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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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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双桂联芳(三)


  内院上房,乔氏被嫂子、弟媳们劝止了眼泪,问起乔老太太的后事。

  乔大太太满脸感激道:“当时家里乱糟糟的,你大哥刚罢了官,亲戚们都冷了下来,生怕拖累了他们似的,不过打发管事下人来吊孝。幸好你们家大伯两口子过来,又出人又出力撑场面,僧道尼都请全了,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总算让老太太走的风风光光。”

  乔氏听着,却是蹙眉。

  这些年乔家本就日落西山,不如沈家,如今更是境况不堪。

  出京这一年,她好像不认识了丈夫一般。她被丈夫软禁了一年,出入不得自由,却连个抱委屈的人都没有。

  以前娘家还有个老太太在,多少能做她的倚靠;如今老太太去了,乔家上下要巴结沈家,连个护着她的人都没了。

  这般想着,她眼泪又下来了。

  乔二太太与乔三太太对视一。

  乔二太太是为丈夫抱屈,老太太停灵时,乔大老爷抱病,诸事不理,里里外外都是乔二老爷张罗,过后还病了一场,如今倒全成沈家的功劳?

  乔三太太则是想到昨晚听到的传言,乔老太太的私房被大房偷占了,老太太正是发现才是才被气死了。

  即便晓得乔老太太偏疼亲自抚养大的孙子五哥,以后老人家分私房大房肯定要占大头,可三老爷也是她亲生子,难道就半点不分?

  大老爷气死了老太太,断送了三老爷的前程,如今还跟没事人似的,怎么能这样无耻?

  妯娌几个心思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地在乔氏跟前瞒下此事。

  不管是后嫁进来的乔三太太,还是早先进门的乔大太太、乔二太太,都晓得自家这位姑奶奶看着柔柔弱弱、细声细语,可并不是知情达理、晓得轻重的

  真要让她晓得老太太去世隐情,说不得就要不管不顾闹起来。

  一上午的功夫,乔氏断断续续的哭了好几次。

  乔大太太还有耐心,每次都是软言温语地相劝,乔二太太与乔三太太心里惦记着分家的事,神色上带出几分不耐出来。

  落在乔氏眼中,越发觉得心凉。

  前院客厅,因“话不投机”,沈瑞就少了言辞。沈珏行动之间观望堂兄脸色,应答也含糊起来。

  沈三老爷从官场才下来,还带了几分官威,自觉得如此客气应付两个晚辈子侄,已经十分客气。

  沈瑞却是听到沈琰兄弟就在长辈面前撂脸子,委实不知礼;还有沈珏,平素带了清高,目中无人,在堂兄面前却如此服帖,丝毫没有因乔家是外家,就帮着乔家说话,远近亲疏可见一斑。

  沈三老爷心中也恼了,神色淡了下来,吩咐人去叫了子侄过来陪客,自己回房去了。

  乔家大哥出去访友,这个时候不在家;二哥是庶出,性子怯懦上不得台面;七哥年幼,被叫出来陪客的就是五哥乔永德与六哥乔永善。

  乔永德出京游历数月,自觉得长了见识城府,见到沈家兄弟,倒是没有再跟早先似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即便依旧有些冷淡,可是礼数还算周道。

  乔永善则同沈瑞、沈珏兄弟熟悉的多,言谈之间带了真心亲近。

  他已经听人提过沈家这几个月帮扶乔家的事,对于沈家人也是感激的。即便他不忿祖母偏心堂兄,可这只是小心思,对于祖母去世依旧哀痛。

  不过顾及到乔永德,怕触了他的逆鳞,乔永善还是避开科举,只提些长辈可安好、四哥抓周抓的什么之类的家常话。

  沈瑞能察觉到乔永善的亲近,一一地回了,对于乔永善倒是多看了两眼。

  与乔永德相比,乔永善为人处世要懂事的多,听说读书也算不错。乔家小一辈,说不得以后就要看此人成就。

  沈瑞的想法与沈沧一样,并不希望乔家从此一蹶不振,那样的话说不得会成为二房的负担。乔家自己能立起来,是最好不过。

  乔大老爷、乔二老爷两人,这两年亲戚往来,沈瑞见过多次,乔大老爷不过是大号纨绔,喜欢享乐,却平庸无才;乔二老爷有几分算计,可无心仕途。

  乔三老爷今日初见,到底是孔孟门生,乐意同人讲道理,行事却不干脆,首尾两端。想要面面俱到,去是顾此失彼。

  乔永善聊完几句家常,想到沈琰、沈兄弟。

  乔三老爷并没有跟家里人提沈琰、沈兄弟与松江沈氏的渊源,不过兄弟两个是松江府人氏,名字又是从玉字,使得乔永善、乔永德等人也好打听他们兄弟是否出身松江沈氏。

  乔三老爷否了此事,只说是同姓。

  乔永善没有多想,只是想着沈年纪与沈瑞、沈琰相仿,就道:“都说江南人杰地灵,苏松之地文风荟萃,果然不假。你们沈家各房头士人辈出不说,连寒门小姓也是读书种子频出……我家姐夫的兄弟沈,今年十六岁,早先也在松江府居住,你们听起来倒像是一族的,可认识?”

  沈瑞想了想,点头道:“倒是认识,只是不熟。”

  沈珏打趣道:“表姐还没出门,怎么现下就叫起姐夫来了?听说沈过了院试,不好生在南边参加岁科试,跑到京城作甚?功名不要了?”

  乔永善道:“婚期本定在这个月,六礼都走了大半,因赶上祖母西去才耽搁了。我之前也疑惑来着,听说是大姐夫的意思。大姐夫说沈学的功课不扎实,沉淀沉淀,踏实在京城学几年,等着五年后再下场也不迟。”

  沈珏挑眉道:“这番见识,倒是同我家五房大族兄的意思差不多。全三哥也在京中游学,明年才回去应院试。虽说岁科考试是今年算起,不过想要乡试,错过岁科试,乡试之前还有次补考,也不是只有参加岁科考试一条路。”

  乔永善犹豫了一下道:“全三哥不是比我们都要年长么?这明年才参加院试,他家里没觉得他晚?”

  沈珏道:“晚么?他们家大族兄当年早些,二族兄好像也都是二十来岁过的院试。”

  不仅乔永善暗暗松了一口,连乔永德心中也安定几分。

  实在是知晓的沈家人太过妖孽,沈珞当年十四岁过院试,十六岁中举;沈瑞十四岁过院试;沈家大老爷、二老爷当年也都是少年秀才、举人;沈家的状元公是弱冠之年中进士。

  就是沈琰、沈兄弟两个,虽不是沈氏族人,可沾了个“沈”字,也都是不俗,一个二十岁中举,一个十六岁过院试。往上论起来,已故祖父生员,已故父亲举人,也是拿得出手的书香子弟。

  即便性子高傲的乔永德,想到沈家人时,也隐隐地自惭形愧。

  实际上,十六岁能成为童生,还算是体面,不过是与沈家对比之下,相差太多,且两兄弟之前将目标定的太高,才使得堂兄弟两个失了平常心。

  厅上气氛的微妙变化,沈瑞有些察觉,微微挑了挑嘴角。

  乔永德年长一岁,学会克制,不错不错。

  毕竟是亲戚家,要是乔永德撕还是摆出熊孩子嘴脸,连面上情都不愿维持,那沈瑞也不会受着。那样的话,说不得会让沈珏为难。

  姑太太回门,沈瑞又是过来送谢礼,还有沈珏这个便宜“外甥”过来,乔家这边自然留饭。中午准备了丰厚席面,只是因孝期的缘故,没有上酒。

  内宅不必说,几位太太心中再是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好生哄着乔氏。

  患难见人心,不管分不分家,沈家这个靠山可不能丢了。

  前院这里,乔大老爷没有出面,乔二老爷出去应酬去了,乔三老爷倒是出来,带着两个子侄怕陪沈瑞兄弟用饭。

  客院,北房。

  白氏辗转一夜,没有睡好,精神就有些不足,只是想着客中,保不齐乔家几位太太有请,就早早起了。

  至于客居不安之事,沈琰倒是安抚了她一顿,只说是找个合适的书院后,会就近赁房而居,搬出乔家。

  白氏的心事去了一半,总算觉得松快许多。她拿了自己的首饰匣子,在里面挑拣了一番。

  昨日到乔家,因乔三老爷夫妇苦祭伤心,加上旅途劳乏,乔家并未举行接风宴。

  白氏母子,除了乔大老爷夫妇、乔二老爷夫妇之外,在京的其他的小辈都没有正式相见,到时候少不得要预备表礼。

  在来京途中,白氏就跟乔家的婆子打听清楚了各房头的人口,心中有数。

  东西都准备好,白氏自己也拾掇得清清爽爽,可直到中午,婆子们送来席面,却也没有提主家相互请给他们母子接风之事。

  怠慢到这个地步,白氏只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可当着儿子的面,她却一个字都不敢说,怕说了使得儿子伤心。

  沈琰倒是没有多想,他之所以没有现下就出去找房子,就是想着乔三老爷刚回京,总要忙上几日,自家就不去捣乱了。

  至于沈,想着早上无意在书房外头听到的那一耳朵,对于乔家今日没个正经主人待客便也以为晓得内情。

  虽是满心好奇乔家几位老爷的纷争后续,可因沈琰教导在前,沈就也熄了八卦之心,一家三口用了饭后,就自觉地读书去了。

  虽说他如今算是游历在京,并不打算参加下一科的乡试,可如此一来,五年后那一科自然是更要有把握一些才好。

  沈不再是昔日那个在乎祖宗姓氏、满心怨愤的鲁莽少年,而是晓得功名仕途的重要。

  松江沈氏的发迹,源自于祖宗沈度、沈粲兄弟双学士,沈家二房如今在沈家九房中独占鳌头,源自于二房已故三太爷与两位老爷父子三进士。

  身为旁枝的沈理,早年连吃饭都要族亲接济,一朝成为状元,就能娶高门之女,入翰林为官。

  看着兄弟如此勤奋自觉,沈琰的脸上满是欣慰。

  少年丧父,沈琰亦父亦兄的地兄弟教导大,原还怕他性子倔、死钻牛角尖、偏了性情,如今看着他周身阴郁散尽,性子也越发开朗,沈琰也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科举功名,都是以后的事,眼前却是要好生规划京中生活。

  他们母子三人离开松江时,家底积蓄就用的差不多,还是得了董夫子馈赠,在南京时才得以安顿下来。

  不过银钱有数,沈要上学,沈也要投文会友,为了防止坐吃山空,沈便给房东家的监生少爷做了帮闲,时而代笔润文之类。

  那房东家是商户人家,前头生了五、六个姑娘,人到中年才生了这一儿子,自是百般溺爱,身边请的伴当也都是顶着秀才功名的读书人,沈琰颇得看重,每月也能有几两银子进账。

  乡试时沈琰不过是抱着试试想法,没想到运气来了,出的题目正好是他之前曾做过的,顺顺当当地过了乡试。

  至于房东夫妇,见沈中了举人,则厚赠了一笔银子。

  等到沈琰与乔家长女的亲事定下,那房东更是拉着儿子,说什么也要让儿子拜在沈琰名下做弟子。

  说起来,那监生少爷不过比沈琰小三岁,不能说不学无术,可也不像是能走科举仕途的模样。

  沈琰自然不肯收,无奈房东却是心诚,两口子轮番上门,礼物一次比一次丰厚。

  沈琰被纠缠的实在无法,加上母子三人在南京这大半年多受这户人家照顾,说起来对方也有援手之恩,便勉勉强强地认了学生。

  这家的“拜师礼”倒是大方,除去贡院附近一座两进宅子外,还有白银五百两。

  沈琰推却几番,只得收了,却是心下难安,对于那便宜学生倒是生出几分认真来。想着总要教导处点成色来,也不枉师生一场。

  不过这边刚严厉管教半月,那边学生家长上门。

  两口子也知晓儿子的德行,实不是读书材料,并不勉强。就是两口子眼下这一摊商铺买卖,以后也没打算让儿子接手,已经买了几处庄子,只想要让儿子改换门庭,做个太平乡绅。

  夫妻两个死皮赖脸先前非要让儿子拜在沈琰门下,是想要求沈琰以后对自家儿子庇护一二。

  商户下贱,即便有几门姻亲,也都是看银钱办事。不防他们侵产就差不多了,遇到事情哪里能指得上?

  之所以如此信任沈琰,这是沈琰的行事为人都在夫妻两个眼中。

  身为儿子,侍母以孝;身为长兄,待兄弟耐心友爱;即便是读书人,也没有那些穷酸气,待他们商户人家也能客客气气的。接了他们家的聘请,陪着他们家儿子,不像旁的帮闲那些撺掇他们家儿子胡吃海喝、花天酒地,糊弄几个银钱,反而还有几次暗中提醒他们夫妻两个。

  这样的人品,就让夫妻两个生了指望。

  沈琰听了夫妻两个初衷,心下难安,自己不过是小小举人,庇护自身犹不足,哪里有能力庇护旁人?

