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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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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四八章 拿下
  
  明月清辉下,王贤第一次向人袒露己的心声。二世为人最大的痛苦,就是灵魂总是在前世盘桓,迟迟不肯在这一世安定下来。哪怕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明朝人,有了娇妻美妾稚子爱女,依然无法摆脱那浓重的虚幻的感觉。他必须让自己不断处于危险之中,只有生命处于危机,求生本能迸发的那一刻,才能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不是行走世上的游魂……
  
  这种感受无法倾诉,也无人能懂,可它真真切切存在,时时刻刻都在啃噬着他的内心,让王贤无法安定下来,自然也无法带给身边人安全感……他十分厌恶这种自私的行为,却又一次次情不自禁的去追逐危险带来的刺激,直到生命的尽头……
  
  王贤完全沉浸在个人的情绪中,只是刻意不提起自己的秘密,是以说的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听的灵霄晕晕乎乎……王贤感到自己胸前有些湿了,本以为是把灵霄说哭了,刚想低头安慰她几句,让她不要替自己担心,却错愕的发现,小丫头竟然已经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了,还恶形恶状的流下了口水……
  
  王贤无奈的笑笑,将灵霄拦腰抱起。即使这样,灵霄都没有醒过来,在他怀里调整下,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便继续酣睡。
  
  王贤抱着灵霄走到门口,正想伸脚踢开屋门,门却从里面开了,顾小怜双目通红的看着他。
  
  “你都听到了?”王贤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这个红颜知己六识过人,耳力超常。
  
  顾小怜点点头,和王贤一道把灵霄送回房,出来时,她紧紧抱住王贤,轻声却决绝的说道:“我不管你要怎么冒险,总之,一定要让我和你一起!”
  
  王贤迟疑一下,点了点头,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
  
  翌日一早,王贤正在酣睡,周敢兴冲冲来了。顾小怜把他叫起来,王贤一听说是周敢,便赤着脚,披头散发出来相见。
  
  “怎么样?!”王贤一看周敢那张古板的脸上,居然有浓浓的喜色,就知道收获不小!
  
  “大人!成了!您的打草惊蛇之计成了!”周敢兴奋的嚷嚷道:“昨天夜里,弟兄们在各处出城道路上蹲守,一共抓到三拨人连夜出城!”
  
  “三拨人?!”王贤被追出来的顾小怜按在椅子上坐下,替他穿上鞋。
  
  “是!三拨人!一拨往北,一拨往东,一拨往东北!”周敢激动说道:“大人,猜猜他们都是去哪里的?!”
  
  “让我想想,”王贤也来了兴致,见鞋已穿好,便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道:“往东北的应该是禀报汉王的。往东的既然是禀报白莲教的。至于往北的,应该是禀报朝中之人的,八成是去找赵王!”
  
  “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一点没错!”周敢兴奋的点头道:“大人再猜猜这三路都是谁派出去的?”
  
  “你小子,大早晨的考校起我来了!”王贤笑着指一指周敢,却仍兴致勃勃道:“不用说,去找白莲教报信的,肯定是刘本的人!去给汉王报信的,八成是马忠的人。至于给赵王报信的,自然是我们的布政使大人了!”王贤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将这三名大员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猜起来自然毫不费劲。
  
  “大人全说对了!”周敢这才渐渐从亢奋中平复下来,恨声道:“想不到,山东的三巨头,没有一个心向朝廷,怪不得山东会是现在这副德行!”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三封信,是从信使身上搜到的。
  
  王贤接过信来一封封看过,看完后长舒一口气道:“这下看他们怎么说?!”
  
  周敢也同样彻底松了口气。他这才明白,王贤抓刘本,抄了按察司衙门,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为了制造足够的震动,让那些藏在草丛中的毒蛇慌张害怕!一旦慌张害怕,那些家伙便会向自己的主子求援,殊不知,却正落入锦衣卫张好的落网中!
  
  “把布政使大人请过来,我要请他吃早饭。”王贤拍一拍手中的信,豪气勃发道:“这老狐狸,我还以为他没沾这些事儿呢!”
  
  “遵命!”周勇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便将储延领进了行辕。不过这次并非去珍珠泉,而是到了濯缨湖上的湖心亭!
  
  湖心亭中,早已经摆好了丰盛早膳,王贤还是身着便服,坐在亭中,笑盈盈的看着脚步虚浮而来的布政使。
  
  “藩台大人气色不太好啊。”
  
  “钦差大人见笑了,”储延苦笑道:“不瞒您说,昨日回去之后便一直上吐下泻,折腾到天亮才好些。”
  
  “哦?”王贤一脸关心道:“莫非昨日尝鲜,吃了什么闹肚子的东西?!”
  
  “呵呵,也许吧……”储延心中狂骂王贤,又在这儿装蒜!老子不就是吃了你那一兜鸡蛋闹得吗!
  
  “快请坐,好汉禁不起三泡拉,咱得吃点好的补一补。”王贤热情的招呼储延入席,储延一看桌上的吃食,险些就吐在当场……
  
  只见那桌上二十几道吃食,分别是炒鸡蛋、蒸蛋羹、鸡蛋汤、鸡蛋饼、鸡蛋卷、蛋炒饭、蛋包饭……全都离不开一个蛋字!
  
  “怎么,”王贤见储延还没吃就要吐,关切问道:“肚子还不舒服吗?快喝点蛋汤养养胃……”
  
  “大人,我是一看见鸡蛋就直恶心啊!”储延苦着脸道:“您就饶了我吧!”
  
  “不吃就不吃嘛,老百姓想吃还吃不着呢。”王贤拿起一张蛋饼,卷些炒蛋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说道:“不过要饶你,怕是不容易。”
  
  “啊?!”储延心咯噔一声,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小瞧王贤了,尤其被这家伙的鸿门宴,已经吓破胆了!他赶忙站起来,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下官有何罪过,还请明言。”
  
  “急什么,等我先填饱肚子。”王贤朝他笑笑,便继续大吃大喝起来。看着王贤津津有味吃着全蛋宴,储延却一阵阵反胃,又不敢真的作呕,只能拼命忍着。
  
  “实在无聊的话,”王贤吃了一阵,感觉不那么饿了,才看看可怜兮兮的储延道:“你就先想想,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等我吃完之后,主动交代的话,还可以……你懂的。”王贤打个哈哈没有把话说完,储延却早已经被操练明白了。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昨日,因为自己第一个吃蛋,得到王贤优待的场景。
  
  这就像驯兽一样,王贤已经将恐惧深深根植在储延心中,之后只要重复当时的模式,对方就会被恐惧压倒,乖乖听话……。
  
  王贤这家伙有些变态,看着储延在一旁瑟瑟发抖,这顿饭竟吃的十分享受。整整半个时辰后,才心满意足的拿起餐布擦擦嘴,又接过顾小怜递上的清茶漱口。噗的一声,吐掉口中茶水,又擦了一下嘴,才看向满头大汗的储延。
  
  虽然刚刚立夏,但天气还很怡人,这湖心亭中更是凉风习习,储延却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嘴唇却瑟瑟发抖。
  
  王贤只看了储延一眼,这位山东地里品秩最高的地方官,便扑通一下跪在王贤脚下,抱着他的腿大哭起来:“大人饶命,我罪该万死!我什么都招!大人饶我一命啊!”
  
  “那就招吧。”王贤淡淡说道。
  
  “罪员当年得以升任一省藩台,其实走的是赵王殿下的门路!”储延老泪纵横的招供道:“孰料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赵王一直不肯放过罪员,让我帮他安插私人,对白莲教也要睁一眼闭一眼。罪员眼看着白莲做大,寝食难安,却又不得不替他袒护,早就是生不如死,恨不能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
  
  “所以你就给赵王充当耳目,禀报我在山东的一举一动?”王贤面无表情质问道。
  
  “是!”储延哪里还能不知,自己派出去的信使被锦衣卫逮捕了,愈加坦诚道:“赵王让我盯着大人,必要的时候,出手破坏大人的行动。”顿一顿,他连声说道:“可是罪员真的什么也没干过,昨日才送了第一封信!那也是因为刘本事情实在太大,瞒不住赵王,我怕他会怪罪,才不得不写了那封信啊!”
  
  “是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我发现了吧。”王贤冷冷讥讽道。
  
  “不!罪员是万万不敢加害大人的!”储延声泪俱下道:“山东乱成这样,我这个布政使罪责难逃,心中本就痛苦万分!现在大人要扫清妖氛,还山东一个太平!罪员不能帮忙已是歉疚万分,又岂会再给大人添乱?!”
  
  “储大人啊储大人,”王贤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我都不知该不该信你了。”
  
  “罪员不求大人相信,任凭大人处置!”储延已经有些摸清王贤的性子,索性光棍起来。
  
  “信不信你另说,”王贤沉吟一下,缓缓道:“你还有没有别的想透露给本座的?”
  
  “有!”储延使劲点头,为求自保,他连自己的主子都卖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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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四九章 苦口婆心
  
  钦差行辕,濯缨亭中。
  
  储延为求自保,将两位同僚卖了个干净。他告诉王贤,都司马忠是汉王死党,当年就曾跟汉王南征北战过,虽然汉王就藩后,马忠极力撇清和汉王的关系,但在他看来,这是刻意为之的表面功夫。私底下,马忠仍然听命于汉王,否则汉王在山东的势力不会发展的这么快!
  
  储延还告诉王贤,虽然汉王府在册护卫只有一卫兵马,但从山东供给他的军粮看,汉王的兵马起码在两万以上!而且山东都司所辖的六七万兵马中,有多少是忠于汉王的,还是个未知数。
  
  王贤对此深信不疑,单看上次那些蠢蠢欲动的兵马,就已经说明汉王对山东军队的渗透到了何种程度。
  
  “再说说刘本吧?”说完了汉王和马忠,王贤的问题又转向刘本。
  
  “刘本这人,十分阴沉,平素里为官还算清正,在我们三人中官声是最好的。”储延低声说道:“但相处久了,也能发现他的反常之处。譬如他身为臬台,查办捉拿白莲教徒应是本分。然而数年以来,他对白莲教十分袒护,真正的骨干一个都没捉到过。被他以白莲教捉拿起来的,多是些山贼、土豪之类!这些豪强、匪帮与白莲教其实是竞争关系,打掉了这些盘踞一方的势力,白莲教的发展便会顺畅许多!”
  
  “你是说,刘本是白莲教的保护人?”王贤轻声问道。
  
  “属下以为,他不只是保护人那么简单,”储延压低声音道:“他很可能就是白莲教的骨干!他父亲曾经是红巾军,后来小明王死掉,才跟了太祖皇帝,谁知道是不是别有所图!”
  
  “你可有证据?”王贤缓缓道:“如果有的话,本座可以考虑把你保下来!”
  
  “有!一定有!”储延毫不犹豫道:“不管人证物证,大人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
  
  “呵呵……”王贤自然明白,储延指的是捏造证据,便抿嘴一笑道:“那就劳烦藩台大人费心,检举揭发刘本,然后本官应大人之请,才暂扣刘本,为防止毁灭证据,不得不封了臬台衙门。储大人,你觉得这样可好?”
  
