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0
  第六百五十二章:事急矣

  内阁。!

  已经有人将消息传到了这里。

  杨廷和听了奏报之后,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

  显然,他是四川人,按理说应该义愤填膺,应当站出来狠狠痛斥一番,只是杨廷和却表现出了谨慎。

  杨一清则是不同,他早看徐谦不惯,现在既然有人要动手整治,自然求之不得,巴不得这事儿越大越好。

  这么多人围了户部,这便是民心,徐谦不予理会,这就是不能体谅百姓疾苦;至于许多官员拜访,希望磋商,而徐谦却是拒而不见,这又是倨傲,一个这么样的人,既然有了口实,不好好收拾一下,又怎么对得起自己?

  杨一清坐不住了:“杨公怎么看?”

  杨廷和微微笑道:“有些蹊跷,其一:徐谦一直都不是个安份的人,怎么这一次,竟是如此安份?”

  杨一清轻蔑的道:“无非是平时整惯了别人,今日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已。”

  “是吗?老夫却不信,若他当真如此,老夫早就不足为虑了。再有,他这个人,做事其实很是谨慎,就任尚书之前,早已将部堂里的人和事都已经摸清楚了,怎么可能陷自己于被动,他不是这样的人,老夫预料,或许这是他示弱于人,又或者是有其他主意,无论如何,不可小视。”

  杨一清对杨廷和谨慎的态度很不以为然,一直以来,杨廷和都太过谨慎,可正是因为这些谨慎,才使得内阁越来越被动,现如今徐谦已经成为了户部尚书,权柄滔天,若是再不打压一下,还怎么得了?

  杨一清愤愤然道:“这件事·不能干休,现在如此多百姓的陈情,他不管不顾,这么多官员好心撮合·他也不以为然,他不是自己呆在公房里自娱自乐吗?这样也好,老夫去会会他,看他怎么交代。”

  杨廷和道:“你又何苦如此,单凭这些事,也动弹不得他,在这种事上和他正面交锋·就算是让他颜面大失,又有什么用处?”

  杨一清怒道:“不给他一点颜色,老夫心中闷气不可出而已·与其伤身,不如伤人。”

  说罢,他交道了个书办,旋即出宫去了。

  杨廷和倒是没有再劝下去,一方面,他猜测不出徐谦到底有什么阴谋,或许真如杨一清所言,一时失了主张。另外一方面,杨一清也确实是憋得狠了·在边镇管理马政的时候,一言九鼎,此后入阁·大家也都让着他,养成了杨一清现在的性子,与其劝说·不妨让他去闹一闹。

  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替百姓出头,似乎还能博得一些清誉。

  杨廷和眼眸眯起来,哂然一笑,心说自己是不是过于多虑。

  户部部堂里头。

  那郎中钱喜又是忧心忡忡的请见。

  徐谦请他进来,道:“钱大人又有什么话要说?”

  钱喜苦笑道:“大人,公堂外头人越来越多了。”

  “是吗?”徐谦的脸色平静·仿佛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道:“聚了这么多人·怎么顺天府也不管一管。”

  钱喜心说大人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种事顺天府敢插手吗?这么多人聚集,而且又多是读书人,没有人在背后指使,怎么可能会闹出这么大的声势。谁不晓得顺天府是属狗的,见了小民狰狞狂吠,一旦发觉事情有蹊跷,立即就没了踪影,成了聋子瞎子,没有摇尾巴就不错,还敢上来管事?

  “大人,顺天府那边,只怕不会来管。”钱喜解释道:“怕是顺天府,也发现了问题。”

  “唔······”徐谦显得遗憾的样子,不过倒是没有钱喜想象中的那般愁眉苦脸,反而振奋精神,道:“是吗?不过本官不理会他们,他们又能拿本官如何?”

  钱喜实在是大开眼界,都火烧眉毛了,这位徐大人居然还能如此淡然,单单这副镇定自若,就足以让钱喜佩服。

  钱喜讨了个没趣,只得告辞出去,刚刚出了徐谦的公房,靠着徐谦不远处的一处值房里,有人咳嗽几声,钱喜回头,却看到了周春,周春冷冷看他,淡淡道:“钱大人又去见了徐大人了吗?”

  钱喜心里一紧,笑吟吟的道:“大人也要见徐大人?”

  “没有。”周春道:“本官只是随意转一转而已,倒是钱大人,似乎现在也没什么公务。近几!户部想调几个人去南京那边……”!

  钱喜听了,眼眸中掠过了一丝骇色,却是干笑一声,道:“下官有事要办,大人先忙。”

  原本周春想要从钱喜口里打探出点什么来,不过这钱喜竟然不为所动,倒是让他失算。

  不过周春对此也不报什么期望,毕竟嘛,徐谦新官上任,也不可能和钱喜有什么交情,就算是心底里的话,也未必会和钱喜说。

  他心里正在琢磨,是不是该去见一见徐谦,打探一下。

  而正在这时,外头有人道:“阁老来了…···阁老来了······”

  听到阁老二字,周春狂喜。

  眼下局面有点僵,周春正愁不知该如何爆发,现在既有内阁大臣出面,且看这姓徐的张狂到几时。

  想到这里,周春没有去部堂外头迎接,而是立即缩回自己值房里去,一切,都等事态的发展之后再说。到时是趁机落井下石,直接将徐谦踩死,又或者是阁臣只是想教训一下徐谦,自己在旁边,却要小心一些,毕竟往后,还得在同一屋檐下办公。

  部堂外头,已是人声鼎沸。

  杨一清的轿子已经落下,而此时,其他轿子里已经钻出许多官员来,为首的是陈新,接着是怒气冲冲的杨慎。

  陈新还算淡定,可是杨慎这官二代,这个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做的家伙,显然已经极为不满了。

  众人来和杨一清见了礼,杨一清淡淡的道:“你们也在?”他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旋即道:“也罢,一道随老夫进去,老夫听说,这户部阄出了大事,不得不来看看。”

  众人亦步亦趋的跟着杨一清,而那些早已跪得腰酸背痛的读书人一见到杨一清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上前,围拢上来,哭告道:“大人……请救一救四川的百姓吧。”

  “大人,户部不拨银子,天灾就要酿成**了。”

  “请大人做主……”

  “请大人做主。”

  杨一清压压手,道:“诸位且少待片刻,老夫进去,自然会和徐大人说清楚。”

  他言语之间,虽然是漫不经心,摆出一副阁臣的风度,可是脸色早就难看了。

  这像话吗?这里跪了这么多赤诚的读书人,而那徐谦,竟也忍心,果然姓徐的不是好东西,管中窥豹,单单见他今日作为,就可见一斑。

  杨一清早已忘了,这事儿本就是有心人挑起,而徐谦,恰恰是个受害者。

  他直接负手带着诸位大人进去,门口的差役见了杨一清,自然谁也不敢阻拦,更没有哪个不开眼,敢向他要名刺。

  迎面一个户部官员过来,慌忙给杨一清行礼,杨一清拉着脸道:“徐尚书在哪里?领老夫去。”

  那官员也不敢多嘴,乖乖领着杨一清到了徐谦的公房,杨一清跨槛进去,便看到了低头看公文的徐谦。

  “徐大人好大的架子。”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杨一清早就没打算跟徐谦客气,也没打算和他寒暄,他就是来找碴的,所以直接来了这么一句开场白。

  徐谦抬眸,先是愕然,连忙站起,向杨一清行礼,道:“大人怎么来了,下官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杨一清冷笑,道:“恕罪7恕什么罪?你自然有罪,却不是这未能远迎之罪,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说?”

  徐谦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荒唐!”杨一清气的发抖,事实就在眼前,这个徐谦,居然还在装糊涂,外头的事闹的这么大,杨一清就不信,这徐谦会一点都不知道。

  他刻意压低声音,又好像刻意在压低自己的怒意,道:“你不知道什么意思?本官问你,外头闹事的读书人,你会不知道?他们只是来陈情,一个个跪在衙门外头,忧心如焚,可是你倒是好,你堂堂户部尚书,朝廷命官,竟然不闻不问,到现在,你倒是来问老夫怎么回事,老夫倒是想问一问你,你是怎么回事?”

TOP

0
  第六百五十三章:打的就是朝廷命官

  “有这样的事……”徐谦当即表示出了震惊。.

  而在所有人看来,这个徐谦,分明就是在装傻,外头闹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又不是聋子和瞎子,怎么可能会不知情。

  “此事,你当真不知?”杨一清咄咄逼人的看他,而站在杨一清身侧的诸多官员,则是露出几分窃喜。

  徐谦若是回答不知道,那就有好戏看了,堂堂部堂尚书,外头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昏聩,而且,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到时候大不了收拾一下门子,门子自然而然会老实交代,因为这么大的事,门子不可能不禀告徐谦。若是徐谦矢口否认,最后门子却咬死了已经禀告,这徐谦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可徐谦若是知道,那么为何不处置,为何无动于衷?

  总而言之,徐谦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而且是错上加错,杨一清姓子火爆,肯定要大发雷霆,到时候尚书和阁臣卯上来,闹成轰动一时的新闻,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徐谦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些,杨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诡异的笑容,一直以来,身为大明朝最牛官二代,杨慎可谓得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他也苦啊,同样都是状元,徐谦如今已是户部尚书,而自己呢?自己还是侍读学士,至多再过两年,升一个侍郎就已经顶天,和徐谦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他心里自然不太好受,而现在,看到徐谦倒霉,弹冠相庆虽然还不至于,可是这幸灾乐祸,却是少不了的。

  姓徐的,你不就是靠哗众取宠,仗着天子才有今天吗?今曰,就看看你这出猴戏。

  徐谦镇定自若,道:“自然是知道的,今儿清早的时候,门口的差役就已经来禀告了,说是外头有许多读书人来陈情。”

  杨一清更是火冒三丈:“你既是知道,方才为何推说不知,你既是知道,又为何不来处置?”