  可是在房东夫妇眼中,举人就已经是官身,何况是做了提学女婿的少年举人?那定是如同旁人说的,前程锦绣,早晚进士及第。

  沈琰与他们说不通,只能苦笑,不过从此倒是不再勉强那监生少爷读书。

  反而在与家中南京的几个同年交际时,他都懈了这便宜弟子在侧,使得其与几位同年都混了个眼熟,师伯、师叔地认了好几个。

  这次沈琰随乔家人上京,房东夫妇又准备了丰厚的仪程,那便宜学生雇了船,送到了百里外,嚎啕相送,倒是真情实意地舍不得。

  这家的几次馈赠,加上沈琰跟在乔三老爷身边得的一些人情往来,一起也将千两银子。北上时,除了留下一百两花销外,其他的都让他换成了金子,便宜携带。

  除了需要赁房子之外,他们兄弟两个要需要预备束惰。

  他已经及冠之年,乔家娘子也十六岁,等一年孝满后,就该操办亲事,还是一笔开销。

  都说京城居、大不易,即便眼下有余钱,沈琰也不敢安心,乔父去世后,他们母子三人过了几年窘迫日子,他倒是不觉什么,可舍不得母亲与兄弟吃苦,已经再盘算有什么法子钱生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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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双桂联芳(四)



  直到下午,乔氏带了沈瑞、沈珏离开,沈琰才知晓乔家今日有客至,而且还不是别人,正是沈家二太太与沈家两位少爷沈瑞、沈珏。

  他怔了一会儿,脑海出现两个少年的影子。

  将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少年人来说变化十分明显。

  就像沈珏,就比前年族学时高了大半头。只是这一路北上,偶尔两次照面,沈珏的冷淡疏离挂在脸上,早已不是当年族学中那个意气风发的族中骄子。

  他缄默了许多,站在窗前看了眼正专心致志读书的沈,觉得与故人就这样断了往来也没什么不好。

  回到沈家,乔氏就带了疲色回了客房,沈珏随沈瑞去了正房。

  “伯娘,听着乔……三舅父的意思,是想要我们同沈琰兄弟多亲近呢,连师生之谊都抬出来了”沈珏带了几分抱怨道:“等过两日上门时,说不得就要为了沈琰兄弟开口央求大伯了。”

  沈琰是在沈氏族学里做过夫子不假,可其他有功名的族亲或姻亲也多带过春耕班、夏耘班的课,难道都要论师生辈分?

  那样的话,岂不是说沈琰的身份要凌驾于当年春耕班、夏耘班的所有学生之上?师生名分,可是比族兄弟名分要重的多。以后遇到,就要恭恭敬敬的,否则就要引人诟病。

  徐氏不以为然道:“不用放在心上,乔三老爷不过是想要试探咱们家的底线,不会真的那样不懂事。”

  沈珏不解道:“瞧着他的意思,可是很看重沈琰。沈琰兄弟又是为了求学才进京,乔家这个时候找不到旁人帮忙,说不得他真想要央求大伯帮忙寻访名师。”

  徐氏摇头道:“不会。女婿毕竟是女婿,要是沈琰是他儿子,他或许会厚着面皮开口。既是女婿,试探试探,晓得咱们家无心亲近,就会止步于此。”

  沈珏虽依旧有些不解,可见沈瑞在旁点头附和,显然心中有数,就没有再追问。

  等兄弟两个回到九如居,沈珏就问起此事:“乔三老爷既是要提挈沈琰做乔家助力,难道还不将他当成自己人?沈琰虽不是赘婿,可孤儿寡母,又无亲族倚靠,在乔家人眼中与无入赘也差不离了。”

  沈瑞也没卖官司:“虽说沈瑞两家是亲戚,可到底是两姓旁人,难道沈家会任由乔家索求不成?之前乔大老爷官非,是老爷出钱出力托的关系;乔老太太后事,又是这边帮忙张罗。{bixiage}这两份大人情,乔家还没有还上,如何敢轻易开口再求其他?更不要说,乔三老爷守制结束,起复时要指望的还是沈家……”

  沈珏嗤笑道:“原以为乔三老爷是真的看重沈琰,看来也不过如此。怪不得先前觉得怪异,沈琰少年举人,正是当一心备考准备春闺。即便今年会试落第,也是能得经验教训丨沈琰却连京城也没来,反而被乔三老爷留在身边打理庶务。换做是乔家子侄,只会被供起来读书,哪里舍得耽搁时光?还有这次打着求学的名号,携沈家兄弟上京,也是委实可笑。京城虽荟萃不少名儒,可南京也是学风鼎盛之地,怎么就不能好生学习?这是既想要提挈沈琰、沈兄弟两个,又生怕这两人出了掌控,才这般安排。”

  沈瑞并不觉得沈琰是个没有主意、全凭未来岳家摆布的人。

  大明重视读书人,举人身份已经是晋身士绅阶层。也就是沈琰在中举后滞留南京,没有回乡,否则四方来投,一下子就能从家无恒产,变身富裕地主。

  沈珏这样说,显然是不喜乔三老爷午饭前那似带威胁的口气,对其存了偏见,才将乔三老爷对沈琰兄弟的提挈看成是私心。

  沈瑞无心为乔三老爷分辨,以乔三老爷爱说教、爱用名分说事的性子,沈珏做个面上恭敬、心中有思量的外甥,总比被洗脑后做个真正服顺的晚辈要好

  等到用晚饭时,沈珏四下里望了望,察觉到不对来:“怎么就是这两个丫头服侍,冬喜呢?”

  沈瑞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觉得眼前这道炸乳鸽没有那么诱人了。

  他将口中的饭菜吞咽尽,道:“八月初时嫁人给长寿了,如今两口子在后街住着。”

  沈珏听了,十分意外,看了眼侍立在旁的柳芽与春燕,欲言又止。

  沈瑞指了指他面前的盘子:“这道菜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沈珏面前的白磁碟盘子中,金黄色的菱形方块上裹着糖稀。旁边放了一个小碗,装的清水。

  沈瑞夹了一筷子,在清水里沾了下,给沈珏做了示范。

  沈珏的注意力转移了,顾不得问,照猫画虎地跟着尝了一口,立时眉开眼笑起来。

  一口气吃了半盘子,剩下的因凉了多黏在一起,沈珏才撂了筷子。

  “这是什么?这算点心,还算是菜?家里来新厨子了?”沈珏眼睛闪光道

  “拔丝白果,算是菜中甜品吧。”沈瑞道。

  这道菜是他写了菜谱,专门吩咐厨房那边做的。虽说各处都送了,但是主要是为了沈珏。

  沈珏回京这两日,看似活泼依旧,可不时流露出迷茫感伤之意。沈瑞有些心疼,就想了这道后世常见的甜品来哄他。

  “白果?”沈珏听了,又夹了一块,细细地品了品道:“这是磨成粉了么?怎么一点也吃不出白果的味道,倒是有一股蛋香。”

  “真是馋人好舌头,这就是蛋皮做的,名为白果,实际同白果不相于。我从一本杂书上看的食谱,想着你估摸爱吃,就叫人试做了,味道倒是凑合。”沈瑞道。

  沈珏欢喜道:“哈哈,那以后不是能天天叫这道菜了……”

  沈瑞白了他一眼:“隔三差五尝一尝也就罢了,天天吃这个,你牙还要不要?真是不长记性,又忘了牙疼时遭的罪了……”

  沈珏左手摸了摸腮帮子,“嘿嘿”笑了两声。

  等兄弟两个撂下筷子,柳芽与春燕撤了桌子,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两个,沈珏又想起冬喜,挤眉弄眼,俯身过来,道:“二哥怎么舍得将冬喜嫁出去?不说别的,就是二哥身边这几个婢子,柳芽不用说,算是清秀,可到底身体有残;那个春燕,手脚虽麻利,可长得也太寻常;倒是只有冬喜是个好颜色的。平素二哥不是最倚重她,怎么说放就放出去了?”

  沈瑞握拳,捶了他一下:“好好说话跟谁学的这般油嘴滑舌?”说到这里,上下打量他几眼道:“是你身边婢子淘气,引得你学坏了?”

  沈珏轻哼一声道:“行了,二哥别一脸说教,我就不信二哥没想过开荤…

  沈瑞皱眉道:“你真的收了通房?胡闹精血早泄,不利生长,小心你以后长不高”

  沈珏虽比去年走时高了小半头,可还是属于晚长那种,比同龄少年要略矮

  想着乔氏迎风流泪的小白花模样,真不像是能管教少年嗣子的慈母。江南又是富庶繁华之地,沈珏在那边是官家少爷,相貌又好,沈瑞是真有些不放心了。

  沈珏见沈瑞恼了,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这么一提罢了。玲二哥也告诫过我,说不宜早近女色,最少也要等到二八年岁”

  沈瑞点头道:“玲二哥说的对,女子二七天葵至,丈夫二八肾气盛。鸿大婶子给全三哥通房时,全三哥已经十七岁。阳气憋着不好,散了早了也不好。

  这里就涉及道家养生论,沈瑞觉得其中不少言之有物。

  沈珏本想要打趣堂兄几句,没想到听到这番一杯正经的说教,使劲揉了揉耳朵,嘟囔道:“二哥到底是不是少年?这口气同几位老爷都一般无二了”

  沈珏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想着他的公鸭嗓,还有脑门上鼓出的两个火疖子,这孩子多半是有了遗精,开始二次发育,才对男女之事好奇起来。

  后世这个年岁的少年,多半开始对着岛国偶像“自力更生”;如今大明朝,“教育”虽不如五百年后,可架不住人物分了等级尊卑,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身边都是妙龄婢子服侍,想要“学而时习之”极为便宜。

  “二婶是个不爱操心的,明儿我会同太太说,将你身边婢子都理一理。轻浮不懂事的,都换出去,省的带坏了你。”沈瑞皱眉道。

  沈珏瞪大了眼睛,忙恳求道:“二哥,千万别伯娘听了还以为我要使坏呢……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傻子,就算有婢子想要引诱我,我就上钩不成?这哪里是能摆在台面上说的事?二哥就给弟弟留几分颜面……”

  沈瑞想了想,沈珏说的也有道理,便点头应了,也趁机教导他道:“食色性也。人长大了,对于鱼水之欢好奇向往,这是天性。就跟饿了就想吃饭,是一个道理。只是吃饭有个章程,鱼水之欢便也有规矩。克己复礼,方是君子。

  沈珏做头疼状:“我的二哥是圣人了”

  沈瑞白了他一眼,道:“以后你要走科举仕途,名声顶顶要紧,好色贪欢是好名声么?”

  沈珏叹气道:“有二哥您这位圣人模范在跟前,弟弟想要好色也难。”说到这里,带了沮丧:“不过一年功夫,二哥像是长成了大人似的,倒趁着我像是孩子了。”

  沈瑞摇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珏哥往返京城到南昌府一趟,行程数千里,比我多了一年的见识与阅历,这点我不如珏哥。”

  沈珏犹豫道:“二哥,既是回京了,明年我参加童试可好?”

  沈瑞笑道:“自然是好,你功课比我扎实,要是没出京,今年考也是差不离的,还犹豫什么?”

  沈珏这才笑了,道:“反正试试吧,总不能继续白身。连何泰之都是生员了,我怎么也要先混个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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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双桂联芳(五)



  沈珏既要留京,少不得要找地方读书。

  按照沈沧之意,依旧是打算从翰林院那边寻关系,送沈珏去春山书院。

  不过沈瑞并不觉得沈珏现下应该去书院,眼下已经是冬月,离明年二月童子试就剩下四个月,中间还隔着一个除夕,即便是去了书院,也不过是三、四个月的功夫。

  就跟他似的,去年九月入学,今年二月应童子试,在书院读书的只有半年,可入学时沈家却欠了几处人情。

  能用银子办的事都是小事,偏偏春山书院的门路不是用银子就能撬开的。人情是负累,能少欠一份就是一份。

  加上沈瑞是主动离开春山书院,不要在自己身上打上书院印记,沈珏这里从一开始就不入也是好事。

  “父亲,还是等珏哥参加完童试再做打算。要是过了院试,就能直接进官学;要是卡在院试,再去书院好生读两年书也不迟。”沈瑞听闻沈沧的打算,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沈沧听了,觉得沈瑞说的也有道理,可又怕二老爷夫妇多心,沈珏与沈瑞是堂兄弟,没有堂兄去得,堂弟去不得的道理。

  沈瑞道:“这是珏哥自己的前程,要不先问问珏哥?”

