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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国色生枭(12月26日 更新至“第一五九零章 精兵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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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六零章 引蛇出洞

  夜朗星稀,西北第一城朔泉城如同一头巨大的洪荒巨兽匍匐在苍茫大地之上,整座城池一片宁静,悄无声息。

  楚欢领军出征,朔泉城自然也是严格管制,宵禁必不可少,天黑时分,城中的各坊市就已经关门熄火,百姓也都早已经紧闭大门,到了这半夜时分,城中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之中。

  城南不到十里地,罗定西率领的数千骑兵已经如同幽灵一样赶到,没有丝毫灯火,冷月之下,全军上下都是寂然无声,他们遥望着远方的城头,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头的火光。

  骑兵们为了节省马力,都已经下了马来,按照罗定西事先的部署,诸将各带了一队骑兵,只要入城,便可以按照计划行动。

  朔泉城不过留守了两千士兵,这些士兵的职责便是在楚欢出征其间,保护城池,维护朔泉城的治安。

  两千兵士,除了守卫四门,近一半则是分布在城中各处,巡逻戒严。

  北山骑兵严阵以待,众骑兵的眼睛都是闪烁着光芒。

  “辞修,我们在这里等候,你过去接头内应。”罗定西挺拔的身躯站在队伍最前方,遥望朔泉城,“不要耽搁太久!”

  辞修点头称是,迅速换了衣裳,打扮成一个商旅模样的公子哥儿,带着两名打扮成仆从的兵士飞马冲到了朔泉城南门之下,三骑飞驰而来,城头上的守兵已经听到动静,早有人大声高喝道:“什么人?”

  辞修抬起头,高声道:“在下金陵盐商,听说朔泉这边产盐,特地前来看一看。”

  西关开采新盐,西北已经是尽人皆知,关内就算普通百姓不知,但是那些商贾却是一清二楚,而且最近一段时间,西关得到了北山三县,打通了入关的道路之后,已经开始进行了新盐入关的贸易,最近这些时日,倒也有不少关内的官商前来朔泉,洽谈食盐贸易。

  辞修打着新盐贸易的幌子,倒也是恰到好处,而且他故意模仿关内金陵腔调,倒也是惟妙惟肖。

  “城门已经关了,上面有令,不可打开城门。”城头上高声叫道:“莫说是盐商,就是达官贵人,那也是不能打开城门。”

  辞修大声道:“那你们的城门校尉可在?能否通融一下,咱们总不能在城外过夜。”

  便在此时,城头探出一个人头来,城墙高大,距离有些远,一时间也瞧不清那人的面孔,只听城头那人道:“我便是南门校尉,那又如何?”

  “敢问尊姓大名?”

  “我姓田,叫我田校尉就是。”上面大声道:“你们来得太晚了,上面有令,最近辰时才能开门,还有几个时辰,你们在城外先找个地方歇息,等天亮城门打开再来!”

  辞修大声道:“田校尉,我们是金陵官商,要从你们这里采购食盐,一路上快马加鞭,错过了宿头,你就帮帮忙,打开一条缝隙,让我们进去,我自有谢礼,还请多多帮忙。”

  “不行就是不行。”田校尉粗声道:“说过谁也不能开门……对了,你们金陵也缺盐?”

  “是啊,东南那边的盐道已经封锁,很长一段时间都供应实验不上,所以特来西北购盐。”辞修笑道:“田校尉,通融一下!”

  田校尉摇头道:“打开了城门,受处罚的是我,那是万万不成的。”

  辞修在城门之下时,罗定西带着北山骑兵主力正在焦急等待,等了小半天,便见到前面三骑飞驰过来,罗定西立马上前,辞修从马上滚下来,还没站稳,罗定西已经问道:“辞修,情况如何?”

  “已经接上了头。”辞修笑道:“将军,可以按照原计划,卑职带十几个人去城门外扎个帐篷,等到帐篷火起,将军便可带领弟兄们迅速冲过去,在他们将城门关上之前,抢入城中。”

  罗定西点头道:“好!”

  辞修当即召了十多名部下,然后带上了预先准备的帐篷,再次靠近到南城门,距离城门数里地之外,辞修和十多名部下都是下了马来,就地扎了两个帐篷,城头上的兵士倒是依稀瞧见有人影在城下活动,而且还扎起帐篷来,便有兵士笑道:“田校尉,从金陵来的那个盐商,好像真的在城外歇息。”

  “他们对这边的道路不熟,途中错过了宿头,那也是情有可原。”田校尉双上搭在城垛上,含笑道:“城外方圆数十里之内没有城镇,让这些贵老爷到村子里凑合一宿,只怕他们也受不住,金陵可是富贵之地,那里的人都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可过不惯咱们西北乡下的穷日子。”

  兵士们议论几句,留下两人站在城垛边观察外面的动静,其他人都是坐了下来,靠着墙根。

  “田校尉,你说这次总督大人出征,是否真的可以将天山军一举歼灭?”一名兵士看了边上田校尉一眼,“听说天山军人多势众,而且还有很多骑兵,咱们的骑兵可比不上他们。”

  “这还用说,当然是咱们胜。”旁边一名兵士满不在乎道:“甲州之战,北山人不也是牛气哄哄吗?最后打起来,还不是丢盔弃甲,比兔子跑的还快?你也不想想,要是还能打,北山人干嘛将他们三县之地交给咱们西关军驻守?而且还给咱们送来那么多粮食……北山军不堪一击,我瞧天山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上一次咱们只动用了一半的人马,就将北山人打的狼狈不堪,这一次咱们西关主力尽出,定能将天山人也打的抱头鼠窜。”

  田校尉叹道:“哪有那般轻松,上一次是总督大人设下了计谋,这才让北山人大败而归,这一次是打天山人,那可是大不相同。而且你们难道不知,这一次进犯我们西关的,可不是只有天山人,还有西北军……!”

  “校尉,总督大人既然能设计打败北山人,也一样能设计打败天山人。”一名年轻的兵士信心十足,“不信咱们等着瞧,这一次我们西关军定然又是凯旋而归,谁要是不服,咱们现在就来打赌……!”

  “谁都希望咱们能胜,可是要想打赢,也确实不容易……!”一名老兵叹道,正要继续说下去,却听得守在城垛边上的一名兵士叫道:“校尉,不好,快来看!”

  这些兵士反应倒也机敏,迅速起身,跑到城垛边,只见到外面火光明亮,正是那几顶帐篷之处过来。

  “怎么回事?”

  “好像……好像着火了!”兵士道:“突然间就火烧起来……!”

  “这些纨绔子弟……!”老兵皱眉道:“肯定是没在外面野宿过……!”

  风声之中,已经听到那边大声叫喊:“来人啊,救命啊,烧死人了,烧死人了……!”

  那声音十分凄惨,火借风势,几顶帐篷已经是火光冲天。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跟我来。”田校尉神情凝重,“咱们出去看一看,可莫真的在咱们眼皮底下烧死了人!”

  “田校尉,上面有吩咐,不到时辰,决不能打开城门,这离打开城门的时间还有好几个时辰……!”老兵急忙劝道。

  田校尉皱眉道:“我知道,不过咱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个烧死……这些都是从金陵来的官商,若真是在咱们眼皮底下被烧死,咱们见死不救,回头上面责怪下来,罪责更大。放心,咱们就过去瞧一瞧,只要没死人,咱们马上回来,你们几个不必担心,上面真要怪责下来,一切责任都由窝田坤承担。”再不犹豫,“跟我走!”

  田坤毕竟是城门校尉,至少在南城门这一亩三分地,他是最高长官,众兵士自然不敢违抗,当下七八名兵士跟着田校尉下了城头,吩咐城下的兵士打开城门,这城门边上有专门的城门衙,不过是一个结实的石屋子,平日里时城门校尉办公处所,冬天寒夜,兵士们也可以在这石屋子里避避寒,听到田坤吩咐,石屋子里出来的兵士虽然疑惑为何会在这种时候打开城门,却也不敢抗命,打开了城门。

  城门点点打开,田坤这才吩咐道:“我们出去一下,不要关城门,马上回来。”几人上了马,一抖马缰,然后飞驰出去。

  罗定西此刻已经是早有准备,瞧见辞修那边亮起火光,已经做好准备,数千骑兵,悄无声息往城门接近了过去,罗定西知道要先入城,必先夺取城门,这几千骑兵陡然间冲过去,虽然马匹速度极快,但是一旦惊动了城头守军,他们定会立刻关闭城门,那时候想入城也不成了,所以他已经挑选了几十名骁勇强悍的勇士,骑上了最快的战马,在火光亮起来之后,立刻绕行,亲自带着几十骑迅速往城门接近过去,他知道此时城头兵士的注意力定然是被辞修那边吸引,正可趁此时机,先杀到南城门,只要城门不关,骑兵主力转眼间便能冲过去,迅速入城。

  田校尉带人往辞修那边飞奔过去,罗定西却从另一个方向飞马向城门冲过去,他牙关紧咬,神情严峻,目露寒光,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已经握紧了手中的马刀。

  城门边上的兵士们却是被辞修那边吸引去了注意力,等到听到奇怪的动静传过来,扭头看去,只见到黑夜之中,如同幽灵般的几十骑北山骑兵呼啸而至,当先一将人高马大,虎虎生风,口中更是高喝:“投降不杀!”已经是冲到城门边上,对着城门边上的一名兵士挥刀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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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六一章 夜袭


  罗定西一马当先,展现了北山第一猛将的风采,那兵士竭力闪躲,却也是被砍中肩头,惨叫一声,滚到一边。

  罗定西率先冲进城内,身后的几十名骑兵如狼似虎,紧跟其后,城内的守城兵士见得骑兵冲进,已经有人厉声叫喝:“你们是什么人?”

  罗定西大笑道:“北山铁骑,前来荡平贼巢,逆贼楚欢,造反之心人尽皆知,你等弃械投降,本将可以饶你们不死。”

  他虽然大笑,但是手上战刀不停,左右挥舞,城头城下,也不过百来名兵士守卫,这城门之内是一片开阔之地,几十名骑兵一拥而入,已经是守卫在城门内外,控制了南门。

  守城的西关兵士,瞧见北山铁骑突入进来,似乎是惊吓过度,竟没有了战意,四散溃逃,也便在此时,城外响起阵阵隆隆之声,却是随后的数千骑兵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冲刺过来,城外地势开阔,四千骑兵呈扇形冲刺过来,到得城门之下,陡然变窄,瞧见北山兵已经控制了南城门,骑兵们自然不犹豫,纷纷冲进了城门之内。

  罗定西依然是冲在前方,入城之后,是一片开阔的街道,街道两侧,则是齐整的房舍,那守在南城门的西关兵士溃散之后,转眼之间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罗定西快马如飞,沿着开阔的长街向前冲了一段道路,身后的骑兵则是紧随其后,杀气腾腾。

  这条入城的街道,被称为南河大道,两边房舍鳞次栉比,平日里这条街道十分的热闹,出入城池的行人车队不在少数,不过如今是深夜之时,两边的房舍都已经是门窗紧闭,没有一丝灯火,更没有一丝声息,死一般的寂静。

  本来这群北山骑兵做好了冲入城中之后,怒身高喝,可是此刻眼前却并无一名敌人,那喊杀声一时间也喊不出来。

  罗定西率领着长长的骑兵队伍在街道上冲了几里路,依然没有听到城中有任何动静,如果西关军奋起抵抗,拼杀至死,罗定西倒觉得是意料中事,可是此刻守在城门的西关军一哄而散,四下里瞧不见一个敌兵,这反倒让罗定西心里有些不安。

  他停下了马来,四下里看了看,终于道:“听本将将令,按照事先的部署,各队人马完成自己的任务,本将率人直取总督府!”