  徐谦笑了,他突然如杨慎一样诡异一笑,旋即道:“下官已经处置了,所以才在迟疑,为何这些读书人还不肯散去。”

  “你……你如何处置了?”杨一清几乎要**,想不到徐谦这个家伙,竟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徐谦露出凝重之色,随即道:“来,去把左侍郎张春张大人请来说话。”

  他答非所问,杨一清在这里朝他发难,他居然去做左侍郎,显然对杨一清并不太尊重,可是杨一清却晓得,徐谦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用意,于是只能冷哼一声,且看看徐谦又玩什么花样。

  张春一直躲在公房里,并不出来,显出自己和事态并没什么关联,不让徐谦抓到什么把柄,现在据说杨一清带着一干官员已经寻到了徐谦,他的脸上,他的心情自然如阳春三月一般畅快,心里正想着这姓徐的会如何被杨阁老收拾,这时却有差役上门,道:“张大人,徐大人请您去一趟。”

  “是吗?”张春淡淡一笑,倒是显得意外,不过这也无妨,自己没有任何把柄在徐谦手上,而且这件事虽然是自己挑起,可是张春也自信,徐谦就算算准了和自己有关,也没有任何证据,没有证据,他能拿自己这个左侍郎如何?

  张春应了一声,道:“老夫随后便到。”

  说罢长身而起,便要动身。

  …………………………………………………………………………………………………………………………………………………………

  张春到了公房,看到许多人都聚在这里,他快步上前,笑吟吟的道:“徐大人不知有什么吩咐?”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如沐春风,仿佛这里的剑拔弩张,和他没有任何干系。

  徐谦则是淡淡的问:“本官交代的事,你办了没有,既然办了,为何外头的读书人还不肯散去。”

  这句话问的很莫名其妙,张春道:“下官不知是什么事。”

  而这个时候,徐谦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突然露出几分狞笑,突然扬起手来,狠狠给了张春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打的很清脆,也不可能给张春反应的时间,啪的一声,张春便感到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痛,张春先是愕然,旋即脸上的笑容在痛感之下消失,最后变成了羞愤。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张春好歹也是左侍郎,朝廷大员之一,放到地方上,那就是封疆大吏,在这部堂里,地位也是尊崇,这个徐谦,居然说打就打!

  杨一清等人看在眼里,更是惊呆了,他们亲眼目睹尚书殴打侍郎,这几乎是史无前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徐谦又是扬起手,一巴掌又狠狠打在张春脸上,啪的一声,张春几乎要昏厥过去,在地上打了一个转,脚步趔趄,勉强没有让自己摔倒。

  “大人,你疯了!”张春气疯了,怒道:“我乃朝廷命官,你疯了吗?”

  徐谦却是厉喝一声:“来人,将这狗才拿下!”

  一声令下,仿佛变戏法一般,两个差役冲进来,这两个差役显然是刚刚得了差事的,当然,也是徐谦安排进来的心腹,在这么大的部堂里,若是没有几个心腹,还怎么混下去。

  因此两个早已准备好的差役没有迟疑,已是飞快冲上来,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张春按倒在地。

  杨一清晕了,他好歹也是宦海沉浮了数十年的人,什么样的事没有见过,可是一个尚书,嚣张到这个地步,却前所未见。更不必说,一个侍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殴打就殴打,这便是皇帝,只怕也不敢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张春立即叫冤,杨一清终于忍不住了,朝两个差役怒道:“立即放人。”

  两个差役只认得徐谦,自然而然,没有理会他。

  见此情景,杨一清更是火冒三丈,就好连肺都要气炸了,徐谦当着自己的面打人抓人,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是无视他的权威,这个家伙,果然是疯子。

  杨一清冷冷的看着徐谦,怒道:“徐谦,你好大的胆子,张大人也是朝廷命官……”

  徐谦却显得很平静,再不像方才那样的恭谦,而是背着手,冷冷的看着杨一清,淡淡的打断杨一清道:“大人,下官打的就是这个朝廷命官,今儿清早,门子确实来报,说是外头有读书人聚集,正如大人所说,这么大的事,本官岂能无动于衷,为官者岂能无视读书人的陈情,况且这还是天子脚下,谁若是对此无动于衷,那便是猪狗不如。”

  徐谦笑了笑,笑的更加诡异,让所有人都生出一丝寒意,他继续道:“因此,本官便叫了张春来,他是左侍郎,对部堂里的事务比较清楚,本官吩咐他,让他出去和那些读书人斡旋,告诉他们,钱粮已经调拨去了四川,安抚他们,让他们不必惊慌,本官既是户部尚书,自然不会让他们的乡亲蒙难。”

  张春回过味来,连忙大叫:“徐谦,你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去安抚外头的读书人,什么时候调拨了钱粮,你分明是请我来,问了我一些吏清司的问题,你……你血口喷人,你说谎!”

  徐谦冷笑起来,道:“是吗?难道你认为,外头这么多人围了部堂,本官还有闲情雅致,跟你探讨部务,跟你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句话问出来,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张春都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意识到,徐谦压根就是挖了个陷阱,等着自己跳下去,难怪方才徐谦请自己到公房里去说话,而且说的还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当时他就疑惑,这徐谦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原来,这是早就盘算好了的,不是他张春坑徐谦,而事实的结果是,人家早就挖了坑,请君入瓮。

  况且,徐谦说的振振有词,外头闹得这么大,满城风雨,天子脚下的地方,聚集了这么多人,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官员,你非要说你地长官这个时候请你过去商讨无关紧要的问题,别人会信吗?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信,既然徐谦没有说谎,那么自然而然,就是你张春说谎。

  徐谦旋即,又道:“来人,去请钱大人来。”

  钱喜请到了这里,看到怒气冲冲的杨一清人等,又看到被拿下的张春,再看一眼略带几分狞笑的徐谦,心里咯噔一下,乖乖给徐谦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徐谦淡淡的道:“本官方才是不是命你去请张大人商量大事。”

  钱喜连忙点头,道:“下官一开始,向大人禀告外头**的读书人,此后,大人便命下官去请张大人来说话了。”

  ‘真相’似乎要水落石出。

  张春陡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坑了。

TOP

0
  第六百五十四章:整死你


  徐谦冷冷一笑,严厉的看向张春:“张大人,本官打你,可打错了?”

  张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还是传来,被两个魁梧差役按在地上,斯文丧尽。

  徐谦慢悠悠的道:“本来呢,本官今日当值,好端端的,突然郎中钱喜来报,说是外头聚集了许多读书人陈情,说是四川发生了灾患,所以恳请户部无论如何,也要拨出钱粮,否则一旦演变成天灾**,怕要惨绝人寰。”

  徐谦抿抿嘴,笑吟吟的看向杨一清道:“大人说的没有错,外头有读书人聚集,前来陈情,一个个跪在衙门外头,忧心如焚,身为堂堂户部尚书,朝廷命官,怎么能不闻不问,更何况,这还牵涉到了四川的灾情,救灾如救火,下官岂敢不查,钱喜禀告之后,下官立即命他请了张大人来,告诉他,赈济的钱粮己经拨发,而本官因为要熟悉部务,所以请他出面去安抚部堂外头的读书人,既然外头的读书人的陈情只是拨付钱粮,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也必定会满足,自然会退散。”

  徐谦目光幽幽,眼眸中掠过一丝似笑非笑,又淡淡的道:“结果呢?结果大人寻上门来,却是告诉下官,外头的读书人竟是还没有散去。大人方才说什么来着,是了,天子脚下,读书人陈情,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不处置,下官以为,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处置,不处置,那就是禽兽不如,那就是猪狗,我等朝廷命官,若是对读书人的陈情都是不闻不问,从前读的圣人经典,岂不是都喂了狗,一个官若是连人都不是,是畜生,朝廷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人为官?这个人若是不严惩,如何对得起杨大人,如何对得起朝廷,如何对得起衣食父母?太祖曾经说过: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徐谦手指张春,厉声道:“可是张大人听了本官的吩咐,非但不去向外头哭告的读书人说明理由,不去安抚,不去解释,不去告诉他们,户部已经解决了他们问题,反而阳奉阴违,出了本官的公房,就将本官的交代忘了个一干二净,他的心里,可还有百姓,可还有那些满怀赤诚,对家乡忧心如焚的川省士子,百姓的民脂民膏,全吃进了这个畜生的口里,可是这个畜生,竟是如此敷衍,他的心里,可有心忧如焚的百姓和士子,可有朝廷,可有杨大人?”

  这一番话,实在有借题发挥的嫌疑,因为方才,杨一请就是如此对徐谦咆哮的,说他对外头的读书人无动于衷,尸位素餐。可是现如今,徐谦截了他的话,全部宣泄到了张春身上,临末了,还不忘‘怒气冲冲,的狠狠踹上张春一脚,怒斥道:“这样的害民之贼,今日本官就是乌纱不要,也要剐了你!”

  张春本就背制服,眼看徐谦一脚踹来,连躲都没得躲,结结实实的一脚踹在他的头上,痛的他嗷嗷大叫。

  这时候,公房外头巴经有许多官吏在外头探头探脑,看到堂堂左侍郎说打就打,一个个吓得遍体生寒,虽然晓得这位徐大人嚣张,可是不曾想到嚣张到这个地步,毕竟杨阁老也在,当着阁老的面,尚书叫人拿住了侍郎,还拳打脚踢,这…这…

  杨慎等人也是表情古怪,这徐谦一下子,成了杨一清的出声筒,差一口杨大人,右一口杨大人,就仿佛是徐谦代杨大人收拾张春一样。

  只是这个时候,杨一清不吭声,谁也不敢说法。

  只是现在,杨一清脸色虽然极为难看,可是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说徐谦殴打官员,这肯定是大罪。

  可是不要忘了,方才杨一清可是拿这个理由,冲进了这里,就差没有痛扁徐谦一顿。而现在徐谦的理由和他一样,收拾张春,而且振振有词,从徐谦的话里来看,这事儿错的还真是张春。

  因为之前,钱喜来禀告徐谦,这一点巳经证实,而且想必有许多人都看到钱喜进了徐谦的公房,便是张春都没有否认。而之后,徐谦命钱芳去请了张春来。按正常逻辑来说,尚书听到了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叫佐官来商量,这也是情理之中,这几乎是所有人最认可的反应。

  叫来了张春之后,徐谦咬死了说他是交代了张春出去安抚外头的读书人,还说巳经调拨了钱粮,而张春矢口否认。

  虽然杨一清更信任张春的说辞,只不过…按道理来说,徐谦作为尚书,这个节骨眼上,徐谦叫了佐官进了他的公房,你非要如张春所说,只是询问一下部务的问题,这显然不通情理,有谁肯相信?