  沈沧问了沈珏,沈珏早先虽对春山书院有些兴趣,可那是因沈全、沈瑞、何泰之等人都在那里读书的缘故。如今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他倒是无所谓。

  沈瑞今年才参加完童子试,对于县府院三试流程依旧记忆犹新。他便将自己的笔记功课都整理出来,整整有四大箱子文稿。

  “我去年就是在家备考,珏哥都这些先看一遍,再给自己定个章程,在家努力几个月。”沈瑞劝勉道。

  沈珏咋舌道:“这么多稿子?这手腕不得累个好歹……早晓得二哥勤勉,没想到竟到了这个地步,看来这‘案首,真是不能靠运气来……”

  沈瑞能安静下来,沈珏却是爱动的性子,想着自己要闭门苦读,脸上不由露出烦操,迟疑道:“要不就再等两年?反正现下二哥也得了功名,我早几年晚几年也没事。”

  沈瑞挑眉道:“是苦读四个月,拿个秀才功名出来,被当成大人,痛快肆意地游乐;还是磨磨唧唧地再读三年书,十七、八岁依旧被当成孩子管东管西的,你自己看着办。”

  一边是四个月,一边是三年,这还用选么?

  再加上今日乔家几位老爷对沈瑞与沈珏的区别对别,是个人都晓得有个功名的好处。

  沈珏来了斗志,右手握拳,击打左掌道:“当然要选前者不过是四个月,又有何难?”

  沈瑞笑着点头,这般有朝气,这才是真正的少年。

  他没有提醒沈珏,这四个月是开始,正经要拿到秀才功名,需要熬到六月中旬,那就是八个月,哈哈……

  过了几日,沈沧休沐。{bIXiaGE}

  乔三老爷早已打听出来,提前递了帖子过来,这日就登门“致谢”。

  为人子女者,孝道是天大的事。且不说乔家惹上官非时沈沧的援手,就是沈沧夫妇帮忙发送乔老太太,乔三老爷也当感激涕零。

  正如徐氏所说,乔三老爷敢在沈瑞、沈珏面前试探,在沈沧这个向来严肃的大表哥面前却是老老实实的,从头到尾提也没有提沈琰、沈兄弟。

  沈沧便也只做不知。

  宗法姻亲向来以族亲为重,外亲次之,妻族最轻。

  乔家诸人,真正与沈家几位老爷有服的只有已故乔老太太与三位老爷。

  两下论起来是“从母之子”,两姨表兄弟,正服缌麻。

  到了沈瑞、沈珏兄弟这一辈,沈乔两家就是无服的远亲。

  沈沧看在亡母面上,虽不会对乔家人素手不理,可也要乔家人知趣。他本就上了年岁,能扶持沈瑞的时日有限,决不会因一时心软,给沈瑞留下什么负累。

  乔家兄弟之间闹了两回,乔三老爷知晓了当初隐情,对于胞兄埋怨中带了愤恨。不过也就如此了,家丑不可外扬,乔三老爷以后要继续走仕途,真要家中闹出忤逆案来,自己也要受到影响。

  不过因这个缘故,乔三老爷回京没几日,兄弟几个就分了家。

  乔家虽已经败落,几位老爷人前也不会少了教养,倒是做不出兄弟争产的嘴脸。请了几家族亲姻亲、各房太太的娘家做了见证,痛痛快快地分了家。

  只是如今在百日热孝中,加上寒冬腊月搬家不方便,几位老爷就分产不分居,议定好年后再搬家。

  乔三老爷料理完家事,便想起沈琰兄弟上学的事。之前他已经打听了一圈,最好的选择就是春山书院与南城书院,其他的书院就要次一等。

  春山书院需要的关系人情就大了,还是南城书院容易些。

  乔三老爷打算将沈琰、沈、乔永善三人都送到南城书院去,就给书院的老山长田老太爷下了拜帖,这一日要带几个孩子过去拜见。

  乔三老爷的授业恩师与田老太爷有旧,乔三老爷早年也常随恩师出入田家

  乔永德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三叔,也带了侄儿去……”

  乔三老爷听了皱眉,之前没有将乔永德算在内,本是故意如此。

  乔大老爷偷拿私房,乔大太太分家前旁敲侧击三房家底,这兄嫂两人的贪婪嘴脸,已经使得乔三老爷不耐烦。

  乔永德这个侄子,仗着是长房幼子,打小被长辈们娇惯,行事也不像话。真要论起长幼来,他比乔永善还要大半岁,可说话行事没有半点让着堂弟的地方;对于二房庶出的七哥,更是鼻孔朝天,没有半点友爱。

  与兄长们在一起,乔永德要求哥哥们“兄友”;与堂弟们在一起,又要求堂弟们“弟恭”。他自己则是处处抢在头里,好像小一辈只显着他一个。

  乔三老爷看不惯侄儿的为人行事,怕将自己儿子拐带坏了,是打定主意要将两人分开。

  “我是去拜见长辈,不是去游玩,怎么好临时加人?五哥想要出去玩,去找大哥、二哥去”乔三老爷板着脸不客气地说道。

  乔永德满面赤红,望向乔永善的目光带了祈求。

  乔永善犹豫了一下,小声对三老爷道:“爹……”

  看在乔三老爷眼中,就是儿子没有主见,唯堂兄眼色事从。

  他神色更冷,只当没听见,招呼沈琰、沈一声,大踏步出门而去。

  见着乔永德失魂落魄模样,乔永善虽有些不忍,可也不敢忤逆父亲,跟在后边走了。

  到了田家,田家太爷精神矍铄,待晚辈们也温和。

  待乔三老爷表明来意,想要送几个少年来南城书院读书,田太爷却道:“老了,老了,如今那边都是老大在打理,你且与他说去……”

  田山长并未一口回绝,可也露了为难。南城书院毕竟是私家书院,课舍规模有限,学生人数都有限制。如今年底,又不是招生的时候。

  乔三老爷晓得这办书院的最爱才,就将沈琰、沈兄弟夸了又夸。这兄弟两个一个少年举人,一个少年秀才,确实拿得出手。加上这兄弟两人虽父祖早逝,无亲族倚靠,可却是书香子弟,父、祖、曾族三代都有功名,是科举考试时的“热籍”。

  田山长听了,亲自考校一番,倒是有几分意动,就打算收下这兄弟二人。至于乔永善,少不得做个搭头。不过听闻这兄弟两个是“松江府人氏”,嘴边的话就又咽下去,只说自己想想法子,请乔三老爷过几日听消息。

  对于这个结果,乔三老爷虽有些不高兴,可也晓得如今是有求于人,只能按照这边的规矩来。

  能在京城书院做山长,且将书院发展的蒸蒸日上,田山长可不是不通世事的腐儒。

  乔三老爷一行走后,田山长就打发人去请了妹婿沈三老爷过来。

  “这是你们哪一房的子弟?如今到了京中,怎么不是你们这些族亲照拂,反而投了岳家?”田山长直接说了沈琰、沈兄弟的事,问道。

  世人眼中,最重宗族。越是读书人,越是爱追根溯源。

  不管搁在什么人家,这少年举人、少年秀才都为族人看重。即便本是偏房庶支,这个时候也当开始好生关爱教养。要是一直不接纳,除非是父祖有过失,不为亲族相容。

  沈琰、沈兄弟的事,沈沧夫妇知晓,沈瑞兄弟知晓,可三老爷偏偏不晓得。

  他摇头道:“还是真没听过此人。老家那边有八个房头,嫡支小辈就有数十人,旁支庶房更是数以百计,谁能记得清都有哪个?”

  田山长虽起了爱才之心,可是又担心这沈琰、沈的来历不清白。

  沈三老爷道:“我虽不晓得,珏哥当是知道的。”

  沈珏本是族长之孙,宗子之子,打小在松江长大,这次又是同乔家三老爷一道上京,对于乔家三老爷这“女婿”应该也知晓。

  沈瑞去了官学,沈珏被叫到田家,听说问的是沈琰兄弟的事,就有些傻眼

  二房出妇是沈家祖辈阴私,不足为外人道。

  他就含糊道:“听说他们祖上是外室子,祖辈、父辈都不在松江居住,沈琰他们兄弟也是丧父后才回松江,一直没有上族谱。”

  田山长听了,倒是觉得与自己猜测的差不多。

  沈家是书香望族,不能上族谱的子孙,多半生母身份不体面。不过这都几代人过去,沈琰父祖两代都有功名,就说明这身份不碍律法。

  田山长放心了,觉得可以收学生。

  沈三老爷却是不好糊弄,叔侄两个离开田家,就问道:“方才问他们兄弟是哪个房头下的子弟,珏哥怎么避而不答?莫非是宗房或二房的庶支?”

  为尊者讳,能让沈珏为难的也只有这两个房头的事。

  沈珏就将沈琰兄弟的身份说了,听得沈三老爷睁目结舌。

  三太爷早年移了户籍、孤身进京之事,沈三老爷当然知晓。不管是与本家几十年不往来,还是三太爷对于孙太爷的感激,都是此事的后续。

  惊讶过后,沈三老爷就添了忧心。

  那兄弟俩本就比沈瑞、沈珏兄弟年长,如今又都有了功名,要是因祖辈之事敌视二房,也不无可能。

  田家收了他们做学生,定会用心教导,那不是给沈瑞、沈珏兄弟培养仇人

  沈三老爷道:“你大伯怎么说?”

  沈珏道:“大伯说无须如临大敌,只要不招惹沈家,且谁他们去”

  沈三老爷听了,晓得大哥用意,这是要留沈琰兄弟做沈瑞、沈珏的磨刀石

  他不由羞愧,方才想到沈琰兄弟或许会对自己有敌意时,他想的是遏制兄弟两个的发展,这点就比不上兄长了。

  他看了眼沈珏,决定对这个侄儿教导的更用心些。有备无患,同为沈家子弟,总不能让沈瑞一个人支撑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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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四章 较长絜短(一)



  没几日,南城书院的田山长派人给乔家送了手书过去,上面只有几句话,赞了沈琰兄弟资质颇佳,对于他们入学书院之事荣幸之至。

  至于南城书院束惰几何、生员是走读还是住宿之类,乔家这边早就使人打听好了。

  读书的地方有了着落,沈琰就同乔三老爷提了出去典屋而居之事。

  乔三老爷倒是没有拦着,沈琰要在京备考,沈要求学,明年老太太周年后,两家还要办亲事,即便现下不寻屋子,明年等三房搬出去也得与三房分开住。乔家是嫁女,不是招赘,没有留女婿在家住的道理。

  乔三老爷便应了,打发管事去南城寻空宅院,那边出城近,往来书院也便宜些。

  南城书院并不在城里,而是在南边城下坊。那边街坊住宅价格虽比城中要便宜一半,可没有城墙围护,住的人鱼龙混杂,并不宜长期居住。

  沈家若是只有兄弟两个,住在哪里都无所谓,如今带了寡母在身边,明年还要娶亲,当然要门户严谨的地方。

  因到年根底,离京归乡的人多,空宅院还算比较好打听,乔家管事出去打听两日,便寻了个妥当牙行,挑出三、四处空宅院出来。

  其中三处是三进院,只有一处是两进院。

  这管事既得乔三老爷看重,自然也全心为主家思量。

  沈家母子三人,带了几个下人,拢共不到十口人,按理来说,两进小院就能住的极宽敞。可是家里小姐明年年底就要嫁过去,要是只有两进院,这住着就不便宜了。

  不仅需要跟婆婆挤在一个院子里,还同将成年的小叔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未免委屈。

  因此管事叫牙行寻宅子时,就提了要三进的宅子,至于那进两进院并不在南城,而是在东南方向,与乔三老爷名下一处宅子在一个胡同里,且不是典租而是对外出售,管事的才多问了两句。

  等到明年年初,乔三老爷一家要搬的新居就是那边。要是沈家能在一个胡同里住着,两家也有了照应。

  不想沈琰问了问典房价格,却是一处都没有看上,原因无他就是京城的房价太贵了了,以他的家底委实典不起。

  现下想要搬家,可以选择买房、租房、典房。京城房价畸高,就是低品级的京官也多是租房、典房的人多;租房的话,还要去打听房东家的人品底细,否则就容易纠缠不清,房屋损毁修缮之类也容易扯皮;同买房、租房相比,典房就省事的多,约定好期限,拿出“典金”来,住起来也稳定。

  乔家管事寻的那几处三进宅子,都在南城,比东城、西城的房价要低的多,不过因是三进宅院,最小的一处也要值七、八百两银子,其他两处房舍稍多些的,则都是房价在千两银子以上。典房的话,即便不用拿出全部房款,按约定俗成的规矩也要拿出六成以上。

  沈琰要是拿出这些“典金”,手中虽还剩下些,以后的日子就要拮据。

  三进宅子他是考虑也不考虑的,只能考虑二进小院。而管事提及的那处二进小院,因是出售,不是典屋,需要全价买下,加上位置好,就要六百两银子,已经超了沈琰预算。

  乔家管事傻眼了,他晓得未来的大姑爷是寒门子弟,家无恒产,不过是有了功名后才有几个积蓄。

  不过自己老爷吩咐找房时,只让找大的,他本没想着沈琰会自己“典房”,才寻的都是三进大宅。

  乔管事没法子,只能去寻乔三老爷拿主意。

  乔家分家各房头虽没分多少银钱产业,可三老爷在江南任官多年,手中不乏积蓄,千把来两银子实不算什么。

  乔三老爷的本意,寻到合适的宅子,或典或买,都是他这边出钱。毕竟女婿是随他到京,他花钱帮着安顿也是应有之义。要是能买下,明年就直接给女儿做嫁妆。即便女婿以后有了官身要外放,京城的宅子也是不怕空着,或典或租都是贴补。

