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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择天记【作者:猫腻】(4月18日更新至“第一百三十五章 临兵斗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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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七日之约
  
  “当然不行。”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丢得起人,国教学院丢不起这人。教宗陛下以后在娘娘面前怎么说话?你不要忘记,这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国教的事情。”
  
  这些事情整个大6都知道,所以不需要避着那些歌姬舞娘,但场间的气氛还是难免变得压抑起来。
  
  唐三十六想让陈长生的情绪好些,微笑笑说道:“而且你就不想振振夫纲?没看小姑娘们先前听着你要认输吃惊成啥样了。”
  
  苏墨虞在旁摇头,说道:“此言不妥,无论教宗陛下是否已经解除他们二人的婚约,但既然陈长生确定不想继续这门婚事,那么就不能用振夫纲三字,事涉圣女清誉,不妥。”
  
  唐三十六无趣说道:“说说玩笑话罢了,现在国教学院就你们两个书呆子,折袖这个冷血杀手,再加上轩辕破那个夯货,我连个聊天的对象都没有,真是可怜。”
  
  说完这话,他把陈长生案上的碗夺了过来,把碗里的茶水倒掉,换成西关来的烈酒。
  
  陈长生摆手说道:“我说过我不喝酒。”
  
  苏墨虞在旁说道:“天寒夜雪,还是早些回吧。”
  
  唐三十六很是无奈,说道:“我这是在替他减轻压力好吗?”
  
  今日白鹤落在湖边,徐有容回到京都,陈长生表现的很是沉默,显得有些心情沉重,他才特意举办这场夜宴,希望能让陈长生泄一下压力,谁曾想来到酒楼后,陈长生和苏墨虞酒也不喝,正襟危坐,看舞姬起舞时拍手赞赏倒是很认真,可这哪里像是出来玩的模样……
  
  看着在堂间旋转不停的那位舞姬,他忽然展颜一笑,说不出的潇洒迷人,看得怀里的少女歌姬眼中更添爱慕。便在笑的同时,他的手指微屈,便将案上碟子里的一粒松子弹了出去。
  
  悄无声息,那粒松子击打在舞姬的膝盖上,倒是不重,只是位置太过敏感,舞姬一个立足未稳,便斜斜地摔到了陈长生的怀里。
  
  陈长生赶紧扶着,关心问道:“姑娘没事吧?”
  
  那名舞姬也是惯作风流的人物,见多识广,哪里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先是微嗔看了唐三十六一眼,然后温柔望向陈长生,吐气如兰轻声说道:“奴家似乎有些不胜酒力。”
  
  说话的同时,她的双臂很自然地揽住了陈长生的颈,整个人都倚在了他的怀里。
  
  软玉在怀,陈长生没觉着销魂,只觉着有些不习惯与尴尬。
  
  他正准备礼貌地扶舞姬坐到旁边,忽然觉得远方的雪夜里似乎有谁正在看着自己。
  
  那双眼光,那双……可能并不存在的眼光并不寒冷,却让他的内心深处生出极强烈的不安,于是下一刻,他纯粹下意识里、甚至像本能反应一样,度极快地举起了双手。
  
  他只是想表示自己对舞姬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双手也没有触着她的身体,却没有想到,这个动作落在别人眼里会是多么的滑稽。
  
  酒楼里先是片刻安静,然后哄堂大笑起来,尤其是唐三十六,更是笑的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
  
  ……
  
  徐有容站在窗边,看着酒楼里的画面,当那名舞姬坐到陈长生怀里的时候,饶是她的道心再如何宁静自守,也不禁挑了挑眉梢。
  
  然而当下一刻,她看到陈长生高举双手的动作,听着院墙那边传来的笑声,也露出了笑容,只是强行忍住没有出笑声。
  
  莫雨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说道:“想笑就笑,憋什么。”
  
  徐有容还在看着酒楼方向,看着陈长生窘迫的模样,听着莫雨的话,终于忍不住了,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
  
  莫雨被她的笑声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道:“你没事儿吧?怎么笑得像个大妈似的……”
  
