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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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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败家子儿

  叶小天与田彬霏相谈甚欢,畅谈合作远景更是非常的合拍,诸多意见、见解不谋而合,不禁频频劝酒,颜色之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田妙雯看在眼里,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样子她是白担心了,可怜她吃得小肚溜圆,酒喝的太多,业已有些醺醺然的俏脸泛桃花了。

  田妙雯不得不如此,大兄下毒的手段非常神妙,先前没有下毒,不代表他接下来不会下毒,所以她吃过的菜隔段时间就得再吃几口,让大兄有所忌惮,如此一来,自然就喝高了,吃撑了。

  田彬霏飞快地瞄了妹子一眼,目中微微露出促狭之意,妹子对叶小天的维护,他何尝看不出来。不过,他倒并未因此心生嫉恨,因为哪怕只是因为叶小天是她看重的合作对象,她心生维护也是正常的。

  如此举动,未必就代表她对叶小天生出了情意。而且,在田彬霏看来,如果妹子真对叶小天有了情意,恐怕就不会用如此含蓄的方式而维护他,而是在赴宴之前就会对他提出严正警告。

  鉴于这一推断,所以田彬霏心情很轻松,还有闲情逸致捉弄一下妹子,直到瞧她当真有些醉了,心生不忍,这才对叶小天露出亲切赞赏的态度,打消妹子的戒心。

  田彬霏对叶小天笑道:“明日我就与妹子回贵阳了,叶大人何时也来贵阳来走动走动?你如今是一方土司了,不比之前是个流官,流官流官,反而要牧守其地动弹不得,你多去贵州走走,和那些大人物们结交一番,于你大有好处。”

  叶小天微笑道:“我会去的,若有机会前往贵阳时,定当至贵府拜访!”

  田彬霏哈哈一笑,道:“不胜欢迎。来!你我再饮一杯!”

  “当!”

  杯声清越,笑声清朗,小花厅中虽只三人。看那气氛却是热络浓烈的很。

  ……

  展伯雄焦灼地等待着,田妙雯安然无恙,且与叶小天顺利脱困,返回了杨家堡。就是第一只“靴子”,着实令他受惊不小。

  他一直坐立不安地等着“第二只靴子”落地,不管是息事宁人也好,兴兵讨伐也好,起码让他知道该如何应对,可是叶小天和田妙雯那边却毫无动静。

  展伯雄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等得觉都睡不安稳,实在是熬不住了。他左思右想一番,便命人准备了一份厚礼,尽是些大补之物,派他的大管家往杨家堡去慰问,顺便探一探叶小天和田妙雯的态度,以便能及时做出应对。

  如果他的大管家吃了闭门羹甚或被打回来,那他就要马上做好应战准备了。如果对方能以礼相待,接受他的礼物。那么……显然对方即便心知肚明,也顾忌会扩大事态,担心一个处理不好会遭致众土司们群起抵制,连到手的杨家堡也将再度失去,所以想息事宁人。

  那样的话,他们就能继续维持表面上的和气,等他与播州杨家联姻一成,彻底缔结了政治同盟,也就不怕叶小天挑衅了,相信那时田家既便心有不甘。顾忌到播州杨家的存在,也会忍了这口恶气。

  展伯雄打算的虽好,可惜这次探底依旧没有成功。他派去的大管事带了一大份厚礼,被隆重礼遇地接进了杨家堡,然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出面接待了他。

  这小姑娘叫杨蓉,是杨家建立三百年以来第一位女土司,她“笑纳”了展伯雄馈赠的厚礼,然后一本正经地答复了大管事的问话:“你说叶土司?这里是杨家堡,叶土司是我的客人,岂有在此长住的道理,他回铜仁去了。”

  大管事呆了半晌,再问:“那么……田家大小姐呢?”

  “田家姐姐?她回贵阳去了。她又不是我们杨家堡的人,当然不会在此久留。”

  展家大管事空着两只手回到展家堡,把事情经过对展伯雄一说,展伯雄茫然半晌,只能悠悠一叹,满面愁容。白白搭出一份厚礼,这“第二只靴子”终究是没有落地,叶家或者田家,究竟打是不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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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这是一个笑话,但是放在叶小安身上,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叶大哥就是学文不成,学武不成,经商也不成,实在找不出什么事适合他做的一个典型。

  于珺婷受了叶小天的托付,让自家管事暗中运作,帮助叶小安组建了一个车马行。车马行搞运输,只要你能站住脚,在贵州地区那是稳赚不赔的行业。

  小安车马行有于家暗中照拂着,不管是行路运输还是招商贩货,都毫无阻碍一路绿灯,照理说他该在铜仁立得住脚,大大赚上一笔的。

  可是,叶小安交友不慎,在严世维的引荐下,叶小安迅速结识了一批狐朋狗友。这些人听说叶小安是卧牛长官司叶长官的胞兄,立即大加阿谀,叶小安在他们面前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登时把他们引为知己。

  听说叶小天要开车马行,这些人摩拳擦掌地要帮忙照应,把他们的三姑六舅都介绍给了叶小安。叶小安是来者不拒,结果这么多的关系户,全都安插到了刚刚成立的小安车马行。

  这些人个个倚仗自己有来路、有关系,爱上工就上,不爱上工就一连几天不露面,到了日子却去领全薪,没多久就把其他工人都带得懈怠了。

  管理一混乱,事儿就多了。做生意本该是笑迎八方客,他们倒像是人家求着他们运货似的,面难看话难听也就罢了,因为管理混乱,还经常出岔子。

  该发往乐平的货给人家错发到平定去了,耽误了人家生意,就要赔一大笔钱。类似的事不胜枚举,纵然有赔偿,谁还敢用他们家运输?

  除此之外,还有工人偷拿所运物资。叶小安后台硬,人家不敢告他,可是不照顾你小安车马行的生意总可以吧?

  结果小安车马行刚开业时车马络绎不绝。没多久就门可罗雀了。叶小安又是个不懂经营的人,明明是管理不善,他却相信了手下人的理由:生意不好,全是因为别的车马行中伤排斥。非战之罪。

  没有生意,谈不上开源,节流也能省些钱,可他偏又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明明没有生意上门,可车马行里还是保留着足够的人手。一个工人也不减。按时足额发放薪水。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的合伙人不干了,人家真金白银地拿出来,看中的是他背后的那块金字招牌,指望跟着他能大赚一笔,可不是出来做善事的。

  “你要抽资?成!”

  叶大爷是个讲究人儿,你要撤资就撤资,他绝不拦你。之前生意做赔了,应该按照各人所占的股份分摊损失。但叶大爷为人四海,不会跟你辎铢必较。

  没有现钱他就开白条,直接按你当初投入的资本全额给你打欠条,以前的所有损失他独自承担,这钱算他借你的,他还按月给你计息,讲究吧?

  “一群没眼力的东西!大爷是什么人?当初那是怀才不遇!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没有你们这些庸碌之材掣肘,大爷正好可以大展拳脚。来日财源滚滚日进斗金的时候,眼红死你们!”

  可是,志大才疏而不自知,根本就是无药可救的。小安车马行根本没有生意,花销却一点也不少,每开张一天,他就净赔几十两银子,赔来赔去终于没得赔了。

  前合伙人整天拿着白条上门讨利息讨本钱,那些平日里天天翘起大拇指夸奖东家仁义、仗义,是条汉子的伙计们没有工钱发,也是天天堵着大门讨饷。

  叶大爷终于感觉不对劲了,便叫来账房算账。可小安车马行的财务也是一塌糊涂,需要用钱时叶大爷从来就是大嘴一张直接支银子,连个字据都不留,账房那儿一笔笔的账目列出来,有的他能想起来,有的他也记不起是不是自己支用过的,算来算去,亏损了上千两,偏又从账目上找不出一点毛病。

  叶大爷终于决定:变卖骡马、车船、宅子,先可着伙计们发放欠饷。至于那些前合伙人,先欠着罢!

  叶大爷是穷苦人出身,知道穷苦人的苦,事儿就这么决定下来了。于是,那些从客人那里坑蒙拐骗、从客人托运货物里乱抄乱拿,彻底败坏了小安车马行名声,之后又每日晒着太阳任嘛不干还领全饷的伙计们每人都拿了一笔遣散费一轰而散。

  严世维“闻讯”赶来,邀他吃酒,好言宽慰的时候,愕然发现,善财童子转世的叶小安同学丝毫不觉沮丧,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他根本不介意所欠的一屁股债。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金还复来!”

  在叶大爷看来,此次经商之所以失败,完全是因为合伙人不跟他同心同德,其他车马行中伤败坏他的名声所致,只要让他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他马上就能东山再起,终至富可敌国!

  酒为色之媒,叶小安击缶高歌、酩酊大醉之后,返家途中偶见一个小娘子,姿色颇为撩人,对他颇有情意,两人眉来眼去一番,叶大爷就被那小娘子的眼神儿勾进了家门。

  二人赤条条一丝不挂,正在炕上翻云覆雨,小娘子的丈夫突然扛着扁担回了家,把他们堵个正着,中了“仙人跳”的叶大老爷受了惊吓,差点“马上风”。

  于是,他在扁担的威胁下又打了一张欠条 ,无所谓啦,蚤子多了不咬,现在他只是时运不济。叶大爷相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叶二哥在外面攻城掠地,连连得胜,春风得意地回到了铜仁城,却还不知他那宝贝大哥在家里损兵折将、丧师失地,已是赔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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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心机

  “所以,你就决定和田家合作喽?”

  于珺婷听叶小天说完他和田家两位少主谈判结盟的经过,一双大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一副想要避开叶小天的目光,偏又被他捉住可怜的样儿,就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弃妇。

  叶小天忍不住笑了,在她可爱的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道:“你做出这副鬼样子做什么?”

  于珺婷低下头,幽幽地道:“你是大鹏鸟,总有一天要展翅高飞的,人家早该知道铜仁这片小天地容不下你,田家纵然没落了,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天王世家而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你的帮助自然也比人家大得多……”

  于珺婷越说越幽怨,下巴被叶小天用手指轻轻一勾,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珠泪盈睫,那小模样儿真是人见人怜。叶小天忍不住叹道:“我真想看看你和田家那头小狐狸斗法,孰胜孰败?”

  于珺婷萌萌地张大眼睛道:“什么?”

  叶小天瞪了她一眼道:“你真希望我蹲在铜仁、守着这方天地不走了?那于家怎么办?就是你肯甘心雌伏,你肯让于家雌伏于人么?

  你这鬼灵精,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我和田家合作归合作,一旦走出去,铜仁就是我的后院儿,我可~≮长~≮风~≮文~不许后院起火,这里总要有个能人镇守着才成,那么除了你,我还能信得过谁?”

  于珺婷泪痕未干,已是笑靥如花,轻轻靠过去,拥住叶小天,一个甜甜的吻递上,娇声道:“你不会忘了人家,人家就放心啦。人家一定帮你把铜仁守得稳稳的,来日还要把这份家当交到你儿子手上呢。”

  叶小天又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不用你提醒!”

  叶小天眼珠转了转,忽然道:“也未必就是儿子,万一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

  于珺婷咬牙切齿地道:“那就再生!反正我能生一个就能生两个!女儿家做土司,太苦太累了,我可不希望女儿重复我的老路,一定要生个儿子,让他吃苦去!”

  叶小天调笑道:“你怎么生?求助于这只大鹏鸟么?”说着抓住于珺婷的小手,往身下轻轻一按。

  于珺婷妙手轻轻撩拨着,媚笑道:“这是大鹏鸟吗?分明是一只小黄雀。”

  叶小天道:“哎哟!你敢瞧不起它,也不知是谁次次娇喘求饶。”

  于珺婷红了脸。贴着他的耳朵道:“你是不是想要了?”