  不但是他心里不安,四下里极度的安静,也让他手下的将士们赶到有些奇怪,都说西关军好勇善杀,甲州一役,西关军骁勇无比,怎地这才没多久,西关军却变成了一群畏敌而散的懦夫,他们也是感觉异常奇怪,长街之上,密密麻麻都是北山骑兵,罗定西下令之后,诸将倒也不犹豫,纷纷传令麾下兵马,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各自前往所要控制的目标。

  罗定西再次拍马向前,又行出一段距离,前面便是长街街口,有岔道出现,黑夜之中,前面昏暗一片,罗定西渐渐靠近,猛然间瞧见,在前面的分叉街口处,竟然堆满了大树,这些大树显然是砍倒不久,几十棵大树横七竖八地堆在岔口,完全堵死了道路,别说是马,就是轻功了得的绝顶高手,只怕也飞不过去。

  这些树干纵横交错,而且枝叶繁多,黑压压一片。

  罗定西心下一沉,他毕竟是久经沙场之辈,这突然出现的数十棵大树拦住去路,他便知道事有蹊跷,握刀的手青筋暴突起来,身后几名部将也都是变了颜色,四下里观察。

  只是事到如今,罗定西心中还存着侥幸,毕竟已经入城,这个时候如果退兵,不但拿不下朔泉城,而且対麾下将士的士气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而且自己手中有四千骑兵,可靠消息,朔泉留守的兵马不过两千人左右,如今已经入城,就算真的和朔泉守军正面厮杀,也是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念及至此,罗定西本来有些不安的心镇定下来,战盔下的双眸冰冷可怕,沉声道:“来人,将道路清除干净!”

  两边都是紧紧相连的房舍,就宛若两堵墙横在左右,骑兵总不至于飞到屋顶上去,前面街道被堵,只能清除道上的障碍,才能兵分各处。

  当下几十名孔武有力的骑兵翻身下马,便要上前去将横在道路上的大树清除,这几十人行动快速,靠近到大树边上,猛听得“嗖嗖嗖”之声响起,从那树堆阴暗的枝叶之中,无数弩箭爆射而出,冲上前的几十名兵士已经是连续传来惨叫,只是眨眼之间,便有十多人中箭倒地,其他人见到那树障之中竟然还有埋伏,都是大惊失色,转身便往回跑,静候在罗定西身后的骑兵瞧见前面同伴中了埋伏,也都是大惊失色。

  “不好,将军,咱们……咱们中埋伏了!”身边立时有部将失声道:“西关人设下了埋伏……!”

  此言一出,四周的将士更是紧张起来。

  罗定西声称这一次奇袭朔泉城,隐秘至极,北山将士也都是信任有加,可是此刻的情景,却分明告诉所有人,西关人早有准备,否则怎会在这里设下拦路的障碍,又怎会在其中埋伏人手。

  没等众人有太多的反应时间,骤然间听到锣鼓声在这宁静之夜响起,这突然想起的惊锣之声,瞬间就打破了先前那死一般的宁静,宛若暗夜惊雷,这惊雷声敲打在北山骑兵的心里,一时间让本来信心十足的北山骑兵心惊肉跳。

  经过甲州一战,北山军本就对西关军心存忌惮甚至是畏惧,只是这次罗定西声称是一次奇袭,而且是经过周密部署,众将士这才信心十足,此刻发现事情根本不是罗定西所说的那样,心中的恐惧立时便重新笼罩上来。

  罗定西此时也是脸色铁青。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如此状况。

  为了这次奇袭,他做足了功夫,从一开始与楚欢议和,割地送粮迷惑楚欢,然后以肖焕章的丧事作为掩饰,完美无缺地设计这次奇袭,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可是为何到头来,却依然落在了对方的设计之中,他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实在想不通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他并不相信这是楚欢早有准备,他承认楚欢是个厉害的角色,但楚欢不是神,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

  短短时间,他的脑中却是飞速运转。

  计划出现了漏洞,肯定不会是因为楚欢神机妙算,那么如果不是楚欢,不是西关人,为何朔泉这边却早有准备?

  不是敌人,那就只有是自己人!

  罗定西并不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但是他懂得阴谋诡计,而这类人往往很容易掌握到事情的本质。

  不错,不是敌人,就只能是自己人。

  奇袭朔泉的计划,隐秘至极,除了罗定西,真正知道此事的人,还有两个,一个是辞修,另一个便是朔泉内应。

  辞修跟随罗定西多年,能有今日地位,可说都是罗定西所赐,如果说在这世上罗定西还有一个可信任之人,那便是辞修。

  而且罗定西深知,从利益角度而言,辞修也绝不会背叛自己,辞修是个识时务的人,如今这形势,楚欢面对天山和西北联军,没有几天可以蹦跶,如果这种时候,辞修背叛自己投靠楚欢,那是愚蠢至极,他相信辞修不可能会如此愚蠢。

  而且从利益来说,辞修是他罗定西的心腹爱将,罗定西一旦平步青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辞修的前程也定然是锦途一片。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朔泉内应出了问题。

  罗定西当然知道,朔泉的内应,其实就是南城门的城门校尉田坤,为了收买田坤,辞修可说是恩威并用。

  田坤是西关人,家眷并不在朔泉,辞修在收买朔泉内应之前,对朔泉的情况进行了仔细的调查,四门校尉,唯一而且最有把握的突破口,就是田坤这一路,辞修不但事先将田坤的家眷尽数软禁起来,以其家人性命作为威胁,而且许下了重金收买。

  对田坤而言,只有两条路可走。

  如果同北山合作,那么不但拥有让他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财物,而且还对他许下了高官厚禄,如果拒绝合作,那么其家人将因此而尽数丧命。

  田坤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门校尉,对这类小角色来说,用其家人作威胁,已经是一大杀招,更何况还给予他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财帛,罗定西很难想象如此条件,田坤会另起疑心,而且辞修对田坤的性情经过调查,此人也并非一个大仁大义之人,但是对家人却是极其重视,正是因为事先经过了严格的考验,最终才选择了此人作为内应。

  即便如此,罗定西也对辞修再三交代,不可将奇袭的时间告知田坤,只是让田坤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罗定西脑中飞转,迅速判断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耳边却是连续的惨叫声传来,听得一阵人喊马嘶,四面八方似乎全都传来声响,叫喊的内容,更是让罗定西惊怒交加。

  “北山人中伏了,北山人中伏了!”

  叫喊声伴着惊锣之声大作,本来宁静的南河大道,此时喧嚣一片,嘈杂无比。

  “将军,咱们快退,咱们……咱们中圈套了……!”边上一名部将焦急道:“再不撤,可就来不……!”他话没说完,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正中这部将的颈脖,那部将双目圆睁,盯着罗定西的眼睛,罗定西分明从他的眼眸子之中,看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惧。

  “吴宽……!”罗定西脸色大变,部将吴宽身体晃了晃,随即从马背上一头摔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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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六二章 捉鳖

  罗定西根本没有时间去看吴宽落马的尸首,身后传来的惨叫声,让他惊怒交加回头,却见到自己身后密密麻麻的骑兵,正在箭矢纷飞之中乱了阵脚。

  此时他终于发现,街道两边本来紧闭门窗的房舍,此时就如同一座座矗立在城内的大型武器,从房舍的门窗之间,无数的箭矢正如同蝗虫一样喷射而出,道路虽然宽阔,但是却挤满了骑兵,北山骑兵面对从两边射出来的箭矢,只能挥动马刀抵挡,可是在密集的箭矢之中,想要完全保护自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时间,时不时地就有兵士中箭落马。

  罗定西愤怒了,而将士们却已经发懵了。

  这与他们想象的情境,完全不同,制造地狱一样惨状的应该是他们,可是现在他们却将自己置身于地狱之中。

  罗定西举起马刀,厉声高喊:“弟兄们,杀过去,咱们人多势众,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唤醒你们的勇气,杀死他们!”

  叫喊声中,他已经朝着左边的房舍冲了过去,面前箭矢飞过来,罗定西却是挥舞马刀,将迎面飞来的箭矢纷纷打开。

  他瞧见箭矢从窗后飞来,快马冲上前,怒喝一声,挥刀便要往窗户砍过去,猛然之间,从窗缝之中,三支长枪如同毒蛇般直刺过来,罗定西吃了一惊,挥刀抵挡,却不防其中一枪竟是朝着他胯下战马狠狠扎过来,也不知是使枪的人枪法很好还是运气使然,这一枪竟然扎在了战马的左眼上,枪尖刺入其中,战马吃疼,已经是双足前立,悲嘶起来。

  换做骑术不精者,战马这突然一下子人立,必能将骑者摔落下马,好在罗定西马术精湛,双腿夹紧马腹,抓紧马缰绳,稳住身体,等战马落下双蹄,罗定西要挥刀去砍,战马却已经转身便走。

  此时一条南河大道之上,到处都是惨叫声,也到处传来喊杀声,大部分骑兵只能挥刀抵挡保护自己,一小部分特别骁勇的骑兵,已经是勇猛地向两边房舍冲了过去,他们知道如果不进行还击,那么对方有恃无恐,几千兵马,很可能全军覆没,只有冲杀过去,与敌军近距离厮杀,才有可能阻止如蝗虫般的箭矢射过来。

  毕竟有数千之众,完全可以拼死一搏。

  骑兵们冲向两边的房舍,与罗定西遭遇的一样,距离远一些,屋内便是箭矢连发,一旦靠近到门窗边上,从那些缝隙之中,便有长枪刺出来,有些兵士猝不及防,生生被长枪刺穿身体。

  少数一些有经验的骁勇之士,找到空隙,从马背上跳下去,冲破了门窗,杀到房舍之内,房舍之中黑暗一片,能靠近到房舍的骑兵并不多,靠近之后能杀到屋内的更是不多,但是即使杀到屋内,很快就会被屋内埋伏的长枪手刺成刺猬,又或者被刀斧手砍成肉泥。

  最让北山骑兵屋内的是,许多骑兵落马之后,坐下的战马便成了脱缰野马,在惊锣声中,这些战马显然是受了惊下,在大街之上四处乱窜,人挤人,马撞马,街道上乱作一团,有些落马者并没有被射中要害,本想起来,可是脱缰的战马四处乱窜,不少人竟是被战马生生踩死。

  “快退,退出城去,退出城去……!”队伍之中,已经有人大声叫喊。

  数千人挤在街道上,根本展不开队形,前方道路更是被树障堵住,骑兵的优势已经是荡然无存,当数量众多的骑兵拥挤在一个狭窄的地段,这对骑兵将士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灾难。

  罗定西在队伍的最前方,根本无法在这种混乱状态之下将自己的命令传达给自己的骑兵将士,特别是后队,完全陷入混乱状态,有些兵士见到中了埋伏,不等上面传下命令,就已经准备后撤出城,但致命的是,北山骑兵此刻无法达到号令统一,一些骑兵没有得到命令,不敢撤出城去,要么待在原地,要么向前挤过去,与想要撤出城的骑兵挤作一团。

  当有人叫喊着赶紧退出城后,这种喊叫声立刻四散传开,无数兵士大喊着退出城,后队的骑兵终于听到了前面的叫声,当下也都纷纷掉头,想要出城,因为人数众多,罗定西那边虽然已经到达接头的岔口,后队骑兵距离城门却并不遥远,甚至一回头就能看到城门所在。

  当一部分骑兵调转马头,想要迅速退出城去,这时候他们才惊恐地发现,留下守在城门边上的十几名骑兵,此时都已经横尸当地,而那座城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上。

  这已经非同小可,对北山骑兵来说,这就等若是后路被断,后队转头的骑兵们不用上面吩咐,也知道这座城门的重要性,已经是挥舞着马刀,迅速往城门方向冲过去,无论如何,也要重新打开城门。

  “嗖嗖嗖!”