  就好像一个地方官,突然自己的治内出现了叛贼,而且叛贼还杀入了城中,这个时候,地方官会请自己的佐官来跟自己商量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茶的问题吗?

  所以说,徐谦的话至少有九成是可信的,除非你非要说徐谦是个疯子,就算徐谦是疯子,那么徐谦还在心平气和的和张春讨论部务,张春作为佐官,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大人,应该先处置好当务之急的事再研究部务。

  结论就是,徐谦可能当真交代了事情,结果张春不当一回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了吩咐之后,又溜回了自己的公房里悠哉悠哉去了。

  那么现在看来,对灾民无动于衷的就不是徐谦,而是张春,对外头陈情的读书人不闻不问的也不是徐谦,还是张春,杨一清方才骂徐谦的话,越是骂的严重,越是气势汹汹,其实最后,都骂在了张春身上。

  好嘛,你堂堂阁老,听到这个事之后勃然大怒,不顾大臣的体面,可以直接跑来户部的部堂里来发难。而徐谦作为尚书,闻知自己的下属居然阳奉阴违,尸位素餐,对外头的读书人如此漠视,难道就不能勃然大怒,好好的闹一场?

  杨一清突然发觉,本来自己理由充分的事,居然到了现在,反而没了道理,他若是现在指责徐谦没有大臣体面,那么也就间接证明了他这阁老也没有大臣体面,大家是五十步笑百步,并没有什么区别。

  杨一清感觉到棘手了,他发觉再僵持下去,只会把自己都套进去,他虽然性子冲动,可也绝不愚蠢,一发觉事情不对劲,便晓得不能再纠缠下去。虽然徐谦现在做的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人家占住了道德的制高点,左一口尔俸尔禄,右一句民脂民膏,完全将自己树立成为了一个青天般的人物,自己越是纠缠,就算是在法理上占住了脚,你能治他一个失仪之罪,可是单靠一个失仪,是绝不可能动摇的了徐谦这个尚书的,这种罪可大可小,可是再大,最多也就是个处分而己,又能如何?

  只是在情理上,你就得吃亏了,士林那边,还不知会如何被人抹黑,所以无论如何,继续纠缠没有必要,必须抽身。

  如何抽身,杨一清却发现有点困难,倒是这个时候,杨慎突然冷笑,道:“前几日户部不是说,国库中一点银子都没有了吗,怎么现在,又有钱粮调拨去赈济了?”

  杨慎果然是状元出身,他很快发现了其中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徐谦到底有没有调粮,若是调了粮,那么徐谦所谓交代了张春的事才说得通,可是没调粮,所有的一切,自然也就说不通了。

  而且他也确信,户部绝对没有调粮,毕竟张春是户部侍郎,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而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张春知道,背后指使的人也一定知道,既然明知道户部调了粮,那么他们为何还要发动人来户部闹呢?

  杨慎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他得意洋洋的看向徐谦,就等徐谦出丑。

  徐谦正色道:“眼下还是先安抚了外头的读书人要紧,他们是朝廷栋梁,而且,心怀家乡,张春这畜生耽误了这么大的事,本官理应先安抚了他们再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他一面说,竟也谁也不理,自顾自的往部堂大门去。

  一出公房,便看到外头乌压压的户部官吏,他们一见徐谦出来,谁也不敢围观,纷纷想要逃之夭夭,可是徐谦出来的急,逃又逃不开,只得一个个胆战心惊的站在原地,一只只眼睛,恐惧的看着徐谦,眼眸的深处,那畏惧之色达到了顶点。

  “大人…”所有人一齐乖乖向徐谦行礼。

TOP

0
  第六百五十五章:悉听尊便

  徐谦看都没有看这些户部官吏们一眼。.

  无论他们是右侍郎,是郎中,是主事,是给事中,又或者是最平常的堂官,他脚步生风,或许可以视之为狂妄,可以视之为嚣张,只是这个时候,这些平曰里养尊处优的老爷们却都如做错的孩子,大气不敢出,竟一点都不觉得突兀,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尚书当如是也!

  这显然是一种错觉,当然,大家已经潜移默化了。

  徐谦当先出来,紧接着便是两个差役扭着张春出来,这个时候的张春狼狈不堪,羞耻又带着愤怒,可是被人制住,又升起一股难明的恐惧,遇到这么个家伙,他算是栽了。

  原本以为,自己没有留有任何余地,以为自己可以随便给徐谦一个下马威,给徐谦一个难堪。可是谁知,竟是玩火**,他原本还在得意,徐谦就算晓得是自己在背后捣鬼,拿不到任何把柄,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是他哪里想到,他算计徐谦的同时,徐谦也在算计着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动了歪心之后,这位尚书大人,就已经动了杀心。

  徐谦若是走正常渠道,纠结于是谁挑唆这件事,当然动不了张春,张春毕竟是左侍郎,是户部佐官,品级也只比徐谦那么一点半点,上头又有内阁庇佑,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自然动不了他分毫。

  可是,徐谦依旧还是动了,用的只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把戏。

  至于杨一清等人,也只能出来,他们想要翻盘,就得看徐谦到底调拨了钱粮没有,若是没有调拨钱粮,徐谦之前的理由就站不住脚,只是调拨了钱粮,张春只能算是作茧自缚了。

  徐谦已经出了户部大门,外头乌压压的读书人和围看的百姓依旧驻留不散。

  大家一看一个官老爷出来,而且穿着的还是大红的公服,又看此人如此年轻,正合了新任尚书的形象,于是无数人纷纷大叫:“徐大人,你不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争权夺利……”

  徐谦大喝一声:“都住口,先听本官说!”

  这一句话很有威势,竟然使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徐谦冷冷一笑,道:“今曰诸位既然在这里,那么本官不妨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他顿了一顿,旋即道:“本官自接掌户部以来,对四川的灾情一直尤为关注,百姓疾苦,朝廷怎会不知,现在遇到天灾,四川的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又怎能无动于衷。本官深受国恩,吃用都来自于民,如今忝为户部尚书,更是如履薄冰,生怕施政稍有疏漏,便贻害百姓。”

  众人竟是认真听起来,徐谦说的虽然都是官话,可是他说起话来颇有威严,很让人信服,许多人对徐谦的观念都有些动摇,不是说这个徐大人只知谋取私利,只知道结党营私吗?可是看他的样子,却似乎不像。

  不是说他不理民间疾苦吗?为何看他样子,也是不像。

  徐谦继续道:“所以听闻四川天灾之后,本官心忧如焚,只是可惜……因为北方战事,而国库……”

  听到这里,许多人算是明白了,瞧这意思,似乎是说国库没有钱粮,他们可不信国库有没有钱粮,最重要的是,朝廷赈济不赈济,于是有人大胆道:“大人,国库怎么会没有钱粮,就算没有,朝廷有银子给别人修桥铺路,怎么现在四川需要活命钱,却又没有钱粮了。”

  徐谦道:“此中原由,多说无益。诸位且先听本官说完。”徐谦继续道:“国库确实没有多少钱粮,可是救灾如救火,本官岂能坐视不理,四川灾民的事,就是本官的事,也是朝廷的事,所以本官以为,就算户部有钱粮,这时候调拨四川,怕也已经迟了,因此已经命浙江立即调拨钱粮支应四川,至于将来浙江的不足,则是由户部将来补偿。现在,已经有钱粮运往四川,诸位勿忧。而且,本官已经发文四川各府县,让他们暂时开仓放粮,届时再用浙江之钱粮,弥补四川府库的不足,现在公文正快马加鞭前往浙江和四川二省,诸位放心,要不了多久,灾情就能缓解。”

  众人一听,才明白了,京师虽然没有调钱粮,可是浙江有,而浙江的钱粮运往四川,至于四川那边,则是开仓放粮,要知道,这些粮,可是要上缴的官粮,朝廷曾有严令,任何府县不得私自开仓。

  这样的做法,固然是为了保证中央集权,也是为了防止官府为了为了牟利,借故夸大灾情,随意挥霍官粮。

  不过徐谦下了公文,算是事急从权,而且浙江马上就要调拨钱粮去平仓,倒也无碍。

  众人听了,顿时激动起来,纷纷道:“大人英明。”

  徐谦随即冷冷一笑,道:“本官为官,无外乎勤勉而已,英明二字,愧不敢当,不过嘛,今曰这户部左侍郎张春阻挠救灾,敷衍其事,当着大家的面,本官倒是要把帐算清楚!”

  “来人!”徐谦怒喝一声。

  差役将张春押来。

  众人看张春身穿的也是大红官服,一个个伸起脖子,其实这张春到底是什么罪,大家也不清楚,不过徐谦既然已经有了妥善的法子救灾,在大家眼里,一下子成了昏官变成了好官,而这张春既然和徐谦不对付,那么必定就是坏官了。

  于是有人在人群中道:“狗官!”

  人的思想往往单纯,毕竟大多数人眼中的世界也只有黑白,徐谦是白,张春就是黑,张春是黑,徐谦就是白,可是很不幸,徐谦不黑,至少现在给人的印象,倒是很符合公正严明、两袖清风的好官形象。

  于是大家一起咒骂:“狗官,必定是此人阻挠救灾,必定是此人置我四川父老于死地……”

  一声声没来由的咒骂,让张春脸色发青,他看到一个个要杀人的眼睛,吓得说不出话,他原本想要制造的就是徐谦是个狗官的形象,竟不成想,自己竟成了这个狗官。

  徐谦大喝道:“按倒在地,给本官狠狠的打!”

  差役自然也不客气,几个门子也加入进来,他们虽然不情愿,可是傻子都明白,眼下这个尚书比落水狗般的侍郎要强势的多,他们本就是墙头草,吃着公门的饭最懂得察言观色,因此也欺身上去。

  “且慢!”杨一清快步上来,这时候,他倒是没兴趣管张春是好是坏,只是道:“张春固然触犯律法,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有什么事,自有大理寺和都察院明断。”

  徐谦微微一笑,道:“杨大人差矣。”

  差矣二字,让杨一清脸色又拉了下来。

  徐谦正色道:“正如下官方才所言,这样的人就是畜生,若不是畜生,又怎么会对这么多百姓无动于衷,对这些跪在外头心急如焚的士子如此怠慢,人心是肉长得,就算他没有职责在身,换做是寻常人,也会有恻隐之心,这样的畜生,大人却要与他为伍,同朝为官,可是徐某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今曰打的不是朝廷命官,打的是畜生!”