  “这……”储延心中大骂,好你个王贤,让老子给你顶包!这下全成了老子的责任,你倒成了配合的。但形势比人强,自己还得指望王贤救命,根本容不得讨价还价。只好要碎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咽,点头应下。
  
  “好!”王贤这才开心笑了,扶起储延道:“储大人果然深明大义,往后还要和本座同舟共济哦。”
  
  “是是,”储延使劲点头道:“属下定当甘为大人马前卒,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哎,不要有情绪嘛。”王贤笑呵呵的拍着储延的背:“都是为了剿匪大计。”
  
  “没有情绪,没有……”储延心里这个郁闷,这王贤也太霸道了,连老子怎么想都得管。
  
  两人又商定了该如何如何构陷刘本,才能让这厮的罪名板上钉钉,必死无疑。这对一个锦衣卫头头和一名宦海浮沉多年的官场老油条来说,实在是轻车熟路之事。
  
  待刘本走掉,王贤缓缓闭上眼,他感到有些疲惫不适。顾小怜站在他身后,轻轻为他按揉着头顶,她的手法十分高超,让王贤的不适大大缓解。两人在凉亭中安静的待了好一会儿,王贤才睁开眼,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担心?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他知道,如果顾小怜想好怎么劝解自己,一定不会只沉默的为自己按摩。
  
  “是。”顾小怜点点头,她为王贤能明白自己而高兴,便也不再顾忌,将自己的担忧讲出来:“官人做事,向来十分讲究,怎么这次……”顿一顿,顾小怜想一想措辞道:“却有些不计后果?那刘本既然明摆着和白莲教有勾结,仔细查下去,把罪证找到就是?官人何苦要捏造呢?”
  
  “我何尝不知这样做有风险,可没时间让我去查了!”王贤叹口气道:“刘本是按察使出身,谨慎缜密,想要把他罪名按部就班坐实,没有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本等不到那时候,山东就会天下大乱!我必须立即将他干掉,哪怕是捏造罪名,也要把按察司掌握在手中,否则面对山东这场乱局,我这钦差始终隔着一层,根本无从下手!”
  
  “原来如此,只是这样的话,光一个按察司就够了吗?”顾小怜轻声问道。
  
  “当然不够,但同时撤换三司是不现实的。我只能分别对待,布政司在这件事上用处不大,储延又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所以尽量收服下来,凑合着用吧。”王贤轻叹一声,顿一顿道:“至于马忠,他的位子太关键了,我必须拿下来!”
  
  “难道官人要同时弹劾按察使和都司两个?”顾小怜有些吃惊道。
  
  “不,我要让马忠主动请辞。”王贤淡淡说道。
  
  “这,不太现实吧?”顾小怜难以置信。
  
  “事在人为。”。
  
  当天下午,马忠被王贤请到行辕,还是濯缨湖畔,却不是湖心亭,而是湖畔的一叶小舟上。
  
  王贤亲自操舟,请马忠上了船,马忠已经察觉到一些迹象,神情有些忐忑,但还是依言坐到小舟上。王贤便划着桨,和马忠两人泛舟湖上。
  
  初夏时节,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王贤一边划船,一边哼着小调,头上还戴着个草帽,看上去十分惬意。
  
  他越是这样,马忠就越是心里没底,他实在是被这难以捉摸的家伙给吓怕了。终于忍不住发问道:“大人找我肯定不是光为划船,有话您就直说吧。”
  
  “你怎么就能肯定?”王贤笑呵呵问道。
  
  “这还用说吗,您要是真为了划船,那也得找个美女作陪,对着我这种胡子拉碴的粗人,什么雅兴都败坏了。”马忠也笑起来,心说我要再上你的当,就是个白痴了。
  
  “聪明!”王贤停下桨,让小舟在湖心随意游荡,拿起随身的酒壶,惬意的呷一口,笑道:“还真有些话,想和都司大人单独聊聊。”
  
  看着碧波渺渺的湖面,马忠笑道:“大人还真会挑地方,在这里说话不用担心被人听去。”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王贤将酒壶递给马忠,笑道:“老马你也要坦诚哦。”
  
  “好!”马忠接过酒壶,痛饮一口,重重点头道:“大人请讲!”
  
  “老马,你怎么看山东接下来的局势?”王贤缓缓说道。
  
  “恐怕大乱在即。”马忠也缓缓道:“白莲教已经铺天盖地,不剿,迟早会反。剿,会反的更早。”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王贤点点头道:“那你觉得,咱们有希望剿灭他们吗?”
  
  “难!”马忠嘿然道:“凡战胜者,无非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条全都在白莲教头上,咱们虽为官军,实则寡助,一旦开打,恐怕会落花流水……”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的处境很危险了?”王贤轻声问道。
  
  “是。”马忠又喝一口壶中烈酒,一脸同情的看着王贤道:“实话实说,大人这个时候来山东,就是跳进了火坑里。”
  
  “那你们几个,岂不早就待在火坑里?”王贤莞尔。
  
  “嘿嘿,谁说不是呢。”马忠咧嘴笑道:“不瞒大人说,我做梦都想离开这鬼地方!”
  
  “哦,老马果然有此想法,”王贤似笑非笑道:“只是你家王爷怕是不会放你离开吧。”
  
  “呃……”马忠愣了一下,定定看着神情高深莫测的王贤,好一会儿才放声大笑起来,“大人,你拿话来赚我。”
  
  “老马,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互相坦白吗?”王贤淡淡道:“本官也是武将,和成国公、英国公都相交莫逆,想打听出你和汉王殿下的交情,似乎没那么困难吧。”
  
  “是,末将和汉王殿下,在靖难时是有些旧交情,”马忠瓮声瓮气道:“可那都是老黄历了,到了永乐朝,我和王爷便断了联系,如今更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那你昨天夜里,为什么还让人给汉王送信?”王贤幽幽问道。
  
  “呃……”马忠心咯噔一声,知道王贤截住了自己的信使,狠狠灌一口烈酒,猛地一抹嘴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道:“好吧,我就是要跟汉王通气,这么大的事,我想请王爷拿拿主意。大人觉着我做得不对,只管弹劾就是。”
  
  王贤眉头微皱,他果然没看错,这看似粗豪的马忠,其实是三个人里最难对付的一个!这也不难理解,因为马忠手里有兵权,还有汉王做靠山,处境远比储延好过许多,腾挪的空间也大太多,根本不会被王贤吓住!
  
  “老马,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刚才还说和汉王没关系。”王贤叹口气道。
  
  “嘿嘿,钦差大人,”马忠也就不再和王贤周旋了,把脸一拉,沉声道:“我知道你打我这山东都司的主意,抱歉,没门儿!”
  
  “你不是早想跳出火坑吗?”王贤苦口婆心道:“朝廷要增设正一品南京守备一职,我准备推荐你去,何苦要在山东等死?”
  
  “多谢大人好意!”马忠板着脸道:“但在下早已经打定主意,就是死,也得死在山东都司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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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五零章 裸奔
  
  湖面小舟上,二人话不投机,气氛?堪起来。
  
  王贤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马忠却有恃无恐,只优哉游哉的喝酒,全当他说话的是放屁。
  
  “行啦,别费唾沫了,咱们还是喝酒吧!”马忠不知不觉,已经把一壶酒喝光,又向王贤要酒道:“再来一壶!”
  
  “你要是这个态度,”王贤又递给马忠一壶酒,声音转冷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呵呵……”马忠既然撕破了面皮,也不跟王贤客气了,呲牙笑道:“大人不必客气,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就是!”他拿酒壶和王贤碰了碰,愈发嚣张道:“小王啊,你是强人不假,可在这山东地儿上,还真讨不到好果子,我劝你还是早早收手,打道回府吧!”
  
  “那可未必。”王贤点点头,和他碰了碰壶,便大口大口的灌酒,似乎心情很是郁闷。
  
  马忠的脸已经开始发红了,他紧紧把着酒壶,边喝边大放厥词道:“我说你又是何苦呢?守着那么漂亮的娇妻美妾,折腾个什么劲儿?”
  
  “我也是无可奈何啊!”王贤叹口气道:“要不是为了太子殿下,又岂会来山东送死?!非欲为,实不能不为啊!”
  
  “人家那是拿你当枪使!”马忠指着王贤的鼻子,笑道:“要我说,你是天下头号蠢材!”
  
  “老马你可记着今天说的话。”王贤似乎有些生气了,横眉冷对道:“喝完这顿酒,我要对你动手,你可别怨我没给你机会。”
  
  “不怨不怨!”马忠哈哈大笑,眯着眼瞥着王贤道:“咱们先把这顿酒喝完,刀子斧子,大人只管招呼就是!看看能不能奈何得了俺老马!”他就不信,凭自己手下的数万兵马,还有汉王做后盾,王贤能怎么着自己!
  
  “妈的!”王贤啐一口,怒道:“我先跟你拼拼酒量再说!”
  
  “谁怕谁?!”马忠怪笑一声,就在这濯缨湖上,和王贤拼开了酒量!
  
  两人喝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把船上的酒都喝光,谁也没奈何得了谁,才歪歪扭扭划着船,返回了岸边。
  
  手下人将马忠扶上岸,又要去扶王贤,王贤却摆手道:“我在这儿醒醒酒,你们送马大人出去吧。”
  
  “大人,酒喝完了……”马忠满脸通红,张狂的怪笑道:“只管放马过来吧!看老子能不能接得住“!”
  
  “马大人醉了,还不快送他出去。”王贤眉头微皱,手下赶紧将马忠架了出去。
  
  马忠离去后,王贤仰面靠在船头发了会儿呆,突然探手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一个纸包,将其打开后,一阵风便将里头的粉末全都吹到了湖里。
  
  王贤将那牛皮纸也丢入湖中,拍拍手,叹了口气。
  
  “大人,没说通?”周敢出现在船上,看到王贤将解药丢掉,便知道结果了。
  
  “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趋利避害,”王贤神情郁郁道:“可惜了……”
  
  “大人不要多想了,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周敢轻声安慰道:“何况山东的军队,被白莲教和汉王渗透成这样,他一定是同谋!”
  
  “你不需要安慰我,”王贤笑笑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如有必要,将他手刃船上,沉尸湖中我也干得出来。”
  
  “那大人是?”周敢轻声问道。
  
  “我只是觉着,”王贤的表情愈加沉郁道:“说不定将来自己会羡慕他……”
  
  “羡慕他?!”周敢一阵错愕。
  
  “没什么……”王贤摇摇头,闭上了眼……
  
  马忠的随从,在行辕门房中等候,见自家大人被烂醉如泥抬出来,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就在一天前,大人据说在钦差那里吃了三十多个蛋,出来吐的昏天黑地。如果这次安然无恙走出来,反而才会奇怪哩。
  
  随从们赶忙七手八脚将马忠塞进轿子,然后打起仪仗,还有‘肃静’、‘回避’牌,衙役在前头鸣锣开道,往都司衙门而去。
  
  走到半(上,随从们就听到轿子里发出‘呜呜呀呀’、‘莫哈莫哈’等种种怪异的声音,而且都司不光怪叫,还在轿子里上蹿下跳,把八名轿夫折腾的肩膀都快碎了!
  
  “老爷这酒醉的太厉害了!”管事头子跟在轿子一旁,见状不禁暗暗心急,眼下正走在大街上,又没法停下来问问,大人您想不想吐,那不让堂堂二品都司大人把脸丢在大街上了吗?
  
  管事头子一咬牙,吩咐轿夫道:“快走!赶紧回府!”他想的是,只要回府,把门一关,爱怎么耍酒疯就怎么耍!
  