  随即又是一片惨叫,冲在最前面的北山骑兵纷纷落马,后面的骑兵吃惊之间,猛然间感觉眼前一阵炫目,随即瞧见本来昏暗的街道,竟是一下子变的亮堂起来,已经有人大声叫道:“你们看,城头……!”

  不用叫喊,骑兵们也已经瞧见,本来昏暗一片寂然无声的城头之上,一瞬之间,举起了无数的火把,墙头之上,一排弓兵正弯弓搭箭,勤奋辛劳地向着下面放射出乱箭,城头上密密麻麻一群人,火光之下,衣甲鲜明,一杆大旗已经高聚起来,迎风招展,上面龙飞凤舞绣着一个大大的“楚”字!

  “打开城门,杀出城去!”后队的一名将领高声叫喊,骑兵们只能前赴后继继续向城门冲过去,城头箭矢不绝,城下的骑兵时不时地中箭倒地,但是骑兵的冲击力毕竟还是无与伦比,而且通往城门的道路上,并没有西关军出来阻拦,所以在损失数十人之后,北山一部分骑兵还是冲到了城门边上,他们迅速下马,几名兵士迅速上前,打开了城门,城门一点点打开,只敞开一条可以容纳一骑出城的缝隙时,已经有骑兵迫不及待地要冲出城去。

  后面的骑兵瞧见城门打开,也不甘示弱,城门打开之前,他们或许还能有最后的斗志拼死一搏,但是退路出现,后队骑兵便再无斗志,明知已经中了西关人的陷阱,自然是想着先退出朔泉城再说。

  城门敞开,十余骑已经冲出城门,就宛若冲出了鬼门关,正自松了口气,猛然间却听得又是一阵箭矢声响,迎面又是一阵箭矢射过来,几名骑兵立时中箭落马,落马的那一刻,他们拼足力气向前望去,实在想不通,前面是空旷之地,又是从哪里飞来的箭矢,等他们看过去,才依稀看到,就在前方,又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后面紧随出城的骑兵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知何时,在城门之外,无数兵马竟然已经呈扇形列阵,竟是挡住了去路。

  只瞧这些人马,那至少也是一两千人,出城的骑兵此时一脑子糊涂,他们实在不明白,罗定西再三向大家声称,朔泉城不过两千左右守军,如果是这样,这城外一两千人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

  城内那如蝗的箭矢已经说明,埋伏在十里长街两侧房舍之内的西关兵马,人数绝对不少,少说那也是上千之众,城头之上,人影密麻,怎么着也有好几百人,城内加上城头的伏兵,至少也在一两千人,应该是将朔泉的守军全部都埋伏在了南城这边,可是这城外一两千人马,又是来自何方?难道罗定西是在欺骗大家?

  堵在城外的兵士,以盾牌兵在前,盾牌兵紧紧相连,连成一道铜墙铁壁,在盾牌兵后面,便是弓箭手,正对准从城内冲出来的骑兵连续射箭。

  而且城外的兵马显然是早有准备,他们距离城门并不远,短短的距离,根本无法让骑兵有效地冲击起来,没有冲刺距离,骑兵的冲击威力将会大大折扣。

  十里长街,城头之上,城门之外,似乎遍处都是西关军,而且他们井然有序,出手无情。

  冲出城的骑兵虽然看到城外被堵,却也知道如果不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就只能是被西关军包了饺子。

  毕竟是西北儿男,逆境之中,骨子里的血性倒也是激发出来,骑兵们握紧马刀,厉吼着,冒着箭矢纷飞冲上前去。

  盾牌兵都是虎背熊腰的魁梧大汉,单膝跪在地上,似乎已经做好了承受战马冲击的准备。

  西关军阵之中,一名将领已经挥起战刀,沉声道:“弓箭退,长枪上!”

  盾牌兵身后的弓箭手已经迅速后退,其后的长枪兵已经挺着长枪上前,等到北山骑兵冲过来,长枪如林,从那盾牌之上,无数长枪已经如同毒蛇般刺出去,一名北山骑兵,要面临四五支长枪的攻击,骑兵没有三头六臂,往往没有撞上盾牌,人就已经被长枪刺中。

  从城门内出来的骑兵越来越多,城头外墙垛的箭手居高临下,瞄着靶子向下射。

  城外那名将领再一次沉声高喝:“进!”

  蹲在地上的盾牌兵立刻起身来,队形不乱,竟是整齐有序一点点向城门逼近过去,后面的长枪兵却是随时准备,一旦有骑兵冲上前来,便会无情地将手中的长枪刺向敌人。

  在城门内外这狭窄的地段,强大的骑兵兵种,全无优势,这种场地,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极为恶劣的环境,反倒是这种地方,对于配合娴熟的步兵来说,却是最好发挥战斗力的地方。

  步兵们每往前一步,北山骑兵的空间便会缩短一分,威力也就会降低一分,城内的骑兵们根本不知道城外的情况,瞧见同伴已经开始向城外退兵,无数的骑兵如洪流般向城门挤过来,城门之下,已经是人满为患,许多骑兵好不容易挤出城去,看到的是一副让他们瞠目结舌的场景,在城头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看到扇形的军阵正步步紧逼过来,这让他们中间许多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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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六三章 城头鼓声

  城内的战况激烈,北山骑兵前赴后继,向两侧的房舍冲过去,虽然一度受到阻扰,但终究还是有不少人杀到了房舍之内,在那昏暗的房舍之中,双方展开近距离肉搏。

  最棘手的却是城门处的骑兵。

  他们斗志冲到城门时,自以为已经逃出鬼门关,斗志迅速减弱,等到出城看到西关步兵步步紧逼过来,那心中已是惊骇万分。

  在西关步兵队列之中,一人身着甲盔,身形修长,却异常结实,端坐在马上,神情冷峻,一双眼眸有如鹰鹫般锐利。

  他手握战刀,嘴角甚至露出一丝讥嘲之色。

  疾风知劲草,岁寒见后凋,只凭此将临风屹立,泰然自若的气度,那便已是大将之风。

  城门处已经挤满了兵士,完全将城门堵死,虽然时不时地有骑兵冲上前来,但是下场却都十分凄惨,随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骑兵施展的空间也完全被压缩。

  马上战将神情冷峻,见到骑兵冲过来的人数减少,沉声道:“蹲,弓箭,射!”

  一声令下,盾牌兵蹲下身子,身后的长枪兵则是弯下身子,更后面的弓箭兵早已经是弯弓搭箭,围成扇形的上百名兵士挽弓怒射,空中利箭齐聚,宛若一把刀插到城门处,利箭齐聚凝劲,宛若重锤拍击水浪,镰刀横过麦田。

  凄声惨叫之中,挤在城门处的骑兵们又是纷纷落马。

  “弟兄们,杀出去,和他们拼了!”

  北山骑兵看到同伴纷纷落马,后面众骑又惊又怒,他们人数众多,而且都是骑兵,却被一群骑兵围在城门处屠戮,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骑兵们显然知道这个时候再不拼命也不成了,呼喝声中,骑兵挥刀挡格箭矢之间,仓促列阵,呈半月形向扇形兵阵冲过去。

  兵甲铿锵之中,人马喝嘶声不绝入耳,半空中光影纵横,杀气弥漫。

  西关那名战将见到北山骑兵要拼死反击,厉喝一声,“冲!”

  他的命令简洁有力,命令下达之后,扇形军阵迅速向前,很快就和冲上来的骑兵短兵相接,步兵前面的盾牌兵拼死用盾牌组成一堵墙,后面的长枪兵则是毫不留情向前刺出。

  城外的西关军井然有序,从一开始利用弓箭迟滞对方的行动,然后迅速靠近,利用盾牌护住前方,以长枪兵对敌方的人和马进行攻击,盾牌兵、弓箭兵和长枪兵可说是配合的异常默契,也正是由于这样的配合默契,才使战斗力充分发挥出来。

  虽然在北山骑兵的奋力反击下,西关军阵中时不时地有兵士倒下,可是一旦出现空缺,后面的同伴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弥补上来,依然形成一个稳固的杀阵。

  罗定西并不知道城外的情况,他眼中看到的只是长街上混乱不堪的队伍,以及从两侧房舍之中传过来的厮杀喊叫声。

  对方既然已经东西了北山骑兵偷袭的计划,而且做好了准备,罗定西心知今日定然是凶多吉少。

  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索计划之中到底出现了怎样的漏洞,对北山军来说,这几千骑兵是他罗定西手中的王牌,也是最重要的家底,他当然不愿意将自己这最后一点家底葬送在朔泉。

  罗定西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识时务。

  因为识时务,他才趁楚欢出兵之际,精心谋划,干出了偷袭朔泉之事,无非是想为朱凌岳建下大功,日后在朱凌岳的麾下能够有一席之地。

  也因为识时务,他知道如果继续在这城中耗下去,或许真的可以给朔泉守军带去一定的损耗,但是自己手下这支骑兵能够活着离开朔泉的只怕也没有几人。

  瞧见后队兵马呼喊着退出城去,罗定西也知道这是当前唯一的选择。

  西关军对自己的情况了若指掌,设下圈套,而自己对西关军的部署却是毫无所知,对方是知己知彼,而自己对敌方是一无所知,加上如今毕竟是在敌人的心脏地盘,这场仗无论如何也是打不下去的,更是不能打下去的。

  他在人群之中,挥刀大喝,传令全军撤出城去,骑兵们倒是谨遵将名,混乱之中,纷纷调转马头,可是后面的同伴却无法向城门移动,无数的骑兵生生被挤在南河大道之上,不少骑兵更是催嚷着,陷在城中的将士,根本不知道城门被堵,那边也正在进行着一场残酷的厮杀。

  城门处已经是堆满了尸体,近距离交锋之下,上百名骑兵硬是被西关步兵阵屠杀,血腥味已经弥漫在城门内外。

  而且随着西关步兵阵逼到城门,骑兵们又无法突出去,狭窄的城门此时拥挤不堪,骑兵们根本没有空间展开,前方的骑兵只能拼命挥动马刀,阻挡步兵靠近过来。

  猛然之间,城内的锣声一瞬间全都消失,伴着厮杀声的惊锣声消失之后,许多士兵都是一怔,很快,他们便听到大鼓声响。

  这鼓声很有韵律,虽然十分响亮,但是所有人都听出来,仅有一面鼓声在想,那沉闷的鼓声“咚、咚、咚”弥散在夜空之下,所有人的心仿佛也与那鼓声一同律动。

  城外的步兵方阵听到鼓声,就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样,停止了前进,步兵阵停下来,城门下的北山骑兵们也不再向外突围,他们很快就感觉到,那鼓声竟似乎就是从自己的头顶发出来。

  罗定西自然也听到了鼓声响。

  随着单调沉闷的单鼓声响起,战场的杀声渐渐息下来,所有人都循声朝鼓声传出的地方望过去,很快无数道目光就投射到了城头。

  城头上的弓箭手都已经收弓,横站在城垛边上,火光之中,众人瞧见,城头不知何时立起了一面大鼓,那大鼓架在木架子上,足有两人之高,一名身材极是魁梧的大汉正抡着鼓槌,韵律十足地敲打着那面大鼓,那鼓声也便从城头散了开去。

  罗定西拉着马缰,从人群中缓缓向城头那边过去,拥挤的骑兵们自觉地再无罗定西挤出一条狭窄的道路来。

  城头之上,随着鼓声一声声响起,一面大旗缓缓地竖立起来,距离远的一时看不清楚,但是在城下的兵士们却已经瞧见,那面大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众人面面相觑。

  在大秦帝国,“秦”字旗一度可说是随处可见,但是在西北,“秦”字旗似乎有一阵子没有瞧见,不知何时,西北各城池的“秦”字旗都已经悄然消失。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这城头上的旗帜是曾经无数次见到的那面“秦”字旗,代表着一个帝国,还是说只是某一人的姓氏。

  罗定西胯下战马渐渐靠近,距离一段距离,望着城头,身边的骑兵们则是面面相觑,甚至已经有人悄声议论起来。

  所有人都盯着城头,鼓声又想了十来下,声音终于停下来,城门内外,厮杀都已经停止,当城内各处守军停止搏杀之时,北山骑兵则是求之不得,迅速停手,那些冲到房舍之内血拼的兵士,要么死在房舍之内,要么一身挂彩从屋内出来,战甲带血走到了大街之上。

  鼓声一停,四下里顿时寂静下来。

  “罗定西,你知罪吗?”城头上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随即,众人瞧见一个身穿官袍的官员走到城垛边上,火光之下,那官员长须飘动,北山骑兵并无几人认识。

  罗定西勒着马缰,握着马刀,他双眸如冰,盯着城头那官员,冷笑道:“你是何人?”

