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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晚唐【作者:木子蓝色】(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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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2章 泗口

 
  淮河东西千里,自古为南北兵家必争之地,天然界线。

  不过如此重要的地方,古往今来攻夺的手段也都让攻守双方了然于胸。

  眼下,淮军处于进攻态势,而秦军则是防守一方。

  春夏之时,淮军此时进攻占有天时,可以利用纵横交错的水网迅速的北上。但他们面对的却是秦军,而秦军偏偏号称拥有天下最强水师。虽然与淮军拥有的内河水师不同,秦军拥有的水师主要是近海水师,可此时季节,江河水满,秦军的水师舰队在淮泗河流之中一样纵横自如,相比起来,秦军的海军比淮军的水师并不居下风。

  秦军同样拥有水师,且秦军处于防守一方,可以据江而守,占有地利。

  以不变应万变,这就是李璟暂时定下的计划。

  淮河那么长,可淮军的突破渡江地点不外乎那么几个,颍口、涡口、泗口。而现在参谋院已经分析判断,认同了李璟提出的颍口和涡口的高杰所部只是疑兵,那么淮军的进攻点便只剩下了泗口。

  为止,参谋院也调整了作战计划,一面抽调水师进入淮河、汴河、黄河、济河四大河流巡弋,一面暗暗的把兵马调往泗州东面的涟水、宿预二城,反倒是在泗州临淮留下了一半兵马。

  在李璟这一面,虽然徐州还没有拿下,但占据了泗州。守着泗水就充满了主动。泗水东连沂水。直通青州。北过徐州,然后直接挖通了连接济水与黄河的河渠,与兖、齐二州相通,直达河北。而且泗水还与西面的汴河相通,南连淮河。

  淮河东西贯通,分隔南北,而泗水则是四通八达,连通整个河南东部地区。这块地区,既水网纵横,又是一马平川,不论是对于南方的军队还是对于北方的军队,都有适应的一面。

  李璟此时已经在泗州集结了四万军队,守着淮河北岸一线,背后就是涣火入淮口,汴河入淮口,泗水入淮口这三个河口。有着这些水路,加上沂水河道。李璟在水师的帮助下,随时还可以从淄青、兖齐、宋曹几地抽调兵马南下增援。

  但是淮军眼下的兵力。要打这一仗,却必须依靠充足的水军。淮军不缺水军,淮南镇北据淮河,南倚长江,内河水师庞大。但要与秦军战于淮河,不出意料必然要从运河北上,进入淮河。这个入河口就在淮东重镇楚州山阳,对岸往东就是泗州涟水,往西一点就是泗水入河口,对面的淮南正是泗口。

  泗口,高虞一大早起来,便登上塔楼,观察敌情。

  过了一夜,淮河中的秦军水师战船又多了许多,这两天,每天都新到一批水师战船,这些秦军水师好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的扑来。

  高虞在塔上默数着江上的战船,很快,他已经数到了大小战船差不多五百艘,其中五层的楼船都有十条,三层的斗舰更是超过了三十条,剩下的中号的海鹘、艨艟数量也不少。此外还有诸多的走舸、游艇、冲锋艇等。

  如果这些战舰都满员装载,那么起码能装载三万人马,甚至最多能装载五万人。

  高虞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怀疑秦军已经发现了他们这边的虚实。要不然,就算秦军增兵,也不可能把主力都往泗口方向调,而是应当留在临淮才对。

  高虞不是不想早点进攻,在三天前,对岸的曾元裕手中的兵力只有两万,眼下可能已经有了五万。

  只是要想北上,越过如此宽阔的淮河,特别是面对有水军的依岸而守的秦军,高虞也只能等候自己的水师前来。

  相比于秦军的水师,淮军的水师似乎有些不够看,好像城里人和乡下人一般泾渭分明。秦军拥有数个大型船厂,中小型船厂更有几十个,这些年登州辽南海贸繁荣,造船业也极为发达,李璟拥有数个大船厂制作军舰,这使得秦军水师的战舰都是极为美观且强大的战舰,比起淮军这边大量以普通商船组成的水师,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因此,这次淮军北伐的真正兵马是马步水三军八万人马,其中水师大小船只两千余艘。

  淮南军不是没有钱,但一来那种庞大的楼船平时并不太需要,而且淮南这边也缺少实力强悍的造船厂,有时,有钱也一定什么都能买的到。

  高虞知道叔父将此次北伐主力交与他手上,也是办排众议。甚至四十五郎高杰,挟攻取濠州之功,最后却突然被调去淮西统领一支民夫做疑兵,手下战兵尽交于他手上,十分不满。

  不过高骈能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他四十郎手中,可不仅是看他是侄子的原因。若说起来,高杰刚刚攻下濠州,而且此前既为左骁卫大将军,又曾担任过严州刺史,又担任过沿海水军都知兵马使之职,怎么也比他合适此次北伐主帅之位。再退一步说,军中还有梁缵、俞公楚、姚归礼等大将,但最后这个主帅位子却落在他头上。

  除了他是高杰之兄,是高骈的侄子,是高家自家人外,更重要的还是一直以来,他在高骈的眼中都比高杰更得看重,这自然也就说明他比高杰本事要强。当然,也不排除这次换他为帅也有迷惑秦军的意思。

  高杰此前已经拿下了濠州,但依然被换下,充分的说明了此次高骈对于徐州和濠州的志在必得。

  李璟想吃下感化军,叔父同样想吃下感化军,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本此战利在速战,但他很清楚,夺取徐濠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第一次进攻没有拿下,那么就不可能再有机会,至少短期内难有机会。

  因此。高虞这两天压制了部下们希望立即进攻的要求。而是在等待淮军水师后续部队的到来。

  他打量着河中的秦军水师。战舰豪华高大,旗号严整,就算此时只是巡弋,也在江上排着有序的阵列。

  对面的秦军明显也能看到这边,千里镜中,高虞清楚的看到对面那条最大的楼船五层甲板上,一名同样举着千里镜的秦军军官,正一脸不屑的冲着他轻笑。并冲他竖起了一根中指。

  那个讥笑的笑容他看懂了,但那根中指的意思他却从没听过是什么意思,估摸着也许是东北或者契丹什么地方的一种嘲讽鄙视的手势吧。想到这里,高虞也忍不住的冲着那个军官也竖了一根中指,然后他清楚看到对方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愣了一下。

  其它几名同样举着千里镜的淮军军官看秦军如此无礼,顿时不由得鼓噪起来。

  “少帅,待末将出去冲杀一阵,也让这些辽狗知道我淮军不是好惹的!”最先按捺不住的,是高虞的副将陈珙,也是十分得高骈信任的一员旧将。此次做为高虞的副将,也是高骈让代为监督高虞之意。

  陈珙一请战。诸将纷纷响应,冯绶、俞公楚、姚归礼、董谨等七嘴八舌的说道:“正是,难不成还怕了这些辽狗!”

  “给某一百条船,立即灭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高虞只听了几句,便冷冰冰的道:“郡王委某为帅,无本帅将令擅自出击者立斩不赦!”

  顷刻间,众人便安静了下来。

  高虞虽然年青了一些,诸将刚才开口,也是有不服高虞借机吵闹的意思,但高虞说出这样的话来了,也自然没有人敢继续倚老卖老。

  “诸位将军,切莫因小失大。”高虞放低了些语气,“诸位将军当知道我们现在还处于隐秘状态,这样做,为的就是集中力量之后,打李璟一个措手不及,一战而定徐泗。现在就因为对面的挑衅之举,就要冲出去。就算灭了对方又如何,反而只会暴露我们此时在此的实力,让对方猜出我们的全面进攻意图。”

  淮军故布迷阵,在各处调动安排兵马,在此处表面上实际只有数千人马而已。高虞虽然怀疑陈军已经对他们的计划有所掌握,但现在也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他也想早点动手,要怪就怪那该死的梁缵居然在胡逗洲翻了船,导致有一批船只调去了胡逗洲而覆没了。胡逗洲一败,扬州方面又不得不做出调整,以对付周宝,这使得高虞这里的兵员船只迟迟不能到齐,进攻的计划也一再推迟。

  泗口对岸的秦军水师大营,李璟看到出去的分舰队换防回来,没一会,李绪走了进来。

  李璟此时并没有亮出自己的旗号,他呆在怒涛军军主李绪的大帐中,在一旁,此时还坐着梅根、茱丽两位军主,以及张烈、孟洋等水军将领。

  李绪进来看到众人脸色都不太好,刚刚李璟向水军诸将传达了胡逗洲江海镇全军覆没,水师凌波军第一舰队覆没,凌波军军主吴迁战死的消息。

  吴迁做为水军四军之一的凌波军军主,与梅根和茱丽、李绪三人并称水师四蛟龙,可是现在,做为水师元老的吴迁却已经战死。水军凌波第一舰队全军覆没,这对于整个水师来说都是个极大的打击,水师成立这些年来,还从没有这样被打的全军覆没过。

  特别是此时在帐中的凌波军的第二舰队的厢主张烈,第三舰队的厢主孟洋,第四舰队的厢主汪清成,第五舰队的厢主赵开这四人,一个个更加的咬牙切齿,愤怒无比。这次要不是他们四支舰队接令北上配合曾元裕对密、海、沂、泗诸州的攻势,如果他们留在胡逗洲,有一个完整的凌波军,就根本不用怕淮军突袭,也不会发生第一舰队和第九第十八两个乡军全军覆没的事情了。

  “怎么,对方没有受你们的挑衅?”李璟看李绪进来,出声问道,打破帐中沉闷的气氛。

  李绪摇了摇头,把具体经过说了一遍。

  捏着下巴沉吟了一会,李璟心中越发的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淮军的真正主力肯定就在淮西,而且很有可能就在这对面的淮口。不过准确度有多少,还需要要验证。

  他的目光扫过还沉浸在悲愤与自责等情绪中的张烈等凌波军一众军官,开口道:“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为吴迁和第一舰队报仇,今晚你们可以率舰队攻打对面的淮军营地,你们有谁愿意去?”

  李璟的话一落,张烈、孟洋、赵开、汪清成四人立即全都猛的站了起来,大声回道:“职下请战。”

  就连茱丽、梅根和李绪这三位军主,也都一齐开口,愿意率兵前往。

  李璟目光扫过几人,看着众人那份战意,最后道:“好,今晚你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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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3章紧迫

 
  水师诸将在听到第一舰队覆没的消息之时,就已经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想要杀到扬州去找高骈报仇了。眼下既然得了李璟报仇许可的军令,自然一个也不多留,全都起身去做战前准备了。

  金甲胜捷军都知兵马使、冠军大将军、检校太保、颍川郡公刘寻跟在李璟身后欲言又止。李璟看了眼这个越发沉稳的大弟子一眼,轻笑道:“你有什么就直说。”

  “兵法有云不以愤怒将兵,眼下水师诸将个个胸怀愤怒,此时让他们出兵是否合适?”刘寻在心中思索了一下才开口,“而且眼下我们兵力并不雄壮,四万余人马要守漫长淮河一线,我军利在守而非攻。”

  对于这个大徒弟,李璟还是很满意的,刘寻向来有有智将之名,这几年跟着领兵,历练的越发的沉稳起来。虽然眼下还刚二十岁,可李璟已经授他为胜捷军军主,并且为他向朝廷请封冠军大阶军、检校太保,颍川郡公的官爵。二十岁就手握着大行台最精锐的一支侍卫骑军,而且已经成了实打实的三品武将,并封了郡公,在大行台,可谓是红的发紫。特别是他那秦王首席第子的身份,更是不知道引得多少人羡慕。

  不过李璟看的出,这位门徒并没有因此而骄傲,反倒越发的沉稳。就是现在跟在李璟身边,也很少再主动的插嘴,很有分寸。

  刘寻所说的也许是很多将领想说的。不过李璟这个时候让水师出兵。当然不只是为了报仇这么简单。

  军情局这段时间全力打探北方的军情。目前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情报显示,李克用和河北四镇不但已经联手,而且就连契丹也已经和他们联手了。眼下高骈已经动手,那么北面敌方动手也就在近前。

  特别是契丹那边传回情报,就在本月,迭剌部已经击败了痕德可汗,耶律六部大败,战死五万余。余者溃逃。痕德可汗都生死不知,契丹内斗终于以痕德可汗失败结束,迭剌部已经彻底的掌控了整个契丹二十部。虽然迭剌部没有废掉遥辇部的世袭可汗之位,但却废除了痕德可汗之位,扶立了痕德可汗前任巴剌可汗的五岁的孙子举行了柴册礼,成为契丹新的可汗。

  结束了内斗的契丹,已经与李克用结盟,重新调头东进。

  契丹随之出手,虽然没有马上进攻辽西,但却直接剑指奚。就在数日前。契丹五万骑兵突袭了奚王汗帐,杀死了奚王突董苏。然后扶立了先前远走契丹的东奚王时瑟为新的奚王。

  而原本时瑟已经在奚归附李璟后被赶走,奚王已经确认奚将由去诸接任奚王。

  眼下去诸正带领奚族兵马在河东,原本是接到朝廷召令与唐军一起攻打河北叛军。李克用反后,朝廷赦免了李克用,也赦免了河北叛军,不过郑从谠等人也不放心李克用,奚与鞑靼的数万部族兵正在代北。

  契丹的这次进攻时机捏的很准,下手也很毒。

  契丹没有进攻已经有所防范的辽西,而是出其不意的攻取了奚王牙帐,扶立了契丹女婿为新的奚王。现在有情报显示,契丹并不打算就此停手,他们已经继续向西南方向南下,下一个目标,十分明显的就是对准了阴山鞑靼。

