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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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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8章 以不变应万变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征战一生的张合不仅做到了这一点,而且更进一步,他静的时候如同卧虎睡狮,虽然懒散,却让人不敢掉以轻心,不敢轻易冒犯,一动起来,犹如下山猛虎,狮子搏兔,全力以赴。他不仅在战斗中与对手较量,在各个方面都在与对手较量,像这种在阵地上宿营的行为,就是双方将领在心理上的较量。

  离得这么近,当然不可能安睡。两百步的距离,全力奔跑的话,只要数十息就能赶到,用强弩甚至在本阵中都能射到对方。

  在这么近的距离对峙,对任何一个人的心理都是一种煎熬,别说休息了,恐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敌人就冲了上来。

  姜维将主力向后退,完全是一种本能,一种远离危险的本能。

  张合克服了这种本能,并且抓住了这个机会。姜维的战旗一动,他立刻命令那些在后阵休息了一天的将士们开始攻击。

  蜀汉军有两万,魏军有三万,在狭窄的山谷里,不可能一下子摆开这么多人,真正面对面的将士,双方加起来不过两三千人,大部分人都在休息、观战。

  田豫就一直领着一万人在远离战阵的地方休息。现在,该他上阵了。

  苦战了一天,刚刚喘了一口气,本以为可以多活一天了,没想到魏军居然逼在眼皮子底下不走,蜀汉军心里本来就有些打鼓。姜维将主力后撤,也是没办法的事,留在阵前监视的那三千人也只能自认倒霉。可是他们没想到,倒霉的还不仅仅是不能睡个安生觉,而是要继续战斗。

  面对冲杀过来的魏军。蜀汉军大惊失色,立刻下令准备战斗,同时敲响了求援的战鼓声。

  战斗随即开始,田豫亲临阵前指挥,田复、田毅兄弟俩轮番上阵,猛冲猛打,喊杀声震天,一口气攻到了蜀汉军的阵前。

  姜维还没来得及脱下战甲,就听到了前阵的报警声。大吃一惊。他连忙重新穿好战甲,戴好头盔,带着亲卫营赶到了阵前。

  看着阵前杀成一团的阵地,姜维目瞪口呆。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魏军中军,心道曹植疯了。难道张合也疯了,还是魏国君臣都疯了?

  和疯子作战果然不容易。姜维一边叹气,一边组织防守,同时给诸葛亮发出了紧急军报:张合攻击迅猛,请丞相做好接应的准备。

  ……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仓的霍弋、陇关的赵广和六盘山的姜维都向诸葛亮发出了紧急报警。一时间,汧县的大营成了不同方向消息的汇集地。那些将领们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却也能从这些信使的来回飞驰上感受到战事的紧张。

  可是诸葛亮一直没有下令行动,除了关兴、张睎领着五千人出了大营之外,剩下的大军一直按兵不动,保持着让人费解的静谧。就像是暴风中心。有一种让人不安的平静。

  不少人求见诸葛亮,希望通过诸葛亮的只言片语,或者是他的神情变化来了解战事的进展情况,可是他们无一例外的被挡了驾。谁也见不着诸葛亮。诸葛亮传出话来,让他们做好作战的准备。却不说什么时候出发。他们没办法,不约而同的来见向朗。

  此时此刻,大概能让诸葛亮给点面子的也只有向朗这位荆襄系的老臣了。

  面对接踵而来的访客,向朗再也没法安心看书了,只好来到诸葛亮的大帐求见。

  向朗求见,诸葛亮很给面子,亲自迎出大帐。他没有披甲胄,也没有穿丞相的冠冕,而是戴了一顶进贤冠,穿了一身雪白的春衫,手持一把洁白的羽扇,在这暮春的季节里,微风拂动,神采奕奕。

  “向公,怎么没做学问,来找我聊天?”诸葛亮笑盈盈的问道,挽着向朗的手,“既然来了,我们就去汧水边走一走吧。”

  向朗打量了诸葛亮一眼:“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并肩步行出了大营,那些一直想见诸葛亮却见不着的人远远的看到诸葛亮步履从容,偶尔还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那些消息应该不是坏消息,否则丞相不可能这么轻松。

  大营里的气氛不知不觉的平静了下来。

  向朗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因为现在除了诸葛亮和几个亲信之外,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战事真相的。诸葛亮面不改色的转述着情况,向朗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对向朗的惊愕,诸葛亮微微一笑:“向公,你对我不放心吗?”

  向朗连连摇头:“我怎么会对丞相不放心。只是三面受敌,若有一处出现意外,后果就非常严重啊。”

  诸葛亮抬起头,看着起伏的终南山,出了一会儿神,这才笑道:“以向公看来,哪一处会比较危险?”

  向朗沉思片刻:“陇山。”

  诸葛亮颌首附和:“向公果然是老成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要害。陇山的确最危险,赵广只有两千人,数万羌人在略阳一带集结,一旦杀向陇关,赵广的确很难抵挡。不过,羌人不会攻城,而陇关坚固,就算羌人数量众多,也只会在开始占一些便宜,我相信赵广能坚持得住。”

  向朗的眉头微微一蹙:“那丞相就在这里静候佳音?”

  “佳音?”诸葛亮眨了眨眼睛:“我能等得到佳音吗?”

  “那丞相又如何克敌制胜呢?”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等字罢了。”诸葛亮轻声笑了起来,挥了挥手里的羽扇,瞟了一眼向朗:“向公,你觉得曹植能攻得下陈仓吗?”

  向朗摇了摇头:“陈仓虽小,却很坚实,霍弋、廖化都是稳重之人。曹植若是不惜代价的强攻,大概也只会把一万多步卒全部消耗在陈仓,那肯定不是他的目标。”

  “那曹植的目标会是什么呢?”

  向朗沉吟了许久。“要么是郿坞的魏文长,要么是丞相。”

  “你觉得文长会上当吗?”

  向朗眼神一闪,也笑了起来:“丞相果然高明,以不变应万变。魏文长是最擅奇兵之人,他若是出手,即使是曹植也未必躲得过。若是没有把握,他当然会躲在郿坞不出来。丞相又不肯轻动,那曹植攻陈仓就没有了意义。这么说来,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北上,直接接应张合入关了。”

  诸葛亮笑眯眯的看着向朗,一句话也不说。

  “曹植没有后勤补给,又无法抄掠,就算西进临渭,没有战船,他也无法逆水而上。他只有北上,要么主动挑战丞相,要么绕过丞相,长驱五六百里去夹击姜维。照这么说来,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丞相,你这是以静制治,以逸待劳,坐等曹植送上门啊。”

  诸葛亮摇摇羽扇,指着天上的朵朵浮云,微微一笑:“向公说得对,不过是以不变应万变罢了。世人皆知云卷云舒,变化无端,却不知云之变化,唯在于风。风者,君子也,云也,小人也。君子鼓之,小人应之。”

  向朗赞叹的长叹一声:“丞相真智者也,非我能及。”

  诸葛亮笑着摇摇头,正要说话,杨伟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霍弋去陈仓之后,他就接替了霍弋,为诸葛亮处理文书事宜。不过,他显然没有霍弋那样的稳重,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他跑得一头大汗,气喘如牛。

  诸葛亮皱了皱眉,收起了笑容:“什么事?”

  “丞相,陈仓急报,曹植北上了。”

  诸葛亮花白的剑眉一挑,立刻打开军报,迅速看了一眼。他目光闪了闪,冷笑一声:“曹子建终于坐不住了,这一次,我看他还能跑到哪儿去。传令,全军备战!”

  杨伟愣了一下,随即跳了起来,大声应道:“喏。”没等说完,转身就跑。诸葛亮皱了皱眉,转过身,却一脸笑容的对向朗说道:“向公,你看,正如你所说,我们不需要走路,曹子建主动送上门来了。”

  向朗躬身一拜:“丞相高明,朗佩服。”

  ……

  曹植牵着战马,正带着大军一路急行。

  他并没有攻陈仓。陈仓城虽小,却非常坚固,从城防的情况来看,城里的守将也颇有章法,没什么明显的破绽。短期内攻城陈仓的可能性非常小。更重要的是他的目标不是陈仓,而是想吸引郿坞的魏延或者是汧县的诸葛亮,偏偏这两人一个也没来,一个躲在郿坞,一个留在汧县,根本没有救援陈仓的意思,让守候在一旁的夏侯霸白等了三天。

  所以,曹植当机立断,放弃陈仓,果断北上。

  接应张合的主力入关,才是他最终的目的。仅凭他这一万多步骑,又没有后勤补给,他是不可能占领关中的。实际上,这支大军的生命一直在倒计时,每耽搁一天,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曹植当然不甘心于此,就是要死,他也要在临死前和诸葛亮恶战一场,给张合创造一点机会。

  所以,他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直奔汧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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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9章 兵临汧县


  马岱的四千骑兵被夏侯霸、牛金重创,魏国骑兵在关中腹地纵横无忌,给蜀汉军各部之间的相互联络造成了极大的困难。霍弋要从陈仓给汧县的诸葛亮或者郿坞的魏延送一个消息,往往要付出十多人的牺牲,才可能有一两个人死里逃生,把消息送达。如果运气不好,甚至可能全军尽墨,一个都逃不掉魏军的堵截追杀。

  诸葛亮收到霍弋的报警时,曹植已经离汧县不足五十里,诸葛亮自己的斥候也发现了曹植的踪迹。

  诸葛亮的斥候最远的直至陈仓城下,正常的警戒范围也有一百里,只是这些斥候都无法与魏军的侦骑正面对抗,很难及时的把消息传递回来。只有到了五十里范围以内,斥候数量激增,魏骑无法控制局面,诸葛亮才能及时的收到消息。

  尽管如此,双方在消息的及时和准确上,诸葛亮还是落了下风。面对四处出击的魏军铁骑,任何人都能感受到战前的紧张气氛。

  汧县东侧是千山,右侧是陇山,中间便是泾水河谷,山高谷深。由这里向北可以进入塞北的高原,丝绸之路的草原线就是由这里出关中,汧县与草原上的萧关形成这道河谷地的两端。由汧县向西,进入陇山,可以经由陇关通往陇右,进入天水郡北部。

  因为这样的地形,汧县又称关陕锁钥,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曹植要想北上,张郃要想南下,都必须经过汧县,而诸葛亮的大军就驻扎在汧县。曹植长驱直入关中,不惜花了六七天的时间佯攻陈仓,想要诱诸葛亮离开汧县。都没有能得逞,被迫无奈之下,只好主动北上,攻击诸葛亮。

  长达大半个月的急行军,眼花缭乱,让人捉摸不定的战术,在诸葛亮的面前都失去了作用,最后还得以一万余疲惫之师来攻击诸葛亮的三万以逸待劳的大军。

  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人怀疑诸葛亮按兵不动有什么不对了。

  曹植的大军一直逼进到诸葛亮的面前十里。才安营扎寨。两军相距这么近,这无异于挑衅,蜀汉军将领都义愤填膺,纷纷请战,要教训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魏军。

  诸葛亮不准出战。他对众将说。曹植千里迢迢的从关东杀来,就是为了和你们决战。他的粮草有限,等下去,他只有全军崩溃一条路,你还怕他会跑了?安心的守好大营,等着曹植来攻吧。守阵总比攻阵更容易一些。曹植这么做,就是想激怒你们。你们如果去攻他的大营,他就得计了。

  听诸葛亮说得有理,众将虽然还有些愤愤不平,却也不再坚持。他们各自回营。厉兵秣马,准备战斗。谁都知道,曹植已成强弩之末,杀死魏国的王。那可是一桩大功,谁也不想在这样的战事中失败。

  要说唯一让人头疼的。大概就是夏侯霸的骑兵了。对于这支刚刚重创马岱的骑兵,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

  诸葛亮气定神闲,等着曹植来攻。曹植却没有急着来攻,而是怪异的沉默着。他每天都要巡视大营几遍,照料受伤的士卒,和将士们聊聊天,谈谈天,有时候还开几句玩笑。

  在他的感染下,那些因为死期将近而显得有些不安的将士们保持了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平静。他们平静的面对死亡,耐心的等待着战斗的开始,即使对即将见底的粮袋也保持了难得的平静。

  这一点,即使是那些跟着大将军曹真征战多年的百战悍卒也佩服不已。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大军的情绪稳定,仅此一点,就足以可见曹植不是一个书生那么简单。

  夏侯霸也是这些崇拜者中的一员。他默默的学习着曹植的一举一动,记在心里,化为自己的经验。忙碌完了一天之后,夏侯霸整理好了斥候们一天打探的报告,来到了曹植的大帐。

  曹植接过了报告,一页页的翻着。过了一会儿,他将报告放在案上,轻轻的挠着眉心。

  “陇关方向有战事?”

