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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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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6章 落叶归根

  洛阳。

  尚书令裴潜拜伏在天子曹芳和郭太后面前,泣不成声。

  曹芳木然,脸色有些发白。郭太后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抠进了掌心,钻心的疼。然而,她却不肯放手,只有这疼痛才能让她清醒,才能让她不至于崩溃。

  局势的败坏速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幽州刺史陈泰被邓艾击败,现在邓艾拥步骑四万余,已经由幽州杀入冀州,冀州刺史裴徽率军迎战,一败于易县,二败于常山,现在已经退至钜鹿,据城而守。

  钜鹿是冀州之中,一旦钜鹿失守,冀州就只剩下南部的邯郸、邺城可以坚守。钜鹿是大城,按理说坚守一段时间不成问题,可如果考虑到他们面对的魏霸就是以攻城成名,谁也不敢对钜鹿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们都很清楚,如果邓艾想攻城,那么钜鹿一定守不住。

  裴徽是裴潜的弟弟,裴潜今天来见驾,却不是为弟弟请求援兵,而是请罪——为裴徽丢了半个冀州请罪。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裴徽两次战败,辖地丢失一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无能的表现。

  而丢失冀州的后果又是非常严重的。

  就目前而言,在幽州失守之后,魏国手中还控制着冀州两州。并州的重要性在地理和北部的羌胡组成的劲卒,让魏国在军事上还保持有一定的实力。而冀州却是魏国仅剩的粮袋子和钱串子,是魏国粮赋的主要来源。一旦冀州失守,仅靠并州,魏国是支持不下去的。

  由此看来,裴徽的责任自然不小。

  可是郭太后清楚。这个责任不能完全由裴徽来承担。不管是裴徽,还是另外一个人,在邓艾的优势兵力面前,他们都不是对手。裴徽没有一战败北后像陈泰一样投降邓艾,已经算难能可贵了。

  郭太后听完裴潜的建议。没有任何表态。等裴潜离开之后,她立刻叫来了郭修。

  “魏霸攻势凌厉,兖州、幽州相继失陷,大军三面围攻,洛阳危在旦夕,姜维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郭修皱着眉。沉吟良久:“他在等我的消息。”

  “那你什么时候动手?”郭太后没有了刚才的镇定,此刻的她眼中充满血丝,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原本梳得一丝不苛的发丝也有些散乱,无形中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郭修躬身道:“太后,我并不是不想动手。而是没机会动手。魏霸兵临洛阳,如今又势如破竹,再想按照之前的条件谈判,他已经不可能答应。如果没有让他心动的条件,我是无法接近他的。”

  郭太后厉声道:“那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他心动?”

  郭修沉默了良久:“投降,求一侯爵。”

  郭太后气息粗重。胸口剧烈起伏,她权衡了很久:“孝先,能封一侯爵,继祖宗血食,也算不错。比起行刺魏霸,应该还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万一刺杀失败,不仅先帝的遗愿无法完成,我郭家也会遭受灭顶之灾,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郭修苦笑一声:“太后,代价的确不小。如果有其他选择,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险。可是,太后有其他的选择吗?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总有暴露的那一天。曹家、夏侯家都和魏霸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一旦他们知道天子不是曹家血脉。他们还能容忍我们的存在吗?到时候,郭家同样是灭顶之灾,而先帝的遗愿同样会落空。更可怕的是,到时候连姜维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郭太后懊丧的摇摇头“可是姜维现在指望不上啊。”

  “不然,姜维扼守潼关,还控制着关中。眼下看起来,他的实力并不强,可是如果我刺杀魏霸成功,蜀汉分崩离析,再无人能和姜维匹敌,他足以控制一方。他有雍州、益州、凉州在手,再加上我们控制的并州、冀州,依然有半壁江山,有一战之力。”

  郭太后没有说什么。这个利害权衡,她已经考虑过无数次。如果没有她的同意,没有她的配合,郭修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只是她现在有些怕了,魏霸步步紧逼,洛阳危在旦夕,而郭修刺杀魏霸的可能性却越来越渺茫。万一失手,郭家残存的一点根基将会被彻底清查干净。

  上苍不会再给你一次死里逃生的机会。

  “你去对魏霸说,我可以答应这样的条件。”郭太后转过脸,死死的盯着郭修:“你一定要有把握才能动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若上苍不给我们机会,大不了,我带着天子逃亡就是,总比家破人亡要好。”

  郭修皱了皱眉,犹豫了很久,欲言又止,躬身一拜,转身离去。

  很快,郭修出城,带着新的谈判条件,直奔孟津。魏霸已经到了河内野王,他将直接去野王求见魏霸,寻求最后一丝机会。

  ……

  常山郡,真定城,呼沱河畔。

  一艘大船缓缓的停靠在码头上,船上放下跳板,赵统出现在舷边。潘子瑜、孙大虎就站在赵统的身后,他们全部披麻带孝,赵统手中捧着赵云的灵牌,面容悲凄。

  在他们的身后,十六个壮汉抬着赵云的灵柩。

  邓艾尚未攻入冀州的时候,潘子瑜就护送着赵云的灵柩,顺江而下,转海路,转入渤海。他们刚刚到渤海,邓艾已经击败了裴徽,将半个冀州收入囊中,潘子瑜随即由清河口转入内河,由水路回到真定。

  落叶归根,是每一个人的梦想。即使是万里征战,只要有可能,官府都会将阵亡将士的尸体运回家乡安葬。只有那种大溃败,根本无从收拾起,才会作罢。埋骨异乡,即使是对功成名就,寿终正寢的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完满的结局。

  可是对于蜀汉的官员来说,落叶归根却是一个无法企求的梦想。特别是对元从系老臣来说,他们大多离乡万里,家乡又都在魏国的属地,想要回家安葬,根本就没有一点可能。所以,刘备也好,张飞也罢,他们都只能葬在益州。

  从这一点来说,赵云是幸运的,他虽然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再看一眼家乡,却在死后魂归故里,葬入赵家祖坟,还有一个美谥:贞。这是天子所赐,以褒奖其忠贞不二,大虑克就。

  对于赵云来说,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在闻讯赶来的父老乡亲的簇拥下,先期回家的赵广和赵统一起抬着赵云的灵柩回到了赵家,他们将在这里大设灵堂,供人吊祭。即使赵云去世已经大半年,又回到了家乡,入土仪式却还没有进入议程。

  原因很简单,晋王魏霸要亲自临祭,只是目前冀州还没有全部攻克,他兵临洛阳,暂时来不了。所以,赵云还得等一等,等魏霸拿下冀州,亲临赵家,执锹填土,送赵云入土为安。

  这其实也很正常,汉代重孝道,入敛之后,再过一年甚至三年才入土也很正常。只是在战乱时代,活人也要生存,这样的礼节已经不多了。如今天下一统在望,赵家的身份又特殊,当然可以照此施行。

  ……

  忙碌完了之后,赵统和赵广才有空坐在一起,交流一下各自的情况。说起来,他们兄弟俩也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你是长子,是一家之主。”赵广笑笑:“有你在家里,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呢?”

  “我还要带孝上阵。晋王殿下有令来,让我辅助魏风,统领重甲骑,随邓艾一起向南攻击。”

  赵统眉毛轻轻一挑。重甲骑是魏霸麾下最精锐的骑兵,赵广原本统领的是由辽东杂胡组建起来的轻骑,虽然也算是精锐,比起重甲骑来,不论是实力还是地位,无疑还是要弱一些的。魏霸将赵广调入重甲骑,又是辅佐魏风,自然是对赵广的提拔。

  “那你好自为之,战场凶险,要自己注意一些。”

  “我知道。”赵广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不像兄长,求稳。”

  赵统笑得有些苦涩。

  “不过,你也不要失落。”赵广收起了笑容,接着说道:“晋王说了,你正因为稳,才能独当一面。不仅能治军,也能治民。所以,等守孝过后,他会安排你去辽东。我听他的意思,好像准备把辽东诸郡和刚刚征服的三韩合并在一起,新建一个海州,作为以后东征的基地。”

  “还要东征?”赵统很意外。“三韩以东,还有什么值得大动干戈?”

  “还有倭国,还有……”赵广挠了挠头:“在倭国以东,据说还有一大片土地,比起大汉的条件更为优越。晋王说,商朝遗民亡国之后,可能就去了那里。”

  赵统想起来了。楼船之会,他也是与会者,岂能不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把那些当成谈资,却没有当成触手可及的土地。他想了想,轻声叹道:“我的确是太稳了一些,步伐不够果决,眼界也有些保守。”

  赵广笑了起来,探身拍拍赵统的手:“你就不要自责了。我们兄弟之中,你是最像父亲的。不过,虎儿却有些像公主,你还是抓紧时间,再生一个嫡子。你的稳重加上嫂嫂的聪慧,那才是我赵家希望的下一代家主。”

  赵统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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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 代汉者,当途高

  马谡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迈进了自己的公廨。

  大司农公廨原本是丞相府的一部分,现在丞相府搬到长安去了,而益州的民政就交由身为大司农的马谡负责,马谡老实不客气的将整个丞相府变成了他的大司农公廨。

  他办公的地方就是原来诸葛亮办公的地方,他住的地方也是诸葛亮原来住的地方。只是诸葛亮为人俭朴,住的地方也非常简陋,马谡接手之后,就命人重新装修了一下。如今的公廨虽然谈不上富丽堂皇,却也算得上宽敞明亮。

  马谡的心情也跟着愉快了很多。

  让马谡心情好的当然不仅仅是公廨的修整,还有朝堂上的事情。诸葛亮离开了成都,又在最后一击失败之后凄凉离世,长安的朝堂陷于混乱,李严、吴懿正在掀起对丞相系势力的清算,蒋琬等人虽然还没有被治罪,有的甚至还保留着官职,正常处理政务,但是他们对天子的影响力已经荡然无存。

  除了姜维之外,丞相遗留下来的政治力量已经被连根拔起,而姜维么,在马谡看来,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作为诸葛亮最初的心腹,马谡对姜维一直没什么好感。原因很简单,姜维不自量力,刚刚入帐,就想利用凉州人的便利身份,取代他在丞相府的地位,现在又想以自己掌握的那点兵力和魏霸对抗,以诸葛亮的继承人自居。

  他也不想想,他有什么资格这么想。

  说来也怪,马谡曾经是挡在姜维面前的一道山,结果木门一战败北,马谡险些被诸葛亮处死,从此和诸葛亮貌合神离。最后彻底和诸葛亮翻脸,主动给姜维腾出了空间。后来吴国投降,诸葛恪以诸葛亮侄子的身份再次威胁到姜维的地位。可是现在诸葛亮最后一击,不仅送了魏霸一个机会。还把诸葛恪给葬送了,阴差阳错的又把机会给了姜维。

  马谡相信,这件事里可能不是巧合这么简单。和诸葛亮一样,马谡相信天意,但是他更相信天意难测,不如人谋来得可靠。而按照谁得利,谁就是幕后主使的推理原则。得利最大的姜维显然最有可能是幕后主使。

  只是一想到这一点,马谡就有些不寒而栗。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姜维不仅把诸葛恪给坑了,而且葬送了诸葛亮本来就很渺茫的机会。不得不说。诸葛亮的最后一击虽然有些鲁莽,可是一旦成功,却极有可能彻底扭转整个局面。魏霸一死,他麾下的部将必然分裂,以诸葛亮的手段。再加上诸葛恪、诸葛诞、姜维等亲信控制的实力,重新将大权集中到丞相府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只不过,那样一来,姜维就远不如诸葛恪有竞争力了。这个结果自然不是姜维想要的结果,相比较起来。眼下这个结果,可能对姜维本人更有利。

  前提是他还有机会杀死魏霸,重新掌握长安朝廷。

  事实上,魏霸没有立刻掀起狂风骤雨的清洗,就说明这个形势对姜维有利。否则,以魏霸对姜维一贯的态度,他早就把姜维给收拾了,哪里还会绕这么多圈子。

  当然了,这也只是暂时的。只要魏霸解决了洛阳的战局,腾出手来,迟早还是要将姜维整治得鼻青眼肿,后悔莫迭。

  马谡相信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心情非常好。

  步兵校尉习忠走了进来,哈哈一笑:“幼常兄,什么事,这么开心。”

  “你不知道?”马谡微微一笑:“如果不知道,就不要坐下来说话了,赶紧回家闭门思过吧。”

  习忠笑得更加开心。他怎么能不知道马谡为什么开心,他和马谡一样开心呢。他在马谡对面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怎么,你就准备在益州等着?”