  徐有容的笑声有些豪迈,或者说大气?总之,她笑的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更像是百花巷口卖油条豆浆的那个大妈,更准确地来说,和小镇上与她打麻将的那位大妈很相似。
  
  徐有容有些不好意思,故作平静说道:“你看他跟个傻子一样。”
  
  莫雨哪里顾得上去看陈长生,看她就已经看呆了。
  
  她记得很清楚?当年第一次看见徐有容的时候,徐有容才五岁,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女孩,但向来都是安安静静地坐着,读书然后修行,圣洁宁静,就像一个小圣女。
  
  什么时候见她有过这般模样?
  
  “你不会是……真的喜欢那个家伙吧?”
  
  莫雨很吃惊,也很担心。
  
  ……
  
  ……
  
  酒楼里的夜宴,在这次笑场之后便收了场,陈长生三人翻过院墙回到了国教学院。
  
  刚刚走进小楼,旁边的房间门便开了,他们望了过去,吃惊地现折袖扶着拐站在那里。
  
  “今天终于有心情起来走两步了?”唐三十六取笑说道。
  
  折袖没有理他,看着陈长生说道:“她来过。”
  
  “谁?”陈长生有些不明白。
  
  “徐有容。”
  
  说完这个名字,折袖便关上了门,看样子是准备继续睡觉。
  
  三个人听到这个名字后很是吃惊,看着紧闭的房门,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大概很难睡着了。
  
  唐三十六走回小楼前,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然后望向陈长生带着歉意说道:“可能看到我们刚才喝花酒的场景了,抱歉。”
  
  陈长生捂着脸说道:“我就说不去不去,你非要拉我去。”
  
  唐三十六看着他这模样便郁闷,说道:“你又不准备娶她,她也不见得想嫁你,你怕她什么?”
  
  陈长生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心想对啊,觉得自己刚才捂脸的动作有些丢脸,强装平静说道:“不错,就算看到又如何?”
  
  唐三十六耻笑说道:“装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你把手放到姑娘身上去。”
  
  “我有洁癖。”陈长生看着他和苏墨虞认真地解释道:“我不是嫌那些姑娘脏,只是心理上过不了那一关。”
  
  唐三十六没好气说道:“我们当然知道,你不是嫌她们脏,你是嫌所有人脏。”
  
  苏默虞一直很安静,这时候忽然问道:“圣女来国教学院做什么?”
  
  “是啊。”唐三十六不再继续嘲讽,看着陈长生认真说道:“她是不是很生气,所以偷偷过来,准备一剑把你给捅死?”
  
  略一停顿后他感慨道:“那可真是谋杀亲夫了。”
  
  他这说法看似不嘲讽,实际上嘲讽更浓。
  
  苏默虞看似智珠在握,实际上依然木讷:“才说过,既然婚约不作数,陈长生便不能视圣女为未婚妻,那么她就算真的是想过来把陈长生一剑捅死,也不能算作谋杀亲夫,只能说她意图杀人。”
  
  事实上那份婚约,陈长生已经请教宗强行解除,但因为某些原因,他始终没有对外宣布过。
  
  苏墨虞看着唐三十六语重心长继续说道:“而且她毕竟是圣女,你应该对她尊重些。”
  
  唐三十六挑眉说道:“除了打架比我厉害,我看不出有任何需要尊重她的理由。”
  
  便在这时,折袖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
  
  “我一向我很尊敬徐有容,所以你们也应该尊敬她。”
  
  ……
  
  ……
  
  事情的展比想象中快很多,第二天清晨,便有青矅十三司和南溪斋的弟子拜访国教学院。
  
  想到徐有容曾经来过,甚至有可能进过自己的房间,陈长生的心情便有些异样,以至于昨夜的睡眠质量极难得地不怎么好,当他出现在青矅十三司和南溪斋的三名弟子身前时,眼圈有些黑,看着有些虚,南溪斋的那位师姐想着进院门之前看到的那排酒楼,生出些猜测,看他的眼神便难免带上了些鄙夷。
  