  如今沈琰却是要“自力更生”,乔三老爷想了想,倒是没有去勉强沈琰接受乔家的好意,而是叫管事随沈琰吩咐。

  他虽有心提挈女婿,愿意对沈琰好些,可也要沈琰乐意领情。否则就不是施恩,而是挟恩了。

  年轻人都有好胜之心,让沈琰自己“扑腾”、“扑腾”也好,知晓了世道的艰难,才能更晓得有一门好姻亲的益处,知道好赖;否则“升米恩、斗米仇”,不是养助力,而是就养白眼狼了。

  管事无法,只好再去寻沈琰,细问典屋的条件。

  沈琰看来心中也早有打算,想了想,便道:“房舍无需太多,内外院分别就行,典银不超过三百两,典屋年限在三年以上。需僻静,不能离坊市太近。

  管事听得木了脸,沈琰却是只能心中叹气。

  他并不道京城的房价,可在南京时却打听过南京的房价。听说早年秦淮河畔一间屋子不过几十两银子,不过近几十年来,翻了十几倍,已经六百两一间。不过这是特例,不能算是常态,不过南京房间之高,也可见一斑,二进、三进的院子,稍好一些,价值千八百两都是寻常。

  要知道在松江府,五进大宅也不过一千二、三百两银子。

  就算是南直隶的官员,除非做到堂官,否则也没有几个能买得起宅子的,多是典房或租公房。

  南京尚且如此,京城即便繁华比不上南京,可到底是天子行在。

  即晓得京城居、大不易,沈琰就没想过打肿脸充胖子。

  虽说他现下的银钱,也能典一处大房住,可那样的话以后怎么办?明年没钱预备聘礼,以后的日常开销也不是小数目。

  他要是想要生活奢华,那接下来的日子就要为银钱发愁,哪里能安心读书

  是生活安逸重要,还是读书重要,这压根无需取舍。

  要不是明年要成亲,年轻叔嫂需避讳,沈琰连两进宅院都不会找,找个四合院就心满意足。

  沈琰拿出个二两小元宝,递给那管事道:“家资寒薄,只能请管事费心了

  那管事拿人手短,加上到底顾及沈琰的举人身份,不敢摆脸色,谢了赏,继续找房宅去了。

  过了三、五日,这管事还真的寻了两处二进小院,都在靠近崇文门的明时坊。

  一处在坊北,因空置了半年,有些破败,院落也小,不过因离贡院近,附近住的读书人多,价格居高不小,典房价格正好是三百两;另外一处则是在坊南,刚腾出屋子,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带了九成新的家具陈设,房舍厢房也多,典银二百六十两,不过就是附近住的都是商贾百姓,邻里杂乱了些。

  沈琰听了介绍,就已经有了倾向,亲自随着管事去转了一圈,就选择了与贡院一街之隔宅院。

  对于乔三老爷挑的这个女婿,各房本说什么话的都有。

  有瞧不起他们,觉得是外地乡巴佬,厚脸皮攀权乔家;也有觉得沈家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功名,前程可期。

  不过听说沈家连房子也买不起,只能典屋而居,轻鄙的就多了。

  举人是体面,可穷举人就谈不上体面了。不管沈家兄弟以后前程会如何,明年小乔氏嫁过去吃苦却是一定的。

  “怨不得说穷酸,就爱讲究那虚头巴脑的骨气。亲戚里外的,住就住了,非要着急忙慌地寻房搬家。搬了这里,靠的就不是乔家了不成?”乔大老爷私下跟乔二老爷抱怨道。

  乔二老爷道:“上面无父祖可依,支撑门户的长子长兄,到底比旁人想的多些。年轻人吃点苦,不是坏事。”

  乔大老爷叹气道:“老三也算有先见之明,儿子不争气,女婿找补……”

  到底是羡慕的,长房年长的女孩们都嫁到官宦人家,嫁妆也咬牙预备的体面,可婆家多是势利人家,遇到事了都跑得远远的,压根靠不上。若是跟三老爷似的,当年也寻两个举人中女婿,施了恩义,还能多两门助力,嫁妆也能硬撑了。

  乔二老爷心细如发,早在沈琰、沈兄弟到京,听到这兄弟名字就觉得古怪,就悄悄叫人打听了兄弟两个的底细,即便不知他们是二房没上族谱的血脉,可也晓得他们就是松江人氏,心下就狐疑不定。

  等到沈瑞、沈珏兄弟陪着乔氏过来时,乔二老爷虽后来出去了,可还是叫人盯着客院那边。等到晚上回来,知晓乔三老爷只叫乔永德兄弟出来陪客,沈琰兄弟提也没提,乔二老爷就晓得这其中说头。

  他虽有些好奇,可也没有细究,却是悄悄吩咐妻子对于白氏母子敬而远之,无需亲近。

  对于丈夫的吩咐,乔二太太倒是没有多想。见过白氏一面,瞧她言行做派与自家小姑差不多,乔二太太心中就腻歪的不行,巴不得不去应酬。

  乔家人都以为沈琰这样仓促找宅子,如今既找到定会迫不及待地搬走。

  不想这回沈琰倒是不着急,拿了银子雇人将那边里外收拾了半月,处处齐全了,才别了乔三老爷一家,母子三人带了几个下人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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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五章 较长絜短(二)



  在搬进新居之前,沈琰、沈兄弟俩也开始南城书院求学生涯。

  说起求学,也不算全对。因为听说南城书院有了功名的学生可以兼职做讲shi或是带shi弟上小课,沈琰就将自家兄弟俩报了名。

  讲shi按照讲课多少,书院这里有银钱薪酬;带学弟的话,收入能更高,不过需要双向选择。shi弟选择shi兄,shi兄也选择shi弟。课业的内容,也可以双方协商议定。

  南城书院之所以能留住不少寒门出身的举人与秀才,继续在这边求学,全赖这条规定。

  沈琰本就担心坐吃山空,早已打算搬完家后就想法子看能不能有赚钱的门路,让手中的银钱动起来,如今晓得书院这里可以兼职自然欣喜不已。

  至于沈,对于兄长的决定毫无异议。

  他虽没有赚过银钱,可并非是不知世事的富贵少爷。要是沈琰这几年不出去寻活儿,兄弟俩都闭门读书,一家人早就饿死了。

  大哥能做的,他这个当弟弟的怎么就做不得?

  等到他们兄弟搬家时,沈琰、沈已经在南城书院半工半读有阵日子,shi兄、shi弟们对这兄弟两个也渐熟起来。

  少年举人、少年秀才到哪里能会被人看重,听了兄弟俩几堂大课后,就有几个出身富裕的士绅子弟,报名了兄弟俩的小课……

  尚书府这边,沈沧也好,沈瑞也好,都有自己的生活节奏,早已经沈琰兄弟抛之脑后。

  倒是沈三老爷,因晓得沈琰兄弟就在南城书院,有意无意的就想要多打听打听兄弟两个的消息,想要看看兄弟两个品性如何。

  兄长豁达,沈瑞这个侄儿虽有功名,可年纪稚嫩,人心莫测,沈三老爷虽接触的阴谋诡计少,可奈何书中常见。

  待晓得兄弟两个已经搬出乔家,且在南城书院也是半工半读,甚至为了给学弟多上“小课”,时而留宿城外,读书也勤勉,沈三老爷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假若没有祖辈恩怨,大家都是近支堂亲,除了自家人是最亲的血脉。

  假若沈琰兄弟的祖父是真正的庶支或外室子,那二房这边为了沈瑞、沈珏兄弟多一份助力,别说是答应他们兄弟归宗,就是提挈资助他们兄弟读书也是乐不得。

  可惜了。

  不管他们兄弟多优秀,同二房也终不是也不能做一路人了。

  不知是为沈琰兄弟出现的缘故,还是因沈沧这两年的身体状况,沈三老爷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只拘在壳子里,生出几分忧患之心。

  沈珏的日子,可是“水深火热”。

  他是真正的十四岁少年,哪里有沈瑞的自制力?即便按照沈瑞教导的给自己弄了个读书计划表,可还是得需要人看着,否则能偷懒就偷懒。

  刚好沈三老爷被沈琰兄弟刺激到了,打定主要好生“敦促”沈珏,就开始盯着沈珏功课。

  不管是沈沧夫妇,还是三太太,本都担心沈三老爷因备考伤神,对于他重捡书本之事都是心情复杂。能求功名固然是好事,可身体却是顶顶要紧。否则功名到手了,人没了,才是得不偿失。

  沈三老爷为了儿子奋起,大家不好泼冷水,只能叮嘱再叮嘱,关切再关切

  如今沈三老爷自愿接手沈珏的功课,却是大家都巴不得的。大家并不怕教导沈珏会耽搁沈三老爷用功,反而觉得算是调节,让沈三老爷“劳逸结合”。

  至于二太太乔氏,从客房搬回西院后就告了病,闭门不出。

  徐氏请了太医过来,问诊以后,倒不是急症,不过是阴虚、血气不足、心思过滤等弱症,便开了滋补的方子,人参、燕窝不断顿的滋补。

  能用银钱解决的从不是问题,虽说从根本说两家早已分家,没有长房继续供着二房的道理,可徐氏却不会为这几个银钱计较。

  不过乔氏依旧是迅速地消瘦下去,茶不思饭不想,经常一顿饭一口也不动就撤了桌,精神也越来越不好。

  徐氏虽不喜乔氏,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妯娌有个三长两短,就过去开解:“二婶是不是放心不下二叔那边?要是实在不放心,等来年二月天气暖和了,就叫二哥送你去南昌府。”

  乔氏闻言,先是眼睛一亮,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光彩又慢慢地湮灭。

  她神色哀婉,拉着徐氏的胳膊,露出几分恳求道:“大嫂,我不去南昌府,我就留在京里……我……我只是太想珞哥了,日日夜夜的想,想的心都碎了。珞哥这辈子是看不着了,我能偶尔见见璐哥么?璐哥长得同珞哥小时一般无二,恁地惹人心疼。弟妹却防我同防贼,多看一眼都不能我只是想要多看看璐哥,解解心里的念想……”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乔氏虽不说实话,可徐氏做了三十多年的长嫂,怎么不晓得沈洲的脾气。多情是他,无情也是他。

  风花雪月抵不过财迷油盐,这夫妻两个早就从“相敬如宾”到“相敬如冰

  不过早年有珞哥在,两人又是表兄妹,二、三十年的夫妻情分,前人后依旧是恩爱夫妻模样。

  自打珞哥去世,乔氏癫狂,沈洲也彻底冷了脸,夫妻两个连面上情也淡了

  要是乔氏是个懂事的,用心笼络,夫妻感情未必不能回转;可乔氏这些年只长了岁数,说话行事越来越没无理可笑,这夫妻两个也难说到一块。

  要是乔氏提的是别的事,徐氏为了开解她,多半会成全,可听提及三太太与沈璐,徐氏不由皱眉。

  沈璐才多大点儿孩子,小孩子魂魄都不稳,最是需小心的时候。乔氏见了沈璐却跟老鼠见了蜜糖似的,搂在怀里就不撒手,嘴里神神叨叨,又哭又笑。

  沈璐虽是个大方不挑人的孩子,可也受不了乔氏这一惊一乍的,吓得也抽抽泣泣。三太太视儿子如命根子,虽没有明着埋怨乔氏,却尽量避免带沈璐到乔氏跟前。

  “二婶这样说,置珏哥与何地?珞哥已经没了两年多,你这样自毁伤身,只会让孩子在地下也跟着不安生。若是真疼他,就不要再扰了他。如今珏哥也是你的儿子,以后要给你养老送终。你要是稀罕小孩子,那也不难,珏哥转年就十五,这娶妻生子不过是一眨眼的事。等生了孙子孙女出来,你想要不抱都不行。”徐氏按捺住不快,劝慰道。

  乔氏放下徐氏的胳膊,眼皮耷拉下来:“大嫂没开过怀,不晓得做娘的心……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儿,那是身上肉、骨中血,哪里是能说替就替?旁人的孩子再好,我也不稀罕,我只想我的珞哥”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徐氏本是好意过来开解,现下却被乔氏噎得胸口疼。

  乔氏又摆出这幅姿态,徐氏还能说什么?