  马谡眉毛一挑,没有说话。

  “李严是手段,可是他的手段大部分在用兵和揣摩上意。如今天子意不分明,恐怕他没什么好借力的地方。要整治那些人,还得你这样的高人出马。”

  习忠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是习夫人的兄长,习家和魏家现在是同气连枝,马谡和魏霸的关系,他也清楚,所以说话并不遮掩。

  马谡微微一笑,避而不答,突然说道:“最近成都又有人在说什么代汉者,当途高,你可曾听说?”

  习忠眼珠一转,点了点头。成都最近的舆论风向与几个月前大不相同,最大的区别就是有人又提起“代汉者,当途高”这句谶语。

  代汉者,当途高,可谓是汉末最流行的一句谶语,不过解释却大不相同。当年袁术认为,途者,路也,代汉者当然应该是他袁术袁公路。只可惜,他后来的遭遇证明,这不过是一句自以为是的疯话。后来,曹魏代汉前,又有人解释为魏意指高,魏者,高高在上也,象征皇权的三重阙,就是树在大路上的建筑物。

  这样的论点,当然不能为蜀汉所接受。特别是随着北伐成功,蜀汉逆势雄起,吞吴攻魏,就更没人提这些说法了。可是近来,随着天子御驾亲征,又着手迁都关中,益州的控制渐松,“代汉者,当途高”这句话又沉滓泛起,而且有了新的解释。

  魏,还是魏,却不是曹魏的国号魏,而有可能是姓魏的魏。

  这句话的意指已经很明显,直指晋王魏霸。

  魏霸的魏,来自三家分晋的魏,本姓姬,是正尝的周朝后人。而晋国本来也是周朝最强大的封国之一,正和魏霸现在实力最强劲一样。当年三家分晋,现在三国归一,天下一统,复归于晋,似乎也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而晋这个字除了指代国名、地名之后,又有上升之意,《易传?序卦》曰:晋者,进也。魏霸晋爵晋王,本身就和“代汉者,当途高”这句话互相呼应。

  “幼常兄熟读经典,也通晓内学,不知道对此有何观感。”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马谡转着茶杯,漫不经心的说道:“民心即天意啊。”

  习忠嘿嘿一笑。他就知道马谡不会反对,甚至可能这些议论的背后就有马谡的影子。马谡和向朗关系亲近,据说当初魏霸曾经夜立于向朗之庭,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向家支持魏霸,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实。马谡作为向朗的亲近,当然不甘落后。

  至于习家,习家当然更愿意支持魏霸再走一步。

  “蒋琬、杨仪等人,都不过是书生,成不得大事。以李严的手段,整治姜维也不在话下。可是,这最后一步就不是李严能摆得平的了。”马谡抬起眼皮,看了习忠一眼:“吏终究是吏,再能干的吏也是吏。”

  习忠眼神一闪,明白了马谡的意思。

  李严不以经学名世,他是以吏治出身,办事能力的确有,可是要谈到这些大事,李严的学识远远不够。也只有刘备那种同样缺少经学背景的人才会相信他那一套,才会采纳他呈现上来的祥瑞。事实上,他搞的那些东西在儒者的眼里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支持刘备登基的诸多祥瑞中,武阳赤水有黄龙现,九日乃去,就是李严的手笔,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祥瑞。黄者,土也。龙者,皇帝也。这听起并不错,可是有一个问题。刘备是继承汉德,应该是火,而不是克火的土,所以说,黄龙现不仅对刘备以继汉为号召不利,反而不利。

  只是当时刘备急于登基,顾不上再甄别是否名正言顺,这才让李严捡了一个便宜。刘备登基已成事实,李严又与诸葛亮一起并受顾命,谁还敢来指出他这个错误呢。说他错了,岂不等于直接说刘备得位不正?

  现在情况不同了,大汉的火德终于走到了最后,拿出李严这个不伦不类的祥瑞,不仅可以证明以晋代汉具有合理性,还可以顺便打压李严。李严作为曾经给刘备献祥瑞的人,现在还好意思再给魏霸献祥瑞么?而且,他这一次为魏霸做刀,整治丞相府的人,难免会得罪不人,留下坏名声,魏霸从自身的考虑出发,也不会再重用他。

  所以,别看李严现在折腾得凶,他不过是个前锋,是开路搭桥的。等代汉的大战真正拉开序幕,指点江山的人决不会是他。

  那会是谁呢?眼前的马谡就有机会。

  “这是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大事,不可等闲视之。”马谡不紧不慢的说道:“既不能禁言,又不能放纵。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不是智者所当为。放纵,又难免会有人恶意生事,生出事端。你现在身为留守的步兵校尉,是不是也该尽起职责来,维护一下秩序,保证成都乃至益州的安定?”

  习忠心领神会。“那大司农是不是多提供一点钱粮,我手头那点兵,可不够啊。”

  “只要你能征到兵,钱粮不是问题。”马谡嘴角轻撇,得意的笑道:“你如果有把握守住剑门,保证益州的安全,我可让姜维今年从益州拿不到一粒粮食。他想把益州当粮仓,嘿嘿,想也别想。”

  习忠挑起了大拇指:“幼常兄,还是你高明啊。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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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8章 人心所向

  郭修赶到了野王,立马山坡之上,看到连绵数里的大营,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晋军的兵威之盛,绝非奄奄一息的魏国可比,如果不出意外,魏霸一统天下的大势已成,只等发动最后一击。要想力挽狂澜,谈何容易。

  “魏霸不死,绝无可能。唯有奋起一击,才有一丝希望。郭孝先,你必须成功。”郭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轻踢马腹,向大营驰去。

  到了营门前通报,时间不长,有人把郭修带到了虞汜的帐门。又在虞汜帐前等了小半个时辰,郭修才见到了虞汜。

  虞汜居中而坐,年轻英武的魏武坐在一旁,埋头在文案之间,仔细翻看着一本厚厚的作战计划书。郭修皱了皱眉,有些奇怪。他不认识魏武,但是从魏武华丽精良的甲胄可以看得出来,这员陌生的年轻将领级别不低,应该仅次于魏霸,至少不低于虞汜,可是他在虞汜又是坐在客位上,显得有些尊卑颠倒。不过,更吸引郭修的是魏武手中的作战计划书,这么多的内容,自然不可能是一次小小的战役,也许是围攻洛阳的计划书,甚至有可能是统一天下的作战计划。

  郭修恨不得把那本计划书抢过来看一看。

  “郭孝先,你来得这么快?”虞汜笑了笑,伸手示意郭修入座:“你再迟两天来,我们就拿下整个冀州了。”

  郭修抗声道:“恐怕钜鹿、邯郸、邺城都不是那么好攻的。”

  “这要看对谁了。”虞汜无所谓的笑了笑:“对我们来说,只是花多少钱的问题。”

  郭修无语,他承认虞汜说得对,攻城战术已经改变,城墙已经没有绝对的优势。只要有足够的霹雳车。足够多的烈火弹,迅速攻克城池,并非不可能。而守城一方要想守住城池,也只有使用大量的霹雳车和烈火弹进行反击,才有守住城池的可能。

  很显然。在这方面,魏霸具有绝对的优势。在这种实力的差距面前,不管有多少妙计,都无处可施。

  郭修现在就有这种无力感。按照他的性格,他会和虞汜唇枪舌剑一般。问题是,他就算辩论占了上风也没用。惹怒了虞汜,他很可能就见不到魏霸,耽误了大事。

  郭修强按怒火,递上了新的谈判条件。

  虞汜翻看了一下:“县侯?”眉头便皱了起来,显得有些不悦。

  郭修哀叹一声,真是龙游沙滩。虎落平阳啊,先帝在的时候,是不肯称王,现在倒好,连一个县侯都不可得了。

  虞汜抬起眼皮,瞟了郭修一眼:“说实话,我觉得县侯不太可能。不过。能从王爵退到侯爵,可见你们还是有诚意的。这样吧,我转呈晋王看看,也许他会网开一面。”

  “感激不尽。”郭修松了一口气,又道:“我能面见晋王么?”

  “如果晋王愿意接受你这个条件,你自然能见到他。”

  “那太好了。”郭修笑了起来,极力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些。“我从宫里带来了一些难得的颜料,画出来的像能够历久弥新,永不褪色。”

  虞汜点了点头,转身让人引郭修去休息。第二天清晨。虞汜派人来说,晋王要见他。

  郭修且惊且喜,收拾好东西,做好准备,这才跟着一个武卒来到魏霸的中军大帐。

  魏霸正在和魏武一起习拳。兄弟俩你来我往,进退自如,宛若起舞,赏心悦目。即使是郭修看了,也不禁暗自赞了一声。云手虽然不是很刚猛有力,却很有风度,非常适合有身份的人练习。郭修见过夏侯懋练习,也见过曹洪练习,但是都不如魏霸练起来有气势。

  “大王好拳法。”郭修真心诚意的赞了一声。

  “哈哈……”魏霸笑了一声,收了势:“郭君来去匆匆,辛苦了。不过,郭太后能够认清形势,郭君的辛苦便也值了。她愿意以侯爵就国,我觉得很是不易。具体的条件,你和虞祭酒议议吧。如果可行,我就上报长安朝廷,请求陛下诏准。”

  郭修有些失落,他等了一夜,没想到魏霸根本没有和他独处的意见,一大早的把他叫过来,只是告诉他他答应了他们的请求。郭修想了想,又道:“修观大王神采奕奕,如能就此留影,想必后世子孙一定能为大王的神采折服。不知大王可有空闲?”

  魏霸眉毛一挑,遗憾的咂了咂嘴:“画像的事以后再谈不迟,还是先谈正事吧。邓艾部已经逼近钜鹿,我也即将北上,如果你们不能在我攻克钜鹿之前达成协议,等冀州易手,恐怕侯爵也要变一变了。”

  郭修无奈,只得退下。

  ……

  魏霸没有骗郭修,就在郭修和虞汜谈判的时候,他令魏武率领一万步骑北上,自己紧随其后,攻入冀州。冀州的主力都被裴徽率领着,正在钜鹿坚守,邺城、邯郸也有守军,数量却非常有限。魏武率军进入魏郡之后,魏军根本不敢出城迎战,只能紧闭城门据守。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整个冀州就只剩下钜鹿等三座大城,其他城池全部失守,几乎是兵不血刃,望风而降。

  这时,一直在邓艾军中的陈泰赶到了魏霸的大营,求见魏霸。

  魏霸很客气,亲自出迎,把陈泰引入大帐。陈泰感激莫名,再三致谢,然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大王,泰冒昧,想亲眼看一眼有关曹芳身世的证据。”

  魏霸笑了:“我知道你急冲冲的赶来,就不是为了见我。”

  陈泰尴尬的笑笑。他从邓艾处赶来,邓艾当然会把相关的信息转达给魏霸。魏霸这么说,也就是说笑而已。

  魏霸随即让人带着陈泰去找隐蕃。隐蕃早有准备,把相关的文件摊在陈泰面前,又叫来了几个人,然后对陈泰说道:“人证、物证皆在此,你可以一一询问,若有什么疑问,只管来问我便是。”

  半个时辰后,陈泰面色煞白的离开了隐蕃的大帐,再次来到魏霸的面前。他怔怔的站了半天,这才说道:“大王,能为曹魏列祖留一丝血食么?”

  魏霸笑道:“陈君纵使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你别忘了,曹氏、夏侯氏都和我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不过,陈君忠于旧主,明辨是非,敢于直言,我还是敬佩的。”

  陈泰叹了一声,撩起衣摆,跪倒在魏霸面前,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吞声道:“颍川陈泰,愿唯大王马首是瞻,效犬马之劳。”

  “有玄伯相助,天下可定。”魏霸起身,扶起陈泰,请他入座。“玄伯,与裴徽相熟否?”