  叶小天自从得知她有孕,对她可是紧张在意的很,哪敢肆意放纵,偏又被她撩拨的火起,忍不住在她臀瓣上狠狠地捏了一把,道:“再不住手,可要辛苦你的嘴巴了。”

  于珺婷脸儿又是一红,不敢再撩拨他,便收回了手。往他怀中轻轻一靠,柔柔地道:“郎君,你肯把这件秘密告诉人家,其实人家很开心呢。”

  叶小天捉住了她的柔荑。低声道:“瞒着枕边人岂非太累?你和我所代表的势力是相辅相生的,既然有了你我这层关系,更不必相互利用,兄弟之邦可以是下一辈儿的事。我们这就算是夫妻之邦吧。”

  于珺婷像小猫儿似的在他胸口蹭了蹭,低声道:“田家与你却是纯粹的利用。可以预见的是,播州杨家一日不倒。田家就一定会善待你,但是一旦杨应龙倒了,这片江山是两家分还是一家独享呢?你还需未雨绸缪,起码也要有所提防……”

  说到这儿,于珺婷忽然生出几分愧疚之意。她借助叶小天的地方越来越多,可是她能帮上叶小天的忙却越来越少,有时候还要厚着脸皮,撒娇弄痴地从叶小天那里讨好处。

  这种行为,有时令她极度厌恶鄙弃自己,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简直不要脸之极,分明就是奉献自己、以色娱人,从人家那儿换取好处,这么做与娼妓何异?

  虽然,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这样的,她也清楚自己是真的爱上了叶小天。尤其是现在又怀了他的孩子,这一生一世,她不可能再让第二个男人走进她的心里,可她做出的事情就是如此,如果叶小天对她生出鄙夷,她也无话可说。

  然而叶小天依旧宠她爱她,人前也给足了她于土司面子,如今叶小天要获得更广阔的天地,要同强大的播州土司对抗,她能够提供的帮助却太少,甚至不能与他站到一起并肩作战。

  可她不是一个单纯的女人啊,她有一个家族需要负责,以于家的底蕴,她不可能轻率地把整个家族的未来放在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博奕之中,那不是于家所能承受的。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小手被握紧了,于珺婷抬起头,叶小天抚着她柔滑的秀发,轻笑道:“儿子要生,女儿咱也要生。我还是希望头一胎你能给我生个可爱的女儿。不过……”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女生外向啊,咱们给她多少,那是咱们给她的,无所谓。可要是咱们小心呵护着,眼看着咱们的宝贝女儿一点点长大成人,恨不得把心掏给她。

  她长大成人有了男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就成天惦记着爹娘家里的那点东西,总想着多拿一点、多占一些,不管兄弟手足,不顾父母亲族,我一定会很伤心。”

  于珺婷不服气地道:“才不会呢,我若有了女儿,一定把她教得乖巧可爱,绝不……”

  于珺婷说到这儿忽然住了口,她才回过味儿来,这哪是在说他们的女儿,分明是在说她。叶小天没有怪责她对于家的维护和保护,这是在变相地安慰她。

  于珺婷看着叶小天,忽然泪如泉涌,没有任何做作,没有任何伪装,哭得好难看,也……好真实。

  她紧紧地抱住了叶小天的身子,泪水迅速濡湿了他的胸襟:“上天保佑,让我生个儿子吧。等他长大成人,接过我肩上的担子,我一定放下一切,陪伴你、侍候你,永远永远……”

  于家大管事垂手站在文傲身边,把叶小天近来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一遍,听得文傲眉毛胡子一跳一跳的。

  于家大管事说完后叹了口气,苦笑道:“一母同胞,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若非他二人生得一模一样。我真怀疑他们两人究竟是不是血缘兄弟。”

  文傲抚着胡须轻叹道:“一个窝囊废,他父亲可能是盖世豪杰,一个败家子儿,他兄弟可能辎铢必较,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啊。”

  于家大管事苦笑道:“文先生,你看该怎么办?”

  文傲皱了皱眉,道:“再帮帮他吧,不管如何。这是叶土司的托付,我们怎好不帮忙?反正这份人情再大,都有叶土司偿还。”

  于家大管事无奈地道:“可问题是,此人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根本不是做事的材料,如果他就做个不管事的土舍,按期从土民那里收租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可他偏偏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来。不如对叶土司直言相告,相信他清楚兄长的能力之后,也会劝阻他的。”

  文傲摇摇头道:“人家是亲兄弟啊。是信他的还是信你的?万一叶土司听不进去,以为我们是嫌弃麻烦不想帮忙,恐怕会伤了我们两家之间的和气。”

  于家大管事摊了摊双手道:“那怎么办?叶小安现在已经欠了一屁股债还没解决,如果再给他找点事做的话,我怕他依旧要亏得当裤子。”

  文傲不耐烦地挥手道:“不要计较那点蝇头小利,他欠的账,你找个名头帮他填上。再给他找点……嗯……找点不需要他做什么,就能坐地分钱的容易差使吧。”

  大管事苦笑一声,只得答应着离去了。

  此时,各位合伙人正拿着欠条堵在叶小安家里。叶小安本来住在叶府,不过他嫌妻子管束太多,父母又常常垂询生意状况,实在不胜其扰,所以就在车马行附近租住了一个院子,如此一来不但耳根清净,偷腥吃酒也方便许多。

  这个住处,他的那些合伙人自然都是清楚的,以前他们也曾在这里吃过酒,听叶小安发过豪言壮语呢。

  “叶老爷呢?他这么躲着可也不是办法,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我们知道他现在拿不出钱来,可他总得露露面,和我们大家知会一声,什么时候能还钱,利息我们也不要了,只还本钱就好。”

  众债主公推了一位年老德昭的前辈出面说话,叶家那个小僮板着脸只管答道:“我们老爷不在家,有日子没回来了,你们要找就去东山叶府找吧。”

  东山叶府是叶小天的府邸,这些商人怎么敢去,那公推的前辈苦着脸道:“叶府我们是不去的,叶大老爷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可是有身份的人,不会想就这么抹了我们的欠账吧?”

  “呵呵,听说我大哥欠了诸位的钱?”

  门口忽然有人朗声一笑,众商贾扭头一看,就见一人青衫如玉,星目剑眉,含笑负手而立,却是不怒自威。在他身后站定两人,腰间都佩无鞘的锋利长刀一口,满脸横肉,貌相凶狠。

  虽然此人与叶小安的长相一般无二,可众商贾一看就知道,如此气势威风,绝非那位叶家大爷,定然就是传说中的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大人了。

  众商贾急忙站起,惶惶然地不知该如何上前见礼,那叶小天突地冷笑一声,沉着脸色走进来,大摇大摆地往上首主座一坐,慢慢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冷笑:“大家坐,都说说吧,我大哥欠了你们什么钱、多少钱,叶某……替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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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众人听了叶小天的这番话,一个个噤若寒蝉,有人还悄悄把手中的欠条藏了藏。±,
  
  小僮给叶小天上了杯茶,叶小天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众商贾道:“怎么都不说话啊?你们放心,我叶小天是个讲道理的人,怎么会赖你们的账呢。”
  
  叶小天放下茶杯,屈指轻叩桌面,冷冷地扫视着众人,道:“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头里,既然是合伙做生意,赚了大家分,赔了也得大家抗。家兄宽厚,大笔一挥,就按你们的入股数给你们打了欠条,这就不合适了吧?”
  
  一个商贾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欠起屁股道:“是!是不合适!”
  
  叶小天冷冷一笑,道:“小安车马行的账目一团糟,你要叫我查,我也没处查。不过,我相信各位也不会坑我,这么着吧,你们自己报数,算算你们要撤股的时候,按照当时的亏损,你们的份额还值多少!”
  
  叶小天取出一张大纸,往桌上一拍,道:“各位,自己估算,把数目写上,我替家兄赔给你们!”
  
  众商贾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起身的,这么一大笔钱,他们当然不愿就此罢手,可叶小天虽是卧牛山的长官,不是铜仁府的正管,毕竟是土司阶层的一员,拿回钱与得罪这样的大人物,是否得不偿失,他们得考虑清楚。
  
  其中也有几个微微欠起屁股,有些跃跃欲试,可总巴望着能有别人先站出来,这样他再出头也就心安理得了,可问题是谁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叶小天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道:“不必有所顾虑,把实际该偿付你们的数额写上就是,再把你们的名字、住址、籍贯也都写个清楚明白。”
  
  众人公推的那位商场前辈,此时在众人的地点有点后世商会会长的样子。他壮起胆子问道:“大人,要我们写清名字、住址、籍贯做何用处?”
  
  叶小天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眉梢微微一挑:“本官近日刚刚与石阡杨家打了一仗,大胜!要犒赏三军呐,一颗人头五两银子,这一下子我就得付出去几千两银子,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给你们,记下你们的详细情况,等本官手头宽裕了,好给你们送上门嘛!”
  
  众商贾一听个个冷汗直流。腿肚子转筋,过了片刻,其中一人突然起身,对叶小天打躬作揖道:“其实在下投的银子不多,做生意嘛,本就该有赚有赔,如今赔了我也认了。这欠条请您收回。”
  
  他毕恭毕敬地把欠条放到桌子上,火烧屁股似的逃之夭夭了。一见有人带头,马上第二个、第三个。众商贾纷纷站起,争先恐后地把欠条交到桌上。
  
  叶小天脸色一沉,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点银子,还不看在我的眼里。叶某人的名声可比这点银子值钱多了!你们今日不肯收账,来日出去胡言乱语地坏我名声,叶某岂非得不偿失。”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们是自愿放弃的,既然是合伙做生意。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大人您多心了,我要是在外边乱说一句坏话,任凭大人处置!”
  
  “对对对!”
  
  众商贾交出欠条。又赌咒发誓地向叶小天保证,他们绝不会在外面胡言乱语。叶小天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这番好意,我会说与家兄知道。”
  
  众商贾一听如蒙大赦,连忙道谢不止,纷纷夺门而出,因为同时抢出,两个商贾的肩膀重重地撞在门框上,撞得屋顶承尘上的灰尘纷纷跌落。
  
  等他们都走光了,端坐上首的叶小天忽然站起来,放声大笑。
  
  “啪啪啪!”
  
  严世维拍着手从外边走进来,翘起大拇指对他赞道:“小安贤弟,扮得像啊!那副威风霸气,了不起!”
  
  叶小安得意地一笑。严世维又道:“对了,我正要说与你知道,你二弟,刚刚回了铜仁。”
  
  叶小安脸色一变,失声道:“我兄弟回来了?”
  
  严世维睨着他道:“怎么,你怕他知道?”
  
  叶小安强笑两声,搓着手道:“严大哥,小弟想跟你借些银子。”
  
  严世维豪爽地道:“咱们兄弟,说什么借不借的,你要多少?”
  
  叶小安吱吱唔唔地道:“三……三百两!”
  
  严世维道:“没问题!不过你借银子干什么?”
  
  叶小安讪讪地把他勾搭上一个良家少妇,结果被人丈夫捉个正着,要他拿三百两银子平息此事的事儿说了一遍。
  
  严世维失笑道:“三百两,你买个如花似玉的小妾都有了,这一场风流可贵了些。我看根本就是他夫妻二人做戏敲榨,何必给她银子,你再扮你二弟一回,我把这两个保镖还借给你,去吓吓他们多好?”
  
  叶小安连连摇头:“不成!不成!那些商贾们有家有业,你吓一吓他,他就怂了。他犯不着为了一笔银子,冒着搭上身家性命的风险。可这一家不同,我瞧那人也像个无赖,可他本就一无所有,烂命一条,舍得玩命的主儿,这种街痞无赖,反而得罪不得。”
  
  严世维凝视他半晌,心道:“这厮倒还没有蠢到家,知道什么人可以恫吓以威,什么人要动之以利!”
  
  叶小安见他神色,不禁忐忑:“严大哥,怎么了?”
  
  严世维微微一笑,道:“没甚么,不过三百两银子么,这事好办!”
  
  ※※※※※※※※※※※※※※※※※※※※※※※
  
  田氏兄妹刚一回到贵阳,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宣传攻势。田彬霏利用各种场合,愤懑不平甚至喋喋不休地大讲妹子在展家堡遇到了何等凶险,展伯雄如何的人面兽心,仿佛全然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的存在。
  
  田妙雯一向不喜欢与水西贵族女子们集会,有什么诗会、手帕会,一群莺莺燕燕凑到一块儿,不是八卦李家姑娘就是非议王家夫人,在她看来。这是一种很俗不可耐的举动。
  
  不过这一回她也频频参加这些活动,不失时机地讲述自己遭遇的危险,言语之间大有不甘。初时,那些女子虽然面上安慰,其实是暗自窃喜的。
  
  “哼!叫你扮清高!田家是四大天王,很了不起么?你们家早就大不如前了,还在我们面前摆什么臭架子!”
  