  “现在还不太清楚,只是通往陇关的官道上来往的斥候频繁,又有大军通过的新鲜痕迹,应该是不久前有大军赶往陇关。”夏侯霸试探的问道:“殿下,如果派一支人马去袭击陇关,可行否?”

  “我们兵力本来就不足,再分军,更不可取。”曹植否决了夏侯霸的建议。

  夏侯霸眨了眨眼睛,刚要再劝,曹植瞥了他一眼。“仲权,我不惜代价的杀入关中,就是为了接应张郃入关。陇关就算有人马,也不会是张郃的主力,很可能是羌人。你说,我们是接应张郃入关,还是接应羌人入关?”

  夏侯霸砸砸嘴,没有再说。他本来的意思是希望曹植率军突袭陇关,也许能得到陇右的粮食支援,但是曹植拿出这个理由来,说明他根本不打算退让,他就是要和诸葛亮血战一场,让张郃顺利入关。事实上,也只有张郃率领的魏军主力进入关中,魏国才有收复关中的可能。

  只是那样一来,他们这支大军的生还机会就非常渺茫了。

  曹植轻敲着案几,单调的笃笃声让人沉默。夏侯霸默默的看着曹植那张憔悴的面庞和通红的眼睛,心里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仲权,张郃被姜维截住,要想入关,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曹植慢吞吞的说道:“如果没有人接应,他也许根本入不了关。”

  夏侯霸的眉头皱了起来,除去俘虏和体力消耗过大,不能再战的士卒,包括骑兵在内,他们现在只有一万两千多人,曹植连分一部人去袭击陇关都不肯,怎么还想着派人接应张郃?张郃率领的可是魏军最精锐的主力。

  “我们还剩三天粮,从明天开始,我要发动攻击,拖住诸葛亮。你准备好,带上十天的粮食,一有机会,就穿过诸葛亮的战阵,沿着汧水河道一直向北,去袭击姜维的后阵。”

  夏侯霸大吃一惊:“殿下,你只剩下不到万人,如何能挡得住诸葛亮?”

  “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曹植摆摆手,示意夏侯霸不要争论:“我会尽一切可能把你送过去,你千万不要犹豫。诸葛亮是个谨慎之人,他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机会。”他看了夏侯霸一眼:“如果你真的想助我,那就以最快的速度击败姜维,引张郃入关。”

  夏侯霸泪如泉涌,连连点头。

  ……

  朝阳初升,相隔十里的大营里炊烟袅袅,鼓角之声相闻。

  当阳光照进河谷地的时候,曹植率军出营北向列阵。他们背对金灿灿的阳光,列着整齐的战阵,沿着河谷地,慢慢的向诸葛亮的大营进发。在低沉的战鼓声指引下,他们步履从容,面色沉静,肃穆中透出浓烈的杀气。

  诸葛亮随即下令出营列阵迎战。蜀汉军早就在河间谷地上准备好了阵地,也经过了演练,战鼓声一响,各部就井然有序的进入各自的阵地。他们迎着阳光,打量着那些背被阳光照得发亮,脸却显得非常阴暗的魏军,既充满了渴望,又有一些不安。

  这是一支即将断粮的人马,面对死亡,有人会崩溃,有人却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这些魏军显然是后者,他们的沉默比激昂更可怕。可以想见,接下来必然会是一场血腥之极的恶战。

  没有人愿意和亡命徒作战,可是他们又没有其他的选择。

  双方相距三百步。

  诸葛亮坐在中军的指挥台上,穿着丞相的官服,正襟危坐,凛然不可侵犯。三万大军排成在他的前后左右排开,像一个个规模得让人无可挑剔的长方形,占据了汧水西侧的河谷地。每一个将士都站得笔直,不敢有丝毫懈怠。与魏军笼罩着死亡气息的战阵不同,蜀汉军的战阵严整如山。

  魏军阵中战鼓声响起,曹植骑着一匹驽马,从大阵中缓缓走出,他的身后只有一个甲士,举着他的战旗。他缓缓来到阵前,勒住了战马,缓缓的看了一眼对面沐浴中阳光下,被初夏的朝阳照亮一片明亮的诸葛亮和蜀汉军战阵,微微一笑,轻轻的扯了扯马缰。

  驽马打着喷鼻,慢慢的转过身子,面对万余魏军将士。

  曹植举起了手,所有的魏军将士都将目光看向了他。

  “勇士们……”曹植的声音有些嘶哑,却不妨碍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楚他的话,反而增加了几分阳刚之气。“我们奔袭千里,一路所向无敌,今天,我们将迎来最后一战。”曹植顿了顿,再次提高声音,大声吼道:“最后一战的意思是,击败眼前的这些敌人,我们就可以收复关中,或者,我们将全部战死在这里。”

  他一伸手,从甲士的手中接过战旗,重重的顿在地上。“从现在起,我绝不会从此后退一步,你们要么踏着敌人的尸体前进,要么踏着我的尸体偷生。”

  一阵温暖的南风吹来,战旗迎风飞舞,猎猎作响,长长的旌旒拂过曹植刚毅的面庞,矫若游龙。

  在短暂的沉默后,魏军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战!”

  “战!”

  “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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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0章 血战


  战鼓声炸响,地动山摇。

  抱着必死之心的魏军从一开始就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曹植的战旗迎风呼啸,每一个走过战旗的将士都深深的看了战旗一眼,然后决然的走向蜀汉军的战阵。

  他们都清楚,走过这面战旗,就没有多少生还的机会,要么英勇的战死在阵前,要么屈辱的死在曹植的刀下。而曹植本人也将跟着他们的步伐,迎着蜀汉军的箭矢和刀矛,走向死亡。

  没有人奢望还有生还的机会,除非他们能击败两三倍于己的敌人,他们想的只是尽可能在死之前杀死几个敌人,让自己死得不那么亏。

  在这种必死信念的支撑下,在曹植坚毅目光的注视下,五百名魏军将士推着由辎重车改装成的大盾,义无反顾的走上了战场。

  曹植在陈仓打造了不少军械,现在,他全部带到汧县来了。他进入关中的时候,带了一些辎重车,在鸿门击败马谡,又缴获了不少辎重车,还有不少重型军械,这些都被他带在身边。要带着这些东西赶路可不是易事,可是连曹植本人都步行,又有谁敢有怨言?

  付出最大代价的是那些俘虏,一路上,他们承担着最重的劳役,却只能分到最少的口粮。谁要是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或者是跟不上大军的步伐,那就只有一个结果,被魏军无情的杀死,扔在路边。

  前前后后三千多俘虏,现在还不到五百,其他人都已经抛尸荒野。而魏军付出了几乎相同的人命,才把这些军械带到了汧县。

  现在,这些用数千人命换来的军械开始发挥作用,一辆辆辎重盾车被推到了阵前。组成一道可以移动的堡垒,在盾车的身后,连弩车被安放到位,拆解成零件运输的霹雳车被重新组装起来,挺立在阵前。

  两军本来就只相距三百步,已经在强弩的攻击范围以内,魏军再向前推进一百五十步,双方其实已经接触。在魏军组装霹雳车的时候,蜀汉军已经开始攻击。连弩车、霹雳车一起咆哮,将锋利的箭矢和石块送上天空,再砸向魏军的阵地。

  魏军躲在盾车后面,耐心的等待着。

  连弩车开始还击,随着一声声轰鸣。一枝枝利箭飞驰而出,呼啸着扑向蜀汉军的阵地。

  组装霹雳车的士卒虽然有盾车掩护,在蜀汉军密集的箭雨打击下,还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个接一个的士卒被利箭射中,每一架霹雳车上都血迹斑斑。

  一个又一个魏军士卒倒下,却没有人后退。霹雳车在蜀汉军猛烈的打击下,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组装起来,然后开始怒吼。

  霹雳车开始发威后,魏军开始了真正的攻击。两百人推着盾车,嘶吼着冲向蜀汉军的阵地。他们躬着腰,用盾牌护住自己的头顶,紧握手中的战刀。血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箭羽交驰,石弹破空。战鼓声越来越急,震耳欲聋。

  有箭穿过盾牌的空隙,射穿了魏军士卒的札甲,刺破了他们的肌肤骨肉,鲜血飞溅。有人倒了下去,有人则坚持着继续向前走,在身后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

  有石弹砸在了盾牌上,发出一声声脆响,盾牌飞散,盾牌下的士卒被砸得血肉模糊。后面的士卒让开同伴的尸体,沉默的继续向前。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两百魏军士卒已经倒下了一半,四辆盾车也被砸坏了两辆,可是魏军士卒的步伐却越来越快。他们齐声大吼,推着盾车开始飞奔。沉重的盾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带着轰隆隆的巨响,冲向了蜀军的战阵。

  “杀!”盾车后面的魏军士卒咆哮着,冲了过来。

  “轰”的一声,盾车撞上了蜀汉军列在阵前的拒马,四分五裂,藏在阵中的蜀汉军士卒下意识的用盾牌挡住了脸。可是那些魏军士卒却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挥舞着战刀,扑向阵中的蜀汉军士卒。

  在奔跑中,他们有的被拒马巨大的尖刺刺中,有的被飞驰的箭矢射中,有的被埋伏在后面的蜀汉军士卒手中的长矛刺中,可是他们却毫不畏惧,怒吼着杀入,即使同时面对数名敌人也没有任何退让。

  双方杀在一起。

  蜀汉军以逸待劳,又有拒马护身,更有身后的连弩车掩护,可是魏军却只有必死的信念,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奋不顾身的杀入蜀汉军的阵地,舍命搏杀。用刀砍,用盾砸,即使受了重伤,他们也不肯倒下,扑上来,任由敌人的武器刺入自己的身体,抱住敌人,拼命厮咬。