  那官员大声道:“越州知州,公孙楚,在这里已经等候你多时!”

  “原来你就是公孙楚。”罗定西身处困境,却还是表现的十分镇定,“本将听说过,当初西关一群人内通西梁人,都被押赴刑场要砍了脑袋,最后却捡回性命,那其中,便有你公孙楚!”

  “不错。”公孙楚朗声道:“本官当初确实差点死在刑场之上,只是既然没死,自当继续效命朝廷!”

  “说得好听。”罗定西大声道:“楚欢拥兵自重,谋反之心早已经是昭然若揭,如此大逆不道之贼,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天山朱总督和西北甘将军两路出兵,本将身为朝廷之臣,自当也要为剿灭叛贼出一份力。公孙楚,你若识时务,现在就该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公孙楚大笑起来,“罗定西,你自己阴险毒辣,想趁楚督剿贼之时,背后偷袭,如此卑鄙无耻之人,还敢自称朝廷之臣,当真是贻笑大方。”

  “兵不厌诈,奇袭朔泉,本就是为了剿灭楚欢一党。”罗定西铿锵有力大义凛然道:“公孙楚,我数千北山骑兵前来剿贼,你若是能够弃暗投明,可报全家无事,否则……!”

  “否则如何?”公孙楚冷笑道:“罗定西,因为一己私利,蒙蔽北山将士,让他们为你的野心流尽鲜血,你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你毒害旧主,拥兵自重,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当真以为会一直瞒下去?”

  公孙楚此言一出,清晰地传到城下北山骑兵的耳朵里,不少人都是一怔,随即便有不少人瞧向了罗定西。

  罗定西微微色变,却还是保持镇定,怒声道:“公孙楚,你血口喷人,在这里胡言乱语,以为就凭几句话,就能够煽动我北山军心吗?这种鬼蜮伎俩,蒙骗三岁孩子倒也差不多,想要蒙蔽我北山勇士,真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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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六四章 致命一刀

  公孙楚抚须笑道:“罗定西,你在西北,那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都说你勇猛剽悍,敢作敢为,可是今日一见,却是让本官大失所望。”摇了摇头,叹道:“至少在今夜,你只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怯懦小人而已!”

  罗定西怒极反笑,道:“少在这里和本将卖弄口舌。公孙楚,莫以为本将不知道,你们虽然设下陷阱,但是手头上却并无多少兵马,我北山勇士若真是力拼到底,必然能将朔泉守城杀的一个不剩。你在这里颠倒黑白,污蔑本将,无非是想挑拨离间而已。”双眸冷冷地盯着城头公孙楚的身影:“你说本将毒害旧主,证据何来?”

  “要证据?”公孙楚抚须笑道:“罗定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真以为本官拿不出你毒害肖总督的证据?”

  公孙楚此时点名道姓,当众说肖焕章是被罗定西所害,北山骑兵之中立时出现了一阵骚动。

  罗定西心知公孙楚这几句话,已经对自己的部下产生了影响。

  诚然,正如他所说,虽然冲入城中陷入埋伏,北山骑兵损伤不小,死伤好几百人,但是其主力依然存在,如果这几千骑兵上下一心,真要拼个鱼死网破,朔泉守军必然要损失不小,而北山骑兵也未必没有机会突围而去。

  罗定西当然不能让公孙楚几句话就动摇了北山骑兵的军心,北山骑兵可以出现暂时的慌乱,但是却绝对不能出现上下离心的状况。

  他正在思索如何应对,城头忽然传来又一个声音:“罗定西,你要证据?”

  罗定西听到声音,全身一震,一种他几乎没有体验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袭遍全身,恐惧之中,却又带着无与伦比的愤怒。

  他瞳孔收缩,握刀的手已经不自禁握紧,甚至有些颤抖,他脸上的肌肉抽搐,嘴角抽动,眼眸之中充斥着复杂的神色,惊骇、愤怒、甚至还有一丝痛苦!

  “是……是辞修!”罗定西边上不远一名部将失声道。

  旁边另一名部将也是骤然变色:“是,那是辞修,他……他什么时候到了城头?他怎么和西关人在一起?”

  北山骑兵阵中,认识辞修的人并不少,这时候瞧见辞修突然出现在城头,竟然与西关人站在一起,大惊失色。

  猛然间,却听得罗定西狂声大笑,他中气十足,笑声亦如洪钟,边上的将士听到,竟是心生畏惧。

  “辞修啊辞修,千算万算,本将没有想到竟然是你出卖了本将。”罗定西的声音中,充满着无尽的愤怒:“这么多年来,本将一直待你如兄弟,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一条背信弃义的恶狼,本将瞎了眼,这么多年,竟然信任你这样的小人!”

  此时边上诸多将士也都是义愤填膺,大家这一刻才明白,奇袭朔泉竟然出现这样的局面,竟然是辞修暗中与西关人勾结在了一起。

  辞修是这次奇袭朔泉计划的制定者之一,许多事情,也都是他亲力亲为,与朔泉内应的联络,也是由辞修负责,他对整个计划了若指掌,如今他既然与西关人串通一气,西关人对北山骑兵奇袭朔泉的计划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也难怪他们早有准备,设下了陷阱,等着北山骑兵自投罗网。

  不少人盯着城头的辞修,眼中都显出浓郁的杀机,便是这一刻,城下的北山骑兵,心中都是恨不得将辞修碎尸万段。

  辞修居高临下看着罗定西,朗声道:“肖督对你视若心腹,可是你又是如何对待肖督?你又是如何对待大公子?”

  罗定西瞳孔收缩。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辞修,竟然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反戈一击,与西关人联手出卖自己。

  他一时间想不通其中的理由。

  这么多年来,辞修对他惟命是从,许多暗中不可告人之事,罗定西都是派辞修去办,而辞修也从来没有让罗定西失望。

  罗定西甚至相信这一辈子,辞修都不会让他失望。

  但是他没有想到,在最紧要的一刻,自己平素最信任的部下,竟是无情地出卖了自己,他不但愤怒,而且痛苦。

  他痛苦于自己从不曾对某个人如此信任,好不容易付出了信任,最终却因此而遭遇如此困境。

  他虽然愤怒痛苦,可是也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有丝毫的退步。

  “辞修,你可以被西关人收买,当然也可以污蔑本将。”罗定西冷笑道:“肖督和大公子都已经不在了,你可以在这里尽情地血口喷人。本将对肖督忠心耿耿,北山上下,谁人不知,反倒是你这样的小人,在这里信口雌黄,谁会相信你的谣言?”

  辞修气定神闲,道:“罗定西,你做过的事情,可以不承认,但是事实终究是事实,哪怕再过一千年,也无法改变。你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掌控北山的大权,所以处心积虑想要谋害肖督。我问你,大公子在梁子河上被一箭射杀,难道不是你派人所为?肖督突然遇害,难道不是你精心谋划?你甚至精心布局,将谋害肖督的罪责安在了肖恒的头上。你既然声称是肖恒害死了肖督,缘何在当夜,肖恒就死于非命?为何不当众审讯?”他扫视城下密密麻麻的将士,大声道:“当夜在场的,并不只有三两人,我想你们应该都记得,那夜罗定西突然带着我们往肖督那边去巡视,无巧不巧撞上肖恒杀害肖督,罗定西又怎会如此碰巧带着我们撞上?”

  “世上巧合之事众多,也不能因此就断定肖督是将军所害!”罗定西身边一名部将大声道。

  “说得好。”辞修笑道:“郑怀,那天晚上,你也在其中,不错,世间巧合之事众多,不能因此断定肖督是为罗定西所害。那么我问你,当时我们都在场,而且罗定西当场就将肖恒擒下,谋害肖督,那是何等样的大事,为何罗定西不当场审讯?你应该记得,当时他下令我等全都退出院子,由他单独审讯肖恒,等到第二天,他却告诉我们已经出来审讯结果,声称肖督被肖恒所杀,而肖恒拒不伏法,被他当场格杀……你们就不觉得这中间有鬼?”

  那些听到辞修所言之人,表情各异,不少人已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堂堂北山道禁卫军统制,谋害总督,嫁祸于人,这可不是小事情,不少将士甚至忘记身处困境,听辞修所言,只觉得这事情确实蹊跷古怪。

  这些骑兵将士,大都是罗定西统帅的禁卫军,属于罗定西的嫡系部队,但是罗定西直接隶属于肖焕章,换句话说,这北山禁卫军,实际上也就是肖焕章的嫡系部队。

  他们未必对肖焕章有多忠诚,也未必对肖焕章有多敬服,可是这并不表明他们就不在意罗定西可以取肖焕章而代之。

  罗定西毕竟是肖焕章一手提拔起来,能够成为北山禁卫军统制,也表明肖焕章对他的信任。

  如果真是他毒害旧主,想要取而代之,在北山将士心中,此人便是一个忘恩负义阴险毒辣的卑鄙小人,其形象也就一落千丈,而北山将士自然要考虑这样一个人是否值得自己为之去卖命。

  谁都知道,辞修是罗定西最信任的部下,毫无疑问,罗定西诸多秘密,辞修也是知道的最清楚,如果换做别人在这里揭露罗定西的罪责,众人或许真是觉得对方是在恶意中伤挑拨离间,可是这些话从罗定西最信任的部下口中说出来,众将士便算不会完全相信,心中却也还是起了疑虑之心。

  罗定西冷然一笑,大声道:“辞修,甲州一战,我北山无数将士战死沙场,北山与西关不共戴天,你如今却助纣为虐,出卖自己的弟兄,还在妖言惑众,嘿嘿,楚欢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罗定西,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公孙楚在旁叹道:“北山将士,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因为你一己私欲,却要承受如此不幸……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你口口声声说楚督是逆贼,可是真正的逆贼,却正是朱凌岳和你这类人,你们利欲熏心,罪无可恕,你若还是条汉子,还有担当,就下马受降,不要再连累北山的将士们!”

  “公孙楚,你不过是楚欢的一条走狗,自然会为他辩驳。”罗定西大声道:“但是你这些花言巧语,无法掩饰楚欢的大逆不道,弟兄们,西关人说这么多,就是因为害怕咱们,所以要挑拨离间,想要我们失去斗志,你们都是本将精挑细选的北山勇士,不但要剿贼,还要为战死疆场的弟兄们报仇雪恨,难道你们想要就此不战而降?”