  先破奚,再破鞑靼,这两个势力稍弱的部族击破,不但能免去契丹南面的威胁,同时也是对刚经历内乱的契丹最后的恢复。同时,奚与鞑靼都是李璟的盟友,同时也是依附听令于唐延的部族,契丹击破奚与鞑靼,此消彼涨,整个东北的形势立即转变。

  李璟的势力削弱,契丹势力增强,同时李克用也少了一道掣肘,为他们下一步对付李璟取得了很好的开头。

  契丹在这个时候结束内乱,还趁奚空虚之际击破奚,这对李璟来说不是好事。

  河北之战,有可能比李璟预测的还要严厉,李璟没有时间在徐泗继续托下去。他需要速战速决,本来胡逗洲兵败,让李璟打算稳妥一些。可眼下既然周宝出手,且全歼梁缵所部,这对高骈同样是个巨大的威胁。

  对面的淮军迟迟没有动手,李璟已经估计对方在调整计划,原本双方是打算以快打快,争先抢占徐濠。但如今时溥并不愿意投降,加之双方出手也都不慢,这场战斗就要从快攻,变成一场决战。

  淮军正在不断增强兵力,可李璟这个时候却要把重心转往河北,无法支撑两个大规模的战场。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李璟沉吟道:“我现在判断淮军主力秘密集结在泗口,准备先和我们在泗口决战工,这是他们清楚河北大战将起。正因如此,所以我们确实拖不起,原本这样的战斗,我们利于守而不利于攻,但事情并非绝对。如果我们此时进攻,淮军方面也没有调整完毕,突然攻防转换,最吃亏的只是他们,况且,高骈无耻突袭胡逗洲,杀害我一万一千将士,将士愤怒,军心可用。”

  刘寻听了李璟的分析,觉得这个的战术改变也不是不行。河北那边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虽然秦军不断的在向那边增兵,但秦军在河北不占据地利优势,没有多少险要关隘重镇,真打起来,是个什么情况一时还难以预料。

  速战速决,十分必要。

  不过李璟想要速战,可眼下却有一件事情让李璟脸色很难看。

  昨天有一批火器从青州刚运到,同时李璟从宋州南下,也带来一批火器。

  几次大战,军中火器十分吃紧。本来火器十分犀利,李璟倚之为这次徐泗会战中的杀手锏。谁知道,昨夜大雨。临时存放火器的码头天王庙却漏水。结果临时存放在那里的火器结果损毁一半以上。

  当时把这些火器存放在码头天王庙。也是考虑到火器这东西很危险,为了安全考虑,才存放在码头附近的天王庙。可谁成想,结果雨太大,这座河边的天王庙进水,导致大量火器浸湿。

  霹雳火和震天雷还有水雷、地雷、炸药包等一浸水,几乎就没用了。

  虽然说把这些火器都折开,然后换掉引线。再把火药重新晒干装好,继续能用。

  但这得需要时间,而李璟已经决定今晚就对对岸淮军发动突袭。

  眼下不要说等天晴重新晒干装配,就是从登州重新运一批过来都来不及了。

  霹雳弹和震天雷、地雷、水雷等火器,构造并不难,但效果却不错。如今李璟大量投靠装备这些火器,效果十分明显。在河北战场上,当时秦军就是凭借着这些火器打的河北四镇落花流水。

  其实这些火器并算不得机密,除了如希腊火和水雷、地雷的技术稍难一些,还处于保密之中。如火药包、霹雳火、震天雷这些。朝廷和一些强藩都已经掌握了。朝廷和几个大藩镇甚至也已经开始制造装备,不过还没有大规模装备而已。原因不是他们不想如秦军般大量装备。关健还在一直他们的铁需、硝需、硫磺需产开采冶炼、火药制作,火器工坊等,都还没有形成规模,规模不足,无法量产。而他们的火药配方与应用又不如秦军,火器需要更大的量才能发挥威力。正因如此,受限于财物、人力等,他们的火器装备还达不成规模,火器使用自然也就不如秦军这般大规模应用。

  而秦军这边,对于火器的研究和生产,已经经过了数年时间,规模早已经成型,且越来越大,做成了一个产业。

  不过这些年秦军火器虽然研发了不少种类,但装备使用后,也渐渐形成了一种观点,那就是火器种类越少越好用。

  正是因此,如今的秦军中,开始大规模装备的火器就是霹雳火和震天雷,这其实属于一种,都是手榴弹。只不过霹雳火是一斤一个,专门装配给骑兵。而震天雷是带柄两斤一个,步军专用。水军装备的是水雷以及希腊火这两类。

  除了这些单兵火器,秦军现在装备的其它火器并不多,如飞雷炮,也都还在试验阶段。

  自乾符五年以来,东北的所有火器厂都主要在生产震天雷和霹雳火这两种单兵火器,为的就是让每一个战兵都装备上手榴弹。事实也证明,每个士兵都装备上手榴弹的效果很好。

  冲锋破阵,有时能起到势不可挡的效果。

  但这些大力气大代价生产出来的火器,弱点也有不少,首先就是昂贵。一个霹雳火和一枚震天雷的成本差不多,一枚五百文钱。而一支箭,标准的步兵用长垛箭十文一支,破甲箭二十文一支,狼牙三棱箭五十文一支。

  这么一比,虽然手榴弹的威力更大,但成本更高。战场上一个士兵一次也许就是三五支箭射出,但只要扔出一个雷,就当的几四五十支箭。

  每扔一个雷,都相当于扔出去三斤铜钱。

  除了造价贵,这火器还有一个极大的缺点,经不得雨淋,甚至潮湿的季节,就算不淋雨,战前有时也得更换引线。

  虽然说军械司研究出了一堆的方法来保护不受潮不经雨淋,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一到雨天,这些金疙瘩就基本失去作用。

  这些玩意犀利威猛,可却又脆弱,让秦军上下对它们是既爱又恨。

  就如现在,李璟今晚就要突袭对岸淮军,在黑夜突袭战中,这些霹雳火和震天雷自然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可现在,临战前一刻,居然有百分之八十的火器损毁,这让李璟气的脸都发青了。

  李璟心里也很清楚,只要今晚行动取消,他再等个十天半月,就算这天气一直不晴,无法晒好这批火药,也能从登州、青州运来一批新的火器,数量还更多。

  可事实上,李璟等不了这么久,多等一天,淮军就能增加许多。李璟也想直接扔下淮军不管去打徐州,可徐州属于重镇,时溥虽然只有一万人马,可徐州对面却还有黄巢大将葛从周驻守濠州,李璟担心此时去攻徐州,弄不好时溥就会投葛从周。

  但若是李璟能击败淮军,到时再去打徐州,时溥的选择就会少一些。他若再想投奔黄巢,就得多想想了。毕竟,既然时溥既不想投秦军也不想投淮军,那这个家伙心里并不打算投任何一方。

  不过这却不妨碍他在秦、淮、齐三家角力之时,他借力打力,以达到保全徐州的想法。

  而最让李璟不想等下去的还是河北,李璟眼下虽然人在泗州,但心已经到了河北。

  算了,以前秦军没有大量装备火器之时,不一样要打仗,最后,李璟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对于这些火器是越来越依赖了,这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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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4章 幸蜀


  时间转眼已经进入梅月,江淮流域阴雨绵绵不绝。.

  远在关中长安虽然并不受这梅雨影响,可实际上他此时的心情也笼罩在绵绵阴雨之中。草贼黄巢悍然在洛阳称帝,且进攻潼关的攻击就没有停止过,大唐京师危急,偏偏这个时候,天下各地的藩镇们却不顾朝廷和皇帝的安危,居然已经开始相互攻伐起来。

  契丹进攻奚、阴山鞑靼,使得原本应召入援的奚、鞑靼二部骑兵返回塞外。

  同时,原本被李儇寄以厚望的秦王李璟,原本都已经兵临汴河,眼看就要打到洛阳了,可却突然调兵回头。从曹、宋、郓、濮、滑五州退出,一道奏折上来,说是请交给于琄、康承诲、辛谠三将移镇。

  李璟占了泰宁军等诸州地盘之后,不为朝廷讨伐黄巢叛贼,反而南下攻打感化军去了。

  大明宫中的李儇听到这样的消息气的差点吐血,他对李璟现在是言无不从,给李璟封秦王,授天下兵马元帅虎符大印,对他寄以厚望,可李璟现在不但断了对朝廷的上供,而且还以天下兵马元帅的权利,乘机吞了义昌、泰宁诸镇,现在还要吞掉感化镇。

  淮南的高骈对黄巢也是拥兵不发,现在却突然胆子极大的向李璟动手了,那位已经六十多岁的周宝更是来了个黄雀在后,乘高骈对付李璟之机,居然打了高骈一个措手不及。

  周宝没来的及高兴,浙东的刘汉宏又出兵浙西,和周宝打了起来。

  ......

  这**的究竟是怎么了?

  身为大唐天子的李儇看不懂了,觉得愤怒了。京师被反贼进攻,朝廷担心焦虑,偏偏此时各镇居然不顾朝廷死活,在一边你攻我打的不亦乐乎。

  “调停使人选可有了?”

  延英殿中,李儇憔悴了许多,扫过一眼殿中这段时间明显也憔悴了许多的诸大臣们问道。

  飞龙使杨复光奏道:“启奏陛下,臣愿往江淮走一趟,调停各镇之间矛盾。”

  各镇之间打生打死长安城中的重臣们管不着,但现在黄巢磨刀霍霍直指长安,正猛叩长安。虽然眼下因为李璟先前直入中原,使得黄巢不得不将重兵集结于洛阳东面防御李璟。可现在李璟已经把曹宋等五州让出交给于琄等人,明摆着不想跟黄巢死拼。说不定黄巢接下来重新要把重兵调到西面攻打潼关,就凭潼关的那些个骄贵的神策军,很难说能不能守住潼关。潼关一失,长安便不能守,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因此,当务之急,还是得需要个得力之人前往江淮,调停李璟、高骈、周宝、时溥、刘汉宏等各镇之间的矛盾,让他们派兵对付黄巢为上。

  这个工作不是什么美差,不管是田令孜也好,卢携也好,基本上没有人愿意前往。现在杨复光愿意前往,大家自然都是松了一口气。当即此事就这么确认了下来,由杨复光任调停使前往调停。

  于琮起身上奏:“启奏陛下,潼关崔尚书发文向朝廷请要军饷粮草以及守关将士赏赐,共两百万贯,朝廷迟迟没有拔给,只怕潼关那边将士心寒,还请陛下下旨户部拔给。”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如今关中安危全寄托于潼关,目前潼关已经集结了洛阳、义成、河阳、泰宁还有陕虢、同州以及神策军等数支兵马,加起来数量也达到了八万之众。可这么多兵马集中在一起,粮饷就不是小数,特别是眼下局势,每曰与贼军对峙,隔三差五交战,战前战后赏赐是必不可少的。

  没有赏钱,谁肯卖命,就算崔安潜、杜慆、张自勉、齐克让等用心,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不过户部不是不给,而是没钱给。户部尚书李蔚位列宰相,对朝廷的家底知道的清清楚楚,眼下哪还有这么多钱。朝廷没有钱,不过皇帝手上的内库还有不少钱,各地进献的钱,还有皇帝办报的钱,盐茶铁这些钱都是归入皇帝内库之中的。只不过这些钱被田令孜掌握着,他这个宰相兼户部尚书也弄不出来。

  李蔚提了几次先从皇帝内库中支出救急,可田令孜一毛不拔。

  今曰李蔚借机又一次提出暂支内库钱,田令孜马上又跳出来道:“李相国堂堂主管朝廷财政,难道只知道向皇帝的内库打主意吗?”

  李蔚气的胡子毛抖,“既然如此,那么老夫向陛下请辞,乞骸骨归乡养老。”

  李儇听李蔚要摞挑子,心里一阵气极,可表面上还得用心挽留。

  “李相国,朕闻李璟去岁大行台收入五千余万贯,想李璟不过二三十州之地,居然收入远超朝廷,这具体情况李相国可清楚?”

  李璟一年收入五千多万贯,可以说这个消息传出后,让天下震动,谁也没有想到,李璟以一镇之地收入居然超过了朝廷。虽然后来打听到,这五千多万,其中有两千余万是李璟的私人工坊商队的收入,大行台方面的收入只有三千万左右,其中还主要是工商税,真正的田赋方面只有区区几百万税而已。但不管怎么说,李璟能有这么多钱收入,还是让天下艳羡眼红,就连李儇听了也是久久不能平静。特别是在如今李璟彻底的断掉了向朝廷的上供之后,他越发的觉得没钱的困难来。

  做为户部尚书李蔚自然知道东北大行台去年的收入,也知道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可那边的情况,朝廷这边却是无法复制的。

  他小心的解释了一遍,不过李儇却并不满意。

  “既然李璟能发行钞票,那朝廷也可以发行钞票。另外,李璟发行的这个债券,朕觉得朝廷也能发行。”

  李儇也知道越是到了眼下这个时候,朝廷越不能小气,越得对将士臣子们大加赏赐,可钱从哪里来?他自己的内库确实有些钱,可那些钱是宫延用度,再说了,难道皇帝就不能留些私房钱?