  这乔氏挺脖子冷笑,虽说像是与谁置气似的,不过到底添了活气,添了精神,不再跟之前似的心灰意冷模样。

  徐氏气恼虽气恼,却也不再担心乔氏的“病”。

  直到回到正院,徐氏才开始发愁。

  沈珏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乔氏却不是个好嗣母,看来以后自己还是当多操点心,多看顾沈珏。

  沈珏本是宗房嫡孙,不低的身份,能过继到二房承嗣,就是二房的功臣,可不能委屈了孩子,叫他冷了心。

  “去厨房要道甜羹给三哥送过去,顺便看看三哥在做什么。要是读书读累了,就叫他歇一歇。”徐氏想到做到,吩咐红云道。

  红云应声去了,却是扑了个空。

  沈珏并不在自己房里,沈瑞回来了,沈珏去了九如居。

  九如居中,沈珏举着铜镜,摸着自己的下巴,唉声叹气:“这下巴尖的都能扎人了……”

  沈瑞闻言失笑:“真是夸张,不过是刚没了双下巴。”

  沈珏面带愁苦道:“二哥只顾着准备岁考,也不关心关心弟弟三叔最近是不是疯魔了?要我一日做三篇时文”

  沈瑞轻哼道:“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说三叔要不是疼你这个侄儿,用得着这般整日督促?我备考时不是也一日三篇时文?你就自觉些,做个孝顺的好侄儿,别累着三叔跟着费精神”

  沈珏想到三老爷,面色带了古怪道:“我在寻思三叔是不是靠训丨斥我下饭?这一个月下来,我每天被三叔念叨两回,弄得吃什么都不香,瘦了十来斤,三叔的脸盘子却大了一圈似的。”

  沈瑞是走读,每日都回家,与家人中日日见。沈珏不提没留意三老爷的变化,这么一提却是有些个意思。

  三老爷因身体不好,体态一直比较清瘦,脸颊也于枯无肉,这些日子脸上看着是圆润了些。

  三老爷是长辈,沈瑞总不能跟着沈珏一道浑说,摇头道:“这都哪儿跟哪儿?不过是因寒冬时节大家不爱动,身上长了肉膘。”

  沈珏丢开手中铜镜,往榻上一歪:“不管怎地,三叔精神渐好了是真,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二哥就帮我同长辈们求求情,放我两日假……再这样绷下去,我看到书就要吐了……”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眼见沈珏的耐性差不多到头,沈瑞也怕适得其反,便道:“等我考完岁试正好得闲,要不就请几个朋友到家里玩?何表弟、杨表哥他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

  沈珏听了,立时添了鲜活,坐直了身子:“二哥,叫人在花园泼冰吧,咱们到时候玩冰?”

  前年没到京城前,沈珏就听何泰之说过京城冬日冰嬉。不过阴错阳差的,沈珏一直没机会见识,这会儿读书读的狠了,不爱在屋子里闷着,只想要在屋外玩耍,就想起这个来。

  已经进了腊月,正是一年之中最冷时节,外头呵气成霜。

  泼水结冰本是容易事,沈珏又如此兴致勃勃的,沈瑞便点头道:“那就冰嬉,一会儿就跟母亲说去。到时再弄个汤锅,咱们刷羊肉吃……”

  “嗯,嗯”沈珏只想着,就笑得裂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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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六章 较长絜短(三)



  沈瑞少年老成,一向懂事的不行;沈珏这些日子被三老爷盯着,每日做不完的功课。这兄弟两个携手过来,想要在家中请三五好友松快一日,徐氏哪里会拦着?

  徐氏点头道:“这几日正冷,能冻住冰。瑞哥、珏哥怎么想起冰嬉来?冰床还罢,要是滑冰你们可比不过泰之与杨家二哥……”

  沈瑞含笑不语,望向沈珏。

  沈珏“嘿嘿”一笑,道:“打小没见过,听着怪好玩的。这次回京,路过京郊时,也看到乡下顽童在冰上嬉闹。”

  徐氏打量他们兄弟一眼,道:“需叫人给你们做冰鞋,还要做一身厚棉衣裳,在冰上耍开头就要狠摔跤……”说到这里,看向沈珏,不免有些犹豫。

  沈瑞心思一动,明白徐氏顾虑。

  冰上玩耍极容易摔跤,摔到了肉只是疼,万一要是摔伤了骨头什么的,可就要耽搁沈珏童子试。

  沈瑞便道:“冰鞋就罢了,花园里拢共就能平整出六、七分大地方,想要溜冰也不爽快……孩儿早先在一本杂书上看过宋时冰嬉有一种冰壶的游戏。要不我们就请了人来尝试玩那个……”

  徐氏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奇道:“冰壶?倒是没听人说过过,想来民间早已失传了。”

  沈瑞不能说这是后世的冰雪竞技项目,源自万里之外的番邦,这才假托是杂书上看到的。

  冰壶的规则,沈瑞虽知道的差不多,可现下条件不够,也没必要弄的那么复杂,将精简了三言五语介绍了一下。

  “既然要分组,那就要比赛决胜负了”沈珏年轻好胜,摩拳擦掌模样:“到时可要寻些好东西做奖赏。”

  徐氏听着不过是投掷游戏,并不需要身体碰撞,不容易伤着,便也点头叫

  虽说沈瑞的介绍中,将冰壶游戏规则与游戏用具都精简了,可冰壶与冰刷这两个游戏道具是精简不了。沈瑞就要了纸笔,将冰壶与冰刷制作所需材质与大致规格写上了。

  徐氏看了一遍,道:“这是你们男子耍的,用的是大的。若是换做小壶,也可做闺中女儿戏。”

  沈珏点头附和道:“正好可以一道做出来,大伯娘没事也能三婶出去松松筋骨。”

  徐氏闻言失笑道:“我这个年岁,要是去玩,就要被笑为老不尊了。这是给玉姐预备的。冰场弄好了,等你们兄弟玩过,也让玉姐那丫头请几个闺中姊妹来耍。”

  九月初的时候毛迟离京回乡,在他走之前,依旧是何学士为大媒,沈毛两家正式过了婚书,定下了玉姐与毛迟的婚事。

  直到及笄前,玉姐都要在家备嫁。

  徐氏觉得她是个心中有数的孩子,不过行事太过拘谨,心思又敏感,少了几分大气。

  毛家虽是匠籍出身不假,可如今却是状元门第。

  毛迟之父现下品级不高,却是常出入禁中,为帝王看重,以后定会水涨船高。玉姐过去做长媳,当然不能小家子气。

  徐氏就想要让玉姐多露面交际,去了身上的拘谨劲。

  既然要请客,肯定要先预备帖子,总不能临时提溜人过来,那样也委实不恭敬。

  沈瑞与沈珏商量了一下,就拟了个名单出来。

  何泰之、杨仲言两个表亲是落不下的,沈全明年春直接去南京参加院试,现下还在京中,也要加上他。

  乔永德、乔永善堂兄弟两个不请,乔氏也挑不出理来,因这两人在孝中。

  杨慎年纪相仿,又是沈瑞未来的大舅子,还要算上他一个。他之前想要出京游学,最后也算得偿心愿,就是走的不远,只到了大名府,中秋节前就回来了。

  除了族亲姻亲,沈珏因在京城的时候没有出去读书,并没有结识外边的朋友,倒是沈瑞这边,外头的朋友有了好几个。

  人太多了乱,太少了冷清。

  沈瑞就在心中分了轻重,道:“上面就是四人,加上你我兄弟两个,我还结识了两个新朋友,都是相仿年纪,六月里也来过家里,这就八个人。小栋哥回乡去了,小林哥可是在,就再加一个小林哥……”

  旁人沈珏无异议,听提及小林哥不免犹豫道:“六族嫂一心望子成龙,咱们叫了小林哥来玩,六族嫂怕是不会放人。”

  沈瑞虽晓得正德初年几位阁老都被排挤出朝廷,尚书府这边与沈理之间也心照不宣地疏远了关系,可这并不代表他对沈理无情。

  三年庇护与授业的情份,沈瑞都记在心上。

  要不是沈理的身份既是谢迁门生,又是他女婿,委实是铁杆的谢党,撕脱不开关系,沈瑞早就想要劝他倒戈。

  早在六月里那次请客,沈瑞就想到过沈林。只是那时不清楚寿哥的脾气,沈林年岁又小,不如何泰之这样懂事,就没有叫他来。

  一般的男孩,都爱跟年长的哥哥玩,寿哥也有这个倾向;不过对于同龄或差不多的孩子,他也好奇观察中略为宽容。

  谢迁就罢了,已经是三朝元老、一代贤相,等到新旧交替时,即便被排挤回乡,权当退休好了,反正已经年过花甲。

  沈理却是正置盛年,要是因受岳父拖累,从此断了仕途,未免可惜。

  寿哥的性子,喜怒随心。要是与沈林有了交情,看在这份旧情上,即便罢黜了沈理,也不会彻底厌弃,总有起复之日。

  沈珏没想到沈瑞这是为三、五年后做打算,想着去年上半年这边与京城各房族亲其乐融融,不过等嗣子名分定下后,与沈理、沈械两家就渐渐淡了,只剩下五房沈瑛兄弟这边还算亲厚。

  倒不是说沈沧、徐氏夫妇防着嗣子嗣侄与原来的族亲亲近,而是沈理、沈械仿佛也像是避嫌似的,不再跟先前那样往来不忌。

  沈珏年岁小,想不到朝政时局上去,只当是人情避讳。

  嗣子与本家亲眷本就不宜太过亲近,否则到底算本家的儿子,还是嗣父母家的儿子?

  至于沈理,虽不是沈瑞的本家尊亲,可在之前却亦父亦兄的照顾沈瑞,如今退后一步,不再插手沈瑞的事,也是敬重沈沧夫妇。

  这样一来,沈瑞邀请小林哥是不是就不合时宜?

  沈珏想了想,还是劝道:“小林哥那边问一声就算了,能来就来,不能来也别勉强。不单单是耽搁他学习的事,到底是在外头玩,磕着碰着也不好同六族兄、六族嫂交代。”

  沈瑞听了,想到谢氏的为人行事,点头道:“咱们说的热闹,说不得六嫂压根就不让人来。罢了,递个帖子过去,顺其自然。”

  虽说徐氏安排了人手,并不需要他们兄弟两个做冰场,不过沈珏也每次往那边溜达一圈。帖子已经散出去,如今就等着请客了。

  等到沈瑞岁考完毕,徐氏这边也按照图纸叫人做出了“冰壶”与“冰刷”

  虽说比不上后世专业的冰壶,不过看起来也有模有样。

  冰壶分为两套,一套大的,每只冰壶将近三十斤;一套小的,则只有八斤,每套都是十六只。

  冰刷也分了两套,每套六支,都是马鬃做的,也分了大小号。游戏的时候,用四支冰刷,其他两支后备。

  东西做出来,不仅沈珏跃跃欲试,连三老爷都来了兴致。他这些年虽身体不好,可各项风雅玩乐都是精通的,如今遇到新游戏,也是十分好奇。

  不过冰场才结冰,还没有打磨平整,扔起冰壶来并不顺手。

  饶是如此,三老爷也察觉中这游戏的趣味来,追问沈瑞:“瑞哥是在哪本书上看来的?这游戏说的晚了,如今已经是腊月,要是冬月初就想起来,说不得现下就风靡京城。”

  沈瑞做沉思状,道:“是当年在开封的旧书铺看到的一本杂书,好像叫《汴京游记》还是《汴京札记》来着,有些记不清了……”

  弘治十一年沈瑞跟着王守仁曾随一位苦禅师徒步北上之事,这边长辈也是晓得的。

  听沈瑞这么一说,三老爷就晓得是那一回看到的了。

  开封府曾为宋京,在当地看到类似的笔记小说,也是寻常事。

  三老爷虽博览群书,可也不能说自己能知天下事,听着沈瑞的话,就晓得是偶读,只觉得可惜:“在京城倒是没见过着这本书,可惜了,有不少世情笔记,就被湮没了……”

  过了两日,岁考成绩下来,沈瑞毫无疑问地得了个“一等”。

  岁考与科考都一样,总共需做三篇文章,四书文两篇,经文一篇,文理非常通顺的为一等,一般通顺为二等,勉强通顺的为三等,有瑕疵较轻的为四等,有瑕疵严重的为五等,狗屁不通的为六等。

  如果是廪生,最差也要考到三等,四等的话停止补贴,五等取消廪生资格,六等的话生员功名也危险了。

  顺天府府学录取的生员,是一府之地的佼佼者,岁科考试鲜少出现六等,五等也少见,在生徒严重,四等就已经是极差的成绩了。对比之下,每年考过一等的人数就占了三、四成。

  沈瑞这个“一等”,虽不说泯灭众人,可也没有那么惹眼。

  不过沈瑞心满意足,空出了一日时间,准备次日在家中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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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七章 较长絜短(四)



  之前发出去的几份帖子,除了沈林那张打发管事过来回话说来不了之外,其他的几处都给了肯定答复。

  对于沈林不来,沈瑞心中深感可惜,可是也不好再勉强。

  就在宴请前一日傍晚,杨仲言苦着脸登门。

  “有个朋友听说了这边有冰嬉,死活非要跟着来。我实是推却不得,可也不好直接带人过来,就过来问问便宜不便宜。要是不便宜,我明儿就想个理由,直接不过来了……”杨仲言问道。

  沈珏闻言,“哈哈”一笑,道:“杨表哥也太小心,不过是凑几个人游戏,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

  杨仲言神色一缓,望向沈瑞,目光中隐含期待。

  要是请客做东的是沈珏,杨仲言也不会走这么一遭。这次请客的却沈瑞,这个表弟杨仲言看不透,看似待人温和,可同各家都是不远不近,使得杨仲言心中颇为忌惮,不敢放肆。

  沈瑞本不愿节外生枝,不过想着杨仲言的性子,对方真要是仗势逼迫他,他也不会也专程走这一遭,定会直接就不来了。不是仗势逼迫他,又让他为难,那就是有几分真交情。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杨仲言虽吃喝玩乐样样喜好,是个地道纨绔,却是个大方爽朗的性子。

  沈瑞、沈珏刚入嗣尚书府时,旁的亲眷子弟多对他们兄弟观望,只有杨仲言这个便宜表哥主动贴过来,热热络络。

  想到这里,沈瑞便点头道:“珏哥说的是,多一个朋友也热闹,杨表哥太小心”

  杨仲言却是迟疑了一下,道:“两位表弟也不是旁人,我得将话说在前头,我那朋友身份有些尴尬。先前在国子监时,不少同窗都嫌弃。要是你们觉得麻烦,我就不带他来了。”

  沈珏好奇道:“国子监的荫生不都是勋贵与三品官以上人家么?怎么还有身份尴尬的?”