  他们不再是普通的人,而是疯狂的野兽。

  第一批两百人的士卒还没有冲到蜀汉军的阵前,曹植就派出了第二批,紧拉又是第三批。魏军迎着密集的阵雨,前仆后继。他们冲过蜀汉军的箭阵堵截,冲入蜀汉军的阵中,亡命搏杀。

  面对疯狂的敌人,蜀汉军士卒不敢怠慢,他们强压心中的恐惧,操纵着连弩车、霹雳车,不断的射击,压制魏军的攻击。拒马阵中的勇士则倚仗着地利,不断的反击,将一个个敌人砍倒在阵中。

  双方血战。

  曹植站在战旗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血肉横飞的战场,不断的下达着攻击的命令。在他的面前,有三辆盾车,在他的身边,有两百多名勇士。他们有的是曹植的亲卫,有的是曹睿安排来保护曹植的虎贲,有的是曹真交给曹植的亲卫营。不管是来自于哪个阵营,现在他们都只有一个信念,在自己战死之前,不能让陈王殿下受到任何伤坏。

  曹植的位置靠前,已经在蜀汉军的强弩和霹雳车的攻击范围以内,在诸葛亮的指挥下,蜀汉军集中了十余架强弩、霹雳车集中射击,箭矢混杂着石弹,不断的轰击着这个阵地,一辆盾车被推上来,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被砸成了碎片,而不少亲卫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被箭矢射中,惨哼着倒地,或者被石弹砸中,顷刻间就一命呜呼。

  可是曹植却岿然不动,也许是因为亲卫们的舍命相护,也许是冥冥中有神明保护,他居然没有受一点点轻伤,而他头顶飞舞的战旗虽然连中数箭,被射得千疮百孔,却依然高扬。

  短短的半天时间,魏军就损失了两千多人,但是他们成功的突破了蜀汉军的第一道阵地,将藏在拒马阵中的五百蜀汉军砍死大半,硬生生的拔下了这根刺。横七竖八的尸体,令人欲呕的血腥,遍地如茅草般的箭羽,将大地砸出一个个坑的石弹到处都是,一旁的汧水已经被血染红。

  曹植将战旗再向前一百五十步,插在了刚刚夺取的蜀汉军阵地上。

  魏军士气大震,越战越勇。

  看着那面破损的战旗,看着战旗下曹植的身影,杨仪凛然心惊,面色苍白。

  “不用担心。”诸葛亮摇了摇手中的羽扇,不紧不慢的说道:“曹植这么搏命,正说明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只能垂死一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坚持不了太久。”

  向朗笑了一声,附和道:“丞相所言甚是,他攻破了我军一道拒马阵,就付出了大约两千人,而我军还有五道拒马阵,他那一万多人连我军本阵都碰不到,大概就要全部折在这里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眼神却依然警惕:“可是我相信,曹植不会这么简单的蛮干,也许他还藏着什么杀招,只等我们露出破绽。”

  “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杀招?”杨仪诧异的问道。

  “问题就在于此,我们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招术。”诸葛亮的目光投向远处,那里有夏侯霸的战旗:“不过,我想他的杀招应该落在那些骑兵的身上。向公,你觉得呢?”

  向朗含笑点头:“丞相所言甚是,我也是如此想。”

  远处,夏侯霸坐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叨着一根草茎,草茎已经被他咬破了,淡淡的苦味弥漫在他的口中,刺激着他的鼻子。听着阵前一直就没有停过的战鼓声,他不敢抬头看,生怕看到最可怕的一幕。他知道曹植在什么位置,他怕看到曹植的战旗倒下。

  他在等待出击的命令,他已经精心挑选出两千骑士和三千匹战马,等待着最后一击的开始。可是他又不想听到这个命令,因为当曹植发出这个命令的时候,往往代表着他已经直面死亡。

  夏侯霸幼年起就在军营中度过,定军山一役,他亲眼看到父亲夏侯渊和弟弟夏侯荣战死,他觉得自己已经看淡了生死,可是现在,当他看着曹植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时,他却感到了一阵阵紧张。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政治见识,他当然知道曹植必须死,死在这里或许是他最好的选择。而能不能让曹植的死变得有意义,就要看他夏侯霸能不能完成曹植的目标,顺利的击溃姜维,接应张郃入关。

  其实,如果不是牛金重伤未愈,没有其他人能够担起这个重任,他宁愿和曹植并肩作战,哪怕一起死在这里。

  他相信,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心愿,而是所有将士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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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1章 百辟刀


  双方恶战一天,魏军前仆后继,有进无退,以巨大的伤亡为代价,连破蜀汉军四道拒马阵。

  曹植的战旗一直飘扬在战阵的最前方。

  阵前重重叠叠的全是尸体,鲜血已经汇成小溪,脚下的土地变得湿滑泥泞,战靴踩下去吱吱作响,再拔起来的时候,仿佛有人拽着靴底,非常吃力。

  蜀汉军的伤亡虽然没有魏军那么大,可是士气却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特别是曹植承受了那么多的攻击,却依然没有倒下,这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的战旗每向前移动一次,都会让蜀汉军的心理受到一次难以名状的冲击。

  当这种冲击积累到一定地步的时候,蜀汉军产生了动摇,面对冲杀上来的魏军士卒,他们的抵抗不再那么坚决,反击也不再那么果断。有两道阵地就是这么丢失的,特别是第四道阵地,魏军一发起冲击,拒马阵里的蜀汉军就懵了,掉头就跑,将阵地拱手相让。

  蜀汉军的动摇让魏军士气大涨,满脸是血的魏军士卒骄傲的站在轻易到手的阵地上,举刀狂啸。

  魏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陈王万岁——”

  “大王万岁——”

  曹植左手扶旗,右手高举,向将士们挥手致意,以手抚胸,微微欠身,身上的战袍虽然沾满了血污,姿态却优雅无比,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幕完美的表演,正在向观众谢幕。

  魏军更加兴奋,欢呼起此起彼伏,惊天动地。

  诸葛亮沉下了脸,挥了挥羽扇:“将弃阵的将士全部斩首。”

  “丞相——”杨仪大吃一惊,那可是近五百人啊。全杀了?

  “威公,去吧,人可以死,心不能软。”向朗看着远处欢呼的魏军:“曹植要拼命,我们只要有些许软弱就会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

  杨仪打了个激零,不敢再劝,转身下了指挥台,招来亲卫营。传达了命令。

  在众目睽睽之下,弃阵而归的士卒被捆了起来,押到阵前一一斩首,血淋淋的首级挂在了第五道拒马阵的尖桩上。

  蜀汉阵地一片死寂,看着这数百颗首级。没人有敢说一句话。

  “丞相,只剩下一道拒马阵了,怕是挡不住曹植的冲锋,还是……”

  向朗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诸葛亮拒绝了。“向公,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曹植厮杀了一天,伤亡至少五千,接近总兵力的一半,我不相信他还能保持这样的攻击力度。他这么不惜代价的攻击。不就是想击垮我们的士气吗?我一退,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可是丞相千金之躯……”

  “丞相难道还比王还要尊贵吗?”诸葛亮的眉心一阵阵抽搐,他也为曹植的疯狂所震惊,他更为曹植的控制手段所折服。大军奔袭千里。断粮在即,现在又伤亡过半。居然还能把士气控制得这么好,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这当然和曹植以王爵之尊亲临战阵,死战不退有关,可是如果没有足够高明的手段,仅凭无畏的气概是远远不够的。

  与这样的对手作战,不仅需要足够的智慧,还需要有足够的实力,必要的时候,还要有能与他以命搏命的勇气。

  诸葛亮自认有足够的智慧,也有足够的实力,正如他对向朗说的,他相信能顶住曹植的攻击。可是他自问没有和曹植拼命的勇气。如果不是手握远远超过曹植的大军,而是兵力相近,他不可能坚持下去。

  曹植可以死,他不能死。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太重,他不能像曹植一样视死如归,无所畏惧。

  勇者有所惧。

  幸好,他现在还有足够的实力,只要控制住士气,他就能顶住曹植的进攻。而让部下经历这样一场战斗,可能比斩杀魏国的王还要能锤炼士气,正如魏霸在临贺城下借陆逊来锤炼队伍一样,他也要借曹植这把难得一见的强硬对手来锤炼自己的人马。

  现在又怎么能退,退了,就再也没有进的机会。

  诸葛亮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下令敲响了战鼓。夜幕即将降临,可是曹植却没有退却的意思,魏军还在向前推进阵地,看样子,今夜是无法安睡了。

  正如诸葛亮所料,曹植根本没有打算休息。一来他没有太多的粮食了,时间并不宽裕,二来魏军战斗勇猛,士气可用,不趁着这个机会战斗,一夜过来,谁知道这些士卒会不会被死亡的恐惧压倒。

  一天的战斗,魏军战死近六千人,几乎没有伤者,凡是上阵的人都倒在了阵地上。曹植也实现了他的诺言,有进无退,他向前移动了四次,现在离诸葛亮的中军不到四百步,攻破最后一道拒马阵,他就可以直接面对诸葛亮的中军。

  在这个距离,他能看到中军指挥台上诸葛亮的身影,想必诸葛亮也能看到他。两人虽然无法看到对方的面容,可是他们的心智却无时不刻不在进行着残酷的较量。

  插在最后一道拒马阵上的首级,在向曹植表示着诸葛亮的坚持,蜀汉军士气的细微变化,也预示着这最后一首拒马阵将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曹植停了下来,下令士卒们吃晚饭,同时收集蜀汉军遗弃在阵前的军械。经过一天的恶战,曹植带来的连弩车和霹雳车大多已经损坏,羽箭和石弹也消耗殆尽。好在双方恶战到现在,阵地上到处可见羽箭和石弹,蜀汉军失守的阵地上也有不少连弩车和霹雳车,只要稍作修复,就可以使用。

  不得不说,蜀汉军的军械质量就是比魏军的质量要好,耐用得多。

  曹植就在阵前啃着干粮,亲卫们举着盾牌,小心翼翼的护在一旁。这里离蜀汉军阵地太近,一枝流矢都有可能要了曹植的命。

  曹植对着所有的将士说过,他今天只进不退,因此夏侯霸只能冒险来到阵前,听取曹植的命令。

  “仲权,我今天会连夜攻击,尽一切可能的压迫蜀汉军。”曹植喝了一口带有血腥味的河水,慢慢的嚼着又干又硬的面饼。他嚼得很细,仿佛要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记住了这最后一顿的味道。“你准备好了,我一发出消息,你就准备冲锋。”

  夏侯霸眼神一紧,沉默了片刻。

  “不要管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你冲过去了,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你冲不过去,我们只能全死在这里。”曹植盯着夏侯霸的眼睛,眼神凌厉如鹰。“今天的战斗你也看到了,正如张郃所说,诸葛亮思虑周密,破绽极少,而且反应很快,一旦出现问题,他就很快能弥补起来。因此,你不能有任何犹豫,一犹豫,可能就会失去机会。”

  夏侯霸缓缓的点了点头。

  曹植抹了抹嘴,从腰间抽出一把战刀,留恋的看了一眼,塞到夏侯霸的手里。“这把雀环百辟刀,是当年武皇帝所赐,我不能让他落到敌人的手里。仲权,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殿下……”夏侯霸捧着刀,痛不欲生。

  “好啦,你父亲曾经虎步关右,所向无前,你既是他的儿子,就要像个汉子,休作小儿女态。”曹植拍拍夏侯霸的肩膀:“仲权,努力之。自磨自励,国之百辟。”

  “喏。”夏侯霸捧刀向后退了数步,将刀插入腰带中,再施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曹植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转过身,目光扫过战场。魏军将士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纷纷转过头来,挺起了身躯,屏住了呼吸。

  曹植大吼一声:“勇士们,准备好了吗?”