  “来,打,狠狠的打,有什么干系,本官担着!”

  百姓们爱凑热闹,一看有打人的场面,许多看客忍不住叫好,更有人大叫:“打死这个畜生!”

  杨一清心里怒气冲天,心里痛斥这些愚民,只是可惜,这时候徐谦非要扮演一个刚正不阿的清官形象,要表现出他的耿直出来,而且眼看大势已去,实在没有必要计较这个,现在和徐谦硬碰硬,天知道最后吃亏的是谁。

  那几个差役得了徐谦的鼓舞,已是寻了水火棍来,又拿了长条凳将张春压在上面,几人毫不犹豫,脱下他的裤子,当众痛打。

  “徐谦……你这歼贼,你才是畜生……”

  张春嗷嗷叫着,疯狂叫骂。

  只是到了后来,他的脸色越来越青,口里溢出血来,声音才小了许多。

  徐谦则是负手站着,嘴角扬着冷笑,他的眼眸微微眯起,掠过几分残酷,他不叫停,差役们自然继续,一干户部属官们惊愕的看着张春,又看着冷酷无情的徐谦,心里都是大惊失色,这徐谦,莫非真要把张春打死,他就一点都不怕朝廷追究他?

  可是徐谦依旧不吭声,只是冷笑连连,这种狞笑,让所有人遍体生寒,有人发觉自己的后襟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吓得说不出话来。

  杨一清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的拂袖要走,道:“好,好一个了不得的户部尚书,好一个清官、直官,徐谦,你等着老夫**吧。”

  杨一清说要亲自**,这就意味着,接下来,朝中必定要酝酿风暴,将会有雪花一样的奏书**徐谦。

  徐谦面无表情,不以为意的回答:“大人要**,悉听尊便!”

TOP

0
  第六百五十六章:小内阁

  杨一清拂袖而去。

  这一次实在脸丢的有点大,堂堂阁臣,一点威信都没有,竟然让一个官员当着另一个面殴打一个官员,这倒也罢了,他既然不能阻止。

  一方面,是徐谦占住了道德制高点,另一方面,是徐谦蛮横的态度,那种不顾一切也要和你拼命的架势,换做是任何人都会心有余悸。

  至于张春,已经成为了弃子,自然而然,再也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被徐谦当众打了一顿,随即被人扭送去了大理寺。

  而看客和陈情的士子自然也都心满意足的离开。

  徐谦背着手,吩咐一句:“召集所有官员,本官有话要交代。”

  这一句话像是产生了魔力,竟是一下子,所有人都聚在了公堂上,大气不敢出的候着徐谦坐在首位,徐谦虎目环视左右,淡淡的道:“从今以后,这张春的职责,就交给吴大人了。”

  吴谦是右侍郎,现在左侍郎没了,他就名正言顺的成了户部的第二把交椅,只是这个时候,他没有窃喜,也没有庆幸,反而是表情凝重,小心翼翼的看了徐谦一眼,道:“是,大人。”

  徐谦慢悠悠的道:“税制的事,也由你来主持草拟,户部现在没有银子,还叫什么户部,赈济都要靠江浙那边调拨钱粮,这又像什么话?所以,税制革新已经刻不容缓,吴大人久在户部,想来对此也知根知底。本官等着看你的章程。”

  吴谦心里苦笑,若是平时,有了草拟税改的权利,还不知道要高兴到什么时候。只是现在,他却更加小心,道:“下官何德何能……”见徐谦脸拉下来,他不敢再推拒,于是道:“只是下官冒昧想问问,大人以为,该如何改才好?”

  徐谦淡淡的道:“商税自然是要收的,不过既是收了税,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换句话来说。取之于商。除了一些朝廷平时的用度之外。其余的,总要修桥铺路,要给他们提供便利。此外还有巡捕厅的问题,这些其实都是次要,既要收商税,自然是不能让地方官来办,不能让他们过手,否则像他们一般,如征粮一般的征税,天知道最后会成为什么样子,户部这边,得自己筹办税局。否则迟早要出乱子不可。”

  “当然,要收商税,其实麻烦也不小,人家赚了多少银子,盈利多少,你能知道?他们生产,毕竟和耕种不同,农耕至少地上可以看到粮食,有多少亩地就可以大致推算出每年产多少粮,可是各种工坊五花八门,有的生产丝绸,有的生产铁器,盈利也各有不同,如何征收,却有些难处。”

  “不过……”徐谦淡淡的道:“本官有些想法,这税嘛,就从源头征起,朝廷并不征作坊的税,而征工矿还有棉桑的税。这些东西,毕竟是看得见的,征起税来也简便一些,比如说棉桑,一亩征收多少,形成了定制,比如十抽二,十抽三,这都可以,而朝廷征了他们的税,其实间接的,就征收了那些丝纺的税,因为朝廷对棉桑征税,那么市面上的棉桑必定要涨价,丝纺要收棉,所付出的价钱就高,而丝纺织出来的布卖给成衣工坊,价格也会提升,这一层层下去,虽然是征了棉桑,可是丝纺、成衣坊,却等于是都向朝廷缴纳了商税。”

  “再如工矿,如煤铁之类,朝廷向他们征税,税可以重一些,而几乎所有作坊,都必须用到煤铁,最后,等于是朝廷拟定的商税,也都由各家工坊承担,吴大人,以为如何?”

  这个时代,收税是个老大难的问题,以大明朝的组织能力,连粮税征收的都是磕磕巴巴,也就勉强能应付,要说效率,那是扯淡。

  至于商税,那就更加复杂了,商税的复杂性,比之农税要复杂十倍以上,毕竟每个工坊规模不同,生产效率不同,盈利也是不同,若是把权利下放下去,让地方官员自订标准,肯定要闹得鸡飞狗跳。既然如此,那么就采取一刀切的办法,直接往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征收商税,这种方法虽然原始,不过在这个时代,却是最切实可行的办法。汉武帝时实施盐铁专卖,其实也是这种办法,毕竟官府的效率太低,商税又太过复杂,那就控制住所有人都需要的盐铁,这就能保证,所有人都逃不过税赋,否则任由下头的地方官府去征收商税,最大的可能就是竭泽而渔,税未必能征到多少,商贾们多半都要破产,而唯一吃饱的只有地方官吏了。

  后世有计算机,有无孔不入的银行体系,尚且阻止不住逃税,更何况是这个时代。

  吴谦一听,大致明白了徐谦的意思,他可不蠢,现在他算是明白了,眼下户部只有一个大人,那就是徐谦,至于内阁,恐怕是指望不上的,自己想要不重蹈那张春的覆辙,就得乖乖的把徐谦伺候好,乖乖揣摩他的心意,所以徐谦说什么,他的章程就怎么草拟。

  至于其他郎中、给事中和主事们,自然也不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一方面,商税方面的事,他们懂得未必比徐谦多,更重要的是,徐谦的拳头大。

  任何社会,无论它如何包装,披的又是何种文明外衣,可是说穿了,还是拳头大的有理,你不服气,那就打死你,然后大家都服气了。

  别看这是户部部堂,好似有多神圣,其实遵循的,也是这么个最简单的道理。

  不过……

  徐谦的一番话,倒是让有心人来了兴致,他们算是明白了,徐部堂的中心思想就是,户部征税,户部主持,户部一条龙,要建立一个独立的体系,要保障商税的征收,比如说税局,比如说不让地方官插手,这莫非是意味着,户部在接下来,要大大的膨胀一番?

  想想天下有多少个府县,这么多地方,要不要委派税丁,没有数千甚至上万人的规模,户部是办不下来这么大的事的。

  除此之外,户部靠这数千上万的税丁收上了银子,把银子捏在了手里,怎么用,似乎户部也有打算,比如说那巡捕厅,不是说各省也要筹建吗?他们要筹建,银子从哪里来?还不是户部?

  这年头,谁有钱谁是大爷,再说各项的工程,要不要银子?这银子又怎么用,按着徐部堂的意思,似乎也不愿地方官吏插手,一切都由户部包揽,那么,又要招募多少人手?

  而招募了这么多人手,要不要有人监督?都察院总不能监察你的税丁吧,人家眼睛看到了天上,可没兴趣督察这个。那么户部要不要筹建个监督局,这又要招募多少人手?

  这是要将户部打造成一个膨胀到没边的衙门啊,如此算下来,没有个几万人,似乎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如此一来,这户部,岂不是要成为天下第一部堂,礼部靠边站不说,连吏部怕都要望尘莫及了吧。

  可是自己……又能从中捞取多少权利和好处呢?

  而且这个税制,内阁那边会不会批准?

  带着许多的疑问,许多人不再是惶恐不安,心里不由生出一点儿希望,似乎徐部堂的思路,似乎对自己颇为有利,部堂权利越大,他们自然也就水涨船高,部堂管的银子最多,也意味着他们的权利越大,这是共生的关系。

  比如一个寻常的郎中,表面上好像是了不得的官,可是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大帐房而已,某省的钱粮,都归你来折算,权利是有一点,但是能使唤的官吏也不过几十个,该省的冰敬炭敬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可是终究,大多数时候你还是缩在部堂里,每日清点钱粮。

  可要是户部真要膨胀起来,这好处就大了,几十个官吏算什么,说不准几百几千都有,而且到时各城修桥铺路,肯定也要在清吏司名下,散财的权利足以让人眼红耳热。

  徐谦自然察觉出了这些人的表现出来的异常,心里不由微微一笑,后世但凡是管理经济财税的都俗称小内阁,干系极大,地位也是崇高,自己现在所做的,不过是顺应时代潮流而动而已,户部……从此之后也要成为小内阁,而在这小内阁的一亩三分地上,徐谦自然当仁不让的要成为这小内阁首辅,一言九鼎。

  既然宏图已经绘画了出来,吴谦一琢磨,觉得对自己这个侍郎也颇为有利,毕竟谁会嫌自己的权大,嫌自己手里的钱多,若说方才,他拟定这章程,还只是为了讨好徐谦,防止自己和张春一样的下场,可是现如今,他脑子里立即掠过了许多灵光,竟是觉得,跟着这个尚书大人,其实也不错。