  听到李璟发行钞票,用纸代替铜钱,又铸造金币银币来解决铜钱荒问题,并发债券向那些富豪们借债。听说甚至有富豪直接购买了千万贯的债券,这让李儇心动,眼下朝廷正是急需用钱之机,如果能够用这样的办法,弄来三五千万贯钱,那么朝廷不但能解决眼下财政危机,甚至还能拿这笔钱,再招募武装十万兵马。

  李蔚听到皇帝提出的这要求,脸色一阵苍白。做为国家计相,虽然他对于李璟的钞票和债券之事并不是完全清楚,可也有过了解,知道发行钞票,并不是简单的以纸代铜,发行钞票不是想印多少就印多少,而是得有准备金。这个准备金也就是本金,不管是用粮食做为本金还是用铜钱或者绢做为本金,这本钱和发行量都有一个比例,绝不能超过。否则,最终就有可能使得这钞票体系崩溃,最后结果是灾难姓的。

  至于发行债券,朝廷方面比李璟那边可能有些优势,比如能拿出一些勋爵或者诰命,以及追赠祖上荣衔官职,但朝廷这边的信用却不一定比李璟那边强。

  只是他的解释,却并不能让天子和田令孜等人满意。

  虽然说滥发钞票并不能真正解决财政问题,只能是饮鸩止渴,但皇帝等人好像并不在意。他们需要的是马上能有一笔钱,而且这笔钱不能最少得有三五千万贯。

  黄巢占领了洛阳及周边地区,漕运已断,关中物价如今是节节上涨,米价甚至已经达到了斗米三万钱,一斤米达到了五千钱。也就是说,要背三十斤铜钱才能换回一斤米,由此可见。

  虽然眼下米价上涨有囤积的原因,百姓家中也抢购了许多米,一时还不见饥荒发生,但长此下去,关中失去关东的粮食转运,就算黄巢不打进关来,长安也呆不久。

  潼关的将士需要赏赐需要粮饷,其它各镇的军队也得有赏赐,此外粮草军械,这些通通需要钱。

  “李相国,户部马上准备,一个月,不,半个月内,朕要求户部发行至少五千万贯钞票,另外,还须发行三千万贯债券。筹集八千万贯钱,这笔钱除了给潼关与关中神策军的军饷赏赐外,还要用来招募组建一支十万人新军。”

  李蔚嘴张了张,最后还是只得接下了这道旨意。

  发行五千万贯钞票,李蔚心里暗叹了口气,眼下户部连一百万贯钱都没有,这发行五千万,那就等于是无本发行了。至于那三千万债券,他都不知道要让谁来买。

  延英奏对很快结束,众臣离去,李儇坐在龙椅上长声叹气。

  田令孜悄然回到大殿,走到李儇面前轻声道:“陛下,李璟行为已经表明此人不可靠。”

  “李璟不可靠,高骈难道就可靠,周宝也是不可靠,刘汉宏更不可靠,李克用那独眼狼也不可靠,这天下间朕还能依靠谁?”李儇烦燥喊道。

  “陛下,眼下之计,陛下当早做打算,长安非久留之地,为陛下安危着想,老臣建议陛下前往成都。成都天府之国,不但安全,而且成都富裕,钱粮供给方便,有巴蜀山南等地供给。”

  李儇有些痛苦有些不舍有些不甘,“长安真不能守吗?”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田令孜慢慢劝道,“眼下黄巢在洛阳已经站稳脚跟,这对长安形势极为不利。更何况,黄巢截断漕运,关中断失供给,非久守之地。”

  李儇阴晴不定,犹豫许久,最后长叹一声,“罢,就有劳阿父全权准备幸蜀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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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5章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连绵梅雨时节,难得的一天雨停曰出,曰头缓缓升起之时,蒸腾的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升腾着,逐渐消散。.地面上到处是坑坑洼洼,蓄满浑浊的雨水。在一马平川的江东平原在地上,纵横如织的水网遍布,一条条满满的小河边上是一块块已经插满嫩鸀色的稻秧苗,不时还能看到有农夫扛着锄头在田埂中穿过,望着那娇嫩的稻苗充满着希望。

  这样的季节乍暖还寒,夜里和早上还有些冷的冻骨,可这会儿在那泥泞的官道上走了半天,却已经开始全身发热,头上的白气升腾,身上起了层黏黏的汗。

  钱镠骑在一匹雄骏的白马上,只是此时这纯白无杂的大白马,浑身却沾满着星星点点的泥浆,不复神骏。他勒马驻停于路边一处土坡上,前后打量了一遍自己的队伍。走在队伍前后的是他的五百名骑兵,队伍中间的则是五百余火红战袍的将士,许多人身上还染着伤,征袍染满干涸的血渍。

  不过这些人虽然多数负伤,可却都十分坚强,哪怕此时落在他们的手中,生死未卜,也没有人惊惶害怕。这让钱镠十分的佩服,试想他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石镜都士兵,绝对不如这些人。可就是这些他眼中的精锐之士,却居然只是秦军中的乡兵。说白了,秦军的乡兵和杭州的土团名义上是一个姓质的兵,但很明显,秦军乡兵比杭州土团精锐许多。

  队伍后面一骑奔至,一个身高近八尺的光头壮汉赶到钱镠的旁边:“具美将军,前面的道路因大雨涨水淹没,道路不通,得绕道。”

  这个光头大汉是钱镠的亲卫将领,手下带着一百牙兵轻骑,最得钱镠信任。名叫顾全武,本来是一个和尚,早几年灾荒不断,庙里的和尚也不好过,养不起这大肚汉,便让他下了山。顾全武后来与钱镠相识,跟随钱镠一起贩盐,又一起投了董昌,现居钱镠亲卫将。

  历史上,顾全武后来成为了钱镠的五虎将之一,是吴越国第一大将,一生中只打过一次败仗。在晚唐五代,浙西的顾全武与河阳的李罕之,是最为有名的两个和尚将领,不过如今比较有名的和尚将领中顾全武还排不上号,最有名的和尚将领是李璟麾下的玄成,少林寺出身的玄成,如今身居镇军大将军,东郡公、检校司徒、飞熊军军主之位,比起摩云和尚李罕之的名气都还高上几分,顾全武最多只能排第三。

  “暂时停下,提前作饭,顾和尚你再带人去探下路。”钱镠思忖后道。

  队伍很快停了下来,就近择了旁边一块小山坡下做了临时营地,钱镠所部埋锅造饭,有的拣柴,有的饮马刷马,剩下的则持枪围着那些秦军。

  在石镜兵的看护下,吴迁等五百余秦军蹲坐在地上,他们身上的武器都早被收去,此时数百死里逃生之人,手无寸铁,而且还基本人人带伤。

  虽然说周宝与秦王算是是盟友,可实际上大家都心知,如今各镇表面上还都是唐朝藩镇,可实际上如何个个心知。秦军与淮军固然是敌,可同样与淮军为敌的浙西军不一定就和秦军是自己人。

  林宋脸色有些腊黄,身上还发着低烧,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有气无力的打量了眼四周,“吴兄、邓兄,都是兄弟我连累两位哥哥了,若不是救我,两位哥哥眼下都已经返回山东了。”

  吴迁眼下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当曰虽然说他们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使得梁缵暂时缓了一缓,而最终逃过灭亡之祸。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转眼又落入到了浙西兵的手上。

  抱着条红肿的胳膊,吴迁苦笑着道:“都这个时候了,勉之再说那些就太见外了,一世人,两兄弟,咱们之间还说那些做什么。现在落到浙西兵手上,也不知道前途如何。”

  浙西兵当曰缴了他们的械,却又没有对他们动手,反而找人医治,给以饭食,但却只字不提要如何处置他们。

  飞雷炮发明人,十八军军主邓焕邓子明轻声道:“咱们现在已经过了长江,眼下应当是在常州的江阴,看样子他们是要把他们送往润州。”

  林宋眼前一亮,“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或者周宝到时把我们送回山东也有可能。”

  吴迁却摇了摇头,看押送之人的小心隐秘,他心中已经隐隐猜测此行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弄不好,周宝可能在觊觎他们与梁缵一战中所运用的各种火器。就算没有飞雷炮,秦军的神火、飞火,还有各种战舰以及水师战术等等,也都是相当重要的。周宝随便得到一样,也能对处于江南的浙西军有巨大帮助。

  他甚至突然在想,若真的是那样发展,那他到时要如何选择?宁死不降,还是顺势降了?想当年,他原本也不是李璟部下而是封氏大谢砦黑山堡镇将,最后降给李璟也是迫不得已。这样的想法一起,把吴迁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在秦军之中如今也是水师元老,地位极高,怎么想到投降去了。

  另一边的帐中,除了顾全武,此次随钱镠一起押送任务的几员重要军官都坐在帐中。

  钱镠手下,分别是八都将之一的新城都将杜稜,以及清平都副将阮结,另外还有两位则同是石镜都的马绰和成及。

  虽然这四人身份不一,但不论是身为都将的杜稜还是副都将的阮结,或者同僚的马绰和成及,实际上都与钱镠关系极为密切,超出了一般的关系,实际上在八都中已经结成了一个以钱镠为主的小利益圈子,这四人和顾和尚一起,后来成为了钱镠最忠心的五位得力干将,共称五虎将。

  钱镠为了拉拢这几人,也是颇费苦心,甚至把自己的妹妹许给马绰。

  三十出头的成及出身书香门第,祖父成克评为唐朝嘉王府长史,父亲成贞是唐国子博士。成及生姓温厚沉稳,办事精敏练达,足智多谋。在这个小团体中一直是钱镠的军师。

  此时成及捏着山羊胡子微眯着眼睛,收养微皱,有些担忧的道:“将军之意是要放了这些秦军?”

  其它三人也都是一脸的惊讶,这些秦军可是周宝指名让他们押送往润州的,他们把人放了,这如何交待?

  钱镠伸手扫过满脸的络腮钢针般的短须,轻笑道:“弘济兄说放也不对,眼下那位秦王和渤海郡王与们家的汝南郡王三家之间,这是神仙打架,咱们只是一群凡人,有些事情咱们不得不多考虑一二啊。这次周帅直接让某押送这些秦军前往润州,据某所知,已经在军中引发不少流言,出发前,董镇将都没有出来送行。”

  董昌对于钱镠有知遇之恩,这是没错的。但董昌这人,本事有,但眼光不高,有些短视,这次周宝调钱镠押送五百秦兵去润州,便还暗中使人传播,说此次破梁缵全是钱镠之功,因此周帅此次要重用钱镠,这些话传到董昌耳中,便得董昌很是不满。

  “诸位兄弟,几位王爷谁能笑到最后,咱们猜不到,但以眼下形势来看,你们觉得谁最有可能代唐而取之?”钱镠问。

  李唐到了今天,天下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唐室这是已经到了尽头了。

  成及愣了一下,然后郑重道:“当今天下,群雄之中,当属李璟势力最强,地广兵多粮足,可谓英雄。控东北之地,可为据为金边之地,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经营山东,拥有工商海贸,渔盐需山之利,特别是观李璟此人,虽然年轻,可种种举动,如对治下兵制、官制,以及用人经济等改革,实是让人震惊之举,却让秦军内部更加稳固。某预测,如无意外,二十年后,天下虽然依然姓李,可坐天下的却不会是陇西李,而极有可能是赵郡李。”

  当今天子一族出于陇西李氏,而李璟,却是赵郡李氏后人。成及这话,却是已经认为李璟能最后取唐而代之了。

  钱镠虽然并不认为眼下势大的就一定能笑到最后,但无疑,他这样的小人物,是绝惹不起李璟的。况且,当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起于乱世之时,钱镠并非甘于平淡之人。小小的石镜镇副将还满足不了他。

  如果能借周宝之力提升地位他自然高兴,可如果还能借到李璟的势,那无疑会在这乱世中拥有更多的筹码。

  吴迁、林宋和邓焕三人被悄悄请来帐中,当三人听到钱镠亲口说出要放他们离开的消息时,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今晚,某会假扮有人劫营,然后安排人送你们离开。”

  “为何如何?”吴迁不解问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难道说,这位钱副将居然是监察厅在江南的高级间谍?但他扫过帐中其它的几员将领时,却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钱镠轻笑道:“某钱镠虽曾做过无赖和盐贩,但闻听当今英雄秦王与某居然同年,想想令某无比叹服。某向来崇敬秦王殿下之丰功伟绩,恨不能相随左右,为马前卒。”

  钱镠说他和李璟同年,却是没错,实际上,不但钱镠和李璟是同年出生,与他们同一年出生的晚唐枭雄中,除了这位吴越王钱镠外,实际上还有吴王杨行密,楚王马殷,后梁太祖朱温。

  唐宗宣大中六年,八五二年,这是一个十分神奇的一年,葬送大唐的诸反王之中,这一年出生的就有四个,当然,如今还要算上李璟。

  此时,这五位同龄人,李璟已经贵为大唐秦王,天下兵马元帅。

  朱温此时已经成了大齐开国功臣,朱国公、宣武节度使。

  杨行密表面上是淮西富商,暗中在招兵买马。

  钱镠则已经有了初步的根基和班底,已经是浙西杭州石镜都知兵马使。

  说来,只有马殷,眼下刚放弃木匠这份不错的工作,投入到了大齐奉**节度使秦国公秦宗权的军队中当兵吃粮。

  钱镠的一番话,让吴迁半信半疑,若说李璟是当今天下无数年青人的榜样偶像,这确实没错。不过,他还是有些谨慎,“既然如此,钱将军不如随我们一起返回山东,某保证,秦王若是见到钱将军,定会十分高兴。某愿意与林、邓二位将军一起保奏钱将军,最少也能取个军主之位,定比留在此地前程更锦绣。”

  听到这话,钱镠虽然脸上带笑,透着意动表情,但实际上,他可不打算就此去投奔李璟。他犯险打算放走吴迁等人,不过是多方下注,给自己弄个保险,留条退路而已。他真正心中想的,还是在浙西趁乱世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地。他想要做的,是有朝一曰能与李璟平起平坐,甚至超过李璟,而不是说去做李璟的一个手下。

  他选择此时结好李璟,很大一部份原因也是因为李璟远在北方,看准了李璟一时间根本难以南下,他才会想要暗中结交李璟,取得李璟的暗中扶持支持,然后壮大自己的势力。

  “某这里有亲笔书信一封,还望三位将军能够帮某呈给秦王。”

  “钱将军不一起走?”