  可是那种愉悦感过去,正义感便涌上来。虽说这个田妙雯平素高傲了些,偶尔参加这些贵妇千金们的集会,也是清清冷冷的不爱搭理人。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们总是同一阶级。
  
  田妙雯受到如此对待,她们是同仇敌忾的,这些女人们一旦同情心泛滥起来,就以保护者自居了,田妙雯又会做态度,平时只是看不起她们的庸俗无聊罢了,这时有心利用,放得下姿态。更是大得同情分。
  
  田家所遭遇的不公在整个贵州的政治中心----贵阳迅速传播开来。人们印证了一件事,田家真的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被一个二三流的土司如此欺侮,他们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声讨、不断的声讨。
  
  弱者总是受人同情的。本来是强者如今却变成了弱者,更会让人产生一种“英雄末路”的悲情感,田家以前最在乎的就是脸面,脸面积攒久了也是一份本钱。现在他们不在乎脸面了,这就成了一股强大的“势!”
  
  安公子知道了,安公子的爹娘也知道了。很快,在一次家宴上,安公子的爹娘、叔伯、姑姨们就向安老爷子提出了这件事:“田家与安家是齐名的,现在田家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却没有办法雪耻,我们安家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安老爷子沉思半晌,看了看满堂儿女,轻笑提问:“那么你们认为,我们安家该做些什么呢?替田家出兵,讨伐展家?”
  
  安公子的爹迟疑着答道:“出兵……自然是不必的,不过只要您老发句话,让展家向田家负荆请罪,相信展伯雄也不敢违抗。”
  
  安老爷子摆了摆手,道:“那多没意思!”
  
  满堂子女满满相觑,没意思是什么意思?那要怎么才有意思?他们在外面都是跺跺脚就风云变色的大人物,可是在安老爷子面前,就是儿子、孙子、重孙子,所以问都不敢问。
  
  安老爷子又是一笑:“小孩子之间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小孩子……,没错,展伯雄是安老爷子的晚辈,田妙雯更是安老爷子的晚辈,可是……这是小孩子之间的恩怨纠葛吗?
  
  在此风云潜动的时候,杨应龙也悄然赶到了贵阳。虽然水西贵族、水东贵族乃至其他地区的贵族都各有领地,但是他们有事没事的都要往贵阳走走,因为这里是各地权贵聚集的所在,各种讯息、各种交流、各种利益的交换、买卖、谈判,大多在此进行。
  
  而此次到贵阳,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新任贵州巡抚叶梦熊就要上任了。年初的时候朝廷就下旨调叶梦熊入黔任巡抚,可他在辽东一时抽不开身,直至此时才传来赴任的消息。
  
  这个叶梦熊明明是个文官,偏偏一直干的是武将的事儿,灭积寇、诛巨盗、平海贼、战辽东,岂可等闲视之。
  
  饶是杨应龙一向目高于顶,也不愿意让这么一位人物一到贵州就先把他当成眼中钉。所以,他放低姿态,亲自赶到贵阳等着迎候这位巡抚大人。
  
  杨应龙那般桀骜的人物尚且如此,其他权贵可想而知,一时间贵阳府风云际会、龙蛇混杂,而田家的事也就成了这些苦等叶梦熊赴任而闲极无聊的权贵们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
  
  杨应龙一到贵阳,马上就听说了田家与展家的这件事,杨应龙不禁开怀大笑:“这个展伯雄,真是个好帮手!我想让他背的锅、扛的事儿,不用我说,他就主动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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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双子
  
  于家大管事为了叶小安也真是操碎了心,既要有钱赚还得不管事儿,这么好的活儿上哪找去?于大管事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把叶小安安排到裕记砖瓦厂当仓库管事。
  
  裕记砖瓦厂是铜仁最大的砖瓦厂,每日进出货物无数,需要有仓门管事。裕记开张多年,自有一套严谨的管理流程,叶小安若到那儿当差,就算不做事也不影响什么。
  
  可这事儿又不能对叶小安直说,以叶小安现在急剧膨胀的心态,是绝不会接受“嗟来之食”的。于是,于大管事吩咐裕记掌柜主动登门拜访,要放低姿态,要“求贤若渴”。
  
  裕记虽是于家的产业,但是表面上和于家却全无关系,叶小安也不知道裕记和于家的关系。他推搪几回后,见裕记掌柜态度非常诚恳,给的薪水确也丰厚,他现在又无事可做,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呵呵,你们裕记别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没啊,我们裕记是铜仁的老字号,生意红火,一片坦途。”
  
  “别糊弄我,我这双招子不瞎!”
  
  叶小安得意洋洋:“如果不是有什么税吏贪官刁难你们,就是有什么豪强恶霸欺行霸市了,对吧?不过你放心,我去你们裕记做仓门主事,还有门神的作用,诸邪回避,不敢欺扰!”
  
  裕记掌柜陪笑不语,心中暗道:“还诸邪回避,你以为你是姜子牙啊?最大的瘟神就是你了!”
  
  叶小安到了裕记设在城中的分店,一瞧地方还着实不小,砖瓦厂么,厂院大的很,最前面是门面,三进九间的房舍,账房室、掌柜室、仓管室等分列清楚,各占院落。
  
  叶小安是仓门主事,也在一处独立的院落。环境很是幽雅。副管事也勤快,做事从不劳烦叶大爷动腿儿,对他还异常恭敬。叶小安很是快意,觉得这地方真是来着了。
  
  自此,叶小安就在裕记砖瓦厂干起了仓门管事,他每天夜间与严世维饮酒招妓。作乐至天明,就到砖瓦厂里寻个安静所在睡上一觉,纵然不回家,也可借口事务繁忙,倒省了妻子与爹娘聒噪。
  
  仓门副管事见他也不惹事,每日只是到砖瓦厂来睡上一大觉。觉得这样也好。彼此正可相安无事。谁料叶小安赔了那泼皮三百两银子没多久,那小妇人便浑身缟素地跑来向他哭哭啼啼了。
  
  叶小安一问才知道,原来那泼皮得了银子后便抖起了威风,每日吃酒作乐极其猖狂,得罪了坊间另一个大泼皮 ,一日他酒醉深夜返家时,被人家兜头套上一条麻袋,一顿棍棒把脑袋打成了烂西瓜。
  
  叶小安对这小妇人的美妙滋味儿一直念念不忘。常言道女要俏三分孝,此时她一身孝服更是可人。登时情热,满口应承要纳她为外室,就让她住在这砖瓦厂的公房里。
  
  那小妇人只求有个依靠,便羞答答地应了。叶小安瞧她一副含羞带怯的俏模样儿,不由情动,马上扯了她进房,宽衣解带,白昼宣淫,为求情趣,他还以红绫为嚼辔。把她当了一匹白马儿,又点了一支蜡烛往她臀上滴蜡。
  
  不料乐极生悲,至乐销魂之际,那烛被他随手丢在一边不曾熄灭,登时引火宅,一时间烈焰熊熊,腾空而起……
  
  于家捐资助建的九龙观建成了,此观建成后,便比大悲寺还要壮观几分,成了铜仁第一道场。叶小天应邀与于珺婷同去观礼,策马正行于途,忽见前方一处地方浓烟滚滚,火势冲天。
  
  叶小天勒马站定,讶然道:“何处起了大火?”
  
  于珺婷瞧那方位正是自家产业所在,不由心中一紧,忙道:“咱们去看看。”
  
  二人策马赶到裕记砖瓦厂前,叶小天此前曾负责铜仁地下水道疏理,也曾来过这里几次,不由恍然道:“啊!原来是裕记,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起了大火,看管忒也不严。”
  
  正说着,就见一男一女合扯着一床薄衾从火中逃出来,二人形容狼狈,头蜷曲,偶尔一泄的春光倒是看得出肤白肉嫩。
  
  于珺婷见了害羞,忍不住轻啐了一口。叶小天忍俊不禁地道:“哈哈,这两人是新婚燕尔么,竟然如此不能忍耐,大白天的就恩爱起来,这场火莫非就是他们销魂极乐之际,不慎打翻了火烛……”
  
  说到这里,叶小天突地戛然而止,因为那扯着薄衾蔽体的男子恰巧回过头来,叶小天突然就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
  
  “大哥,你不是正跟人合伙开车马行么,怎么跑去裕记砖瓦厂做起了管事?而我一点都不知道?”
  
  书房内,叶小天烦恼地质问叶小安。他忽然觉得,对长兄的事关心太少,但是他真的太忙啊,需要他操心的事儿实在太多,而且大多都是关乎人命的大事,有那么多精力再过问大哥做生意的事儿?
  
  叶小安诉苦道:“二弟,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好拿这些小事去烦你?再说,这点小事我都扛不起来,有脸去找你帮忙。”
  
  叶小天道:“车马行怎么不开了?”
  
  叶小安道:“我本来是有几个合伙人一块开车马行的,可是这些人都各怀心思,处处掣肘,我根本无从施展啊。我要开拓新商路,他们担心风险太大;伙计们都很辛苦,我不克扣、不削薪,这样才能让他们给车行卖力气嘛,可他们又嫌我太大方。
  
  婆婆多了难当家,你可以想想,我在车马行里要做点事儿有多难。可即便如此,我们车马行的生意一开始还是很红火的,谁知其他车马行见了眼红,又仗着他们先做的生意,本钱雄厚,故意压价抢我生意。
  
  这些人阴险着呢,干的损事儿不止这些。他们还派了内奸进来,我们车马行本该往乐平的话,愣是给他们去了平定,耽搁了人家生意。我能怎么办?只好高价赔偿。他们还让内奸偷盗客人货物,以此败坏我们的名声,弄得我的生意大不如前。”
  
  叶小安越说越气愤。大声道:“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只好停工歇业了,可我生意败了,人不能输,更不能给二弟你脸上抹黑。伙计们的工钱我一分都没欠,合伙人的钱我也照数赔给了他们……”
  
  叶小天蹙着眉头道:“那你岂非要赔个精光?”
  
  叶小安脸儿一红,讪讪地道:“所以……我才去裕记砖瓦厂谋了个差事啊。裕记生意红火,每日货物进出量很大,我跑前跑后,要负责出纳记账。要看管仓库物资。晚上还得带队巡逻,防止有人偷盗,虽然辛苦些,可总还得赚。”
  
  叶小天道:“这么多事,你怎么一直不跟我讲?”
  
  叶小安道:“你整日有多忙碌我又不是不知道,严重点说,那都是军国大事,我能拿这些小事儿整天去烦你?再说,我有你这么个有本事的兄弟。别人有么?
  
  人家吃了亏,不还是一样要自己爬起来?如果出了点事,大哥就找你出头,那大哥何时才能有担当?你放心,我现在在裕记不仅是做事,也是在学习他们打理生意的手段,总有一天,我会东山再起!”
  
  “说的好!”叶小天赞了一句,问道:“是哪几个车马行找你的麻烦,有没有证据?我去替你讨公道!”
  
  叶小安苦笑道:“有些事儿。大家心知肚明罢了,要说证据,上哪儿找去。那些人都是我高价从其他车马行挖过来了,现在又回了原来的车马行,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还不明白么?
  
  可你要问,人家只说当时是一时动了贪念,拿了客人货物,只说是一时马虎,所以才错了货物,你还能把他怎么样?杀人不成?哎!吃一堑长一智吧。”
  
  叶小天想起当初在葫县时,罗李高车马行与谢氏车马行等几家车马行勾心斗角的惨烈竞争,不由点了点头,道:“在贵州,车船贩运是最赚钱的生意,也难怪人家容不得多出你这一个强劲对手。其实大哥若不愿做事了,可以去卧牛岭,做个土司,按时收租,与大嫂安生度日……”
  
  说到这里,叶小天忽然想到了当时与大哥一同跑出火场的那个小妇人,忍不住疑心又起,道:“大哥,与你在火场时衣衫不整的那个妇人是谁?”
  
  “她……”
  
  叶小安吱唔起来,半晌方道:“她是本地一个小妇人,丈夫是坊间无赖,她常受丈夫欺辱,忒也可怜。我曾周济过她,因此与她认识。前些日子,她丈夫与其他泼皮争风,被人趁夜打死,丢下她一个人实在可怜,我……我也是真心喜欢她,便纳她做了外室……”
  
  叶小天眉头皱了皱,道:“这事儿,大嫂知道么?”
  