  沈瑞却是想起一人来,道:“莫非杨表哥那同窗好友姓徐?”

  杨仲言点头道:“就是徐五,虽说脑子不太灵光,可待人还算实诚。”

  徐五的身份,确实敏感。人人都晓得他生母是已故昌国公的外室女,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可是张家并不承认此事。

  沈瑞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麻烦。

  杨仲言见状,心中叹了一口气,倒是并没有怪沈瑞的意思。

  国子监的荫生不待见徐五,有畏惧张家的原因,也是因他生母是外室女,论起来不过是庶孽身份的缘故。

  沈家这边即便是文官,可也没有平白得罪皇后兄弟的道理。去年初沈沧为族侄冲撞建昌伯时曾去张家致歉,还引起非议。沈瑞行事素来稳重,交友仔细小心也是情理之中。

  见杨仲言神色黯然,沈瑞倒是一笑。

  人人都厌憎避讳徐五,杨仲言这圆滑的性子却能视之为友,可见对方也有可取之处。去年在通州码头时,杨仲言提及徐五时还一口一个“麻烦精”,连引荐都没有给大家引荐,如今却是视为友人的模样。

  不过是聚会,何必要事事想着寿哥,反而失了天然。

  “、明儿既是要冰嬉,杨表哥别忘了告诉你那朋友一声,最好穿厚棉衣,省的在外头玩冻着。”沈瑞道。

  杨仲言闻言大喜,忙不迭点头不已。

  沈珏带了几分得色道:“明儿还要比赛呢,大家可要出彩头的”

  杨仲言挑眉道:“要说耍别的我可不敢说,要是冰嬉的话表哥可不怕。要是这都比不上你们这才南边长大的,那也太废材了……”

  沈珏“哈哈”大笑道:“好,那就拭目以待”

  天色已晚,杨仲言不好久待,就匆匆离去。

  沈珏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道:“那个徐五,就是去年在通州码头里拦昌国太夫人轿子的那个?杨表哥先前不还嫌弃他来着,怎么同他做起朋友来?”

  沈瑞道:“谁知道……不过既是杨表哥的朋友,明日只当初见吧……”

  沈珏点头道:“晓得了。管他到底是不是皇后的亲外甥,在咱们眼中,只当是表哥的朋友就好……”

  次日,难得晴朗天气,碧空如洗。

  沈瑞换上了厚棉衣,这个“厚”是对比之前的衣服说的,倒无外头庶民百姓那种几斤棉花做一套棉衣棉裤的臃肿。

  之所以更加御寒,是因为里面的棉絮,一半是棉花一半是丝。在手肘、膝盖、臀部的位置,徐氏都专门叫人加厚。

  因为年节将近,这棉衣就用了红色。

  另外还有配套的包耳棉帽子,还用白貂毛镶了边。

  沈瑞穿了新棉衣,看着结实了一圈,不过衬着人唇红齿白,倒是显得人小了好几岁似的。

  沈瑞对着镜子看了看,俨然一个大福娃。

  虽说沈瑞对于红色、绿色的衣服向来敬谢不敏,可也没有要脱下身上衣服的意思,既是徐氏吩咐做的,穿上了权当彩衣娱亲。

  至于另外一套宝蓝色的,就留着当替换。

  沈瑞没有用早饭,直接去了上房。

  见沈瑞这个装扮进来,沈沧不由讶然。

  沈瑞腼腆一笑道:“今日嘴馋,过来蹭父亲的汤喝了……”

  沈沧上了年岁,体弱畏寒,入冬以来每早都要喝一碗枸杞当归羊肉汤。沈瑞、沈珏少年血热,羊肉性燥,菜单上就没有这味汤。

  徐氏眉眼间带了笑意,忙叫人去厨房传话。

  沈瑞时常寻了各样借口来正房用早饭,不过是孝敬之心。徐氏哪里不晓得,对沈瑞看的更重。

  看了两年,她也瞧出来,沈瑞是个心软的孩子。

  年轻人又是读书,又有新朋友,哪里会寂寞?寂寞的,是她这个内宅老妇

  这次专心叫人给沈瑞做了红衣,徐氏也没想着他会穿,不过就是心血来潮

  沈瑞平素跟小大人似的,让当父母的都有些使不上劲的感觉。徐氏既欣慰沈瑞的懂事,又有些遗憾不能看顾他更多。

  沈瑞在沈沧下首坐了,沈沧打量了好几眼,点头道:“还是头一回见二哥穿红色衣裳,看着还真是喜气。”

  沈瑞低头看了身上两眼:“不显稚嫩么?”

  沈沧摸着胡子道:“你才几岁?平素稳重过了,也不要心思太重,露出点孩子样来你母亲更高兴……她巴不得你跟她撒娇……”

  沈瑞只能讪笑,不好接话。

  时而来陪陪徐氏,他能做到;要真像个孩子似的撒娇,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徐氏笑吟吟地白了沈沧一眼:“瞧老爷说的,倒好像我盼着瑞哥不懂事似的……瑞哥的学问、品貌、性子、行事,处处妥当,外头打听打听,谁不夸咱们瑞哥是个好孩子……”

  沈沧闻言不觉欣喜,反而皱眉,沉思了片刻,道:“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哪里有人会处处都好?就算夸起来,也显得假了,说不得被人看成是生性诡诈……二哥,你也掂量掂量,莫将性子压得太狠,总要露出些小毛病在外头,才显得接地气……”

  沈瑞起身听了,并且这这一番话听了进去。

  他如今就在府学与家中两地往来,与外人接触的不多,可只有要寿哥在,总有人会关注他。

  他要是表现的十全十美,那正如沈沧所说,落到旁人眼中说不得就觉得自己城府深。

  只是他毕竟不是十四岁少年,离真正的少年时代有隔了太远,有些为难道:“父亲教导的正是,可是儿子鲁钝,一时难思量周全,父亲可有什么好建议

  沈沧被问的怔住。

  沈瑞的为人行事都落在他们眼中,要是真要挑毛病的话,除了过于老成,少了少年朝气之外,其他还真是挑不出毛病。

  “二哥自己想想,这小毛病不是露一次两次,总要你自己信了,旁人才信。装三五日容易,装三五年难。”沈沧想了想,道。

  沈瑞一时没有头绪,徐氏笑道:“要说瑞哥的身上的毛病,也不是没有…

  沈沧、沈瑞齐齐望向徐氏。

  徐氏笑道:“瑞哥这长兄做的太周全了,珏哥不过比你小一日,倒让你当成孩子似的关爱。玉姐那里也是,不过是相差一岁的兄妹,却为她处处打算周全。四哥还小,又有三婶看着,倒是一时还不显……”

  沈沧闻言,若有所思。

  沈瑞则有些尴尬,想着自己是不是过界了?沈珏那边,本当是小二房长辈关爱;玉姐既成了长房女儿,那自然有徐氏为她操心。自己之前,是不是操心,惹人讨厌了?

  沈沧开口道:“虽说在外人眼中过犹不及,可在我同你母亲心中,却乐观其成……照我看,这样的就很好。就算行事过头,旁人看不惯,可细究起来依旧是好品格,说不出坏来……”

  徐氏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瑞哥平素做的就很好,只是人前太过周全了些,以你的年纪,偶尔出了小纰漏,也不过是一时意气。”

  这夫妻两个只想着让沈瑞如何去为人处世,在人前有个好印象,却没有真的因他少年老成就将他当成是冷心冷肺有城府之人。

  这般淳淳教导,使得沈瑞十分感动。

  一家三口用了早饭,沈瑞亲自送沈沧到大门口。

  回到九如居没一会儿,沈珏就过来了。他身上也是簇新棉衣,却不是红色的,而是素色。

  乔老太太去世,沈珏这个外孙,按制需服小功五个月。这也是为何沈家这次小宴,是沈瑞独自发的帖子,而不是堂兄弟两个联名的原因。

  沈珏眼睛放光道:“二哥,咱们先去冰场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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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八章 较长絜短(五)



  沈瑞自然无异议,就随沈珏去了花园。

  花园虽在东路,可有个角门与中路这边相连,倒是无需经过三老爷所在东院。

  冰场在花园北侧,总共是一丈半宽、七、八丈长的一块空地,经过几日不间断泼水,形成了一寸半高的冰层。

  上面又叫人铲平打磨,看着倒是平整如镜。

  冰场两侧,是用石灰水、墨水、朱砂水浇出来的圆圈,外圈是白色的,中圈是黑色,内圈是红色,看着倒是有模有样。

  冰场内侧距离两头圈垒七、八尺远的地方,各有一条横线做边线。

  十六只石体木把手的冰壶在搁在一边,还有几支新的鬃刷。

  同后世冰壶竞技相比,这场地偏短,冰壶石材也不标准,不过在几日准备下就能如此,看起来已经像一回事了。

  沈珏带了几分兴奋,取了一只冰壶,居边线蹲下,向圆垒滑掷。

  边线虽距一次圈垒只有七、八尺距离,可是距离另外一次就要远了,投掷的时候,是向远的一侧圈垒投掷,足有四、五丈的距离,冰壶经过滑行,要用足了力气才能压了圆垒边线。

  “哈哈”沈珏站起身来,得意地大笑。

  被他的好心情带的,沈瑞脸上也多了笑模样。

  沈珏道:“二哥,咱们拿什么出来做彩头?”

  “一块歙砚如何?”沈瑞想了想,道。

  这等场合,来的都是亲戚好友,沈珏觉得金银等物俗物是拿不出手的,文玩之类,倒是人人适用。即便是学武的高文虎赢去了,或是自用或是送人,也都体面。

  沈珏翻了个白眼道:“二哥可千万别啊好不容易松散一日,看到笔墨纸砚不是叫人头疼么?”

  沈珏反问道:“珏哥准备的是什么?”

  沈珏面上有些飞红,哧哧地笑了一声,从荷包里拿出一物,塞到沈瑞手中:“就是这个”

  沈瑞低头看了,一阵无语。

  两寸半长的白玉美人,雕刻的是唐仕女,坦胸露乳,丰腴可人。

  沈珏目光闪烁,道:“二哥没瞧见过这样的好物件吧?还是在南昌府时,府台衙内给的,我看着精致就留下了。”

  这白玉美人带了包浆,看着油润,一看就是常被把玩的。

  沈瑞瞥了沈珏一眼,道:“既是你喜欢的,就好生留着,做了彩头输出去岂不可惜?”

  沈珏挺了挺胸脯道:“反正不是亲戚就是朋友,输了也没有输给别人去……我玩了有些日子,也有些腻了……”

  话虽这样说,看他眼神黏糊的模样,还是舍不得的。

  拿了心爱的东西出来做彩头,对输赢也能更专注些。

  同这精巧可爱的白玉美人相比,沈瑞之前想到的歙砚做彩头就未免无趣了

  今日邀请的客人,除了沈全年岁稍长些,其他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像沈珏这样半遮半掩对男女之情颇为好奇向往,也是人之常情。

  沈瑞将自己的私藏琢磨了一圈,也没有类似与白玉美人这样的东西,也就决定不“东施效颦”了。

  “我那里有只紫金狮子把件,也可以当挂件使,就用那个做彩头……”沈瑞道。

  沈珏道:“那可是二哥心爱物,二哥看来是心里有底了……”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就有小婢找了过来。

  何泰之来了,先往正房给徐氏请安去了。

  兄弟两个就出了花园,去了正房。

  何泰之也是才到屋里,他不仅如请帖上注明的穿了厚棉衣,还穿着厚厚的直毛氅衣,看着跟个球似的。衣服颜色也是一身红,与沈瑞站在一处,倒像是亲兄弟俩了。

  沈珏见了,看了自己浑身素色,一点颜色都没有,就跟徐氏道:“伯娘,明年春衫我同二哥做一样颜色的衣裳……”

  徐氏点头道:“好好到时候鲜亮颜色儿的多做几套,你们兄弟两个一起穿出来……”

  沈珏笑着点头,冲何泰之得意地挑挑眉。

  何泰之在县学上了半年,接触的同窗都是年长的多,身上也少了几分跳脱,笑嘻嘻地看着沈珏,也不与他斗嘴。

  沈珏撇了撇嘴道:“何表弟快别这样笑……看着跟二哥似的,小孩儿装大人样……”

  何泰之正色道:“三表哥,我不是小孩了,我已经有字了,三哥以后直接唤我的字仲安就行了……”

  沈珏郁闷了。

  眼前这两人都有功名,正式取了字,只有自己没有。早知如此,自己去年是不是就不该随二老爷出京?