  轿夫们却被都司大人颠的支撑不住了,有人肩膀一歪,轿杆就滑落下来。这一滑不要紧,牵动着所有人都抬不住了!
  
  砰地一声,轿子便落了地,里头也没了声息。
  
  管事头子见状大急,一把推开惹了祸的轿夫,赶忙把脸凑到轿门口,小声问道:“老爷,您没事儿吧?”问了几遍,里头都没动静,管事头子赶忙掀开轿帘,想看看里头是什么情形。
  
  谁知还没看清里头,先就眼前一花,管事头子被重重的撞飞出去!
  
  那管事头子仰面飞在空中,分明看到一个赤条条的大汉,从轿子里窜了出来!由于位置的缘故,管事头子甚至能看到那人胯下大鸟!不过下一刻,那人一脚正落在管事头子脸上,登时把他踩落在地,晕厥过去!
  
  那些轿夫、衙役、护卫一共五六十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满身黑毛的裸男,从轿子里窜出来,怪叫着冲出队伍,一头扎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老百姓本来被撵到路旁,等都司大人通过,心里正暗骂狗官就会摆谱!孰料就看到从都司大人的八抬大轿里,冲出了一个浑身黑毛的中年裸男!
  
  “好!都司大人裸奔了!”老百姓一下就沸腾了,这下可看到一辈子也瞧不见的光景了!人们激动的奔走相告,狂呼乱叫,也不管什么肃静回避了,一窝蜂跟着都司大人的屁股蛋儿追了上去!
  
  那疑似都司大人的裸男冲到街道上,手舞之、足蹈之,口中狂呼乱叫之!还专门往女人堆里扎!
  
  泉城百姓何曾见过此等裸奔?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婆尖叫成一片,当然尖叫之余,不少女子偷偷从指缝偷窥那裸男的身子,尤其是他脐下三分的部位,暗自和自己见过的做着比较。
  
  老爷们又觉得好玩儿又是来气,******!这疯子那话儿实在太大,这让自家婆娘看去,脸上还怎么挂得住?!几条大汉便围上去,对那裸男骂道:“不知羞耻的东西!还不快把你那玩意儿挡上。不然割下来喂狗!”显然,这些人没看到这裸男是从哪里出来的,实在没法将他和堂堂山东都司联系起来!
  
  但那裸男根本不鸟他们,自顾自手舞足蹈,晃动着那活儿要往前跑!几条大汉伸手去拉,却被他轻而易举甩倒在地,然后一路怪笑着呈麻花形向前跑去!
  
  “******!这疯子劲儿还真大,快追上他!”大汉们被扫了面子,恼羞成怒追了上去。这时,追着都司大人的人群也赶上来了,大街上的老百姓终于知道,那**疯子居然是从都司轿子上下来的!这下彻底沸腾了!大姑娘、小媳妇也不害羞了,小商小贩也不管自己的摊子了,呼呼啦啦跟上去,参观都司大人的**!
  
  买卖什么时候都有,可都司大人的**却是千载难逢的啊!
  
  远处,大街上只剩下都司大人的仪仗队,这些人一动不动,场面一片死寂。他们所有人都看到那裸男是从都司大人的轿子里冲出来的,除非都司大人在轿子里藏了个裸男,否则那裸男……应、该、就、是、都、司、大、人!
  
  有人还不死心,挑开轿帘一看,只见里头是一堆凌乱的官袍、官帽、靴子、中单、还有一条大裤衩、一件红肚兜!就是没有一个人影……
  
  所有人都在风中凌乱了,没人敢胡乱说话……能被选中做都司随从的都是聪明人,这时候谁敢说出真相?都司大人把自己扒光了,上街裸奔去了。你让大伙是去追还是不追?追的话,岂不坐实了老百姓的胡言乱语?还让都司大人怎么活?!可要是不追,难道就任都司大人继续裸奔下去不成?!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才想起他们的头儿来,赶忙七手八脚将被踩晕过去的管事头子扶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扇耳光,那管事头子才幽幽转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怎么看着老爷在裸奔呢?”
  
  “要是做梦就好了!”众人郁闷道:“您看的是真的,老爷不知发了什么疯,咱们可怎么办啊?!”
  
  “还不赶紧把老爷追回来!”管事头子直跺脚道:“还要让他绕城一周不成?!”
  
  “可咱们这一追,不就坐实了裸奔的是老爷吗?”众人苦着脸说道。
  
  “也是!”管事头子定定神,他毕竟主意多,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道:“就说那人是咱们抓的犯人不就成了?!”
  
  “可不少人看到老爷从轿子上窜出来啊!”众人又道。
  
  “造谣!”管事头子高声道:“谁敢造谣就杀他全家!还不快给我去追”
  
  那些随从们这才赶紧丢下轿子仪仗,朝人群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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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五一章 撒酒疯?
  
  济南城轰动了,那叫一个万人巷,男女老少一起围观裸奔中的都司大人!
  
  这时候,那些追在后头的老百姓,已经都知道,这位体毛旺盛,本钱惊人的裸男,乃是大明山东都指挥使司都司马忠了!自然没人再敢上前动他,大伙只紧紧跟在后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津津有味的品评着!
  
  马忠依然放荡不羁的在街上狂呼乱叫、横冲直撞,到了一条街口处!这时拐角处一个进城收大粪农民,推着一辆刚刚装满的粪车出来了!
  
  马忠砰地一声,就撞在那独轮粪车上,粪车当时就翻了,上头几口装满粪便的大桶翻倒,浇了他一身!马忠却毫无所觉,继续向前跑去,谁知又被地上的粪水一滑,摔了一个仰面朝天,整个人都结结实实躺在了粪汤之中!
  
  围观的百姓纷纷掩鼻,不少人恶心的吐了,马忠依然却毫无所觉,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的头发都跌散了,上头全是粪汤,手上身上也全是一样,淋淋漓漓一身的粪水!
  
  这时候,马忠的随从们终于撵上来了,见状登时傻了眼,心说,这可怎么下的去手?还不得恶心死?!
  
  还是在管事头子声嘶力竭的威胁下,众随从才咬牙闭眼扑了上去,将那满身粪水的裸男,死死按在下头!
  
  “都散了吧!”管事头子朝老百姓大声道:“官府抓逃犯呢!不要围观了!”
  
  “啥?逃犯!”老百姓自然问道:“不是都司大人吗?!”
  
  “胡说!”管事头子暴跳如雷,“都司大人能……干这种事儿吗?!”
  
  “可我们见过都司大人,他就是长这样!”老百姓却不是好糊弄的,纷纷质疑起来:“而且,我们看见他是从都司轿子上下来的!”
  
  “这个嘛……”管事头子急的满头大汗,只能胡诌道:“这人很像都司,但他确实不是!他是冒充都司的诈骗犯,让我们逮了个正着,要把他带回去审问呢!”
  
  “瞎说,”老百姓却不依不饶,有人高声道:“俺还听见你管他叫老爷来着!”
  
  “你听错了!”管事头子已经词穷了,黑的就是黑的,怎么洗也洗不白,只能越洗越黑。
  
  这时候,见手下已经把都司大人绑起来,嘴里塞上了布头,管事头子赶紧让人扛起马忠,灰溜溜跑掉了!。
  
  有道是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马忠还没回府,家里人就已经有人来报,都司大人在大街上裸奔!
  
  马忠的妻妾还不信,让人把报信的拖出去打一顿!谁知,打到一半,就见管事头子带着一众手下,失魂落魄的窜了回来,肩上还扛着个臭气熏天的裸男!
  
  “哎呦,怎么这么臭!”马忠的六夫人大怒道:“马福,你疯了怎着?怎么带了这么个臭东西回来!还不快把他扔出去!”
  
  “扔不得!”管事头子哭丧着脸道:“这是咱家老爷!”
  
  “胡说八道!”几位夫人一起发怒,咆哮道:“马福!你也皮痒了不成!”
  
  “哎!快给老爷洗刷干净!”管事头子无可奈何,只好证明给她们看。好在这会儿已经入夏,院子里又有水缸,手下人直接舀水给那人冲刷干净,众位夫人一看,哎呀,不是马忠又是哪个!
  
  “哎呀,老爷!您怎么弄成这样啊?!”众夫人哭天抢地上前,马忠却呜呜呜呜说不出话!
  
  “该死的杀才,敢堵老爷的嘴!”大夫人怒不可遏道:“还不快给老爷取下来!”
  
  “还敢绑老爷,快把老爷解开!”二夫人自然不能只让大夫人抖威风。
  
  “夫人可要挺住啊!老爷可能是疯了!”马福先给众夫人打了预防针,然后便扯下堵住马忠嘴巴的布头。
  
  “哦啊啊!呜啦啦啦!咪咪咪!”马忠的嘴巴一恢复自由,马上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配上那张表情夸张的脸,足以证明马福说的千真万确!
  
  这下,再也没人敢让马福,给马忠松绑了……。
  
  都司衙门后衙,一群女人乱成一窝蜂,还是得马福来拿主意,他带人将马忠抬到屋里,在床上绑好。便又让人将济南城的名医都请来。又唯恐自家老爷的毛病,大夫解决不了,他还让人请了一大帮子和尚、道士、喇嘛、神婆、乩童……总之,能请的都请来了,心说总有一款适合自己老爷。
  
  这么多高手齐聚一堂,自然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都司大人是被魇着了,有的说都司大人是失心疯,有的说都司大人是被黄大仙附身,还有的说这是都司大人平时杀孽太重,冤魂找****来了!
  
  解决的法子也是五花八门,有人要烧香,有人要捉妖,有人要跳大神,有人还要将都司大人倒挂金钟……一直吵吵到天大黑,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府里的人只好先请高手们前厅用饭,吃完饭再继续商讨,众人自然无不应允。酒足饭饱之后,众高手们回到马忠身边,正准备继续开吵,却听到他鼾声震天!
  
  众人呆呆一看,只见原本还疯疯癫癫的都司大人,已经打着呼噜香甜的睡着了……
  
  “据我观察,”一位郎中摸着山羊胡子,小声说道:“都司大人不会是耍酒疯吧。”
  
  “……”众人全都不说话了。尤其是马福和众夫人,全都深以为然,因为马忠平素就有醉酒后耍酒疯的恶习,只是这次实在太夸张,而且后果太严重,以至于家里人都以为他喝酒喝疯掉了,没往单纯的撒酒疯上想……
  
  一直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都司大人醒过来了,茫然的看着满屋子的各色人等,奇怪问道:“你们要干什么?”说着眉头一皱道:“头好痛……”他想举手揉揉自己的脑袋,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床上,不由勃然大怒道:“混账!哪个活腻歪了,竟敢绑起本官!”
  
  “老爷,您真不记得昨天的事儿了?”马福小心翼翼问道。
  
  “昨天……”马忠皱眉想了好一会儿,闷声道:“我就记得和钦差大人喝完酒,上了轿子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断片儿了……”那郎中一拍大腿道:“我说吧,都司大人只是喝醉了而已!”
  
  “什么烂七八糟,快放开本官!”马忠一听,再结合现状一想,似乎模模糊糊回忆起一点什么,不由面色大变,发作起来道:“都给我滚出去!”
  
  那些和尚道士神婆乩童之类,纷纷露出无趣的神情,摇头退了出去,那郎中还不忘好心提醒马忠道:“大人以后还是戒酒吧,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你给我站住!”马忠朝那郎中咆哮道:“给我说明白,什么叫还有以后的话?”
  