  陈泰会意,躬身道:“泰当以身入钜鹿,晓以大义,喻其是非。若彼不愿降,则与邓将军并力,攻克钜鹿。”

  “甚善!”魏霸大喜,随即让人拿来了一副印绶,摆在陈泰面前。陈泰接过来一看,是镇军将军。这虽然是个杂号将军,却是邓艾的副将。作为一个降将,魏霸一下子就给他这样的官职,是非常罕见的。通常对于降将而言,可以授高位,但是不会给实权,副将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一般是不会给刚刚归顺的降将的。

  “这个……”陈泰有些犹豫。

  “这是邓士载的力荐,我觉得很妥当。”魏霸笑笑,将陈泰推过来的印绶又推了回去。“早在南阳时,我就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共事,今天总算是如愿了。玄伯,不要推辞,如果有人不服,拿出你的本事来,证明给他们看。”

  陈泰感激不尽,躬身拜受。

  ……

  陈泰回到钜鹿之后,向邓艾做了汇报。见陈泰换上了晋国的印绶,邓艾也非常意外。在魏风也在他军中的情况下,魏霸依然让他做主将已经是难能可贵,他还推荐一个降将陈泰做副将,在一般人看来,这就是不知进退。邓艾本来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如果魏霸拒绝了,这也很正常,所以他事先并没有对陈泰说,就是不想让陈泰有太高的期待。

  可是魏霸答应了,而且把功劳推到他的身上,让陈泰感激他。邓艾很意外,也很感激。

  陈泰随即和邓艾、刘陶商量了一下,亲自入城劝降裴徽。他们都是世家大族,有共同语言。见陈泰降了,裴徽已经心动,再等陈泰把天子曹芳非曹氏血脉的秘密一说,裴徽再也没有一丝反抗的欲望。

  两天后,裴徽举钜鹿而降。五天后,邺城、邯郸两城收到消息,也相继献城。

  到此,整个冀州被纳入魏霸辖区,从邓艾进入冀州开始算,前后不到一个月。

  魏霸随即委任裴徽为行军主簿,以刘陶为冀州刺史,邓艾、陈泰、魏风等人率领步骑五万,由井陉进入并州,由北向南攻击司马懿镇守的晋阳,准备收复曹魏控制下的最后一个州。

  与此同时,一封报捷文书被送往长安。除了报告收复冀州的捷报之后,魏霸再次要求天子下诏,命令关中军团出潼关,夹击洛阳,完成平定天下的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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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9章 大礼

  七月中,吴敏、廖化到达长安城,共有人马一万八千余,再加上吴懿控制的人马,马承率领的北军,长安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三万,足以保证长安的安全。

  在这种背景下,接到魏霸的报捷文书后,吴懿和李严一起上书天子,请求派遣驻守在潼关、蒲坂的关中军团出击。

  刘禅无可无不可,批准了诏书。

  诏书送到潼关,姜维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接受了诏书,同意率军出潼关。

  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兵权,任人宰割,要么出潼关,把住兵权不放,等待郭修一击得手。否则,他就只能举兵造反。可是现在举兵,一是没有理由,二是没有把握。吴懿、李严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是无法掌握长安的,反倒有可能让司马懿趁虚而入。

  姜维无可奈何,只得两害相权取其轻,选择了率军出兵。只要兵权还在手里,终究还有希望,如果兵权也没有,就算郭修得手,那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姜维一离开潼关,吴敏就率军入驻,接管了潼关的控制权。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维已经在函谷之中,他沉默了很久,拔出战刀,比划了半天,一刀砍在路边的巨石上。

  “当”的一声脆响,战刀折断。

  姜维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他刚才是想引刀自刺的。吴懿已经断了他的后路,现在即使郭修刺杀成功,他也没什么机会掌控长安了。魏霸还在洛阳以东,甚至没有和他照面,只是派出费祎到长安穿针引线,就不动声色的说动了吴懿,而吴懿最终织了一张网,把他困在了里面。

  他仰起头,看着幽暗的谷顶那一线残存的天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阳光。

  ……

  晋阳。司马懿站在地图前,面色苍白,眼神沮丧。

  邓艾、陈泰率军攻入并州,攻势凌厉,一路攻城拔寨。两天前,他们在新兴郡势如破竹的击破了最后一支匈奴骑兵,正在向晋阳城逼近。

  根据接到的消息,那一战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陈泰率步卒和重甲骑正面迎敌,邓艾率轻骑从后翼包抄。当匈奴人在步卒方阵和重甲骑面前撞得鼻青眼肿。想重操故技。利用速度优势逃跑的时候,正好被邓艾捉个正着。

  两万多匈奴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三千多人逃到了晋阳城。

  这些都让司马懿非常不安。晋军的战斗力之强,已经超过了他的预计。

  一个月取幽州,一个月取冀州,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已经不仅仅是兵力强弱的比较,还有人心所向的问题。

  幽州的陈泰,冀州的裴徽,那都是曹魏根基深厚的世家,陈泰的父亲陈群甚至曾经是曹丕留给曹睿的四个辅政大臣之一。他投降魏霸。能说明很多问题。

  曹魏已经没希望了,司马家该往哪个方向走,是步陈泰后尘,向魏霸投降,还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展示一下实力,以换取更好的投降条件?

  门口传来轮椅的响声,司马昭被推了进来。他摆了摆手,示意亲卫退下,自己拨弄着车轮,走到司马懿面前:“父亲,还要犹豫吗?”

  司马懿回头看了司马昭一眼,苦笑一声:“登门拜访,总得带点礼物。要不然,主人家未必肯见啊,就算见了,也登不了堂,没个好席位。”

  “姜维不就是一个好礼物?”司马昭咳嗽了一声,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陈泰在幽州战败,被魏霸拜为镇军将军,做了这支大军的副将,官职犹在魏霸的兄长魏风之上,可谓是隆重之极。裴徽连战连败,直到陈泰劝降,他才举城而降,所以他没能保住冀州刺史,只能在魏霸的身边听令,和陈泰的差距不言而喻。若是父亲也要等到邓艾兵临晋阳,让他见识见识你的手段再降,我怕你连裴徽都不如。”

  司马懿皱头微蹙,沉默不语。

  “原因很简单,你的坚持是没有希望的坚持。洛阳已经坚持不住了。冀州失守,魏霸很快就会回兵围攻洛阳,目前在洛阳的晋军有十多万,率领他们的是魏霸、陆逊这样的名将,就凭曹爽那个废物,他能挡得住吗?”

  “那夏侯霸呢?”

  “夏侯霸从兖州一退千里,他哪里还有斗志。我想,他应该早就和魏霸暗通款曲了。只是时机未到,或者条件最后还没谈好。总之,他不仅不可能保卫洛阳,反而可能插入洛阳的第一把尖刀。”

  司马懿眨眨眼睛,嘴角带笑:“陈泰、裴徽投降,还能说得过去,夏侯霸投降,你觉得可能吗?”

  司马昭又叹了一口气:“最诡异的地方就在于此。我想来想去,觉得问题还在天子身上。”

  “天子又怎么了?”

  “天子……也许不是曹家的血脉。”司马昭看着司马懿,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惊恐。虽然屋里没有外人,他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也只有这个理由,才会让夏侯霸决定轻易的放弃兖州,引狼入室。”

  司马懿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很爽朗。他拍拍司马昭的肩膀:“子上,你终于超过子元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例子啊。看看,断了两条腿,并不等于你就是废人。相反,你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思考,你也许无法再自如行走,可是你的心却是自由的,你不能比别人站得更高,跑得更快,却可以比别人看得更深,看得更远。子上,你现在是一个足以和天下英雄抗衡的智者啊。”

  司马昭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禁不住泪如雨下。受伤以后一直压在他心里的那块巨石,突然之间被掀开了。他就像被压在巨石里的小草,一下子见到了灿烂的阳光,再也不用在巨石的阴影下苦苦挣扎。

  他看着司马懿鬓边的白发,泣不成声。他知道,父亲的这些白发有一半是因为兄长的战殁,有一半却是因为他的自我禁闭。

  “你留在晋王,写封信和陈泰叙叙旧,姜维的事,交给我吧。”司马懿拍拍司马昭的肩膀,朗声笑道:“记住,晋阳城不能被人攻破。”

  “一定。”司马昭会意的点点头。

  ……

  姜维走得很慢,离开潼关已经将近一个月,他还没有走到函谷关。

  因为他根本不想去洛阳,离洛阳越近,他越危险。天知道洛阳是不是一个坑,天知道陆逊等人围着洛阳不攻,是不是在等他入彀。

  他总觉得,这一段函谷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到了东首的新安,能不能看到阳光都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他一直在犹豫,就算郭修成功的刺杀了魏霸,恐怕也无济于事了。天下也许会有变数,对他来说,机会却微乎其微。

  与其如此,不如不去洛阳,直接回凉州算了。以自己在凉州的威望,以自己和羌人的交情,像宋建那样割据一方,做一个草头王,其实也蛮不错的。

  这个念头一浮现在脑海里,姜维就觉得很羞耻。我一直以继承丞相的遗命为己任,一直以匡扶汉室为目标,怎么能满足于做一个草头王,那将长安的天子于何处?我一直因为魏霸有不臣之心而想除掉他,自己怎么也变成了他?

  难道是因为怕死?姜维冷汗淋漓,心悸不已。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不像想象那么无所畏惧,他也有害怕的时候。

  如果我这么做,就算能富贵一生,寿终正寢,百年之后,又怎么面对丞相的英灵?

  姜维站了起来,一阵阵的不安,恨不得一头撞向路边的巨石,了此残生。

  就在这里,战鼓声突然炸响,如同汹涌的洪水,在狭窄的谷道里横冲直撞,呼啸而过,将所有人卷入其中。三万大军,延绵数十里,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战鼓声惊得乱了,宛如一条巨蟒,突然遭到了袭击,不自觉的扭动着身子。

  “什么事?”姜维厉声喝道。

  传令兵登上了辎重车,拼命的挥动着令旗,向战鼓声传来的后方询问消息,片刻之后,他从辎重车上跳了下来,腿一软,摔倒在地。他顾不得叫喊,连滚带爬的冲到姜维面前,哭喊道:“将军,司马懿堵住了我们的退路。”

  姜维倒吸一口冷气。司马懿不是在晋阳么,他怎么赶到函谷来了,而且堵住了他的退路。他就不怕驻扎在潼关的吴敏截他的后路?

  要么司马懿知道我无路可去,无援可待,要么就是司马懿已经投降了魏霸,现在要用我的首级来做见面礼。

  姜维忽然暴怒,我的首级是那么好拿的吗?要拿可以,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他拔出长刀,厉啸一声:“准备迎战,击破司马懿!”

  轰隆隆的战鼓声在谷中响起,正在前进的蜀汉军停下了脚步,一部分调转方向,向司马懿率领的魏军杀去。

  听到蜀汉军的战鼓声,司马懿冷笑一声:“连弩车、霹雳车上前阻击,建立防守阵地,以守代攻,我要把姜维困死在这函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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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0章 画像

  郭修回了一趟洛阳,再回到野王的时候,局势又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魏霸已经攻克了冀州,接待郭修的就是原冀州刺史裴徽。

  看着裴徽那张鄙夷的脸,郭修气不打一处来。

  “闻喜裴家见风使舵也真快啊。”郭修冷笑道:“不知道使君易帜之时,有没有想过有洛阳的家人?”

  裴徽本来就有些不痛快,见郭修居然还敢讽刺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提惭愧,未能及时将消息传回洛阳,连累了家人。不过,郭君还是不用替我操心,你郭家的麻烦未必比我裴家的麻烦小。”

  郭修欲言又止。他倒没有想太多,只以为裴徽是说曹魏覆灭在即,身为外戚的郭家也难免被殃及。对此,他没有和裴徽争论的意义。

  裴徽也没兴趣和他纠缠,问了他的来意,把他扔在一边,转身进帐向魏霸汇报。

  魏霸正在虞汜说话,魏武、顾承等人站在一旁,一个个笑容满面,谈笑风生。两天前,他们刚刚收到消息,司马懿不顾邓艾兵临晋阳,突然率领三万步骑,长途奔袭,和王凌一头一尾,把姜维堵在了函谷中。虽然姜维还没有被击杀,可是想想他没有援军,兵力又限制在狭窄之地,面对的又是以阴险出名的司马懿和人老成精的王凌,估计是没什么机会逃出生天了。

  这个消息来得很及时,姜维被困,就再也掀不起大的风浪,关中的政局就不会出现大的流血事件了。对于司马懿的这个举动,魏霸目前还没有确切的判断。但是他相信以司马懿的智商,大概不仅仅是为曹魏解除一个方向的威胁这么简单。

  就算司马懿有这个想法,魏霸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姜维从来不是他的盟友,即使司马懿和姜维联手。也无法阻挡他统一天下的步伐。

  大势已成,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做出螳臂挡车的蠢事,特别是司马懿这种把家族利益看得特别重的世家。士大夫可以以身殉国,就像诸葛亮、姜维那样,却不会有人拉着整个家族陪葬。

  换句话说,不管司马懿是抱什么样的想法。现在蜀汉的内部局势已经明朗了,可以一致对外。

  “通知陆将军,秋收之后,就准备攻击洛阳吧。”魏霸摆摆手,笑道:“今年可以吃上冀州的新米了,不用再千里迢迢的从荆州运来。”

  众人大笑。

  裴徽走了进来。魏霸见了,赞赏的点点头:“文秀,冀州这几年虽然很紧张,可是民生还算不错。你治理有功,将来天下平定,你大有用武之地。”

  裴徽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魏霸这句话可谓是在他面前展开了一条金光大道。他不用再为前途发愁了。作为降将,而且是围城之后才降,他没能像陈泰那样身居要职,甚至没有保住自己的冀州刺史,只是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行军主簿,其实是非常狼狈的。不过,魏霸在了解冀州的情况之后,认识到了他的理政能力,大概有些后悔之前的决定,这才用这句话来向他道歉。

  有这一点。裴徽觉得足够了。

  “将军,郭修又来了。”裴徽奉上郭修带来的合约草案。

  魏霸接过来,却没有看,而是和虞汜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他想了想:“让他进来吧。”

  裴徽点头。转身出去,通知郭修入见。

  郭修很意外,他以为还要再经过虞汜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见到了魏霸本人。只是可惜,单独见面的可能非常小,现在魏霸帐中肯定有不少人,没什么行刺的机会。

  郭修跟着裴徽进了大帐,却意外的发现帐中没有多少人。魏霸坐在正当中,虞汜坐在一旁,另一边坐着上次见过的年轻将军,正和魏霸低声说话。

  见郭修进来,魏霸的嘴角扯了扯,拿起那份合约扔了回来。郭修一看,合约完好无损,显然还没有拆封,不由得一愣。

  “大王,这是何意?”