  要是今年试一试的话,随着二哥一起读书,说不得沾了好运气也过了院试了。

  几个小辈陪着徐氏说说笑笑,就有婢子来报,杨家大少爷到了。

  沈珏与何泰之都望着沈瑞笑,沈瑞起身道:“母亲先与两位弟弟说话,我去迎迎。”

  徐氏道:“让他们两个随你去吧,不用一个一往这边来,长辈们跟前他们也拘谨。等客人到的差不多了,过来照个面就行。”

  沈瑞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招呼沈珏、何泰之一起出来。

  杨慎已经到了,被小厮迎到客厅奉茶。

  沈杨两家已经定亲,杨慎就是未来的舅老爷,沈家下人无人该怠慢。

  在没有见到杨慎前,因沈瑞一口一个“状元之才”,沈珏对杨慎的印象并不算好。十二岁过院试了不起?定是个爱出风头的臭小子。

  不过见了杨慎,看着他白白净净的长相,比自己矮了两指的身材,沈珏心中的排斥就减了几分。看着还算老实,估计是肚子里真有墨水的,要不也不会得了兄长那般推崇。

  沈杨两家既皆为姻亲,杨慎对于沈家几房的情况也知晓的清楚。

  对于沈珏,没见其人前就已知晓其名。

  与沈瑞同为尚书府嗣子,与沈瑞同来自松江本家,族兄弟变堂兄弟,且兄弟两人感情深厚,早先沈珏没离京时,兄弟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去年随沈二老爷夫妇南下,本月初奉嗣母回京奔丧。

  沈瑞本人并不是爱玩的性子,这次却请人来家中冰嬉,多半是为了陪这个堂弟。

  同预料的差不多,沈珏果然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与沈瑞全然不像。不过或许正因为有沈瑞那样的兄长在,才有会沈珏这样天性烂漫的弟弟在。

  要不然身为嗣子,身份尴尬,一般人都是战战兢兢。

  像沈瑞、沈珏这样从容自在,与人为嗣子的,还真是少见。

  没一会儿,沈全与杨仲言等人也到了。

  虽说徐五面生,第一次来沈家,可实际上除了杨慎与何泰之,沈氏三兄弟都见过他,且印象深刻。

  不过沈瑞、沈珏因先前有准备,并未露异常;沈全年长,已经能做到不动声色,倒是并未让徐五察觉出不对劲来。

  大家年岁相仿,聊上几句就熟了。

  沈珏见人来的差不多,就迫不及待地将新游戏冰壶大致介绍了一遍,又提了彩头的事。

  之前沈瑞的帖子中,提了冰嬉,请大家穿厚棉衣。比赛的事情虽没有直接在帖子上说,可大家都是官宦子弟,随手拿出个彩头也不是难事。

  杨仲言看了看人数,道:“出单了,这怎么分组?”

  他心中有些惴惴,要不是他多带一个人过来,正好是六人,可分为两组。

  沈瑞道:“还有两个朋友没到。全三哥与何表弟也认识,就是高文虎与寿哥。到时候九个人,正好我做裁判……”

  沈全笑道:“还有文虎啊,那我可要拉着他一伙就他那大块头,这掷壶游戏也输不了……”

  何泰之与沈全都是参加过沈家上次聚会的,自然记得高文虎与寿哥这个组

  何泰之捂着嘴巴笑道:“这回寿哥不敢再穿百衲衣了……那次他穿百衲衣出来做客,回去就被拘了两个月,直到六月了才放出来……”

  沈全则道:“要是冰壶真有二十斤重,寿哥与仲安耍起来可就费劲……”

  在场众人,除了沈全、沈瑞、何泰之,其他人都没有见过高文虎与寿哥。

  沈珏只知晓这两人是沈瑞上半年交的新朋友,还曾邀请来过家中。

  杨慎听着“寿哥”、“寿哥”的,觉得耳熟,生出个念头来,不过又压了下去。东宫偶尔微服一次前往东宫属官家不算稀奇,要是常常混迹宫外,呼朋唤友的未免太扯淡了些。听着何泰之的意思,那个寿哥与他们的交情不浅,相见不是一回两回,那就应该是旁人了。

  杨仲言倒是对没来的新朋友兴致平平,在亲戚朋友中,沈瑞这个少年案首无人不知。今年上半年正是他应童子试的时候,结交的新朋友定是读书人。

  亲戚还罢了,休戚与共,总要好生相处;旁的人不过萍水相逢,不用太留

  至于徐五,对于这姗姗来迟的客人,心中满是好奇。

  要知道眼前这这些人,都不算是寻常人。除了沈全之外,其他都是京官子弟,且都是出身清贵之家。

  其中沈瑞、杨慎、何泰之三个,小小年纪就有了功名,已经是生员,是他们这国子监荫生提起来要体面的多。

  如今不管是杨慎这大学士家公子,还是杨仲言这大理寺卿家少爷,都已经到了,那姗姗来迟的客人是什么牌位上的?

  与其说高文虎与寿哥姗姗来迟,实际上是旁人早到了些。

  沈瑞的帖子上写的时间是“巳正(上午十点)”,高文虎与寿哥俩就压着点来的,旁人是来的早了。

  门房小厮来禀告,沈瑞就叫大家稍坐,自己迎了出去。

  待他将高文虎、寿哥带进客厅,沈珏、杨仲言、徐五的视线都落在高大魁伟的高文虎身上,杨慎却一下子落到旁边的华服小少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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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九章 较长絜短(六)



  要说上次相见,已经是一年前,可寿哥的身份摆在那里,见了一次就足以叫人记忆深刻。

  杨慎瞪大眼睛,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

  沈瑞已经开口道:“大兄,徐五哥,珏哥,这是我的朋友高文虎与寿哥,一个十三,一个十二,比咱们都要小些……”

  说到这里,他又对高文虎与寿哥道:“这是我内大兄,这是杨表兄的同窗徐五,这是我弟弟珏哥,兄弟行三……”

  杨慎站了起来,强忍下不安,对高文虎与寿哥点头致意。

  寿哥眼神流转,对杨慎颇有意味地笑了笑。

  沈珏则是看着高文虎的身量,啧啧道:“文虎才十三?本以为我二哥就算个子高的了,文虎比二哥还高了半头……”

  徐五的视线从高文虎身上,转到寿哥身上。

  高文虎虽块头大,可这穿着打扮怎么也不像是富贵公子;反而年岁小的这个,扬着下巴,气势颇为不俗。国子监中那些出身公侯府邸的荫生,在人前也多是这个模样。

  不过瞧沈瑞的介绍顺序,这小少年又不像是出身高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自己有些瞧不准了。

  不过厚着面皮过来蹭交际玩乐,他也没资格势利,便随着杨仲言后边,听着大家说笑。

  倒是寿哥,听说徐五是国子监生,父亲是致仕归乡的礼部尚书徐琼,就多看了两眼。

  徐五察觉到寿哥的打量,心中有数,这寿哥还真是官宦子弟,否则也不会听过自家父亲的名字。

  客人都来全了,沈瑞就带了众人去正房打了个转。

  因徐五是初次上门,徐氏少不得也给了一份表礼。

  徐五平素虽有些混不吝,不过眼见大家对他并无轻鄙歧视,徐氏这个长辈也慈爱温煦,便也规规矩矩,十分乖巧老实。

  等到分组时,大家就都乐意与徐五一组。

  他的年岁在众人中属于偏大的,个头看着也不错,比杨慎、何泰之、寿哥几个看着强多了。

  徐五因身份缘故,在家中被嫡出兄姊压着,在国子监也被同窗敬而远之,这般热络的对待还是头一回,就有些激动。

  他也拿不定主要要进那个队,只觉得两队都好,也怕拒了后被人讨厌。

  沈瑞见他为难,便道:“既是要比赛,总要势均力敌才好,要不然实力一边倒的话,就没什么趣味了……”

  他打量了众人一圈,道:“这样吧,全三哥、文虎一组,杨表哥、徐五哥一组,大兄与珏哥一组,仲安与寿哥一组。每组剪刀石头布,胜的为一队,输的为一队,正好四人一队,我就做个裁判。”

  大家无异议,按组分了胜负。

  结果出来,沈全、杨仲言、沈珏、寿哥一队,高文虎、徐五、杨慎、何泰之一队。

  因沈珏张罗要赌彩头,沈瑞就叫小厮端了两个托盘上来,每队一个,大家一人往里放了一样东西。到了高文虎这里,因身上只有荷包在,沈瑞就将紫金狮子放上,算是代他出了彩头。

  寿哥看了沈瑞一眼,没有多说。

  沈全拿出的彩头是一个玉马坠,杨仲言的金戒指,沈珏的就是那个小巧白玉美人,寿哥是一枚羊脂玉平安无事牌;徐五的是身上摘下的一挂金锁,杨慎是串沉香手珠,何泰之的是两只金花,高文虎的就是沈瑞代出的紫金狮子。

  沈珏兴致勃勃地上前,给大家做了个投掷示范。

  在正式比赛前,大家也都上前试了两回。

  二十斤分量的“冰壶”,对于何泰之与寿哥这两个孩子来说,还真的不算轻。

  不过同何泰之的力气相比,寿哥明显力气要大的多。

  他尝试投掷了两次,第一次没有压线,第二次就压了外圈。

  冬日游戏种类本就少,眼前这游戏又是初见,大家不管平素爱动不爱动的,都来了兴致。

  沈瑞看大家都上了手,相继试投过了,就招呼一声,开始正式比赛。

  十六只冰壶,在上面的木质把手上做了区别,八只红色,八只绿色。

  沈全这队就选了红色,算是红队;高文虎那队选了绿色,算是绿队。

  计分方法与后世竞技的一样,一人两壶投掷完,距离中间最近的队伍算赢,计分也是按照输方压线前赢方冰壶的多少算。十局是一次比赛,按照分数计算输赢。

  沈瑞早已直接做了个简单的计分板,也是分了红绿两方,每方都用纸板做了零到九可翻页的折纸。

  虽说大家试着投掷时,玩得都很不错,不过等到真正开局时,却是惨不忍睹。

  直接投掷到圈外,或是挤了旁人的,两壶都滑走了,都是常事。

  冰刷大家用不惯,都闲置了。

  结果第一局下来,红队零分,绿队反而得了两分。

  何泰之得意地“哈哈”大笑,杨慎也不再关注寿哥那边,看着圈垒,计算着输赢法子。

  高文虎憨厚地抓了抓后脑勺。

  徐五的脸上,也是掩不住的欢喜。

  杨仲言跺脚道:“你们队得了文虎,占了大便宜。方才若不是文虎的那只壶挤走了红心中的红壶,就是我们队赢……”

  徐五与大家相处了这一会儿,也没了拘谨,说话放的开了,笑道:“有文虎在,是我们运气好。运气来了挡不住,这有什么法子……”

  他笑的贱嘻嘻,却对了何泰之的脾气。

  何泰之点头道:“就是,就是,运气来了挡不住”

  沈瑞这个裁判,在看完分数后,已经在旁边的计分板上翻页,一边是零零,一边是零二。

  寿哥轻哼道:“别得意,还有九局呢”

  沈珏则是想起旁边的冰刷的作用来,取了两只,跟队员说起这个来。

  等到第二局开始,红队就开始用起来冰刷,不过因刚开始用的缘故,手忙脚乱的,作用有限。

  绿队看样学样,也拿起冰刷来。

  同红队相比,冰刷对绿队的作申更大。杨慎与何泰之都是文弱少年,力气不足,投掷的冰壶连压线都困难,有了冰刷后,往前滑行的长度又长了,就容易进了圈垒。

  不过冰壶的计分,不是按照圈垒中冰壶多少计算的,而是最靠近中心的队伍赢,运气实在很重要。

  因此第二局,在绿队没有了好运气后,就是红队赢,而且是三比零。

  不过随着大家对比赛计较的掌握,红队、绿队都是穿插着赢。

  大家用冰刷也熟了,投掷力气大小反而不是主要的,投掷技巧越来越重要

  场上因“势均力敌”的缘故,比赛气氛也十分浓烈。

  九个少年,加上几个人跟进院子服侍的小厮,热闹声音传到了东院。

  三老爷这两日早来过冰场投掷冰壶,虽觉得这游戏有趣,可毕竟不是比赛,玩了两回也就丢开了。

  现在听着花园里热闹,三老爷就踱步出来。

  圈垒内外,已经有十多只冰壶,场上正轮到何泰之投掷,三老爷就走到前来。

  之前虽早听沈瑞讲过规则,可也没有眼前真正比赛看着真切。

  何泰之蹲下身来,目视前方,长吁了口气。

  徐五与杨慎两人一人拿了一支冰刷,在何泰之前方一丈外相对站着,全神贯注做准备。

  因何泰之所投掷的,是本局最后两只冰壶,要决出胜负来,所以旁人也都专心望着场上。

  一时之间,倒是无人察觉三老爷过来。

  沈瑞已经站在圆垒旁边,看了看上面的冰壶位置,现下靠近中心是红色冰壶,绿色冰壶的位置都比较靠外。

  这会儿功夫,就听到“哎呀”一声。

  原来何泰之一紧张,将冰壶掷歪了,即便杨慎与徐五两人忙着刷冰,冰壶也跑偏了,连压线都没有压着。

  何泰之使劲敲了自己脑门一下,又拿起第二只冰壶。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奇迹。

  虽说这只冰壶压了线,可这局依旧是红队赢,而且是大赢了,三比零。

  至今已经是七局完了,红队赢四局,积分八分;绿队赢三局,积分五分。

  沈瑞将计分板重新排好,才看到三老爷站在一旁,忙过去道:“三叔”

  三老爷笑道:“原来是这个玩法,眼见着了比听着时更有意思。不过你们年岁小,几丈的距离就够了;要是大人玩,这赛道是不是需再长些才好?”

