵机,再有数百上前载休养,却不难恢复过来。
  
  在众人行动之际,先前抽取得来的地气不断往大鲲及合空鼓中涌入进来,而东华洲上原本稀薄无比的灵机,更是早已涓滴不剩了。
  
  大约有半刻之后,随那地气愈来愈少。那大鲲那庞大身影终是成功过得天地界关。
  
  张衍心下一定,只要这头大鲲过去,那么事机已是成了一半。
  
  而此刻九洲之上,只剩下他与岳轩霄二人。
  
  他言道:“岳掌门。贫道需收拢法宝地气,便请你先行一步了。”
  
  岳轩霄点了点头,仰一顾,身躯便化一道恢宏剑光射去,眨眼消失于那天门之中。
  
  张衍目光转过,再最后望了一眼九洲大地。便一抖袖,将余下所有地气和合空鼓卷了起来,而后一个纵身,往上方纵去。
  
  几乎就是在他起身飞遁的一瞬间,那一道勾连天地的清光也是随之收去,待他整个人没入那穹洞之中后,那天关便就轰然合闭!
  
  张衍放自跃出九洲,便觉身躯一浮,自身好如在无限延伸,又仿佛在急骤飞驰之中。
  
  举目一扫,见周围有无数华芒星云,璀璨光明,绚烂多姿。
  
  而此此刻有一道道星屑旋光如亿万利箭攒射而来,只是一触他身,皆是消失不见,似都被吞收入内。
  
  对此情形,他早在太冥祖师玉符记载之上看过,故并不觉得意外。
  
  抬头观去,见那大鲲此刻正在前方,便把身一晃,赶了过去。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生出一股奇异之感,那力成六转之时,曾得一种莫名之物相助,而此刻,那物似又一次出现了。
  
  可这等感觉也是一瞬即逝,待他再想去寻,已是不见了影踪。
  
  他沉吟一下,也不去纠缠,赶至那大鲲上方,往下一沉,已是稳稳落在其上,向着前方迈步而去。
  
  路过鲲背之上,见所有洞天真人都是盘膝而坐,不言不动。
  
  其等一入此间,精气灵机便向外散,虽此前便炼成了法宝用以遮护,但因不知会在此处耽搁多久,故为减少耗损,都是封闭自身感应窍穴。
  
  而秦掌门和岳轩霄二人,此刻正立鲲之上等候他到来。
  
  张衍步上前去,觉得两位掌门神意过来,知是事要与商量,便顺势一投,入到一片冥空之中。
  
  到了此处,三人彼此交言再不受外界所限。
  
  秦掌门言道:“我等已是入得虚空元界,有三代掌门神意指引,只要能感应得那处天地所在,便不难破入其中。”
  
  张衍与岳轩霄都是点头。
  
  飞升之法,若不知内里之人,以为只需破空而去,便可到得彼方,实则这其中远无那么简单。甚至因修士功行并不同,身上所俱法宝奇物不同,所用方法也是各是不同, 除非那等大神通者,可窥破混沌迷障,直指彼端。
  
  他们此刻所用之法,乃是先破开天地界关,跃去虚空元界之内,这处比起其他所在,至少还有过往未来之分,而到了此处,可再找寻那他界遁入。
  
  这也是溟沧派历代飞升真人所用之法。
  
  此间若有先人符箓接引,则立可在茫茫虚空海中寻得出路。但若无有,便只能一个个寻了过去,一个不小心,陷入那等毫无灵机之地也不无可能,那时便只能老死在那处,而更多可能,则是还未找到上界便是失陷于此,再不得脱。
  
  他们有三代掌门所留神意,虽能准确指引至那方天地所在,但毕竟无人在彼端接应,便是找得那处,也需自己撞开天地关门。
  
  秦掌门又道:“只是这处有一个变数,原本我以为当有充裕功夫找出那处所在,但此间那‘先天混灭元光’比记载所言强盛数倍不止,若可在数载之内寻到,当是无惊无险,要是用时长久,则可能会生出变故。”
  
  所谓“先天混灭元光” 乃是虚空元界独有之物,此光直指先天本来,哪怕用法宝相护,小界遮掩,也抵挡不住,不过初时便被击中也是无事,但在虚空元界之中待得越长,对此光承受之力越弱,最后一道落来,便可消杀神魂肉身。
  
  修士到了凡蜕之境,此光已奈何其不得,可对那些洞天真人而言,却极易被损伤根本,至于寻常弟子,更是无力抵御。
  
  张衍微一思索,道:“掌门真人,既然如此,那便按先前商议之策,弟子与岳掌门一同助你感应,尽快找到那处所在。”
  
  岳轩霄神色肃然道:“正是如此。”
  
  迁渡新天,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会覆灭于虚空之中,是以他们为此行做好了周密安排,对可能生的情形都是提前想好了对策。
  
  秦掌门一颌,他起指一点,两人同时感得一股浩大神意与他们彼此相汇。
  
  张衍只觉身躯微微一震,便见眼前景物一变,自己仍是立身在虚空元界之中,而这刻观去时,却有一个个玄洞起落不定,没有大小之别,无有头尾经过,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而每一玄洞之中,皆似存一方天地。
  
  而其中有一处,却是生机勃勃,无限广大,并隐隐与自身灵机相呼应,似乎只要自己念头一动,便可投入其中。
  
  他心下明白,这等景象,正是当年三代掌门所亲历。
  
  眼下他只力道之身,气道却还未臻至此等境地,能得来一观,却有莫大好处。
  
  他把神意从冥空之中退了出来,坐下仔细感应,不一会儿,眼前也是出现了一个个玄洞起浮生灭,与方才所见极为相似,于是用心细察起来。
  
  一晃之间,以九洲时历而言,已是六载过去。
  
  这一日,张衍于定坐中神情一动,他虽未找得那处,却亦感得一处天地,与原先九洲之地,却有几分仿佛,而正在这个时候,却觉秦掌门神意传来道:“寻到了!”
  
  张衍立刻收摄心神,沿着秦掌门神意所指观去,果是见得那处所在,他缓缓立起身来,与秦掌门,岳轩霄二人一同站在鲲之上,并以神意传言道:“诸位真人,到了!”
  
  与此同时,鲲背之上原本端坐不动的洞天真人也是一个个睁开双目,站立起来。靠着三人神意相助,他们同样也是望向那了那处所在,目光之中既有期切,又有戒备,只是这一放开感应窍穴,其等身上灵机顿时向外散。
  
  不过此刻,已是无人在意此点了。
  
  虚空元海之中,只见一道道清气灵光冲天而起,而后便见那一头庞大无匹的大鲲跨过茫茫虚天,以翻天覆地之势,轰然冲在了一处玄洞之上。
  
  霎时之间,那一方天地之门便被撞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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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天外寻道入海荒
  
  近海一侧,十来丈高的白浪汹涌而来,不断拍击在岸滩礁石之上,时时撞出巨大声响,人若站在前方,心神亦为这磅礴气势所撼动。
  
  而就在不远处,黄橙橙的沙滩上,一名十一二岁,身形瘦小的少年正拿着一把木铲,奋力挖着什么,就在脚边,则摆着一只草篮。
  
  他十分专注小心,随着那坑洞越来越深,小小身躯也是陷了进去,只能望见一蓬蓬泥沙自里飞出,此刻若有人把两侧沙堆一推,立可把他埋了出去。
  
  忽然,他手底下一顿,听得咯噔一声闷音,似乎碰到了什么。
  
  他眼中一亮,立刻弃了小木铲,双手用力扒动,却是挖出一枚边沿有不少缺口的贝壳,只是表面光滑,分明是被人打磨的。
  
  他小心将泥沙拂去,见上面刻有一个古怪纹路,尽管笔划简单,但望去古拙有力,渗透着一股荒蛮苍凉之感。
  
  “便是这个了。”
  
  他雀跃一呼,这时忽听得沙沙声响。却见一只只小蟹从脚边草篮中争先恐后爬了出来。
  
  “不好!”
  