  众将士一阵骚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便在此时,城头一个响亮的声音道:“罗定西,如果本王说楚欢是大大的忠臣,如果本王作证朱凌岳是谋反之贼,你又怎么说?”声音之中,一个身着锦衣玉带,头戴银冠的年轻人出现在城头,火光之下,此人背负双手,宽额高鼻,眉清目秀,正是齐王瀛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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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六五章 疑心


  城头忽然出现以为锦衣银冠之人,北山骑兵都是一怔,靠的近些的骑兵听那人自称“本王”,更是大吃一惊。

  罗定西本来瞳孔便收缩,肌肉抽搐的厉害,此时听到城头之声,全身更是一震,一股不祥的兆头瞬间袭上心头。

  “你是何人?”他物资硬挺着,高声喝道。

  齐王瀛仁冷然一笑,朗声道:“本王封号为齐,受圣上旨意,如今是为大秦监国!”

  城下出“唔”的一片声音。

  西北低垂边陲,立国之后,不但皇帝再没有踏足过西北土地,皇室中人也几乎没有人前来过,帝国的几位皇子,在立国之后,亦是没有踏足西北,对西北人来说,皇家帝胄只是存在于人们的传说之中,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大秦帝胄。

  可是此刻,贵为监国的大秦齐王却突然出现在城头,这又让众人如何不惊。

  西北的官员和士绅都知道大秦已经是分崩离析,帝国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厦,但是对于普通兵士来说,他们虽然知道大秦帝国今不如昔,但是这面旗子却还没有倒,天下兵马,各藩镇诸侯,依然属于帝国的臣僚。

  “罗定西,监国在此,还不下马参拜?”公孙楚厉喝一声。

  罗定西几乎便要下马,但是一瞬间,他意识到什么,停止了自己的动作,狂笑道:“你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假冒监国的手段也使了出来,污蔑本将在先,假冒监国在后,你们还敢说不是谋反?弟兄们,不要相信他们,这是他们派人假冒的监国,立国至今,从没有一位皇子前来西北,监国乃是当今齐王殿下,如今在京都监国,又怎么可能来到西北?千万不要被他们欺骗。”

  罗定西这句话,倒也是大有效果。

  不少人也是觉得这种时候,西北兵荒马乱,堂堂监国不在京都呆着,却不愿千里来到西北,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齐王长叹一声,道:“罗定西,看来你是真的要造反了,连本王的身份你也敢怀疑?朱凌岳秣兵立马,拥兵自重,西北乱作一团,你当朝廷就放任不管?本王奉圣上密旨,前来西北,就是要稳定西北的局势,楚欢忠君爱国,平定叛乱,你却在这里煽动部下,助纣为虐,罗定西,你要自寻死路,本王成全你,但是却不允许你蒙蔽北山的将士。”

  辞修此时也大声道:“弟兄们,听我一句,我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可是这位千真万确就是监国齐王殿下。你们都不糊涂,扪心自问,在这西北大地上,到底谁才是反贼?是朱凌岳,还是楚欢?朱凌岳在楚督上任之前,就在西北排除异己,操练兵马,而楚督来到西北,救灾民,颁均田,平匪乱,朱凌岳不想看到楚督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起兵攻打西关,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打下西关,吞并西关之后,还要攻打我们北山,罗定西这次带你们前来偷袭朔泉,目的就是为了拿下朔泉,献给朱凌岳,邀功请赏,他要用你们的鲜血,换取他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弟兄们,睁大眼睛,看看这位卑鄙阴险的罗将军吗,你们当真要为了他的个人私欲,流尽你们的鲜血吗?”

  齐王不失时机大声道:“本王有令,今次谋逆,只诛恶,你们都是被罗定西欺瞒,除了罗定西一人,所有人只要归降,本王既往不咎,而且依然保证你们的军饷俸禄。本王还可以告诉你们,罗定西的阴谋,本王和楚总督早已经获悉,本王尽调甲州精兵,而且楚总督暗中留下了大量兵马,如今朔泉城内外,都是西关兵马,你们如果要为罗定西这忤逆之贼流血,可曾想过你们的家人?”

  辞修和齐王连续出面,北山骑兵们此时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战意,如果说先前被围,他们还想跟着罗定西拼死杀出重围,心中还有一丝信念,可是现在罗定西的卑鄙行径已经公布于众,辞修不必拿出铁证如山的证据,却已经让北山骑兵对罗定西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再加上监国齐王突然出现在城头,而且当众宣布罗定西是叛贼,或许城头那位齐王是西关人假冒,但是如果是真的,继续和西关人厮杀,那就真的成了跟随罗定西谋反的叛贼,又有谁愿意稀里糊涂背上反贼的罪名?

  北山骑兵大部分将是的信念此时已然崩溃,再无战意,而且继续厮杀下去,必然还有更多人死在这里,谁都有父母家人,这时候继续厮杀,且不说死后家人无人照料,只怕在死后还要被安上叛贼的罪名,对这些正规的骑兵来说,他们实在不愿意承担叛贼名号。

  罗定西从身边众将士的眼中已经看到了屈服,心惊肉跳,怒吼道:“不要相信他们,弟兄们,他们是在击垮你们的斗志,不要屈服,不要放下你们的武器,放下了武器,就只是待宰羔羊,不要相信西关人,你们是北山的勇士,不要因为西关人的花言巧语失去了你们的勇气和斗志……!”

  北山骑兵都是面面相觑,大家固然对罗定西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但是却也不敢完全相信西关人,罗定西说的不错,如果对方真的是在欺骗大家,弃械投降之后,那就真的沦为待宰羔羊了,与其弃械投降之后被西关人屠戮,倒不如奋起拼杀。

  包括罗定西的那些部将,此时也都是有些犹疑不决。

  城头之上,公孙楚凑近到齐王耳边低语几句,齐王神情凝重,微一沉吟,终于道:“北山将士们,本王相信你们对朝廷的忠诚,本王也知道你们心中忧虑什么。”顿了顿,朗声道:“本王现在令城外的军队打开一条缝隙,你们现在就可以出城而去,本王只想对你们说一句话,如果还愿意为朝廷效忠,那么出城之后,列阵等候,如果不想继续为朝廷效忠或者有其他想法,出城之后,可以骑马离去,本王保证,不会派一兵一卒追杀,如何抉择,由你们自己选择!”

  北山将士本来还担心在城中放下兵器之后,会成为待宰羔羊,齐王此言一出,众将士立时显出欢喜之色,已经有人高声问道:“齐王殿下,您说的是真的,真的让我们出城?”

  齐王并没有回答,只是高声道:“城外兵马,让开一条道路,放他们出城!”

  便听得城外将令忽起,本来如同铜墙铁壁的步兵军阵,已经打开了一条缺口,挤在城门处的兵士虽然无法看到城头的齐王,但是刚才城头上所说的一切,他们却是听在耳中,见到缺口打开,众骑兵互相看了看,便有胆子大的骑兵小心翼翼催马上前,西关兵马只是严阵以待,并不阻拦,十多名骑兵率先出了缺口,拍马到了城外的空旷地上,这一下子当真是从鬼门关出来,一时抑制不住,奔到空地上的骑兵们竟是欢呼起来。

  随即,大量的骑兵如同洪水一样从缺口处倾泻而出,飞驰到空旷地带,西关兵马只是严阵以待,眼看着骑兵如潮水般出城。

  “齐王真的放我们出城了。”率先出城的骑兵们凑在一起,“咱们该怎么办?”

  “齐王说了,要是想继续效命朝廷,便在这里列阵等候,如果不愿意,现在就骑马离开,没有追兵追赶!”

  “张老六,你准备怎么办?怎么是走是留?”

  “还差几天,军饷就要下来,这时候离开,回家喝西北风啊?”一名骑兵翻了翻眼睛,“城头那位,看来真的是齐王殿下,如果是西关人,没有胆子放咱们出城,他们不怕放火归山?”

  “对了,辞修说总督大人是罗……罗统制所害,你们觉得是真是假?”

  “这个说不清楚,也不是咱们管的事情。”一名年纪大些的骑兵道:“要留下的列阵等候,不想留下的,赶紧骑马离开!”

  此时从城中出来的骑兵众多,没过多久,城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都是骑兵。

  众骑兵议论纷纷,虽然齐王说可走可留,但是却并无一人即刻离开,有些人犹豫不决,可是瞧见同伴并无人离去,便也不敢轻易离开。

  一骑飞驰到骑兵阵中,沉声道:“弟兄们,列阵准备,将军还没有出来,大伙儿决不能让西关人害了将军!”

  这人是罗定西麾下的一名牙将,叫做宋安路。

  众兵士面面相觑,一名老兵忍不住问道:“宋牙将,难不成咱们还要杀进去?”

  “西关人愚蠢透顶,放了咱们出来,咱们虽然不能拿下朔泉城,可是却也不能让他们害了将军。”宋安路沉声道:“都准备列阵,接应将军!”

  “宋牙将,齐王殿下在这里,他放了咱们出城,若是咱们再要和他们厮杀,岂不是成了反贼?”老兵皱眉道:“有齐王在这里,如何落将军,还是听从齐王的吩咐。”

  宋安路怒道:“你是说丢下将军不管?好大的胆子,你敢再说一句?”

  老兵见宋安路眼露杀意,倒是不敢多言,旁边一名年轻些的兵士年轻气盛,忍不住道:“宋牙将,辞修说将军害了总督大人,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总督真的是被罗将军所害,咱们还要去救他,那不也成了反贼?齐王殿下说了,让咱们在城外列阵,咱们听从上面的命令就是……!”他话声未落,宋安路挥起一刀,照着那年轻的骑兵一刀砍了过去,出刀之时,口中已经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找死!”

  这一刀出其不意,那年轻兵士显然也没有想到宋安路竟当真出刀上人,一时怔住,刀光飞过,已经砍断了那年轻兵士的脖子,年轻骑兵双目暴突,不敢置信,一头从马背上栽落了下去。

  四下里一瞬间变的死一般寂静,围在四周的兵士都看着落马的骑兵尸,随即目光移动,都定在宋安路的脸上。

  “谁要是心存二志,这便是下场。”宋安路沉声喝道:“准备列阵,如果那位齐王真的过来,立时上前将他擒住……!”

  他话没说完,便已经感到气氛不对,四周的骑兵无数道目光盯在他的身上,就如同无数钉子要扎入他的身体一般,让他极度不舒服,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先前那名老兵眼中却已经喷出怒火,但声音却极度平静:“宋牙将,小韩犯了哪条军规,为何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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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六六章 傻瓜

  面对老兵的质问以及那充满怒火的双眸,宋安路心里倒是一惊,不知为何,这老兵本是他的部下,此时面对这老兵,他竟是生出一丝恐惧,但是他当然不会将心中那一丝恐惧流露在面上,冷声道:“不遵军令,吃里扒外,自当军法处置!”

  老兵冷冷道:“他难道说错了?齐王殿下命令我们在城外列阵等候,他并没有违背军令?”

  “他胡言乱语,污蔑将军……!”

  老兵已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没有污蔑罗将军,齐王和辞修都说罗将军谋害了总督大人,小韩只是心存怀疑,如果你觉得他说错了,可以向他解释,为何因为一句话,就要取他性命?你宋牙将是牙将,可是城头上的是齐王监国殿下,难道不该遵从齐王的命令?”他腮帮子鼓起,“宋牙将,他还年轻,你可知道,他成亲才半年,全家老小,就指望着他?”

  宋安路有些结巴道:“那……那也不能胡言乱语,你们……你们赶紧列阵……!”

  “不劳您吩咐。”边上一名粗壮的骑兵冷声道:“宋牙将,如果小韩在战场厮杀畏敌不前,你杀一儆百,我们无话可说,可是你现在因为他说错一句话,便取了他性命,这是哪条军法?便是罗将军,只怕也没有这个权利吧?”