  那郎中却不理他,一溜烟跑掉了。马福等人竟也不阻拦,似乎马忠的话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力……
  
  待外人走光了,马福给马忠解开绳索,马忠活动着手脚起身,阴着脸问道:“我昨天到底干什么了?”
  
  “老爷真想不起来了?”马福小声问道。
  
  “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马忠揉着脑袋,闷声说道。
  
  “什么噩梦?”大夫人出声问道。
  
  看看左右没了外人,马忠有些汗颜道:“我竟然梦到自己……光着身子在街上跑,全城的人都在看,最后还撞到一辆粪车上。”说着失声笑道:“这梦实在太荒诞,马福你该留个和尚给我解解梦,看是凶兆还是吉兆。”
  
  “自然是凶兆,大大的凶兆……”马福哭丧着脸说道。
  
  “你怎会如此笃定?!本官听说梦是反的,本官在梦里丢人丢到家,说不定是要光宗耀祖了呢……”马忠对马福如此武断十分不满。
  
  “还光宗耀祖呢……”三夫人心直口快,小声嘟囔道:“祖宗的脸都让老爷丢光了……”
  
  “什么意思?!”马忠的脸拉下来,双眼瞪得溜圆。
  
  “因为……”马忠声如蚊鸣道:“老爷的梦是真的,您昨天真的在全城百姓面前裸奔来着,而且还撞上了一辆粪车……”
  
  “放屁!”马忠怪笑起来:“你不如说本官在金銮殿上撒尿多好!本官疯了还是怎着?怎么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看到所有人都如丧考妣,再想到之前自己被绑在床上,还有那么多和尚道士围着,似乎不可能是跟自己开玩笑……
  
  “什么这么臭?!”马忠一愣下来,就闻到一阵恶臭,让他隐隐作呕。
  
  “老爷,是您身上的味儿……”马福怯生生道:“您喝醉了酒,撞在粪车上,沾了一身黄汤子,我们已经给您好一个洗了,但估计没有几天去不掉……”
  
  “老爷,劝了你多少次了,少喝点儿马尿!”大夫人恨声道:“您还不知道自己,一醉了就耍酒疯,这回好了,耍到大街上去了,可丢死活人了!”
  
  “闭嘴!”马忠老脸胀的通红,拍着床沿咆哮起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可事实就摆在那里,让他无法逃避,只能把身边的人都撵出去,借此躲避那些怪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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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五二章 别无选择
  
  马福和众夫人叹着气出去,马忠两眼直勾勾望着房梁,他已经相信,昨天自己做了那些荒唐的举动,可如何承受那些举动带来的后果啊?!
  
  自己还怎么出去见人?自己还怎么当这个官儿?自己还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一时间,马忠万念俱灰,只想找条绳子勒死自己!怎么就能醉成这样?怎么就会把酒疯撒到大街上!
  
  马忠躺在床上,想着如何化解这场灾难,一个个念头在心中闪过,最后他灰心的发现,除非把济南城的人都杀光,否则根本无法结束这场噩梦……
  
  正当马忠愁肠百结,生不如死之时,外头响起马福的声音:“老爷,钦差大人和藩台大人,还有巡按大人来探望老爷了……”
  
  “就说我病了,不见!”马忠想也不想,断然拒绝。同时,他的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猛然想起王贤昨天说过的话:
  
  ‘你要是这个态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喝完这顿酒,我要对你动手,你可别怨我没给你机会。’
  
  马忠登时就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就坐了起来!失声叫道:“不会是那家伙,在酒里动了手脚吧?!”他越想越觉着有可能!虽然他以前不是没喝醉过,也不是没撒过酒疯,但绝对没有疯癫到这种程度!而且时间上也太巧合了一点儿吧!
  
  想到这儿,马忠已经认定是王贤在捣鬼,一下跳下床,提起剑来就想出去找那厮拼命!但刚站起来,他又颓然坐下,手里的剑也落了地……自己根本没有证据啊!
  
  而且王贤这时带着藩台和按台一同前来,显然是准备好的后手,自己找他拼命,恐怕会被他的锦衣卫,以行刺钦差的名头,直接格杀在当场……
  
  “老爷,还是见见吧。”马福也在外头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是听听他们的立场也是应该的……”
  
  马忠思来想去,自己都不是那心狠手黑臭不要脸的钦差的对手,一时间意兴索然,嘶声道:“让他们进来吧。”楸/p>
  
  “是。”马福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门开了,储延和一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官员,一左一右伴着王贤进来。那年轻官员穿着七品官服,但胸前补子上的图案不是鸂鶒,而是獬豸,说明他不是普通的文官,而是一名风宪官!
  
  这风宪官正是山东巡按御史黄真。这巡按御史品级虽低,但职权却甚重,且不属于地方官序列,乃是都察院派在各省的代表,监督考核一切文武官员,不管是布政使还是都司,但有过错不法,皆可直奏朝廷!所以也有人称其为按台,将其与三大宪并列!
  
  当然,为了避免巡按御史与地方势力勾结,所以任期只有一年。而且能当上一省大员的,哪个不是根基深厚、朝中有人,所以封疆大吏们并不会真的将其视为同侪,否则每次应酬王贤,他们也不会不带他一起。
  
  此刻王贤却将黄真带在身边,马忠一看就明白了,姓王的是要让这小子点炮!
  
  不过黄真一进来并未说话,而是有些厌恶的捂住了鼻子,似乎是被臭到了。
  
  “哎呀,马老弟,说了你多少次了,少喝点儿酒,就是不听!”储延一进门就满脸恨铁不成钢,埋怨开马忠了:“你看这下怎么办?可怎么收场啊!”
  
  “哎,藩台大人别光怪都台,”王贤倒是装起了好人,满脸歉疚道:“这件事也怪我,要是老马喝醉了酒会撒酒疯,我是万万不会和他拼酒的。”
  
  “哼!”听王贤这臭不要脸的一说,马忠登时压不住火了,腾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姓王的,少在这儿装好人!你他妈到底在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这话什么意思?!”王贤还没说什么,储延先拉下脸来:“老马,你喝完酒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啊?!那年中秋,在刘本家里,你喝完了抱着人家小妾就乱来,那也是人家给你在酒里加了东西不成?!”
  
  “……”马忠登时就憋了火,谁让他有前科没证据呢?
  
  “哎,老马,”王贤倒是心平气和道:“你回想一下,那酒是不是我也喝过,而且咱们还喝了同一个壶里的酒?”
  
  “不错……”马忠回想一下,有好几回确实是王贤喝过几口又递给自己的。
  
  “那为什么我没事儿,你有事儿?”王贤叹口气道:“如果酒里真有问题,应该我陪你一起裸奔才是……”
  
  “你说过要对付我……”马忠闷声道。
  
  “我说的是,喝完那顿酒,咱们了了交情。”王贤正色道:“我会把你私通汉王的证据递到朝中,到时候谁胜谁败听天由命。”
  
  王贤说的滴水不漏,硬生生又把马忠搞糊涂了,心说难道真是老子喝大了不成?!
  
  “什么?!”这时,一直在旁边捂鼻子的黄真说话了,他一脸震惊的看着马忠,质问道:“马大人还勾结藩王?!这下我得重写弹章了!”说着看向王贤道:“钦差大人,请务必将情况跟下官讲明……”
  
  “啊!”王贤好像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来,满脸歉意的对马忠道:“本座失言了……”
  
  “哼!”马忠发现王贤除了心狠手黑臭不要脸,还有一点最惹人恨,那就是虚伪!但这会儿他顾不上跟王贤计较,看着黄真道:“按台大人,要弹劾本官不成?!”
  
  “都台大人,难道出了昨天那种事,还能瞒得住不成?!”黄真一脸‘你好天真’道:“全济南城都看到都台的丑态,如此行为不检、亵渎官体、辱没朝廷、令皇上蒙羞的行为,下官实在没有胆量替你隐瞒!”顿一顿道:“何况也瞒不住!”
  
  “啊……”马忠一阵天旋地转,这种丑闻,一旦传到朝廷,以永乐皇帝那种死要面子又暴虐的脾气,摘自己官帽那是一定的,砍掉自己的脑袋当尿壶,也是极有可能的!
  
  “万万不可啊!”马忠乞求的看着黄真,竟噗通一下给他跪下,哽咽道:“黄老弟,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你一定要帮帮哥哥,我求你了!”说完,使劲给黄真磕头。
  
  “都台不要这样,”黄真有心扶他,却又嫌他臭,只好侧身避开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已经满城风雨,盖也盖不住啊!”
  
  “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就死定了!”马忠涕泪横流道:“我求求你了!”
  
  “我是真无能为力啊……”黄真却死不松口,求助的看向王贤和储延。
  
  “我说马老弟,”储延叹了口气,替黄真说话道:“你就别为难黄按台了,他一个七品官,年纪又轻,就是想替你兜着也没那个本事啊!”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王贤一眼道:“你就是想求神,也应该拜一尊大点儿的啊!”
  
  储延就差直说,你该跪舔的是王贤了!马忠哪里还不知他的意思,可心里头认定了,就是王贤把自己害的这么惨,是打死不愿向王贤磕头的。可见储延这架势,分明已经早就给王贤跪了,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王贤似笑非笑的站在那儿,也不说话,分明就是在等他来求自己。
  
  ‘解铃还须系铃人……’马忠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句,他这会儿彻底明白,自己从踏入行辕,上了王贤的贼船起,就一步步落入了对方的陷阱,除了投降,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看着马忠脸色阴晴变幻,王贤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马忠已经被自己逼到墙角了……是的,一切都不是偶然,从王贤意识到山东的军队已经完全失控,就下决心要除掉马忠。但山东局势已经火烧眉毛,根本容不得他搜集罪证,然后上书弹劾!对这种靠山雄厚的地头蛇,王贤根本没有用常规手段速胜的把握,那么就只有用非常规手段了!
  
  通过锦衣卫,王贤很容易就得知,马忠有酗酒的恶习,而且喝醉之后还曾经公然耍酒疯,便在酒壶中下了由时万提供配方,六处倾情改进的‘神仙醉’,其成分主要是曼陀罗花和押不芦,是一种传统的迷幻剂。马忠喝了掺?神仙醉的酒之后,药效一发作,整个人就会进入一种癫狂的迷幻状态,干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举动,直到药效过了。王贤约摸着药劲儿快发作,让人赶紧把马忠送出去,就是想让他在大街上发疯出丑……但就连王贤也没想到,马忠居然疯狂的裸奔起来,效果夸张的超乎想象。
  
  经过昨日这一闹,马忠算是把脸丢到天上去了。哪朝哪代,当官的最讲一个体面,身为封疆大吏,更是代表着朝廷的体面,在自己的百姓面前疯狂裸奔之后,马忠这个官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下去了,而且还会面临朝廷的严厉惩罚!
  
  所以摆在马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一条绳子了结了自己,要么向王贤投降,求这位手能遮天的大人物,帮自己过去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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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五三章 天心
  
  实话实说,两种结果王贤都能接受 …虽然死个都司很是麻烦,但朱棣还得靠他平定白莲教,也不至于因此把他撤掉。但马忠让他们进来,摆明了就是要选择第二条路……
  
  果然,纠结来纠结去,马忠还是把头转向了王贤,俯身在他脚下道:“请大人搭救!”
  