  魏军将士七嘴八舌的大叫道:“准备好了。”

  “大王,你就下命令吧,皱个眉的都不是好汉子。”

  “大王,我们跟着你!”

  “那好,让我们再战一场,看看谁能看到明天的朝阳。”曹植缓缓拔出战刀,指向天空:“举火,攻击!”

  “喏!”魏军轰然应喏。

  “放!”一名操砲手大吼一声,操起手中的木锤,用力击下。霹雳车一阵震颤,木梢呼啸而起,将数颗石弹甩上了天空。

  石弹破空而出,带着凌厉的杀气,飞向蜀汉军阵地。

  与此同时,数十架霹雳车、连弩车开始怒吼。

  诸葛亮坐在指挥台上,看着再次发射的霹雳车,看着凌空飞至的石弹,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他挥挥羽扇:“反击!”

  传令兵奔到台前,挥动令旗,鼓手们挥起鼓桴,敲响了牛皮大鼓,无数的霹雳车和连弩车开始咆哮,最后一道拒马阵里的蜀汉军将士站在同伴的首级旁,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盯着越来越近的魏军。

  远处,夏侯霸大步离开,他走得非常快,生怕被别人看到他眼中的泪水。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曹植了。他走到右阵,两千骑士坐在地上休息的骑士纷纷站起,围了过来,默默的看着夏侯霸。夏侯霸拔出那口雀环百辟刀,高高举起:“兄弟们,陈王将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我们能辜负他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骑士们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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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2章 国之殇

  曹植的攻击力度超过了诸葛亮的预计,特别是两道拒马阵的失守让诸葛亮非常意外。在他看来,曹植最多只能攻破三道阵,以攻破每道阵需要两千人来计算,三道便是六千人,几乎是曹植现有可用兵力的一半左右。按照常识,不管意志多么强悍的战士,一旦伤亡超过一半,信心就会受到重挫,士气会急转直下,到了这一步,能控制着部下不至于崩溃,就算是难能可贵了,要想继续攻击,而且是继续攻击实力明显超过自己的敌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是,曹植偏偏做到了,而且超出了诸葛亮的预计。他不仅连破三道拒马阵,而且动摇了蜀汉军的士气,直接导致第四道拒马阵不战而溃。

  诸葛亮通过血腥的杀戮控制住了局面,但是他却无法将曹植赶回去。现在,曹植离他不到四百步,虽然霹雳车和连弩车都无法伤到他,可是箭矢和石弹却可以攻击到中军的前沿。

  这对蜀汉军的士气打击不小。

  诸葛亮不想退,也不能退,中军就不能移阵,面对魏军的攻击,他们只能多竖盾牌,加强防备。向朗更是紧张,他生怕有流矢流弹伤到诸葛亮,下令虎步监孟琰率领数十名虎步营士卒上前保护诸葛亮。

  虽然他和诸葛亮之间明争暗斗,可是他非常清楚,诸葛亮不能死。不管是从荆襄系的利益还是从蜀汉国的利益来说,诸葛亮现在都不能死。

  诸葛亮在重重保护下,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战场。夜色笼罩了河谷,虽然点起了不少火把,终究不如白天看得清楚。特别是他因为劳累过度,眼力并不好。白天还勉强能够应付,一到了晚上,百步之外,对他来说就是模糊一片,只看到忽明忽暗的影子,却分不清是敌是我。

  诸葛亮暗自叫苦,眼睛睁得酸疼,却还是无法适应这种夜战。他越发的不安起来,却又不好明言。现在不是他想不想打。而是曹植根本不打算结束,他只好舍命陪君子。

  曹植却是越战越勇,他一手举着战旗,一手举着战刀,指挥着一批又一批的勇士冲上前线。不断的冲击着蜀汉军的阵地。只要冲破这最后一道拒马阵,诸葛亮的前军阵地就算易手,他就可以直接面对诸葛亮的中军。到了那时候,诸葛亮要么以中军迎战,要么调集左右两军向前靠拢,密集防守。那样的话,他的机会就来了。

  河谷地宽约一千两百步。诸葛亮在这里摆下了最常见的八阵,除了前面的前后左右中五军之外,在大阵的后方还有三个方阵,每个方阵两到三千人不等。这三个方阵是为了防守来自后方的敌人的。也是留作最后决胜负的预备兵力。一般情况下,这三个方阵是不会动的,甚至连中军和后军都不会动,真正参与战斗的是前军。前军如果不敌,则左右两军会相机前移。遮到中军的前面,或者向前突,与中军形成包抄之势。

  诸葛亮的阵设在汧水西,在汧水东的坡地上,他还安排了一个大约两三千人的战阵。这是为了防止魏军骑兵由汧水东岸绕到他的背后。仅凭这两三千人当然无法挡住魏军骑兵,可是却足以阻滞魏军骑兵的速度,给援兵渡河争取时间。

  曹植的计划就是击破诸葛亮的前军,逼着诸葛亮调集左军或右军前来支援补充,这样一来,他的两侧兵力就会减弱,夏侯霸就有了突击的机会。如果是攻击中军,那还远远不够,中军的战阵是最厚实的,仅凭这两千多骑根本无法突破,可是要突破留作后阵的三个方阵中的一个,那就相对容易多了。

  至少有一线机会。

  为了能将这一线机会放大,曹植才坚持夜战。夜战,会给骑兵冲锋带来困难,可是同样也会给守方带来困难。在黑夜之中,更难发现急速冲锋的骑兵,互相之间也不能像白天那样通过战旗来传递消息,而战鼓声传递消息总不如战旗来得直接,来得快捷,来得明白。

  更何况在黑夜之中,敌人无法确切的看清骑兵的数量,心理上的恐惧也会因为黑夜的原因而被放大。

  这就是曹植的计划,也是他能做到的极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线机会。

  那些士卒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如果不能突破诸葛亮的战阵,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既然陈王可以不怕死,他们也没有道理,更没有资格怕死。就是凭着这么一种简单的信念,他们向蜀汉军的阵地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诸葛亮的血腥手段震慑了拒马阵里的士卒,大大延缓了曹植的攻击速度,却依然无法阻挡住疯狂的魏军。苦战一个时辰后,拒马阵终于易手。

  曹植将战旗插到了最后一道拒马阵上,站在他身边的是三千多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的士卒。为了攻破这最后一道拒马阵,他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伤亡。现在,除了那倒在地上呻吟的士卒和隐没在黑暗中的两千余骑,就只剩他身边的这三千多人。

  他已经油枯灯尽。

  可是曹植却没有退缩,更没有一丝颓丧,他揩去了脸上的血污,哑着嗓子大声的吟唱起来。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这是屈原的《国殇》,是为数不多能在军中流行的歌谣,也是最贴合从军将士的歌谣。在后世人看来,这是典雅到拗口的文辞,可是在中古时代的军人看来,这首《国殇》却是他们的心声,不少人都能熟练的吟唱。此刻,听着曹植唱起这首《国殇》,所有会唱的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哼唱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随着旋律的激昂,魏军士卒的眼神亮了起来,腰杆挺了起来。他们不是在吟唱,而是在大声的吼叫,每吼一声,身体中的力量就多增加一分。他们聚集在曹植周围,一个个怒发冲冠,慷慨激昂。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曹植举起战刀,厉声嘶吼:“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勇士们,生为人杰,死为鬼雄,黄泉路上,得与诸君同行,植死而无憾!”

  一个虎贲郎举起了战刀,厉声长啸:“追随大王,死而无憾!”

  更多的魏军士卒举起武器,放声大笑:“死而无憾!”

  “跟我来!”曹植接过一面盾牌,举步向诸葛亮的中军杀去。

  “愿与大王共生死!”亲卫们吼叫着,抢上几步,冲到了曹植的前面。

  更多的士卒怒吼着,争先恐后的向诸葛亮的中军冲去。他们没有什么严整的阵形,只有一往无前的杀气。他们无视十倍于已的敌人,眼中只有曹植的身影,只有燃烧的火焰。

  诸葛亮从指挥台上站了起来,分开护在他身前的亲卫,走到台边,看着远处晃动的火把,沉默不语。他看不到曹植的面容,可是他能听到那熟悉的楚歌,他也知道这首《国殇》代表的意义。

  向朗走了过来,默默的站在诸葛亮的身边。他是荆襄人,对这首由楚人先贤创造的《国殇》当然了然于心。

  杨仪也走了过来,脸色苍白,小声的提醒道:“丞相,一人拼命,十人不能当,万人必死,横行天下。曹植要拼命,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诸葛亮点了点头:“传令,左右两军突前,掩护中军。”

  “喏。”杨仪转身下令去了。

  诸葛亮转过身,看着向朗,眼神有些疑惑:“向公,那些骑兵哪儿去了?他们会不会趁着夜色离开?”

  向朗眉头一皱,也有些担心起来:“丞相是说……陇关?”

  “不仅是陇关,还有陈仓。”诸葛亮担心的说道:“我前些天得到王平送来的消息,说是郝昭率领万人出了冀县,沿着渭水集结了不少船只,还有不少粮食,我担心他会冒险过箕谷入关中,已经安排文长前去堵截,万一夏侯霸回师……”

  向朗的眉头拧了起来,半晌没有说话。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情报,这么重要的事,诸葛亮居然没有给他通个气,这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如果不是被眼前形势所迫,只怕等临渭的战事结束,他这个负责上邽防务的荡寇将军还被蒙有鼓里。

  见向朗不说话,诸葛亮的脸上闪过一抹愧色。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向朗解释。

  两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心思。

  曹植却已经杀到了阵前,率领着如狼似虎的亲卫营,势不可挡的杀向蜀汉军的中军。中军将士严阵以待,左右两军也奉命向中军靠拢,向曹植的身后包抄过去。他们跑得非常快,眼看着就要将曹植包围在其中。

  曹植大喜,厉声嘶吼:“传令,骑兵出击!”