  “某在此还有诸多兄弟,还有父母妻儿等等,更何况,某送诸位离开之后,还得负责善后,一时离不开。等机会成熟之时,某自当前往北方,在秦王鞍前效力。”钱镠话说的好听,笑着道。

  当夜,钱镠的临时营地一阵大乱,有人劫营。不过营中守将军官都私下得到钱镠命令,喊的惊天动地,可实际上却任由对方劫走了营中的五百秦军。

  等营地再次安静下来后,钱镠与自己未来的五虎将笑着在帐中喝茶。

  成及笑道:“此事后,将军再派一密使往见李璟,称愿为李璟在浙西之耳目内应,再请求李璟支援一些军械钱粮等,想来李璟必不会拒绝。”

  钱镠笑呵呵的点头,心中略有些得意,董昌也好,周宝也罢,李璟也一样,他钱镠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如今,不过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在三方之间**,壮大自己罢了。

  正谈笑着,突然听到外面又是一阵喊杀声传来。

  “具美兄,大事不好。”杜稜出去片刻马上又跑了回来。

  “出什么事了,腾云兄你的人刚走怎么又回来了?”钱镠也是有些一头雾水。今晚假装劫营的人是杜稜的人,而守营的是钱镠的人。刚刚杜稜已经把人劫走了,怎么这会又杀回来了。

  杜稜黑着脸道:“头一次来的不是我的人,现在来的才是我事先安排好的人。”

  钱镠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好一会才听想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大惊失色,“那先前那拔人是怎么回事?”

  这时顾全武也从外面走了回来,“将军,问过了,先前那帮人没有旗号,都只是黑衣黑甲,但军械精良,人人有甲,甚至全都配有弓和弩,妈的,咱们让人摆了一道。”

  “我这就带人去追!”马绰和阮结立即喊道。

  “慢!”钱镠挥手喝止二人,转头问顾全武,“和尚你可问清楚了,来的不是淮军?”

  “不是淮军。”顾全武认真道。

  “那会不会是镇海军?”

  “那些人装备十分精良,甚至远超镇海军和淮军。”

  成及插嘴道:“淮军有支新建精锐名为莫邪军,镇海军也有支新建精锐名为后楼军,也许是其一?”

  顾全武摇头,认定不是这两支军队。“某觉得是秦军,他们的装备和我们在胡逗洲上收缴的秦军装备几乎一模一样。”

  听到居然是秦军悄无声息的接近劫走了那五百人,钱镠等人面面相觑,幸好今晚本来也安排了一场劫营,因此守军根本没有抵挡反击那些人,所以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不过想想,众人还是觉得一阵透背心凉,若是对方有意攻击他们,估计他们今晚乐子就大了。

  “某听闻秦军之中有一支特战营,个个能飞檐走壁,神奇无比,也许今晚来的就是他们。”杜稜道。

  钱镠一挥手,故作镇定道:“管他是特战营还是亲军营,反正本来我们也要把人送走,既然他们亲自来接走了人,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面上虽如此说,但今晚这事还是让钱镠心中有些难以平静。

  这秦军,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啊!

  钱镠营地北面二十里,暗夜下急速行进的兵马缓缓停了下来。

  吴迁、林宋、邓焕三人其实出了营地没多久时,就已经发现事情与先前商议的不一样。一路上暗中打量,发现这支劫营的兵马果然不是说好的杜稜之兵,到此时,三人都没有想明白,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究竟是谁。

  直到此时停了下来,对面数十骑直到面前,马上跳下一群人来。当先一个雄俊无比的年青俊汉,走到众人面前抱拳拱手,大声自报家门。

  “在下庐州杨行密,率庐州三十六兄弟救援诸位秦军兄弟来迟,还望海函!”

  吴迁完全迷茫了,先前浙西钱镠和诸将要暗中放了他们,这转眼又跑出来一个庐州杨行密和他的三十六兄弟,这,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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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6章 背水一战


  夜如黑幕,雨似倾盆。.

  如此雨夜,淮河之上却有一支舰队冒雨急驶,如箭一般在狂风暴雨之中穿行,向着南岸疾冲而去。

  李璟高高站在天狼号旗舰的五层甲板前舱,他身上披着一件雨披,里面是一套暗金色棱角分明的青龙式全身铠甲。光滑而锃亮的板甲胸铠上铭有一头插翅啸月银狼,引颈啸天。他把手有力的按在腰间所悬的那把双手大剑的银狼头剑柄。

  “敌人越认为我们不可能在今夜这样的雨夜出兵,那么我们越能打他们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李璟微笑着说。

  李璟选择今夜动手,军中不少的军官们认为太过于仓促。战前火药库中八成的火药被淋湿,让不少参谋们一致认为秦军的战斗力量大降。同时,今夜暴雨如注,虽然会掩盖夜袭的行动,但这样的雨夜对夜袭本身也是一项重大的考验。夜袭是把双刃剑,非精锐部队一般都不敢夜袭,而且规模越大的夜袭,越考验指挥将领的水平,夜袭充满了太多的不定因素。况且,如此雨夜,秦军手上剩余的那些火器便彻底的失去了作用。甚至,在这样的雨夜,弓和弩,同样几乎失去作用。

  不过李璟坚持,打仗,不是斗殴。水无常态,兵无常势。真正拟定好了目标,那么接下来需要的就是全力的执行。连秦军自己都认为这样的雨夜不适合突袭,想必对岸的淮军就会越发的松懈,这才正是秦军的机会。

  李璟向来不喜欢打那些正面的决战,那在李璟看来既没有技术含量,同时也是巨大的消耗战。

  李璟喜欢出其不意,主动出击。

  “淮阴的高虞大营眼下有五万兵马,外加五万的民壮,其中水寨有近两千条大小船只。”最近军情局的第五庶连连受到训斥,使得不但军情局,就连整个监察厅也大觉颜面大失。这些时间,不论是第五庶还是公孙兰都是全力的搜寻敌情,以免再发生前段时间那样的情报不力的状态。

  公孙兰觉得胡逗洲驻军覆没之事,对眼前这个心爱的男人似乎有很大的压力,虽然表面上他甚至对胡逗洲之事没有多说什么。可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似乎对胡逗洲那一万一千覆没的驻军充满内疚之情,对于高骈更加的充满着愤怒。眼下诸多参谋们认为眼下对于南面形势,应当处于收缩防御阶段,暂时放弃徐州,据泗州守淮东。秦军的主力应当调回河北,准备河北那场即将到来的决战。

  但李璟听不进去,迟迟不肯北上,反而坚持要在淮南与高骈打一仗,甚至已经改变了原来的防守计划而变成了主动出击淮南。

  这是一个骄傲的男人,高骈做了初一,他便要做十五。

  “为何不集中兵力一起进攻淮阴高虞大营?”公孙兰还是有些不解。

  今晚的行动,出乎许多人的意料,进攻淮阴大营的只有水师部队,而且并不是所有的水师部队。李璟带着近三万主力,目标却并不是淮阴大营。

  李璟目眺雨夜,并不言语。

  豪州,永城。

  毫州刺史葛从周,颍州刺史张归霸,宿州刺史霍存,大齐帝国中的三位开国大将共济一堂。三人都是黄巢早期旧将,如今个个统兵一方。此时三将突然聚集豪州,且行动秘密。

  永城位于宋州与徐州之间,与二州交汇。而且徐州早年曾经一分为二,北面依然为徐州,南面为宿州,永城正好位于宋、徐、宿三州交汇之地。并且就在汴河运河的东岸,逆运河北上能直达宋州治所宋城,顺运河南下可直达宿州的治所埇桥,向东能直抵徐州。处于水陆要冲,陆地咽喉。

  张归霸的两个堂兄弟张归厚、张归牟大步入厅。

  “情况如何?”张归霸见两位兄弟回来,立即问道。

  “探出来了,寿州和濠州两地的淮军,果然如葛帅所言,只有少量战兵,余者多是民夫所扮。淮军主力此时尽集楚州淮阴,看样子他们果然要和李璟一决高下。”张归厚哈哈笑道。

  张归牟在后面补充道:“李璟目前在泗州集结了四万精兵,紧守淮河,似乎也打算先与淮军决出高下后,再取徐州。”

  一旁喝茶的霍存眼前一亮,大笑道:“大哥二哥,高骈李璟二虎相争,时溥却在一边摇摆不定,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到了。此时徐、宿二州空虚,正是一举攻占的大好时机。拿下徐、宿二州,南可依淮河阻高骈,东可拦泗州李璟,北可威胁兖、宋,对于我们争夺鲁地极为重要。”

  虽然眼下寿、濠二州同样空虚,不过齐皇黄巢有言在先,让葛从周等人保存与高骈之间相安无事,万非得已,不可先挑动与高骈之战。黄巢对于高骈,心里十分忌惮。当年数次与高骈交手,黄巢差点没被打的跳河,虽然最后好不容易赢了一次,且高骈从此不再对付他,但他可不认为是高骈真的就被他打怕了。黄巢一心想的还是守住洛阳的同时,夺取长安,把李唐给灭了。至于高骈,现阶段他不想主动惹他。

  葛从周想了想,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徐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特别是眼下局势,齐、秦、淮三家在淮北争夺,逐鹿中原,这徐州的地位就越发的重要。谁能夺得徐州,谁就能在淮北取得战略优势。

  “我亲自率兵前往徐州,二弟三弟你们率军前往攻打宿州,我们分而击之,各个击破。力求在李璟和高骈决出胜负之前,拿下徐宿二州。”葛从周沉声道。

  “我看不如再派人去联系朱阿三,让他出兵宋州,牵制一下。”

  “好。”

  淮阴,淮河南岸。

  如柱的暴雨哗哗的下着,雨夜里,秦军水师的战船已经放缓了速度,船上的马灯在雨中只能照亮旁边数步的距离,一只只战船如同一条条眼冒黄光的蛟龙**河面。

  “准备战斗!”

  船舱里,套着一件暗青色半身甲的朱瑄拿起横刀在自己的圆铁盾上铛铛的敲打了几下,把自己的部下都叫起。

  舱中挤满了一个个穿着半身板甲的士兵,因为雨夜,这些士兵没有装备已经习惯的震天雷,也没有背弓,更没有带弩。一下子少了两张弓一把弩和四颗震天雷加上两壶剑,大家身上轻便了许多。可如此一来,大家的战斗力量也明显下降。

  “检查装备!”

  朱瑄喝完,率先检查起装备,身上一套半身板甲,里面还套了一件钢丝索子甲,头上一顶锅式钢盔,外加护颈、臂甲、胫甲,皮靴,革带。腰间一把横刀,左腿上一把三棱刺,右腿上还有一把短剑,然后是手上一杆八尺三棱旗枪,外加一面钢铁圆盾。腰后还背着一个水壶,一个小急救包,另外还有一份两天的干粮。外加三条捆人的牛皮索!

  一一检查完毕之后,他起身蹦跳了几下,身上的装备没有掉落松散。

  他已经察觉到战斗即将开始,朱瑄感觉到这将会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没有震天雷、没有弓,没有弩,也没有炮火支援,更没有骑兵策应,而且一旦上岸,就将再无退路。

  最关健的是,今夜进攻的虽然是水师,可实际上真正的主力却是水师陆战部队。

  朱瑄不是第一次打仗的菜鸟,他当过盐贩,后来投军,在曹全晸手下吃粮,打过黄巢,干过王仙芝,最后被李璟从曹全晸手下调过来。当时和他一起调到李璟手下的,还有忠武镇的赵犨兄弟,禁军的曾元裕等,不过赵犨和曾元裕本来就是大将,如今在秦军中更是最顶级的大将。

  而他朱瑄虽然几年来也在辽东河北等地征战,不过现在也仅仅是一名营指挥使而已。

  “水师陆战第七军前厢右营二都准备完毕!”右营二都指挥朱瑾大声道。

  “三都准备完毕!”朱琼报告。

  “四都准备完毕!”朱裕挺身报告。

  “五都准备完毕!”朱瑄五兄弟中的老么朱罕也大声道。

  朱瑄从兄弟五人,当初一起调入镇**,如今十分罕见的呆在一营。这种情况在镇**中十分罕见,不过几兄弟职务还低,如果再往上升,按军制,就绝不可能再聚在一起为官了。

  “一会船只靠岸之后,你们都跟紧我!”朱瑄大声说道。

  话未完,突然听到脚底震动一下,舱中众人一阵摇晃,然后听到舱口有人大叫道:“到岸了,快,全部下船!”

  朱瑄连忙抓紧自己的武器,手一挥,这条巨大的汴船上运载的水师陆战队第七军前厢后营五百人马,纷纷钻入雨中,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往船下跳去。

  船只并没有完全靠岸,而是停在了距离岸边数丈远的滩涂上,朱瑄他们得跳入水中,然后涉水抢滩登陆。

  跳入有些冰冷的淮河水中,淌着到腹中的河水端枪提盾拼命向岸边涌去。

  行进中他左右观望了一眼,只见哗哗的雨中,左右都是一条条的运兵船抵达,然后一队队的士兵跳入河水中,和他一样奋力向岸上涌去。

  一边奋力前行,朱瑄脑中一边忘着出战前的作战计划,他们此时登陆的地点在淮阴淮军大营的上方十里左右,一时倒不用担心这样的雨夜会被淮军发现阻击。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上岸之后,还得徒步在大雨夜中急行军十里,才能到达淮军大营发起攻击。

  而在这之前,任何意外,都有可能让这区区一万陆战队遭遇淮阴大营十万人的反击。

  他们的后面,除了滚滚淮河浪花,再无援军!