  “哎!”王贤叹口气,看看储延和黄真,轻声道:“让我和都司大人单独说两句。”
  
  “是。”二人自然无不应允,退出房去……
  
  房门一关上,马忠便抬起头来,恨恨的盯着王贤:“想不到大人居然用这么下作的法子!”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王贤是决计不会承认这种事的,一来确实不够光彩,二来,药效过去了,谁也没有证据,傻子才会承认呢。
  
  “哼!莫非大人敢做不敢当?!”马忠却执着于知道答案,咄咄逼人道。
  
  “马大人,你这是个求人的态度吗?”王贤笑笑道:“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救你?”
  
  “哼!还不都是你害的!”马忠恨声道。
  
  “马大人,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王贤在凳子上坐下,掸一掸袍脚道:“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哼!”马忠一阵咬牙切齿,终究还是泄气道:“你有什么办法帮我过关?”
  
  “呵呵,不瞒马兄说,黄按台和我师出一门,都是翰林院魏学士的学生,我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王贤淡淡笑道:“而且东厂的赵公公,还欠我一个人情,我让他代为保密,应该也可以做到。这样,东厂锦衣卫御史都不说,纵使有些许传闻,人们也只当是笑谈而已。”顿一顿,他微笑道:“事情没有捅到台面上,就怎么都好办,难不成皇上还要让人查证传言?证实自己的封疆大吏真的裸奔过吗?!纵使马兄丢得起这人,皇上和朝廷也丢不起这人。”
  
  马忠不由点头,确实,只要不把奏章呈到皇帝面前,这事儿就不会闹大。但他知道,王贤绝不会轻易帮自己这个忙,便沉声问道:“你想让我怎样?!”
  
  “我也是为了马兄好,山东已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你身为一省都司,就正坐在火山口上,兄弟我看了十分不忍,何不听一声劝,辞官回家,远离危险,做一个快乐的富家翁呢?”王贤淡淡说道。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钦差大人不成?”马忠冷笑道。
  
  “感谢就不必了,但你早晚会庆幸今日的选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丢脸总比丢命强。”王贤悠悠说道。
  
  “呵呵……”马忠笑笑,看着王贤道:“既然是个火山口,大人为何还非要往上头坐呢?你既然这么有能耐,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山东?!”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王贤看着马忠,心里头泛起阵阵苦涩,自己要是真有办法离开山东,又何苦为难马忠?!板下脸,王贤沉声说道:“因为你们这些家伙尸位素餐、心怀鬼胎、吃里扒外!什么样的心思都有,就是不想想治下的百姓怎么办?!一旦山东大乱,要有多少百姓丧命?!多少黎民遭殃?!你们根本就不关心!”王贤的声调提高,近似于怒吼道:“但这些事总他妈得有人干吧?!你们干不了就给我滚蛋,老子来干!”
  
  “……”马忠终于无话可说了,定定看着王贤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我今天就上辞呈,不等旨意,明日就走。”这倒不是他被王贤感动了,而是他已经在济南城这个伤心地,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放心吧,”王贤点点头,淡淡道:“其他的事情我来搞定,保准无人追究你。”
  
  “谢大人。”马忠也点了点头,突然感到如释重负,就像结束了一场噩梦,“静下心来想想,我还真得感谢大人,不然这山东,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不客气!”王贤面无表情道。
  
  从马忠家出来,储延心服口服的恭喜王贤,翻手之间便将顽固的马忠一举拿下!在他看来,王贤一天时间搞定包自己在内的三大宪,实在是厉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王贤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他不是在故作深沉,而是心里很清楚,此事之成败,三分在山东,七分在庙堂!山东的三分,自己虽然已经拿下,但北京的七分,就要全指望朱瞻基了……在发动之前的这段时间,王贤除了暗中侦查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在等待朱瞻基的回复。是在得到了太孙殿下的保证后,他才悍然对三大宪下手!
  
  朱瞻基保证,帮他争取到山东的军政大权,至不济也要帮他争到军权。王贤当时相信了朱瞻基,可此刻,心中却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如果皇帝真如自己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的那般,朱瞻基能兑现他的承诺吗?王贤突然一点儿底儿都没有!。
  
  王贤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成为满朝关注的焦点。本来北京城的大人们,以为他去了山东,还能消停一阵子,谁知两个月不到,就传来他以勾结白莲教的罪名,将按察使下狱,同时山东都司马忠也上表致仕,而且不等朝廷批复,便一溜烟离开济南城的消息。
  
  北京,西苑,勤政殿。自从三大殿被焚,朱棣便搬了回来,毕竟整天守着三大殿那三大堆废墟,谁的心情也不会好,索性眼不见为净。
  
  “这个王贤,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朱棣的龙体倒是比去年冬里好了许多,说话也中气十足,把王贤和储延的联名奏章,还有马忠请辞的奏表,扔到朱瞻基、赵王和几个大学士面前。
  
  赵王弯腰捡起奏表,淡淡笑道:“儿臣听说,他为了让马忠主动滚蛋,还给他在酒里下了药,让人家堂堂都指挥使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跑!还一头撞在粪车上!”
  
  “皇爷爷息怒,”朱瞻基闻言皱眉反驳道:“传言太过离谱,难以置信,未经查证不足为凭!”
  
  “是,此事确要详查,”赵王点头道:“请父皇派东厂调查此事,若确有其事,决不能轻饶!”
  
  “查个屁!还嫌不够丢人吗?!”朱棣的反应如王贤料想的一般,并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
  
  “那至少要查一查,那个按察使是怎么回事!堂堂按察使怎么就成了白莲教的骨干?!实在让人想不通!”赵王不依不饶道:“匪夷所思,恐有蹊跷!”
  
  “这件事应该证据确凿,”朱瞻基断然否认道:“若没有那按察使通风报信,王贤已经将佛母擒下了,虽然先抓后奏有些不合规矩,但山东的局面已经火烧火燎,事有从权,总是要以大局为重!”
  
  “哼!”朱棣哼了一声,显然对王贤大胆妄为十分不爽道:“这家伙就像刺猬,到了哪里都得排挤同僚,难道朕的文武就那么不堪?个个都有问题吗?”
  
  “当然不是,是他运气不好……”朱瞻基硬着头皮回道,心中苦笑连连,兄弟啊兄弟,每次给你补锅都补得好辛苦!
  
  见太孙殿下有些招架不住,杨士奇赶忙把皇帝的注意力引开,开腔道:“皇上,不管怎样,要以山东的大局为重,眼下臬台、都台都必须换人了,还请早做定夺,时间不等人啊!”
  
  朱棣看过王贤的奏折,知道山东的白莲教起事在即,不然他也断不会容忍王贤如此过分的举动。闷哼一声道:“你们说说让谁去合适?!”
  
  “以微臣之见,如今另选别官过去,恐怕时间上来不及了。”金幼孜沉声说道。
  
  “那就从山东境内提拔?!”朱棣冷声说道。
  
  “恐怕也不行,”杨荣轻声道:“长官如此,僚属恐怕也难堪重任……”杨荣的潜台词,殿里的人都能听懂,王贤好容易才把神送走,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就不要再给他送去几尊新神捣乱了。
  
  内阁大臣参与军机,杨荣三人是对山东如今的局势十分清楚,对山东文武的**混乱深恶痛绝。虽然时不时想牵制王贤一下,但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们还是要尽量替王贤着想的。只可惜如今的内阁话语权还是轻了些,在皇上心里始终只是秘书一样的存在。
  
  赵王立在一旁抿嘴不语,面上却挂着淡淡的嘲讽似的冷笑。对父皇的心思他比旁人看的要清楚不少,知道皇帝早已经拿定主意,这些家伙说再多也是白费……
  
  朱棣看看眼前几人,面无表情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不如让王贤总揽全局,统管军政吧!反正他本来就是巡行山东,抚军按民的巡抚大臣,只要给他一道旨意,坐实了他的巡抚之权便是。”朱瞻基看了看三位大学士,沉声说道。这是他一定要为王贤争取到的,不然山东这个局,王贤根本破不了!
  
  三位大学士果然没有表示异议,赵王却缓缓摇头道:“不妥,我朝素来三权分立,设置布政使司以来,从无一人总管全省之先例!”
  
  “事有从权,山东如今的局面,还是让王贤一人总管的好。反正只是钦差,事毕还朝就是,不算违反祖制。”朱瞻基针锋相对道:“若派去的人再和他掣肘,山东就真完了!”
  
  “山东的局面怎么了?白莲教反了吗?!”见朱棣果然眉头微皱,赵王果断冷冷呛声道:“白莲教的情况如何如何危急,全都是王贤一个人在说,谁知道这里头掺了多少水分?!”又顿一顿道:“地方官员夸大匪情的好处太多了,我看王贤就是想借机揽权!”
  
  “你胡说什么!”朱瞻基怒道:“王贤不是那样的人!”
  
  “太孙殿下,人心隔肚皮,你以为皇上把他发配到山东,他心里会没有怨气?!”赵王冷冷说道:“而且只要人选得当,又怎会和王贤掣肘?!除非他王贤根本就是不能容人,一心想排挤同僚、独揽大权!”说完向朱棣一拱手,正色道:“父皇,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剿匪不是朝夕之功,只要派去的官员能和王贤齐心戮力,肯定比他一个人强!”
  
  听着儿孙的争论,朱棣一直眉头紧蹙,直到赵王说出最后几句话,皇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看向三位大学士道:“让王贤一人总揽三司权力,确实有些不妥。赵王的话说的有道理,只要人选得当,自可同心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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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五四章 难测
  
  “……”朱棣此言一出,三位大学士都低下头,神情各异。金幼孜脸上是震惊迷惑!杨荣杨士奇却是恍然的神情,后者脸上还挂着一丝心寒……
  
  “皇爷爷!三思啊!”朱瞻基何尝不是如此?他有些绝望哀求道。
  
  “你还是想想,给他派哪两个臭皮匠过去的好。”朱棣看他一眼,淡淡说道。那一刻,帝王心如铁石、绝然不容置疑!
  
  朱瞻基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他心里飞快的计算着得失,知道朱棣的决定已经容不得更改,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要让人去给王贤捣乱道:“翰林学士魏源为官方正,德才兼备,更是王贤的师长,派此人去山东为按察使,足以镇住王贤,让他规规矩矩,又不会掣肘于他,可以扬长避短。孙儿以为其乃上选。”
  
  “诸位意下如何?”听了太孙的话,朱棣又看向三位大学士和赵王。
  
  “太孙殿下所言极是,魏源确实是最佳人选。”三位大学士和魏源同为清流好友,自然无人反对。
  
  “太孙殿下的人选很是妥当,”赵王并不在意按察使人选,马上接着朱瞻基的话茬道:“不过关于都司人选,事关一省军务,还请父皇圣心独裁!”
  
  “皇爷爷……”朱瞻基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知道这次赵王是号准了皇帝的脉,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了……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让魏源来见朕。”朱棣果然不容朱瞻基多说,便直截了当道:“至于都司人选,安阳侯郭义是靖难老臣,素有谋略、性情也算和善,就让他去山东吧。”
  
  “是。”众人点头应声,朱瞻基听到是郭义,也没什么意见,这本就是他考虑的几个人选之一……
  
  于是便定下来两位即将赴任的人选,次日面圣,亲授机宜后,便将即可启程。
  
  眼见木已成舟,朱瞻基还不死心,试探着问道:“王贤还请朝廷调军队入山东以备不测,不知皇爷爷意下如何?”
  