  “喏!”紧跟在他身后的传令兵敲响了战鼓,战鼓声沿着山谷传了出去。

  夏侯霸突然跳了起来,侧耳倾听了片刻,大吼一声:“所有人上马,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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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3章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两千骑兵,三千匹战马,像一只藏在鞘中的利剑,终于露出了锋芒。

  他们原本就一直躲在大军的后方,步卒将士们先后倒在了战场上,也就给他们腾出了冲锋的空间。此刻,他们沿着空荡荡的军营,催动战马加速,却仿佛能感觉到战友的亡魂就在自己身边。

  他们很悲伤,很愤怒。

  他们很沉默。

  没有人嘶喊,甚至连战马都不嘶鸣,他们没有举火,战场上的火光虽然和白天的阳光无法相比,却足以让他们看清方向。

  只要这些就够了。

  原本就是死里求生,死了是应得的结果,没死就是上苍的恩赐。

  将一切都交给上苍吧。

  两千骑士催马急行,三千匹战马慢慢步伐一致,杂乱的马蹄声变成了整齐的轰鸣,化作一道惊雷,沿着汧水西岸,向蜀汉军的左翼冲杀过去。

  诸葛亮并没有忽视这支魏国骑兵,相反,他一直对这支魏国骑兵保持高度关注。他在汧水东岸准备了三千人,阵前有拒马,还挖了壕沟,足以挡住魏国骑兵的第一波冲击。在汧水西岸,他也为魏军骑兵准备了前后两个方阵,足有五千人。

  如果是在白天,魏军骑兵一发动,他就能看到形势的变化,及时做出反应,可惜现在是夜里,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具体的形势。也正为此,他才怀疑魏国骑兵去了别的地方,比如陇关,比如渭水。在他看来,骑兵在夜里根本无法冲锋,只要有一匹战马摔倒。就有可能导致无法估量的损失,曹植就算把骑兵留在这里,当作最后一击,也要等到天亮以后才有出手的机会。

  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而曹植显然支撑不到那个时候。

  诸葛亮的思维是缜密的,可是他忘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曹植也好,夏侯霸也罢,他们都是疯子。

  再聪明的正常人也无法准确把握疯子的思维。诸葛亮是聪明,可是他无法打破自己的思维习惯。他做不出这样疯狂的决定,当然也不相信曹植会这么做。

  虽然曹植的举动一直就很疯狂。

  这完全是思维惯性,与是否聪明无关。相反,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坚信自己的正确。思维惯性越强大。正因为诸葛亮足够聪明,能够将每一种可能的利害都计算得很清楚,所以他才不相信曹植会这么做。

  而黑夜又让他变成了半瞎,长年累月的伏案工作严重伤害了他的身体。他不仅视力不佳,听力也好不到哪儿去。

  当比他年长十余岁的向朗都清晰的听到了马蹄声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丞相,骑兵——”杨仪听出了骑兵冲锋带来的震动声。大惊失色的叫了起来。

  诸葛亮顿时面色煞白,他转向左翼,终于看到了从黑暗中冲出来的影子,可是他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骑兵冲锋带来的震动让他手中的羽扇在簌簌颤抖。

  刹那间,他终于明白了曹植的用意。曹植的骑兵从来不是为他准备的,而是为两百里外的姜维准备的,从头至尾。曹植只有一个目标:接应张郃进入关中。为此,曹植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曹植疯了。夏侯霸也疯了,为了夺回关中,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因为疯狂,他们从不可能中找到了一丝可能。而这一丝可能却是他亲手送给曹植的。如果不是他将左军调到阵前支援中军,包抄曹植,这些骑兵根本没有机会连冲两道阵。

  现在,左军的阵地空虚,根本挡不住急速冲锋的魏军铁骑,而后面的军阵以为有左军在前面挡着,根本没什么准备,面对突然杀出的魏军铁骑,他们不崩溃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来得及堵截。

  一丝沮丧从诸葛亮的眼中一闪即逝,他随即恢复了平静,叹了一口气:“曹子建以为凭这些人就能引张郃入关?他也太异想天开了。”

  向朗诧异的看了一眼诸葛亮,不知道诸葛亮在这个时候怎么还能这么平静。事起仓促,两千骑兵眼看着就要和后军接触,他不赶紧通知后军戒备,尽可能的拦住魏军,怎么还有心情替曹植惋惜。

  “传令,包围曹植。”诸葛亮摆了摆手,镇定自如的下达了命令:“立即派快马通知姜维,小心后路。”

  传令兵纷纷离去。

  魏军铁骑来得极快,也极隐秘,他们几乎和正在往前阵赶的蜀汉军左军擦肩而过。被马蹄声惊得心正在奔跑的蜀汉军士卒看着数十步外飞驰而过的骑兵,惊骇莫名,下意识的向右侧跑去,险些冲撞了中军。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想到自己应该冲向魏军铁骑,哪怕是用手中的弓弩射几箭,都有可能对魏军造成不可估量的打击。

  魏军来得太快,根本没给蜀汉军离下多少考虑的时间,就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去,直奔留在最后的三个蜀汉军方阵之间宽约二十步的空隙。

  这三个预备兵力方阵虽然没有休息,却也没什么防备。在他们面前有近两万的主力,血战到此,中军还没有接战。而左右两军正向前包抄,想来曹植快被包围,马上就要授首了。斩杀魏国的一个王,这可是一场大功啊,可惜他们这一次只能旁观,没有立功的机会,到时候只能看人家吃肉,他们连汤都未必有得喝。

  就在他们自怨自艾的时候,谁会想到黑夜中会冲出两三千骑兵。等有人感受到骑兵冲锋的地面震动时,夏侯霸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

  狂奔的战马带着无可匹挡的力量,将那些反应最快,冲过来堵截的蜀汉军士卒撞飞。锋利的战刀舞成一团光影,劈在蜀汉军的战甲上,砍出一溜溜火星,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长矛捅在蜀汉军的胸口,将结实的胸甲刺破,将惨叫的蜀汉军挑起,甩向远处。

  一触即溃。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夏侯霸轻易的就穿过了蜀汉军的后阵,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将基个方阵的蜀汉军士卒斩杀大半,可惜他没有时间,他只能率领着杀气腾腾的骑兵向北飞奔而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直到此刻,后军的这两个方阵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吓得心跳如鼓,一边加紧防备,以免魏军去而复返,一边向中军发出警告。

  听到后军的战鼓声,杨仪和向朗面面相觑,只有诸葛亮脸色平静,比刚才还要轻松一些,仿佛有一个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放下了似的。

  “丞相?”杨仪战战兢兢的叫了一声,他怀疑诸葛亮是不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魏军骑兵已经冲破了后阵。

  “没事。”诸葛亮摆了摆手:“他们跑不远的,不过多活几日罢了。他们走了,我们就可以放心的围杀曹植了。”

  杨仪下意识的哦了一声。向朗皱了皱眉,看向诸葛亮的眼神中露出不加掩饰的钦佩。事已至些,愁亦无益,不如做好眼前的事。道理当然没错,可是身临其境,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概也只有诸葛亮。

  曹植虽然被困在阵中,心神却全部落在远处的马蹄声中,凭着那微弱的感觉,他估计夏侯霸十有八九是破阵而出了,自己创造了这个机会,而夏侯霸成功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不禁心情大慰。

  “杀——”曹植推开两个挡在他前面的亲卫,冲向围过来的蜀汉军。他怒吼着,挥舞战刀,劈开一柄长矛,战刀顺着矛柄滑了过去,一刀削掉了那个士卒手指,割开了他的咽喉,也切断了他的惨叫声。接着又挥刀扑向另一个蜀汉军士卒。

  两柄长矛刺了过来,曹植大喝一声,挥刀磕开左边的长矛,借着反弹之力,战刀砍在了右边那个士卒的脖子上。

  “扑”的一声闷响,他砍中了那个士卒的脖子,同时也被那个士卒手中的长矛刺中了肋骨。他闷哼一声,伸手握住长矛,用力推开,捂着肋,踉跄了两步。

  “殿下!”亲卫们大惊失色,纷纷冲了过来,而蜀汉军士卒看到曹植倒下,个个欣喜若狂,争先恐后的杀了过来。

  曹植长啸一声,再次冲了上去,挥舞长刀,左砍右劈,连杀两人。与此同时,他也被两口战刀砍中,紧接着,三柄长矛不分前后的刺到,洞穿了他的身体。

  “哈哈哈……”曹植的嘴里涌出血沫,他紧紧的握着其中一杆长矛,眼神中却充满了快慰。“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哈哈哈……”话音未落,他圆睁双目,发力前冲,同时挥起了手中的战刀。

  长矛从他的身体穿过,那个刚刚为立了功而狂喜的蜀汉军士卒却吓得惊叫失声,他的手臂被曹植紧紧的抓住了,曹植手中血淋淋的战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曹植轻轻的一拉,他就会血洒当场。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曹植忽然笑了笑,松开了手,紧紧的握住矛尾,仰面喷出一口血箭,缓缓栽倒。刺穿了他身体的长矛顶在地上,支撑住了他的身体,让他看起来似乎不是倒下,而是持矛长啸。

  ……

  宛城,曹睿忽然坐了起来,对着摇曳不停的灯火,冷汗涔涔。

  当值的燕王曹宇听到声音,匆匆的从侧殿赶了过来,见曹睿面色惊惶,一头冷汗,连忙问道:“陛下,又做梦了?”

  “彭祖……”曹睿还没说话,泪水就夺眶而出,他紧紧的拉着曹宇的手,泣不成声:“王叔……可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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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4章 心有灵犀


  曹宇愣了半晌,眼中也落下泪来。他哽咽道:“陈王孤军入关中,已有必死之心,为国殒身,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天佑大魏,或许他能旗开得胜也说不定。陛下爱惜陈王,以致夜有所梦,殊不知梦有时候也是反的么?”

  曹睿摇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

  曹宇瞟了一眼屋角的铜漏,没有再说话。俗语说,上半夜的梦是正的,下半夜的梦是反的,现在正是子时初刻,梦当然是正的。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曹植入关中,天子的心思是复杂的,既希望陈王收复关中,又生怕陈王因此掌握兵权,尾大难掉。在他心里,陈王战死在胜利到来之前,恐怕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这样的心思,又怎么能宣诸于口,哪怕他是陛下信得过的宗室,哪怕他是陛下从小的玩伴。

  曹宇是曹冲的同母弟,按辈份,他是曹睿的叔叔,可是两人年龄相近,而且曹丕怜惜他的兄长曹冲早亡,对他和他的同母兄曹据比较关照,他从小就和曹睿比较亲近。早在曹植向曹睿进谏重用宗室之前,他就是曹睿信任的人。

  他对曹睿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思又岂能不了解。

  何况他也非常清楚,曹植进入关中的确是九死一生,若是战死在阵前,灵魂回到宛城,向曹睿道个别,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也希望我的梦是反的。”曹睿捂住脸,良久才止住了抽噎,心有余悸的说道:“我也希望王叔能够收复关中,可是我的心里……”

  “唉,陛下这是太紧张了。”曹宇伸出手,想和小时候一样抚抚曹睿的背来安慰他。可是伸到一半,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内向沉默的孩子,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不由得又把手缩了回去。

  ……

  曹植战死,魏军并没有因此崩溃,面对重重包围的蜀汉军,他们越发的疯狂,为了争夺曹植的尸体,数百人前仆后继。直到全部战死在阵前。亲卫营无一生还,层层叠叠的尸体围着依然挺立的曹植,像是一座封丘。

  他们的亡命反击给蜀汉军造成了近两千人的伤亡,战斗虽然结束了良久,可是那惨烈的气氛却迟迟没有散去。当阳光再一次照进河谷。照在那些愤怒的面孔上,所有的蜀汉军将士都沉默了。