  他紧紧抓住那贝壳,连木铲也是不顾,从沙坑之中一跃而出,就在他离去的一瞬间,沙滩霎时炸开,轰地窜出一头身长三尺,生有两爪的白腹怪鱼。
  
  少年在沙地上翻了一个身,顺势站起,看着那怪鱼利齿在下方嚓嚓乱咬,一抹脸上混合泥沙的汗水,暗道一声好险。
  
  不敢在此多留,撒开腿往远处一座座矗立在岸旁的岩崖跑去。
  
  出去三四里,才跑至那高崖之下。
  
  却见峭壁之上。沿着山岩缝壑有一座座屋舍行廊,看去竟是花费大气力在坚岩上凿开孔洞,插入木楔石,再在其上搭建而成。
  
  上方有人拢手大喊:“小猴儿。快些上来,咎鸟要来了。
  
  小猴儿应了一声,道:“知道了。”
  
  他把贝壳含在嘴里,疾步冲上一个高坡,然后一个跃空。抓住一根挂下来粗索,沿其往上攀爬,三下两下就爬到了第一个落足之处,随后借助岩壁上一块块突出来的木楔,一口气登上了足有三十来丈高的石台之上,身形果真灵活敏捷的如同一只小猴。
  
  不过到了此处,距离到那最上方还有丈许高,四处无有任何借力之物,而一条本该挂在此处的软索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这时上方突然传来焦急催促声,“快。小猴儿快。”
  
  小猴儿只觉海风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嘶啸之音,回头一看,见远处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水之上,有一点点黑影在天际尽头浮现出现,密密麻麻,仿佛无穷无尽,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咬了咬牙,在岩壁上一个踏步。后退几步,几乎是到了石台边上,再发力一冲,踩着微微向里倾斜的都崖壁蹬蹬几步踏了上去。再伸出手尽量去勾搭上方跳板,可他毕竟人小力弱,待冲力消尽,还是堪堪差了一点。
  
  眼见着要掉落下去时,上方伸出一只粗壮手臂,一把将他抓住。随后拽了上去。
  
  那手主人乃是一个精瘦汉子,一把将他丢在地上,狠狠骂道:“小猴精,看在你姐姐面上我拉你一把,下回再在这个时候出去,我可不来管你。”
  
  小猴儿吐出贝壳,一咕噜爬起来,嬉皮笑脸道:“多谢由哥。”
  
  那汉子却脸色一板,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往一旁凹洞塞去,催促道:“还有闲心笑,快躲起来。”
  
  小猴儿顺势一弯腰,就到一个狭小逼仄的岩隙之中,这里面已是有好几个孩童,都是冲着他挤眉弄眼,他嘿嘿一笑,钻到一处角落,把那贝壳小心放到怀里。
  
  外间那汉子脸色一肃,往远处眺望,此时已能看那黑点模样,却是一只只白羽赤睛,喙粗身巨的大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凶戾之气。
  
  他也不敢耽搁,闪过几步,钻入了事先开凿好的岩穴之中藏身。
  
  过得大约十几呼吸,那厉啸声越发尖锐急促,汇成大潮而来,仿佛要将人耳膜撕裂。
  
  那些妖鸟冲到近处后,一头头往在岩壁之上的灰色色藤蔓冲去,砸得咚咚直响。
  
  小猴儿抱头蜷缩,死死缩在角落里,听得外间狂风骤雨一般地撞击,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足足有半个时辰,外间声息才平复下来。
  
  又过一会儿,听得嗵嗵鼓响,小猴儿与这几个孩童知道危机解除,都是欢呼一声,迫不及待从里爬了出来。
  
  不但是他们,上上下下,绵延十数里的岩穴悬舍之中,也有一个个人影走了出来,看去足有万余之数。
  
  不过其中有不少屋舍却是破损断裂,还有人被咎鸟从崖洞中拖出来啄死,残尸坠在崖下,凄惨无比,只是海边存活的部族,每天都可能有人死去,部族中人对此早已是习以为常。
  
  忽然有人大叫一声,“是赤囊!”
  
  小猴儿一激灵,扒着栏杆看去,见下方石台上留着一只差不多有半个人头大小囊包,看去鲜艳夺目,十分勾人。
  
  只是可惜,此刻已是有人捷足先登了,一名披着厚羽袍的老者带着几名壮汉将那囊包小心拿起,认真辨别了一下,欣喜唤道:“是百载囊,衮儿快来饮了。”
  
  “走开,走开,”一个壮的如同牛犊一般的少年走了过来,把挡在身前的孩童蛮横挤开,沿着绳索下到下方,一把夺过那囊包,仰头灌下去,红色汁液自他口角胸脯流淌出来,滴答落地,顿时一股香味飘散出去。
  
  那老者无比心疼道:“慢点,慢点,莫要糟践了。”
  
  小猴儿无比羡慕地看着这一切,许多年龄与他差不多一般的孩童,也是留着口涎,瞪大眼睛。含着脏兮兮的手指,用力吞咽着。
  
  咎鸟有把吞咽下去的食物存在颌囊的习惯,因其经常吞食能相互补益的草木精华,久而久之。里间所积蓄的汁液足可比拟天材地宝。
  
  哪怕族中成丁喝上一口,哪怕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觉疲惫。
  
  不过这通常只有打熬过筋骨,由祭师传授壮元秘法之人,才能一口气吞上这许多。要是寻常孩童,则能一滴滴品味。
  
  这唤名“占衮”的少年乃是族长之孙,自三岁起便开始习练内壮之术,远远不是同龄人可比。
  
  待把汁液喝完之后,浑身变得赤红无比,他打了饱嗝,吐出一股热气,把囊包往崖下一甩,此举顿时引得不少孩童沿着绳索攀滑而下,赶着前去争抢剩食。
  
  占衮哈哈一笑。
  
  小猴儿犹豫一下。未曾去争,只是把手中贝壳抓得越发紧了。
  
  羽袍老者十分宠溺地望了占衮几眼后,翻上一头大鹰之背,一声呼哨,便驾着其来至位于峭壁最顶端的崖洞中,这里十分宽敞,长宽足有十来丈,从岩壁痕迹来看,都是以人力凿出来的。
  
  行步到里间,他把羽衣解下。甩给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女,到了一个满铺皮毛的软榻上躺下,自有侍女跪在榻前过来捶背捏腿。
  
  这时又一名少女进来道:“族长,大祭师已是来了。”
  
  老族长赶忙道:“快请。”
  
  少顷。进来一名麻衣长发,眼神深邃的壮年男子。
  
  老族长一挥手,道:“你等都下去。”
  
  所有侍女都是退出穴洞,待这里只剩他们二人后,他撑起身来,坐正言道:“大祭师。这已是这月来第三波咎鸟群了,蟆腹藤快要不足用了,不知大祭师可知这是什么缘故?”
  