  朱棣素来不容任何人染指军务,三位大学士和赵王都不吭声,只等皇帝表态。
  
  “没那个必要。”朱棣淡淡道:“且不说山东还没有乱起来,就是万一真乱了,也不过是些乱民聚众而已,山东有近八万兵马,绰绰有余了。”顿一顿道:“难不成朕的八万兵马,都被白莲教收买了不成?!”
  
  “是……”朱瞻基魂飞天外,木然的跟着别人一起行礼告退。。
  
  从勤政殿出来,赵王心情愉悦的向朱瞻基和三位大学士拱拱手,扬长而去。朱瞻基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双目直欲喷火!他之前是跟王贤打了包票的,一定帮他拿到军政大权,至不济也要给他调一支兵马过去,如今全都泡了汤,让他如何跟王贤交代!
  
  “殿下,消消气吧。”金幼孜轻声安慰朱瞻基一句:“不是您没尽力,实在是皇上太忌惮太子了……”
  
  朱瞻基颓然摇摇头,如果他真的尽力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他真的尽力了吗?朱瞻基无法自欺他还是太在意皇帝态度了,根本冒着惹恼皇帝的威胁替王贤力争……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朱瞻基点点头,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人了。
  
  三位大学士回到内阁,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皇上这是怎么了,”金幼孜叹气连连道:“如此偏听偏信实在反常啊!难道皇上真信了赵王的鬼话,以为山东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不成?!”
  
  “恰恰相反,只怕皇上已经认定,山东已经积重难返了。”杨士奇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山东的问题非一朝一夕,乃几十年来积攒下来的,药石难医、神仙难治,恐怕非得先乱一场,才能乱而后治!”
  
  “那还让王贤去干什么?!”金幼孜悚然问道。
  
  “因为王贤不去,山东还可能暂时不会乱,他一去山东,必定乱在眼前!”杨荣呷一口茶水,低声说道。
  
  “什么?!”金幼孜有些懵了,“你说皇上派王贤去山东,就是故意为了让山东乱的?”
  
  “既然山东注定要乱,那当然早乱强于晚乱,早乱乱小、易于收拾!晚乱乱大,不易收拾!”杨荣缓缓解释道。
  
  “这……这……”金幼孜吃惊的结巴起来道:“难道皇上真是,故意的不成?”
  
  “皇上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英察之主,岂会不知山东白莲教的前任头目林三,正是死在王贤手中?还有汉王,和王贤也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要想平息事态,皇上派谁去山东,都比派王贤合适!可为什么皇上会偏偏选了王贤呢?!”杨士奇幽幽说道。
  
  “也是,白莲教不说。汉王是肯定希望山东乱起来,好趁机浑水摸鱼的!”金幼孜这下深以为然道:“别人去了山东,尚可以对汉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王贤去了,双方就只有兵戎相见了!”
  
  “哎……”金幼孜说完,黯然伤神道:“怪不得皇上不肯让王贤总揽山东军政,连一点兵权都不给他呢!”说完竟有些气愤道:“皇上想让山东乱而后治,这我认同。可王贤是国士,不该如此糟践!”
  
  “哎……”杨荣、杨士奇摇头不语,但其实三人都很清楚,因为王贤和太子走得太近了……皇帝让王贤去山东,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掉太子在京城的强援。如果山东的差事出了岔子,皇帝可以顺势把王贤办掉。当然如果王贤侥幸把差事办成了,自然也是极好的……
  
  三位大学士都对帝王的无情心术唏嘘不已……如今,太子和皇帝的关系愈发微妙,虽然迁都之争,最终以皇上获胜告终。但皇上赢了争论输了人心,如今朝野上下,都以太子的马首是瞻!纵使他们这些天子近臣大学士,心里也是向着太子的……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兵权和皇统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原先算是太子一系的府军前卫,已经成了空架子;锦衣卫的头领王贤,也被调离太子身边,扔到了山东这个火坑里。更让朝臣们忧虑的,是太子和太孙的关系,出现了严重的裂痕,太孙殿下已经很明显的站在皇帝这边,和自己的父亲渐行渐远……还有居心叵测的赵王,贼心不死的汉王……
  
  如此混乱微妙的关系,让大臣们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唯恐稍有不慎,便葬身于这犬牙交错的朝局中!大明迁都之后,本该气象一新的局面,却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而显得死气沉沉,如一滩烂泥,谁也无法拔足前进!
  
  一潭死水下,所有人都在等待,所有人都在暗暗积蓄力量,只等破局的一刻到来,便要亮出自己的獠牙,狠狠咬断敌人的喉管!让亲人的鲜血浇灌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这山东,会是破局的地方吗?!。
  
  山东,钦差行辕。布政使储延每日都来应卯,早请示晚汇报,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王贤的下属。
  
  “大人,朝廷的旨意到了吗?”储延见王贤今日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问道。
  
  “到了。”王贤淡淡道:“皇上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狗胆包天,要是再敢乱来,就打断我的狗腿。”
  
  “皇上这么说,正是体现大人是皇上的心腹之人,关系稍远一些,断不会这样措辞的。”储延忙宽慰起王贤来,又追问道:“圣旨里还说了什么?”
  
  “翰林学士魏源为新任按察使,安阳侯郭义为新任都司。”王贤神情阴郁的说道,如今他已经完成了对山东官场的征服,自然也把那副玩世不恭的假面收了起来。
  
  “这不是很好吗?”储延之前便问过王贤,希望什么人接任按察使和都司,这两个人都曾经被王贤提起过。
  
  “但皇上拒绝了我派兵的请求。”王贤叹口气:“刀把子不握在自己手里,心里总是不踏实。”
  
  “大人过虑了,山东的将士大都还是心向朝廷的,只要好好整顿,还是可以信赖的。”储延安慰王贤道。
  
  “但愿如此吧。”王贤又叹口气,使劲搓搓脸道:“算了,不要为这些管不了的事烦心了。咱们手头的事情就够多了!”
  
  “是。大人提出的联合乡绅、连坐互保等五项遏制白莲教的举措,属下已经做出了细则,”储延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递到王贤面前。
  
  王贤接过来,逐字逐句仔细看了一遍,又将自己的意见告诉储延,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将打击白莲教的举措定了下来,“修改之后,便在全省执行吧。一定要考核到每一名县令,谁的差事没办好,就拿谁的乌纱帽!”四品以下官员王贤可以随意处置,拿下了刘本之后,山东已经没有他不能动的官员了。
  
  “是!”储延沉声应下,起身告辞。
  
  “储兄,”王贤也起身相送,面色严峻道:“我们要做的是釜底抽薪,不是扬汤止沸。白莲教要削弱,但不能激起民变,切记切记!”
  
  “明白。”储延重重点头道:“大人放心吧。”
  
  看着储延离去的背影,王贤黯然叹了口气,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和储延所说,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心事,是无法对外人言述的……他动手除掉刘本、马忠两人之前,曾经得到过朱瞻基的保证,总揽山东军政大权或者调府军前卫入山东,两样至少能帮他办到一样!可结果却是,一样都没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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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五五章 心寒
  
  王贤着实心寒了。
  
  一是为太孙并未为自己尽全力,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场面,但他知道如今的朱瞻基已经不是从前了,万事都会先考虑自个,不可能拼着被皇帝怪罪也要帮他。
  
  二是为皇帝的心思……虽说圣心难测,可他分明揣测到了那圣心中的寒意和杀机!这让王贤头一次心灰意冷了。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之势,自己干掉了刘本和马忠,还大言不惭的对马忠说,你们不干总有人要干吧?!
  
  虽然王贤心狠手黑,但心中总是还怀着对百姓的怜悯之情,让他抛下满省的百姓,坐看山东大乱,他扪心自问,还做不到这么狠心。既然如此,只有勉力为之而已,至于结果如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虽然刚刚入夏,他却分明感受到深秋的肃杀……
  
  。
  
  乐安州,汉王府。
  
  韦无缺这次特意等汉王练完武才出现,汉王已经出了练武场,才看到这厮飘然而至,哂笑道:“你这个胆小鬼,和你那堂兄一比,实在差远了。”
  
  “所以他死了,我还活着。”韦无缺笑呵呵道:“王爷神功盖世,领教一次就够了,多了是要出人命的。”顿一顿笑道:“王爷今天心情不错,看来王贤在朝廷没讨到好处。”
  
  “哼!少装蒜,你家赵王肯定早就告诉你了!”汉王哼一声,把手里的毛巾丢给身后的侍卫,脸上终于绷不住笑意道:“哈哈,孤万万没想到,原来皇上早就把王贤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下彻底放心了!”
  
  “王爷还是大意不得,”韦无缺忙劝道:“就算没有朝廷的帮助,凭王贤的本事,一样能折腾起大风浪来!”
  
  汉王登时阴下脸道:“不错,王贤这厮果然厉害,三下五除二,山东三司全都被他拿下了!”提起这茬,汉王就恨得咬牙切齿道:“尤其是马忠那蠢货,孤让他钉子一样楔在山东都司的位置上,竟如此轻易就被那厮拔掉了!”
  
  “这也怪不得马忠,实在是王贤太卑鄙了……”韦无缺一想起王贤曾经干过的那些事,就不寒而栗道:“谁能想到他能用那种法子,折腾一省封疆呢?”
  
  “归根及底,还是马忠太蠢!”汉王啐一口道:“本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小心王贤,他就是当耳旁风!”
  
  “这下好了,姓王的一统山东,开始放手对付白莲教了吧?”朱高煦虽然恨透了王贤,但对这家伙的那股子疯劲儿,还是很服气的。知道不管遇到什么挫折,王贤都不可能缩头,只会愈迎难而上!
  
  “不错。”韦无缺将一份以布政使司名义下的文移,奉到汉王手中,“他已经出招了。”
  
  汉王接过来一看,正是王贤那五大举措,啐一口道:“官府减免税赋劳役、乡绅减租减息、地方清查保甲、各地团练乡勇、检举揭重赏……这厮就他妈名堂多!”
  
  “不过这五招确实对症,”韦无缺轻声道:“如果真让他贯彻推行下去,恐怕白莲教就是想乱,也程度有限了。”韦无缺对王贤从一开始鄙夷到后来忌惮,直到如今竟有些推崇起来。他认为王贤确实有大才干,这五条举措正是抓住了矛盾的关键,尤其是前两条,完全针对山东百姓为苛捐杂税所苦的症结,只要能贯彻执行,老百姓对官府、对朝廷的怨气就会大大消减。白莲教的力量说白了,就是来自民怨民愤,自然会大大削弱……
  
  再加上后面三条强有力的预防措施,让王贤这样搞下去,白莲教还能不能起事都是问题……
  
  话到深处,汉王殿下和韦无缺进了书房,关起门来密议机要。
  
  “各地团练乡勇……”朱高煦沉声问道:“这搞得什么名堂?难道他指望那些老百姓来对付白莲教?”
  
  “不是。”韦无缺摇头道:“他的目的不是要用那些老百姓来干什么,而是那些老百姓本身。”顿一顿道:“把青壮年都变成地方官绅约束下的乡勇,这些人和他们的家里人,就和白莲教成了两路人。多一个乡勇,白莲教就少一个兵源,这是在给白莲教釜底抽薪。”
  
  “算盘打得真精!”朱高煦点点头,阴着脸道:“让他这么搞个一年半载还了得,真要坏了本王的大事!”
  