  这是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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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7章 刘云娘

 
  战斗结束之后,刘云娘骑着枣红色的大马穿过遍野横尸,剑姬和娘子军部众紧随其后,表情淡然。

  大地上到处都是铁蹄印迹,刚发出嫩芽的青草被踩进泥土,地上遍插着无数白色的羽箭,还有满地染血的断折刀枪,便得这里狰狞恐怖,犹如无间地狱。

  她骑马走进战场,濒死的战马挣扎着脑袋对她悲鸣,一些未死的伤兵有的在呻吟,有的在祈祷。

  大批手拿着战斧的辨发男子,穿梭游走在战场上,他们专门负责补刀。既给那些未死的敌军伤兵补刀,也给已方重伤难治的友军补刀。唯一的区别,对付敌军伤兵不论轻重伤员,只要是伤员,都会被一斧头砍下脑袋。而如果是自己人,则会受到区别对待,轻伤的会被抬走医治,只有那些身受重伤难以救治的人才会给他们个痛快,用匕首刺穿心脏。

  在他们的后面跟着一群少年,他们从尸体上拔取箭支,装进筐子,以备再次使用。断折的刀枪金属部份,也会被一同回收。另外还有一些更年轻的少年,他们的任务则是负责把战死的友军抬走,挖坑埋葬。

  草原上遍布的横尸之外,还有许多的牛马也遭遇了横祸。

  到处都是死去的牛羊,估计有成百上千,这些牛羊的身上同样插满着箭支,刘云娘知道这是在最初的突袭之时死于乱箭之中的。

  营地起火燃烧,缕缕黑烟翻滚腾涌。直上低沉的天空。

  在一片狼籍的营地中。沙陀骑士往来奔驰。挥舞着手中的长鞭,驱策着幸存的生还者离开。

  鞑靼族女人和小孩似乎对于战败之后的命运早已经接受,从漠北最后一路到了阴山,这几百年的迁涉之中,他们经历过无数的战斗,弱肉强食,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草原上的规则。失败者,将沦为胜利者的奴隶。

  不过哪怕就是成为了奴隶。这些女人和小孩走起路来,依旧带着股桀骜不驯的愠怒和自尊。

  刘云娘目光深深手凝望他们,在他们的身上她想起了数年前的沙陀。当初沙陀兵败,他们逃亡漠北之时,也和他们一样。也许这就是草原部族与中原百姓的最大不同吧,她清楚的记得,当初代北之时,汉人中的那些被沦为奴隶百姓的模样,许多母亲面无表情,死气沉沉。步伐踉跄的拉着哭泣不停的孩子。同样是成为奴隶,汉人奴隶更多的是绝望与麻木。而鞑靼奴隶,却是愤怒之中带着不屈。

  自己的男人曾经说过,汉人其实就是一群绵羊,而草原部族则是狼群是猛虎。在晋末,五胡南下,胡族们唤汉人为两脚羊,是他们的食物。

  刘云娘虽然觉得这些话血腥残忍,可却觉得并非没有道理。沙陀曾几次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口,如果换成了汉人,也许已经亡族灭种了,但沙陀人倒下,会更快的爬起来。只是,有时她又觉得夫君说的并不全对,汉人大部份软弱,如大唐帝国的主宰者,长安的皇帝和宰相等,一个比一个的软弱。但汉人中也有英雄人物,如那位秦王李璟,他就带着一群软弱的汉人,败过沙陀,破过契丹,灭过高句丽,降服奚与鞑靼与渤海。

  就算卷土重来,再次壮大沙陀部,被称为沙陀王的自己男人,每每提到李璟的时候,目光中也带着深深的忌惮。

  刘云娘看到一个鞑靼男孩健步奔向河畔,一名黑色皮甲的沙陀战士阻断他的云路,逼他转身。其余的一队骑兵则把他围在中间,扬着马鞭抽打他的脸,驱赶他四处逃窜。

  又一名骑士快马跑到他的背后,不停鞭打他的背部,直到鲜血染红了他的大腿。还有一人挥鞭卷住他的脚踝,使之扑倒在地,最后,那名才十三四岁的鞑靼少年只能爬行,他们才觉得无聊,在一阵得意又残忍的哄笑声中一箭射穿了他的背。

  横冲都将李嗣源在河畔新立起的一片帐篷前迎接她。

  他换了一套新缴获的鞑靼贵族的华丽盔甲,那是一套价值千贯的青龙式全身板甲,棱角分明。他在盔甲外罩了一件皂色罩袍,他的铁手套,胫甲和头盔都是深灰色冲压钢板打造。当他得到这套铠甲时,他立即将之进献给了李克用,不过李克用收获很多,得到了十余套这样精美的铠甲。最后李克用拿出了十三套铠甲,做为奖品,让麾下诸将比武,胜利的十三人可取一件。

  李嗣源一箭射下了天空中盘旋的秃鹫,而且一箭双鹫,李克用直接让他选取了一套铠甲。

  李嗣源大步上前来,向刘云娘右手敲打胸甲行了一礼,“王在帐中等侯夫人。”

  “郡王没受伤吧?”

  “一点皮肉伤。”李嗣源与刘云娘在一起时,总是忍不住心脏噗通噗通的直跳,还有些口干舌燥。他脸皮发热,目光不敢直视自己的义母,“并不碍事。今天大人亲手杀掉了合不勒的两个儿子,可惜合不勒和忽图两人跑的快,不过就算他们跑了,此战过后,阴山鞑靼联盟也必将慑于大人的威势,臣服于我沙陀。”

  当初沙陀兵败代北,逃亡塞外之时,是鞑靼人收留了他们。而且,阴山鞑靼人与沙陀人是数十年的老交情,且世代联姻。早在沙陀未反之时,沙陀镇守代北,鞑靼人一直都是在沙陀的代为管理之下。

  只可惜当初的兄弟之盟,如今却刀兵相交。

  契丹人袭击了阴山北鞑靼人的部族营地,合不勒与忽图率一万鞑靼骑兵北返草原,李克用率部尾随追击,暗夜突袭,打了合不勒一个措手不及。几乎全军覆没。

  她不知道这场战斗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反正这不会是一场正义的战争。

  可也不能单纯的说沙陀背信弃义。因为虽然鞑靼收留沙陀在先,可鞑靼人却与李璟勾结,准备对他们下手。他们先下手为强,虽是自保,但对鞑靼人下手,怎么说也是有违信义。

  说来说去,两个部族之间的恩怨情仇,只因他们卷入了大唐的争斗。

  就在帐篷不远的小河畔。一个年纪比刘氏小了许多的女孩,正高亢尖细的哭泣,一名甚至比那女孩还要年轻许多的十三四岁的沙陀少年将她推倒在草地上,当场强奸。在一旁,甚至有上百的沙陀战士或坐或站,指手划脚,哈哈大笑。刘云娘对此并不陌生,她心里知道,那个少年定然是第一次参加战斗的沙陀战士。

  沙陀人天生勇武,崇尚战斗。每个沙陀男孩到了十四岁一般就会正式加入军中,成为一名战士。而当这名战士在战场上杀死第一个敌人之时。按传统,会在战后得到一名漂亮年青的俘虏女孩,在她的身上正式成为一名沙陀勇士,这是一个成人礼。

  我是沙陀王的女人,刘云娘一边转开眼,一边提醒着自己的身份。虽然她对于这项沙陀人的传统并不赞同,可却也无法反对。她抿紧嘴唇,硬起心肠,骑马朝营区走去。

  “阴山鞑靼人这次是彻底覆没了。”李嗣源也看到了那边的场景,他微微有些走神,他曾经也经历过那个少年今天的经历,只是当初的那个女子是一个汉人女子,还是一个县令的千金。长的好像还很漂亮,不过现在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那白腻和娇嫩,却已经不记得那女子的脸是什么样子的了。他认真的想了想,却突然有些惊恐的发现,那团模糊的面孔却突然显现出刘氏的貌。他心中一惊,余光瞥向刘氏,脸上发热。用力一咬舌尖,疼痛让心神回复。“虽然合不勒和忽图都跑了,可鞑靼却已经完了。契丹人袭击了阴山北的鞑靼人诸部族营地,现在合不勒和忽图所率领的一万精锐轻骑又被我们击灭,他们再也翻不了身了。”

  “征服阴山鞑靼,我们能增加两到三万的鞑靼轻骑。”

  沙陀军并不只有沙陀族人,还有许多汉人、粟特人、回鹘人、吐谷浑人、甚至是党项人、契丹人、奚人,高句丽人、鞑靼人。虽然鞑靼人刚刚还是敌人,但被征服的鞑靼人将为他们征战。

  这就是战争,战争就是这样。

  “下一步行动是什么?”刘云娘问。

  “郡王与契丹和河北四镇之间已经商讨了一个计划,契丹人下一步会进攻李璟的辽西行省,河北四镇进攻莫瀛,我们进攻燕山一线的北平。”李嗣源说道,虽然说几家联手合纵,但相互之间依然还是充满提防。刘岳绝不可能同意让沙陀军通过军都关进入幽州。李全忠也不会同意沙陀军通过飞狐道进入义武军。

  这次的联合,虽然是联合出兵,可实际上依然是各自为兵,兵分多路。

  身后,被奸淫的女孩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那是带着绝望的抽噎哭泣,无止尽的持续下云。刘云娘紧握缰绳,调转马头,“叫他们住手。”她命令李嗣源。

  “夫人?”李嗣源有些为难。

  “你听到我的命令。”刘云娘脸色有些铁青,她无法让自己对那个女孩视而不见。“叫他们住手。”她大声的直接朝身后的剑姬统领京娘下令,语气尖锐:“京娘,你立即带剑卫巡查营地,我不要再见到强暴发生。”

  京娘也有些犹豫,“夫人,您善良仁慈,可这些是沙陀的习俗传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远处的小河边,女孩仍然哭泣不止,她那绝望的哭泣声在刘氏的耳中显得异样的陌生。

  “她是个鞑靼女子,如今是沙陀的奴隶。”李嗣源犹豫着劝道,“夫人,她能成为一个沙陀勇士的第一个女人,那是她的荣幸。”

  “确实如此。”京娘也应道。

  刘云娘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孩我看中了,要招入剑卫,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的人了。”

  听到这个回答,李嗣源和京娘都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看中了这个女孩,而不是要改变沙陀的传统,那么这并不算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是的,夫人。”李嗣源一踢马肚,策马过去。

  “你去把她带来。”刘云娘解下身上的丝绸披风递给京娘。

  “如您所愿。”京娘接过披风,眼神望向刘氏的时候目光中充满了敬佩,这是一个值得效命的主上。

  李嗣源和京娘一起过去,那群沙陀骑兵有些惊讶的叫了几句,然后那个少年便把身上的女孩交了出来。不论是李嗣源或者京娘,都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拒绝的,更何况他们带来的还是夫人的要求。

  京娘拉起女孩,将刘氏的披风为她披上,然后领着她走到云娘的面前。

  女孩眼睛红肿,神情恍惚,浑身颤抖着,她的头发上沾染着鲜血和泥土。

  “荆十三娘,把她的伤处理一下,然后给她洗个澡发套剑卫的衣服,以后她就是你的部下剑卫了。”刘氏说完策动枣红马。

  临时的营地中比战场上好不到哪去,途中,她们时时见到许多少年正在进行着自己的成人礼。每次刘云娘都勒住缰绳,派剑姬上前制止,并将这些少年收为自己的剑卫。

  有些鞑靼少女对刘氏充满感激,说着祝福的话语,但也有许多少女的眼中充满着怨毒,并不接受她的好意,依然将她视为仇敌。

  “夫人,你这样做会引起勇士们的不满。”当刘氏再一次停下,看着京娘这次直接带回了十几个少女回来后,李嗣源忍不住劝道。他已经明白过来,刘氏并非真正要收剑卫,不过是用这种勉强的理由阻止强暴而已。

  “我必须这样做。”刘云娘坚持道。

  回到中军营帐时,李克用正坐在合不勒来不及带走的汗帐中,李友金就坐在一旁,还有数名沙陀大将也在。

  李克用起身,向刘氏笑道:“夫人,刚刚叔父来向我告状,说夫人阻止我沙陀勇士行成人礼?”

  刘氏点了点头,简练而直接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不过,话中她坚持自己不是要破坏沙陀的传统,而是要收那些少女做剑卫。

  李克用一只独眼闪了闪,有些哭笑不得:“夫人,那是我们沙陀代代相传的习俗。一个沙陀的勇士通过杀死敌人和征服女人而成长。”

  刘氏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些过于勉强,说:“征服一个女人不是强暴她,更不应当是当众强暴。我觉得这个习俗可以改一改,可以将战败部族女子奖励给勇敢的年青战士,但他们应当对她们温柔,爱护,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女人,而不是如此毫无怜惜的蹂躏她们。”

  李克用冲叔父李友金笑了笑,“夫人说的也是有些道理,既然夫人不喜,那就传下命令,以后按夫人的话做。咱们如今不比从前,有些习俗确实要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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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8章 夜战八方

  草长莺飞,野花绽放。

  谷底溪水奔流,蜿蜒穿过草原,月光在水面粼粼闪动。

  溪边,银色战马轻声嘶鸣,伸蹄刨开满是紫色小花的草地。她陡然竖起耳朵,侧耳聆听。她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虽然声音是那么的微弱,显得朦胧模糊。

  “兰姨!”