TOP

0
  第六百五十七章:风暴

  徐谦吩咐的差不多了,自然也就散了会,至于最后拟定出什么章程,如何执行,却是急不得。

  户部的官员们开始私下讨论,反响很是热烈。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达成了共识,管你王学、旧学,至少有一点你必须承认,不要跟姓徐的对着干,张春的榜样就在眼前,左侍郎都完了,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要整起来也就是动动手指头。

  有了这个共识,其他的就好办了,现在要讨论的是,徐大人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户部管钱袋子,这没有错,可是以往户部虽然管着钱袋子,可是这钱有层层克扣的说法,其实说到底,户部只是个附庸在内阁的衙门,比如户部要征粮,于是要经过内阁,内阁才使唤的动各府各县的官员,各府各县征粮的过程中有没有问题,户部也管不着,这是都察院的事,至于地方官完成不了任务,似乎和户部关系也不大,那是吏部的事,再至于粮食押解入京,还是和户部没有什么关系,那是漕运总督衙门的事。

  整个征粮征税的过程,其实就是一次朝廷总动员,户部的职责不过是询问,不过是提议,不过是入库而已。

  之所以如此,其实也很容易理解,毕竟这个时代组织能力有限,单凭一个户部衙门,是绝不可能完成一项这么大的工程的。

  可是现在,徐大人的意思似乎是户部自己单干。

  理由嘛,是现成的,一方面征商税比征粮税更复杂。但是又更容易一些。

  复杂之处就是在于,如何开征。征收多少,若是没有一套规矩。就可能竭泽而渔,最后各地苦不堪言。而地方官龙蛇混杂,且又不够专业,靠他们开征商税,天知道最后会闹出多少弊案了。征个官粮都是如此,更别提这些真金白银了。

  到时几乎可以想象,一些地方官穷凶极恶,开了这个口子之后,以这个名目任意摊派。接着无数工坊破产,最后的结果就是,朝廷和商贾都吃了亏,倒是便宜了这些地方官吏。

  而说它容易,是因为开征的是雪花花的纹银,而不是官粮,征收的范围要小得多,因此,就算不用地方官吏协助。户部自己搭个台子,照样能登台唱戏。

  征税自己来,押解自己来,监督也自己来。甚至钱粮的动用,还有未来钱粮的流向,这位徐大人都已经想好了。徐部堂这分明是包产到户的节奏,想另立内阁。

  既然要跟着徐部堂单干。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一是权。二是钱,傻子都晓得,一旦如此,户部这边的权利将达到顶峰,甚至要远超吏部,有了权,又有了钱,想不发财可能吗?

  大家稍一琢磨,顿悟了,这事可以办。

  可是新的讨论又出现了,既然要单干,把其他各部甩开,内阁会同意吗?只怕是猪都知道,内阁绝不会同意,内阁也不傻,不可能放任户部如此做,纵然你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这些理由俱都是血淋淋的现实,而且户部这么做,显然更加合适国家的发展,对朝廷也极为有利,可是单凭要权这一条,内阁就有足够的理由完全否决。

  这其实就是立场的问题,内阁的立场在于掌控一切,而现在站在户部的立场,想要成为真正的户部,将财政大权揽在手里,只怕比登天还难。

  吴谦的公房里,聚集了很多的官员,吴谦在户部干了七年,从郎中升任的右侍郎,在户部人脉广泛,再加上张春倒了,大家自然而然,都想听听他的意思。

  “老夫以为,徐部堂的倡议还是很好的,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乱象?老夫就说几个吧,比如这征粮,户部只是负责入库、清点,说白了,就是个管家,到底如何征,征多少钱粮,户部却是说不上话,诸位看看,现在的结果就是,这边要赈济,那边要拨饷银,收上来的是三百万,花出去的却有七百万,八百万,甚至上千万。咱们是巧妇,没有说话的份,只能凭着内阁的决断执行,可是国库空了,调拨不出钱粮来,最后又是户部的错。户部的干系本就非同小可,这种非同小可的事,该做主的做不了主,可是该担的干系却是一点都拉不下,往年的时候,老夫看到前几任尚书每日做的事就是和内阁还有各部还有监寺们争辩,为的就是争取少花点银子,可是结果如何?该花的还是花了。现在还欠了一大屁股的债。”

  “说来说去,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收支不能做主,征收的时候,地方的官吏巴不得能少征就少征一些,多出来的,好中饱他们的私囊。可是支出的时候,无论是内阁还是各部,又巴不得能多支出多少就多支出多少,他们要办大事嘛,有多少银子办多大的事,要办大事,要把事办好,银子不够怎么成。徐部堂的一席话,倒是让老夫觉得有那么点意思,户部毕竟是专门算账的,如何开支,得户部自己做主,唯有做了主,才能解决当下的诸多问题,让那些满脑子地方政绩的地方官来征税,让那些要办大事的大人们来想着如何花销,迟早,这国库要垮了。”

  吴谦侃侃而谈,音量很大,他不嫌别人听不到,就怕有心人听不到,这些话犯忌讳,甚至若是被内阁听了去,只怕他的仕途也要惨淡。

  不过吴谦本来就不如张春一样得到内阁大佬们的青睐,而眼下徐谦坐掌户部,看他今日的实力,原本还在左右摇摆的吴谦,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跟着徐部堂一条道走到黑了。

  其实他也是迫不得已,若是这时候,内阁的人让自己来做户部的钉子,效仿张春一般来给徐谦难堪,自己答应不答应,答应下来就要被徐谦拍死,不答应内阁就认为自己是徐谦的党羽。

  既然没有了选择,那么索性,就跟徐部堂混了,反正得罪了徐谦,那是死路一条,得罪了内阁,至多也就是打发去南京,两相其害选其轻,吴谦自认自己的智商足够。

  听了吴大人的话,有人忍不住道:“可是内阁会同意吗?”

  说的再好也没用,内阁否决了户部的章程,说什么都是假的。

  吴谦笑道:“同意不同意,这就不是我等能猜到的了,徐大人才是主心骨,我们呢,一起拟出章程来。”

  众人连连称是。

  突然来了个新任尚书,突然新任尚书打打杀杀,然后又突然左侍郎完蛋了,户部的诸公们今日是大开了眼界,再结合徐部堂破天荒的一番言辞,大家都感觉,户部从此以后,是不会安生了,自己处在这暴风的风眼位置,到底如何抉择,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有人抖擞精神,有人则是萌生退意,大家各打着算盘珠子,直到次日有人递上了辞呈,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继续打秋风的时候,到底如何选择,必须得有个决断。

  觉得以后的日子难熬,那么索性致仕,有门路的则是请调出去。至于有心的,则是留下来,倒是颇想有一番作为。

  而次日的时候,雪片一般的弹劾奏书,不出意外的满布整个朝野。

  徐谦胆大妄为,私设刑堂,他一个户部尚书,何德何能,怎么就敢处置朝廷命官。

  好大的胆子,左侍郎说打就打,说拿就拿,天大的罪,也轮不到你户部尚书干涉,上头还有朝廷,还有天子,有你徐谦处置的份吗?

  让四川府县开仓放粮,假若人人效仿,灾情是弥平了,可是极有可能,会动摇社稷,假若有人图谋不轨,假报灾情,截留钱粮,又当如何?

  徐谦道德有问题,有两个妻子,还和下属的小妾私通。

  他收了商贾的贿赂,和商贾沆瀣一气。

  诸如此类的奏书满天都是,就仿佛一下子,大家发现了新大陆,突然发现,这个徐部堂简直就是人中极品,坏人中的战斗机。

  对于这些弹劾,争论立即起来,有人唾弃就有人捧,到了今天,徐谦也不再是个单靠天子的雏儿,不必徐谦出手,刑部尚书会同几个御使便上了书,俱言张春之罪,最后又说,张春能升任左侍郎,皆赖内阁大臣杨廷和举荐,现在,是不是该追究一下干系,还有吏部,每年一次京察,为何至今没有发觉这样的昏官、庸官,吏部也应当给一个交代。

  导火线是有了,又是一场争议酝酿。

  而在大理寺那边,押去大理寺受审的张春推翻了所有的罪责,俱言自己遭受徐谦诬陷,要求查办尚书徐谦。

  大理寺这边,也在犹豫,这其实是个糊涂案子,任谁来审,都难理清楚。可是他们也有难处,一边是内阁和一群气势汹汹的大臣,一边是徐谦还有一帮王学新贵,似乎无论怎么审,都要得罪人的。

TOP

0
  第六百五十八章:大局已定

  张春的盘算是正确的,他现在是完了,可是并不代表他彻完蛋,大理寺一日不定罪,他就有翻本的可能。

  而这件事,也绝不会善了,这件事拖下去,对徐谦大为不利。

  理由很简单,张春已经坏的不能再坏,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可是徐谦不同,徐谦是新任尚书,他熬不起。

  因此张春抵死不认罪,据说又有人暗中和大理寺招呼,无非就是,大理寺绝不能动刑。

  既然不能动刑,那么万事皆有可能,张春下了决心,要将钉子户做到底,等到时期合适时,再反咬回去。

  只是他太过低估了徐谦。

  徐谦既然打定了主意收拾他,就不可能任由他一直待审。

  一封书信,已经传到了北镇府司。

  身为锦衣卫佥事,徐昌现在一直都在北镇府司办公。

  他拆开了书信,没有说什么,只是咳嗽几声,外头有校尉进来,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徐昌道:“去把徐勇徐千户叫来。”

  徐勇最近水涨船高,也因功升了千户,当然,他能有这千户,还得多靠了陆松,陆松人脉广,趁着内西城千户离职的空档,极力为他争取,这天大的好处才落到他的头上。

  过了半个时辰,徐勇急匆匆的过来,道:“叔父,怎么了?”

  徐昌瞪了他一眼,道:“这里是镇府司,又不是家里,不要叫叔父,要叫大人。”

  “是,大人。”徐勇悄悄做了个鬼脸,而后立即严肃起来,道:“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徐昌道:“户部左侍郎张春,这个人你晓得吧?”

  徐勇如何不晓得,徐谦收拾张春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师,不晓得才见鬼了。

  徐昌道:“立即派出你能动用的所有人手,无论多少人,无论需要多少物力三天之内,老夫要知道他家有几口人,他的儿子现在在做什么,他的女儿嫁给了谁,他有几个兄弟,如此种种,都要一清二楚还有他的籍贯在哪里,要派人去他的乡中细查,他家里有多少地产他做官之前又有多少,乡中是否有引水的纷争,他在朝中,有哪些人和他关系不好,他的恩师是谁,谁又是他的门生。”

  “除此之外,他的几个侍妾又是什么来路,他的府上有哪些家人,这些家人又做过什么管事、帐房、教习再到丫头,老夫都要知道,漏了一个就拿你是问,你明白吗?”