  “我说过,让你们快一点,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冀州已经入手,条件当然要再变一变了。”

  郭修脸色一黯。谈判的资本又少了一块,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块,他已经没什么本钱了。

  “合约的事,稍后再谈。”魏霸笑笑:“我想请你画个像。”

  郭修一愣,随即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他等了那么久的画像机会,就在他以为最不可能的时候,突然降临了。看来苍天有眼,不枉我郭修一片苦心啊。

  “外臣荣幸之至。”郭修强压心中的喜悦,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不露出破绽。“敢问大王,是现在就画,还是……”

  “现在画,行么?”魏霸的笑容更盛:“郭修刚从洛阳赶来,会不会太劳累了?”

  “不会,不会。”郭修连声道:“那外臣去取用具,请大王稍候,洗漱一番?”

  魏霸挥了挥手,示意郭修快去快回。郭修连忙起身走了。看着郭修的背影,魏霸冷笑了一声:“看来西州人虽然骁勇果劲,要玩这些手段,终究还是差了点。”

  “是啊,不是每个人都有贾文和那样的心计。”虞汜笑道:“自不量力,向来是取祸之道。”

  魏霸颌首同意,让人去请隐蕃。过了一会儿,郭修拿着画像的用具,快步回到了大帐,却见帐中多了两个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坐在虞汜的身边,另一个举止拘谨的少年肃手站在一旁。

  “大王,画像时需要清静……”

  “不是替我画,是替他画。”魏霸指了指那个少年,漫不经心的说道:“郭孝先,有没有觉得眼熟?”

  郭修开始没有注意那个少年,听魏霸这么一说。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这一看,心头顿时浮起一片不祥的阴云。

  这人的确有些眼熟,他肯定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这个人的脸型和洛阳的天子曹芳有几分相似。

  郭修的手心发凉,他把画像的用具放在桌上。手垂到桌面以下,慢慢的摸到了绑在手臂上的短刀。他向那个少年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转向魏霸,笑道:“大王,我不认识此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向魏霸靠近,准备接近些再突然发难。他刚走出两步,魏武就迎了上来,二话不说,一拳砸向他的面门。郭修虽然有防备,却哪里是魏武的对手。他故意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侧身避开,借势冲向魏霸,尖声大叫:“大王救我!”同时拔出了短刀,悄无声息的刺向魏霸的胸膛。

  “我当然会救你!”魏霸看着咬牙切齿,全力以赴的郭修,一动不动。

  眼看着短刀就要及体。魏武转身一脚,狠狠的踹在郭修的腰眼上。郭修知道这是事情已经败露,这是最后的一个机会,只能孤注一掷,哪里还有余力来抵挡魏武的攻击。被魏武一脚踹得横飞起来,飞出三五步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手中的短刀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不自量力!”魏武拍了拍手,不屑一顾。“捆起来,搜他的身!”

  两个武卒扑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把郭修制住了,从他的手臂上解下刀鞘,捆了起来。作为肩负保护魏霸生命安全重任的武卒,他们最厌恶这种刺客。下手特别狠,捆得非常紧,勒得郭修动弹不得,连喘气都有些困难,疼得冷汗涔涔。

  一个武卒捡回短刀,和刀鞘一起送到魏霸面前。魏霸接过刀看了一眼,撇了撇嘴:“下毒,行刺,郭孝先,你还真是光明磊落啊。”

  郭修紧紧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他现在只希望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不要给郭太后带来麻烦,给郭家带来麻烦。

  魏霸一摆手,隐蕃走到郭修的面前,展开一张画像,笑笑:“刚才那个人,你不认识,这个人,你一定认识吧。”

  郭修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你们在宫里有细作?”

  隐蕃笑了笑:“何必在宫里有细作。你别忘了,他在进入洛阳之前,可是在辽东长大的,更何况,他还有这么一个堂弟留在辽东。你们也太大意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派人到辽东查一查?”

  郭修面如死灰,沉默半晌:“没错,是我们自己不慎,怨不得别人。”

  隐蕃立刻抓住了郭修的语病,追问道:“你说你们,除了你和郭太后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郭修看了隐蕃一眼,惨笑一声:“你如果想从我嘴里问出点东西,我劝我还是不要做梦了。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和谁都没有关系。”

  “洛阳的事,我不打算问,也没必要问。”魏霸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说说姜维的事吧。说清楚了,赏你一个全尸,给郭家留一条活路。说不清楚……”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你们西平郭家就给天水姜家陪葬。”

  郭修眼神一紧,没等他说话,隐蕃笑了一声:“五天前,姜维已经被司马懿堵在函谷了。你还指望他什么呢?”

  郭修屏住了呼吸,万念俱灰。良久,他长叹一声:“天意如此,非我力所能及。”说完,他睁大了眼睛,狠狠的瞪着魏霸,张大嘴巴,尽力的吐出舌头,狠狠的咬了下去。

  隐蕃见状,连忙上前,伸手捏住郭修的嘴巴,却还是迟了一步。

  鲜血慢慢变成黑血,小半截舌头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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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1章 放眼未来

  魏霸由野王西行,水师溯河而上,旌旗蔽日,军威雄壮,兵锋尚未到达洛阳城,声势就已经震慑四野。好在他的军纪严明,将士们不敢四处骚扰百姓,那些战战兢兢的百姓在惊慌之余,还算保持了克制,没有如鸟兽散,躲进周边的大山。

  洛阳四面环山,虽然算不上什么崇山峻岭,多少也能避避兵祸。正因为如此,洛阳受兵灾影响的承受能力稍强一点。不过,因为是国都,洛阳承受的兵灾绝非普通城池所能比拟,所以放眼看去,洛阳周边的情形依然空旷得让人不安。

  孟津,魏霸渡过了黄河,登上了洛阳城北的邙山,看着满眼的绿色,心情却非常沉重。

  堂堂的大汉都城,千年古都,周边居然有这么多茂密的森林,绝不是因为环境保护得好,而是因为人口实在少得让人心酸。

  四十年前,董卓放了一把火,把洛阳城烧成灰烬,然后又强迫洛阳周边的两百多万人西迁。这些人一部分死在了路上,一路分死在了长安之乱,一部分逃往益州或留在了长安,最后回到洛阳的人微乎其乎。即使曹操苦心恢复,曹魏定都洛阳后以,又大量迁来人口,人口依然有限。

  这才让洛阳周边树木森森,野麋出没。

  魏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董卓在边则为悍将,在内则为悍匪,何进罪过不小。”

  “无能屠辈,窃居高位,祸国殃民,是必然结果。”虞汜说道:“不过,桓灵二帝才是始作俑者,何进不过适逢其会,犯了大错而已。论人品,他未必就比梁冀差。”

  魏霸笑笑:“桓灵二帝哪里是始作俑者。”

  虞汜不解:“愿闻大王高见。”

  “世洪,你不要只把目光放在朝堂上。其实,朝堂争斗的背后。也有无法避免的严酷法则。前汉也罢,后汉也罢,都支持不过百年便腐朽,两百年左右就分崩离析,你觉得仅仅是偶然吗?非也。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创造财富的速度跟不上消耗财富的速度,再加上分配制度的不公,权贵阶层无限制的贪婪,自毁根基,到了那个时间点。必然突破那个临界值。才是导致国破人亡的根本原因。”

  虞汜沉默了良久。他知道魏霸读书不多。平时也很少有时间看儒家经理,所以在为政理念上,他一直处于优势,认为自己有教导辅佐魏霸的责任。这也是为天下谋福利的好事。可是现在听到魏霸这个理论,他觉得有些骇然。他暂时还无法完全理解魏霸的话,但是他却能敏感的意识到魏霸的认识深度比满腹经纶的他还要深刻一点。

  天才!虞汜的脑子时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想起了《汉书》上张良对汉高祖的评价,有的人的确是天才,虽然读书少,却见识卓然。很显然,魏霸和汉高祖有相似之处,读书不多,却悟性极高。看事情的眼光独到,往往能一针见血。

  “那大王认为权贵世家是国家败坏之原了?”顾承接上了话头:“大王信奉墨家?”

  “不然。”魏霸摇摇头:“墨家立足于本,摒弃一切文化休闲,也有矫枉过正之嫌,所以墨子从者甚寡。文化之于人。也是必不可少的。否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指了指天空:“我说的意思,是除了心中的道德,还有要头顶的天空。有钱有闲,不能只顾着享受,还要用心去探索一点身外的世界,做一些有利民生的实事,这样才能真正推动整个社会前行。”

  “大王是说天文吗?”

  “不仅仅是天文。”魏霸笑了:“当然了,天文也是基础,因为那是我们所能看到的最大的未知世界。”

  “未知?”虞汜不解。虞家以易学传家,对天文星相的研究自然不浅,可是他不觉得天文有什么未知的东西,至少不多。因为在易学家看来,精通易经就掌握了整个天道,哪里还有什么未知的世界。

  魏霸侧过头,笑眯眯的打量了虞汜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世洪啊,你们虞家的易学跑偏啦。别只顾着埋头那些字句,有空和邓飏聊一聊,他最近几年沿着张平子(张衡)的路数往前探索,成绩菲然。我看,再过数年,他有望执天下学术牛耳。”

  虞汜有些不服,他知道邓飏,可他不觉得邓飏的学问能超过他。当然了,他不会和魏霸争论,但是他会找机会和邓飏辩论一番,让邓飏见识见识他虞家易学的高明。

  魏霸将虞汜的表情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天下将定,虞汜这样的世家肯定要是分一杯羹的。世家是祸乱之基,却也是文化薪火相传的保障。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像曹操、诸葛亮一样对世家一味打压肯定是不行的,只会把矛盾激化,不如因势利导,把他们的兴趣引向能够真正推动社会发展的自然科学方向。天文、地理,应该是最容易切入的两个领域。

  他有这个想法,却没有这个理论水平,要和虞汜辩论,他那点学问不够看的。而邓飏却有这样的学问基础,又有这样的口才,所以,他才把邓飏捧出来做个榜样。

  羊祜走了过来:“大王,夏侯霸的使者夏侯威来了。”

  魏霸点了点头:“把魏征和陆抗叫来,一起听听。”

  “喏。”羊祜转身离去。魏霸攻取冀州的时候,魏征就在羊祜、陆抗的陪同下来到了中原,现在一直跟着魏霸学习。

  时间不长,夏侯威来到了魏霸的面前。他按着腰间的剑,看看随意而立的魏霸,又看看警惕的打量着他的魏征,不由得有些尴尬,下意识的松开了剑柄。

  “夏侯仲权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夏侯威又看了一眼魏征,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敢问这位少年尊姓大名,为何如此敌意深重?”