  叶小安道:“既然是外室,怎么能让她知道?二弟,你是不知道,你大嫂现在可不比从前了。我只要一回家,她就唠叼我没有本事,嫌弃我不会做事,不及兄弟你能耐。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你说我谈生意,能不请酒么?能不去烟柳之地么,结果我明明是为了生意奔波辛苦,她偏说我眠花宿柳学坏了。我现在是一回家就头痛,那位小娘子知情识趣,大哥是真喜欢她,你可千万别让爹娘还有你大嫂知道啊!”
  
  叶小天想起自己也有几位红颜知己纠缠不清,不由苦笑。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是大哥的家务事,我自然不会掺和。哎!只是如今裕记被你一把火烧了,该如何才好。”
  
  叶小安决然地道:“我的事,我自己扛!好在裕记是砖瓦行,东西大多不怕烧。烧毁的只有一处院落的,我找工赚钱,一年还不上,我就还十年,总有一天会把钱还清的。”
  
  叶小天摇头道:“算了,我跟裕记掌柜是老相识,还有那么几分交情在,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接下来大哥打算怎么办?”
  
  叶小安叹了口气,道:“严世维严兄一直跟我商量,想合伙从中原贩运丝绸,那东西利润大,可本钱也大,我原想赚一笔钱再……,不如我先去他那里当伙计,等攒够了钱,再跟他学做生意。”
  
  叶小天展颜道:“有个熟手儿带着,确实更易入门。这样吧,做生意的本钱,我给你出,你就和严兄一块儿做生意。我近期还要去一趟贵阳……”
  
  说到这里,叶小天苦笑一声,道:“兄弟确实太忙了些,也没时间关照你,大哥愿意做事,尽管去做,只要咱用了心,尽了力,就算赔了也没甚么。”
  
  叶小安感激不已:“二弟,你……你这么帮我,大哥真不知该怎么对你说才好。”
  
  叶小天笑道:“自己兄弟,这么见外做什么?我一会就去裕记,先替你把事儿解决了!”
  
  叶小安连连应承,欢喜地离开了。叶小天望着大哥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大哥这点儿,还真有点背!双子双子,不会是这么个双子吧?人常说,凤阳出了朱皇帝,天地灵气耗之一空,所以那里常生天灾人祸,莫不是我叶家的气运都被我拿去了,所以大哥壮志难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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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候东风
  
  叶小天回到铜仁没有多太,与家人还只是匆匆小聚,就得准备赴贵阳一行了。
  
  其实自从他被任命为卧牛长官司长官,成为世袭土司,他的根基就已定在了卧牛山,铜仁府的推官一职已经自动取消。他来铜仁,只是想与家人小聚,在此期间,他一直在筹备贵阳之行。
  
  叶氏势力必须要扩张、他还要阻止凝儿嫁去播州,要与田家达成公开的联盟,要完成他生苗出山的大计,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此次贵阳之行开始,叶小天岂能不予慎重。
  
  此去贵阳,作为一个新晋土司,他要同那些老牌势力进行接触,要通过这次交流打下一个良好基础,尤其是要获得与播州杨家齐名的其他几大家族一定的支持,否则他拿什么去对抗杨应龙?仅凭一个过气的田家远远不够!
  
  这些事就需要他事先对各地权贵尤其是水西、水东贵族们进行最缜密的调查,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比如说水东宋家现在正与播州杨应龙斗得厉害,但这并不代表宋家就一定会接纳他。
  
  一个猪队友,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要对宋家进行考量,宋家对他同样要进行考量,宋家尚且如此,其他家族可想而知,这是一场绞尽脑汁的博奕,绝非大家见面嘻嘻哈哈笑谈几句,便敌我分明,轻松划分派系。
  
  对于叶小天来说,之前的种种准备,并不亚于一个十年寒窗的学子,马上就要去参加秋闱,以决定他一生的前程。可是在此兢兢业业的时候,他还惦记着对华云飞和毛问智的承诺。
  
  “大哥,你叫我们?”
  
  书房门口传来毛问智的声音,叶小天揉了揉眼睛。把于珺婷帮他搜集来的水西、水东各贵族世家的资料放在了一边。这些贵族世家之间的关系比围绕水银山的杨家、展家、于家、果基家之间的关系还要复杂。
  
  至于这些世家的传承,其史料浩如烟海,更是比任何一个王朝都要更加曲折复杂,而叶小天坚持要看,哪怕看得头大如斗。他相信,任何努力都不是无用功,多做些准备,说不定哪条资料在关键时刻就能起大作用。
  
  一个书生十年寒窗,参加科考求的是前程,一旦失败。他三年之后还可以卷土重来,而叶小天这是上战场,一旦失败,他可能输掉全部家当甚至性命,敢不全力以赴?
  
  “老毛,云飞啊,你们坐吧!”
  
  叶小天的声音有些疲倦,他喝了一口酽茶,看向二人。眼睛红通通的。
  
  华云飞关切地道:“大哥怕是一宿没睡吧!咳!我们兄弟无能,也帮不上大哥什么忙。”
  
  叶小天摆摆手,笑道:“这一回的事儿,不光是你们。就连李先生也帮不上我什么,在那些权贵们面前,如果让李先生替我开口,他们根本不会理会的的。必须得我自己来。”
  
  叶小天清咳两声,望着华云飞和毛问智道:“前番我就说过,要给你们两个在年前把婚事办了。结果年也过完了,一直拖到现在还是没办。我打算这几天就筹备一下,给你们把亲事结了,你们看怎么样?”
  
  华云飞和毛问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华云飞才道:“大哥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了?”
  
  叶小天笑道:“你还年轻,老毛岁数却不小了,要说忙,我怕三年五载也清闲不下来,再不给他张罗,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毛问智道:“大哥,我不瞒你,其实我跟云飞都商量好了,等大哥你成亲的时候,咱们一块结!”
  
  叶小天眉梢轻轻一挑,道:“一块儿?”
  
  毛问智道:“正是!反正大哥现在也做了土司,而且威风的紧,想必红枫湖夏家也不会再为难大哥,大哥赶紧迎娶莹莹姑娘过门儿,我们三兄弟一起办婚事,岂不是好?”
  
  “莹莹啊……”叶小天想着莹莹,微笑起来:“这次去贵阳,我倒是正想去红枫湖走一遭,正式向夏家提亲。”
  
  毛问智拍手道:“那不就结了,赶紧提亲,赶紧成亲,我们两个,跟大哥一块儿结。”
  
  叶小天睨了他一眼道:“一块儿结……,云飞那边倒没问题,可你那时,叶小娘子都已大腹便便了,你们还好拜堂吗?”
  
  华云飞惊道:“大腹便便?老毛,你……你……”
  
  毛问智得意洋洋:“嘿嘿!叶小天娘子嘛,已经被俺老毛弄大了肚子,怎么着,羡慕吧?”
  
  华云飞呆了半晌,才道:“厉害!”
  
  叶小天笑道:“所以啊,我还是给你先把婚事办了吧。”
  
  毛问智大手一挥,道:“不急!真要是耽搁了日子,那也没什么。嘿!到到候,俺抱着俺儿子跟俺媳妇儿拜堂,保准抢了你们两个的风头。”
  
  叶小天和华云飞相视苦笑:“这个老毛,儿子都要生了,还是这么的不着调!”
  
  ※※※※※※※※※※※※※※※※※※※※※※※※※※
  
  田家兄妹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动声色间,他们就把声势营造的十足。虽说此时贵阳权贵云集,每个权贵都有一身话题,包括那位尚未到任就已气势十足的叶梦熊叶大巡抚,同样是贵阳权贵场上的话题人物,但是田妙雯受辱于展家的事,却能始终保持足够的热度。
  
  换句话说,田妙雯的事儿始终上不了头条,但人气一直爆棚,头条一直在换,而田妙雯的话题却能始终保持足够的热度,不至于被人遗忘。
  
  接下来,田家兄妹就不需要做什么了,他们只需要等着这条消息持续发酵,直到时机成熟,让它真正发挥作用。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只欠一股东风而已,这股东风,就是叶小天。
  
  田妙雯无所事事了,却还需要时常出去走动走动,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关注度,这时她便想起了莹莹。展凝儿被展家软禁了。现在不用指望她会出现在贵阳,但莹莹可以啊!红枫湖近在咫尺,何不邀她来贵阳一聚?
  
  以前凝儿和莹莹来贵阳,总要找她一起游玩,偏偏田妙雯觉得这两个义妹像是长不大的孩子,懒得陪她们折腾。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心性起了变化,她倒想念起了莹莹。
  
  不过田妙雯唤来党延明一问,才知道莹莹已经陪着她的母亲赴京城去了,田妙雯不免失望,放眼贵阳府。华盖如云,大宅门里莫不是群雌粥粥,偏偏一个可以说说知心话儿的人也没有,不期然地,田大小姐便想起了铜仁府的叶小天。
  
  “这个混蛋,什么时候才来贵阳?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群英荟萃的好机会吧?不会,一定不会,如果他连这样的时机都看不出来,还有什么资格跟我田韧针合作!”
  
  傲娇的田大小姐。如是安慰着自己。
  
  ※※※※※※※※※※※※※※※※※※※※※※※※※
  
  叶小天此番要去到贵阳,是头一次作为土司新贵,在众多传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牌土司贵族们面前亮相,所以他特别重视。精心做了一番准备。尤其是对随行人员的精心选择。
  
  李秋池李大状是他的智囊,而且本就是贵阳人,熟悉贵阳情形,此人是一定要带的。虽说与权贵们打关道。必得得叶小天赤膊上阵,想让一个师爷替他出面,除非你是安老爷子那等身份。
  
  苏循天就留在卧牛岭了。现在叶小天已是一方土司,有自己的政务、经济、军务需要料理,不能不留个人。华云飞是肯定要带在身边的,而且他还让华云飞给他在神殿挑选了一队忠诚度爆棚且各怀绝技的武士做随从。
  
  于珺婷口口声声地对他讲,于家有于家的立场,于家绝不牵涉过深,于家绝不能附庸于叶家,承受不可承受的重大风险,但她还是把文傲“借给”了叶小天。
  
  文傲是于家的土民,土民附着于土司,是半奴隶性质的,土司可以把领地馈赠他人,同样也可以把自己的土民馈赠他人。一旦赠送给别人,那么此人就是别人的土民,再做什么概与她这位原主人无关。
  
  只不过,以往土司们互相馈土民,都是赠送工匠或美女,赠人一个糟老头子这还是头一糟儿。
  
  于珺婷对这糟老头儿还挺重视,赠送文傲给叶小天的时候,她很紧张地嘱咐叶小天:“人家只是把文先生临时赠送给你的,等你贵阳之行结束,你可要马上把人还给我!”
  
  李大状如临大敌,握着折扇瞪着文傲,一副“来来来,本大状出个上联,你且对上一对”的架势。他可是叶小天麾下第一师爷,于珺婷把她的师爷赠送给叶小天,这不是抢他生意吗?
  
  李大状产生了强烈的职业危机感,满怀敌意地瞪着文傲。于珺婷瞟见他的模样,不由失笑:“咳!我把文先生赠与叶大人,是给叶大人做贴身保镖的,绝不会抢你生意就是了。”
  
  “做保镖?”叶小天和李大状同时瞪起了眼睛:“文先生怎么做保镖?难道他靠一张嘴,就能把人活活说死?”
  
  文傲见叶小天等人面露疑色,不禁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掌,五指箕张,往身边石栏上轻轻一扣。
  
  叶小天和李秋池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定在他的手上,就见文傲五指攸地一收,那坚硬的汉白玉石栏仿佛豆腐做的,被他硬生生抓下一块来,文傲手掌一团,那石头便化成了一团白粉,纷纷扬扬。
  
  叶小天和李秋池顿时张口结舌。
  
  于珺婷微微一笑,柔声道:“都说于海龙是铜仁第一高手,其实于大头人只是铜仁外功上的第一高手,如果说到内家功夫,却是文先生第一。于头人在文先生手下,连七招都走不了。”
  
  “这糟老头儿这么厉害?”
  
  叶小天惊魂稍定,突然想到一个念头,便向文傲问道:“于土司在文先生手下能走几招?”
  