  这些膜腹藤可食人兽,绝精怪,占氏族民将之种在崖壁上,利用这些精藤来保护自己免受各种外敌侵扰,但此藤一旦生长太多,亦会对整个部族造成危险。
  
  不过此腾亦是咎鸟喜食之物,每隔一月就要过来捕食,但这些鸟类蠢笨,比那些凶悍妖物不知道好应付多少。
  
  如此一来,既可令膜腹藤不至于太多,又避免了妖物侵袭,占族之人巧妙利用了平衡,得以在海崖这处繁衍了百余载。
  
  不过这一切从上月开始便不同了,每隔**日,就有一群飞来,大大异于往日。
  
  大祭师道:“这些鸟群非是来觅食的,倒像从北方迁徙过来的。”
  
  老者一怔,拧眉道:“北方,可是那处出现了什么变故么?”
  
  大祭师言道:“不好说,许是多了一头古妖。”
  
  老族长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古妖,如此说法也有几分可能。”
  
  往日古妖一出,会把周边所有生灵当做口粮,导致数个精怪种群纷纷出逃,虽然咎鸟智慧低下,可一旦危机来临,也会设法躲避。
  
  老族长叹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还会有更多鸟群过来,可蟆腹藤一旦被食尽,无有这些精藤遮挡,休说海中妖物,就是远处林子来那些精怪,闻着我等血肉味道,就会爬上来将我吞吃干净。”
  
  大祭师不由沉默,虽然他有一些“神通”,可要对付成千上万的咎鸟却是无能为力。
  
  老族长显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盯着言大祭司言道:“我只求大祭师一事,要是我占部撑不住了,请你走时把衮儿一起带上,送他去东荒上国。”他解下颈脖上的兽骨项链,扔了过去,“你答应,便是你的。”
  
  大祭师一把接过,看了两眼,想了一想,道:“上国距此路途遥远,我只能尽力而为。”
  
  老族长咧嘴一笑,道:“只要有你这一句话便好,外间几个侍女,你看上哪个,带走就是。”
  
  大祭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夜幕很快降临,小猴儿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姐姐在老族长那里做侍婢,平日也无人来管他,回到住处后,啃了姐姐特意留给他的干面,就又出了门,沿着一条悬廊走了两三里,来至一处崖洞中。
  
  此处乃是一座天然穴洞,一年前。有一名来自覆亡部落的瘸腿祭师前来投奔部族,老族长见他能说会道,又粗通药石之理,便允他寄居于此。
  
  不过此人似在荒陆上游历过。又擅长讲古,故而每日都有不少孩童少年被吸引到此听他说那些趣闻怪谈。
  
  小猴儿最是喜爱听这人说那些上古之事,故而早早到了此地。
  
  此时天光黯淡,洞中湿冷,已是提前点起了篝火。那瘸腿祭师看不出具体年纪,头发枯白,胡须稀疏,身上照着厚厚麻衣,正坐在那里打盹。
  
  过有一刻,陆陆续续有人到来,多数都是脏兮兮的孩童少年,他们自发围一圈坐下。
  
  瘸腿祭师睁开眼睛,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咳嗽一声。便准备开口。
  
  “闪开,闪开。”
  
  外间一声喝骂传来,占衮在几个结实少年簇拥下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不待他吩咐,便有手下人将几个孩童驱赶至一边,连小猴儿也是被迫让开,到了角落中。
  
  他在那瘸腿祭师正对面坐下,一扬下巴,道:“那瘸腿老头,你可开始说了。
  
  瘸腿祭师晓得对方是族长之孙。如今他寄人篱下,也不想得罪,便道:“今日便说那元伯开天之事。”
  
  占衮不耐烦地摆手道:“不就是元伯身化天地后,伯白、伯玄两兄弟各司日月之事么。我早已听过了,换一个。”
  
  他身边少年一起嚷道:“换一个,换一个。”
  
  瘸腿祭师也不动气,道:“好,那便说荒陆生万灵,清灵演人果。浊灵化魔妖……”
  
  占衮打断道:“这个也听过了,听闻你是从荒陆中来的,东荒上国听过吧,造了不少土台,连古妖大魔都可拿来煮的那个,便说这个。”
  
  瘸腿祭师一笑,道:“少族长那是说得东荒神国,而非东荒上国,那也不是土台,而是屠台,本是斩杀妖魔的刑台,后来有人嫌弃杀气太重,改成了图台。”
  
  占衮疑惑道:“东荒上国不就是东荒神国么。”
  
  瘸腿祭师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万余年前,一千三百部族迫于妖魔威势,在大项山歃血为盟,祭天祝地,立国东荒,镇压天原,国中勇壮,能与海中蛟龙相搏,能与山中精怪较力!而七千载前,神国崩塌,分散为百余国度,东荒上国乃是神国公氏后裔所立,在诸国之中算得势力最大,但远不能当年神国相比。”
  
  占衮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略带烦躁道:“那便说东荒神国。”
  
  瘸腿祭师点点头,便将上国诸多流传下来的故事传闻一桩桩,一件件说来。
  
  他口才了得,无论是占衮还是小猴儿,甚或是那些孩童,都是被那数千年前,在荒陆上所演绎出来的雄奇篇章所吸引,尤其是说到那举手投足可呼风唤雨,奴役妖魔的玄士时,更是让他们发出阵阵惊呼,恨不得以身代之。
  
  瘸腿祭师已是连连不断说了一个多时辰,但他显然越说越是神采激昂,目中也渐渐放出光华来。
  
  “东荒神国之所以能与古妖大魔匹敌,靠得乃是玄士,但国弱难养士,士寡难兴国!”
  
  “什么是国?”
  
  “数十上百,乃至上千部族,众志成城,上下一心,有开荒劈林,平山填海之力,有斩妖除魔,卫护人间之能,方能称国!”
  
  “有国必守疆,守僵必举力,举力必养士,养士必重才,重才必兴学!”
  
  “当年神国之中,立有是三千牍学,刀刻金篆,针刺线纹,载文字于玉骨皮毛之上,纵观神国万载,虽出无数勇壮,但最后能成大器者。无不是智慧通透,嚼烂文骨之人,只以一身蛮力,是斗不过荒古大妖的。”
  
  说到兴起,他当场拿起树枝,在地面上勾勒出几个字符。
  
  小猴儿伸长脖子,瞪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身心都投入了进去。
  
  只是这些少年孩童听他来讲故事的,对这些鬼画符一样的枯燥文字却不感兴趣,再加听得乏力,有不少人都是打起了哈欠。
  
  占衮站了起来,不屑道:“嘁,学这些有什么用,能打得过荒古兽妖么?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烤两条肥鱼,看得见摸得着,今天吃下去。明天还能拉出来,回去回去。”
  
  他一挥手,几个少年跟着他走了出去,还有声音自外传来。“少族长说得对,什么文骨,就是一把老骨头,我一拳就能打死他,识多少字都只能烂在肚子里。又有什么鸟用?”
  