  徐勇打起精神,道:“是卑下明白了。”

  话说的如此详尽,徐勇若是不明白,那就真的是猪了,这显然是要整人的节奏,否则谁吃了没事,调查的如此清楚,这种事对锦衣卫来说

  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至于查得出查不出徐勇倒是很有信心,现在这是他吃饭的手艺,若是连这个都没有眉目,他还不如回家去混吃等死了。

  一时之间,一队队锦衣卫四处出没,紧接着,一份份奏报到了徐昌案头上,徐昌分别捡了几个重要的奏报,随即交给一个校尉,淡淡道:“就这么办吧。”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之后,便有四五人到了大理寺。

  这四五人跪在大理寺外,哭天抢地,很凑巧,这时候又有许多人在此围观,于是乎,继户部之后,大理寺又成了围观的对象。

  “大人要为我等做主啊,小人姓杨,家里贫困,在东城卖豆腐为生,家有一女,因颇有些颜色,被那户部侍郎张春之子瞧见,竟是指使家人抢了去,小人求告无门,便去顺天府状告,谁知顺天府和张家沆瀣一气,竟是将小人打将出来,至今我家女儿还不知下落,还请大人做主。”

  “大人……张春家中管事仗势欺人…···”

  “请大人做主……”

  大理寺少卿早就接到了消息,徐谦入京的时候,他是第一个拜访,今日寺卿也在办公,他却先跑了出来,命人开堂。

  审问过后,果然是人证物证俱全,大理寺少卿立即报知寺卿,这寺卿叫朱颜,此时看到这个佐官兴匆匆的禀告,不由露出苦笑,对他道:“子兴,你这是为难老夫啊。”

  少卿字子兴,姓名王猛,王猛微微一笑,道:“大人,下官是因为……”

  朱颜摇摇手,道:“你是什么心思,老夫会不知道?为何这些人平时不来诉冤,偏偏都赶巧似得今天赶来,这太巧合了,显然是有人要将张春置之死地,而这种敏感的事,私利本该斟酌处置,没有必要这么快过堂,你却丝毫没有犹豫就开始提堂,老夫可不傻子,你这是死心塌地要跟着徐谦走,不过······”朱颜!沉啷下,道:“不管如何,这些罪证总是真的,人证物证也都在,显然是张春平时也多有不法,只不过,这里并无张春的罪证,只有他的家人和府中主事……”

  王猛正色道:“可是放纵家人不法,便可管中窥豹,再者,梁柱里的这个案子,他去顺天府状告,结果顺天府却是不敢去管,反而将他打了出去,这里头,难道就没有张春出面打招呼,他不打招呼,顺天府何苦要如此?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户部侍郎是个这样的人,可见此前徐部堂斥他昏庸,斥他放纵士子读书人围堵户部,也定是没有错,请大人立即决断,否则这几个案子传出去,士林必定要转向徐部堂这边,到了那时,大人只怕要陷入被动了。”

  朱颜抚须,王猛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时代判案,讲究的是自由心证,也没什么太多法律条文可循,所以要认定一个人的是否有罪,就在于这个人是好是坏,这就好像某个官员,假如有一个污点,那么在刑律上,往往会将他抹黑成一个十恶不赦之徒。这看上去荒谬,只是在这个时代,却是行之有效。

  朱颜叹道:“也只好如此,你记着,老夫这也是被逼的,是没有办法,只好对不住几个朋友了。”

  这几个‘朋友,,显然此前就打了招呼,朱颜又补上一句:“还有,代老夫向徐部堂打个招呼,问个好,就说老夫会秉公处置。”

  闹到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个朱颜原来也是个墙头草,一方面,他不能得罪他的‘朋友,,不过现在有了这么多罪证,处置了张春,也确实能向他的几个‘朋友,一个交代,至于徐谦这边,当然也不能得罪,得暗示一下。

  紧接着,张春过审,诸多罪证当前,张春阖目不语,他当然晓得,这是有人在外面搞了小动作,这个时候,更是不能开口。

  见他不开口,朱颜自然也不客气,命人伺候一番,总算认了罪,报到了内阁,旋即去寻他的‘朋友,解释去了。

  户部这里,也一直在等待张春的结局,张春若是一直不办,那么说明徐部堂的手段未必真有想象中这么大,可若是张春办了,一个户部侍郎,不但当着内阁学士殴打,送去了大理寺,大理寺还定了罪名,这说明什么?说明徐某人虽然没有内阁大臣那般抬举你的能力,但是绝对有将你踩死的手段,你怕不怕?人在江湖飘,就怕挨大刀。

  等到大理寺那边来了结果,大家最后一点看风向的心思都没了,一个个摒弃了杂念,但凡是还在户部的,就再没有一个有兴致再蛇鼠两端,于是乎,户部顿时掀起了学习徐部堂讲话精神的热潮。

  徐部堂说的话,如今也成了他们的口头禅,动辄就是叹口气,说一句商税征收自当树立规矩,严加防范地方官吏插手。又或者喝口茶,又来一句,取之于商也要用之于商,岂可只知向他们索要银子,却不顾人家死活。

  右侍郎吴谦兴匆匆的拟出了章程,小心翼翼的去寻了徐谦,请徐谦过目。

  徐谦看过之后,微微一笑,道:“还不错。”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赞许,却是让吴谦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的开始,至少徐部堂没有反感自己,他连忙道:“下官学识浅薄,只怕多有疏漏,还请大人指正。”

  一个四旬的老家伙,向个双十的青年如此卑躬屈膝,请求指点,这也算是户部衙门的一个奇观。

  徐谦沉吟片刻,道:“只是还不够深入,尤其是税局的筹建,略显草率,除此之外,要设税局,就要立规矩,重筹建而轻规矩,那么筹建和不筹建又有什么分别?再有,钱粮的调拨也要深入一些······”

  徐谦足足说了小半时辰,吴谦认真听着,连连点头,感叹道:“大人的话实在发人深省,下官再改一改,让大人见笑了。”

  徐谦朝他微笑,道:“无妨,集思广益嘛,本官有什么错处,也要请吴大人指正。”

  吴谦忙道:“不敢,不敢。”心里哆嗦了一下,真要指正算不算作死?

TOP

0
  第六百五十九章:召开廷议

  不过吴谦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方向对了。!

  徐大人显然对章程的事很是上心,尤其是他提出的几个意见,看上去是空话,但是吴谦能感觉到,徐部堂用了心。

  一个人要用心去做某件事,这个时候,就给了下头人方向,至少大家晓得,如何才不会惹怒这个家伙,相反,还能得到赏识。

  吴谦对章程的事愈发重视起来,重视程度,不亚于一次科举考试,他回到公房,仔细琢磨了一下徐谦的话,旋即又认真看了章程,心里大致已经有了眉目,立即召集几个堂官和书吏来,开始完善。

  吴谦几日没有回家,几天下来,眼睛都已经熬红了,才好不容易赶出新的章程出来,送到徐谦那儿,徐谦这一次认真看了一下,见吴谦不修边幅的样子,先是笑道:“本官听说近几日你废寝忘食?吴大人年纪大,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将来本官还要借重。”

  这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让吴谦精神一振,付出似乎得到了回报,借重二字,已经表明了徐谦的态度。

  吴谦听过许多传闻,比如上一任的户部尚书,和徐谦关系匪浅,天子降罪,是徐谦提着脑袋去劝谏,这才为梁藤争取了该有的名份,单单这个,就足以让吴谦死心塌地了。

  徐谦旋即看了章程,不断点头:“现在大致没什么大问题了,虽然还有些地方不妥善,不过还是辛苦了你,剩余的,本官亲自捉刀吧,吴大人,今日本官准你一日的假,今日本官代你当值,你去歇一歇吧。”

  吴谦忙道:“大人,下官不必休息。”

  徐谦倒也随他·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一起完善吧。”

  徐谦说罢,拿了笔墨,将自己的意思都说出来·而吴谦则是提笔记录,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的琢磨每一个想法。

  “大人,税丁若是招募读书人,会不会太招摇了一些?”

  “这无妨,各府各县要抽税,要有人理解户部复杂税制·还要精于计算,寻常的差役是不成的,有的人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有什么用?咱们又不是招募打手。”

  “只是读书人们肯来吗?”

  徐谦微微一笑:“这天下有的是读书人,可是每三年科举取士能中的又有几个,大家都要讨生活嘛,只要银子高一些,给予他们的地位高一些,这些都无妨。”

  吴谦点点头,其实徐谦的意思他也能理解,征收商税的税丁肯定不能是文盲,只是读书人·未免孱弱,只怕硬不起来。

  徐谦笑道:“除此税局,还得有人巡查·巡查各府各县的不法,督察税丁,这些人·也要招募,此事不必招摇,直接将招募的人挂名在清吏司就够了。”

  吴谦道:“那么是不是也效仿浙江,办一个钱粮局,专门负责修桥铺路、兴办学堂等事宜,大人不是说过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因此这钱粮局也极有必要,只是钱粮局如何运作·是不是也该有个规矩……”

  徐谦点点头,道:“本官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钱粮局在浙江运行良好,也是特立独行,独立于地方官府之外…···”

  足足用了两天时间,章程才算是最后有了结果,徐谦长吐一口气,看到洋洋数万言的陈税改书,不由苦笑。

  为了这么个东西,消耗的时间可是不少。

  当然,这封奏书,若是递上去,肯定要惊起轩然大波,且不说税改不容易,单单说户部总揽征收、审核、支取的大权,就足以让人诟病。

  可是一旦按着这个奏书执行,那么不用怀疑,户部就当真要成为小内阁了,届时拥有官吏数万,地方的税局甚至可能成为各府县不可忽视甚至可以和地方官府分庭抗礼的衙门,就算不如地方官府,至少税局比之各府县的学官又或者判官地位要高得多,他们的地位,应当和从前的镇守太监相当,只不过从前是宫里委派镇守太监,而现如今,却是户部委派而已。

  地方上的格局会变动,而朝中的格局也会变动,户部若是有了自订收支的权利,那么从此之后再不是各部的尚书还有各寺监的主官和户部尚书吵做一团,而是大家一起来恳求户部尚书拨发银子了。

  徐谦没有太多疑虑,拿了奏书和章程,直接坐轿往内阁去。

  到了内阁,派人禀告,堂堂户部尚书,倒是无人敢让他吃闭门羹,毕竟户部尚书来内阁,肯定是要要事禀告,这是公事,杨一清就算想要僭ˇ捏徐谦,也绝不可能在这上头。!