  “那你要如何?”宋安路沉声道。

  “我不能如何,但是国有国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粗壮汉子怒声道。

  宋安路尽量掩饰自己心中的慌张,冷笑道:“怎么着,难道你还想杀死我?你可知道,以下犯上,那是什么罪……!”

  他话声未落,身体猛然一颤,随即众人便看到,一把大刀从宋安路背后插入,直透胸腔,宋安路不敢置信,低下头,看刀身从自己的胸口贯出,刀刃上还在滴血,他身体摇摇晃晃,却还是拼力扭头回看,只见到身后一群骑兵挤在一起,所有人都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瞧着他,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谁出手。

  在马背上摇晃两下,宋安路终于一头摔倒下去,在地上抽搐两下,便即不动。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马刀,不小心伤了宋牙将。”老兵迅速道:“大家看清楚是谁动手?”

  四周骑兵都是摇头。

  老兵大声道:“大伙儿愿意留下的,列阵等候,不想继续当兵的,现在就可以离开。”

  众骑兵毕竟也是训练有素,一阵混乱之后,很快就列成了方阵,从城内涌出的大批骑兵,遍布四野,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老兵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看到这边列成方阵,两边骑兵也立刻学着样子,列起方针来,只是片刻之后,开阔的城外空地上,几千骑兵已经列成了一个又一个方阵。

  城内罗定西眼看着身边的骑兵迅速出城,牙关紧咬,看到身边的将士越来越少,罗定西一抖马缰,便也要跟着出城,城头上的齐王等人并不理会,罗定西一颗心悬着,到了城门,也不顾其他,跟着兵马迅速往城外驰去,猛然间胯下战马一声长嘶,侧身翻倒,罗定西大吃一惊,脚下一瞪,临空而起,落下来之时,只见到自己的坐骑翻倒在地上,正在挣扎,仔细一看,却瞧见战马的马臀之中,一支羽箭没入其中。

  罗定西抬起头,向城门处望过去,只见到一名将领骑在马背上,手中握着一张弓,正远远地冷视自己,那射入马臀中的一箭,自然是此人所射。

  罗定西双眸生寒,吞出四个字:“轩辕胜才!”

  射出一箭的,自然是箭神轩辕绍的堂弟轩辕胜才,也正是城外堵住城门的统兵将领,只见到轩辕胜才从背上的箭盒又缓缓抽出一件,随即将箭矢搭在长弓之上,动作流畅娴熟,箭矢已经对准了罗定西,听的轩辕胜才冰冷的声音道:“罗定西,你再走一步,这支箭必然射穿你的喉咙,你信不信?”

  北山骑兵从罗定西两边绕行过去,此时此刻,竟无人再瞧罗定西一眼。

  罗定西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是走入绝路,辞修的叛变和齐王的出现,已经让北山骑兵上下离心,自己依然被自己的部下所抛弃。

  轩辕胜才的箭矢,正对着他,他当然知道箭神轩辕绍的威名,当然也明白,轩辕胜才所言不会是开玩笑,如果自己真的再走一步,轩辕胜才那支箭,也一定会射向自己。

  天近黎明,凛冬已过,已是初春,可是罗定西却觉得初春的黎明比之凛冬的寒夜还要寒冷。

  一败涂地!

  他闭上眼睛,这一生,他杀人无数,心中从无恐惧,这一生,他一直坚信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跟随肖焕章十多年,他一直隐忍低调,只为有一招能够一鸣而起。

  这十几年的低调隐忍没有白费,他终于取得了北山大权。

  造化弄人,朱凌岳在西北强势崛起,甚至于西关楚欢的能耐也在他之上,他知道只能继续隐忍下去,立下战功,向朱凌岳表现忠心,在朱凌岳的麾下继续隐忍,等到有朝一日,时机出现,未必不能再翻身而起。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栽在这里,而且栽的这样狠,一次失算,永不超生。

  城中数千北山骑兵涌出城来,城外的方阵,让他们也很自觉地在城外列阵,包括朱凌岳麾下诸多将领,虽然都是朱凌岳栽培起来,但是此时此刻,却也都知道朱凌岳大势已去,列于阵前。

  北山骑兵或许不是最强的骑兵,但是却也是北山最精锐的军团,城外列阵,整齐划一,十分迅速,很快,城外便是一片寂静。

  罗定西双目紧闭,一时之间,只觉得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存在。

  听得脚步声响,往自己靠近过来,罗定西陡然睁开眼睛,只见到七八名魁梧的西关武士已经站到他面前,一人沉声道:“奉监国之令,拿下反贼罗定西!”

  罗定西想要拔刀,可是不知为何,握刀的手竟似乎没有了气力,或者说自己的大刀太过沉重,而此刻,那几名西关武士已经一拥而上,将罗定西按倒在地,随即夺下了罗定西的战刀,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罗定西被捆绑过后,脑子这才稍微清醒过来,他这才反应,对方绑缚自己的时候,自己甚至连反抗也没有。

  当他抬起头,便见到城门处,一群人正簇拥着齐王瀛仁缓步出城,瀛仁身边,除了辞修和公孙楚,白瞎子和仇如血也都豁然在其中。

  轩辕胜才已经翻身下马,上前拜见了齐王,齐王奖慰几句,轩辕胜才这才在前护卫,走到了罗定西面前。

  “现在你还觉得本王是假冒的?”齐王冷哼一声,“如果本王是假冒的,你就更应该羞耻,假王爷擒住真将军,你觉得很荣耀?”

  罗定西此时反倒镇定下来,冷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是这个结局,老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才有几分男人的气概。”齐王淡淡道:“罗定西,你本该知道,和朝廷作对,本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这是自寻死路!”

  “齐王,如今你们胜了,什么话当然都由你们说。”罗定西冷笑道:“你们扪心自问,如果不是有人出卖本将,你们现在还能在这里大言不惭与我说话?”目光转到齐王身后的辞修身上,厉声道:“辞修,老子问你,你为什么要背叛老子?”

  辞修淡淡道:“那我问你,你又为何要背叛肖督?你谋反之心已显,我自然不能随你谋反!”

  “冠冕堂皇。”罗定西大笑道:“你这屁话,你自己能相信?”

  辞修犹豫了一下,终于拱手向齐王道:“殿下,臣下想和罗定西说几句话,不知殿下是否应允?”

  齐王瞥了辞修一眼,也不说话,径自向北山骑兵军阵走过去,身边众人跟了过去,辞修招了招手,示意架住罗定西的两名兵士后撤,等兵士退下,辞修才淡淡道:“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罗定西一怔,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能够取肖焕章而代之,并不是你有多大能耐,只不过是因为有人帮你。”辞修缓缓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过了河,拆桥太快,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知道你的性子,你是个能低调的人,能屈能伸,这让我很钦佩,但是你致命的弱点,就是一旦得势,就会将从前的隐忍一朝爆发出来!”

  罗定西死死盯着辞修,眼眸子里充满了怨毒之色。

  “我劝告过你,要小心一个人。”辞修轻叹道:“可是你并没有小心!”

  罗定西一怔,忽然间明白什么,失声道:“是……是那个贱人?”

  “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这类女人,总能够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而天下却有无数的傻瓜,愿意被她玩弄。”辞修轻声道:“你是,而我……也是这种傻瓜!”

  罗定西身体一震,眼中显出惊骇之色,夹杂着愤怒,“原来……原来你……哈哈哈……!”他突然间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原来……原来是因为她……!”眼中杀意盎然:“我只恨我没有杀死她!”

  “我也这样想过!”辞修苦笑道:“当她找上我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杀死她,可是……我终究没能下手,所以就只能成为她掌中之物,你现在想将她千刀万剐,可是如果真的再次面对她,你当真可以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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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六七章 红罂粟

  罗定西大笑道:“原来你也只是个可怜虫,被一个女人玩弄于手掌间的可怜虫……我问你,他为何要找上你,难道她早已经知道袭击朔泉的计划?”

  “其实你还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便是驻留在总督府。”辞修轻叹道:“她是你身边的一条毒蛇,当你对她形成威胁之时,可曾想过,她也随时会找到机会给你致命一口。总督府是她的地方,我们在总督府的言谈,你当真觉得不会钻入她的耳朵,在那深宅大院之中,无论什么角落,对她来说,都没有秘密。”

  罗定西恍然大悟:“她听到了风声,然后找上了你,而你这无能的可怜虫,将奇袭朔泉计划之中她不知道的一些细节全都告诉了她,更是成了她的工具,暗中和西关人勾结在一起,出卖了本将。”

  “你该知道,面对她的时候,没有几个男人能守住秘密。”辞修缓缓道:“肖焕章父子一除,你便对她露出真面目,难道你不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得罪女人。”

  “那你可知道,就算你出卖了我,西关人也不会放过你。”罗定西冷笑道:“背主求荣之人,你难道以为西关人会真心待你?”

  “我从没有想过他们会真的善待我。”辞修目光锐利,凝视着罗定西,“但是我至少明白一点,我这样做,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是为了保住性命?”罗定西冷笑道:“如果你杀了那个女人,与我一同图谋大事,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可是你舍却这一切,出卖老子,只是为了保住性命?”

  辞修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罗定西,皱眉道:“荣华富贵?可是在我看来,如果真的与你拿下朔泉,进献给朱凌岳,我离死也不远了!”

  罗定西一怔,“你觉得我会杀你?”

  辞修摇头叹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你能够取肖焕章而代之,实在不是因为你有多大能耐,确实是因为那个女人在背后帮你。你连最浅显的道理都看不出来,本就不适宜在乱世之中谋得一席之地。”顿了顿,冷声道:“朱凌岳是什么人?不错,你拿下朔泉,到时候敬献朱凌岳,他当然会重重赏你,朱凌岳要收买人心,对你这样立下大功之人,也一定不会轻易动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朱凌岳从来都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你想在他脚下谋得一席之地,意图找到机会东山再起,难道朱凌岳看不出这一点?”

  罗定西皱起眉头。

  “朱凌岳或许会给与你荣华富贵,但是他绝不可能给你东山再起的机会。”辞修冷冷道:“他不会动弹你,毕竟你是他的大功臣,可是他绝不会让你保有实力,排除异己的事情,那是朱凌岳最为擅长的事情,要削弱你的实力,自然要从你身边的心腹亲信开始下手,你对我越信任,将我视为你最可信任之人,却恰恰给我带来了最大的麻烦,朱凌岳第一个要除掉的,也必然是我!”

  罗定西眼角抽搐,辞修这般说,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道理。

  “你现在该明白,对你来说,投靠朱凌岳这条道路并没有错,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条死路。”辞修轻叹道:“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或许我真的会帮你拿下朔泉,然后急流勇退,远走高飞,也算是对得起你多年的信任。可是……她出现在我面前,给了我另外一条路,我不是一个经得起诱惑的人,所以我只能重新走一条道路。”

  “她可以让我取代肖焕章,却没有办法让你取代我!”罗定西冷笑道:“你注定无法成为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你。”辞修淡淡道:“肖焕章有一大笔财富,他死了,那个女人却没有死,她已经答应我,愿意和我带着那笔财富远走高飞,乱世之中,你无法谋得一席之地,我同样也做不到,所以和她带着财物远走高飞,对我来说,那是最好的一条道路。”

  “你当真相信她?”罗定西冷然道:“他可以害死肖焕章,可以出卖我,也同样可以咬你一口!”

  辞修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所以我会很小心,避免自己重蹈你们的覆辙……!”轻叹一声,“我是世俗之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面对那样一笔财富,而且面对那样一个女人,对我来说,这两样诱惑,已经足够让我以性命作为代价去赌一把!”