  青矅十三司的那位师姐,陈长生和折袖曾经在周园里见过,算是有些交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闲话,直接把信递了过去。
  
  从夏天国教开始诸院演武以来,国教学院已经收了无数封类似的信,但陈长生接过这封信的时候,依然觉得有些沉重。
  
  信是常见的战书,但人很特殊,是徐有容。
  
  整个大6期待了很长时间的这场对战,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来了。
  
  陈长生拆开信认真地看了一遍,从笔迹上判断应该不是徐有容亲笔,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最重要的便是日期与地点。
  
  日期是七日之后。
  
  地点是奈何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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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天上人间
  
  一道剑光亮起,与桥那边烟雪里涌来的无限光明相比,是那样的暗淡,完全不值一提。剑在雨雾里画出的轨迹,落去的方?也是那样的寻常无奇,任谁来看,都是一记很普通的剑招。然而就在剑锋挑起的那瞬间,自天纷纷飘落的雨雾与烟雪顿时停止,就连斋剑带来的无限光明都开始敛没,向着无垢剑湮去!
  
  大光明剑尚未到来,挟烟雾而至的是剑意,其形无形,其意无象,然而陈长生却提前看破了隐藏在光明之后的斋剑的意图,因为他用的是慧剑,他用整整七天时间洗亮了自己的慧眼,他要见真实。
  
  能猜到隐藏在烟雾里的剑意,能看到尚未现的真实,不代表就能够轻易破之,他是怎么做到的?无垢剑那看似随意地一挑,那记剑招明明普通至极,但却特别合适于当前,就像一幅工笔花鸟画,他看似无心随意地落下最后一笔,墨线是那样的扭曲无力,然而若稍隔远一些看,你才会看到,那是一根梅枝。
  
  随意的点墨,也有可能是点睛,平凡的一笔,有时候也能让整幅画面生动起来。
  
  问题在于,要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局面下点下那团墨,落下那一笔,需要平时无数次的练习与感悟,这样才能知道这一笔应该落在哪里,而且应该用怎样的笔法。
  
  这是什么笔法?这是什么剑?
  
  大船甲板下面的某层响起一道有些不自信的声音:“梅庐小剑?”
  
  说话的人是宗祀所的一名教习,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站到船,但隔着里许的距离,他勉强还是能够看清楚陈长生在雨雾里挑起的这一剑,他觉得陈长生的剑招很眼熟,很是吃惊,下意识里便说了出来。
  
  有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再回想起陈长生的那一剑,现居然真的就是宗祀所极不出名的梅庐小剑,一时间竟没有人能够说出话来,陈长生在剑道上涉猎极广的事实早已让人震惊到麻木,只是他怎么就能想到、并且敢于用这样一门非常普通的剑法来破徐有容的大光明剑?而且眼看着居然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吗?不,这是刚刚开始。
  
  世间五大绝招之一的大光明剑,哪里这么好破,就在陈长生的剑招破雨雾而起,初露锋芒之时,烟雪里微微敛没的光明忽然间再次勃,化作了无数道剑痕,挟雪带雨再次斩向陈长生。
  
  光明还在烟雪里,徐有容还在桥的那头,已然有无数剑招纷沓而至,那些剑招均自隐而不,只凭烟雾里的那些痕迹,便能感觉到这些剑招是多么的精妙绝伦,威力无穷。
  
  这便是大光明剑最不可思议之处。光明行于天地之间,能拟万物,能拟万剑,就算陈长生在剑道上的修为再高,但遇着这样能够自行变化的繁锦似花雪的剑道绝招,又能怎么办?
  
  徐有容的剑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就在那名宗祀所教习惊呼出声的同时,斋剑破雪而出,距离陈长生只有十余丈的距离,大光明的剑势已然越过了石桥,来到了他的身前。
  
  与过往那些天在国教学院门前的战斗不同,陈长生没有动用耶识步,试图脱离对方的剑势或者抢攻,因为与南客战斗过的他很清楚,想要与天凤血脉比拼度,是非常愚蠢的选择。
  
  而且既然他在雪桥上画出了道,徐有容接下了道,那么他这时候又如何能退?他眼神情平静而专注,看着烟雪里的满天光明,毫不犹疑,双手握剑,自上而下,向着光明最盛处斩去!
  