  “嘿,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多开几次强弓,多举几次力石。”
  
  剩下一些孩童还不舍得离去,眼巴巴等着讲下面之事,只是看瘸腿祭师一笔一划,十分专注的模样也觉无趣,一个个离去了,最后只有小猴儿一人留了下来。
  
  许久之后,瘸腿祭师终于写完。他放下树枝,看过来道:“你为什么不走?”
  
  小猴儿拿出那白日得来的贝壳,往前一递,道:“玄师,你说过,我只要找到一个字,就给我起名字。”
  
  瘸腿祭师有些意外,道:“没想到你果真寻到了。”
  
  他拿过一看,道:“这是一个‘陆’字,嗯。八千载前,东荒神国曾在此设陆渡塔,方便抵御海中古妖,你既与此字有缘。你们占部都以占为姓,我便叫‘占陆’如何?”
  
  小猴儿连连点头,他十分高兴的拿起树枝,在地上把自己名字写了出来。
  
  瘸腿祭师看了看,见他写得像模像样,奇道:“你学过字?”
  
  小猴儿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占字到处都是,好多人都认得,陆字就那么几划,好记得很。”
  
  瘸腿祭师看他几眼,突然一伸脚,把地上那些字抹去,问道:“地上方才写得那些,你可能默写得出来?”
  
  小猴儿抓了抓头皮,一笔一划认真写了起来,虽然七歪八扭,但那百来个字中,居然被他写出来八十多个。
  
  瘸腿祭师点头道:“不错,你可愿跟我学字?”
  
  小猴儿双目亮起,拼命点头。
  
  瘸腿祭师又问:“你为什么要学?”
  
  小猴儿道:“小猴觉得有用。”
  
  瘸腿祭师叹一声,道:“你是有缘法之人,我问你,你可知人与妖鬼最大分别在何处么?”
  
  小猴儿想了想,道:“妖魔吃人。”
  
  瘸腿祭师笑了笑:“妖魔吃人,也吃妖魔,你记着,我等生而为人,有别与禽兽妖魔,便是生而有智,但只有智,无有识,仍是不成,智乃天授,识乃后天成就,你看那老族长,算得上有智有识之人,是以能带领占部能在海畔繁衍生息,但若换了那少族长上去,你觉得能成么?”
  
  小猴儿赶忙摇头。
  
  瘸腿祭师道:“所以啊,智识兼有,还缺了一样,那便是学,唯有学,才可承递前人识见智慧,但一人精力有限,他若学不来,又如何传递下去呢?那便需文字了。”
  
  “把文字录于骨甲,一代代传承下去,薪火不绝,十代、百代,千代,把所有人智慧学融汇在一处,供后来人学用,那么有迟早有一天,我等可将妖魔精怪斩尽杀绝,立起一个地上神国,人道乐土!”
  
  瘸腿祭师一番话,仿佛在小猴儿面前展开了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他听得心中热血沸腾,胸腔被一股豪情壮志所填满,忍不住捏紧了双拳。
  
  瘸腿祭师一笑,道:“不过那一天尚还遥远,你先学好眼下这些字再说吧。”
  
  他似又想到一事,“还有,别叫我玄师,在这里说说无妨,若是将来到了荒陆诸国中,那是要闹笑话的,只有修至灵形之境,又专修纹符之道,才称得上玄师,我不过是方才通窍,尚还差得远。”
  
  小猴儿不知什么是灵形通窍,只抬头问道:“那我该怎么叫?”
  
  瘸腿祭师道:“你若高兴,称呼叫一声墨老即可,或者叫墨老头也无不妥。”
  
  小猴儿点头道:“墨老。”
  
  墨老嗯了一声,“今日我便不留你了,以后每日这个时候,你来找我,我来教你辨字。”
  
  小猴儿不懂礼数,但也按着族中见长老的规矩,拜了一拜,然后带着一脸兴奋之色出去了。
  
  待他走后,墨老的眼睛双目一下浑浊变得清晰起来,身上放出一股摄人气魄,一条腿似也不瘸了,稳稳当当走到崖洞边。
  
  看着月下翻涌海水,暗忖道:“一年之前,大玄师观览星象,推算出海北有异变,祸及东南, 疑天地间又要多出一尊古妖,看近日之变,倒也有几分可能,是否当真如此,我且再等待些时日,想来便能窥看清楚了。”
  
  在他身后,洞中篝火渐渐黯淡下去了。
  
  下来一月之中,小猴儿每日坚持过来学字,他十分聪慧,每日都能记下数十字,令墨老十分满意,已经有心提前传授他修行之法,只是出于某种考量,还是未能下定决心。
  
  这段时日内,占部遭受的侵袭越来越多,林中鸟兽早早不见了影踪,而且许多闻所未闻的妖物从海中爬了出来,拼命往陆地深处窜去,每日都有体驱庞大的水族搁浅在沙滩上,看得人心惊胆战。
  
  这也越发让墨老肯定了心下猜测,然而才过得几天,就让他打碎了这个想法。
  
  这日夜中,北方天空中有一头足有万丈大小的身影过来,其头扁身长,如鱼似蜥,尾生透明蹼膜,漂浮之时,有璀璨晶彩飘出,在月夜之下,可谓美轮美奂。
  
  此妖物一出现,无论海中陆上,所有生灵都是露出绝望惊恐之色,瑟瑟发抖,占族中人更是一个个好若身背巨石,一个个被压得伏趴在地,无法动弹。
  
  唯独墨老一人还能挺立不动,不过也是浑身颤抖,满头大汗,“原来雄霸北海六洲的古妖‘璃螈大圣’,千年约期未到,她怎又敢来犯我东荒?”
  
  只是下一刻,他便知道自己想岔了,那妖物未曾来理会他们,而是急匆匆往东荒内陆而去,看那仓皇模样,倒像也是在逃难一般,而且身后许多晶亮细线,分明就是她得亲族。
  
  墨老看得目瞪口呆,连古妖都在逃避,他实在难以想象,北海之上到底出了何等巨变。
  
  就在他胡乱猜测时,忽然间,一声响彻整个东荒地陆的轰雷大响在上方爆开!
  
  那般动静,好似天塌了一般!
  
  墨老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他急急抬头看去,便见远方天幕之中,不知何时被撕裂开一个不见头尾巨大裂痕,而后便一道遮蔽苍穹的巨影自里缓缓穿出。
  
  而随其到来,似是整个天地都在激荡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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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立名山海论玄经
  
  当大鲲身躯完全浮现出来后,一股磅礴浩大,仿若气吞乾坤的威势顿时笼罩在了荒陆之上。
  
  其身躯四周,灵机剧烈动荡,有电光缭绕,却是其在将一路携来小界设法嵌入这方天地之中。
  
  随一道道灵光闪现,传来滚滚声响,小界之门骤然洞开!
  