  杨廷和和杨一清听到徐谦来了,都不由暗暗觉得奇怪,这个徐谦,来内阁做什么?

  杨一清冷冷一笑,道:“莫不是刚刚整了张春,此时来耀武扬威?”

  杨廷和却是摇头:“不会,他这个人,还不至于如此愚蠢,既然来了,肯定有大事,待会你不要动怒,老夫和他说。”

  旋即命人请徐谦进来,徐谦到了杨廷和的值房,朝杨廷和行礼,他看到杨一清也坐在一侧,像没事人一般,也对杨一清行了礼,道:“原来杨大人也在,下官今日来的正好。”

  杨廷和淡淡道:“徐大人有何事?”

  到了这个份上,在杨廷和等人看来,寒暄就实在不必了,还是有事说事的好。

  徐谦点点头,道:“还真有这么一件事,现在户部的情形,二位老大人想必也是知道,下官接了这个烂摊子,也是实在为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四川的赈灾钱粮虽然是暂时解决了,可是长远来看,户部再这样下去,迟早维持不下去,户部担着这么大的干系,一旦出了差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下官就在想,是不是应当改一改,朝廷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收支不平,这是根子的问题。”

  杨一清冷冷一笑,想要做事,好在杨廷和忙道:“是吗?看来徐部堂是已经有了主意?”

  徐谦倒也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道:“正是,这是下官写的一些章程,还请二位大人过目。”

  杨廷和和杨一清对视一眼,似乎猜测出了徐谦的意图,徐谦这个人,是不甘心做个大帐房的,这人肯定要搞事,只是想不到,徐谦这么快,就有了动静。

  杨廷和的语气冷淡了许多,道:“老夫看看吧。”

  接过了章程,杨廷和不敢怠慢,仔细看起来。

  越看······杨廷和越是心惊肉跳,徐谦这个家伙,分明是在夺权,其中税局是要架空各省各府各县的钱粮,完全将税收和地方官吏剥离开,这个做法,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就算是杨廷和,也希望这样做,大明的内阁,一直希望中央集权,可以由于种种的厉害关系,族里至少不小,所以很难执行下去,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内阁固然一言九鼎,可是也不能把所有的地方官都得罪干净了。

  徐谦的这个章程,按理来说,很得杨廷和的胃口,只不过···…徐谦要集的权却和内阁无关,全部集中到了户部,如此一来,就是从此之后,内阁掌握了吏事、政务、军事,可是户部却是掌握了财权。

  财权的重要杨廷和当然清楚,这几乎是和吏事一样重要的存在,相比来说,政务和军事,都要仰仗于财权,可谓息息相关,缺一不可,徐谦的野心在这份章程里暴露无遗。

  只是他没有动怒,而是耐心将章程统统看完,随即抬眸,看着徐谦,淡淡的道:“这份奏书,可是徐部堂写的?”

  他故意将部堂二字加重了语气,也不知是不是有讽刺的意思。

  徐谦点头,道:“正是。”

  杨廷和眼皮子一垂,只是淡淡一笑,旋即将章程交给杨一清,道:“你来看看。”

  至此之后,杨廷和不做声了。

  杨一清也觉得有些不对,接过章程之后认真细读,旋即冷笑起来:“这是什么章程,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胡闹!”

  徐谦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并不生气,只是冷静的道:“敢问大人,为何是胡闹?难道里面的内容有什么不妥当吗?又或者是这些方针,不足以解决当下的问题?”

  杨一清冷笑道:“在户部,那是你油嘴滑舌的地方,可是在这里,却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你这奏书胡言乱语,老夫不和你计较,老夫只想告诉你,这件事,不能这么办。”

  徐谦正色道:“办不办,至少也要召开廷议再说,廷议讨论结果如何,这才是至关重要,下官恳求召开廷议,商讨此事。”

  一般大臣之间若是出了分歧,往往就要召开廷议解决,而徐谦身为户部尚书,也算是朝廷大佬,也确实有理由借此召开廷议。

TOP

0
  第六百六十章:户部内阁之争

  对杨廷和和杨一清来说,徐谦现在的作为就是逼宫。!

  莫说是杨一清,便是杨廷和,若是在其他的事上可以退让,但是在夺权这件事上,是万万不肯退后一步的。

  他的眼眸眯着,并不吭声,冷眼看着杨一清和徐谦争吵。

  “廷议?悬而不决的事才廷议,至于荒谬的事,召开廷议做什么?”

  虽然明知就算是廷议,也绝不可能通过这个章程,但是为了杜绝以后隔三差五提这样的章程出来,杨一清认为,便是廷议讨论都没有必要。

  徐谦却是冷笑,他当然清楚,自己能走这户部尚书并不是来自于内阁大臣们的恩典,而是这些人需要自己擦屁股,在他们眼里,自己更像是一块抹布,有用的时候用一用,没用的时候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徐谦并不怕得罪他们,因为事实上,双方早已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徐谦正色道:“如何荒谬,难道现在户部还不够荒谬吗?户部的规章制度一日不改,迟早,这社稷就要死在这种荒谬上头,现如今我主掌户部,算是临危受命,所以这个章程若是不能通过,一切的责任,都和徐某无关。”

  “好一个推卸责任。”杨一清笑的更冷了,道:“可惜,现在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徐谦平淡的道:“不是徐某说了算,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朝廷自有自己的规矩,所以才要廷议讨论。”

  杨一清正要反驳,杨廷和却是微微一笑,道:“廷议也无妨,明日廷议吧,事情就这么说了,徐部堂满意了吗?”

  徐谦微微一笑,道:“满意谈不上,这是朝廷的规矩莫非有生员省试,也有满意不满意之说吗?规矩如此,只是一切都依着规矩办而已。”

  杨一清颌首点头,态度冷淡道:“不过老夫丑话说到前头,你这章程,就算是廷议讨论,也断不会有多少人附议,你明白吗?”

  徐谦正色道:“至少也要让下官心服口服才是。”

  留下这句话,徐谦告辞出去。

  内阁里头的火药味显然还没有散去,杨一清拍案而起怒道:“杨公何必答应他,你难道不明白,这徐谦素来诡计多端他既然非要廷议,想来这廷议必定有问题,是了,杨公有没有想过,廷议若是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是要天子裁决的,多半徐谦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廷议是对一些大事进行讨论,可是一旦双方悬而不决,激烈争执之后依旧没有结果那么按照规矩,就该报入宫中,让天子来做这个决定而傻子都知道,天子和徐谦关系莫逆,想来这徐谦要的就是制造出廷议争执未果的局面,最后再请天子出面,得到一个有利自己的裁决。

  杨一清眼中冒火:“一旦天子准允,那么这徐谦就当真名为尚书,却是事实阁臣了,就算不入阁,权柄之大也让人难以想象,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事一旦如此,杨一清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杨廷和却是心平气和的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他是户部尚书,非要召开廷议,商讨这份章程,莫非拦得住吗?你不要忘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侍读学士,也不再是那个巡抚,是那个总督了,他现在已经是户部尚书,按理,户部商户要求召开廷议,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若是断然否决,弹压的越凶,反而给了他口实。为政,不可置气,既然请了他去户部,那就该忍受他这户部尚书的挑衅。”

  杨一清拉下脸来,杨廷和这语气,颇有几分教训的意思,也只是因为他和杨廷和关系极好,否则多半以为杨廷和是要借机敲打自己了,不过也可看出,表面上杨廷和心平气和,只怕这个时候也很是恼火,否则不会说出这番话出来。

  杨廷和继续道:“你的担忧,老夫也知道,不过你也不必忧心,他讨论他的章程,我们为何不讨论我们的章程?这次廷议,既是徐谦的机会,其实,也是内阁的机会。”

  杨一清一头雾水,道:“杨公此话何解?”

  杨廷和正色道:“立即拟定出一个章程,可以借鉴一些徐谦的观点,不过要为我所用,比如税局,这就可以借用,只是这税局,要独立开去,就如刑部和大理寺一般,你明白了吗?”

  杨一清顿时如迷糊灌顶,一下子开悟了。

  妙-啊。

  徐谦的章程里头,最重要的就是税局,税局负责制定税制,负责收税,杨廷和说效仿大理寺和刑部,其实就是将户部和分开,户部的要求是将税局置于户部之下,以便协调!可内阁这边,可以效仿这个刑部和大理寺的体例,把税局独立于户部之外,于是乎,户部依旧还是管库房的,而税局地地位和大理寺等同,品级比户部低一些,但是权利大,可以直接让内阁直接管理。

  这么做,不但解决了当下的问题,增加了岁入,而且可以一脚把徐谦踢开,让内阁自己来干,没有了税局的户部,就好像悲剧的刑部一样,只怕将来的地位,连刑部都不如。

  想当年秦汉之时,主掌刑狱的廷尉可谓风头无边,便是三公见了,都得绕着道走,亲王犯法,廷尉署理,官员犯法,亦是廷尉处理,至于各州的百姓的刑狱,统统都在廷尉管辖范围之内。

  只是可惜,廷尉到了明朝,职责却是一分为三,一个是大理寺,一个是刑部,一个是都察院,刑部原本掌着司法,在六部之中本来不低,可正是因为这样的分权,使得刑部的地位很是尴尬,甚至连工部都不如。

  户部若是这个时候,另设了一个税局,怕是也要落地凤凰不如鸡了。

  杨一清精神一振,道:“杨公如此一说,我倒是觉得可行,只是明日廷议,徐谦为首的一批人肯定要竭力反对,又当如何?”