  魏霸也有些诧异,这才注意到魏征像一头作势欲扑的小老虎,虎视眈眈的看着夏侯威。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看魏征如何回答。

  “解剑!”魏征小大人似的喝道:“否则,我先斩杀了你。”

  “为何?”夏侯威脸一沉,眉毛一挑,露出了几分不悦。

  “因为你很难让人信任。”魏征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慢慢的拔出了半截长刀。“你身上有一种刺客的味道。为我父王安全计,你要么赤手空拳上前,要么离开十步以外。”

  魏霸诧异的看向夏侯威,果然看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他虽然不怕有什么刺客,可是他对夏侯霸派这样的人来,的确有些不快。

  夏侯威却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早就听太初说,王子有名将之资,今日一见,果然如是,仅是这份敏感就足以让人称奇。不过,王子误会了,我虽然游侠多年,却没有做过刺客,也不屑于做刺客。我如果要杀谁,一定会当面向他挑战。暗杀这种事,有辱身份,我是绝不会做的。”

  魏霸也笑了。他听夏侯玄说过,夏侯威虽然是贵戚公子,却生性自由,在外游侠多年,有侠士之风。从本质上来说,夏侯渊本人就有侠气,他的几个儿子也都遗传了他的性格,不像夏侯惇的儿子比较稳重。

  “阿征,不得对长辈无礼。”魏霸走上前,拍了拍魏征的肩膀,将他搂在身边,亲昵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什么时候练出这么感觉的?”

  “回父王,在草原上猎狼的时候。”

  “猎……狼?”魏霸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去猎狼的?”

  “父王在青州征战的时候。”魏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草原上出现了一只白狼,我为了把它捕来献与父王,带着王后阿母的飞凤卫和神犬,在草原上追踪了一个多月,才把白狼捕住。就是那时候,我才学会感觉敌意的。”

  魏霸眼珠一转:“你王后阿母将飞凤卫和神犬营交给你,你阿母知道吗?”

  “知道,王后阿母原本不同意,怕有危险,后来我阿母说情,她才让我去的。”

  魏霸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魏征毕竟太小了,他可以感觉到危险,却未必能感觉到人心的险恶。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对夏侯威说道:“剑者,君子之器,无故不离身。孝子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坐,有什么话,我们敞开了说。”

  夏侯威谢过,又向魏征笑了笑,目光中充满了欣赏。以魏征的年龄,能带着一百多人在草原上猎狼,不管是不是有高手辅佐,这么勇气和胆识就足以让人惊叹。这么说来,夏侯家在晋国的地位还是有保障的,即使魏征因为庶出的原因不能继承大位,将来也足以雄霸一方。

  “大王,我是奉家兄之命,前来恳请大王,为曹魏留一点根基。”

  魏霸点点头,夏侯威一来,他就猜到了用意。大军包围洛阳,最后见真章的时候就要来临,夏侯霸肯定坐不住了。是战是降,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判断。

  他刚才让魏征表现一下,就是为了给夏侯威传递一个友好的信息,增强他的信心。从夏侯威的神情来看,效果非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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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2章 穷途末路

  夏侯威转达了夏侯霸的意思,希望魏霸能给曹魏宗室留一块封地,留一个爵位,好让曹家的列祖列宗能够享受血食,不至于和普通庶民一般。夏侯霸没有明显的提什么爵位,多大的封地,但是从夏侯威的意思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希望是王爵,至少是县侯。

  至于封地大小,倒不是关键。因为封地大小只涉及到租赋多少,而爵位高低则直接影响到身份地位。对于曹家来说,他们对财富的渴望远远不如对地位的渴望。财富可以慢慢积累,身份的改变就难了。可以想见,作为曾经的帝室,曹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的仕途肯定会有一个看不见的天花板。趁着这个机会,尽可能的争取一个较高的身份,远远比封地重要。

  魏霸想了想,很爽快的答应了。

  “保留一个王位,没有问题。不过,这个人选要由我来定。”

  夏侯威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不知大王谁觉得谁比较?”

  “你懂的。”魏霸笑了。

  “鲁王?”

  魏霸点了点头:“我跟你说实话,留一个王位,不是因为你们兄弟还有多少实力。对我来说,你们那点实力不够看的。不过,曹宇娶的是我天师道的仙姑,我身为天师道的祭酒,自然要给仙姑留一点吃饭的封地。”

  夏侯威如释重负的笑了。他来之前,和夏侯霸商量了很久,也觉得鲁王曹宇是比较合适的。一来曹宇这个人比较温和稳重,不会生事。二来他是曹操的儿子,身份足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夫人是天师道的仙姑,魏霸一直倚重天师道。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现在,一切正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魏霸同意保留曹宇的王爵,也算是两全齐美了。

  “原则上,我同意保留这个王爵。但是,你们也不能白要。”魏霸捻了捻手指:“我要你们一起围攻洛阳。如果能派人先潜进洛阳,由内部击破,那当然再好不过。我不想再烧洛阳一次。”

  夏侯威躬身领命:“请大王放心,这事就包在我们兄弟身上。”

  ……

  夏侯威回到荥阳,把魏霸的意见转达给夏侯霸。特别提到了魏征的表现。他对夏侯霸说:“晋王对这个庶子非常器重,很有可能会立为太子。就算退一步说,魏征无法成为太子,无法继承大位,将来晋王也会给他安排一片土地。”

  夏侯霸沉吟不语。这样的话,他早就听夏侯玄说过。他知道魏霸培养魏征绝对不是作为太子来培养的。原因很简单。一是魏征是庶子,让他做太子,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二是魏霸年龄还小,他今年刚刚而立,保守一点,也能再活三十年,还有足够的时间培养继承人。没有必要早早的立太子。

  夏侯玄刚刚征服三韩归来,他知道魏霸有意继续向东征讨不服。只是国内不定,现在还没有足够的精力。等国内平定,这些大将们有的会解甲归田,放马南山,从此含饴弄孙,做个富贵闲人;有的却正当盛年,怎么可能就让他们回家养老。有些人只适合战场,不适合闲居。在战场上是建功立业的骁将功臣,回到家。却有可能是惹事生非的祸根。

  夏侯霸觉得自己就是这种人。他可不想正当壮年就退隐,一辈子终老床箦之间。

  “你带亲卫回洛阳,联合子林(夏侯懋)、清河公主等人,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再试探一下曹爽那个竖子。看他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你就一剑宰了他。”

  夏侯威领命而去。

  ……

  长安。

  李严、吴懿、费祎坐在一起,各自想着心思,神色却看不出应有的凝重。

  姜维被司马懿困在了函谷中,这个应该是坏消息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没有了姜维手中控制的大军,清算丞相府一系的程序终于可以再次前行了。

  李严主动表示,应该甄别丞相府的相关人等,对有重大嫌疑的人加大审讯力度,尽快使案情水落石出。晋王已经包围洛阳,统一天下的步伐很快就要完成。他立下了如此大功,朝廷如果还不能给他一个交待,这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费祎当然不会反对,吴懿也没有表示反对意见,只是他们现在还有一个麻烦:怎么证明姜维和那些死士有关。

  魏霸要求他们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不能给人留下他栽赃陷害的猜想空间。他准备了武卒对付使者,这是防人之心。防人之心不可无,缺乏互相信任的基础,做一点防备自然无可厚非。可是如果不能证明那些死士是姜维安排的,他就不能把姜维连根拔起,否则,这就是欲加之罪。

  魏霸不肯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虑,可是这样一来,却给李严等人造成了一个大麻烦。

  怎么才能找到证据证明这件事是姜维主使的?

  三个人都一筹莫展。这时,李丰走了进来,看看枯坐的三人,拱了拱手:“骠骑将军,父亲,外面有一个姓周的商人求见。”

  “姓周的商人?”李严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吴懿、费祎以为是李严的手下在做生意,而李严则一头雾水,他是派人做生意,可是没有一个姓周的啊。

  “让他进来吧。”李严摆了摆手,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如果他现在私下接见,这件事就说不清了。换了以前,他没必要这么小心,可是时过境迁,他现在也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必须小心一些。

  过了一会儿,李丰领着一个中年商人走了进来。中年商人笑笑,冲着堂上的三人拱拱手:“在下阳羡周鲂,奉镇北大将军之命,潜伏长安。”

  此话一出,不仅李严等人意外。就连费祎都吃了一惊。对周鲂的存在,他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周鲂是谁,他早有耳闻,让曹休一败而亡的石亭之战,就是周鲂从中穿针引线的。后来。周鲂曾经潜入合浦船厂,企图窃取造船的技术,曾经和隐蕃斗法。虽说隐蕃最后赢了,周鲂在用间方面的能力却给魏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周鲂中了隐蕃的计,让周胤跑了。还被扣了一个黑锅,被迫去职。后来吴国投降,就再也没有听到周鲂的消息。没想到他却一直藏在长安。

  费祎心里升起了一线希望,笑道:“周子鱼,你还真是龙藏大海,见首不见尾啊。”

  周鲂笑了。笑道:“不敢,闲来无事,偶有所得,所以才来献丑于方家,希望能对诸君有所襄助。”

  “说吧,你肯定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费祎笑得更开心了。

  “重要不重要,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周鲂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凉州,找到了几个人。他们都有家人死在青州,眼下衣着无落,我一时心软,就把他们带到长安来了。也许,诸君愿意见一见。”

  这话一出口,不仅费祎明白,李严、吴懿也都明白了,不禁喜出望外。

  李严等人随即接见了周鲂带来的人。几句话就问清楚了。这些人都是那些死士的家属。他们原本每个月都能拿到钱,偶尔还能见见家人,现在家人失踪了大半年,每个月都有的钱都没了。他们的生计陷入了困境,只好到长安来找姜维要钱。

  李严懊悔不迭。他一直在找证据。却没想到应该去凉州找证据。姜维的死士是在凉州招募的,那么多人,肯定需要大量的钱财,也需要固定的地点进行隐匿、训练,哪怕是再隐秘,只要花点时间,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的。他只把心思放在长安,哪里能找得到呢。

  李严立刻和吴懿商量下了,派人赶往凉州,彻底清查姜维的帐目,并将其余死士的家属全部带到长安来。既然魏霸要坐实姜维的罪名,他们就干脆把证据收集得再充实一点,到时候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姜维是丞相的心腹,掰倒姜维,才能牵连到丞相。

  ……

  函谷。

  姜维低着头,坐在一块巨石上。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甚至连手中的刀都提不起来。

  连续五天的突围,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司马懿以重兵据险而守,却不肯进攻,摆明了要将他困死在这段谷道中。

  姜维很清楚,他不会有援兵。司马懿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会用这种看起来很无耻的战术。

  援兵,没有;突围,无望。即使是想战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粮草还没有尽,但是军心已经动摇。

  将士们看向姜维的眼光已经有些异样,特别是那些原本从属于李严的士卒。他们听姜维的命令本来就是迫于无奈,现在姜维到了穷途末路,他们怎么敢跟着他卖命。

  如果不是有他从凉州带来的嫡系部队保护,也许姜维的首级早就被人割了下来。

  然而,在死亡面前,即使是凉州带来的嫡系人马也支撑不住了,这明显是一局死棋,一场没有希望的战斗,有几个能真正做到视死如归?

  姜维握紧了手中的战刀,有一种横刀自刎的冲动。可是,他想了很久,又放下了刀。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沾满血污的战甲:“投降吧。”

  司马懿很快接见了姜维,姜维挺立着身躯,昂着头,看着司马懿,咧了咧嘴:“我知道,你打算拿我的首级当见面礼,献给魏霸。我成全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活着见到魏霸。因为,我有几句话想问他,否则我死不瞑目。”

  司马懿笑了:“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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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3章 不战而降

  司马懿大破姜维三万众,生俘姜维的消息送到洛阳,洛阳的反应却让人觉得很凄凉。

  洛阳已经被魏霸、陆逊四面包围,八关尽失,而魏国仅存的两支大军却没有救援洛阳的意思。夏侯霸留在荥阳,与夏侯玄对峙,只派夏侯威带着一千亲卫回到了洛阳。而司马懿更好,坐拥大军数万,一出手就生擒了姜维,然后却又回师晋阳,而不是趁胜回援洛阳。

  他们似乎都忘了,洛阳还没有陷落,天子还在洛阳。

  只有王凌率领一万余人,火速支援洛阳。可是他也没能靠近洛阳,在谷城被孟达拦住了。面对孟达率领的两万步骑,王凌虽然拼尽全力,依然没能突破孟达的阵地,只得退守新安。

  得知王凌兵退的消息,洛阳彻底绝望了,再也没有人指望守住洛阳。很明显,司马懿、夏侯霸无心救援,而王凌有心无力,仅凭曹爽和他统领的那两万多人,根本守不住洛阳城。曹爽没有战斗经验,而他面对的却是魏霸和陆逊这两员名将,想想也不是一个对手。

  陆逊jing心策划,进行了一场堪称教科书式的战前部署。他将作战计划送到魏霸大营之后,魏霸拍案叫绝,一字未改,就照准施行。

  八月中,秋收完成,陆逊完成了所有的部署,准备发动对洛阳城的攻击。他选择的攻击点是西门。洛阳的南门是洛水,水师可以进入,却无法直接攻击到城墙,而如果在城前布阵,空间又不足,无法形成集中打击的效果。于是他把主阵地放在了西门。西门外虽然也有河水,不过空间足以摆开阵势,而且就洛阳城的布局来说,西部是集市和园林。一旦发动攻击,损失会比较小一些。其他三个方向不是民居就是宫殿,一旦被战火殃及,有可能引起不堪设想的结果。

  二十一ri清晨,陆逊下令开始攻击。

  一声令下。战鼓齐鸣。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三千架霹雳车齐声怒吼,将密如飞蝗的烈火弹抛上了天空,带着呜呜的啸声。越过高大的城墙,飞进洛阳城。

  “啪啪啪”,一连串的响声如炒豆般响起。烈火弹在墙壁上、屋顶上、街道上炸开,随即冒起了白烟,点燃了旁边的一切可燃物。

  洛阳城西部的金市顿时浓烟滚滚,赤焰冲天。

  夹杂在烈火弹中的还有大量的石弹。陆逊曾经与诸葛亮一起攻击过洛阳城。那一次,因为烈火弹的数量不足,也因为霹雳车的数量有限,他无法尽情的施展。这一次。魏霸给了他充足的物资供应,也给了他充足的准备时间,他可以有条不紊的准备,在用烈火弹攻击的同时,石弹也飞进了洛阳城。

  这些石弹的大小重量都是经过辎重营匠师的仔细估算的,针对洛阳城内建筑更加结实厚重的特点。他们使用了更大的石弹,打击力也更加惊人。

  “轰!轰!轰!”