  溟沧派、少清派、平都教、还真观,冥泉宗、血魄宗、九灵宗、元蜃门、清羽门、骊山派、延重观、崇越真观这些崛起于九洲的修道宗门,此刻却是籍借大鲲之力跨界而来,一个个出现在了这片荒陆之上!
  
  三大凡蜕,近三十位洞天真人,数以百万计的修士,或凭虚凌空,或乘舟浮渡,或御踏云筏,或骑坐灵禽,占据青空碧海,一时灵光漫天,耀照万古荒陆,清气卷空,冲荡苍茫天云!
  
  如此庞大的灵机剧变,从西空绝域到东荒地陆,从北天寒渊到罗南百洲,所有玄灵之士,大妖巨魔,精怪异种,无不为之震骇惊凛。
  
  张衍、秦掌门、岳轩霄三人鲲首之上,俯视下方,几乎一入此地,他们便能感受到那笼罩天地四极,几无绝尽的紫清灵机,神情都是为之一振。
  
  三人身后,所有洞天真人都是盘坐下来,尽情吐纳灵机,填补本元亏空。
  
  而那大鲲仿佛久旱沐甘霖,顶上须孔大口,吞吸紫青,原来略显干瘪的身躯也是缓缓膨胀起来。
  
  秦掌门放了神意出去,略略一察,却见这方世界天圆地方,无边无涯,便以他之能,也无法探得尽头,他一摆拂尘,点头言道:“此当为立基之地!”
  
  岳轩霄感应下来,评价道:“灵机略浮,稍显粗糙。不过好在弥而广大,足堪我辈取用。”
  
  张衍也是点头,虽不知这方天地自开辟之后,到底历经多少岁月。但他自能判断得出,其应是不及九洲久远,灵机冲盛浮躁,少了几分积淀,这就好比那少年人。正值生长上升之时。
  
  不过对九洲修士而言,却反是一桩好事,日后不必再为灵机不足所困扰。
  
  岳轩霄笑道:“既有别与九洲,我等不妨在此定个称呼。”
  
  张衍看了下四周,稍作沉吟,言道:“此处海辽山荒,莽莽苍苍,不如就唤山海界如何?”
  
  秦掌门笑道:“颇是应景。”
  
  岳轩霄道:“那此后便以此名称呼此方界域。”
  
  张衍建言道:“掌门真人,此地既然灵机兴盛,当也有修炼之士。妖物想来更是不少,诸位真人经人劫一战后,又横渡虚空,法力尚还未曾恢复过来,为稳妥起见,不妨先设下禁制大阵,护我门人弟子,再遣人前去找寻适合立派之所在。”
  
  岳轩霄赞同道:“我等破界而来,动静极大,此界若有那感应通神之人。当不难提早发现我等将至,而我对其还一无所知,的确需提防一二。”
  
  入这山海界中时,虽穿过天地关门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瞬。但对此世之人而言,或许数十上百载前便有所预兆,若其警惕戒备,却不那排除那敌对可能。
  
  秦掌门颌首道:“两位所言不差,当下之计,是先有一立足之地。”
  
  他把大袖轻轻一抖。一点灵光飞出,霎时铺开,化作一座浮天洲屿,此是补天阁那方山门阵图,此刻正好拿来用使。
  
  这阵图展开之后,已是暂且站稳了脚跟,至于找寻灵山秀水,立下山门一事,在未明此界具体情形前,却不可贸然而动。
  
  岳轩霄找来十多名极剑修士,关照其出外探询,了解此地详情,并设法探明四周山水地势。
  
  冥泉、血魄,乃至浑成门下弟子虽也擅长遁法,但其灵机邪而不正,在摸清此间修炼之士具体路数前,暂不宜动用。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一名唤作陈原宁的少清长老先自转了回来,他来至三人前,一个稽首,言道:“禀告掌门,弟子已是打听清楚,这处名为北海六洲,本是在一名大妖统摄之下,不过此妖似早一步察觉到我等到来,已是带着徒子徒孙离去了。”
  
  岳轩霄道:“可曾查探出此界之人如何修行么?”
  
  陈原宁自袖中取出上一张柔滑皮毛,起手一递,道:“弟子从一大妖行宫之处得来此物,当与那修炼之法有关。”
  
  岳轩霄拿过一看,见皮毛刺有许多古怪文字,与蚀文有些相似,不过修至他这般境地,只要承载道法玄理之文,以剑心一辨,便可返本归原,直落本来,看罢之后,便往秦掌门处一传,笑道:“请道友一观。”
  
  秦掌门略略一看,递给张衍,“渡真殿主且观之。”
  
  张衍接过,只一眼扫去,便已看了清楚,“壮元,生力,内固,通窍,灵形……这后面传意未绝,当还有后续之法,只此上并未能够书尽,只是这等修炼之法,虽颇有可取之处,却略显杂乱粗糙,倒像是气、力、法三道兼而有之,还糅杂一些巫蛊之术。”
  
  秦掌门点首道:“这并不出奇,我九洲在百万载前,修行之法,也是这般模样,只是续传久远之后,才自干中生出枝叶脉络,将三道划分开来。”
  
  张衍点点头,九洲修道之法,最早是先民在对抗妖魔之中,为磨砺血气,强壮筋骨而成。而再进一步,便是师法天地,观摹自然万物,汲取天灵地气,日月之精,若无意外,山海界中人当也是如此,不过从此中看来,其脱离蒙昧不明,怕也是未久。
  
  但他并未因此看轻了此界修道人,这法门毕竟是一代代人智慧累积,或许不是最为上乘,但必是十分契合此方天地。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心血来潮,仿佛似冥冥中多出了什么因果牵扯,不觉一挑眉,掐指拿诀,起神意推算片刻,便微微一笑,与秦掌门交言几句,便发一道灵光出去,把九弟子元景清唤至驾前,言道:“为师记得你修道至今,已有三百余载,却尚未收过一个弟子。”
  
  元景清俯身一拜,道:“是,有劳恩师记挂,却是徒儿的不是。”
  
  本来溟沧派弟子到得化丹境后,都该收得弟子,不过他早年在东莱修行,后来才来得东华,到了昭幽天池后,也是一门心思修道,不问外事,便连一些后辈弟子也有许多不知他的来历,此事自然也是耽搁下来。
  
  张衍笑了笑,起指在半空中勾画出一个古拙字符,道:“你往南去九万里,寻一名姓中有这‘陆’字之人,设法将他收至门下。”
  
  元景清未问具体原由,躬身一揖,就腾空而去。
  
  行得未久,他却觉遁光比平日快上许多,暗忖道:“在这片天地之中,似我所能施展出来的手段比在九洲时更盛几分,应是此间灵机足旺之故了。”
  
  把气机稍作调理,他便遵照师言,往南行去。
  
  他十分谨慎,知道此世有妖魔修士,唯恐撞得什么意外,这一路之上,见得人踪,便下去起得神梭,把灵光照入其心神之中,霎时看遍其生平经历。
  
  但或许是因此方天地太过广袤之故,这些常年囿于一隅之人,连话都说不利索,所知晓得,也不过是一些山野怪谈,最后所得收获,只是知晓了当地言语习俗,但他瞬息间就可遁去百千里,往往到了下一处地头,便是另一种言语了,是以对他用处也是不大。
  