  沈瑞点点头:“现下赛道四丈,要是换做大人游戏,可以延长道六丈到七丈……”

  旁边众人,也都看到三老爷,纷纷上前见礼。

  只有高文虎、寿哥、徐五三人,是头一回见三老爷,落在众人身后。

  三老爷第一眼不是被魁伟的高文虎吸引,而是望向金光闪闪的徐五。

  徐五耳边簪了金花,手上戴着好几个金戒指,腰带上挂着的玉佩也是镶了金边的。

  这番打扮在京中倒是常见,只是与沈瑞的朋友中却不记得有这样“富丽堂

  杨仲言见三老爷望向徐五,忙道:“三舅,这是甥儿国子监同窗徐五,今日随外甥过来玩……”

  三老爷含笑点头:“原来是言哥的朋友,倒是像了你小时候。”

  杨仲言听了讪笑,徐五生怕旁人瞧不起他,只觉得这样打扮是郑重,恨不得将身上贴满了金子,看着像是乡下地主家少爷,哪里有尚书公子的模样?杨仲言早年也爱这些,这两年大了,才不这样穿戴了。

  三老爷说完话,目光才移向高文虎与寿哥。

  高文虎虽是布衣,可三老爷并无轻鄙。

  他虽初次见高文虎,可眼见这少年身高异于常人,便也能将其对上号了:“这定是瑞哥常提起的文虎了……”

  高文虎憨憨一笑,躬身作揖:“小子高文虎,见过沈三叔……”

  三老爷笑着扶了,仰头道:“真是个好孩子,这身板去学武事,定是事半功倍”

  沈瑞见三老爷落下寿哥,怕他面上抹不开,忙道:“三叔,这是寿哥,同文虎一道过来,也是侄儿上半年认识的好朋友……”

  三老爷望向寿哥,心中惊疑不定。

  他虽早就晓得侄子新交的朋友中有个“寿哥”,可也没想到此“寿哥”竟然是彼“寿哥”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多的时间,童子长成少年,变化颇大。不过去年那次相见,对三老爷触动颇深,使得三老爷记忆犹新,委实不敢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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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章 白龙鱼服(一)



  要说寿哥看见杨慎时,还有些在意会不会被揭破身份;看到三老爷时,却是压根没想起这一茬来。

  杨慎是杨廷和之子,算是他半个便宜师兄,他去杨家时还专门给了见面礼;三老爷当时不过是杨家座上宾之一,寿哥虽见过,却是有留意。

  三老爷觉得后背发僵,不过活了三十好几,再怎么也不会在几个少年跟前失态。

  他随意招呼了一声,就将视线转移到冰场上,道:“我不过来看看热闹,你们继续……”

  旁人没发觉,只有三老爷自己知道,他嘴巴里发于的厉害,强作镇定声音才没有颤音。

  还有三局,虽说现下红队领先,可绿队也并非无扭转希望,因此大家见过三老爷之后,就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冰场上。

  剩下的三局中,绿队先赢了一局,不过得分是小比分,只得了一分。

  第二局是是红队赢了,也是小比分,如此场上比分就是九比六。

  最后一局决定胜负,要是红队赢了,不管什么比分都是最后胜利;要是绿队赢了,只有比分在三分以上才能不输,小比分的话结果依旧是输。

  如此一来,大家投掷起来,就都带了小心。

  三老爷站在旁边,忍不住又飞快看了寿哥一眼,随后望向沈瑞。

  原来这举是侄子交的新朋友,瑞哥真的没有怀疑过寿哥的身份么?

  可沈瑞的心思都在比赛场上,对于这些小伙伴,也不见有另眼相待的地方

  伴君如伴虎,这储君就是小老虎。齿爪虽未长成,可心性也没定性,更是不好琢磨。

  再看杨慎,全神贯注地盯着冰场上,时而与队友说话,压根就没望向寿哥

  三老爷忧心忡忡,不敢继续在这边呆着,生怕自己露出不对头来,引得寿哥不快,趁着大家不注意低声跟沈全说了一声,就离开了花园。

  沈瑞装作随意的模样,看了三老爷的背影两眼,就移开视线。

  他心中也在嘀咕,晓得三老爷八成是认出寿哥了。

  去年沈杨两家定亲时,三老爷是见过寿哥的。

  不过瞧着寿哥模样,应该是对三老爷没印象。

  如此也好,要不然真要揭破寿哥身份,以后怕是不能这样相处了。

  就在这时,就听沈珏高声欢呼一声,原来他投掷的第二只冰壶超过了绿队成绩最好的高文虎的冰壶,一半压在圈垒中间红色小圈上。[bixiAge]虽不是在圈垒正中心,可是这个冰壶的位置已经是极佳,且位置正正当当。

  别的冰壶想要超过他的位置,除非将它挤走,可是绿队剩下没投掷的两人是杨慎与何泰之。

  这两人都是力气不足的,冰壶即便能滑掷出去,撑死了顶一顶沈珏的冰壶,想要彻底挤开却是不容易。

  红队其他人也看出这点,脸上都露了欢喜。

  这是提前迎来胜利?

  绿队的人脸上则带了沉重,都是年轻人,都是喜胜不喜败。

  高文虎抓了抓后脑勺,徐五则是跺脚叹气,何泰之脸上带出几分绝望来。只有杨慎,外柔内刚,带了韧劲,却是不肯轻易言败。

  他并没有着急去投壶,而是在圈垒旁边看了半响,将现下已经投出的冰壶位置都留心了一下,方叫了徐五与高文虎过来,低声嘱咐了两句。

  至于何泰之年幼体弱,还要在杨慎之后投掷,杨慎就没想着用他。

  见杨慎这般郑重,红队诸人脸上都收了笑,望向场上时也带了认真出来。

  杨慎已经站在边线上,长吁了口气出来,随后拿起一只冰壶。

  高文虎与徐五已经拿了冰刷,站好了位置。

  冰壶投掷了出去,力气并不大,冰壶缓缓向前滑行。

  高文虎与徐五的冰刷刷的飞快,冰刷摩擦冰面,使得冰壶顺着他们刷过的冰面前行。

  红队的几个人都笑了,因为高文虎刷歪了,冰壶擦着沈珏的冰壶停下,比沈珏的冰壶距离中心少半个壶身。

  何泰之在旁,露出惋惜。

  杨慎这只冰壶是绿队位置最靠前的,却依旧差了那么一点距离。

  杨慎蹲在边线外,这次运气的时间要比上回多了许多。

  依旧是高文虎与徐五刷冰,第二只冰壶一下子就滑掷出去,从速度就能看出来,这次投掷的力气比上回大多了。

  高文虎与徐五按照直线刷冰,大家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只冰壶,向着前面红圈前挨着的两只冰壶中间撞了过去。

  前两只冰壶都被推上前,左右分开,中间的冰壶又滑行了几寸,正好是正中心位置。

  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拿着冰刷站在圈垒外的徐五已经丢了手中冰刷,手舞足蹈,大笑出声。

  何泰之后知后觉,忙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就跟着欢喜起来。

  杨慎脸上神采飞扬,不过左手却是在揉着右肩。方才最后一投,他也是憋了吃奶的劲,肩肘用力过度,过后都觉得发麻。

  圈垒中绿队领先,红队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投手寿哥。

  寿哥之前的成绩,可是不稳定,偶尔投出一个好位置,都是凭了运气。

  他面上带了郑重,拿着冰壶就迟疑起来。

  沈全见了,便道:“寿哥随意投就好,即便绿队赢了,照现下的位置看,也不过是一分,最后还是咱们胜”

  寿哥却不这样想,连杨慎这个文弱书生都奋力一搏,为绿队争取一线生机;自己自然也要发挥发挥,为红队尽尽力。

  不过是几丈的距离,他虽年纪比杨慎小,可要是比力气可不怕。

  杨慎那家伙,在场上用计谋,自己就不能用么?

  杨慎是将第一个冰壶挨着红色冰壶,第二个冰壶从中间撞过去,一半靠的是巧劲,一半看的是运气,两者缺一不可。

  如今圈垒中间的红圈中,绿冰壶在正中间,左侧是红色冰壶,右侧是绿色冰壶。红色冰壶的位置在第二只冰壶位置前,这也是沈全淡定的原因。因为按照现下场上的分数看,绿队只能得一分。

  现下红队是九分,绿队是六分,绿队得了一分也徒劳无益。

  如今红队就剩下寿哥不假,可绿队剩下的是力气更弱的何泰之。

  在沈全与杨仲言、沈珏几个看来,眼下绿队虽掷出得意的一壶来,可胜负已定,寿哥的成绩无关紧要。

  寿哥却是开始认真起来。

  同红队其他三人相比,他算是比较弱的一环,之前也没有给红队争得几个积分。

  如今还要含糊过去,他自己都不乐意。

  他便也请沈全、杨仲言两个出来刷冰,目标就是正中间的绿冰壶。

  沈全、杨仲言虽觉得没必要,不过见他满脸斗志,便也听了招呼出来刷冰

  结果一只冰壶出去,看着是攒了力气的,沈全与杨仲言也手忙脚乱地刷冰。不过因最初的方向就瞄歪了,这只冰壶连圈垒中的红色内圈都没碰上,离了好几尺远,勉强停在了最外头的白圈与黑圈之间。

  寿哥瞪着眼睛,满是希望地看着,结果成绩如此,小脸说不上是羞还是怒,憋的通红。

  沈珏拍了怕他的肩膀道:“急什么?不是还有一只冰壶”

  寿哥点点头,脸上越发认真。

  第二只冰壶投掷前,寿哥瞄了好一会儿,才憋了一口气,将冰壶投掷出去

  他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打小爱武事,力气要比同龄人大不少。

  这一只冰壶出去,压根就不用沈全、杨仲言刷冰,就迅速地冲圈垒滑去。

  不过将到红圈时,被距离中心第二远的绿冰壶挡了一下,转了方向,向左边滑去,正好撞到沈珏先前那只红冰壶。

  可见是用了大力气,即便是扭转方向后,冰壶的推力使得两只红色冰壶继续往前滑了几尺远,别说是离中心红圈远了,就是中间的黑圈都滑出去了。

  不管是红队诸人,还是绿队诸位,都齐齐地傻了眼。

  场上大逆转,红圈之内,一只红色冰壶都没有,却有两只绿色冰壶。在距离中心最近的红色冰壶直径内,还有两只绿色冰壶。

  不是平局,而是绿队可以得四分,累计十分超过了红队的九分

  “这……这……寿哥你到底是哪队的呀?”沈珏想着自己的白玉美人,满脸心疼道。

  杨仲言“呵呵”两声道:“看来赛场之上,不到最后,还真是难说胜负…

  沈全见寿哥脸上发青,眼见要恼了,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等下回再玩赢回来就是……”

  寿哥没有接沈全的话,而是望向沈瑞道:“下午再比一回”

  沈瑞不假思索,直接摇头道:“那可不行本来大家冬日里活动的就少,这冰壶玩的时候没什么,可实是费肩肘,这比一次下来,每人就要投掷二十次,现下没什么,明儿肩膀定要酸的。不歇一歇再玩下去,就要拉伤筋了……”

  寿哥虽不甘不愿,可也晓得沈瑞说的有道理。

  现下连他都觉得肩膀、手腕累了,更不要说杨慎、沈珏、何泰之几个这几个看着就文弱的。

  他回头看了看沈全、沈珏、杨仲言几个,面上带了几分不自在道:“是我不好,连累大家跟着输了比赛,真是对不住……”

  这几人都不是小气的人,哪里会因这个气恼?

  相对的,因寿哥这大方认错,倒是引得这几位生了好感。

  毕竟寿哥先前的表现,是个臭屁的熊孩子,不加掩饰的傲慢,说话行事并不讨喜;如今这半是羞愧、半是委屈的模样,倒是显出几分稚嫩可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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