  大船上响起唐三十六的喝彩:“倒山棍!破!”
  
  徐有容的斋剑尚未真的落下,破烟雪而至的是剑意。
  
  同样,陈长生化国教学院倒山棍为剑,也未能真的破掉大光明剑。
  
  烟雪里的光明,已然变化了三道剑意,而陈长生也相应出了三剑。
  
  所有这一切,都生在极短暂的时间里。
  
  剑光照亮了被烟雾雨雾笼罩的奈何桥,然后再未敛没,一道接着一道。
  
  洛水上仿佛进入了盛夏的雷雨天,不时有闪电亮起。
  
  然而烟雪凝成的云层,楸终还是那般狂暴强大,没有被那些闪电撕开,向着桥那头移动。
  
  无论是船上的人们还是洛水两岸的民众,都已经无法看清楚奈何桥上的细节,比如那些轻飘的衣袂与白纱,只能隐隐看到雨雾与烟雪里陈长生和徐有容的身影。
  
  缓步前行的徐有容散出来的神圣气息越来越浓,光明的威压越来越强,就像是离宫里的神像,而站在原地的陈长生则依然一如先前,平静沉默地仿佛是石头,任凭流水如何冲洗都不改其形,不动其心。
  
  一者以动,一者以静。
  
  静的是心,动的是剑。
  
  无垢剑就像是闪电,斋剑则更像是一轮明日,但在雨雾与烟雪里,实际上更像是两艘行驶在暮时大海上的船,迎风而行,破浪而去,渐渐变得越来越近,终有一刻便会相遇。
  
  直到此时,陈长生和徐有容的剑还没有相遇,但剑意已经相遇了无数次。
  
  洛水上出无数道清脆的剑鸣,紧接着便是剑锋切开一切坚硬事物的嗤啦声响。
  
  拥有强大的阵法保护,即便兵船都无法撞毁的奈何桥,在两把剑掀起的光海与巨浪里,显得那样的脆弱,坚硬的桥面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痕,飞出来的石屑瞬间又被剑势碾碎,两侧的栏杆上多出了无数如蛛网般的密痕,静静看着洛水无数年的那些石头雕刻而成的兽头,更是被飘溅的剑意,割的石屑乱飞,断耳残面。
  
  洛水两岸的民众隔得远些,看不清楚桥上的画面,只能看到落雪里的光线,听到那些声音,饶是如此,心神亦是激荡不安,船上的人们隔得近些,更是被雨雾烟雪里的绝妙剑招震撼的惊呼声声。
  
  “那是天荡剑法吗!”
  
  “渔歌三唱!”
  
  “他怎么会绝情宗的剑法!”
  
  惊呼声来自下方,站在船的人们看着奈何桥,沉默不语。
  
  是的,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哪种剑法能够完?破掉大光明剑,因为圣女峰的这记剑招太过不可思议,当光明现于烟雾里的那瞬间,陈长生想起道藏上的记载,也有相同的感慨——他没有见过如此繁复近乎包罗万有,却又如此简单已然暗合天道的剑法,甚至连想象都没有想象过,大光明剑已然是剑道的最终彼岸,自修道以来,他唯有在魔域雪原上看到苏离斩开通往南方的那记遮天剑时,曾经有过类似的感受。
  
  以他现在的剑道修为,要破掉大光明剑,只有两个方法,那就是动用离山法剑的最后一式,或者像当初在周园里、或是在浔阳城里面对朱洛时那样,动用藏锋于剑鞘里的剑池万剑,然而前者的结局必然是同生共死,无法选择,后者则是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万剑齐出的后果,那会越他这七天时间的推演计算,所以也不能选择。
  
  最终,他用的方法是苏离教给他的第三剑,也是苏离自己都没有学会的那一剑。只不过这一次他取的是剑意,而不是那一剑的本身,他没有用那一剑防守,只是用了那一剑的笨拙,因为那个方法怎么看都很笨。
  
  他用无数剑,来破徐有容的一剑。
  
  光明照耀俗世,能仿天上人间一切剑意。
  
  那他就把天上人间的所有剑,全部施展出来。
  
  这种方法很笨,但能够学会天上人间所有剑、并且知道应该何时出剑,出何剑,才能在光明之前,破其无形之形、无意之意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真的笨人?
  