  遁有半个时辰之后,便见不得任何洲陆身影,唯有一片茫茫大海,但他身形并未有所停留,遁光一道,往南方深处行去。
  
  此刻海崖占氏族部族之内,墨老察觉到北天天象异变,知是出了大事,他不敢部族多有停留,决定立刻回去国中,向大玄师禀明此地一切。
  
  他本有意带得小猴儿一同走,但此番回去,因事机急切,需行那飘空之术,后者恐无法受得天中罡风之苦,犹豫一下,还是决定把其暂留下来,
  
  他拿出一把火把,只是一晃,其中飞出一簇火星,往外飘走,便跟着其走了出去。
  
  因古妖方才过去未久,占部之中,到处人心惶惶,乱成了一片,他未曾去理会,很快找到占陆住处。
  
  占陆见了他,十分惊喜,道:“墨老,你怎么来了。”
  
  墨老神情严肃道:“占陆,我有要事,需得离去,此物你拿着。”
  
  他将颈上一枚系着骨片的项链取下,塞入他手,并道:“我教你那些字可还记得?”
  
  占陆用力点头。
  
  墨老道:“好,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些字读通读顺,刻入心中,那便能看懂骨片中的意思了,那时你便可来申方国来寻我,我传你修玄之法。”
  
  占陆经他这些天教导,眼界已是开阔了不少,闻言眼睛亮起,一把抓住他袖子,道:“墨老,你是玄士,你是玄士对不对?”
  
  墨老呵了一声,点头承认道:“我是玄士。”
  
  他伸手摸了摸占陆脑袋,“记着了,若是有人问起你师传,便言你是墨衣台的学童。”
  
  说完之后,身上腾起一团烟雾,就卷着他出了穴洞,往天中飘去,
  
  占陆不由瞪大眼,跟着跑了出去,就见那一道烟影很快消失在夜空之中。他紧紧抓着那骨片,小脸之上,眼神坚定,似是在这一刻下定了什么决心。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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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可斩妖魔同问玄
  
  墨老离了占部后,便开了窍穴,激发浑身血气,霎时间,那由国中玄师亲手刻画在他身上的纹图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化赤芒将他裹住,骤然洞破云层,以迅捷无伦之速往一处方向行去。
  
  只一日之后,他便回了位于万里之外的申方国,此时那纹图已是黯淡下来,原先鲜艳色彩也变得灰白无比,好似身上涂了一层灰泥。
  
  他暗叹道:“这绘纹符图果是好物,我方才飞空之速,几可比拟灵形玄士了,此回交令必在众人之前,当能得不少血药,下回要不要再去设法绘些在身……”
  
  但是想到素风学宫中那一个个眼高于顶玄师和所需付出的代价,他不由叹了口气,暗道:“我墨衣台玄师还是太少了,不然大可请他们出手。”
  
  申方国中,有墨衣台、素风台、采芣台、干戈台四大学宫,每座学宫都有一名大玄士坐镇,不过各自司职不同,墨衣之学,擅长刺杀探查,干戈之学,乃是征战杀伐,采芣之学,精研药石医理,素风之学,专从纹图绘符之道。
  
  四学也非一味分开,墨衣台中也有玄师,不过那些多是被宫师收在身侧,等闲学役也见不到。
  
  正思考之时,面前出现了一座大城,此城矗立平阳大原之上,背倚堑山,南邻白水,宫阙壮丽,规制宏巨,城中有六丘八池,一十三座大台,城外更有别馆离宫无数。
  
  他未有入城,看了几眼,身形缓缓飘落,已是到了一处离宫之前。
  
  到了此处,他不必再掩藏自己身份,将原来深藏在髓中的血气搬挪出来,两目由浑浊变作清澈,枯白发须缓缓化回黑色,那干瘦身形也是渐渐饱满挺拔起来,竟是于一瞬间。还作壮年之龄。
  
  门前侍者见了他,躬身一礼,道“文上学回来了。”
  
  “文”是他的本名,“墨”则是指他在墨衣台学法。而只有修至通窍之境,才能称一声“上学”,但如此还不是宫师,无法登台授业,仍只是一名学役。
  
  墨文将信物拿出一示。便入至离宫内,迈过前廷后,拾级而上,脱履上台,由侍女过来,引他转入一处汤池内,先是梳发去纹,以药水将一层层身纹剥了下来,而后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墨袍出来。
  
  这时自有侍者引路。带他来至一石阁前,这处地上砖石打磨光滑,顶上则挂有数十盏金鸟啄日火盆,照得两侧金池明亮异常,正面却是一面大漆璧,上绘有风星玄龙。
  
  到了这里,他神色一肃,两手伸出一合,拜揖下来,道:“上学墨文。奉谕出教,完甲归令,恭台请验。”
  
  他将手中一片打磨精致的甲片高高托起,立刻有人上前接过。转过一处石屏,将那枚甲片挂在一面大墙上,可见那处有一龟甲大图,由数千枚甲片串凑而成,不过此刻有一角之上,还缺有数十枚。
  
  墨文等有一会儿。一名黑袍老者走至他面前,他不禁抬头一看,又是急急拜下,言道::“上学墨文,见过介宫师。”
  
  那老者神情严肃,道:“文上学,你是从第一个回来缴令之人,大宫师要见你,随我来吧。”说着,转身便走。
  
  墨文身躯一震,躬身道:“是。”急走几步,跟上了老者步伐。
  
  一天过去,东荒北海上空,一座座矗有宫阁殿宇的浮屿飞峰已是升腾起来,围绕在补天阵图之外.
  
  此些物事,俱是东华诸多小派自东华洲中携来,权作眼前落脚之地。
  
  这班修士修为虽不高,但此时背靠补天阵图,他们也不怕遇得外敌攻袭。
  
  张衍坐于一处殿阁之中,随着那十数个少清弟子回来,他已是渐渐对周围情势有了几分了解。
  
  此方世界,还到处是蛮荒地域,人、妖杂处、精怪异种数不胜数,
  
  他脚下所在之地,名唤东荒,只这一处所在,便大过九洲数倍不止,而东去往海上之后,更似无有尽头。
  
  这一片荒陆之中,人道诸国只是蜷缩在一小片地域内繁衍生息,而其中大部分,俱被那妖魔精怪占了去,甚至还有不是少类人异种部族,其等皆把人种视作为牲畜奴隶,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冲入东荒诸国大肆掳掠。
  
  好在诸国之中有那些玄士支撑,也并非是无有还手之力,单独对上某一异族,大部分情形下都能占得上风。
  
  不过因那异族之数,远远大于百国,故而外疆一些诸侯不得不与异族联姻通婚,以此平息干戈。
  
  这还只是表面上,东荒之中,更有不少古妖大圣,这般大妖若来兴风作浪,东荒诸国虽也能勉力挡住,可若国中玄士伤亡太重,不说与异族相争了,甚至可能遭别国吞并,是故对这些妖魔每隔百年一小祭,千年一大奉,只求一个安稳。
  
  总体而言,山海界中人道诸国处于弱势一方,甚至随时可能有覆亡之危,远不能和九洲相提并论。
  
  他稍作思索,忖道:“或许可从此处打开局面。”
  
  把神意一起,与秦、岳两位掌门商量了一番,只一瞬之后,便又退了出来,关照下面人道:“把宁真人、陶真人、还有血魄宗温真人请来此处。”
  
  不一会儿,宁冲玄、陶真宏、温青象三人来至塔阁之内。
  
  见礼之后,张衍请得他们坐下,并将三枚玉简抛去,道:“此中记有这东荒地荒大概情状,三位请观之。”
  
  三人各自看过之后,宁充玄先言道:“殿主唤我来此,当是已有对策,不知我等下来该如何做?”
  