  曹植败了,可他又何尝败了。即使是那些还不知道有两千魏军骑兵冲过了大阵的将士,也被曹植壮烈的遗容所震撼。曹植满脸血污,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痛苦,只有解脱,圆睁的双目中仿佛还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没有人建议砍下曹植的首级。诸葛亮下令收敛所有战死的士卒,不论是魏军还是蜀汉军。他来到了曹植的大营,看到一地的灰烬,那些都是曹植烧掉的公文。可想而知。在出阵之前,曹植就已经抱有必死之心。看到这一切,诸葛亮凛然心惊,他知道魏军强大的战斗力来自于哪里了。

  中午。战果清点了出来,魏军除了夏侯霸带走的两千多骑兵。还有辎重营的三千多重伤士卒,其他的全部战死,总人数是八千八百二十五人。至少有一半人是死在蜀汉军的弓弩和霹雳车之下,真正战死的人只有四千余人,可是这四千余人却给蜀汉军带来了近六千人的伤亡。

  如果不是蜀汉军有强大的军械和装备,不是有阵可守,最后的结果还真是难说。

  看完报告,诸葛亮召集众将议事,把战报通报给所有的将领。这时候,才有人知道魏军还有漏网的,夏侯霸带了两千多骑兵已经杀向姜维的后方,不禁大吃一惊,大帐里顿时骚乱起来。

  姜维只有两万人,面对张郃的冲击,他本来就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再被夏侯霸从背后袭击,后果将不堪设想。很可能在几天之后,他们将面对张郃四万步骑的猛烈攻击。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个方阵的将领脸上。那二人大惊失色,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却不敢求饶。因为他们知道诸葛亮丞相微功必赏,纤恶必纠,求饶是没有用的,更何况他们还犯下了如此严重的错误。

  “你们的家人我会照顾的。”诸葛亮挥了挥手,下令把他们二人拖出去斩首。

  片刻之后,两颗血淋淋的首级摆在了诸葛亮的案前。

  大营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

  诸葛亮站了起来,威严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面孔。他淡淡的说道:“战场乃死生之地,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稍有疏忽都可能引起大患。因为他们两个人的疏忽,我们还要面对一场恶战。不过我们能击败曹植,也就能击败张郃。请诸君做好准备,不可懈怠。众志成城,只要大家各尽职守,我们一定能最得更大的胜利,把魏军拒之门外,守住关中。”

  众将轰然应诺。

  ……

  成都,骠骑将军府。

  李严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围坐在一旁的掾吏们也不敢大声说话。丞相不在成都,骠骑将军独掌大权,任何人都不敢轻易的违逆他,以免招来无妄之灾。与诸葛丞相的以法治国不同,李严更加情绪化,而且他也是《蜀科》的制订者之一,对律法的精通,让他面对任何人的反驳都能找到一套有利于自己的说辞。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是吃了熊心豹胆,才能和他对着干。

  “丞相在关中与魏军作战,卧雪吞冰,辛苦备至,尚无一句怨言,诸君在成都安居,仅仅是多做了一些份内的事,就再三抱怨,这是何道理?”李严的声音冰冷,带着不言而喻的威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和善的人,现在大权在握,更不需要对任何人假以颜色。“关中沃野千里,占领关中对兴复汉室有多么重要,我相信就是最糊涂的人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曹植孤军深入,你们以为他是个有勇无谋?不,这正是说明了关中的重要。”

  李严咳嗽了一声,端起案上的杯子,呷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训话。他已经收到了诸葛亮的急报,曹植突入关中,情况很危急,要想坚持下去,就需要大量的粮食支援。有了这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李严当然要进一步的催逼属下征粮。

  被他催得喘不过气来的不仅是骠骑将军府的掾吏,还有丞相府的掾吏。诸葛亮不在成都,蒋琬又去了零陵,仅剩下一个留府长史张裔支撑局面。张裔是成都人,却和诸葛亮相交莫逆,颇得诸葛亮信任。此刻,他明知李严是趁势夺权却无可奈何,他如果和李严对着干,在关中的诸葛亮必然会有断粮的危险。

  可是筹粮也不是易事,益州两年大熟,魏霸又从交州运来了大量的稻米,可是在李严的运作下,大量的粮食运到了新城,再也拨不出多少粮食来支援关中了。面对李严义正辞严的指责,性子本来就有些急的张裔急得满头大汗,语无伦次。

  看着脸色发白的张裔,李严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只要能把张裔压制住,丞相府就再也没有人能和他对抗了。而张裔一旦没有了诸葛亮的支持,他就什么也不是。他是成都人,却和成都人交往得有限,他依附诸葛亮,却和荆襄系相处得并不和睦。上一次诸葛亮进驻汉中时,他也是留府长史,却和司盐校尉岑述发生了矛盾,以至于诸葛亮要亲自写信给他。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而张裔反对孟达兵出新城的理由又是那么站不住脚,作为一个曾经被孙权生擒的败军之将,张裔在军事上的威望更不及他万一,根本没什么发言权。

  张裔辩不过李严,又不能拂袖而去,只能苦熬。其他人就更不敢多嘴了,战战兢兢的听李严训话。他们忽然感觉到,相比于李严,诸葛亮虽然严苛一些,至少还讲些道理,不会做得这么肆无忌惮。谁不知道李严坚持有孟达出兵襄阳是东州系的利益所致,这本来无可厚非,可是李严一边嘴上说着关中重要,一边却将有限的粮食供应给孟达,置诸葛亮的主力于不顾,这显然有些过分了。

  看着敢怒不敢言的掾吏们,李严心里暗自冷笑。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是他相信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有人都以为魏帝曹睿在宛城,南阳必然有重兵守护,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曹魏的主力都在关中,南阳只剩下司马懿不到两万人的兵力,此时此刻攻击宛城,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旦宛城危急,关中之围自解。关中再重要,难道还比洛阳重要吗?

  等我兵出宛洛,逼得曹睿迁都,诸葛丞相在关中的功劳又算得了什么?要什么与人为善,建功立业,独揽大权,口含天宪,才有说话的资格。他虽然要与诸葛亮争权,却非常同意诸葛亮的一句话,刘璋之所以失去益州,就是因为他太纵容这些人了,现在只有以严刑峻法治理益州,才有可能以一州之地争衡天下。乡愿是治理不好益州的。

  李严暗自冷笑,继续声色俱厉的训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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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5章 好兆头


  魏霸站在灵渠前,感慨不已。他虽然不是水利工程师,可是依然能感觉到灵渠这个四百年前的工程所蕴藏的智慧。

  可见华夏民族从来就不缺聪明人,只是被那一套儒家学说捆住了手脚,把聪明人的才智都引到了勾心斗角上去,反而忽视了这些最根本的技术。

  魏霸虽然是一个技术人员出身,也信奉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论断,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唯技术论。他认为技术是基础,只在立足于这个务实的基础之上,才有实力推行所谓的理念这些务虚的事。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强者说了算,而强者之所以强,正是因为科学技术。

  当然他也反对唯技术派,与人为善还是要的,像秦始皇那样把所有人都当成奴隶和工具,甚至不惜杀戮自己的亲人,就算是征服了天下,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会觉得开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毕竟一个人不可能包揽所有的事务,不可能独打天下。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诸葛亮事必躬亲的工作作风并不认可。

  一个人再聪明,又能聪明到什么地步。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以机械技术扬名天下的魏霸没有埋头在作坊里;少年成名,战无不胜的魏神将也没有全身心的泡在军营里;相反,他很悠闲的做起了甩手掌柜。

  武陵学堂由来敏主持,交州学堂由刘熙主持,他们手下各有一些儒生,还有一些通晓技术的读书人做辅助。原本学技术人的不多,大部分人进学堂读书都是为了以后做官,谁会想着费心费力的去做个工匠啊。即使是李譔这样有魏家背景的大匠任讲师,即使有魏霸亲自出面讲课。那时也招不到几个学生。

  不过,经过今年的土地改革之后,工学生的招生难问题终于有了一些改善。因为地多人少,很多分到了地却招不到足够部曲的家族只好转而使用新技术,而那些不太合适耕种的地方要想利用起来,通晓农学水利的读书人就派上了用场。工学生有了用武之地,当春季开学之后,他们带着丰厚的酬金,衣着光鲜。满面红光的回到学堂,立刻引起了那些经学生的羡慕嫉妒恨。

  现在,每个学堂都能招到百余名工学生,大多来自于没什么背景,当官无望的庶民寒门。和那些有家世背景,以后可以当官的世家、部落头领子弟为主的经学生泾渭分明。

  即使是魏霸,一时也无法改变这种局面。

  从成都赶来的陈祗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借巡视防区的名义视察各地的工程,带上一些品学兼优的工学生,既让他们实地考察,增长见识,又有助声势。表示将军对技术的重视,为天下人做表率。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只要能坚持一段时间。潜移默化,自然能改变一些世人轻视技术的观感。

  魏霸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开始了周期性的巡视。这一次,他巡视到了严关。重点视察灵渠。

  领郁林太守,镇守严关的守将朱武、钱飞亲自赶来作陪。白衣飘飘的陈祗识相的站到了远处,和一些工学生讨论灵渠的工程技术。

  陈祗字奉宗,是陈祎的兄长,大儒许靖的外孙,长得一表人材,多才多艺,少年成名,弱冠之后就入仕做了选曹郎。听起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官员,不过如今的蜀汉大权在丞相府,其他部门不管什么曹都是摆设,他这个选曹郎和李譔的那个尚书令史一样没什么前途。李譔是本地人,再怎么的还能回家种地,他却是有家也不能回,只能苦熬。

  因为天师道的原因,陈祎先到了魏霸的身边,后来相处愉快,回成都办事的时候,曾经鼓动陈祗一起来武陵。那时候魏霸还没有攻占交州,陈祗对魏霸没什么信心,所以没答应,想再观望一段时间。后来魏霸夺取交州,又击败陆逊,以弱冠封侯拜将,名扬天下,他才来到镇南将军府求见。

  与张表、杨戏等人由李严举荐而来的不一样,陈祗是走费祎的路子。费祎是江夏鄳人,陈祗是汝南人,虽然不是一个郡,甚至不是一个州,但其实他们的家乡靠得非常近,算得上是乡党。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费祎对陈祗一直比较看重,陈祗求上门去,他也欣然的答应作书为陈祗推荐。

  在费祎的推荐,又有他弟弟陈祎的关系,再加上他本人在学业上的造诣,他很快得到了魏霸的重用。特别是他给魏霸出了那个主意之后,他现在已经是魏霸身边的亲信,比张表、杨戏还要亲近几分。魏霸有意让他接替李譔,担任武陵学堂的工学祭酒。

  其实,陈祗最突出的还不是他的学术,而是他做人乖巧。比如他现在看到朱武和钱飞来了,就主动的让到一边。与张表、杨戏等人不太看得起武人不同,他虽然也看不起武人,但是他很清楚魏霸是武人出身,对部下也很重视,所以他从来不在魏霸面前表露出一丝半毫对武人的轻视。

  “郁林的情况如何?”魏霸问道:“陆公纪(陆绩)读书的地方可曾修缮?”