  “王爷所虑甚是,”韦无缺点头道:“这些措施一旦奏效,白莲教纵使作乱,他也完全可以收拾,我们想浑水摸鱼,就不可能了!”
  
  “******!”朱高煦啐一口,恨声道:“本以为神仙也理不顺的一团乱麻,竟让这厮快刀给斩断了!”说着重重一拍几案道:“不能让他得逞!”
  
  “王爷放心,如果没有我们的存在,他很可能成功。”韦无缺笑笑道:“但不是还有我们吗?”
  
  “你有什么好主意?”朱高煦定定看着韦无缺。
  
  “不能再等了,必须让白莲教立即起事!”韦无缺沉声说道,那张俊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白莲教准备好了吗?!”朱高煦摸着下巴,沉吟道。
  
  “没有。”韦无缺淡淡笑道:“不过那佛母和唐天德正竭尽全力,想将山东的白莲教统合起来。”顿一顿,他轻声道:“为了统合那些反对势力,他们这几个月,已经火并了好几场……佛母的声威还是很响亮的,他们干掉了好几个舵主,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这么说,他们还在忙着争权夺利?!”朱高煦沉声说道。
  
  “是,虽然我们已经极力给他们掺沙子了,但胳膊拗不过大腿,最多到秋天,差不多佛母就要一统山东了。”韦无缺幽幽说道:“这也是我们必须立即让白莲教起事的原因!只有让那群土包子,尝到称王称霸的快感,他们才会真正看重自己的势力,跟佛母死拼。眼下,这帮家伙根本没那个心劲儿……”
  
  “唔。”朱高煦点点头,他们之前的定计,便是要将白莲教分而化之,不能让佛母一统天下,不然到时尾大不掉,一番谋划就成了替白莲教做嫁衣,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想到这儿,他看向韦无缺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第一把火,就让咱们帮着点吧。”韦无缺抿嘴一笑道:“即墨县白莲教的堂主高羊儿,之前不是跟我来拜见过王爷吗?”
  
  “有点印象,二乎乎的。”朱高煦点点头道。
  
  “我们可以利用他,让即墨白莲教提前起事!”韦无缺道:“一旦有开头的,各地白莲教头目肯定会坐不住!而且即墨这个位置决定了,那唐天德和佛母一定会和王贤对上的!”
  
  “嗯。即墨这个位置选的实在太妙了。”汉王寻思一下,认可了韦无缺的计划,沉声道:“就这么办了!”
  
  。
  
  五月底,济南城已经十分炎热了,魏源和郭义抵达。王贤亲自和储延到府界迎接,他是代表皇帝的钦差,当然不能像当初他到山东时那么夸张,不过这份热情还是让两人很受用的。
  
  王贤和魏源的关系不需赘述。至于郭义,乃是已故老成国公朱能的部下,而且临来之前,朱勇特意请他吃饭,叮嘱他千万不要和王贤闹僵了。有朱勇这层关系,而且王贤还是钦差,郭义对王贤自然也很客气。接风宴上四位大人互相吹捧,十分和睦。
  
  饭后,有些喝高了的郭义和储延去睡了,王贤陪着魏源,在花园里喝茶。
  
  “这泉城济南果然名不虚传,”魏源身着便袍,腰束金花带,三缕长髯飘飘,看上去比当年要沉稳庄重许多。他站在珍珠泉边,看看泉水又看看王贤,笑道:“钦差大人真会享福。”
  
  “老师,”王贤在魏源面前,依然执弟子礼,苦笑道:“还是叫我仲德吧。”
  
  “唉,礼不可废,如今你是品伯爵,堂堂锦衣卫大都督,钦差巡抚山东,我这个山东按察使,可轻慢不得。”魏源看着王贤,半真半假的笑道。这个当初他当县令时收的徒弟,如今官位早就在他之上多矣……虽然魏源只用七八年时间,便从七品县令一跃升为正三品按察使,完全是一年一个台阶,升迁度已然惊人,但和自己门下高足一比……还真是完全没法比。
  
  “老师,您就别挤兑我了。”王贤脸上的苦笑更浓:“您到什么时候也是我老师……”
  
  “好吧,既然钦差大人这么说,下官也只好遵命了,当然只是私下里。”王贤的态度魏源自然受用,便不再客气道:“仲德,你跟我说实话,山东还有没有救?”
  
  “老师,一定会出乱子的。”王贤坦诚相告道:“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乱子可控,在我们有准备的情况下乱。这样乱一场也好,乱才能后治。”说着苦笑道:“想不到,他们害我一个还不够,又把老师也推到这个火坑里来了。
  
  “这是什么话?”魏源正色道:“我等为官,不就是上保社稷、下安黎庶。山东的千万百姓,难道不是我大明的百姓?山东这一省之地难道不是我大明的疆土?”
  
  “老师说的是。”王贤闷头听着,心中苦笑,我这魏老师还是老样子,大道理一套一套。
  
  “既然来了山东,为师就听你调遣,”不过除了爱唱高调,魏源确实是个私心比较少的好官,他看着王贤道:“你只管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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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五六章 乱
  
  等到傍晚时分,郭义起床,四位大人便头开会。储延向魏源和郭义讲了如今在山东推行的五项举措,歉意的笑道:“这其中有些是二位大人的职权范围,但时间不等人,在下之前越俎代庖了,二位大人见谅。”
  
  “无妨。”郭义看看魏源,豪爽笑道:“我等临危受命,来山东就是为对付平白莲教的,怎么对消灭白莲教有好处,咱们就怎么办!”
  
  “不错。”魏源也点头表态道:“我们四人如今同舟共济,须得不计毁誉,齐心戮力,方不负朝廷重托!”
  
  “是是。”储延心说,这话应该是王贤说才合适吧。一边点头,一边偷眼瞧王贤,见他也在点头,并无不悦之色。心说朝廷派他的老师来山东,还真是高明。
  
  “不过,”魏源皱眉说道:“这五项虽然都对,但没有直接打击白莲教的举措。这样文火慢炖固然稳妥,却也需要刚柔相济,方为正道。”说着沉声道:“本官提议,按察司还是要以捉拿白莲教骨干为要务,先抓几个头目杀掉,震慑一下再说!”
  
  “可以。”王贤虽然觉着有些操之过急,但细想也没什么不妥,便点头答应。
  
  “我这边,”见魏源一来就开工,郭义也不能落后,沉声问道:“似乎近期没什么差事呢?”
  
  “侯爷的差事最重大。”王贤看看郭义,叹口气道:“你得整军,山东的卫所军队,刨掉老弱病残,实际不足员额一半。就是这剩下的一半,也已经被白莲教和某位王爷渗透的不知几凡了。真要到了用兵的时候,只怕顶不了事……”顿一顿,他轻声道:“而且还会反噬……”
  
  “呵呵,”郭义笑道:“钦差大人放心,给我三个月时间,保准给你训练出一支可用之军来!”他这十来年一直操练京军,对自己的承诺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当然相信侯爷你,可就怕人家不给咱们这么长时间。”王贤又叹口气道:“恐怕侯爷要先将重点放在清洗上,把军队中的异己分子彻底扫除,宁枉勿纵,也不留下隐患!”
  
  “这个您就放心吧。”郭义却满不在乎的笑道:“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能把那些包藏祸水的家伙揪出来!”
  
  “好!”王贤点点头,虽然心里一点不踏实,但不相信郭义又能怎样?他只能强笑道:“我相信侯爷一定能办到!”。
  
  按察使和都司到位后,山东的布、按、都三套系统全速运转起来。储延的布政司负责赈济百姓、力劝乡绅减租减息;魏源的按察司则全力推动百姓保甲连坐,重赏举报白莲教的老百姓,四处捉拿白莲教头领。郭义的都指挥使司自然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清洗军队、整军备战上。
  
  王贤居中协调,密切关注各方面的进展,五六月的济南如火如荼,但眼见着各方面都上了正轨,王贤心里却终于感到了丝丝清凉。
  
  “估计到秋天收获时节,我这颗悬着的心就能放下来了。”夜里睡觉之前,王贤对顾小怜笑道:“咱们这半年,算是没白忙!”
  
  “官人能看到希望,实在太好了。”顾小怜伺候王贤躺下,轻轻给他打着扇,她最清楚王贤心里的苦楚,此刻自然开心笑道:“这样秋天时姐姐和狗蛋儿北上,可以好好欢聚几日!”
  
  王贤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林清儿上月来信说,一等秋凉,就会带儿子到北京和他团聚。虽然估计到时,自己还会被山东的差事困住,但好在山东是进京必经之路,一家人可以短暂团聚,聊解思念之苦。
  
  “哎,这阵子忙的头晕,竟没有给她回信。”王贤不禁一阵愧疚道。其实不是因为忙,是因为他心里堵得难受,那些话却又无法写在纸上,几次提笔都怅然搁下……
  
  “确实有些不应该。好在奴家已经替官人写信解释了。”顾小怜抿嘴笑道。
  
  “那就好!”王贤松了口气,又问道:“你没有提山东的情况吧?”
  
  “官人放心,让姐姐担心的话,我一句都没提。”顾小怜说着又有些不?定道:“不过姐姐那么聪明的人,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哎,是。”王贤十分认同这一点:“你林姐姐最聪明不过,什么她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时候不早了,官人快睡吧。”顾小怜放下纱帐,继续给王贤打着扇子道:“明早还要去军营呢……”
  
  “嗯……”王贤点点头,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鼾声便响起来。
  
  顾小怜轻轻为他打着扇子,借着微弱的烛光端详着王贤酣睡时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怜惜。她知道这次王贤来山东,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之前虽然也有危险,可终究是有希望,但这次,分明是只有绝望……不过幸好,这个永不言败的男人,依然不屈不挠,硬生生拼出了一丝希望来!
  
  顾小怜痴痴的看着王贤,眼圈不由红了,她附在他心口,轻声说道:“不管是刀山火海,小怜总是陪着你的……”好一会儿,她也靠在王贤身侧安睡了。
  
  夜深,万籁俱寂,整个钦差行辕安静下来,整个济南城也安静下来……
  
  三更的梆子刚刚敲过,济南城的定安门被突如其来的信使叫开。城门打开后,那信使纵马一路疾驰,清脆的马蹄声敲碎了这冰碗一样的静夜!
  
  王贤是被周勇叫醒的,和顾小怜披衣起身,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人!”周勇的声音透着慌乱,口齿不清的禀报道:“不好了!白莲教反了!”
  
  “什么?!”王贤惊得倒抽冷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深夜的钦差行辕灯光次第亮起,三位地方大员闻讯匆匆赶来。魏源和郭义还好,储延的脸色就难看极了,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悲惨的命运……朝廷惯例,一旦出现叛乱,地方官必受严惩。之前佛母烧了三大殿,他就是在戴罪办差了,这会儿白莲教又造反,王贤都自身难保,恐怕没人能保得住自己了。
  
  待三人到齐,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贤嘶声道:“诸位,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大人,是哪里的白莲教造反?”储延颤声问道。
  
  “莱州府即墨县。”王贤将手中的军报递给三人传看,低声道:“据报是因为当地官府捉拿了白莲教头目的家眷。本是想借此逼那些头目自首,谁知那些人却造反了,带教徒冲入县衙,打开牢房,杀了县令……”
  
  “一群废物!”魏源脸色也十分难看起来,归根结底,是按察司给地方官府极大的压力,才会出现这种场面。
  
  “现在情况怎么样?”郭义沉声问道。
  
  “他们已经开仓放粮、扯旗造反……”王贤低声道:“具体的情况尚未可知,估计得明后天才能有信了。”
  
  “必须立即上报朝廷!”魏源定定神,沉声道:“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即墨县的白莲教,无论用什么方法,决不能让这股野火,把别处也点燃了!”
  