  张衍微微一笑,言道:“我九洲修士毕竟是他界而来,非是此地土著,上来便侵占地界,难免会惹得此界生灵敌视,而若能结好一方,便可占得一个大义名分,日后行事,也便能方便许多。”
  
  陶真人言道:“真人是想与东荒诸国结好?”
  
  张衍点头道:“妖魔精怪乃是异类,先天与我不合,偏偏又占据东荒地陆大半疆域,我若要于此重辟山门,却绕不过此辈去,而我九洲修士与东荒诸国同属人种,同是戴天履地,清升浊降之体,若能彼此引援,对双方都是有利,只我与东荒诸国彼此并不熟悉,贸然寻去,其必疑虑重重,不会轻易允我。”
  
  三人都是赞同,换了他们在九洲时,要是有人自天外破界而来,纵然表面不说什么,也必是戒备警惕,当年天外修士,也是通过数场论法,又驻留有数百上千年后,才渐渐为西洲修士所接纳。
  
  张衍看了三人一眼,又道:“故我若欲与之交好,便需先给出一个诚意。”
  
  宁冲玄一沉吟,目中现出冷芒,言道:“古妖。”
  
  张衍点头一笑,道:“我若能送去一头古妖,东荒百国当能明我诚意了。”
  
  他一抖袖,三道法符飘出,“此是东荒地陆中,两头古妖盘踞之地,三位可去设法拿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三人,又道:“古妖之能,不在寻常洞天修士之下,三位法力未曾尽复,此战若需借用什么法宝,可提先说了,我皆可设法调拨。”
  
  宁冲玄与陶真人皆是不言,他们身上自有趁手法宝,自需无需多携。
  
  温青象打个稽首,道:“张殿主,那血神瀑可否赐温某一用。”
  
  张衍并未回绝,一甩袖,便一道血光涌出,并道:“温真人,此宝可先还了你血魄宗,望你能于此事之中用心出力。”
  
  此宝需血魄宗功法方能运使,对他毫无用处,眼下玄魔两家同属九洲修士,需得齐心一力对外,还了回去,反能发挥更大作用。
  
  温青象称谢一声,肃容言道:“敢不尽力!”
  
  张衍淡声道:“两位掌门正于穹天之上采摄紫清灵机,三位若能将此事办妥,自能得此赐赏。”
  
  三人都是精神一振,紫清灵机乃是凡蜕修士日常修行所用,若经其手加以祭炼一番,便可为洞天修士所用,若时时得此气吐纳,那功行进境必可快上许多。
  
  张衍此时该交代得已然交代清楚,把手一抬,三人起身一礼,便就告退下去。
  
  把此事安排下去后,他也暂得空闲,便开始考虑自身修行之事。
  
  他现在力道虽是上了六转之境,但并不会因此放弃了气道,这里有取之不尽的紫清灵机,他以力道六转身采摄此气,乃是轻而易举之事,相信很快便能破开后面数重障关,继而修得元胎之境,去往凡蜕之路,可谓平坦无比。
  
  而到了凡蜕之境,若修行之地紫清灵机稀缺,那么至多可寿至九千,但若此气充盈,寿过万载也非是什么难事,也是因此,低辈弟子祷祝之语,有贺万寿一说。
  
  至于再往上去……
  
  正思索之间,忽然外间传来隆隆雷声,随后就有瓢泼大雨降下。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这方世界的雨水,果然是蛮荒地域,此雨简直如同那四海之水般倾倒下来。
  
  他目光微闪,东荒诸国非但需抵御妖魔异族,还需时时面对这等自然伟力,其生存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不过这不见得全是坏事,结盟一事,许比原先所想更是易成。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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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独向天楼探真由
  
  墨文跟着那介宫师出了石阁,却并未往外去,而是转入一处暗阁,径直往地下行走。
  
  不知多久之后,面前敞开一扇石门,隆隆声中,两侧火炬一起,骤然明亮起来,可以望见此是一处宽敞大殿,四周伫立有一根根鬼纹铜柱。
  
  介宫师扔下一句,“在此等着,”便就往内殿走去。
  
  墨文仍是立在那处,不敢动弹。
  
  过了有一会儿,旁侧殿廊之中走出来一名长须男子,披发赤足,肤色白皙,面目硬朗,眼窝深深陷下,两道眸光如幽夜剑光,极是刺人,而介宫师正垂首跟在此人身后。
  
  墨文认得此人正是大宫师墨独,赶忙依照礼数,三揖一叩,合掌于前一敬,恭声道:“学役墨文,见过大宫师。”
  
  大宫师便是国中大玄士,其能足可与古妖相斗,四大学宫之中,墨衣台虽排在最末,但历来最得国君信任,这位大宫师便是公族中人,在此人面前,他不敢以上学称呼,只能自称“学役”。
  
  墨独在台前跽坐下来,神容倒是和蔼,道:“你第一个回来,当是用了借了纹图之助,足见你比他人更是用心。”
  
  墨文道:“不敢当大宫师夸赞。”
  
  墨独嗯了一声,伸一手按住案角,直视过来道:“把你海疆外观得之事详细说与我知。”
  
  墨文道了声是,他在占部足足一年,省去枝节,拣了紧要几桩道了出来。
  
  墨独听完之后,若有所思道:“你说观得那天外飞大鱼似有人驾驭?”
  
  墨文肯定道:“是,学役以台中所赐镜盆观之,隐约见得那大鱼头首之上,有几个模糊人影,只是方才看有一瞬,那镜盆便自裂了,学役身上那可用来护命的阳纹尽皆化裂。无有半分残留。”
  
  介宫师这时一揖,道:“大宫师,那镜盆乃是呙辛所制。”
  
  墨独神情凝重起来,言道:“这等大匠所制之物。便是古妖也可远远察看得,居然看不得来人形貌,难道其已是到了那般境地么……”
  
  介宫师脸露惊容,骇道:“这,大宫师是言……”
  
  墨独一摆手。制止他说下去,转首看向墨文,道:“你方才言,在占部遇得一个小童,从未识字,乍一见下,却能把百字学经记下七八成?”
  