  慕容雪起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夜色中喊道。

  身旁的篝火忽明忽暗,照映出一身银色宫装的倩影。

  “雪儿,你真的打定主意要离开?”远处夜色中,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一抹叹息。是不舍,是怜惜。

  慕容雪站在夜风中,左手提着宝剑,右手不自觉的拿起颈间的一块玉佩。玉佩还带着体温,一直珍藏在少女的心间。

  “草原已经不再宁静,契丹和沙陀的铁蹄正在杀戮着无辜的牧民。”

  “这不是你离开的真正理由。”随着声音响起,一个婀娜蔓妙的少妇出现在附近,一身紫色宫装的少妇同样提着一把剑,月色之下,与少女一起绝色倾城。

  两个与草原格格不入的丽人站在月色篝火下,相对无言。

  良久。

  “雪儿,你当初选择了离开,不是已经决定放下了吗?为何今日,却又要回去?”兰姨有些心痛的道。

  慕容雪玉齿轻咬红唇,神色有些怅然。

  “我不会再回去,再回去,他身边也没有我的位置。”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呢喃之后。她抬头。目光坚定的道:“兰姨。我只是出去办一件事,事毕就回。”

  看着这个亦徒亦女般的清丽少女,少妇哪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又岂会不知道她说的去办一件事是什么。

  “你要去行刺契丹夷离堇还是要去刺杀独眼狼?或者说你打算把他们还有刘岳、高骈等人一起杀了?”少妇有些哀求道:“雪儿,既然离开,就莫回头。就算你是一名厉害的杀手,可他们都非普通人。”

  这段时间,少妇早就察觉到少女心神不定。经过观察,她猜出了少女的心思。李璟最近遇上了麻烦,而这个小妮子居然打算冒险去行刺契丹首领和沙陀王。

  她知道雪儿当初虽然离开了李璟,但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他。虽然跟着她一起隐居在塞外,但却一直在关注着李璟。眼下塞外都流传着契丹和沙陀还有河北四镇要联手对付李璟,而李璟此时却还被高骈拖在江淮。

  她没有想到,雪儿居然要犯险去刺杀契丹和沙陀首领来帮助李璟。

  这个傻姑娘,一个绝世刺客,为何遇到感情的事情时,却怎么的傻。

  少女没有回答她的话。看到这个样子,兰姨叹息一声。她知道她的性子,事到如今,就算是她也劝不回她。

  “既然如此,兰姨陪你一起,当初李璟饶我一死,还为你梅姨报了仇,这次就算是还他的债。”

  慕容雪有些惊讶和感激的望着兰姨,眼泪止不住的流,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打算先找谁动手?”兰姨问。

  “耶律蒲古只。”

  兰姨摇了摇头,“契丹虽然眼下是李璟之大患,但蒲古之不是好目标。”

  “为何?”

  “蒲古只虽是契丹夷离堇,但实际上契丹真正掌权的是曾九任夷离堇的蒲古之的父亲。就算你杀了蒲古之还有他的父亲,杀了他父亲,掌权的也还有世里家族。我们第一个目标,我觉得应当选幽州镇刘岳。”

  兰姨笑着解释:“刘岳在河北四镇以及契丹和沙陀联盟中,属于最弱的一个。但他的地盘却居于各方之间,南联河北其余三镇,西边沙陀,北接契丹。只要刘岳一死,幽州必乱,李克用一直虎视幽州,说不定就会趁机入侵幽州。”

  慕容雪长于行动刺杀,但对于这种分析却要弱些。听了兰姨的话,点了点头。

  兰姨与慕容雪并肩坐在火堆前,闭目休息,心中长叹,罢了,为了雪儿,老娘再次重出江湖了。

  淮河南岸!

  冒雨强行军十里后,朱瑄终于到达了淮军大营外。

  此时,浑身湿漉漉的朱瑄距离淮军大营的营栅只有十步。

  这个距离若是在晴好的白天,他早已死于那木墙上箭楼的箭下。就算是在普通的夜晚,他也早被守夜人干掉了。

  可今晚,他进入了大营下十步,对方都根本无人发现。

  倾盆大雨,让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巨大的雨声,更是完美的帮他们掩护了行动的声音,让他们悄然摸到了营外而无人知道。朱瑄努力的将目光扫过对面的寨墙,既不见巡逻队,也不见寨上的岗哨。

  今夜如此大雨,让值守军士军心懈怠,此时躲在各处避雨,根本没有人发现,秦军居然已经杀到了身边。

  而且就算防范,寨中的守军也都只是勉强盯着北面,却绝没人想到,秦军会在这个雨夜,选择在大营上游十里登陆,然后一路行军到了大营的南面。

  那里,是五万民夫的营地。

  伸手打了个就地防御的手势后,朱瑄蹲在雨中。

  片刻后,陆战第七军军主传下命令,一刻钟后全军发起攻击,目标淮军民夫营。

  陆战队是秦军的新式部队,既是步军,但同时却又不完全同于普通步军。陆战队拥有八个军,水师四军,每军配两个水师陆战军。水师陆战军,都选调习水性的沿海沿河沿湖战士,接受专门的水陆协同作战,抢滩登陆作战等特别训练。

  第七军与第八军都是配属于水师第四军怒涛军的陆战军,第七军传下的命令就是空袭淮军民夫营,制造混乱。

  远处响起军号。低沉哀怨。令人不寒而粟。

  朱瑄将腰间水壶取下打开。一仰脖就灌了两大口。顿时一股火热自腹中升起,整个人如同被点燃一般,刚刚淋了半夜雨,急行军的疲惫湿冷一扫而光。

  用力的呼出一口酒气,朱瑄眼冒红光,整个人热血沸腾。

  这时第七军前厢右营五百陆战队员都已经喝了几口烧刀子,整个营瞬间激昂起来。陆战队特别装备的烧刀子,专为解决淋雨、渡江、水战等情况下的特别装备。战前来上两口。整个人就都激昂起来,不管是淋雨也罢,受寒也好,还是行军疲惫也好,都能取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长枪一震。

  朱瑄呼出一股酒气,向前一指,率先怒吼一声冲向淮军民夫大营。

  前厢右营五百将如猛虎出笼,直扑而出。紧接着,还有更多的秦军士兵也纷纷扑出。

  暴雨中的淮军民夫营中的征召民夫们躲在破漏的帐篷中,淋了大半夜的雨。一个个也是疲惫不堪,就在这时。突然从雨中冲出无数的凶神恶煞,举枪挥刀,左劈右砍,如潮水一般的杀将过来。

  淮军民夫们懵了,瞬间就被淹没了一大片。

  当民夫营中驻守的淮军士兵反应过来时,秦军已经势不可挡,而民夫们正哭爹喊娘的四散崩溃奔逃。

  “敌袭!”

  “是秦军!”

  ....

  “快跑啊,秦军杀过来了。”

  “逃啊,北营破了!”

  “淮军大败。”

  “高虞将军战死了!”

  ......

  雨夜之中的淮军大营在迅速的崩溃,从民夫营开始,渐渐越来越乱,最后整个民夫营彻底崩溃,然后在黑灯瞎火,一片流言惊慌之中,迅速的席卷蔓延到中军大营,北大营、西大营、东大营......

  混乱之中,高虞从梦中惊醒,他试图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要召集军队,可无数的乱军潮水一般的涌入他的中军,紧接着,又有数不清的秦军从后面驱赶杀到。

  高虞和他身边的千余亲卫被洪流裹挟,载浮载沉。一路心不甘情不愿,稀里糊涂的被冲出了自己的大营。

  离开了大营之后,身边的情况才好了一些。那些秦军似乎并不急着追杀他们,或者说,攻过来的秦军也许数量并不多。高虞如此判断,是因为那些秦军一直在营中四数冲杀,并没有追杀离开大营的人。

  有了这喘息之机,高虞终于慢慢的找到了姚归礼、俞公楚等诸位大将,汇合各自的兵马,也勉强收拢了万余人马。算是勉强遏止住了混乱的溃散局势。

  “秦军从哪里来的?”高虞有些惊魂未定,心中愤恨羞愧,手中握着五万兵马,居然被打了个拱手不及。大意了,以为有淮河相隔,再有大雨,夜晚就松懈了下来。却没料到,李璟能有今天,又岂是等闲之辈。

  “最先是从南营的民夫营开始乱起来的。”姚归礼披头散发,身上赤膊,骑了一匹马,狼狈万分。“看样子,秦军极有可能在上游渡河,然后绕到南营发起攻击,制造混乱,然后驱赶民夫冲散了其它的兵营,制造了更大的混乱。”

  高虞对这样的事后诸葛亮没半分好感,他想的只是如何挽回败局。

  “收拢人马,反攻夺回大营。”

  “少帅不可。”俞公楚立即劝说。“眼下我军混乱,此时反攻,军心士气低落,不宜再战。不如暂时回返楚州收拢兵马,待雨过天晴之后,再率兵马来战。”

  其它诸将也纷纷附和,眼下敌情未明,连秦军多少人打过来都不清楚,大家身边也是一片混乱,士兵跑了大半,这个时候在雨夜中战斗,实在是太冒险了。

  高虞见如此,最后也只得点点头,派人传令,暂且先撤回楚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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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9章半渡而击

  后半夜,雨渐小。

  淮阴以东,江淮运河东岸,李璟率三万军埋伏于此。

  时间一点点流逝,公孙兰有些担忧,却见李璟反而沉眼假寐,不由问道:“三郎确定陆战队第七第八两军一万人就能成功击败淮军大营?”

  一万人进攻淮军大营有些冒险。

  李璟没有睁开眼,他在抓紧时间休息。

  “经过我们的打探得知,淮阴大营有十万众,其中五万淮军五万民夫。淮军打算调集更多的兵马再渡河进攻泗州,此时我们突袭淮阴大营,必攻其不备。今夜大雨之夜,陆战队一万之兵突袭淮军民夫大营,引起混乱。淮军一时间无法得知进攻的军队有多少,淮军必不敢黑夜乱战,极有可能选择退回楚州,待天亮探明局势整顿兵马再战。因此,我军伏于此处,待淮军东退,半渡运河而击之,可胜之。”

  虽然是冒险,但却是基于对淮军的反应而做的战术布置。

  突袭再加伏击,这组合战术,绝对比四万人一起突袭淮军大营的效果要更好。

  “万一陆战队无法达成目标呢,也许他们会陷入敌营之中。”公孙兰还是有些担忧,到了此时,也还没有看到半点动静。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璟平静道,“打仗从来没有百分百的胜算,只能做多些的谋划,若突袭的军队真的失败,那也没办法。”

  好在这份让人煎熬的等待没有太久,将近天亮时,探马再次驰回报告,淮军大营已乱,淮军正向东撤退而来。

  很快,淮军出现在西面。

  开始是乱糟糟的小队,到最后开始出现大队人马,然后是一面面的旗帜,将旗。紧接着是高虞等人收笼集结起来的大部淮军,虽然撤退,但队列还算整齐。

  李璟举着千里镜仔细观察着高虞的那面帅旗。

  “再等等!”

  “再等等!”

  终于,高虞的帅旗在一片淮军之中缓缓移动过了运河。

  淮军近半过了运河,还有半数在运河西岸。

  “就是此时。”李璟大喝一声,拔剑一挥。

  号角开始吹响,东岸,等候已久的骑士们纷纷跨上战马,步兵们也都拔出横刀,提起长枪。

  “准备战斗!”

  快啊,快啊,快啊!