  文傲一怔,土司大人会武的事知者甚少,怎么叶土司会突然问起?他转念想到叶小天和自家土司的暧昧关系,不由恍然:自家土司终究也是个女人,对她的男人,她又岂会有所隐瞒?
  
  文傲微微一笑,便从容答道:“如果老夫全力出手的话,十招内可占上风,三十招内可以平手,五十招内,必败无疑!”
  
  李秋池听到这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于土司!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真有这么厉害?
  
  叶小天看了看文傲手掌上还没拍干净的石粉,再看看正嗔视着他,责怪他使诈的于珺婷,忽然想到私室相会四下无人之际,自己颐指气使地拿她当小女奴差遣,还时不时地把她按在膝上打屁屁的情景来。
  
  “我的玛雅!得亏她没杀我的意思。这要是她当时冲我脑袋上来拍这么一巴掌,我还有命在吗?就算她只来个‘猴子摘桃’……”叶小天突然觉得胯下冷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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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再向虎山行

  叶小天策马走在路上,想起当初和于珺婷独处一室的情景,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那时节逼她扮小女奴,强行占有了她的身子,当时两人可还是完全的对立关系啊,如果不是于珺婷私心里早已对他生出了情义,哪会被迫就范,只要拍下一巴掌……

  想至此处,叶小天忍不住扭过头,对李秋池大发感慨道:“李先生,难怪古语有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一个人该死的时候却没有死,那他一定是有神明庇佑,岂能没有大福缘果报呢?”

  李秋池不明白叶小天为何突然会生出这样的感悟,他想了想,深表赞同道:“大人说的甚是,想当初,学生夜奔葫芦县,仓仓惶惶,如丧家之犬,被大人您截住的时候,当真吓得是魂飞魄散,自料必死哇!”

  李秋池怅想着往事,不胜唏嘘地道:“可学生该死而未死,从此果然命运大改,由一介讼师踏入仕途,如今能追随大人左右,荣光岂是当年做状师时可以比拟的。”

  叶小天:“……”

  贵州道路非山即水,所以除了像石阡等少数水系发达地区要以舟船过渡外,大部分地区只适合乘马而行,如果你非要乘车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样一来道路就要难行的多,速度也快不起来。

  所以叶小天此番往贵阳去,大队随从一律乘马。叶小天乘着高头大马正往前去,忽见路边有一个青衫人,倒骑在一头毛驴背上,手中握着一卷书正看得入神。前边还有一个小僮牵着驴儿,优哉游哉。

  叶小天心生羡慕,便用马鞭向那人一指,对李秋池道:“如今我到处奔波,疲于奔命。求的不过是来日有个逍遥自在。可是你瞧这人,身份地位自不如我,现在已然逍遥自在了。”

  文傲赶上来笑道:“不然,不然!大人您求的是大逍遥,想的是大自在,与此等路人所求可大不相同啊。”

  叶小天想了想,不禁失笑,颔首道:“文先生说的是,我之所求与他不同,比他辛苦些也是应该的。只是……如今瞧他悠然之态。还是难免心生羡慕啊……”

  这时候,骑在驴子上的青袍人感觉到有大队人马从身旁经过,不禁抬起头来,叶小天与他目光一碰,顿时一愣,便接着方才那话碴儿,顺口又说了一句:“嗯……此人之逍遥,我就不羡慕了!”

  倒骑驴子、悠然看书的这位仁兄,正是铜仁府经历李向荣李大先生。绿云罩顶还不能快意报复,俨然就是继花晴风之后的神龟二号种子选手,叶小天哪里想要学他。

  李经历看见叶小天,也不禁露出讶然之色。他赶紧翻身滚落驴背,向叶小天长长地一揖,高声道:“原来是叶长官,不知叶长官大驾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叶小天勒住马儿。翻身跳下来,迎上前道:“叶某正要往贵阳一行,李兄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向荣连声道:“可不敢当大人您称一声李兄。大人就叫在下李经历便好。在下……在下如今已经调往贵阳巡抚衙门任职了,给新任巡抚大人做个书吏,如今正是前去赴任的。”

  叶小天现在已经不是推官,平素也不在知府衙门办公,竟然不知道李经历已经调往贵阳。叶小天便道:“哈哈,巡抚衙门的书吏,那权柄可不是其他衙门能比的,李兄这是高升了,恭喜,恭喜!”

  李向荣勉强笑了笑,还礼道:“前任巡抚迁任他处,带走了许多用熟了的胥吏属僚,新任叶巡抚远自辽东来,没那么多的随从可带,巡抚衙门出了不少缺,在下便活动了一下,去那里补个缺,图个清闲罢了。在下既非新巡抚的心腹,又非巡抚衙门的老人,不得重用的,何喜之有!”

  叶小天笑道:“叶巡抚一旦到了贵阳,肯定要培养自己的班底,你不是巡抚衙门的老人,正是叶巡抚有心栽培的人物,就凭李兄的才华,还怕到时不得重用么?”

  叶小天说着,心中对李向荣迁调贵阳一事有所了然了。李向荣的婆娘被戴同知那个风流浪荡子给睡了,可戴同知的权势远大于李向荣,李向荣奈何不得他。后来李向荣也曾想过办法,比如投到耶佬门下做弟子,要抱叶家的大腿。

  可是于家和叶家经过短暂的对立敌视,很快又成了亲密战友。而戴同知是于珺婷的得力臂助,叶小天是不可能为了他李向荣对戴崇华下手的,李向荣和戴同知又已结了仇,铜仁待不下去了,不走还能如何?

  叶小天心中有些歉疚,便好言安慰道:“我看李兄一张大口,命中注定要吃八方之财!双腿稳健,个性敏捷,那又是四马之地的命格了,走动走动也好,说不定就此青云之上,那就更要先行恭喜了。”

  李经历苦笑道:“那倒没错!我就是一张大嘴,可我李大嘴能不能吃八方不知道,天性喜招是非倒是不假,闭门家中坐,祸也能从天上来啊。”

  叶小天正色道:“大嘴兄何出此言!啊不,李兄何出此言,虽然小弟在卧牛做官,管不了贵阳之事,不过来日若有需要小弟帮忙的地方,李兄尽管开口!”

  李大嘴……李经历一听连忙向他道谢。二人既然同路,都是往贵阳去的,就此做了同伴,叶小天嫌他驴子走路太慢,叫人把载运行李的马匹腾出来给了他一匹做坐驾,一同往贵阳赶去。

  湖广,荆州府外的宽阔官道上,一支整齐的队伍正徐行如林,这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却极显严整威武。步卒阵列打着无数的旗子,红黑相间的战袍,寒光闪闪的刀枪,缓缓行进中显得煞是壮观。

  队伍中央有一辆四匹枣红马拉着的大型油壁车,帷幕低垂,外形纯朴。装饰虽然很简单,识货的人却能看得出这辆号必定是出自能工巧匠精心打造,因为细节处用足了心思,虽然貌似平凡,平凡之中却自有一股凛然的威势。

  身披战袍的骑士有百余人,他们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甲胄鲜明,鞍鞯整齐,佩刀挂盾,手执缨枪。雪刃锋寒,十分的威武雄壮。路人只要一见,也不用什么开道锣,便自动自发地回避了。

  这支队伍正是前往贵州赴任的新任巡抚叶梦熊的人马。巡抚在明初的时候还只是临时差使,出于特殊原因,临时委派一位大员,统摄一省甚至数省的民政、经济、军事、司法大权,以便宜行事,事了收权。有点像钦差。

  及至后来,巡抚就渐渐变成常任官了。抚台督理税粮,总理河道,抚治流民。整饬边关,摄领军事,兼管刑法。节制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成了地方上的军政第一要员。

  一任巡抚。掌握的权力可以生杀予夺,相当于其辖区内的土皇帝,除了有限的几个手握权柄的文武大员。无不仰其鼻息!威权如此之重,就是在土司满街走,土官多如狗的贵州,也是不容小觑的,否则众多贵州权贵缘何会齐集贵阳,恭候他的大驾。

  超大型的油壁车上,有卧室、有茅厕、有书房、有会客室,俨然是一间会移动的屋子。书房之内,叶梦熊一身便袍,端坐在书案之后,油壁车外表虽不惊人,但是从此刻车中的颠簸就能看得出此车的珍贵了,路况并不怎么样,但车中感觉,颠簸的并不厉害。

  叶梦熊约五旬上下,须发皆黑,风神俊朗,年轻时定然也是一位丰仪如神的美男子。他久在官场,久居大位,经由岁月、环境的历练而磨砺出来的威严气质,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在书案对面,侧坐锦墩之上,双手扶膝的,却是叶小天的老相识旧上司,花晴风花大老爷。花晴风终于还是决定出山了,不过他原本是七品正堂,以从六品官致仕,如今复出,要安排起来并不容易。

  朝廷接到申请后,先要对他进行考察,毕竟他的“病”不同于普通的疾病,谁敢断定他就一定恢复了正常。经过对他的详细考察,又走访了当地士绅,确认花晴风痊逾后,他就算是正式复出了。

  不过复出后,他还只是一个候选官,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就算不是正印官,一时半晌也没有空位出缺,他只能等着有人致仕、有人暴毙或者犯案被抓,出了空缺之后,再和无数的候补官们竞争。

  但是运气来了那真是城墙都挡不住。新任贵阳巡抚叶梦熊自辽东过来,正好经过他所在的城市,当地致仕的和在任的高级官员们都出席了叶巡抚的接风宴。

  酒席宴上,当地那位对花晴风很欣赏的官场老前辈听说叶巡抚所带的幕僚不多,便向他亲口举荐了花晴风。叶梦熊次日接见了花晴风,一番答对,叶梦熊对他很满意,一个堂堂的原七品知县给他做幕僚,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于是花晴风就正式成了抚台大人的幕客。

  巡抚按职权算的话,相当于现在的省委书记兼省长兼省纪委书记兼省军区司令兼省公安厅长兼省法院院长,但是职位虽然已经成为常任官职,却没有相应的官属班底。

  比如布政使衙门又或者是知府衙门、知县衙门,都有一整套的从属官僚班子,而巡抚衙门一个都没有,这个衙门只有一个官,那就是巡抚,他手下的办事人员统称书吏,几十个书吏各负其责、各司其职,对口管理政治、经济、军事的各个衙门,职权极大,却没有官身。

  花晴风很喜欢这样的安排,有职无权的日子他早已经过够了,他宁愿有权无职,何况,在巡抚大人手下做事亏待不了他。给巡抚大人当几年幕僚秘书,回头再往官府衙门里安排,朝廷也是认可他做幕僚时的政绩和资历的。

  花晴风此时正向叶梦熊讲述着贵州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在葫县几年,虽然无所事事,但是该知道的事还是知道的,说起来倒也有条有理。第一等第二等的权贵都说遍了,今天正说到第三等的官。

  已经荣膺卧牛长官司长官的叶小天,自然也在他的讲述之列。叶巡抚听他说罢,微微蹙起了眉头,沉吟地道:“老夫这个本家小哥儿,似乎有点儿……嗯……”

  他听了叶小天的所作所为,对这个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了,花晴风见状便跟了一句:“抚台大人,这个叶小天,根本就是一根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啊!”

  叶巡抚呵呵地笑了起来:“嗯!此言略显粗俗,不过倒也形象。一根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哈哈,好!好啊!老夫如今需要的,岂不正就是他这样的一个人物么!”

  叶梦熊一双深邃的目光中,微微闪烁着睿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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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昆仑雅集

  绿树流水,一座圆木架成的小木桥,无栏无遮地横在那儿,天然质朴。清亮如油的溪水从小桥下轻快地淌过,叶小天站在桥头,依稀仿佛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彝装少女:

  她正坐在木桥边,脱下鞋子,把一双白生生的纤秀柔美的脚丫儿浸进河水,任那清亮如油的溪水滑过她浑圆秀气的足踝。在她身边,摊着一方雪白的手帕,手帕上还放着几颗沾着水珠的梨子。

  放眼再往前看,绿树掩映下有一条曲径幽深的小路,绿树丛中隐隐约约地现出一幢幽静雅致的农舍,那里就是叶小天在贵阳选定的住处了。

  李秋池轻摇羽扇,品头论足:“此处环境幽雅,虽在城中,却有世外桃源般的感觉,风景甚美。只是屋舍过于简陋了些,不配大人您的身份,何以大人要指定在此安住呢?”