  连续不断的轰鸣,震得整个洛阳城簌簌发抖,即使是远离战场的宫殿里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石弹落地带来的震感,而处于最前线的曹爽更是脸se发白。

  他在北宫的西厥上。离战场还有两百多步,不论是烈火弹还是石弹,都无法威胁到他的安全。可是,站得高,看得远,眼前的战场却让他更加胆战心惊。

  一幢幢房屋被石弹砸得四处分散,一蓬蓬屋顶的茅草被烈火弹点燃,而藏在房屋之间,举着盾牌,拿着水勺,准备浇灭烈火弹的士卒不是被石弹砸死,就是被倒塌的房屋压住,即使手中在巨大的盾牌也无济于事。沉重的石弹飞至,即使是一堵墙也被轰塌,盾牌更是像纸片一样起不到任何作用。

  魏军将士也许有勇气,可是他们的勇气无法抵消军械上的差距。城外的陆逊似乎早就摸清了曹爽的部署,几个霹雳车阵地在第一时间遭到了重创,没等发出几颗石弹,就有无数的石弹飞来,将魏军的霹雳车砸得东倒西歪。

  攻击只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西城就成了一片废墟。放眼看去,几乎看不到一幢完整的房屋,也看不到一杆完好的战旗。原本光鲜的战旗不是已经被烧毁,就是即将被烧毁。

  更看不到一个站着的士卒。他们要么被埋进了废墟,要么被被砸死了,剩下的人也都逃到了安全的地带,没有人敢站在晋军的攻击范围以内。

  一片死寂,只有房屋燃烧倒塌时发出的声响。

  曹爽目瞪口呆。

  “咚咚咚!咚咚咚!”激昂的战鼓声再起,城外响起了排山倒海的喊杀声,紧接着,无数的晋军士卒出现在西城墙上,他们沿着城墙奔跑,摇晃着手中的战旗,打开了城门。

  更多的晋军将士冲进了洛阳城。

  曹爽声嘶力竭的下达着命令,命令将士们上前阻击。可是,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就在曹爽气急败坏的时候,夏侯威带着几个亲卫走了上来。他背着手,看了一眼城下:“城破了?”

  “城破了,叔父很高兴?”曹爽没好气的说道:“骠骑将军带着大军在荥阳不肯回援,就是等待着这一天?”

  夏侯威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城楼里走去。他冲着曹爽招了招手:“昭伯,你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曹爽虽然气闷,却也拿夏侯威没办法。一来夏侯威的辈份比他高,二来洛阳城危急,投降估计是避免不了的结果,而他和魏霸是一点联系也没有,到时候免不了要夏侯威从中牵桥搭线。这时候得罪夏侯威,自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他跟了进去。

  夏侯威带来的两个亲卫立刻关上了大门,挡在了门口。

  曹爽心中一惊:“季权叔,你这是何意?”

  “宫里的那个小子究竟是谁?”夏侯威不理他,脸se一寒,从腰间拔出了长剑,竖在眼前,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剑锋。“我只问一次,如果不是太初关照,我连这一次都懒得问。”

  曹爽的脸se顿时白了。夏侯威提到了夏侯玄,自然是早有联系。而夏侯威一下子就问到天子的来历,当然也是对天子的来历有了结果。

  “我……真不知道。”曹爽结结巴巴的说道:“先帝在的时候,天子就入了宫,说是任城王曹楷的儿子。我后来去问过曹楷,曹楷也认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觉得曹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言不由衷。只是当时先帝认定,我也就没多想。后来……后来郭太后的行为诡异,急于和魏霸谈判,我才觉得可能另有隐情。”

  “这么说,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蠢货!”夏侯威气得骂了一声:“我来告诉你他是谁。”他走到曹爽面前,瞪着曹爽的眼睛:“他姓袁,是袁尚的孙子。武皇帝征柳城,袁熙、袁尚兄弟被公孙康斩杀,传首邺城,袁尚有一个妾被公孙康收入宫中。十个月后,这个妾生了一个儿子,公孙康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其实他是袁尚的遗腹子。这个遗腹子长大chengren,生了两个孩子。曹芳,其实是袁芳,就是这两个孩子中的长子。”

  曹爽目瞪口呆。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曹睿会封公孙渊为燕王了?”夏侯威冷笑一声:“很简单,曹睿其实是袁熙之子,他应该叫袁睿。”

  曹爽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这是太初对我兄长亲口说的,魏霸派人在辽东搜查,找到了人证物证,还找到了另外一个孩子。他早就知道洛阳城的这个小子不是曹家的种。”夏侯威叹了一口气:“可惜,那个蠢妇人还自以为聪明,想行荆轲之计,却不料魏霸早有准备,反而利用他们的投机心理,轻取青徐,又接连夺走了兖州、幽州、并州。到现在,我们就是想重扶曹氏,也没有实力和他对抗了同,只能任人宰割。”

  曹爽汗如雨下。他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成为辅政大臣,知道为什么曹宇会在最后关头被挤出去。

  原来先帝根本不敢让曹宇掌兵,而他么,自然是因为他蠢。

  “那现在……怎么办?”

  “你被那个蠢妇人骗了,于今之计,只好用这个蠢妇人的首级来保自己的命。”夏侯威收起了长剑:“走。”

  曹爽战战兢兢的跟了上去。

  ……

  郭太后抱着曹芳——袁芳,看着并肩走进来的夏侯威、曹爽,脸上没有一丝血se。

  从郭修去见魏霸,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她就有些不安。陆逊攻城,谈判没有结果,郭修又一直不露面,她就估计事态已经不可收拾。郭修十有仈jiu是刺杀失败,现在就是想投降也不可得。

  今天这一幕,已经在她脑海里预演了很多遍。

  “把你们和姜维联系的证据拿出来,赏你一个全尸。”夏侯威咬牙切齿的说道:“否则,西平郭家夷三族,尺竖不留。”

  郭太后松了一口气:“请稍候。”她转身入内,过了一会儿,捧出一个锦盒,恭敬的送到夏侯威面前:“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这里面有姜维的亲笔信,一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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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4章 天命所归

  洛阳城南,洛水岸边。

  魏霸在魏武等人的陪同下,在大军的簇拥下,看着清扫得干干净净的大道,看着路两侧黑压压却又静悄悄的人群,第一次感受到了王者的威严。

  他虽然早就封了晋王,可是他和属下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最明显的变化不过是将军的称号变成了大王或者殿下而已。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并没有那中泾渭分明的君臣之界。

  可是现在,他君临洛阳城,却从大路两侧夹道欢迎的人群中感受到了这种敬畏中带着恐惧的情绪。

  敬畏,是因为他是以战胜者的身份来到洛阳,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打得洛阳城的守军一败涂地。恐惧,是洛阳的百姓怕他和所有的战胜者一样,纵兵抢掠,对他们造成伤害。

  魏霸转过身,对右侧的陆逊说道:“大将军,传我的命令,擅取百姓一砖一瓦者,严惩不怠。”

  “喏。”陆逊在马背上微微躬身,随即挥了挥手。不一会儿,几个传令兵纵马而出,一路奔跑,一路大吼:“大王有令,擅取百姓一砖一瓦者,严惩不怠。”

  这一路喊过去,不仅每一个将士心生警惕,路边的那些百姓也明显的放松了许多。洛阳易主,对他们来说关系不大,可是每次易主带来的兵灾却太伤了。比起百姓,那些尚未投降的曹魏官员更是心惊胆战,生怕魏霸借着兵灾的由头抢劫他们的家产。

  有了这个命令,至少生命财产安全有了保障。

  感受到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的放松情绪,魏霸很满意,轻轻的摆了摆手,走在队伍前面,作为引导的魏武扯起嗓子,大吼一声:“进城!”

  一百名全副武装的重甲士舞起了长刀,在前面开路。两百名重甲骑缓缓驱动坐骑。向洛阳城走去。刀光霍霍,铁骑森森,凛然的杀气让任何一个人看了都有些心惊胆战,下意识的往别边让远一点。这倒不是魏霸要摆威风,而是汉代官员出行的规矩。即使是一个县令前行。前面也有武士导行,只是级别不同,导行武士的数量也不同而已。以魏霸目前的王爵。这些都是份内的事。

  当然了,不是每个人都像魏霸一样能用重甲士和重甲骑这样的精锐来开道的。这就是魏霸实力的体现。初得洛阳城,魏霸虽然不想大开杀戒,但是必要的亮亮实力,让那些想为曹魏尽忠的人死了这条心,也是有必要的。

  魏武坐在马背上,透过前面的车轮般的刀光,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看着越来越近的平城门。心里抑制不住的得意。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样走进洛阳城,正如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魏家有一天会如此尊贵。

  他们离城门越来越近,眼看着最前面的重甲士就要走进城门,突然间,一个少年从路边冲了出来,拦在路中间。举起手臂,大声叫道:“停,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重甲士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心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不怕死么?

  一个重甲士快步上前,厉声喝道:“谁家的小儿,快闪开!”

  “你们要让晋王被天下人讥笑吗?”少年毫不畏惧,大声喝道:“我们不能从平城门进城,快带我去见晋王。误了大事,你们担待不起。”

  “你谁啊?”重甲士又好气又好笑,如果不是看他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一脚就把他踹一边去了。

  “颖川钟会。”

  重甲士的手已经伸了出去,碰到了钟会的肩膀,一听这句话,下意识又把手缩了回来。

  颍川钟家,这来头实在太大了。做为颍川四家之一的钟家,名声之响,已经绝非颍川世家这么简单。他们跟着曹魏一起壮大,早就成为闻名天下的世家。钟陈荀韩,韩家早已没落,荀家因为不肯荀彧不支持曹操称王,先盛后衰,只剩下陈家和钟家。钟繇从曹操创业时代起就是一方重将,魏国建国后,历任相国太尉,是当之无愧的魏国重臣,书法闻名天下。他在世的时候,魏国没有人能和他比资历。

  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士卒,也知道颍川钟家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这件事还涉及到晋王的名声。

  重甲士不敢怠慢,立刻汇报给魏武。魏武也不敢乱来,连忙下令停止前进,同时派人把钟会带到了魏霸面前。

  “钟会?”魏霸一听这个名字,就愣了一下。不过,他随即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毕竟他见过的历史名人太多了,而姜维也已经落入司马懿之手,再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更何况钟会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为什么?”

  “平城门是天子之门。”钟会躬身施礼,朗声道:“将军若以战胜者自居,由此门进城,自然无可厚非。可是将军不要忘了,魏虽代汉,却是汉帝所禅,是继承了汉室道统的。而蜀汉亦以继承汉室道统自居,不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将军面对的都是正统的汉室。敢问将军,你心目中还有大汉的道统吗?”