  大船下方的那些青藤诸院教习和学生看不懂,站在船的大人物们则非常清楚这一点。
  
  所以看着雪桥之上那些纵横于天地之间的剑意,他们沉默了很长时间。
  
  礼部尚书不是修道者,按捺不住问道:“多少剑了?”
  
  凌海之王面无表情说道:“陈院长出了四十三剑。”
  
  司源道人情绪复杂说道:“一剑都还没有完。”
  
  这两位国教巨头说的话都是对的,而且并不是分别说陈长生与徐有容。
  
  徐有容的这记大光明剑,确实还没有施展完毕。
  
  陈长生的四十三剑,当然可以理解为一剑。
  
  船一片安静,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一直有人在说话。
  
  当陈长生出第六剑的时候,苏墨虞轻声说道:“我输了。”
  
  当陈长生出第九剑的时候,一名自伽蓝关回朝述职的神将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当陈长生出到第十一剑的时候,薛河的手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断臂。
  
  当陈长生出到第二十七剑的时候,折袖摇了摇头。如果他和陈长生正面较量,在这里便会输了,当然这是说论剑,并不是生死搏。然后他看了唐三十六一眼,有些不解,心想难道你能比自己撑得更久。
  
  唐三十六一直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会输,此时却感慨说道:“我们这些人的剑都学到狗身上了吗?”
  
  船很多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无法反驳。
  
  世人皆知陈长生通读道藏,难道他还学会了世间所有的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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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对坐啃骨头
  
  这家铺子的炕桌很干净,容易积灰的炕沿上也看不到灰,陈长生和徐有容却没有坐下,听着身传来的争吵声,难免有些尴尬,直到那位老板走了过来,这种气氛才算是得到了缓解。
  
  可能是因为黄纸伞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角落有些偏暗的原因,老板没能认出他们来,脸上堆着笑容问道:“二位客人想吃些什么?小店的主菜是各种骨头,有什么爱吃的?”
  
  陈长生望向坐在对面的徐有容,想要听听她的意思,徐有容低着头,没有说话。
  
  “要不……二位先来碗猪大骨熬的汤暖暖身子,然后慢慢想?”
  
  老板越觉得这对年轻男女有些古怪,只是在京都经营食肆,不知道见过多少怪情状,自然不会多事。
  
  听见老板这句话里的某个字,陈长生再次觉得脸有些烫,连连摆手说道:“还是不要了,吃牛骨头怎么样?”
  
  这句话的后半段自然是征询徐有容的意见。徐有容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回想着在周园里的那些谈话,没记得他对猪肉有什么忌讳,为什么此时反应如此之大,不免觉得有些好奇。
  
  老板是个很干脆利落的人,自作主意替他们添了几盘小菜,便去后厨准备,角落这张炕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徐有容微微眨眼,把前面那桌的争吵声隔绝,看着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是有什么忌讳……只是……”
  
  陈长生犹豫了会儿,很诚实地说道:“唐三十六说我是猪,我觉得自己确实是猪,所以这时候不想吃猪肉。”
  
  徐有容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忍不住微笑起来,忽然想着一事,眉头微皱说道:“你告诉唐棠了?”
  