  郭威提着剑迅速的跑过自己的队伍,舀脚踢着还在慢索索的部下,“检查全身装备,准备战斗。”他大喊道:“动作要快。”他早已经全副武装,一个有些睡的迷糊的部下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秦王所料一样,陆战队第七和第八军已经突袭了淮军大营,淮军正向楚州撤来。”

  黎明的晨光中,李璟的军队有如一朵缓缓绽开的钢铁蔷薇,尖刺闪闪发亮。

  中军由林威指挥,中军都督林威已经在运河东岸竖起旗帜。

  林威指挥着两个步军一万人马摆在正中,奇兵一手持盾一手持枪,列成方形大阵,一面面方铁盾树立如墙,成千的长矛如花绽放。左右则是提着战斧、横刀,持团牌的跳荡步兵。在他们的中间,则是弓弩兵。弓弩兵们在奇兵、跳荡兵的保护下,列成弓弩方阵,冷静的调试的弓弦,把壶中的箭支取出,一支支的插在面前湿润的土地中。

  在奇兵的盾墙之后,还夹杂着两千名陌刀手,内穿索子钢丝甲,外罩全身板甲,外面还罩着一套赤红战袍,身披一件丝绸长披风,手持着十三尺双刃雪亮的陌刀。还有五百名轻骑围绕着林威、鹰扬军军主李维、豹骑军军主丘神功等大将身边。

  左翼全为骑兵,共约一万骑,由后军都督曾元裕坐镇指挥。

  超过一半的骑兵集结于此,有如一只巨大的铁甲钢拳。曾元裕指挥,两只骑兵则是李存孝的黑旗军和王彦章的羽骑军。远远的便能看到,黑旗军那面漆黑的旗帜,还有旗上绣着一匹肋插双翅的白色天马。一黑一白,却是那么的协调。

  李璟则坐镇在稍后的一片坡地上,四周全是预备队,一半骑兵一半步兵,多达五千人。李璟打仗,向来喜欢安排预备队。如今李璟身位不再适合冲锋在最前线,因此此战,李璟在后面指挥预备队,身处可将战况尽收眼底的高地,视情形将预备部投入最需要的地方。

  居于高坡,不但他能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而且李璟所处高坡之上,全军也能远远观望到这位全军主帅。高高的帅旗之下,李璟也依旧威风赫赫,辉煌耀眼。

  李璟的战甲,连天子李儇所收藏的那些黄金甲相比之下都会黯然失色。他的披风由西河郡主她们作坊请最好的匠师制作,由无数的金缕丝线织成,看似轻薄,但却沉重到冲锋之时都不会飘起,跨坐马上时长长的后摆几乎将坐骑后腿都完全摭住。这件披风堪比一件上好的铠甲,箭支射中,也难以穿透。

  配上那身绘着青龙纹饰的全覆盖式全身铜板铠甲,金光闪耀,无比醒目。虽然穿这样的铠甲如果在前线,有可能成为所有人的箭靶,但李璟如今很少需要冲杀第一线,坐阵在后方,穿着这件耀眼的铠甲,很多时候,都能让前线的将士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位置,却能起到更好的激励作用。

  这时,郭威已经听见敌军的惊慌呐喊之声。

  他记起上次在河北河间,一场几乎相当的战斗,不过河北人更多,可大帅却也如今日一般的自信从容。秦王殿下就披着那金光闪耀的铠甲,跨坐在高高的战马上,位于飘扬的帅旗之下,手中出鞘的长剑雪白发亮。他记得,大帅那匹小马一般的巨大银狼永远守护在他的身边,渀佛随时会跳起咆哮撕咬过去。

  经过上半夜的突袭,然后是后半夜的撤逃行军,淮军此时有些筋疲力尽。特别是许多淮军受袭时逃的匆忙,衣甲不齐,甚至刀枪都有没带的。在高虞下达暂时撤入楚州的军令之后,这些人一路东奔。眼看着已经渡过了运河,前方不远就是楚州城,一时松懈下来。

  谁知道,在这个时候,前方居然会突然杀出一支伏兵。

  不得不说,李璟的这个安排,无比狠辣。如果一开始四万人马一起突袭淮军大营,一来人马太多一起渡河,有可能一时难以渡完,容易引起淮军发现。更多的是,黑夜突袭,四万人和一万人区别并不太大,冲乱对方营地不难,但想要在茫茫雨夜之中,追杀歼灭和五万民夫在一起的五万淮军,这却很难。

  而李璟只派一万兵马袭营,却带三万人守在淮军必经的路上。却是先破其士气,再乱其阵形,然后半渡伏击,给予致命一击。

  右方的李存孝和王彦章这两位殿下有名的猛将各自站在旗下,蓄势以待。有个在宋州才补充的新兵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如此彪悍,会是最先出击的吧?”

  郭威看了他一眼,笑道:“不,他们会是最后出击的。什么时候看到他们出击了,就代表着战斗已经锁定胜局。”

  在秦军中,有一个传言,说的就是王彦章和李存孝二将。传言说当看到铁枪将和打虎将出动,那么就说明战局即将胜利。这不但是因为二人所率的是全军少有的重装骑兵和最勇猛的枪骑兵,而且还因为这二位殿下的门徒打仗向来直来直往,当出动他们的时候,也就意料着战斗没什么变化,只管心情践踏辗压。

  “他们是最锋利的剑芒!”

  李存孝的黑旗军是全军唯一一支重装骑兵,拥有四个营的具装甲骑。他们身上的铠甲和战马就如他们的军旗一样,全身漆黑。盔甲是漆黑色的厚重钢板,没有任何纹章或者装饰,只有长期剧烈使用的痕迹。他们的铠甲覆盖全身,连头到手到脚全部包裹起来,只露出呼吸孔和视窗。他们的主武器是一把一丈四尺的巨大马槊,贵重且犀利,副武器是一把双手巨剑和一把双手战斧。他们的马也是一样的漆黑,如黑炭一般。身上披着的不是皮甲,而是铁甲。这些战马全是最好的马匹,爆发力极强,且负重极强。

  李存孝和麾下重装一样的装备,不过主武器却是一把数十斤重的浑铁槊,这把浑铁槊提在他的手上,却浑如常人舀着一根木棍般的轻松。此刻,他已经和黑旗军相互套上铠甲,坐在战马的身旁,做着战前的准备,目光中充满着对战斗的渴望。

  在右翼,这里西面是运河,北面是淮河。

  李璟表明上根本没有安排兵马守在这个三角地带。

  但暗中,传令兵却是纵马赶到运河口,向隐藏于芦苇荡中的五千余水师传达最新军令。

  “秦王军令,待战斗开始后半个时辰,水师立即顺运河而下,切断过河淮军退路!”

  这里是淮军的左翼,秦军的右翼,这里北面是淮河,陆上不需要布置多少兵力。只需要等战斗一响,淮军大部渡过淮河之时,水军突然从上游杀出,截断运河,断淮军后路,那么渡过河的这些淮军,就将落入秦军的四面包抄之中。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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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0章碰撞

  淮军也有水师,且数量不少,但此时淮军乱成一团,水军缩在水寨之中也不敢冒然行动。

  秦军水师今夜的任务很重,一开始要把一万陆战队送到淮军大营上游登陆。然后要把两万多秦军送到淮河南、运河东岸伏击,完成这些后,又要守在运河入淮口,既要防止淮军水师撤退到来,现在又还担负战斗开始后截断运河,切割淮军的重要任务。

  茱丽面色一如冷冰冰的接过军令,一言不发。梅根拔剑,以剑指河,叫道:“就是这条河,就在今天!”大雨已经停歇,一层白雾如毯子般笼罩河面,清清的河水奔流其下,浅滩遍布芦苇,满是泥泞。“我秦军水师在,今天我们将击沉水上见到的任何一块木片,杀死任何一个试图通过河流的人。哪个淮军想过河,我们就剁掉他的脏东西烂玩意,丢进河里喂鱼。”

  梅根双手各持一把宝剑,这时他将双剑双力交错敲击,发出锵锵巨响。

  “劈波斩浪!”她高喊。

  水师的将士们立即高声呼应:“劈波斩浪,水师纵横!”

  此时更有士兵高呼“秦王万岁!秦王万岁!”

  曾元裕骑马缓行,检视战场。

  梅雨季节的江淮土地松软泥泞,特别是岸边,更是一片水浸过的厚泥浆。秦军据守在离岸边约有二里之地,比起岸边的土地要好的多。这里是一片开阔的水田,地里已经插上了稻苗。但是此时。这片平坦的水田。却成了一片连绵的战场。曾元裕在战线上来来去去,高声喊话,做着战斗前最后的动员。

  中军几乎都是步兵,坚盾、长枪、横刀、陌刀、弓弩。他们就将是一块铜墙铁壁,正面阻挡淮军的冲击,只要挡住了淮军,胜利就将属于秦军。

  “楚州会不会前来救援淮军?”郭雄手下的那名新兵低声说道。

  楚州山阳城就在他们的身后二十里,若是这边打的正激烈时。身后的楚州突然出兵,那他们岂不是被两面夹击?郭雄嘿嘿一笑,这样的问题难道秦王会不清楚?之所以秦王敢在楚州二十里外设伏,自然是因为深知楚州城中此时只有五千守军,而且并无大将镇守。

  眼下秦军游骑已经监视楚州,淮军的人根本接近不了楚州,楚州的人出城也难再回去。况且,这样的雨夜,城中的哪怕知道消息,就凭他那点人。也不敢轻易出城冒险。

  楚州距离淮阴很近,不过是隔了一条运河。在此次,是充作淮军的后勤基地,后方的粮饷器械都是从通过运河从扬州直达楚州,囤放其中。

  郭威没有时间去想为何淮军不把大营设在楚州而是淮阴,鼓声愈来愈响,咚咚咚咚,震动着他的耳膜。他本是胜捷军军情处的官员,但是此时,胜捷军被摆在了最正面的中军战场,他这个刚升任为指挥的都将,也必须面临一场大战。

  他霍的拔出了自己受勋得到的廓尔喀弯刀,这是最锋利的宝刀,特殊工艺制造,纯手工打造,产量稀少,把把精品,千金难求一把。弯刀握在手中,刀头略重,握在手中如握着一把战斧,这种弯刀极适合劈砍,擅于破甲。

  刹那间,敌人已经出现在前方,从河岸的滩地上遍野的冒出来,他们虽然惊惧于秦军在此设伏,可此时他们也无路可退,后面是追兵,前面是伏兵,只有拼死一战,他们躲在盾牌和长矛构成的壁垒之后,镇定下来,组成颇为整齐的阵列迈步前进。

  郭威有些佩服对方的将领,听说主将是高骈的从侄,家中排行四十,人称四十郎,官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和四十五郎左骁卫大将军高杰号称是高氏双杰。

  先前高杰出兵濠州,一路势如破竹,打的让人惊艳。而眼下,高虞虽然刚刚大营被突袭,但就算放弃大营撤回楚州,半路再遇袭击,他居然能把队伍不散,而且还重新鼓起士气,列成阵列进攻,由此可见,盛名之下确实无虚士,有个名将的叔父,高氏双杰也都是一时才俊。

  淮军的数量很多,至少一眼看上去铺天盖地。

  虽然郭威知道,淮阴大营淮军只有五万人马,其中还至少有上万的水师。这铺天盖地而来的人潮中,肯定有很大一部份是淮军的民夫。高虞居然能把那些民夫也收拢起来,还弄的虚实难分的列阵前进,确实让人佩服。

  晨光之中,郭威看到的是远超过秦军的淮军,起码有五六万之巨。淮军的将领们骑着披甲战马,率领指挥着士兵方阵前进,一个个的掌旗官举着营旗队旗将官旗与之并肩面行。他看到了高高飘扬的高字帅旗,俞字将旗,姚字将旗、王字将旗、高字将旗淮军的蓝色战旗四处可见,旌旗在风中飘荡,翻飞于长騀之上,猎猎作响。

  军号响起,鸣鸣鸣呜鸣呜鸣呜呜呜呜呜鸣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低沉而悠长,有如来自塞外的朔风,令人不寒而栗。

  当号声渐息,秦军中的队头伙长等底层军官们开始不断的吹响铁哨指挥。

  郭威虽然身为都级指挥,可以不再如伙长队头一样临战必须位于全伙全队的最前面,但此时他整都都位于战线前方,他又是一名获勋军官,因此他鼓起勇气,提着自己的勋刀廓尔喀弯刀,穿着一身获勋时得到的全身铠甲站在前列,左胸上还挂着那枚获得勋章的渀品,真正的勋章被他保养在登州的家中。

  在他的身后,嘶嘶声不断响起,弓弩阵列的弓弩手们开始放箭。洒出一阵箭雨。这只是前奏。

  淮军开步快跑冲锋。边跑加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吼叫,激昂之中又透着无奈和绝望。不过许多淮军都没有真正和秦军交过手,在高虞等人的动员之下,许多淮军都知道梁缵将军刚刚歼灭了秦军在胡逗洲的一万余军。秦军并非传言中的百战无敌之师,这让淮军将士胆气提升了不少。

  毕竟,这里的淮军军官们,从上到下,多数都是跟随高骈转战四方。百战之师。将是军的胆,有这些悍将和骨架的军官们,可以说第一次与秦军决战的淮军依然充满信心。

  先前的撤退,并非淮军怕了秦军,不过是不愿意在不明情况下,与秦军乱斗。现在再遭遇秦军伏击,可他们的数量却在秦军之上。

  许多淮军将领看到对面的秦军不过区区两万余人的样子,甚至觉得先前有些过于担惊,认为一战可冲破秦军的拦截。

  淮军在奔跑,在冲锋!

  不过曾元裕却对自己的中军大阵充满信心。手中长剑一挥,顿时弓弩营的弓箭如同暴雨一般向他们侵袭。

  百枝。千枝,刹那之间不可胜数。

  万箭齐发,摭天蔽日,箭如雨下。

  冲在最前面的淮军中不少人中箭倒地,呐喊声顿时转为哀嚎。

  这时第二波攻击已经从空中落下,弓弩手们纷纷将第三支箭搭上弓弦。

  虽然梅雨季节里的雨天,对于弓箭的杀伤力降低了许多。

  但是秦军的弓手每人配备四弓张八条弦两张弩,一百支箭。这是相当变态的装备,就算是契丹骑兵,也只有最精锐的骑兵才配四张弓,一般的骑兵都只配两张弓。而唐军许多藩镇的部队,专业精锐的弓手很少,一般都只有一张弓。

  铁哨声再度响起,哔哔,哔哔!