  魏霸一愣,回头看了一眼陆逊,陆逊点点头,抚着胡须,轻声道:“再听听,这小子有点意思。”

  魏霸也听出意思来了。钟会不建议他由平城门入城,其实不是主要目的,而是提醒他汉室道统究竟在谁的手里。蜀汉虽然以继承汉室自居,可是那只是自说自话。魏国在后世被骂成篡汉,可是魏国有汉帝正式的禅位诏书,有汉室留下来的传国玺,从仪式上说,魏国比蜀汉还要名正言顺。

  而更关键的是,末代汉帝刘协虽然已经在前几年死了,而末代皇后曹节还健在。如果魏霸从魏国手中接过传国玺,再从曹节手中得到认可,他那就可以跳过蜀汉,直接继承汉室道统。

  这也许不是最方便的一个办法,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是这样,那么魏霸以战胜者的身份由平城门进城,就显得不那么合情合理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钟会不用多费口舌,魏霸就接受了他的建议。

  魏霸很客气的拱拱手:“多谢提醒,险些铸成大错。若蒙不弃,敢请钟君一起入城,随时指教。”

  钟会微微一笑,深施一礼,大声道:“大王不以小子狂悖,从谏如流,有仁君风范。钟会不才,愿为大王效劳。”

  两人相似一笑。

  两旁围观的人见了,大声叫好。有的为钟家小儿郎敢言直谏叫好,有的为晋王殿下从谏如流叫好,皆大欢喜,两全其美。他们想不到那么多深层次的东西,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传奇,能亲眼看到,以后也是向邻居亲友夸耀的借口。

  这当然也是魏霸和钟会互相捧场的目的之一。

  魏霸随即派人给钟会安排了一匹马,就让他跟在身后。钟会说他不应该从平城门入城,他就干脆谦虚到底,下令改从东城南首的旄门入城,以示自己由东而来。

  这一临时变动,影响当然不小,可是这点麻烦却是值得的,晋王知礼,钟会敢谏,两人的名声一下子就传了出去。临时变动入城的仪式就是最好的广告。

  一个时辰后,魏霸来到了南宫东门的青龙阙下。郭太后和小天子袁芳早就跪在这里等着。

  魏霸停了下来,看着跪在面前的袁芳和披头散发的郭太后,看看郭太后手里捧着锦盒,忽然无声的笑了。

  锦盒开着,里面有一只雕着螭虎钮的玉玺。魏霸没见过传国玺,但是他相信,这应该就是那方传得神乎其神的传国玺。有了这方传国玺,那才能说是天命所归。

  他整了整衣冠,神情肃穆,走上前去,从郭太后手中接过锦盒,仔细的欣赏了一下,然后高高举起。

  众人山呼万岁。

  先是魏霸身边的人喊,后是所有的将士喊,然后,所有围观的人群也跟着节奏,一次次的欢呼。

  整个洛阳城似乎都是呼喊。

  “万岁!万岁!万岁!”

  就汉代而言,虽然官方规定万岁只限于皇帝,可是实际上限制还没有那么严,普通人也有享受欢呼万岁的机会,至于魏霸,那当然更有资格。

  可是,谁都清楚,这一声万岁迟早会变成货真价实的万岁。

  洛阳,已经成了魏霸的洛阳,天下,也将成为魏霸的天下。

  剩下的,不过是由汉至晋,还是由蜀汉至晋的细节问题。这是朝堂上的博弈,与普通百姓无关,甚至对中下层官更来说,除了换一次官印之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们知道的是,从黄巾之乱开始的天下大乱至此接近尾声,近一个甲子的战乱从此将离他们远去。他们又可以过上安定的生活,不仅不用再担心生命的安全,还有可能过得轻松一些。众所周知,魏霸治下的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速度,放眼天下也是首屈一指的。有条件的人去了他的治下,没条件的人盼着归属他的治下。如今,他来到了洛阳,当然会也将美好生活的希望带到洛阳。

  所以,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声万岁喊得非常真诚,发自肺腑。和他们向往安定美好生活的心愿相比,魏霸手中的那方传国玺都远远不如。

  古人有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又云:民心即天命。

  此刻,魏霸就是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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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马谡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长安,径直走进了正在审讯的廷尉府。他摇着马鞭,看了一眼正在吹胡子瞪眼的李严,笑了笑:“将军辛苦啊。”

  李严看到马谡,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幼常来得好快。”

  “不快不行啊。”马谡意味深长的笑笑:“晋王殿下都拿下洛阳了,你们还没把丞相府的这些案子审清楚?那晋王殿下的军功什么时候开始讨论?十几万大军,每天消耗的钱粮无数,你们拖一天,可就是给我增加一天负担啊。”

  李严清楚,自己的使命结束了,接下来,该马谡等人登场了。

  “幼常,这些事,我的确不擅长,还是你来接手吧。”

  “不用了,既然是将军负责的,当然还是由将军负责到底。我想见几个人。”

  马谡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可是李严却明白了。他摆了摆手,示意马谡自便。

  马谡首先来到了杨仪的牢房。

  杨仪靠着墙,坐在角落里。他身上没有伤,可是脸色很不好,眼神无力。杨伟卧在一旁,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听到马谡的脚步声,杨仪的眼珠转了两下,忽然精神起来。他连滚带爬的扑到马谡身边,还没有说话,泪水就涌了出来:“幼常救我!”

  “我可以救你,但是你必须先自救!”有人拿过一张小胡床,马谡坐了下来,打量着杨仪:“你负责丞相府的往来帐目,记忆力又过人,几年前的帐目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我不相信你手里没有一点证据。”

  杨仪犹豫了片刻:“证据是有一点,可是和丞相无关。”

  “没事,你把证据给我,是不是和丞相有关,我自然明白。”马谡笑了笑:“有些证据,你没有,可是我有。两相一对比。原本不清楚的事,就很清楚了。”

  墙角的杨伟忽然动了一下:“你能保证我们父子的性命吗?”

  “你不就是担心你们父子和魏家父子的那点小矛盾吗?”马谡直截了当的说道:“你觉得晋王会自降身份,和你们计较那点事?要说有仇,当初我和丞相设计,让他们父子做饵,这个罪可比你们大多了。”

  杨伟松了一口气,坐了起来:“我也有一些证据,是和丞相泄漏技术有关的。”

  “那可太好了。”马谡一拍手,笑了起来:“如此,你们不仅可以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做个县令什么的官职。”

  杨仪叹了一口气。沮丧的低下了头。

  “好啦。威公,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不如认清形势。以你的能力。再熬上几年,也许能以太守致仕。对杨家来说,也是一个能够接受的结果。”

  杨仪没有再说什么。马谡转身又去了顾谭的牢房。顾谭虽然身穿囚服,却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他端端正正的跪坐在牢房中间,听到马谡的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睛,笑了。

  “你终于来了。”

  “你在等我?”

  “当然。”顾谭点点头:“我虽然敬重丞相的为人,却不赞成他的做事方式。”他顿了顿。又道:“虽然我弟弟已经在晋王殿下受到了重用,可是这不代表我就应该去死。”

  马谡看了顾谭一眼,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聪明绝顶的人,根本不用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一点就透。

  马谡很快走出了牢房。对李严说道:“将军,你可以审了。大功告成之后,你也能睡个安稳觉。”

  李严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下令再审。

  两天后,审讯结果出来了,综合各方面证明,姜维豢养死士,以诸葛亮的配合下,以死士代替虎贲郎,以护送宣诏的使者为名,前往青州,意图刺杀晋王魏霸的证据确凿,明白无误。诸葛诞、马忠、诸葛恪等人接受丞相指示,配合丞相行动,准备夺取兵权,铲除异已,同样昭然若揭。

  紧接着,又有人上书,丞相府有公私帐目不清的嫌疑。其中有两大项说不清楚。一是他在关中时的军费,收支缺口相差几万金,和南阳世家追讨欠款的事相对应,可以认定丞相府在经济上有违规之处。二是姜维在敦煌、金城任太守时商税的收入几乎没有进帐,而且也没有用于敦煌的公务,绝大部分都变成了他养私兵的费用。以国家之财,养私人之兵,有谋反之嫌。

  很快,又有人上书,当年关羽在襄阳大战时,丞相曾以关羽性格傲慢,居功自傲,将来幼主难制为由,劝阻先帝发兵援助,对关羽败走麦城,丢失荆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刘封、孟达发生矛盾时,丞相劝先帝为后事考虑,借机除去刘封。孟达反正时,他故意泄露消息,企图借司马懿之手除去孟达。先帝去世,天子即位,丞相故意调廖立为长水校尉,以激怒廖立,将他贬为庶民,以排除异已。

  然后,一桩桩的罪状都被罗列出来,其中不乏有牵强附会之事,可是总体上来说,诸葛亮的所作所为,不仅超出了一个臣子的权限,而且打击政敌,排除异已的手段过于毒辣,擅权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数日后,天子下诏,追夺丞相诸葛亮的爵位,追回一切荣誉,抄没家产,家属没为官奴婢。鉴于诸葛亮本人已死,治国多年,也算有功,不再追究其本人责任。

  姜维挪用公款,豢养死士,意图刺杀国家重臣,又拥兵自重,丧师辱国,罪大恶极。夷族。

  诸葛均、诸葛诞、诸葛诞、马忠等人参与谋杀晋王魏霸,企图发动兵变,罪在不赦,均处于极刑,夷族。

  尚书令蒋琬、丞相长史张裔与丞相同谋,刘敏、刘钰亲自参加行动,诛。

  光禄勋董允、副丞相杨仪、参军顾谭等人,亦与丞相同谋,但未涉及机密,且举报有功,贬为庶人。

  ……

  ……

  随着马谡的到来,一场拖延了大半年的案子就这么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丞相府一系被连根拔起。除了因被俘而生死不明的姜维之外。诸葛亮当年信任的那些人一个也没能逃脱。他们所受的处罚也和受到信任的程度相联系,越是受诸葛亮信任,受的处罚越重。一通清洗之后,朝堂上已经没有再为诸葛亮说话的人。

  当这场风暴还没有完全过去的时候,马谡来到了骠骑将军吴懿的府中。

  吴懿皱了皱眉。他知道马谡就是一只乌鸦,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他突然从成都赶来,当然不是为天子效力,而是为魏霸代言。从他毫不留情的清洗丞相府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

  “骠骑将军有点鄙视我。”马谡笑道。

  吴懿微微一笑:“马君雷厉风行,大刀阔斧。懿焉敢鄙视马君。”

  “这倒也是。”马谡当仁不让。他叹了一口气:“我不快一点不行啊。骠骑将军。机会稍纵即逝,如白驹过隙,我们不抓紧,不仅自家性命富贵难保。恐怕长安又要遭受一场兵灾。”

  吴懿眉头一挑:“何以见得?”

  “晋王一战而取洛阳,自然有洛阳城内各自为政,不能共力的缘故。可是,就算他们想守,就能守得住吗?晋王不世名将,却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陆逊,这份信任,这份器重,骠骑将军不觉得眼热吗?”

  吴懿抚着胡须。沉吟不语。

  “天下之大,晋王五分有其四,形势已经很明朗。骠骑将军就算想全力一战,恐怕也无法力挽狂澜。且不说晋王麾下的十万雄师,就算司马懿手中的人马。也不是你能抵挡的吧?”

  吴懿的脸色更加难看。

  魏霸攻占了洛阳,夏侯霸等人投降,现在魏国仅剩下晋阳的司马懿和河东的王凌。魏霸没有发动攻击,他们也没有表示要投降,好象互相遗忘了对方似的。可是,谁都明白,在魏国已经投降的情况下,司马懿也好,王凌也罢,除了投降,没有其他的出路。

  不投降,只是因为不投降更有用。

  比如,攻击关中。

  吴懿现在有两万多人,可是他真正能控制得住的最多万人,剩下的人都心思难明。而且,关中以天师道信众为主,魏霸灭了魏国,却保留了一个魏王,就是曾经的鲁王曹宇,曹宇的夫人正是天师张鲁的女儿,他对天师道的推崇已经表露无遗。在这种情况下,天师道信众会为了刘禅和魏霸做对吗?

  “我还听说,晋王不仅得到了传国玺,还找到了孝献皇帝的皇后。”马谡接着说道:“孝献皇帝的皇后可姓曹,她再刚烈,为了曹家的利益,她恐怕也不会那么坚定了。将军,你难道要等晋王宣布长安朝廷不合道统的时候,再行动吗?”