  “没有,他是因为别的事情骂我是猪。”陈长生解释说道。
  
  说完这番话后,炕桌四周重新变得安静起来,那桌的客人还在激烈地争吵,却没有声音传进来,便连酒家外的风雪声也听不到丝毫,只能听到炕里的木柴噼啪声,而事实上,这声音却是普通人听不到的。
  
  “那个人说的是错的。”
  
  徐有容看了眼那张炕桌,转头望向他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在奈何桥上没有留情,我很认真。”
  
  她必须要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因为这是事实,因为这代表着她对陈长生的尊重。
  
  陈长生说道:“虽然我推演计算的是和局,但我的境界天赋和悟性都不如你,如果不出全力,也没办法做到。”
  
  “我就是想和你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徐有容平静说道:“无论是在周园里,还是以后,想必都不会有这个机会,所以进京后……我没有去找你。”
  
  直到这时,陈长生才完全明白为何她一直瞒着自己。
  
  他们一个是候补教宗,一个是新任圣女,而且分别代表着国教与朝廷两大势力,怎么看都是先天敌对,但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自然不可能会有今天奈何桥上如此激烈的战斗,从现在直到很久以后,都不会。
  
  他不可能与她为敌,他相信她也同样如此。
  
  “但你还是没有用你最强大的手段。”
  
  陈长生看着她说道:“如果我没有料错,在周园里面,你的天赋血脉就已经再次觉醒。”
  
  徐有容说道:“是的。”
  
  陈长生说道:“如果你真的动用天凤的血脉,我不是你的对手。”
  
  徐有容说道:“你就真的这么想被我击败?”
  
  陈长生犹豫了会儿,说道:“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生出凤翼的样子,想着应该很漂亮。”
  
  有很多事情确实不需要教导,不需要唐三十六指点,哪怕再如何拙于言的人,偶尔也会说出很漂亮的话。
  
  ——当着他想要表达自己的善意与喜爱的对象之前。
  
  徐有容心想你是见过的,只不过你当时已经睡着了。
  
  因为陈长生极为难得的漂亮话,她有些不适应,有些羞涩,转了话题说道:“你也只用了一把剑。”
  
  她比世间任何人都楚,整个剑池的剑都在陈长生的剑鞘里,那才是他真正最强的手段。
  
  “就算万剑齐出,也不见得能够正面抗衡你的大光明剑。”
  
  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很是赞叹感慨:“你真的很了不起。”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很是无奈感慨:“你真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
  
  “大光明剑里隐藏着的那道刀意。”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很吃惊,心想大光明剑乃是世间最高妙的剑法,有什么刀意能够驾驭?
  
  “我用的两断刀诀,化刀意为剑意,才能勉强用出大光明剑。”
  
  徐有容说道:“还要感谢你当时的剑意相冲,不然我根本没办法在短短数天时间内,就掌握这套剑法。”
  
  陈长生听到两断刀诀这四个字,更加震惊,心想两断刀诀不是暂时还不能用吗?听到她的下半段话才想明白,虽然他从来没有用过两断刀诀,但两断刀诀何其霸道狂野,依然强势地隐藏在他的剑意之中,在奈何桥上,徐有容正是把自己掌握的那段刀诀与他散出来的刀意相合,最终才悟出了些许刀意,从而能够施展出大光明剑。
  
  在很多人的眼里,今天晨时开始的那场奈何桥之战代表着很多事情,谁能想到,对徐有容来说,奈何桥之战除了尽情战一场之外,更是一个帮助她领悟两断刀诀玄功、继而掌握大光明剑的绝佳机会。
  
  陈长生想到这里,对她不由好生佩服,又觉得有些不妥,心想何须如此着急,甚至有些凶险,如果奈何桥之战里,她未能领悟那段两断刀诀的要义,无法掌握大光明剑,而自己又稍有失手,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不需要言语,看着他眼睛里的担忧神色,徐有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说道:“我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女,也是最弱的圣女,老师离开了,娘娘毕竟是周人,所以我需要尽快立威。”
  
  这句话很平实,甚至有些粗但很诚恳。
  
  南方圣女绝大多数都会进入神圣领域,她的老师更是能够轻易击败八方风雨的圣人,就算是最弱的那几位南方圣女至少也是半步神圣的强者,只有她成为圣女的时候才十六岁,连聚星境都还没有破。
  
  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弱的南方圣女,圣女峰与南溪俱自无言,她又要承受着怎样的压力,要面对怎样的风雨?
  