  “将军放心,我们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很快就能修缮完毕。”

  “让人去处理?”魏霸眉头一皱,不太满意。

  陆绩是吴郡四姓的陆家家主,比陆逊还要正牌,他的女儿陆郁生嫁给了吴郡张家,也就是张温的弟弟张白。陆绩曾经做过郁林太守,并且在郁林去世,虽然他在郁林过得不开心,却并不影响魏霸利用陆绩来争取吴郡世家的人心。修缮陆绩的读书处,当然不是仅仅修两间房子这么简单。朱武和钱飞都是粗人,居然没明白这里面的关窍,只派了手下去处理。

  朱武和钱飞不解其意,茫然的互相看看。

  魏霸叹了一口气,这两粗货打仗还行,做这些事确实不行。看来还是要另选一个人做郁林太守,治理民事。交州是他的根基所在,郁林更是交州的重心,几条商道在郁林境内交汇,这里的人手必须得力。

  魏霸又问了一些情况,除了兵事之外,这两人基本上都知之不详,这越发坚定了魏霸的决心。见他脸色不好,朱钱二人知道自己的工作让魏霸不满意。讪讪的退到一边。

  陈祗瞟了他们一眼,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将军要撤换他们吗?”

  魏霸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将军,时局未定。不宜大动。”陈祗看着魏霸,从容的说道:“还是给他们配一些得力的助手比较好。换人,难免会引起猜忌,来者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做好,就难免要用雷霆手段,而用雷霆手段。又难免有夺权的嫌疑。不如派一个助手,又做了事,又不至于引起抵触。”

  魏霸略作思索,赞赏的看了陈祗一眼。陈祗的办法的确比他换人的办法来得委婉一些。他笑了一声:“奉宗。你去做郁林监吧,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陈祗笑了笑:“既然将军这么说,那我只好勉力一试了,希望不会让将军失望。”

  “奉宗。你的能力我很清楚,我相信你也明白当今的形势。交州虽然离中原很远。却影响着中原的局势,而且这个影响可能会越来越大。”

  陈祗躬身一拜:“将军,我一定全力以赴。”

  魏霸没有再说什么,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只要稍微点拨一下就行了。魏霸随即把朱武、钱飞叫了过来,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朱钱二人听了,连忙拜谢,他们还以为魏霸要免去他们的职务呢,现在只是给他们配一个助手,虽然会分去一些权,总比免官要好得多。

  视察完了灵渠,魏霸入驻小严关行营。铃铛正牵着孩子的手,在平地上蹒跚学步。魏霸蹲下身子,拍了拍手,笑道:“儿子,走到老子这儿来。”

  小家伙笑得口水直流,松开铃铛的手,晃晃悠悠的迈了两步,一跤扑倒地,铃铛刚要去扶,夏侯徽从里面走了出来,叫道:“别扶他,让他自己起来。”说着,走到魏霸身后,柔声叫道:“阿征,阿征,快起来,起来到阿爹这儿来。”

  小家伙本来咧着嘴要哭,听到夏侯徽的声音,又笑了起来,在地上挣扎了一会,慢慢的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着,走出两步,眼看着又要摔倒,他挪动着小腿,向前奔了两步,一下子扑进魏霸的怀里,咯咯的笑了起来。

  “阿征真乖。”夏侯徽探过头,在小家伙的脸上很响的亲了一下。小家伙更开心了,眉开眼笑,一脸的得意和骄傲。

  魏霸也很开心,不过他意识到了夏侯徽的称呼。按照风俗,为免为鬼神所知而夭折,小孩子生下来之后并不是立刻取名字,直到百日才会长辈赐名。这孩子出生的时候,魏霸不在身边,百日的时候正在来荆州的路上,所以一直没有取名字。

  “阿征?谁取的名字?”

  “是丞相。”夏侯徽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信。

  “丞相的信?”魏霸皱了皱眉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信。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正是诸葛亮的亲笔书信,他的书法就是学诸葛亮的,太熟悉不过了。

  “是啊。”夏侯徽接过孩子,挤了挤眼睛:“你没觉得这个名字是个好兆头吗?”

  “哪个名字不是好兆头。”魏霸不以为然,取出信囊一抖,就开始读信。曹植突入关中,关中的形势危急,这个时候诸葛亮还有心情给他这么长的信,大概不是取个名字这么简单。

  “说你不读书,你还不承认。”夏侯徽嗔道:“王者之师,有征无战,这不是好兆头是什么?”

  魏霸突然一愣,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是什么好兆头,而是觉得魏征这个名字……太耳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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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6章 狡兔三窟


  魏霸的儿子,魏霸当然有资格取名字,不过有魏延这个封建家长在,魏霸还没有胆量敢把自己太当回事,长孙的取名荣誉还是留给了魏家的家主魏延同志。没曾想魏延又把这件事委托给了丞相,特地写信去向丞相请教,而丞相居然也不厌其烦,给魏延的长孙挑了这么一个好名字。

  当然,丞相的意思大概不是夏侯徽的意思——夏侯徽聪明过人,可惜在儿子的事上总有些耿耿于怀,难免有些小家子气。王者之师——如果的确有这个意思在里面的话——当然指的是这次北伐,丞相为魏霸的儿子取名为征,是希望魏霸记住谁是正义的,谁是非正义的。

  这里面的微妙含义,又岂是取个名字那么简单。

  魏霸一边看着信一边往屋里走,小魏征急了,哇哇哇的叫着,两只小胳膊搂着魏霸的脖子不放。夏侯徽居然拉不开他,刚要训斥,魏霸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扛在肩上,小魏征这才咧着嘴乐了,口水沿着下巴,一直滴到魏霸的头上。

  “别给宠坏了。堂堂的镇南将军,这么宠孩子算怎么回事。”夏侯徽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来抢,魏霸笑笑:“没事,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谁要笑谁就笑去吧。”

  夏侯徽本来就没真心想拦着,小严关驻的三千多人全是魏霸的贴身亲卫,来自于荆州、交州还有豫章一带的蛮族最精锐的战士,由魏家武卒统领,毫无疑问,这些人里面将走出一批中高级将领,让他们习惯这一幕,将来对小魏征的生存、发展有莫大的好处。

  魏霸进了屋,将小魏征从肩上挪了下来,铃铛一边笑着一边拿来毛巾,替魏霸擦去头上的口水。魏霸单手拿着信纸,看了一眼,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把儿子交给铃铛,柔声道:“去骑会儿马,阿爹有正事要办,听话!”

  刚才还死活不肯松手的小魏征听了,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虽然有些委屈,却没有哭,乖乖的跟着铃铛走了。

  “曹植这么能打?”魏霸将信放在案上,拉过地图。他上次接到了消息还只是曹植进入关中,没想到曹植居然在鸿门击败了马谡,又一路长驱直入,吃掉了马岱的四千骑兵。

  夏侯徽没有说话,用毛巾细心的擦着魏霸的头发。魏霸能将来往公文这样的事交给她处理,当然是对她的信任。可是这件事涉及到她的故国,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评论。

  “可惜了。”魏霸抬起头,松了一口气。

  “可惜什么?”夏侯终究没胜过好奇心。

  “可惜用得不是地方。”魏霸笑道:“用兵当奇正相依,魏国在关中战场有张郃这个奇,再有曹植这个奇也不会增色多少。而且曹植孤军入关中,曹真又被我父亲击败,无法威胁潼关,司马懿退守襄阳,魏国有奇无正,又怎么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你觉得陈王入关中不会改变战局?”

  “至少说可能性不大。”魏霸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逡巡着:“魏军几路突击,围攻丞相一路,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会疲于应付,百密一疏,就足以前功尽弃。可惜丞相虽然不擅用奇,正兵却是天下无敌。这几路魏军若是集中一处,丞相也许会因为兵力悬殊不敢拼命,分兵而攻,却正好让丞相各个击破。我觉得吧,虽然情况对丞相不利,却还不至于一败涂地。如果败,可能最后不是败在战场上,而是后勤上。”

  夏侯徽狐疑的看着魏霸,很显然,她不太认可魏霸的论断。诸葛亮正兵天下无敌?

  “你不相信?”

  “我怎么会不相信夫君的眼光。”夏侯徽笑笑,“可是陈王既然抱必死之心,以万人突击关中,就算不能战胜丞相,也能让丞相大伤元气吧。”

  “这可不容易。”魏霸笑道:“陈王自投死地,他那些部下未必就肯死。就算他们肯死,丞相的阵也不是那么好破的,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更重要的是,陈王的选择其实并不多,奇兵最后必然会变成正兵,游击不彻底,最后只能被迫变成攻坚战。说到底,还是君臣猜疑,互不信任啊。否则,早些让曹植领兵,或者不要逼得这么紧,让曹植从容应对,多给他几个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夏侯徽眼神一黯。她虽然对战术上的事不太精通,战略大势却也清楚。曹植突入关中的时机不对,她自然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如果晚上两个月,待关中麦熟前后,进入关中可以抢收屯田的成果,情况可能就完全两样了。之所以这么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曹睿不敢放手重用曹植,如果不是曹真病重,战事又久拖不决,曹植肯定不会有带兵的机会。

  “夫君,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夏侯徽岔开了话题,“既然丞相能守住关中,关中屯田又被破坏,粮食必然是各方的焦点,到时候,你肩上的压力不会小呢。”

  “我怕什么,我是君子坦荡荡,有多少收获,那是摆在明处的,他们怎么用,那是他们的事。”魏霸歪了歪嘴角,坏坏的笑道:“他们两个斗,最后谁能搞得定谁,我反正都不吃亏。他们斗得越凶,我的日子就越好过。我这两天琢磨着,怎么让李严把阿母和兰儿他们几个也给我放到荆州来呢。”

  夏侯徽斜睨了他一眼:“还有关姊姊。”

  “哈哈哈……”魏霸不好意思的笑道:“知我者,媛容也。”他搂着夏侯徽的纤腰:“夫人,捉个刀如何?”

  “我替你捉刀没问题,你也得给我一个保证。”夏侯徽顺势坐在魏霸怀里,手指理着魏霸的衣领,低声说道。

  “什么事?”魏霸眼神闪了闪:“我们之间,还用这么严肃吗?”

  “你别害了我兄长。”夏侯徽企求的看着魏霸:“我在这儿,只有兄长一个亲人了。”

  魏霸佯作不快的沉下了脸:“这什么话,我和阿征不是你的亲人?”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夏侯徽扭了扭身子,撅着嘴道:“你别跟我打岔,今天我一定要得你一个准信儿。”

  魏霸嘿嘿笑了两声:“真是个傻女人,我怎么会害太初呢。你放心吧,这件事严实着呢,谁都抓不到把柄。

  再说了,你夫君我实力这么强,就算出点庇漏,谁还敢来查我?”

  “我兄长没事?”

  “肯定不会有事。”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要是有事,那也是他自己找的。”

  “你……”夏侯徽刚刚松了一口气,被魏霸这么一说,心又提了起来。魏霸得意的大笑着,将下巴搁在夏侯徽的肩上:“你放心吧,我向你保证,行了吧?天塌下来,我顶着。”

  “那倒不至于。”夏侯徽得了魏霸的承诺,这才放了心,风情万种的瞟了他一眼:“想关姊姊来,是不是因为我侍候得不好?”

  “那倒不是。”魏霸收起了笑容,“狡兔三窟,我只是觉得成都那一窟太危险了而已。两虎相争,别让我们这些善良可怜的小白兔遭了殃。”

  ……

  日南,曹馥下了海船,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夏侯玄,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太初,你这张脸,现在就算用一斤粉也敷不白了。”

  夏侯玄本来虎着一张脸,听了这句话,也忍俊不禁,啐了一口:“你不远万里跑来,就是为了说笑?”