  罗定西闭上嘴唇,不再说话。

  辞修露出一丝浅笑,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本来这些我不需要对你说,但是我这个人还是讲情义,你栽培我多年,我总不能让你做个糊涂鬼!”说话之间,身体猛地向前,贴到罗定西身边,罗定西吃了一惊,感觉事情不对劲,可是此时已经为时晚矣,腹间一阵剧痛,辞修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入了罗定西的腹中。

  罗定西想要挣扎,全身被绑,而且辞修已经抱住他的脖子,用手腕子夹住了他的颈脖,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道:“要和她远走高飞,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我必须在朔泉亲手杀死你……我已经得到了齐王的应允,你这条性命,就算是我代她取下,如此我也可以向她交代,你……不要怪我……!”

  罗定西双目凸起,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很快,脑袋重重垂在辞修肩头,辞修抬头看了看天色,黎明曙光已经洒射到大地之上,他松开手臂,轻轻一推,罗定西魁梧的身躯睁大着眼睛,向后仰倒,重重倒在了地上。

  罗定西突然倒地,列阵的北山骑兵便有不少看见,都是微微变色。

  此时齐王却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站在了军阵之前。

  北山骑兵军阵之中的将士,见到齐王亲自过来,不少人心中倒是颇有些赞叹,毕竟这时候北山兵还没有真正归顺,如果这个时候北山兵群起而攻之,齐王的处境便将凶险万分。

  北山骑兵都是牵着自己的战马,肃然而立。

  齐王扫视众将士一眼,朗声道:“你们的表现,没有让本王失望,你们依然是大秦忠诚的军人。本王说过,只诛首恶,从犯既往不咎,罗定西勾结朱凌岳,参与谋反,已经被本王下令诛杀,你们都是受罗定西蒙蔽,本王现在宣布你们尽皆无罪!”

  北山骑兵寂然无声,但是大多数兵士脸上的表情,却是分明表现他们松了口气,对大多说兵士来说,当兵可以拿军饷,养家糊口,可是一旦被打成反贼,不但要遭受朝廷的打击,而且军饷只怕也再难得到。

  齐王宣布众人无罪,最欢喜的,还是罗定西的那些部将,在场的大多数高级将领,都是罗定西提拔上来,如果今日夺城顺利,他们就算明知道罗定西要投靠朱凌岳,起兵谋反,也定然会跟随在罗定西身侧,听从号令。

  可是今日身处逆境,军心崩溃,齐王更是当众宣布罗定西是反叛之贼,这样的情势下,自然不愿意跟着罗定西一起下水。

  他们心中本来还是十分忐忑,甚至有人想着还要放手一搏,但是齐王从宽发落,除了罗定西,却不惩处任何一名将士,这让罗定西那干部将也终是松了口气。

  公孙楚此刻却是凑到齐王耳边,低语了几句,齐王微微点头,朗声道:“不过说起来,本王虽然恕你们无罪,但是偷袭朔泉,趁人之危,这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本王一直觉得,真正的军人,就该在沙场之上正面对决,金戈铁马,浴血厮杀,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本王也知道,甲州之败,北山军的声誉大受打击,恐怕很多人现在心里都觉得不是滋味……!”

  北山骑兵们顿时有些尴尬。

  甲州之战,是北山军的一大耻辱,明明在兵力和物资占据上风的情况下,最后却被西关人用计打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现在想起来,对任何一名军人来说,都是脸上无光的事情,齐王这时候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让北山骑兵们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齐王微微一笑,道:“其实在本王看来,北山军并不是不能打,都说西北汉子彪悍善战,本王是早有耳闻的,只不过你们没有真正的机会一显身手。现在,本王给你们一个恢复北山军声誉的机会,更给你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却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要?”

  北山将士面面相觑,不少人已经交头接耳,倒是站在阵前的北山将领们明白了什么,一名将领已经小心翼翼问道:“敢问殿下,不知是什么样的机会?”

  齐王也不犹豫,抬手指向西方,高声道:“朱凌岳已经起兵谋反,你们当然已经听说过,本王前来西北,就是为了平定朱凌岳的叛乱,不瞒你们说,圣上已经下了旨意,调集了西山道和安邑道两地的兵马,已经出发向西北赶赴过来,那是定要将朱凌岳剿灭。西关总督楚欢率领西关军,是奉本王之令,作为先锋,率先往西迎敌,本王现在只问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们是否愿意前往平叛,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顿了顿,不等北山将士议论,已经大声道:“本王在这里向你们保证,此番平叛,一旦功成,论功行赏,不计出身,只要立下战功,必将重重封赏,告诉本王,你们准备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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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六八章 破釜沉舟


  齐王下令北山骑兵赴西增援,而楚欢当然不指望还有什么兵马可以到来。

  太阳初升大地,霞光万丈。

  青原马场的西关将士却都显出精神抖擞之色,这并非是他们刚刚得到探报,贺州的守军已经迅速撤离,正向东往青原马场来汇合,而是因为在短短时间之内,他们已经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

  谁都知道,青原马场一马平川,西边唯一可以稍作抵挡骑兵攻势的,就是驯马谷,除此之外,便在无任何其他阻挡敌军的要塞或者天堑。

  一旦天山骑兵袭来,很难想象在这青原马场,以步兵为主力的西关军将如何抵御对方。

  但是从前天黄昏开始,楚欢突然下达了命令,于是驻守在青原马场的每一名兵士便开始动手,甚至于总督楚欢也亲自和士兵们忙活在一起。

  不到两天时间,他们竟然生生将青原马场修建成了一座平原要塞。

  木栅为隔,垒土作墙,栅栏外不到十米处,便是沟堑,西边以驯马谷为界,在上谷之处,修造了一条长长的木栅栏,栅栏后面则是垒土加固,而且沿着木栅栏,修建了不少哨塔,哨塔高耸,弩箭劲张,木栅栏后面不但用垒土加固,而且将运送粮草辎重的车子作为壁垒。

  不但是西边,东南北三面,也都修建了木栅栏,木栅栏外面挖了沟渠,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营寨,直径都有十多里地。

  青原马场本来就是一座修建的马场,四面本就有原始的木栏,不过遭受了严重破坏,残破不堪,但是如今西关军却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修建。

  上万西关军,就部署在这木栅栏后面。

  只要能够用上的材料,都被西关军巧加运用,看起来工事十分简单,但是却凝聚了这上万将士的心血,这种临时修建的营寨,古往今来,也倒不少见,可是用如此速度修建出来,却是十分稀少。

  经过两天的奋战,青原马场四面环绕,内部各处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众多的简单塔楼,一下子本来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青原马场,其防御能力大大增加,最为紧要的是,修建防御工事,上下齐心,如此下来,非但没有让兵士们因为劳累而感到疲倦,反倒是让所有人士气大震,万众一心,无时不可为,天山军虽然人多势众,却也未必不能与之一搏。

  驻扎在青原马场的将士,本就做好了与天山郡殊死一搏的准备,如今修建了防御工事,便更是多了几分信心。

  全军士气振奋之时,正午时分,再一次得到新的消息,贺州近两万守军已经赶到,楚欢亲自赶到驯马谷时,已经看到西边黑压压的人影往这边过来,来军的先头部队已经下了对面的土坡,进入了驯马谷,这首先下坡的,是一支骑兵部队,当先一人的甲胄,楚欢却是看的十分清楚,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许邵。

  许邵飞马而来,身后上千名骑兵也是呼啸而来,楚欢下令打开木栅栏的门,呼喝声中,许邵已经率领骑兵冲进木栏之内,他已经瞧见楚欢所处的位置,飞马驰来,距离几步远,已经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来,单膝跪地,“末将拜见楚督!”

  楚欢却已经将其扶起,见得许邵眼中布满血丝,脸上颇有疲态,身上的衣甲还带着血污,已经凝结在战甲之上,知道那是在贺州血战留下的印迹,温言道:“许统领,辛苦了!”

  许邵起身来,也顾不得多言,已经道:“天山军已经跟随过来,末将已经探知,不但有天山军在后面追击,而且两翼方向,也已经出现了他们的骑兵,看来他们已经是兵分三路,准备从三面围攻我们,楚督,这一路上,他们倒并无对我们发起攻击。”

  楚欢笑道:“你们的动向,其实本督早已经知道,先前裴先生已经给我来了信函,这一切都是在先生的计划之中。”

  “原来如此。”许邵这才微微宽心,瞧见青原马场内兵马森然,木栅栏也是修的有一人之高,垒土在后,十分坚固,这边显然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道:“楚督,咱们出城之后,先生途中下令歇息了几次,咱们在贺州连续厮杀数日,许多将士都不曾好好歇息,先生担心如果急行军,就算赶到这边,也都已经筋疲力尽,所以途中歇息几次,耽搁了一些时间,按照约定,今晚酉时,就到了三天之限!”

  楚欢苦笑道:“先生真是艺高人胆大,猛虎在侧,他却敢沿途歇息,还真是不怕天山人会发起攻击。”心中却是觉得裴绩用兵实在是危险,也幸亏朱凌岳和甘侯那边信守诺言,否则一旦真的在中途发起攻击,西关军必然受到致命的打击。

  看来裴绩倒是真的算准了朱凌岳和甘侯不会发起攻击,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用险。

  抬头看了看天色,日照当午,阳光明媚,距离酉时还有几个时辰。

  “许统领,我军马队在马场中央……!”楚欢指了指青原马场腹部,“你带他们到那边,先好好歇息,接下来要与天山军大杀一场,让大伙儿养精蓄锐,到时候也有力气杀敌。”

  许邵拱了拱手,率领骑兵迅速赶过去。

  从贺州退下来的兵马,脚步倒也不慢,许邵的先锋部队赶过来之后,不消半个时辰,后面的兵马也都络绎不绝赶到。

  瞧见楚欢果真在青原马场这边接应,从贺州退来的守军倒是士气一震,见到青原马场这边甚至已经修建了防御工事,心下更是添了一丝信心,一队队人马迅速进入青原马场之内,距离酉时也越来越近,楚欢除了让许邵的骑兵前往腹地歇息,其他退过来的兵马,却是第一时间部署到马场的四面。

  毫无疑问,天山军三路夹攻,主力居中,到时候承受压力最大的自然是西边,也就是驯马谷这一方向,所以这边必然是部署重兵防守,南北两面,已经探明,也都有天山军的骑兵,所以南北两面同样也要部署兵马防守。

  楚欢心里很清楚,青原马场一战,已经是自己与朱凌岳的决战,可说是不死不休,除非一方倒下,否则这一战必然不会结束。

  四面防守,当然不是真的为了防御青原马场,其最终的目的,无非是通过坚韧的防御,尽可能地抵挡住士气正盛的天山骑兵的冲击,以达到挫伤天山军士气的效果,只要能够防守住几个回合,天山军的士气必然会受到打击,而且还会产生焦躁的情绪,到了那个时候,总是能够找到真正决死一战的机会。

  说到底,楚欢心中对于天山骑兵,也是存有忌惮,甚至是畏惧。

  如果青原马场毫不设防,任由天山骑兵冲来,西关军便是再勇猛,在天山数万骑兵的冲击下,莫说取胜,只要是能活下去,就已经是十分幸运。

  楚欢并没有在兵马抵达青原马场之后,便立刻进行防御工事的修建,道理很简单,对这一战,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并不是防御工事,而是西关军的信念。

  他必须先要确立将士们的信念,才能够与朱凌岳做最后一搏。

  至若在开战前才开始紧急修建防御工事,也是为了让兵士们能够通过修建防御工事,迅速地进入紧张的状态之战。

  两天下来,因为修建防御工事,青原马场的将士们不但进入了战事状态,而且因为短时间内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全军上下此刻正是士气正旺。

  楚欢再见到裴绩的时候,裴绩依然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状态,看到楚欢,裴绩已经率先笑道:“楚督在这里久候了!”