  “臬台说的对,”郭义点头附和:“必须要立即剿灭他们!”
  
  “侯爷,你的军队整到什么程度了?”王贤看看郭义,本来这是明天要考察的问题,只能在今夜仓促发问了。
  
  “大人放心,这一个月时间老郭我一天都没闲着。”郭义慨然道:“多了不敢说,能给大人两万可用之军!”
  
  “那太好了!”魏源闻言松一口气道:“两万兵马足以平定叛乱,但一定要快!”
  
  “不行啊!”事关身家性命,储延也一改平日应声虫的模样,使劲摇头道:“带着这么多军队穿过大半个山东,恐怕还没到即墨,别处的白莲教就都要反掉了!”
  
  “大军是用来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打消妄念的,”魏源不敢苟同道:“怎么会吓得他们造反呢?!”
  
  “魏大人来山东时间不长,不知道白莲教有多厉害,每个村每个县都有他们的堂口,他们只要散布官军是来本地剿灭白莲教,要将所有教徒全家杀光之类的谣言,到时候有人登高一呼,必定应者云集。”储延满脸恐惧道:“不能妄动刀兵,否则将彻底不可收拾啊!”
  
  “藩台大人是被白莲教吓破胆了吧!”郭义嘿然笑道:“本帅也是镇压过乱民造反的,必须用雷霆手段,杀上一批人,将胆敢出头的碾成粉末,其余人自然就吓破胆,乖乖缩回头!”
  
  “不一样的!”储延跺足道:“你不知山东百姓的怨气有多重,他们已经一无所有,死有何惧?!只有按照原来的法子减税减负、减租减息徐徐滋润民心方是正道!”
  
  “你干你的,我打我的就是,本来就两不相干嘛!”郭义却满不在乎道。
  
  “白莲教已经遍布全省,怎么会是两不相干呢?!”储延也有些火气了,针锋相对道。
  
  “好了,二位别吵了,听听钦差大人的意思吧。”魏源劝住两人,三人都将目光投向王贤。
  
  王贤却沉吟不语,两眼直勾勾看着山东省内的地图。两人便不再说话,等王贤想清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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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五七章 两难
  
  好一会儿,王贤抬起头,看看三位员道:“三件事。储大人拟一本奏表出来,我们四人联署,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
  
  “是。”储延点点头,这是题中之意。
  
  “第二件事,各地下发安民告示,山东全境免除今年赋税,命百姓安分守己,不得听信妖言,轻举妄动!”
  
  “是。”储延和魏源都点头,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平叛,而是避免祸乱蔓延,以致不可收拾。
  
  “第三件事,”王贤叹了口气,看向郭义道:“天亮后立即整军,我二人率军往即墨平叛……”
  
  “是!”郭义见王贤最终还是听了自己的,神情大振,高声应下。
  
  “大人!”储延惊恐的看着王贤,嘶声道:“山东的情况您应该最了解不过……”
  
  王贤一抬手,示意储延不必再说,淡淡道:“如果他们没有杀害即墨县令,还可以先行招安,但现在,本官只有率军剿灭一途了……”顿一顿,他把真正想说的话压了下去,勉强解释道:“即墨县白莲教造反,应该不是偶然事件,而是一次试探,我们招安是没有用的。反而会被认为官府虚弱可欺,结果只能是更大规模的叛乱!”
  
  “是,”魏源点点头,轻声道:“而且皇上也绝对不会同意招安的……”
  
  想起那位唯我独尊的永乐大帝,所有人都不由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就这么定了吧,”王贤起身,看看三位大人,沉声道:“我和侯爷前去平叛,储大人和魏大人坐镇济南,尽力避免更大的叛乱。”
  
  “遵命。”三人都点头应下,脸上写满了凝重。
  
  “诸位,”王贤沉吟片刻,本想说些话,鼓励一下士气,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两个字:“保重!”
  
  “大人保重!”这两个,却引起了三人强烈的共鸣,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还有什么比‘保重’更恰当的字眼吗?。
  
  白莲教在即墨叛乱后的第三天清晨,两万平叛大军从济南誓师出发了,郭义为主将,王贤是钦差监军,大军浩浩荡荡向东进发!
  
  一路上坏消息不断传来,即墨之外,又有高密、莱阳、文登、胶州、日照等县的白莲教也扯旗造反,整个胶东半岛似乎都要被白莲教占领了!
  
  这让王贤的心情格外沉重,他实在是没有准备好……那些政策刚刚推行下去,还没有见到成效,被白莲教争过去的人心,还没有重新回到朝廷。更让他担心的,是郭义对军队的控制力,这些天行军,他一直在和军中的主要将领交谈。这些人虽然嘴上都是‘誓死效忠朝廷’,但以王贤天字一号大特务的觉察力,还是发现他们似乎怀着别样的心思。
  
  王贤将这一点告诉郭义,郭义却让他放心,笑道:“那些家伙的家眷都被留在济南城,要是他们敢乱来,老子就杀他们全家!”
  
  听了郭义的话,王贤目瞪口呆,原来这就是这位侯爷让军队可靠的办法!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和郭义商议一下作战计划,大军还是直取即墨!别处的叛乱,先由该府自行解决,待即墨平定后再说。
  
  和郭义商议完了,王贤又在营中徘徊良久,他听到官兵们说笑赌钱的声音,却无心追究,这终究不是他的兵……其实,从皇帝不给他兵权的那一刻,他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这次山东之行,会将自己彻底陷进去。之后的努力不过是想拼命抗拒这种预感,但就像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他也终究无法抵抗这强大的漩涡……
  
  回到帐篷,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女扮男装的灵霄和顾小怜与他同帐,灵霄已经睡了,顾小怜还在等着他回来……王贤不想让她俩陪自己出征,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句话也没劝……
  
  王贤在行军床上坐下,顾小怜给他除去鞋袜洗脚,突然听到王贤低沉的叹息声,顾小怜抬头看去,只见王贤竟眼圈通红,脸上写满了悲伤。
  
  王贤拉起顾小怜,和她紧紧相拥。
  
  “官人怎么了?”顾小怜感受到王贤心底的彷徨,忙轻声问道。
  
  “别说话,”王贤轻声说道:“让我好好抱抱你。”
  
  顾小怜身子便软下来,和情郎静静相拥在这行军营中……
  
  青州,卸石棚寨,主厅白莲聚义厅。
  
  这白莲聚义厅是一座硕大的山洞,虽然外头是白日,里面依然点着几十根熊熊燃烧的牛油火把,火光将厅中照得亮如白地。里头东西两侧各摆着十八把交椅,这些椅子上坐满了白莲教的舵主堂主,所有人都红巾裹头,身穿甲胄。脸上却面色各异,有人兴奋有人紧张有人焦躁有人不安。
  
  北面铺着虎皮的石台上,更有一把白熊皮大交椅,以上端坐这一身白衣、白纱罩面的佛母,但说话的却是立在她身旁的唐天德。
  
  “高羊儿是怎么回事?!”唐天德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愤怒:“为什么不听号令,擅自起兵?!”
  
  下面众头领面面相觑,心说高羊儿又不在这儿,你问我们,我们怎么知道?但唐长老的话不能不回应,一名挂着老鼠须、文士模样的头领硬着头皮道:“长老息怒,据说是因为他的家眷被官府捉拿,他为了救人,才提前发动,攻破了县衙。然后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狗县令,扯旗造反了!”
  
  那文士模样的头领,是唐天德的军师叫宾鸿,素来为唐天德倚重。见他答话,唐天德才放缓语气道:“可这样一来,我们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现在日照、胶州、高密、莱阳等地的头领也纷纷起事响应,让咱们如何是好?!”
  
  “那有什么,反了就是!”不少头目嚷嚷起来:“这些年,咱们不就一直等着这一刻吗!”
  
  “话是如此!可老夫和佛母还没有将全省的教徒整合起来,”唐天德黑着脸道:“此时起义,如何统一号令,把各路兵马统合起来?!”他的心情确实糟透了,原定下月十五全省各路诸侯会盟青州,如果一切顺利,佛母将成为山东白莲教的共主,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将各路人马抓在自己手中,再择机起事,胜算将大大增加!
  
  但让即墨的白莲教这一折腾,局面全乱了套了,今天有五个县响应,明天说不定又有几个县跟上,各路人马一窝蜂扯起大旗,再想统合他们就难上加难了!
  
  “长老,事已至此,我们必须要立即举起大旗了!”见唐天德仍在纠结,黄县的堂主刘俊劝道:“否则当心被人摘了桃子。”
  
  “是啊!军师说的有理!”众人闻言纷纷附和,嚷嚷起来道:“那高羊儿现在可风光的不得了,号召各路头领到即墨跟他共商大计呢!”
  
  “呸!”一个黑面的大汉啐道:“他高羊儿算什么东西,也敢人模人样的装老大?!”这大汉名叫丁谷刚,乃是平度州的堂主,和那高羊儿素来不对付。
  
  “不就是占了个早嘛!”又有临朐县的堂主刘信怪声道:“先起兵就是硬道理!我可听说登州的董彦皋这两天就会起事!他要是抢在咱们头里,麻烦可就大了!还有莱州的王宣,这货也在高羊儿那帮人怂恿下,想挑头起事!这些舵主一旦起兵,可就要跟咱们平起平坐了!”
  
  刘信所说的董彦皋、王宣等人乃是原先林三在时的左膀右臂,各令一府之地的白莲教,素来对唐天德父女并不服气,一旦让他们有了自己的兵马地盘,再想收服他们就千难万难了!
  
  “刘堂主所言甚是,”刘俊大点其头道:“长老,我们既然是正统,就更应该及早树起大旗,好让各路英雄归心!”说着看看一直不说话的佛母,有些猥琐的笑道:“有佛母在,至少王宣不会乱来,剩下一个姓董的,也就折腾不起来了!”
  
  听了这话,堂中众头领暗暗窃笑,那佛母眼中却闪过一道寒芒,唐长老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道:“起兵势在必行,但诸位想过没有,如果咱们现在起兵,会正好挡在官军的必经之路上,一下就会成为他们必须要先除掉的对象!”
  
  “……”唐长老此言一出,厅中众头领都没了声息,纷纷倒吸冷气。别看这些家伙一个个牛皮哄哄,但其实谁也没跟官军当面锣对面鼓的战斗过。着急哄哄想起兵,无非是担心被别人摘了果子,但谁也没做好和官军厮杀的心理准备!
  
  他们想的是让别人和官军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在旁边坐收渔利。恐怕这也是各路头领共同的想法。
  
  “长老所虑甚是,那高羊儿起兵恐怕非鲁莽之举,而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目的就是想拉咱们下水。”唐长老说完,宾鸿也缓缓说出自己的担忧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有一个用血换来的教训,就是人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结果肯定没有好下场!”
  
  这下,所有人都不吭声了,没人敢挑这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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