  吴懿倒吸一口冷气。

  魏霸攻取了洛阳,天下五分有其四,却没有来长安,为什么?他在等,等刘禅主动禅位。如果刘禅不肯禅位,那他也无所谓。他手握传国玺,可以搬出已经被废的汉献帝皇后,直接继承大汉的道统。到了那一步,长安的朝廷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更麻烦的是,如果魏霸要那么做,他必然要借重现在在洛阳的那些世家的势力,包括他原有的势力以及新降的魏国势力,而长安的这些人将会失去机会,甚至有可能成为魏霸的敌人。真到了那一步,那些人岂不是把他们这些有资格劝刘禅禅位的人恨死了?如果他依然不肯行动,很快就有人跳出来抢功。

  他看着马谡,慢慢地直起身来,向恭恭敬敬的向马谡行了一礼:“幼常,还是你见微知著,当机立断啊。要不然,我可真是做了千古罪人。”

  马谡笑了,还了一礼:“将军,你当年曾经和晋王殿下并肩作战,你应该对他最了解。我不过是献丑罢了。”

  ……

  姜维用手挡在额前,挡住刺眼的阳光。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呆了不知多少岁月,突然离开地牢,他觉得外面太亮了,阳光像针一样,刺得他眼睛发痛,心也痛不可当。

  不久前,他被人从昏睡中推醒,然后被推到一个水塘中,责令把自己洗干净。口气之恶劣。让他恨不得把自己淹死在水塘里。可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只因为一句话:晋王要见你。

  他战败不死,忍受了这么多痛苦的羞辱,就是为了这一天,他要问魏霸几句话,然后才能放心的死去,在九泉下追随丞相的脚步。

  镣铐哗哗作响,磨得手腕、脚踝生疼,早已经是血肉模糊。姜维用尽全身力气,握紧了铁链。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连铁链都无法抬起来。几个月的监禁。已经让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强壮体魄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维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向前挪去。

  “等等!”一个狱卒喝了一声,走过来,打开了他的镣铐,然后不耐烦的喝了一声:“走吧。”

  姜维有些诧异。不过,沉重的镣铐除去,他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不由自主的对狱卒道了一声谢。然后跟着等候的武卒,大步向城墙上走去。

  登上城墙,姜维这才发现他身处长安。这里是长安的建章宫,矗立在他面前的是诸葛亮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登临的百尺阑。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夜晚。如果不是那个夜晚定计刺杀魏霸,也许他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唉。事已至此,悔亦无益。姜维暗自叹息,踏上了楼梯。

  武卒站在门口,没有监视他上去的意思。姜维也不在意,扶着楼梯。一步步的走了上去。百尺阑很高,楼梯很多,多得让人眼晕,多得让姜维怀疑自己能不能走到顶。当他终于看到魏霸站在栏杆前的时候,他喘息得整个肺要炸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扶着柱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喘息声如同穿过百尺阑的风。

  “你看到那些人了吗?”魏霸没有回头,指了指远处:“那是陛下派来的第三拨使者。”

  姜维下意识的沿着魏霸的手臂向前看去。远处,树荫掩映之间,有一队人马正在逶迤前行。从这些人的衣着,姜维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天子的使者。

  天子使者,当然是传诏。姜维略一思索,就想到了传什么诏。

  “天子要禅位于我,按照规矩,我让了三次,这是第三次。”魏霸放下手臂,拍拍栏杆:“所以,我现在还是以晋王的身份和你说话。再过几个时辰,我就是晋朝的天子了。”

  姜维屏住了呼吸,头皮发麻。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简单。”魏霸接着说道:“一是天子很爽快,有人上书劝他禅让,他立刻就应了。我看他那意思,这个天子早就做得无趣,不如早点禅让了,落得安闲。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他虽然一直坐在那个御座上,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其实做不了什么主,一切都有丞相在做。丞相死了,还有你这样的人,不自量力的想继承丞相的权力,让他继续做摆设。”

  魏霸微微一笑:“他是垂拱而治。可惜,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迫的。因为你们,皇位已经成一个包袱,一个恨不得立刻扔掉的包袱。我相信,他现在禅位是真心的,所以,我要感谢你们。”

  姜维的脸变得很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二是大臣们很热情,热情得让我都意想不到。长安的,洛阳的,劝进书一封接一封,言辞谄媚得连我都觉得可笑。你知道最早上劝进书的是谁么?这个老东西,着实够聪明。一听说长安有禅让书到,他立刻就降了,还美名其曰的献了个祥瑞,说晋阳有黄龙现。啧啧,真是亏他想得出来。”

  “他这么凑趣,我也不能不给面子,封侯拜将是少不了的。只不过他一把年纪,没几年活头了,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他那个瘸腿的儿子。”魏霸瞥了姜维一眼:“你不要自责,其实有你没你都一样。”

  魏霸又笑了一声,说不出的讥诮:“你们常说民心,我不知道现在这个状况,算不算我得了民心。但我知道,你们肯定不像你们以为的那么正义。”

  魏霸摆了摆手,有武卒拿过一本卷宗来,摆在姜维的面前。

  “这是关于刺杀案的卷宗,里面有你们每个人的罪状,你可以看看,有哪一条是无中生有的。”魏霸轻声笑道:“丞相以法治国。这一点我非常赞同,也会坚持下去。倒是他本人没能善始善终,不仅常有言不由衷之举,而且最后行刺杀这种下策,实在是大错特错。我想,如果不是你姜维,他大概不会出这种昏招。姜维,丞相的生前身后名,都是毁在你手上啊。”

  魏霸说着,转身向楼梯口走去。姜维正想叫住他。魏霸又转过身。看着姜维。眨了眨眼睛:“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你本来应该夷族的,可是你母亲说,自从第一次北伐,你不肯回家。她就没你这个儿子了,所以现在不应该株连。我觉得有道理,所以就没杀她。”

  姜维的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泪水却泉涌而出。

  不知道什么时候,魏霸已经走了。姜维呆呆的坐在百尺阑上,一动不动。卷宗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没翻。他自己做过的事他自己清楚,既然魏霸要搜罗他的罪名,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那么就一定会做得天衣无缝。魏霸根本不需要罗织罪名,只要找到那些证据,就可以做得完美无缺。

  哪怕魏霸真的无中生有,他也不会纠缠于这点细节。败了便是败了,罪大罪小。又有什么区别。

  他在意的是魏霸那几句话。

  天子早就觉得无趣了。因为你们,皇位已经成了一个包袱。

  丞相的生前身后名,都毁在你的手上。

  你的母亲说,她早就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姜维心痛如铰,所有的防护,都被这几句话击得粉碎,戳得体无完肤。

  入夜,当隆重的禅位大典在长安城修缉一新的未央宫举行时,姜维整整衣冠,向西方拜了三拜,抱着那卷厚厚的卷宗,飞身跃下了百尺阑。

  “呯”的一声巨响,是他留给这世界的最后一声叹息。

  与长安相隔万余里,大宛以西尚有千余里的一个帐篷中。桥月满身是汗,奄奄一息,神情却有些亢奋。她看着怀中脸上犹有血污,正在放声大哭的孩子,露出疲惫的笑容。一个羌妇走了进来,看看桥月,笑道:“夫人,是个很壮实的小子,听这哭声,就知道将来是个大英雄。”

  “我不要他做英雄,只想他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羌妇沉默了片刻,笑道:“给他娶个名字吧。”

  桥月想了想:“就叫姜夔吧,将军说过,夔一足,有了他,姜家不算绝后,我也算有了个念想。”

  门外,一个健壮的羌人握着弯刀,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

  蜀汉建兴十六年,后主刘禅禅位于晋王魏霸。十月庚午,魏霸登基,改元,是为晋泰平元年。

  辛未,大封群臣。

  陆逊为上将军,江陵侯,食邑五千户。

  向朗为太傅,宜城侯,食邑三千户。

  廖立、马谡为正副丞相,都乡侯,食邑三千户。

  潘濬为御史大夫,乡侯,食邑两千五百户。

  关兴为骠骑将军,解侯,食邑三千户。

  夏侯玄左车骑将军,谯侯。吴懿为右车骑将军,陈留侯。食邑各三千户。

  孟达为卫将军,槐里侯,食邑两千户。

  邓艾、靳东流、夏侯霸、司马懿为四镇大将军,都乡侯,食邑千户至两千户不等。

  周胤、向宠、张威、王凌等十二人为十二卫大将军,乡侯,食邑五百户至千户不等。

  冯进、傅兴、诸葛直三人分别为禁军、南海、东海水师提督,都乡侯,食邑千户至两千户不等。

  习忠为太常,张温为大司农,赵广为光禄勋,陈到为卫尉,费祎为大鸿胪,麋威为少府,法邈为太仆,钟毓为廷尉,陈祇为将作大匠。

  虞祀为尚书令。

  ……

  甲戌,晋帝祭宗庙,追封其父魏延为高皇帝,以主母张氏为永乐太后,生母邓氏为永安太后。

  乙亥,策封关凤为皇后,夏侯徽、彭小玉、羊徽瑜三人为贵人,余无所采。

  丙子,封魏风为楚王,都临烝。魏武为代王。都代,掌兵。妹魏英兰为广陵公主。其余兄弟十数人为王侯,皆不掌兵。

  ……

  秋,阳平山。

  安平侯夫人马文姗站在山峦上,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景色,忽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马承不解的问道。他们兄妹俩刚刚祭奠完父亲马超,一路随意走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这里。有山有水,景色优美,原本心情都不错。不知道马文姗叹气所为何来。

  “我第一次见到陛下。就是在这里。”马文姗指着山坡:“那时候。他正和代王谈论关侯、张侯。”

  马承看了一眼马文姗所指的山坡,不由得默然。他知道魏霸曾经很喜欢马文姗,一度有意无意的往她身边粘乎,后来却阴差阳错的没有任何结果。马文姗在丞相诸葛亮的安排下嫁给了刘理。而魏霸则在丞相的打压下艰难求生,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可是谁曾想,十年以后,而立之年的魏霸问鼎天下,而马家却因为是丞相一系受到了冷落,只保留了一个名誉上的亭侯。

  如果当初马文姗嫁给魏霸,以马家的实力,就算现在不能和关凤相比,至少也不会比夏侯徽差吧。

  可惜。一切都不能假设。

  马承莫名的有些遗憾。他看向远处定军山方向,不由得有些奇怪:“那么多人,莫非是有人来祭奠丞相?”

  “谁敢如此张扬的来祭奠丞相?”马文姗也注意到了。随行人马这么多,显然没有打算遮人耳目。可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大张旗鼓的来拜祭丞相诸葛亮呢。诸葛亮虽说最后没有被从棺材里拖出来枭首示众。可是他的罪状却是一条条的很明白的。只是最后天子认为他功过相抵,从轻发落,才没有让他遭受耻辱。

  “我们去看看。”

  “还是别看了吧。”马承担心的说道:“不要惹火烧身。”

  马文姗嗤的笑了一声,飞身上马,带着十几个随从向远处奔了过去。马承摇了摇头,苦笑道:“快三十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任性,真是没办法。”

  他叫过随从,收拾好东西,也跟了过去。

  ……

  诸葛亮的墓前,魏霸一身常服,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又献上祭品,然后端起酒杯,敬天,敬地,最后一杯酒洒在墓前。

  黄月英静静的站在一旁,已经十二岁的诸葛瞻一本正经的还礼。

  礼毕,魏霸向黄月英欠身施礼:“夫人节哀!”

  黄月英还礼道:“多谢陛下,先夫葬于此数月,除了一些百姓,有身份的贵人,陛下是第一个。”

  魏霸眉头一挑,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夫人也不要放在心上。我虽然没有机会列先生门墙,可是我读过他写的书,也承蒙他的教诲,心里一直把他当老师看的。”他顿了顿,自嘲的笑道:“只是他一直没有把我当门生看罢了。”

  黄月英摇摇头:“先夫的心思,我最清楚。他虽然没有把陛下当成门生,却一直认为陛下是对他的学问理解得最精深的人。很多地方,陛下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她将诸葛瞻拉到身边,抚摸着诸葛瞻的头:“陛下能顾念旧情,给他留一点血脉,我们夫妻非常感激。仁者天助,陛下宅心仁厚,将来一定会有福报的。”

  魏霸笑了起来。他看看诸葛瞻,又道:“我从来不指望什么福报,也不怕什么恶报。因为我知道,天下事,并不是种瓜就一定能得瓜,种豆就一定能得豆。我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变强,变得比任何一个敌人更强。只有如此,主动权才能掌握在我的手上。”

  他笑笑,郑重的对诸葛瞻说道:“思远,这是你父亲教给我的,我今天也教给你。我当初对诸葛攀说过,如果你们想报仇,我等着你们。今天,我依然这么说,你如果想报仇,我随时恭候。你父亲走了,我很寂寞。如果等到那一天,我已经老了,也没关系,我的儿子会接受你的挑战。”

  诸葛瞻有些紧张,不知道怎么回答魏霸。魏霸却不有再解释,他向黄月英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下了山,他正准备上马,忽然停住了,举目看向远处。

  远处,一个窈窕矫健的身影纵马飞奔而来。

  魏霸一抬手,拦住了正准备下令派人拦截的唐千羽,眯起了眼睛,看向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个露水沾湿青草的清晨。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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