  杨廷和笑道:“那么···…是他徐谦的人多,还是我们的人多?再者,廷议是你我支持,什么人应当参与,这是你我的事,到时候,支持徐谦的只有徐谦自己,他一个人反对,又有什么用?这不算悬而未决。”

  杨一清不由笑起来,他算是明白意思了,这其实也是廷议的漏洞之一,表面上看好像很公允,各部还有各监寺的主官都可以要求讨论一些大事,可是主持的却是阁臣,阁臣若有偏向,其实廷议的结果,往往都会对内阁有利。

  假若只是有一个人反对,而同意的却是绝大多数,内阁可以直接拍板定案,自然不必去请天子裁决了。

  杨一清道:“不错,这还只是其一,这税改是徐谦提出来的,到时必定阻力重重,咱们借着他的名义税改,将税局独立出去,到时天下人纷纷反对,首先骂的也是他徐谦,这是一举多得的妙-策,如此说来,老夫今夜是不能睡了,得好好主持一下内阁的章程。”

  杨廷和微笑,道:“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杨一清哈哈笑道:“无妨。”

  接着,杨廷和立即下文去了翰林院,抽调了不少侍读和学士,参与章程的修订,毕竟是剽窃别人的成果,所以并不担心花费太多时间,一夜功夫,大致时间也是足够。

  杨廷和则是开始挑选入宫廷议的名单,让人下了条子,徐谦在一些高官中,主要的党羽是在刑部还有大理寺,除此之外,礼部也有一个,他完全可以借口此事和礼部、刑部无关,只邀吏部、工部的一些头脑人物参与。

  “徐部堂。”

  如今以为贵为翰林学士的师兄谢正来访。

  徐谦从宫里出来之后,便没有去部堂,直接回了家,紧接着,谢正就登门了。

  谢正在翰林院,翰林院这个衙门人多嘴杂,而且又接触高层,所以对许多的事都多少知道一些,现在他来拜访,一方面是来见一见这个师弟,无论如何,这个师弟算是真正混出头来了,而谢正在仕途其实并不太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怕是和他爹分不开关系。

  他爹名望极大,而眼下朝中的阁臣们自然不希望让人想起那个远在浙江的人,哪个做阁臣的,愿意在别人光环之下,所以对谢正,大多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他们既不会为难你,但是也绝不会刻意提拔。

  谢正的人生,本来就是悲剧,只是徐谦的发迹,却让谢正突然意识到,自己未必就是悲剧,自己的老爷子虽然坐享空名,却没有一点能提携他的权利,可是他还有一个师弟,这个师弟,现如今也是半只脚踏入内阁的人物。

TOP

0
  第六百六十一章:借机反戈

  两年多没见,谢正显得有些拘束,和徐谦似乎有一种淡淡的陌生。

  毕竟这几年来,徐谦水涨船高,地位急速增长,反观谢正却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徐谦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将谢正迎入后院的花厅,笑道:“近几日忙,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一直都没有拜会,只是你我算是半个兄弟,这些客套的虚礼自然也没必要讲究,是了,恩师的家书我已命人送去了府上,不知你看过了没有?”

  谢正颌首点头,道:“家父在信中说身体还算硬朗,我也放心了一些。”

  侍女们上了茶来,徐谦叹道:“我在浙江的时候,时常聆听恩师教诲,而恩师现在对我还算放心,可是对师兄反倒不放心了,说是你孑身一人在京师,身旁既无人照料,又怕你吃亏,恩师年纪大了,免不了要唠叨这些。”

  谢正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下,道:“今日来拜访师弟,是因为翰林出了个怪事,方才内阁突然寻了许多侍读和学士去,说是要草拟什么章程,可是唯独没有叫上师兄和典库的刘侍讲,我觉得有些蹊跷,因此打听了一下······”

  这刘侍讲是翰林院出了名的王学门人,叫了这么多人,唯独漏了他们两个,而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和徐谦有关系,谢正又不是傻子,当然觉得不对劲,他娓娓而谈地继续道:“后来才晓得,原来是要草拟关于户部的章程,我又听说此前你去过内阁,递了税改的奏书上去,想来这事和你有关,内阁和户部的一些内幕,我也晓得一些,生怕他们对你不利,所以提前来告知一下·让你做个准备。”

  徐谦哂然一笑道:“你还真猜对了,这确实是和我有关。

  谢正急切地道:“既然如此,想来徐师弟已有应对之策了?”

  徐谦笑道:“没有。”

  “没有?”谢正疑惑了。

  徐谦道:“明日便是廷议,内阁肯定要借鉴我的章程自己草拟一个章程出来·只不过······他们非要如此,我也没有办法,胳膊毕竟是拗不过大腿的。”

  谢正愕然道:“可是···…可是既然如此,为何师弟还要将章程送到内阁去?若不是这份奏书,内阁只怕也不会借机······”

  徐谦微笑道:“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让内阁反戈一击,他们要否定我的章程,就必定要有一个新的章程出来·是不是?”

  谢正点头。

  徐谦又道:“这个新的章程不但要发泄他们的怒火,还要揽权,对不对?”

  谢正又点头。

  徐谦正色道:“可是我料定·他们的章程走不通,商税说来简单,可是想要征好,却是不容易,他们既然非要捋起袖子来试一试,那么就不妨试一试也无妨,到时候若是碰了壁吃了亏,最后还是我来收拾局面。”

  徐谦倒是回答得颇有信心,他不好看杨廷和和杨一清·这倒不是因为这二人水平不如徐谦,事实上论起施政水平,徐谦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只是大家各有所长·在税制方面,徐谦有上千年积累的经验,而户部征税·其实和新政也息息相关,内阁那边对新政的了解,只怕还比不上徐谦的一根手指头。

  徐谦倒是不疑谢正,道:“所以,内阁的税改必然不能维持,到了那时,就不得不采用我的办法。”

  谢正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师弟早有了布置,倒是我这师兄多心了。”

  徐谦心念一动·道:“师兄近来对王学也有兴趣?”

  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是因为谢正消息如此灵通,一个人消息灵通无非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身居高位,得到消息的渠道比较多,就如内阁的两位大人,就如徐谦,他们的身边都不知围绕了多少耳目,任何地方,稍有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嗅出味来。而另一个原因就是关心,当一个人关心起某事时,就会多方打听,总能得到一些讯息。

  谢正作为侍读学士,主持史典,这些事,本不是他关心的,可是偏偏他能从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中观察到一些信息,可见他对党争的事颇为热心,而他能立即找上自己,告知消息,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二人乃是同门兄弟,另一方面,多半谢正已经成了王党。

  其实这很好理解,谢正也是浙江人,身边的一些同乡以王学官员居多,大家都在京师为官,三天两头的走动,耳濡目染之下,不被影响才怪了。

  谢正显得有些扭捏,最后道:“读了一些王尚书和王先生的书,颇有几分体会。

  王尚书说的是兵部尚书王守仁,后头那个王先生,则是徐谦的好队友王艮。

  徐谦微笑,道:“其实恩师对王学并不喜欢,可也不排斥,想不到师兄竟是研读起来了,这样也好,你我同门师兄弟,想到一处也是好事,你在翰林这么久,一直没有历练的机会,若是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把你从翰林弄出来。”

  自己的前途居然要依仗自己的师弟,谢正老脸不由红了,不过徐谦是户部尚书,他既然说了想办法,想来也是迟早的事,谢正毕竟还处在风华正茂的年龄,连四十岁都不到,正当壮年,在翰林已经呆了十几年,换做是谁怕都腻歪了,此时心里不由一喜,道:“我也想出来尝试做一些事,师弟能帮衬,那就再好不过。”

  晚饭的时候,谢正在徐家用过了饭,这才打道回府,而徐谦亦是无话,次日清晨先去了部堂一趟,随即内阁来了人,请他入崇文殿廷议。

  坐上轿子,徐谦轻松淡然。

  他之所以这么急着上那份章程,要的并不是现在就手握户部大权,等的无非是今天而已,单凭他现在的能力,想要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意去主持户部是不可能的,只有先等到内阁碰了壁,他才有这个机会。

  到了崇文殿,里头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了,嘉靖并没有来,因为这不是常例的廷议,此时杨廷和坐在上首左侧的位置,阖目不语。倒是其他人见了徐谦,纷纷动容,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拼命咳嗽,有人负手冷笑。

  而这些人,多是来自于吏部和工部,其中还有几个都察院的官员。

  杨一清也想表现出几分淡定,只是见了徐谦,还是不免大为光火,他冷冷一笑,道:“咱们的徐部堂来了,既然来了,那么廷议就开始吧。”

  徐谦颌首点头,环顾四周,道:“诸位大人,不知本官的章程,大家可看了吗?”

  大家都不吭声,并没有显示出积极的配合。

  徐谦只得道:“若是诸位没有看,那么就请诸位看了再议吧。”

  那工部尚书正色道:“已经看了。不过有几个疑问,还请徐大人指教。”

  徐谦道:“大人请讲。”

  这工部尚书郑冲道:“你的章程里头,通篇都是户部如何如何,老夫敢问,咱们大明朝,莫非只剩下了户部,何以除却了户部,这么大的事,反而和其他部堂寺监没了关系。就说工部吧,按理说,各省要以动工的名义索要银子,无论是治河还是修桥铺路,莫非都不必经过工部,那么朝廷要工部做什么?”

  徐谦解释道:“以往呢,是户部不能做主收支,这收呢,全赖地方官府,户部却是做不得主,至于支呢,又看其他各部,结果如何?结果就是收支往往不能掌握,收支不平,已是老大难的问题,弘治朝如此,正德朝也是如此,可是从前,还是勉力维持,只是如今,却已经难以为继,诸公想必也知道,户部眼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是再不改,将来必定遗祸无穷,所以本官思虑再三,才想出这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为的,无非就是解决眼下的困局而已,户部精通钱粮算计之道,收支的权利统统收到户部,使户部能及早有个预算,不至于向从前一般,卯吃寅粮,今日不知明天的事,最后的结果就是年年亏空,年年填补,缺额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多。”

  徐谦说得恳切,可是不以为然者却大有人在,其实大家都不是傻子,多多少少,大家都晓得徐谦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弘治朝的时候能维持,正德朝的时候也能维持,可是现在是真正的山穷水尽,又足足欠下了千万纹银,加上这几年的开销日渐增多,可以想见,将来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大,而徐谦一方面着手收取商税,而另一方面呢,却是收拢收支之权,前者是开源,后者是统筹,假若当真如此实施,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可是工部尚书却还是冷笑一声,道:“是吗?可是老夫不这样看。”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7-8 0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