  “当然不是,不远万里,只为求财。”曹馥一摊手:“你也知道的,我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做做生意了。听说这里遍地珍宝,我就来求你太初老弟了。”

  夏侯玄以手遮额,看看远处的帆影。“走吧,回府里说话,反正一时半会的你也走不了。”

  “怎么,没粮?”曹馥吃了一惊:“我还等着粮食回去救命呢。”

  “你得了吧,你就是现在赶回去,也正好赶上秋收,你能卖出个好价钱?”夏侯玄瞪他了一眼:“听我的,没错,好好在这儿守几天,再过两三个月,新米出来,价钱最低,你运到洛阳,正是新年前后,不管是稻米还是珍宝,都是最值钱的时候,包你卖个好价钱。”

  “咦,你怎么对做生意这么精通。”曹馥诧异的说道:“这可不像你四聪之首的夏侯大名士会说的话啊。”

  夏侯玄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几个人现在情况如何?”

  “不好。”曹馥叹了一口气:“战事紧张,陛下重用行伍之人,又接受了陈王的建议,逐步提拔宗室、宿将子弟,他们几个没有根基的,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夏侯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曹馥看了看夏侯玄:“太初,你不会是想他们引到这儿来吧?”

  “不行吗?”夏侯玄哼了一声:“反正陛下又不打算用他们,让他们来祸害蜀汉岂不更好。”

  曹馥呲了呲牙:“得了吧,你明明知道这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到魏霸这儿来,陛下是准了的。可是你招他们来,那可就授人话柄了。到时候司马父子再弹劾你,你可怎么办。哦,对了,吴质死了。”

  “吴质死了?”夏侯玄吃了一惊,突然停住了脚步。曹馥猝不及防,呯的一声撞了上去,顿时泪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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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7章 轻薄子


  吴质是一个名声不显,却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人物。

  作为文帝四友之一,吴质为曹丕争储立下了汗马功劳,在这一点上,甚至司马懿都没他的功劳大。文帝登基之后,司马懿还在文职苦熬的时候,吴质就已经是振威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重兵在握。

  河北是魏国的根基所在,吴质持节都督河北军事,可见曹丕信任之重。不仅在文帝四友之中独树一帜,就算是和曹真、曹休这样的宗室相比,吴质也是举足轻重的重将。

  有这样的地位和吴质本人的才智当然分不开,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吴质是个孤臣。

  所谓孤臣的意思,就是除了皇帝,谁也不亲。

  吴质是济阴人,但是家门单薄,他本人又心高气傲,一心想钻营富贵,和乡里人并不亲近,名声并不好。文帝四友中,司马懿、陈群是世家,曹丕用之又防之;朱铄倒是沛人,可惜又是个武人,只有忠心,却没什么才智可言;吴质既是寒门,又有才智,身兼二者之长,这才得到文帝信任。骤贵之后,吴质看谁都不入眼,曾经对同乡前辈董昭说,我想尿那些人一脸。这样的人能被同僚接受才怪。

  与同僚不睦,同为文帝四友的其他三人对吴质也非常看不惯,司马懿、陈群是世家子弟,就算有矛盾,也不会和他摆在明面上,只是敬而远之罢了。吴质与朱铄同样不睦,而且当众发生过冲突。当然了,对吴质来说这都是小意思,他还当面取笑曹洪、曹真这样的宗室重臣呢,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朱铄。

  吴质之死让夏侯玄这么惊讶的原因在于司马懿前年主动向吴质示好,为司马师迎娶了吴质的女儿。两个一直没什么来往的人成了姻家。表面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夏侯徽被魏霸抢走了,司马师到了当婚年龄,不能不娶亲。可是娶谁家的女儿不行,偏要娶吴质的女儿,这里面就有文章了。

  夏侯玄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问题,他虽然人在交州,心思还有一部分搁在洛阳。如今曹休死了,曹真病重,曹氏、夏侯氏在军中的实力越来越弱。司马懿和吴质联手会有怎样的威胁,他非常清楚。

  吴质死了,既是一个好事,又是一个坏事。好事是因为司马懿少了一个帮手,坏事是司马懿少了一个能制衡他的人。吴质和他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制衡多于合作。

  “我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吴质死之前上书陛下,吹捧司马懿,甚至不惜贬低陈群。第二天,陛下就下诏切责陈群。”曹馥把打听来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叹了一口气:“依我看,司马懿父子被重用已经没什么意外了。媛容被魏霸抢了来,真不知道是福气还是损失。”

  夏侯玄愣了片刻。听到曹馥这句话,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那还用问,当然是福气了。司马懿父子包藏祸心,已经昭然若揭。我家和他们父子扯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话是这么说呢。”曹馥摇了摇头:“你若是安心在交州呆着,以后再也不回去,那倒没什么问题。可若是你要回去。我看就不好弄了。”

  夏侯玄没有再说什么,把曹馥引上了车。向太守府驶去。一路上,不断有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本地人从他们面前经过,各种中原少见的物事更是随处可见,曹馥非常好奇,东张西望,看个不停。和洛阳比起来,这里无疑是蛮荒之地,可是蛮荒之地也有蛮荒之地的野趣,特别是那些皮肤虽黑,面目却非常娇好的年轻女子丝毫不怕生人,见曹馥看他们,不仅不退缩,反而大胆的抛媚眼,撩拨得曹馥心里痒痒的。

  “太初,你真是艳福不浅啊。”

  “你给骠骑将军留点面子好不好?”夏侯玄没好气的说道:“你眼里就只有女人?”

  “当然不是,我到这儿来,是为了赚钱的,顺便挑几个漂亮女人带回去。你也知道的,我老子也好这一口。”曹馥笑嘻嘻的说道:“咱俩又不是外人,你不用绷着那张名士脸,你的底细我又不是不知道。”

  夏侯玄皱了皱眉。他是名士不假,可他并不是那种只会谈玄论道的名士。对魏霸把他安排到日南来的目的,他一清二楚,甚至比魏霸自己都了解得更清楚。魏霸想干什么,他也心知肚明,别以为魏霸暗中卖粮给魏国是什么好事,他可不是良善之辈。万里运粮,成本之高,让人难以想象。魏国和蜀汉争夺关中,粮食储备是重中之重,魏霸坐地起价,用不了几年,魏国的国库就被掏空,无可用之钱。

  可惜,曹馥只关注他自己能不能赚到钱,从来不思考这些关系到魏国存亡的问题。夏侯玄也清楚,在他身边肯定有魏霸的人,他又不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传到魏霸的耳中,对他和夏侯徽都不会有好处。

  蜀汉有魏霸,非我大魏之幸啊。外有强敌,内有奸臣,大魏国祚堪忧。

  ……

  费祎赶到了严关,他也收到了诸葛亮的信。

  “费君,你来得正好。”魏霸一出来,不等费祎开口就说道:“我正要派人去请你,你就来了。”

  “你找我有事?”

  魏霸微微一笑:“我找你的事,和你找我的事,是一样一样的。”

  费祎尴尬的笑了笑,默认了魏霸的说法。“丞相在关中压力很大,如果没有充足的粮食供应,关中很可能失守,多年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我知道。”魏霸颌首附和:“所以我想请你和吴王商量商量,看看他能不能尽一点盟国的义务,出兵威胁江淮一带。只要在江淮一带施加一点压力,我想魏国坚持不了太久。”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要让孙权同意,你先得做出让步啊。”

  “你要我做什么让步?”魏霸往后靠了靠,拿起案上的一柄玉如意。从脖子里伸了进去,挠起了痒痒。“你可别说让我割地啊,这事儿是想都别想。”

  费神哭笑不得:“我说你能不能有点镇南将军应有的威仪?”

  “怎么了?”魏霸不以为然,“俗不拘礼嘛,我把费君当自己人,才不拘泥那些俗礼的。对了,你推荐的那个陈祗不错,我准备让他去做郁林监,如果做得好。将来也许会让他接替廖公渊做交州刺史。”

  监是一个比较古老的官职,秦时郡有守,有尉,有监。守掌全职,尉治兵。监则负责监督,与州的刺史责任相同,相当于后世的纪委,不过那时候职权要比纯粹的纪律监察宽泛得多,必要的时候还有领兵权。后来汉代重太守权利,监就被取消了。魏霸接管交州,削弱了太守的兵权。却重设了监这个职位,一方面可以多安排一些人,另外也是对太守的制衡。

  魏霸这个时候说出对陈祗的安排,当然是给费祎面子。可不是东拉西扯这么简单。

  “人是我推荐的不假,可是怎么用,那是你的事。”费祎也很油滑,直接把魏霸挡了回去。“孙权现在最头疼的事就是公主孙大虎。子玉。你看是不是……”

  “这关我什么事?”魏霸啼笑皆非:“孙大虎的孩子是赵统的种,跟我又没有半个钱的关系。他要把女儿送给赵统。去问赵统愿不愿意接收就是了,何必来问我。”

  “那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魏霸笑笑:“不过,如果赵统扛不住压力,我会觉得他不配担当武陵太守的重任。”

  费祎顿时没了精神。孙大虎是什么人,她能给赵统做妾吗?孙权绕了一个圈子,让他来找魏霸通融,不就是想由魏霸出面,让赵统娶孙大虎为妻,把潘子瑜变成妾,哪怕是变成平妻也行,反正正妻的位置要让出来。魏霸嘴上说不管这事,实际上却是反对,这还怎么谈。

  “我郑重声明一下,我不是反对啊。”魏霸笑嘻嘻的说道:“你也知道,我对妻妾看得不是那么太重。我只是觉得,赵统不应该屈从于孙大虎的压力。那女人就是个贱皮子,要狠一点才治得住。这次让她得逞了,以后赵统家室肯定不宁。再说了,我就不信孙权会为了他女儿的名份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这倒也是。”费祎吐了一口气:“他要求你将靳东流撤到郴县,将赵统撤到辰阳,解除对长沙的威胁,他才好将张承调回濡须。”

  魏霸想了想:“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行,原则上我同意。”魏霸笑了起来:“细节由你去和孙权再谈。按照惯例,魏兴会陪你一起去,你做好人,他做坏人。另外,你告诉孙权,如果他跟我说一套,做一套,不肯出力,那我就自己去。”

  “子玉,你能不能给孙权留点面子?”费祎很无奈的说道:“他终究是个王……”

  “他是曹魏封的王,又不是我大汉封的王。我只承认他的吴侯爵位,这什么王的,我才不会承认呢。”魏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是列侯,我也是列侯,我干嘛要给他面子?”

  他嘻嘻一笑,又说道:“费君,我们不是说好的嘛,你做好人,恶人我来当。我要是对他客气了,你这好人还有什么意义?你放心,孙权那人就是吃硬不吹软的,有我这个恶人坐在旁边,你谈判才能谈得爽气。要不然,他才不会老老实实的跟你谈呢。”

  费祎心有同感的点点头:“你这话说得虽然粗鄙,却也是句实话。我只是希望你能控制一下分寸,不要激怒了孙权,弄巧成拙。孙权最近火气很旺,不能再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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