  楚欢却是苦笑道:“大哥,我率军抵达青原马场,便接到了你的密信,你是否是算好,故意让我驻军在青原马场?”

  裴绩却是抚着胡须,四下里看了看,点头笑道:“看来这边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比我想的还要好一些。”

  楚欢拉着裴绩的胳膊,低声问道:“大哥,咱们当真要在这里与天山军一决雌雄?我怎么想这里也不算是个好地方,一马平川,该是朱凌岳最喜欢的地方!”

  “不错。”裴绩含笑道:“朱凌岳喜欢这个地方,咱们选在青原马场,在朱凌岳看来,正是他天山骑兵真正的用武之地,只怕他知道咱们准备在这里与他一决胜负,就已经觉得咱们西关军是必败无疑,如果他现在心里没有骄横之心,那倒真是见了鬼!”

  楚欢叹道:“大哥是想让朱凌岳产生骄横之心,从而会有疏忽?不过他们占据绝对的实力,便算真的有些轻敌,咱们……!”

  裴绩打断他的话,问道:“二弟,我问你,这一战,你是如何想的?”

  “这个……事到如今,只能和他们拼杀到底。”楚欢目光冷峻起来,“咱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拼死一战!”

  “不错。”裴绩微笑抚须道:“你应该知道破釜沉舟的故事,项羽破釜沉舟,自断后路,三军用命,所向披靡。咱们现在也是如此,没有援兵,没有退路,你知道没有其他退路,咱们这数万西关军,也知道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拼死一搏……二弟,你可知道,就算再厉害的猎人,如果真的将猛兽逼入绝境,也有可能弄巧成拙,狩猎不成,反倒可能坏了自家性命……!”

  楚欢凝视裴绩,若有所思。

  裴绩抬头看了看天,道:“二弟,你的家底,可说已经全部在这里,朱凌岳的家底,同样也全都在这里,如今已经没有必要玩什么花样,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战过后,定下成王败寇……这西北到底是谁的天下,就看这一战了,所有人都可以怀疑这场战事,但是只有一个人不能,那就是你,对你来说,不该有任何心思,只要保定一个心思就好,那就是……你楚欢必胜,朱凌岳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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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六九章 坐失良机


  贺州撤退到青原马场的将士们并没有休息的时间,进入马场之后,第一时间便被部署到马场四面,此时楚欢会下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三万,已经算是楚欢目前可以使用的全部兵马,也是这最后决战的所有本钱。

  西面十多里的防线,紧锣密鼓地布置防线,毫无疑问,这里是开战之后对方的重点攻击方向,天山军的主力也集中在这一面,所以西面楚欢也是布下了重兵,超过一万兵马安排在西面,而南北两面,各部署了六千人马,虽然东面的压力应该最小,但是天山以骑兵为主,其机动性太强,一旦快马转到东面发起攻击,以步兵为主力的西关军很难调动到东面进行补充防守,所以依然在东面也布置了五千兵马。

  剩下的几千兵马,除了一千步兵,几乎都是骑兵,骑兵安排在青原马场腹地,作为后备队,任何一面出现紧急情况,这支骑兵将作为机动部队,迅速前去支援。

  真刀真枪的对决,楚欢只能将自己的全部家底拿出来奋起一拼,如同裴绩所言,西关上下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决战,也知道外无援兵,内无退路,只能是奋死一搏,所以都显出决然之色。

  这一战事关重大,裴绩指挥压力最大的西面将士,而楚欢则是镇守北面,韩英居南,东面则是交给了韩英手下的副将叶骏,叶骏在贺州城保卫战表现得十分突出,不但骁勇,而且指挥得当,被裴绩举荐楚欢,镇守东面。

  至若许邵,则是率领后备骑兵,损失机动支援。

  申时刚到,驻守北面的楚欢站在木栅栏后面的哨塔之上,就瞧见了天边出现了无数的黑影,黑影渐近,密密麻麻,人喊马嘶,连成一条长线,旌旗招展,除了“朱”字旗,还飘扬着一部分“顾”字旗,那正是朱凌岳麾下的大将顾良尘率领着北翼骑兵抵达了既定目标。

  天山北翼骑兵虽然只有五千人,但是马蹄声声,人喊马嘶,气势极壮。

  无数的战马疾驰而来,激起了漫天的灰尘,黄尘如柱,高耸云天,一列列、一队队的北山骑兵就似乎要一鼓作气冲上来,将整个青原马场碾碎。

  楚欢皱起眉头,一只手握着腰间血饮刀的刀柄,另一只手已经握起了拳头来。

  虽然西关军各部都已经赶到自己应该防守之所,但是时间仓促,防御阵线并没有完全形成,不少兵士还在搬运物资,北山骑兵说到就到,这么快就赶来,若是此刻便冲上前来,对西关军来说,实在是一个大大的麻烦。

  楚欢只能沉声下令,令兵士们暂且不要管武器装备,弓箭手迅速靠近到木栏边上,长枪手和刀斧手也严阵以待,准备迎敌。

  正当兵士们迅速靠到木栏边上,却瞧见北边的骑兵冲刺的速度反倒是越来越慢,很快,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都已经勒住战马,距离数里之外停了下来。

  楚欢一愣,随即看了看天色,心里明白,恐怕是约定的时辰未到,所以北山骑兵并没有即刻发起攻击。

  他心中顿时有些庆幸,暗想朱凌岳狡诈多端,可是却犯下了如此巨大的错误,战场之上,时机稍纵即逝,自己的防守准备还没有完全做好,仓促应战,这时候其实恰恰是最好的攻击时候,如果是换做自己,你定然是一鼓作气杀过来,心想朱凌岳终究是文人,显然是自持着兵强马壮,以为必胜无疑,所以才会犯下如此错误,这已经表明对方十分轻敌。

  顾良尘此时又何尝不想一鼓作气冲过来。

  他当然也已经瞧见,青原马场已经修建了防御工事,而且看到,在那木兰后面,人影窜动,颇有些杂乱,以他的经验,自然知道这是西关军还在做部署,并没有形成坚固的防线,这时候发起冲击,绝对是极佳的机会,一旦等对方防线稳固下来,再行攻打,难度便会大大增加。

  可是他出发之前,朱凌岳已经颁下军令,天山军各部,到达既定位置之后,没有他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朱凌岳虽然是文官,但是执行军法却从来都是冷酷无情,麾下诸将,当然不敢抗命。

  只是顾良尘没有想到,自己刚到决战战场,就遇上如此大好时机,他毕竟是久经沙场之辈,能够准确地发现对方的破绽,也能够敏锐地抓捕到稍纵即逝的战机,按照他的经验,这种时候,就该一鼓作气冲上去,不但有机会趁西关军防线未稳迅速突破青原马场北面防线,而且很有可能由此而左右这场战局,他当然也可以因此而成为此战的首功之臣。

  但是朱凌岳的军令,就像一把利刃一样悬在顾良尘的头顶之上。

  他太过了解朱凌岳,朱凌岳治军,却是称得上是赏罚分明,部下一旦立下了功劳,那么朱凌岳从来都不会吝啬赏赐,而他的赏赐,每一次都会高出部下的预期,让人愿意尽忠效命,但是一旦触犯军法,朱凌岳也从来都是六亲不认,残酷无情。

  如果自己此时冲过去,突破西关军北面防线,那么青原马场的整体部署在瞬间就会遭受到极大的破坏,而天山军其他各部当然也会趁机发起全面攻击,如此一来,此战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便取得胜利,可是顾良尘清除,胜利之后,其他将领或许会得到封赏,而等待自己的,必将是残酷的军法。

  对朱凌岳而言,自己的部下可以不立战功,但是却绝对不能违抗他的军令,一旦违抗了他的意思,那么在生性多疑的朱凌岳看来,自己的部下就等若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无论立下多大功劳,朱凌岳都绝不会容忍这样的部下存在。

  左右衡量,顾良尘只能放弃这绝佳的进攻机会,心中对于朱凌岳那条军令,却是不由得嗤之以鼻。

  其实他也清楚,朱凌岳虽然军事才能不见得有多高明,但是此番天山军倾巢而出,再加上西北军的协助,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必胜之仗,也正因如此,朱凌岳才会稳打稳扎,不会轻易冒险,以免出现意外,打乱了整体布局,毕竟西关军曾经在甲州大败北山军,这多少让朱凌岳对楚欢还是有一些忌惮。

  顾良尘无奈之下,只能下令全军停止向前,距离几里之外全军下马,等待朱凌岳那边发出信号。

  虽然距离约定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再有一个时辰,便到了酉时,与西关军的约定就将到达时间,可是顾良尘却无法断定真的到了时间,朱凌岳便会下令发起攻击。

  他虽然对朱凌岳十分畏惧,但是骨子里却并不觉得朱凌岳在军事上有多高明。

  西关军从贺州撤军之后,顾良尘的骑兵军团一直在西关军北翼移动,他脑中无数次生起对西关军发起攻击的念头,却都在瞬间便被打灭。

  他有时候实在想不通,一路上的大好机会,朱凌岳却为何偏偏不下令对贺州退军发起攻击,当真守着所谓的协议,任由贺州兵马退到青原马场?

  兵不厌诈,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必然要不择手段,撕毁协议也并无什么不可,只要能够击溃西关军,无所不用其极。

  或许朱凌岳知道此战必胜,所以不想因为撕毁协议而坏了名声,更何况协议是甘侯签署,朱凌岳顾忌甘侯,不敢轻易违约,但是顾良尘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兵,却是很清楚,或许因为这样的决定,将会给天山军带来极大的麻烦。

  朱凌岳该出手时因为谨慎顾忌却没有轻易出手,这已经是犯了兵家大忌,虽然如今天山军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可是顾良尘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眼看着自己停止进军之后,木栏土墙后面的西关军留下一部分兵力之后,其他人又开始行动,知道对方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做着战斗准备,自己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下颇为懊恼,时不时地向西边望过去。

  顾良尘心急如焚,朱凌岳此刻却是气定神闲。

  铺天盖地的天山军中路兵马已经到达距离驯马谷不过数里地的地方,侯金刚所率骑兵主力已经得到命令,下马等候。

  一路之上,侯金刚的骑兵主力并没有拉开与朱凌岳本阵的距离,两支兵马相隔,也不到十里之遥。

  朱凌岳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朱督,已经申时二刻了。”边上一名部将道。

  朱凌岳含笑看着身旁的甘侯,笑道:“甘将军,看来这时辰倒是刚刚好,咱们及时赶到!”

  “朱督,他们将决战之地设在青原马场,实在是自寻死路。”甘侯牵着马缰,脸上也是一副自信之色:“甲州一战,我还以为楚欢有几分手段,但是现在看来,甲州一战,西关军也是赢的侥幸,又或者说,北山军确实是不堪一击,仅有今日看来,楚欢实在是徒有虚名。”

  便在此时,前方一骑飞马而来,禀道:“禀朱督,西关军在青原马场修建了防御工事,人影闪动,用土垒、木栅和大车交错掩护,而且在木栏土墙之外,挖掘了壕沟。”

  “哦?”朱凌岳抚须笑道:“楚欢是在用这些防御工事,阻挡我黑风骑。”

  “只不过阻挡一时而已。”甘侯冷笑道:“区区木栏土墙,就像阻止骑兵,楚欢也未免异想天开了。”

  朱凌岳微微一笑,问那斥候道:“两翼兵马是否都已经抵达?”

  “北面顾将军和南面狄将军都已经到达指定位置,等候朱督信号,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朱凌岳大笑道:“好!”望向前方,前面是黑压压的北山骑兵,他轻抚长须,意气风发,“甘将军,或许等到明天天亮,楚欢的人头就已经在我们的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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