  墨文一欠身,道:“是,学役见他是一个可造之才,便把法骨给了他。”
  
  墨独道:“你此事办差了。”
  
  墨文大恐。往下一伏,以额击地,道:“是学役自作主张了。”
  
  墨独摇头道:“我非是说此事,而是你不曾将他带了回来。”
  
  墨文不禁一怔。
  
  墨独叹一声,道:“七八岁模样便能看得八成以上学经,这般天资,在素风台中也是少见,若能好好栽培,来日必成玄师,我墨衣台便可少了几分掣肘。为了这等人才,你纵然晚上两日到此,又能如何?”
  
  墨文更为惶恐,道:“确是学役做差了。”
  
  介宫师在旁说清道:“大宫师。役也是一心为了学宫。”
  
  墨独言道:“我向来赏罚分明,墨文此行仍是有功,可赐双倍血药,但失落人才,罚减半数,何时寻回。何时补足。”
  
  墨文郑重道:“多谢大学宫高赏,学役这便动身,不把那孩童寻得,绝不回宫!”
  
  说完,重重一叩首。
  
  墨独看了一眼介宫师,后者点点头,他走至一边,推开一扇暗门,道:“随我来。”
  
  墨文再是一拜,便跟着介宫师退了回去。
  
  二人退出去后,自石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一人,三旬年纪,留着短须,步履甚是沉稳。此人乃是申方国公子束淆,因国主老迈,无心打理国事,是故国中权柄早就操诸于他手。
  
  他摸了摸胡须,言道:“大宫师以为,自天外到来的,会否是那凶物?”
  
  墨独想了想,摇头道:“不像,传闻那凶物残暴狠毒,且万年一临,如今才过去七千载,怎么也不会这时到来。”
  
  七千载前,正是东荒神国兴盛之时,然而记载之中,却有一凶物自天外而来,神国大祭公公拓率众迎敌,传言一场大战之后,公拓虽将此物击退,但自身也受创极重,其人死后,神国也就分崩离析了。
  
  公子淆一笑,道:“说得是,况且这也仅是传闻罢了,有些地方还太过离奇,是否当真有那凶物谁也说不清,便真是如此,我人道之国不仍是存续未断么,所以也算不得什么。”
  
  墨独神色认真道:“纵然不是那等凶物,来人之能,也不可小觑,很可能也是到了那般境地之中。”
  
  公子淆讶道:“可能么?”
  
  墨独淡声言道:“来者能破开这方天地,与七千年前记载有几分相似,且这回来人许还不止一个。”
  
  灵形之上,便为通玄,到了这般地步,便能称之为大玄士了,这也是玄士之称的由来,然而在此之上,实则还有一层境界。
  
  到了那般境地,就可试着到天穹之上,捉来一缕九天紫气,和着丹药吞入身躯,便能行渡日月上,乘舟银河间,传闻当年公拓便得此能,只是数千载下来,再无一个大玄士能跨过这一关口。
  
  公子淆脸上笑容慢慢消失,拧起眉头,他想了想,道:“昨日那天象异变,不知东荒国是个什么说法?”
  
  东荒公氏乃是神国后裔,故东荒众国给一个上国敬称,但是数千年来,有不少诸侯国渐渐崛起,论及国力,也不输多少,譬如申方国,因效仿古时牍学,立学台之制,国中玄士,数以万计,再加之这数百年来,更是吞并了不少小国,疆土之大,已是超出东荒不少,俨然南方大国,故而言辞之中,并无那般客气。
  
  墨独抽出一张绢帛,道:“东荒国廷议对答,大半皆在此,公子可拿去一阅。”
  
  公子淆接过,饶有兴趣地看了下来,嗤笑道:“什么晓谕诸国,未得明令,不得擅与天外来人交通,还当真以为是神国统摄人道之时么?”
  
  墨独淡声道:“公子如何想?”
  
  公子淆面露不屑,道:“我申方国行事,与东荒国何干?其也管束不到我这里,大宫师可遣一得力之人,去探探那些天外来人的底细。”
  
  墨独摇了摇头,言道:“若是公子执意如此,那此事唯有臣下亲去,他人是做不来此事的。”
  
  “这般……”公子淆沉吟片刻,便同意道:“也好,也只有你去,我才可放心,但务必要在抢在东荒国使者前面与之会面。”
  
  他可非是一时意气用事,而是觉得那些天外来人若怀有恶意,那么东荒诸国怎么也是躲不过去的,但若可以坐下相商,作为第一个与之接触的诸侯国,必可得到莫大好处。
  
  他相信东荒国也应是存着这个念头,其应当在打着一边稳住诸国,一边派出使臣的主意,他可不会让机会白白从手中错失。
  
  墨独起身,把手一合,作了一揖。道:“独明白了,稍作准备,一个时辰后便就启程。”
  
  公子淆后退一步,还了一礼,肃容道:“那便拜托大宫首了。”
  
  占氏部落之中,此刻喊杀声一片,上千部落丁壮站在悬廊上,在老族长指挥之下不断将打磨尖锐的利石投枪向下投掷,将一头头攀壁而上的妖物打落下去,每有一头落地,必被其余妖物一拥而上,顷刻间撕咬得粉身碎骨。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下方仍是有源源不断的妖物攀爬上来。
  
  一名丁壮匆匆跑来,惶急道:“族长,投枪快要不够了。”
  
  老族长十分镇定,道:“崖上有的是石头,我已命族里妇人在打磨了,况且这些妖物乃是海中水族,无法在陆上久待,再支撑一会儿,到得正午,它们忍受不了日头,自会退去。”
  
  丁壮听他说得有理,又被他冷静情绪所感染,顿时信心大增,抹了一把脸上汗水,高呼一声,又跑了回去。
  
  然而谁也未曾发现,老族长眼底却有一丝阴霾。
  
  妖物虽然凶悍,但通常以自保为第一,便再是饥肠辘辘,也绝不会如此悍不畏死,且眼前妖物并非来自一个族群,而是数个,这便更是不同寻常了,很可能是有一个妖首在背后驱使。
  
  他暗叹道:“看来部族是守不住了,不过好在衮儿方才已是送了出去,哪怕族中丁口尽亡,我也要为他争到充裕时间。”
  
  占陆此刻正小心翼翼趴在一块大石上方看着下面,得了墨文月余教授,他与月前已是判若两人,见识远在占部族众之上,他知道眼前情形很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他焦躁不安的来回张望,许久之后,忽然身躯一抖,眼睛蓦然瞪大,就见远处海涛之中,有一双凶睛潜藏其中,正带着一丝戏谑残忍看着这里。
  
  他赶忙趴伏下来,心中咚咚跳动不止,虽不知那是何物,但能感觉到留在部落中很可能会丧命,唯有尽快离开这里才好。
  
  这等念头放在以前他是万万不敢想的,可此刻很是自然无比地生了出来。
  
  他知这岩壁后有一个软梯,平日藏在蟆腹藤中,只要在身上涂抹了一种药液,可在危急时候退走,不过蟆腹藤这一月来几乎被咎鸟吃净,他有把握不用药液也能溜走。
  
  只是他还有一个姐姐在老族长处服侍,不愿一个人独走,便偷偷向崖顶爬去,好在这时也无人来注意他一个孩童。
  
  而就在这边人妖搏斗激烈时,数千里外,一名神容冷峻的黑道袍人正御空行气,足踏罡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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