  叶小天从恍惚中醒过神儿来,微微一笑,没有做答。此处是莹莹翘家时住过的地方,而他和莹莹就是在这小桥上初次相逢的,只是这种心情藏在心里咀嚼就好,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叶小天一行人在农舍中住了下来,周围可租的屋舍不多,有些随从要住在树@±林里,好在现在已经是七八月天气,这些随从大多又是从山里调出来的生苗,对这种居住环境非常适应。

  叶小天安顿下来后,便说了一个地址,让华云飞去夏家在本地的大宅处打听消息。华云飞去的快,回来也快,对叶小天回禀道:“大哥,莹莹姑娘的母亲被朝廷敕封为诰命夫人,进京谢恩去了,莹莹陪伴母亲同行,如今不在红枫湖。”

  叶小天一听大失所望。这年代没有什么便利的交通工具和通讯工具,送封信都要跋山涉水。所以古时候一有什么亲戚朋友要去千里之外当差做事、经商移居,几乎就是生离死别。

  叶小天在铜仁和红枫湖当然没有那么遥远,但这消息也没传到他耳朵里。其实夏莹莹是有叫人给他捎过信儿的,只不过当时他已被抓回深山,这信被夏老爹截留烧毁了。

  此时华云飞奉叶小天所命前往夏氏大宅询问莹莹近况,把留守夏氏大屋的人也吓了一跳。夏老爹如今倒是知道叶小天复出江湖了,而且威风更胜从前,但却没有知会留守大屋的下人。

  “莹莹啊……”

  叶小天悠悠一声长叹,他本已做好了马上赴红枫湖提亲的准备,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如今只好做罢。莹莹本人不在,她的母亲也不在,上门提的什么亲。

  按夏府的人所说的日子计算,他们一行车队隆重,又是护送的女眷,由黔入川,一路下去走的路也不便利,此刻只怕还未到京城呢。

  要等她们回来最快也得一两个月之后,如今还是先安心应对贵阳局面吧。想到这里。叶小天便按下心思,把全部精力用在了贵阳府的局势上。

  李大状不用他吩咐,就已自告奋勇地打探消息去了,他在贵阳有些人脉。也认识一些豪门,虽然和真正豪门的核心人物没什么交集,但是要打听他们的动态却也不难。

  叶小天赶到贵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田妙雯的耳朵里。田家从一百多年前就没落了。畏于永乐大帝的威势,田家纵然还保留着一些势力,从此也只能隐入地下。

  如此一来。田家就比其他世家更迫切地需要加强情报方面的能力,所以百余年来,田家在这方面不遗余力地进行建设,如今单以情报系统的发达而论,整个贵州无出其右,就算是最老牌的土司大贵族安家都无法与之相比。

  再加上叶小天是田妙雯吩咐党延明要格外关注的人物,他的到来田妙雯自然马上就知道了。

  田妙雯本来正在弹曲儿,一曲“汉宫秋月”铮铮咚咚如流泉飞溅,弹得正起性儿,忽听叶小天到了贵阳,那流畅跌宕的琴曲就变成了弹棉花:“嘣~~嘣~~嘣~~~”

  党延明耐心地听大小姐“调拭琴音”,过了半晌,才道:“姑娘如果想见见他,属下可以……”

  “不必了!”

  田妙雯打断了他的话:“还不是时候,田叶和盟,要给人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才行。”

  田妙雯说着从案边拿过一份贴子,翻开看了看,向党延明一递:“他现在也是土司中的一员了,只是还不得门径而入。你把这份贴子送给他。”

  党延明目光一垂,只看封面上的字,就知道这是安家发出的一份请柬。各地权贵云集贵州,安家虽然是众王之王,可这地位除了自身实力也是人脉的积累,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所以,安家大公子便在别院召开了这次盛会,受邀的人里面有土司,但更多的是现任土司的继承人,反正统一标准是---要年轻!这是年轻人的聚会。

  安家大公子将来是安家的家主,会有祖辈、父辈留给他的人脉,但终究不及他自己一手建立的。何况祖辈父辈的关系也将渐渐老去,不可能伴随他的成长,而他结交的年轻人却可以和他一起打拼数十年。

  所以,安家对大公子的这个安排很支持,还特意提供了安老爷子最喜欢的一幢庄园,广邀各地豪门阔少,以打造安大公子的人脉圈子。

  田氏兄妹也在受邀之列,而田妙雯现在把这份请柬让党延明转交叶小天,显然是希望叶小天也能参加。党延明双手接过请柬,对田妙雯道:“姑娘还有什么话对他说么?”

  “嘣~~嘣~~嘣~~~”

  党延明躬身退下。

  ※※※※※※※※※※※※※※※※※※※※※※

  “昆仑雅集!”

  叶小天看着请柬,泥金的贴子式样古朴,还有淡淡馨香。措辞很优雅,抬头却没有署名,所以田妙雯把它转交叶小天,叶小天完全可以凭此入场。

  至于田妙雯,她的脸就是一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根本不需要请柬。安家要下请柬,那是礼数,可她却不必持柬赴会。

  “雅集啊!”

  叶小天轻叩桌面,道:“我在天牢时,曾听犯官们说过,文人九大雅事,琴、棋、书、画、诗、酒、花、香、茶,不过这些土官后裔贵介公子们,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他们懂什么叫文雅嘛。”

  李大状问道:“大人要去吗?”

  叶小天道:“去!当然要去!醉翁之意不在酒。雅集之会不在雅,在乎合纵之间也。我来贵阳,不就是为了在众权贵面前露露脸儿嘛?”

  李秋池欣然道:“成!那学生这就去准备。”

  叶小天道:“先生就不用去了,什么昆仑雅集,不过是一班纨绔子弟的酒会罢了,我此去主要是利用这个公开场合,制造与田家结交的机会,免得叫人识破我们双方结盟的真正目的。”

  李秋池站住脚步,问道:“那大人打算带谁去?”

  叶小天笑道:“当初在葫县。看那班秀才们打架,我就知道此地文风究竟如何了。此去雅是未必雅得起来,一班阔少凑在一块儿,借酒闹事的却未必会少了。我带文先生和云飞去就好了。”

  李大状一听心中很受伤,此前的担心果然不假,大人麾下本有文武两班,文傲一来。自己这文班之首的宝座就不稳了。李大状马上正色道:“大人此言差矣!”

  叶小天眉头一挑:“哦,先生何以教我?”

  李大状道:“大人只是预料,毕竟不曾参与其会。怎知其中就没有博学之士?兰亭雅集,出了《兰亭集序》,腾王阁雅集,出了《腾王阁序》,此番昆仑雅集,万一需要斗诗拼赋,有学生助阵,大人才有机会名垂千古啊。”

  叶小天听了这话心中很惭愧,想当初他也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记得高李两寨因为旱灾大打出手,他出面调停双方恩怨后,与两位寨主合立“水度碑”,图的也是一个千古留名。现如今怎么只专注于实际利益了,太市侩了!

  叶小天知错就改,马上道:“那先生就去好好准备吧,替我炮制几首诗词歌赋出来,到时我背熟了,万一用到就当众吟咏,也是一桩雅事,哈哈哈……”

  李秋池听了心中更加幽怨:“我做枪手为你捉刀代笔的,没有署名权也就罢了,好处呢?一百两都不给我!”

  ……

  一般雅集两字前边通常指的就是雅集的地点。昆仑雅集指的当然就是在昆仑举办。不过这个昆仑却不是众所周知的昆仑山,而是安家最古老的庄园----昆仑园。

  昆仑园听着就很大气,比兰亭、沁香、金谷一类的名字尤其显得气势磅礴,不知情的人一听这名字就会觉得,难怪人家安家一直位居贵州众土司之首,瞧瞧人家,一处庄园就能起出这么大气的名字,安家世代传人皆心怀大志啊,就连昆仑仙山都被他们搬进自家后花园了。

  其实真实情况却是:三国时候,当时还未取汉姓安为姓氏的安家先祖妥阿哲,作为一支彝族部落首领帮助诸葛丞相征讨南中,因功进封为罗甸国王。

  妥阿哲从一位部落首领一下子成了一方大王,他的王宫设在根据地水西,而今贵阳地区也是他经常活动的地方,所以在这里建了一处大庄园。

  庄园建好要取名字,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妥阿哲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后来他想到了中华第一神山、万山之祖的昆仑山,昆仑的赫赫威名他是听说过的,于是“昆仑园”就横空出世了。

  这个来历,历经千余年时间,本来早该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但是安家内部一直把它作为一个笑谈留传至今。

  安家列代长者,用这个故事告诉他们的子孙:“所谓的英明神武,都是被后人想当然地美化出来的,大英雄和你我一样有血有肉,有长处也有短处!

  他们也是从常人做起,所以你不管是面对什么大人物,哪怕他是号称天之子的皇帝,也不必无端地把他想像的不可匹敌!畏惧只会限制你的本领,扩大他的实力,坦然面对,你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弱点。”

  从这一点上来说,安家能屹立不倒,确非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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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曼陀罗

  叶小天虽然对这些土司人家子弟搞的什么雅集根本不以为然,但是在着装上还是精心考虑了一番。自从他成为土司,他的服色以及言谈举止都会尽量显得粗犷一些。

  因为这片天空下,讲的是谁的拳头硬,你太文质彬彬了,先就让人看轻了你。即便你有实力,被人踩了还能打脸找回来,可是叶小天得有多闲,就为了让人看低再打脸,就乐此不疲地玩这种把戏?

  然而如今到了贵阳,情形又是一变。其实这儿讲究的还是实力为王,哪儿不是实力为王呢?即便到了中原也是一样。但是到了一定的层次,玩法就会高端许多。

  举个不太恰当却很合乎实际的例子,就算你做流︶氓,做到第一等势力的超级大流︶氓时,那举止作态,都会文明的比一个真正的绅士更绅士。

  这种氛围下,利齿獠牙是要藏在骨子里的,太过张牙舞爪就不合适了。而且在这个最顶层的圈子里,叶小天还谈不到耀武扬威,他的实力还没到辗压一切的地步。

  因此,叶小天选择了一身儒衫,云缎圆领袍,加云缎外套,宽袖皂边,皂绦软巾垂带,袖长过手,脚蹬大红云履,为了扮士子扮得更像,腰间还佩了一把装饰性的长剑。

  文傲和李秋池各穿一袭曳撒,戴网巾,至于华云飞,则是一身青衣短打、同样戴网巾,这三个人从服饰上就能看出和叶小天的区别,主从分明。

  叶小天乘车,三人乘马,按照时间赶到了昆仑园。贵阳城中有山有水有丛林,不似中原地方,这昆仑园也在城中,占地百亩。叶小天一行人快到庄园左近时,就已见车马络绎。

  这时已近黄昏。有些来宾已经打起灯笼,车上挑着灯笼,仆从策马相随,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眼看再往前去山径狭窄,已不适合驱车,众人纷纷下车步行,叶小天见状也下了车,叫人把车赶到山脚下停歇,和文傲、李秋池、华云飞步行上山。

  昆仑园就建在半山腰。从半山腰往上全是昆仑园的范围,之下的部分虽未圈进园子,实则平头百姓平素也是不会到这里来砍柴游赏的,因此草木葱郁,十分旺盛。

  一路行去,叶小天不免也要打量行人,发现有些人趾高气昂,仆从俱着鲜衣,身边还有佳人相伴。有些人则相对低调一些,只着两个小厮头前掌灯,负手缓行,气度雍容。

  此时此刻。从服色、排场上,还真的难以分辨谁高谁低、谁势力更大,能够受安公子相邀的,就绝不会差了。排场如何全看个人修养。

  眼看将到山庄门口。路两旁已是灯柱林立,上边俱都悬挂着明灯,照得大路一派光明。前方忽然从侧边路上绕出一行人来。叶小天不禁着意地看了几眼。

  叶小天之所以注意,是因为这一行人穿着和他们差不多,都比较正常。说比较正常的原因,是因为其他人……,一个个高冠博带,有的还踩着高齿木屐,完全是一副汉唐风范,弄得叶小天哭笑不得,总觉得这些人如此打扮,有点沐猴而冠的模样。

  不过真要追溯起来,这些人家还真就是从汉唐时期一直到现在,传承不曾断过的大户人家,人家要袭古,也是有情可原。此时从林间小径绕出来的这一行人就不同了,他们穿的是时下流行的汉服。

  一行人间,头前两个青衣丫环,各提灯笼一盏,后边一位女子,高挽发髻,系一条“遮眉勒”,木兰青的双缎绣裳,藤青曳罗靡子长裙。

  衣衫服饰毫不张扬,但是你一眼看到她,就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就像一个玉匠,突然从一块石胚里打磨出了一方润泽剔透的美玉。

  那种美,和莹莹不一样,莹莹的美就像一轮朝阳,并不刺眼,但光芒万丈,让你一见便似看到一轮红日跃腾出海平线,那一刻热血沸腾。

  而她就像一轮明月,不及红日那般惊艳!但是有一种谜一般的诗意,你可以不断地看,每一眼品味,都会咀嚼出一股新的味道,而这是初升朝阳般的莹莹所不具备的。

  能够具备这样风情的女子,要么是红尘历练中经历了很多,所以有种醇酒般的味道,要么就是心思细腻委婉,不像莹莹、凝儿那么单纯,所以才有这诗一般的韵味、谜一般的风情。

  这种味道,叶小天在两个人身上见过,一个是于珺婷,原本是淡淡的,现在越来越有风情万种的味道,那是他一手开发出来的,叶小天看在眼里,颇有一种成就感。

  另一个是田妙雯,田妙雯身上这种特别的风韵尤其浓郁,即便是已经开发的于珺婷也要略逊一筹,眼前这位风情万种的女子同样要逊她一筹。

  而田妙雯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呢,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子就已具备这种颠倒众生的味道。这等天命尤物一旦成为人妇,又该是何等风情?着实令人期待啊!