  陈长生看着她有些瘦弱的肩头,忽然想起在周园里的那些对话。当时她说过自己背负着很重的责任,觉得很辛苦,想要避开。他以为她是秀灵族的天才少女,承担着秀灵族复兴的重任,开解过数次。然而现在他知道了,她是天凤转世,是圣女峰与圣后娘娘的希望,承担着整个人类世界与魔族对抗的责任,他又能如何开解她?
  
  “有些事情,以后就让我来吧。”
  
  “我可以的。”
  
  “我是国教学院的院长。”
  
  “将来我会成为国教的教宗。”
  
  他在心里把这些话想了一遍,组织了一下前后顺序,总觉得像是唐三十六的口气,正在犹豫的时候……
  
  “正宗牛骨头,二位慢用。”
  
  老板端着一锅热腾腾的牛骨头,打断了事关人类世界将来的一场重要谈话。
  
  和别家的铁锅炖骨头不同,这家的骨头是在后厨炖好后才端上来的,虽然稍微失了些农家味道,但胜在干净了很多,难怪灶锅四周会那么干净,连点灰都看不到。
  
  接着,各色小菜也被端了上来,二人开始用餐。
  
  不知道是小菜太好吃,还是骨头太香、吃起来太麻烦的缘故,陈长生和徐有容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角落里只能听到炕下噼啪的柴裂声与碗筷偶尔碰到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忍不住抬头向对面望去,这时候才现,今天她没有穿那件白色的祭服,也没有穿白裙,而是穿着一件有些厚的棉袄,他又想起来,在浔阳城的时候,看见圣女时便觉得那件白色祭服有些眼熟,然后他又想起来,在白草道旁的那间庙里,她说过自幼吃饭的规矩大,不能说话,这时候的安静,应该就是她习惯的环境?
  
  那么就按照她的习惯吃饭吧,至少不会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陈长生这样想着,却没有重新拿起筷子,而是继续看着她。
  
  因为她真的很好看。
  
  铁锅里生起的热雾,很像奈何桥上的那些烟雪与雨雾,她的小脸在雾的那边,秀丽无比,仿佛如画。
  
  但这时候的她不像传闻里的那位凤凰仙子。
  
  小小的身子仿佛要被棉衣整个包裹住,万人之前的光彩尽数敛去,就像个普通的小女孩。
  
  她低着头,轻轻地呼着热气,小心翼翼地咬着骨头上的肉丝,模样很可爱,就像个幼兽。
  
  最粗豪的铁锅炖骨头,竟被她吃出了秀气的感觉,仿佛她这时候是在细品精致的南方糕点,但吃的再如何秀气,度却并不慢,没有过多长时间,她身前的桌上便堆满了极干净的骨头。
  
  她的脸有些微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或是感受到了他不肯移走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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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谈谈
  
  最终证明,原因是后者。
  
  徐有容抬头望向陈长生,问道:“你怎么不吃呢?”
  
  “?,吃。”这两年因为受到唐三十六的影响,陈长生的话变得多了很多,但在她的面前,他仿佛又变回了西宁镇的那个老实的少年道士,说话极其简单,心思格外纯净,一点情绪都藏不住。
  
  比如他这时候有些意乱,于是拿筷子的时候,险些没有拿稳。他伸手如风把筷子在半空里接住,却把那把撑开的黄纸伞,推到了一旁。于是,前面那方炕桌里还在持续的争吵声,再一次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去年春天,小陈院长初入京都,在神将府里受到那等羞辱,事后更是连遭打压,明明天赋极高,报考成绩极好,却被强行从诸院录取名单里被拿下,如果不是有教宗陛下暗中庇护,只怕连早已破落的国教学院都进不去。你们都说他解除婚约是绝情之举,却可曾想过,如果不是徐家做事太过无耻,这桩姻缘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这和有容小姐又有何干?当初青藤宴上,白鹤北归,在那封信里,她已经承认了这份婚约,不然光凭陈长生拿着婚书,又如何能够让南方使团无话可说?陈长生就算记恨神将府,也没有道理让有容小姐受此羞辱!”
  