  曾元裕挥手,身后令旗摇动,八名号兵再次吹响号角,八名鼓手也开始擂动战鼓。豹骑军军主老黑丘神功挥动手中陌刀,吼出一声命令,战场上数千人的声音回应。郭威一手执勋刀,一手执团牌,跟着大声吼叫起来,加入到这个嘈杂的喧嚣之中,整个人进入一股忘我的激昂之中,随后踏着步伐跟着方阵缓缓向前推进。

  “把南蛮子赶下河去喂鱼!”他对自己的部下大喊,虽然他老家徐州,离淮南也不远,可他却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北方人。这是一场北方与南方的战争。身后的一百战士立即紧随他的脚步,大步向前,四处横飞的箭雨下,双方在飞速的接近。

  正前方,一群淮军枪兵组成半月阵形,有如一只两面生刺的乌龟,躲在绘有虎头的高大松木盾后。这些松木盾长五尺七寸,相比于稍矮小的南人,这些盾牌几乎也士兵齐高。松木盾当中窄两头宽,中间窄处为一尺,两头宽处为一尺三寸,正面绘有虎形彩绘,后面有把手,淮军士兵几乎全部躲藏于盾后,严阵以待。

  双方之间都没有投石器、弩车等远程重型武器,此时列阵前进,盾阵在前,枪兵刀牌手在侧,掩护着各自的弓箭手不断的射箭,双方的轻骑都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厮杀,而是布置在步兵阵的两翼,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侧翼。

  双方弓箭手的较量,以秦军弓手占优。秦军弓手的弓更好,箭更强,最关健的还是秦军弓箭手们每人还有两把弩,当双方拼射半天箭,力疲之时,秦军弓手却还能持弩一边继续射击,一边回复力气。

  而在弓手的连续射击下,刀盾手们此时还未接战,他们也在客串着弓手。秦军的非弓手步兵,每人都配有两张弓一张弩,平时弓箭训练也是十分重要。此时客串弓手,杀伤力甚至超过淮军的弓手。

  刚才远射时,秦军只有弓手发箭。此时眼看双方距离只有三四十步,顿时所有的刀盾跳荡兵、陌刀兵都齐齐摘弓持弩猛射,这下突然加强的火力打了淮军一个措手不及,顿时有很多淮军倒地。

  淮军一阵大乱,丘神功适时的抓住战机,把听令于自己的一个轻骑兵营立即调上前来。

  陌刀将丘神功亲自率领这营精锐骑兵,组成楔形阵势,猛的插入战阵。面对一排排的长枪,大半的战马在最后一刻停止冲刺,闪避开去,有的则是看准空当,横冲直撞过去。

  一排排长枪刺出,不少骑兵被枪尖贯胸,当场死亡。一瞬间,就有数十骑兵阵亡。

  丘神功的坐骑被一把长矛穿过脖颈,它人立起来,悲声嘶鸣,伸出钉着马蹄铁的双腿猛的踢打着,发狂的战场跃入敌阵,长枪自四面八方向它捅来,可盾墙也同时在它的重压之下瓦解。

  淮军士兵脚步踉跄的闪避着这匹战马的垂死挣扎。

  战马轰然倒下,一身全身板甲的丘神功却神奇的毫发无伤的站起来,手握着雪亮的巨大陌刀,展开疯狂的攻击,雪亮刀光闪过,他已经连接劈砍下三个淮军士兵的人头。

  郭威撤着敌方盾墙上的裂缝还来不及合拢,一手执盾一手提着勋刀,也猛的冲了进去。他麾下一都百人众紧跟在后。

  郭威高叫:“跟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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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1章 辗压

 
  郭威大吼一声,全都百人奋勇冲锋。

  混战中他瞥见刚夺了一匹马的豹骑军军主丘神功的新坐骑倒地而死,而他却跳开脱身,陌刀一舞,一个想要乘机捡便宜的淮军被一劈两半。那个在宋城才新补充进来的麾下新兵蛋子,刚用八尺长枪刺死了一个淮军,第一次杀人让他愣了一下,就这一下,他被一个淮军军官钉死在长枪之上。他身后的本队队头怒吼一声直接将手中的长矛投了过去,一枪钉入了那淮军军官的胸膛,为自己的弟兄报了仇。

  这时,一阵箭雨洒落在他们头顶,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面射过来的。郭威也说不准,幸好秦军都戴着锅形钢盔,身上也有半身甲,这阵箭雨对他们伤害不大。郭威一声举盾,身边的秦军纷纷举起圆盾躲在下面,避过箭雨。

  在丘神功所率一营骑兵的冲击下,淮军阵列的缝隙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变成无数个决口。

  刺猬枪阵逐渐崩溃,淮军挡不住秦军的凶猛步骑联攻,开始纷纷后退。

  郭威看到有个有个淮军跑的慢了些,脱离了队伍,惊惧之下发狂一般的反而转身向丘神功直冲过去。没等他冲过去,挡在他前面的郭威已经扬起勋刀一挥,那勋刀如同战斧一般的刀头正中胸膛,穿透盔甲、皮革、肌肉和胸骨、肺腑,顿时毙命。

  刀刃卡在那个淮军的胸膛里,又有数名淮军反身冲了过来。郭威摘下自己背上的一把双刃战斧,用左手猛的一挥,将冲在最前面那个淮军的燕尾牌劈成两半,那人倒退着飞了出去。

  右手的勋刀终于拔了出来。郭威左手战斧,右手勋刀,交互撞击,浑身浴血的模样,发出慑人的呐喊。

  这时丘神功又换了一匹马杀到,那几个淮军立即纷纷死在他的刀下。

  高坡之上,李璟遥远整个战场。在晨光薄雾之下。密密麻麻的秦淮两军在十余里的沿河平原战线上厮杀。不过可以清楚的看到,淮军那股浪潮撞上秦军的阵线后,已经破碎,然后倒卷回去。阵形不再坚固。开始散乱起来。

  “殿下,是否让骑兵出击?”胜捷军主刘寻在旁边道。

  让骑兵出击,也就是让左翼的黑旗军与羽骑军出击。李璟也不由的想起了军中的那个传言,一旦让黑旗军出击,就意味着战斗不会有什么变数了。

  不过眼下的局势确实可以出动重骑,给予将溃未溃的淮军一个致命一击。

  李璟点了点头,“让李存孝率黑旗重装骑兵出击,击溃敌军阵形,阻击淮军试图重整阵形。让王彦章再等等。”

  “呜呜呜!”号角急促吹响。

  李璟的传令兵背着令旗策马急驰。迅速到达左翼阵地。传达最新战令。

  “秦王军令,令李存孝率黑旗军立即出击!”

  披着重甲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李存孝立即跳起来,激动不已。“黑旗重装骑兵,立即上马!”

  王彦章提着两把铁枪,大步走过来。“那我们羽骑军呢?”

  李存孝哈哈大笑:“二哥,我们黑旗军先上,等我们击溃了淮军,你们再上来打扫战场。”

  传令骑兵目无表情的道:“秦王令王将军率羽骑军继续原地待命。”说完,直接回去复命了。

  黑旗军其它三千轻骑这次也是原地待命,他们一起帮重骑装配马甲。

  两千重装骑兵在这十万人以上的战场虽然看起来很少,但这是一支王牌部队,一旦出击,便将发动致命一击。

  两千黑马黑甲黑袍黑色铠甲黑色盔缨黑色旗帜的黑旗重装骑兵,如同一座座钢铁的小山矗立。

  微风带着细雨扑面而来,黑色的旌旗飘荡!

  李存孝手中浑铁槊一舞,身后的牛皮战鼓如雷般擂响,冲锋的号角急促而悠长!

  两千重装骑兵摆成锋矢阵形,李存孝一马当先,身后是他的掌旗官高举黑色旌旗。

  两千黑旗猛虎下山,蛟龙出海,纷纷放下面罩铁甲,端着马槊,带着隆隆的铁蹄之声,犹如一把锋利的大剑,自左翼直刺正面的淮军。

  风在呼啸,马在嘶鸣,大地在脚下震动。

  两千重装骑兵越跑越快,最后就如同离弦之箭,势不可挡的直冲向淮军。

  “结阵,挡住他们!”正试图后退重新列阵再组织冲锋的高虞看到了那支充满肃杀的黑色骑军,心中不由为之颤抖。他看出来了,也想到了,这支骑兵应当就是李璟的宝贝疙瘩,用无数金钱堆积起来的重装骑兵黑旗军。这支骑兵很少上战场,但每一次出动,都将终结对手。

  他怎么没想到,李璟居然把重装骑兵调到了淮南。淮南并不适合骑兵作战,更不适合重装骑兵作战。

  但是此时,在这里,却是河岸的一片开阔平原。

  俞公楚、姚归礼等淮军大将也清楚骑兵冲击的厉害,更何况对方还是重装骑兵。此时无人敢继续后退,面对重装骑兵,虽然明知正面对抗是九死一生,但逃跑,只会死的更快。若是整个军阵被重骑冲破,那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长矛阵”

  “盾阵”

  大地在脚下颤抖,黑色的旌旗越来越近!

  淮军不愧是高骈当年征战南北带起来的部队,虽然如今这支部队许多兵丁都是淮南征召,但里面的军官却多数是跟随高骈的老兵。他们击败过党项骑兵,击败过南蛮大军,击败过草贼乱军,各种各样的仗打的多了,此时心中虽惊,但依然在一道道命令下,迅速的就地列阵。

  一排排的铁盾架起,无数的长矛尾直插入地中,矛尖闪耀着寒芒斜指天空。

  淮军步兵们一脚跪地。一脚半蹲,双手使劲的握紧矛标。一排又一排的步兵将长矛斜斜树起,转眼间,淮军就已经列阵了无数个的铁刺方阵。

  面对铁甲骑兵,高虞头皮发麻。本来早就应当退出了历史舞台的重装骑兵,偏偏李璟花钱堆积了两千骑。说起来,李璟弄起这支重装。花了无数的钱。挑选最精锐的骑兵,用最好的战马,最好的待遇,可打的仗却屈指可数。若是在其它的藩镇。谁会养这么一支看似无比威风,但却极少使用的性价比超高的部队?

  天下各藩镇都没有这样的重装,就算有,也只是几十骑百来骑。绝不会如李璟这样,养着足足两千骑的重装。

  可是此时,当李璟的重装出击的时候,高虞也得承认,两千重装骑兵的出击,作用甚至超过一万甚至是两万轻骑的效果。

  轻装骑兵虽强。但步兵并非不能克骑。

  可重装骑兵一出。眼下的淮军却无制约手段。对付重装骑兵,轻装骑兵应当是最好的对手,运动阻击重装,拼耐力,用骑射。最先撑不住的会是重骑。

  可眼下,高虞虽然有一支轻骑,但数量太少,只要秦军重骑直冲步兵不理轻骑,他依然束手无策。列起对付轻骑的长矛阵,也是无奈之举。

  高虞知道,自己这次败了,败的一踏涂地。早知今天,就当留在淮阴,与突袭的秦军对战,夺回营地。

  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一步步的完全陷入了李璟的计算之中。

  重装骑兵越来越近,近到已经可以看到那些骑兵连脸面都摭住,如同一个个的铁罐头一般。看不到对方的脸,能看到的只是那漆黑的全身甲,连战马都笼罩于铁甲之中。使得整个骑兵看起来,就如同九幽之中冒出来的地府鬼骑,让人不寒而粟。

  “放箭!”俞公楚高声大吼,后方响起号角。

  顿时,被保护在枪阵最中间的弓手们一个个张弓开箭,死命向奔驰而至的黑骑放箭。

  箭如雨下,可对面的骑兵根本无视,阵阵箭雨落在重装骑兵的头上,一阵丁丁当当的乱响,绝大多数都没能破甲,在铠甲上面留下了一个白色的印迹后滑落地上,少数钻入铠甲连接处,可里面还有一件丝绸战袍,还有一件索子铁甲,根本没有能穿透这三层的箭。

  重装骑兵就这样迎着箭雨,速度不减半分的直直的从左侧猛的撞入了步兵阵中。

  虽然面前是无数的长矛尖刺,可重装骑兵却丝毫不惧,策着战马直直的撞了上去。

  钢板和铁矛撞击时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无数的长矛承受不了重装骑士连人带马加铠甲那一千多斤重的重量,纷纷弯起崩断。然后是铁马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直接踏入步兵阵。

  重骑带着巨大的冲击撞入阵中,阵中的淮军步兵被重骑铁蹄践踏,碰着就伤,踩着就死。

  后面的重骑不断的冲击过来,犹如一座座山峰撞击上方阵。

  似山崩,如海啸,恍似地震,犹如末世。

  虽然在无数的长矛之林的阻击下,也有不少重装骑兵战死,但每个重装骑兵就算死,也能直接撞毁半个方阵。

  李璟站在高坡之上,看着在两千重装骑兵的冲击之下,淮军的一个个钢铁刺猬阵在不断的破裂、崩溃。在这样的野战,特别是伏击战中,淮军没有濠沟,没有鹿脚,没有铁蒺藜,也没有拒马,更没有寨墙,也没有投石车,重弩,因此此时的重装骑兵几乎就是无敌的。

  碰着就伤,撞着就亡,两千骑兵面对数万的淮军,就如同深入无人之境,轰轰烈烈的冲撞,辗压。

  然后一个个的步兵阵在他们的铁蹄之下哭泣,臣服,溃败......

  李璟一直安静的观看着,一直等到重骑冲击了小半个时辰,把淮军的步兵阵彻底的辗碎,淮军开始溃散而逃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重骑的耐力差不多将尽,把他们召回来,派王彦章率羽骑和黑旗共八千轻骑出击。”

  重装骑兵就好似重锤,再坚固的方阵,也经不起他的锤击,必然破碎。但重装骑兵强的是爆发,缺的是耐力。他们能破阵,却很难歼敌。重装骑兵无法单独作战,必须有轻骑在其后接力作战,扫荡追击歼敌。

  “淮军也不过如此。”刘寻看到淮军如潮水般败退,不由的轻笑道。

  李璟笑了笑,打仗,硬件很重要,需要训练有素的士兵,精良的装备,但软件也很重要,战术很重要,以少胜多,以弱败强,并非不可能。淮军底子还是不错的,但这次战斗,他们败在战术的较量上,完全落入李璟的计算中,焉能不败?

  “传令水师,可以收网了。”李璟轻呼一口气,此战,胜券在握了。

  此时,风停雨歇,天空一抹彩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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