  眼前的女子款款而行,步态身姿都透着优美,她越走越近了,身后陪同的两个人都是士人打扮,但是完全被叶小天一行人给忽略了,谁让这女子太过醒目来着。

  走近了,蒙在她风情上的“面纱”便清浅了许多,叶小天也能看得更清楚了。这个女人应该有二十五六岁,这个年纪的女子早该嫁人生子了,从她的发髻看,显然也是做妇人打扮。

  这个妇人也注意到了叶小天一行人的注目礼,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像她这样的美人儿,见过了太多男人蕴有的目光,早已见惯不怪。

  “啊哈!田夫人,您也来赴安公子之会啊!”另一侧刚刚赶到门前的一个高冠博带“踩着高跷”扮魏晋古风的人看见那女子,急忙抱拳施礼。

  叶小天注意到了他对这个女子的称呼:田夫人。

  夫人,首先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此女已经嫁人。其次,在这种地方,大家对称呼都是很讲究的,称呼夫人证明她是权贵人家妻眷,一个普通士人的娘子,是不会被尊称为夫人的。

  再一个,她姓田!因为此地贵族人家的女子同男子一样具有继承家族政治权利的资格,所以贵族人家的女子出嫁后,别人同样会以她的父姓相称,而不必冠以夫姓。

  姓田?田家的女人?

  叶小天立刻敏感地想到了田家。能赴安公子之会,又是姓田的,只怕不会是别人家了。再想到田彬霏、田妙雯两兄妹异乎寻常的俊美,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同样出自田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叶小天忍不住又瞟了她一眼,这才举步向大门口走去。刚行两步,便有一个年轻公子带着几个仆从傲然越过了他,大步向门口走去。

  叶小天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计较,只是向旁边让了一让,后退了一步。只是这一让,便出了岔子,倒霉就倒霉在他那口士子出门喜欢佩戴的装饰性长剑上了。

  叶小天平时不大佩戴兵刃,偶尔带着也是他那口锋利的上品彝刀,这口剑是仪剑,比彝刀还长出一尺,而且是悬挂在腰间,他这一退一转身,那长剑先是一拨裙儿,接着一递,巧之又巧地插进了那位田夫人的臀缝儿。

  “哎哟!”

  田夫人正仪态万千地和熟人打着招呼,忽然感觉裙子被人拨弄了一下,还未及反应,剑鞘就插进了双腿之间,田夫人羞叫一声,急忙向前抢出一步,愤愤地扭头回望。

  田夫人还真没想到竟敢有人轻薄她,尤其是在安家府门前,出入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算是纨绔浪荡子也得收敛着些,谁敢做这种事。

  扭头一看,正是刚才色眯眯地向她行注目礼的那个年轻人,田夫人登时柳眉一竖。叶小天这时也知道碰到了人家,至于是怎么碰到了,碰到了哪里他却不知道,因为他也才转过身来。

  叶小天赶紧施礼道:“田夫人,实在抱歉,在下方才为了避让那位……”叶小天扭头看了一眼,他妈的,走的这么快?门口只站着安家的迎宾,那个牛气烘烘的公子哥儿已经不见了。

  叶小天干笑一声,道:“方才有位公子抢先入门,在下退让了一下,又未习惯佩戴仪剑,所以……”

  那位田夫人一双妙目往他脸上盈盈一转,淡淡地道:“你认识我?”

  叶小天赶紧道:“不认识,不过方才这位先生称呼夫人时,在下听到了。”

  田夫人恍然一笑,眼神妩媚而冰冷:原来如此,如果他真的认识自己,想必也不敢做登徒子了。

  不过,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田夫人淡淡地吩咐道:“这里是安家的地方,给安家个面子,不要见血了,折断他的手脚,弄口瓮装进去,再灌以百虫,三日不死,就饶他性命!”

  田夫人这句狠毒之极的话,说的再自然不过,她身后跟随的两个士子模样的人答应一声,身形左右一闪,竟是奇快无比,显然是身具武功。

  而田夫人吩咐完了这句话,向那个熟人浅浅一点头,便娉娉婷婷地向大门口走去,晚风轻拂裙袂,显出她优美婀娜的曲线。穿裙竟然可以凸显出夸张的腰臀曲线,那身材一定火辣到极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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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庭前决

  两个男子都是中年人,士子打扮,一派温文尔雅,但是他们向前一逼,那气势立刻不同了,渊停岳峙,如同一杆锋利的枪,稳稳地扎在那里。

  叶小天见过刁蛮的姑娘,凝儿也好、莹莹也罢,都有一股子刁蛮劲儿,就算是现在纯美温柔的哚妮,初见她时是何尝不是刁蛮任性,仅仅毛问智的一问话不妥当,就下蛊整治他。

  至于于珺婷或田妙雯就更不用说了,二人都有一股子天生的妖气,但是她们之中没有哪个会刁蛮到如此程度,这已不是刁蛮,而是暴戾。

  叶小天皱了皱眉,对这个形神气质俱属上佳的女子生起了厌恶感:“田夫人,我本/是无心之失,也已向你郑重地道过歉了,不必动用如此手段吧?”

  田夫人没有理会他,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直向门口走去。迎宾微笑着迎上来,微微欠身,对于门外发生的一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

  进了这道门就是安家的地盘,谁要在那儿闹事,不管你理由如何充分,那都是拂了安家的面子,一定要出面制止。但是还没进这道门,却不必妄自出面,得罪这位一贯强势的田夫人。

  何况……

  迎宾的眼睛微微眯起,向叶小天轻轻扫了一眼,完全没有印象,如果是有点身份的大人物,他就算叫不出名字来,也会有些眼熟,看来此人在权贵圈子里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生死有什么打紧?

  文傲不经意地向前站了站,已经站在叶小天身侧,两人的衣袂甚至已经轻轻地擦在一起。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这两个貌不惊人实属跟班的中年文士都有一身超卓的武功。

  此时双方还没有交过手,但是仅从对方闪掠的身形步法和表现出来的气质,以一敌二,这位铜仁第一内家高手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赢。

  中年人动了。一个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向叶小天胸口拍出一掌,掌势轻描淡写,看起来浑不着力,文傲见了却是目芒一缩,他一把抓住叶小天的手臂,叶小天就觉得身形一晃,已经离开原地三尺,变成了站在文傲后面。

  文傲另一只手伸出去,与那中年文士碰了一掌。两人都是轻飘飘地拍出一掌,但两掌相交,却发出一声沉雷般的爆响,二人衣袖部分顿时炸成一片碎帛,纷飞于空,仿佛蝴蝶。

  文傲因为先行扯过了叶小天,脚下不及对方沉稳,这一掌相击,随着一声爆响。文傲的肩头微微晃了一晃,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大步,再次与叶小天并肩而立。

  另一个中年文士哈哈一笑,身形一转。忽然划着一个弧形鬼魅般地出现在叶小天另一侧,五指如爪,向他头顶抓去。

  华云飞不及文傲的眼力,看不出这两人功夫深浅。但他反应却奇快,在那中文士人旋转如鬼魅的时候,华云飞已霍然拔刀!

  探手、握刀、抽刀、举刀、臂、腰、腿三力合一。在中年文士迅疾如魅的速度刺激下,华云飞这一刀不但达到了生平最快的出刀速度,而且无师自通地达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

  “噗!”

  刀在空中掠过被灯光耀出的一道弧线才刚刚射入人的眼睛,锋利的刀刃就已砍在了中年文士的手臂上。如此一刀,就是一块石头也能劈断,一块铁砧也能剁入,但是砍在那中年人手臂上却如中败革,只发出“噗”地一声闷响。

  不明所以的人只怕要以为华云飞这一刀虚有其表,只是佯剁,但是这一刀砍下,中年人的衣袖便齐肘而断了,他的手臂被砍得微微一垂,半截衣袖飘然落下。如此一刀,又怎么可能是虚有其表。

  一刀落下,露出那中年人的手臂肌肤,手臂黝黑,表皮坑坑洼洼的似乎曾经受过许多伤,现如今已经长成了一层铁一般颜色的厚皮。

  华云飞大骇,他正觉奇怪,不知对方戴了什么精钢制成的臂护,这才挡住他自己也未必还能使得出的如此威力的一刀,万万没想到,对方根本没用臂护,就是血肉之躯挡住了他的钢刀。

  文傲沉声道:“掌心雷、麒麟臂!你们是江西龙虎山的人?”

  两个中年文士微微露出讶异的神色,他们没想到出手一招,居然没有占了上风,至于被人叫破功夫来历却没什么了。明朝皇帝大多崇信道教,江西龙虎山和湖北武当山是两大道教圣地,各自绝学均闻名天下,被人识破就没什么稀罕了。

  文傲沉声道:“大人快走,属下挡他一挡!”

  叶小天何等聪明,文傲叫他快走,说自己要挡上一挡,分明就是说技不如人,不可能护得他同全。但是,他能往哪儿走,文傲能不能撑到他下山上马,逃之夭夭?

  何况,只靠文傲一个,只怕在两大高手夹击下根本撑不了几个回合,华云飞也得留下阻敌,他要逃走,恐怕要以华云飞和文傲的性命为代价。

  李秋池此时早已闪在一旁,仿佛路人了。其实这倒不怪他,他根本不懂武功,留在原地有什么用,除了碍手碍脚,还得别人分神来保护他,起不到任何作用,避到一边才是上策。

  听了文傲的话,华云飞马上知道点子扎手,立即把微微有些卷刃的钢刀一横,也站到了叶小天的面前。叶小天猛地后退了三步,一把攥住了他腰间的宝刀。

  那口仪剑刃都没开,只能拿来当铁片子砸人脑壳,而且这么长的剑,就他那功夫,只怕被人家那什么邪门的麒麟臂一抗,就得飞到山脚下去。

  叶小天握住的是蛊教藏宝,那口金柄银质的圆月小勾刀。这刀固然锋利,却也不是削铁如泥,能够专破内家真气,但不管怎么说,虽然短,总比那口徒具其表的仪剑用着顺手。

  文傲大急:“大人快走,这两人我们挡不……”他刚说到这里。两个中年文士已经长笑一声扑了上来。文傲哪里还有闪暇说话,立即五指箕张,决然迎了上去。

  那位田夫人对两个随从完成她的命令似乎极具信心,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走到门口,田夫人把请柬交到了迎宾手上,迎宾并没有翻开,只是微微一笑,欠身道:“夫人请进!”

  田夫人浅浅一笑,颊上露出两个诱人的酒涡儿。两个侍女打着灯笼头前进去,左右一站侍立,田夫人正要迈步进去,前脚刚抬起来,忽然看见那位迎宾面露惊讶之色。

  田夫人一怔,想要回头看看,一柄冰凉的圆月型小刀已经架在了她白皙如玉、优雅似天鹅的秀项上。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臂膀便箍住了她的身子。

  “叫你的人,马上停手!”身后传来的声音一片萧杀,田夫人听到这个声音。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不答应,身后这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一刀割断她的喉管。

  两个中年人此时已经收手退在了一边。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真的“逃跑了”,但他竟然是逃向安府大门,挟持了他们的女主人。

  他是先是出乎意料,接着是被文傲和华云飞全力缠住无法马上脱身。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女主人被抓住了。

  安家门口自有侍卫,见状身形一动,却被迎宾双臂微微一张。制止住了。田夫人还没进安家的门,这小子敢动田夫人,只怕是真有些来路,他没必要替安家结仇。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我!”

  田夫人脸上有股子好笑的神气,她并不是什么身怀绝技的江湖女侠,顷刻间就有办法脱离叶小天的掌握,她只是从来不曾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境,她也绝不相信对方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后还敢动手,所以又好笑又好气。

  “我知道,你是田家的人!”

  叶小天刀子一横,在田夫人娇嫩如玉的颊上“啪啪”地拍了几下,那刀锋利无比,那脸吹弹得破,只要稍有不慎,就是一道血痕破了她的相,叶小天竟满不在乎。

  两个中年文士吓得脸都黑了,田夫人的脸却已吓得白了,她终于明白,这个年青人是当真的!就算她权倾天下,就算她是九五至尊,此时此刻也得受制于一个匹夫!

  至于利用她的权力把人家锉骨扬灰,甚至满门屠灭,那只能是后来人去替她做了,如果人家横了一条心,杀她真的像是杀鸡屠狗一般容易。

  叶小天此时心中何尝不是苦笑连连,他今天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在各方权贵面前露露脸儿,并且要成功展示自己斯文知礼的一面,免得各地土司把他当成了野人王,认为他只懂得穷兵黩武。

  另一方面就是和田家拉近乎,虽然他已经和田家秘密结盟,可这是不能告人的,所以他必须还得找个因由和田家在公众场合来往、亲近,从而掩饰他们真正的结盟与目的。

  如今可好,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挟持了一个百媚千娇的大美人儿,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和他的“青面獠牙”,破坏了他的第一个目的。而被挟持者十之**就是田家的人,第二个目的也无法实现了。莫非这就是天意弄人?

  四下已经有许多人围拢过来,眼见如此一幕,谁还会满不在乎地跑进庄园赴宴,这种情景本就不常见,何况是发生在安家门前,那是一定要看看的。

  “放开我!”

  被叶小天挟持的美妇虽然俏脸发白,但依旧很镇静。

  叶小天爽快地答道:“成!这场过节一笔揭开,谁也不许找后账!”

  田夫人冷笑:“想得美!你立即自杀,我就放过你的家人!”

  叶小天冷诮地笑了:“夫人,你被惯坏了!”

  田夫人眉梢妩媚地一挑:“那又怎样?你敢动我试试!”

  叶小天驴性吧唧地答了一句:“动就动!试便试!”

  叶小天横在田夫人颈间的手忽地一扬,再一沉,刀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靓丽的银线,在两个中年文士的惊呼声中,“噗”地一声刺进了田夫人的大腿。

  围观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阵“咔咔”声响,不只一人因为惊讶而下巴脱臼:“老天!他……他竟然真的敢下手!那可是杨天王的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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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扬名了

  滴着血的圆月弯刀重新架到了田夫人优美的脖颈之上,叶小天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十分冷肃。他向众人冷冷一扫,嘴巴慢慢凑到了田夫人那小巧玲珑的耳垂处。

  “要么,你先死!要么,就答应我的条件!田夫人,你决定吧!”说着,叶小天手上的刀子又一紧。

  田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一向自视甚高,嫁人后身份更加高贵,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可是碰上这样一个人,她能怎么办呢。秦王睥睨六国,威服天下,碰上蔺相如跟他耍流氓不也没辙么。

  田夫人紧紧咬着下唇,饱满耸挺的胸口用力起伏了几下,才压住她暴怒的心情:“好!我答应你,今日这场过结,就此罢休!事后我也决不会寻你的麻烦!”

  “呵呵,你看,这样子不是很好嘛,大家一团好气……”叶小天刚刚眼神还凶的吓人,看起来像一头嗜血的独狼,就这片刻功夫就已笑得一团和气,天官赐福似的。

  他很痛快地挪开刀,对田夫人道:“我相信以夫人的身份,一个承诺比一条腿更有价值!”叶小天方才挟持田夫人为人质,唯恐她的保镖动手,所以全神贯注,并未听到田夫人的真正身分。

  但田夫人显然不这么想,她以为叶小天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却依旧能如此镇定,倒是暗暗钦佩:“这真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一个人不怕死,什么都吓不倒他。”

  田夫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却果真没有让人再动手,两个中年文士凑到她面前,眼见腿上血迹殷殷,有些手足无措地道:“夫人,这……”

  两人想要给她裹伤。可夫人的大腿他们哪能随便乱动,田夫人性情凶狠起来却是不让须眉,面对大腿上殷殷血迹和刺骨的痛楚,她丝毫不加理会,就这么昂然向昆仑园中走去,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快!快扶夫人去裹伤,用最好的金疮药。”安府迎宾高声喊了一句,两个安府家丁已经出现在田夫人面前,引着田夫人向庄园深处走去。

  叶小天耍了两下小刀,奈何他的水平有限。耍得实在不够潇洒,便摸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刀,重新插回腰间:“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打女人吗?女人就得有点女人样,如果女人非要做男人,甚至做的比男人还男人,偏又不许别人拿她当男人看,公平吗”

  叶小天向众人兜售着他的道理:“在下叶小天,卧牛长官司第一任长官。本人一向的为人原则就是,只问是非,不问身份、性别、地位!”

  叶小天一边说,一边向安家大门走去。

  他居然没有逃走。他居然还敢进门。

  事到如今,叶小天也别无他法。本来他就是个浑不吝的性子,今天被人逼到这份儿上了。斯文绅士是扮不成了了,那就干脆展现流氓本色吧。

  不管如何。要想给人留下一个深刻印象,就得有你的特色,如果太中庸了。哪边都靠不上,那也就泯然众人,不可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叶小天走到门口,那迎宾之前已经听到他自报家门了,却还是微笑着迎上来,客气地:“这位大人,小的是头一回见,请问您的请柬呢?”

  叶小天向旁边一伸手,方才黄花鱼儿似的溜边站定的李大状不知何时已经鬼魅般重又出现在他身边,马上把那泥金的请柬递到他手里。

  迎宾从叶小天手里接过请柬仔细看了看,便微笑着往旁边一让。就在安府门前发生了那样血腥的一幕,但这位迎宾先生却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是安家的人,如果没有必要,哪怕就是一个乞丐,他也没有理由为了别的土司家族而去得罪,何况眼前这位爷还是近百余年来唯一一位受敕成为世袭土司一员的宦场新贵。

  每一个土司,都是先拥有领地、子民和军队,朝廷才会为了招抚而敕封他为土司。千百年下来,固有的地盘已经被瓜分光了,在这些老牌势力控制区域内,再想冒出一个新土司自然难如登天。

  而且,现存的土司中也不都是世袭的,虽然他们事实上都是世袭的。这话有点绕,说明白了就是:有些强大的、或者在朱明王朝刚刚建立就表态归附的土司,朝廷敕旨上是明确注明世袭的。

  第二种是父亲死了儿子报上朝廷,朝廷一样会允许他继续父亲的职位,但敕旨上面只注明他接任土司,并没有世袭字眼。贵州一百多个大小土司,大部分的敕旨上都没有世袭字眼,虽然只要他们上报,一定会得得到批准。

  永乐皇帝朱四爷当年在照准一位土司的长子继承他爹职位的时候,对大臣们是这么说的:“准他做了,只不给他世袭,若他不守法度时,俺就把他换了。”

  朝廷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留出余地,一旦有机会,就可以用“不守法度”或者“不是世袭”为理由,对这些没有世袭规定的土司们实行改土归流。

  为什么土司们之间不管斗得多么激烈,哪怕是正打得你死我活,只要朝廷忽然表示出了兴趣,想出面扮和事佬,众土司马上如临大敌,就算吃了亏的那个都打落牙齿和血吞,捂着盖着不肯让朝廷知道?原因就在于此。

  叶小天是土司,是敕旨上明确注明可以世袭罔替的土司,他现在的地盘不大、势力也不大,但是世袭两个字表明,他在朝廷心目中的地位与其他大部分土司们不同。

  而这,很可能会成为卧牛山土司一系壮大起来的一个重要因素。土司们对朝廷心存戒备,是因为这个庞然大物对他们的生存是一个重大的威胁,与此同时,他们又需要从这个庞然大物身上汲取生存的养分,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生态圈子。

  所以,迎宾不想得罪他,谁知道他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旁观叶小天走进庄园的客人们大多没有这么想,在他们看来,叶小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但是在安府迎宾眼中,只要叶小天一刻还没断气,他就还有成长起来的机会,对此人就不能以死人看待。

  安府的昆仑园风光应该是很美丽的,尽管夜晚看不见全貌,但这里俏婢挑灯,初似流水,那里彩灯高挂,士子游弋,叫人看了不免有种话本小说里孤山大宅,孤仙剧的迷幻感觉。

  此时,庄园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方才发生在外面的事情,叶小天一走进来,他们就明白,就是此人得罪了杨应龙的三夫人田雌凤,因为跟着他走进来的其他客人,都像躲瘟神似的躲着他。

  叶小天环顾四方,但见假山之畔、绿荷池旁、修竹林里、曲廊之下,人们或伫或坐,大多都用有些怪异的眼神儿看着他,不禁对李秋池笑道:“还不错,才一进门,我就把名声打得响亮,明日贵阳城里,只怕就要天下无人不识君了。”

  李秋池干笑道:“大人的胆色,确实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杨应龙的三夫人,你说捅就捅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谁敢不佩服大人。”

  叶小天听了大吃一惊,道:“杨应龙的三夫人?谁?在哪呢?”

  李秋池顿时也愣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叶小天,道:“刚刚……被大人你捅了一刀的那位田夫人,就是……就是杨应龙的三夫人呐!”

  “啊?”这回换叶小天发愣了,李秋池这才明白,感情这位大爷方才根本没有听见人群中的惊呼。叶小天道:“杨应龙的三夫人?怎么可以随意抛头露面,还参加今晚之会?”

  李秋池道:“这个……,学生就不甚了然了。学生虽久住贵阳,识得一些人脉,知道一些豪门家事。但是对于他人女眷的事,实在不便打听。”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太多,改日有缘,贫道再为你卜算一下吧。”

  一架小桥凌驾水上,一个仙风道骨、步姿飘逸的道士在几个权贵子弟的簇拥下缓步走来,面上微带矜持之色,语气却很冷淡,显然对于给人卜算前程赚取卦金一类的事儿毫无兴趣。

  他一抬头,忽然看见灯下站立的叶小天,那道士吓了一跳,急忙身形一转就要溜走。

  “嗨!长风老道,原来是你,过来过来!”

  叶小天眼尖,一眼看清那是长风道人,马上向他招呼一声。

  长风道人暗叫一声苦也,急忙扭过头来,换作一脸惊喜,大步迎上来道:“啊?哎呀!竟然是叶大人,哎呀呀,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叶大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长风道人向叶小天连连稽首,陪同他走过来的几位权贵子弟见状一时面面相觑。

  这位长风真人据说是在茅山深处修行了三百年,静极思动,下山游历的一位活神仙,道行极其高深。世俗红尘间的富贵权柄,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就连播州杨家真正掌握家政大权的那位三夫人田雌凤,到了贵阳拜唔这位活神仙后,都对他敬若神明,毕恭毕敬地执弟子礼,这个年轻人是谁,竟敢对长风仙人呼来喝去的毫无礼貌。

  更叫人难以理解的是,一向超然物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假辞色的长风真人,居然对他点头哈腰,陪笑施礼,这……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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