  “哼,徐世绩当初一直不肯认这桩婚事,东御神将府的人嫌贫爱富,结果小陈院长今非昔比,转头便要抱他的大腿?真真不要脸至极!你们说小陈院长退婚是羞辱?在我看来,这是东御神将府羞辱自身罢了!”
  
  “可是这件事情终究与圣女无涉,凭什么要让她来承受这些风言风语?”
  
  “只能说圣女不幸,生在这样的府上,遇着这样的父母!”
  
  ……
  
  ……
  
  角落里的炕桌,变得很安静,铁锅里的肉汁咕嘟咕嘟的响着。
  
  陈长生和徐有容坐在炕桌两边,气氛再次变得有些沉重。
  
  他来到京都已经有快两年时间,那份婚约早已传遍整个大6,东御神将府曾经给予他的羞辱与打压、后来的态度变化,他从一个乡下少年道士摇身一变成为国教的继承者,这些是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今晨奈何桥一战,仿佛是这个故事的最终结局或者说判定,却并未真的能够结束一切,反而把人们对这个故事的兴趣推至了顶峰,相信就和那桌的食客一样,此时的京都无数府邸家宴上,想必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神将府曾经施予的羞辱,他未曾忘记过,他也曾经对远在南方的她,生出过很多情绪,但就像先前那名客人所说,其实她在这件事情里,并没有真正地伤害过他,而她现在却需要承受神将府受到的嘲笑与责难。
  
  这或者有些不公平。
  
  陈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是我的父母。”
  
  徐有容的神情很平静,仿佛没有受到那些议论的影响,接下来的话锋却转的很突然。
  
  “我想喝些酒。”
  
  “好。”
  
  陈长生让老板把最好的酒拿了两小罐,拆开其中一罐的泥封,替她将酒碗斟至七分。
  
  徐有容轻声致谢,取过另一罐酒打开,替他将酒碗斟满,然后望向他:“说说吧。”
  
  陈长生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后,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有些迟疑问道:“脸?”
  
  “南溪斋的某种功法。”
  
  “噢。”
  
  简单的两句对话后,炕桌旁再次安静。
  
  徐有容端起酒碗,浅浅地抿了口酒,只是一小口,脸便微微红了起来。
  
  “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在周园里就见过。”
  
  “为什么?”
  
  陈长生在奈何桥上听到她的要求后,便没有想明白,此时确认她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整件事情,更增不解。
  
  徐有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轻声说道:“婚约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这是在京都流传了很长时间的小道消息,始终没有得到国教学院和东御神将府方面的承,但她作为婚约的当事者,自然清楚流言不是流言,而是确定已经生了的事情。
  
  陈长生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桥上的雪风拂落白纱,看到她的眼睛,那是他十六年里最愉悦的一刻时光。要比当初在旧庙里背会最后一卷道经、在国教学院里找到命星、拿到大朝试榜名、在凌烟阁里找到王之策的笔记……都要高兴。
  
  原来她还活着,她就是她,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世间还有比这更离奇的遭遇,更好的事情吗?
  
  在国教学院小楼里沐浴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去离宫请教宗陛下把那份婚书再重新修好,然后,他会带着唐三十六等人直接去皇宫找她,如果她同意的话,他会直接向她提亲。
  
  他没有经历过情事,但他只要确定某件事情是自己想做的之后,就一定会做的非常认真专注,只争朝夕。
  
  此时她却说,这件事情不能与人说,那么他怎么说服教宗陛下收回解除婚书的旨意?
  
  一月前,他非常努力,才最终解除这份婚约。
  
  现在,他现自己非常需要这份婚约。
  
  唐三十六说的很对。
  
  “我以为你死了,当初在周园里我答应过你,会解除这份婚约,所以……”
  
  他看着徐有容,有些无奈说道:“你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徐有容神情微冷,说道:“在周园里,你骗我,是我自己现了真相,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陈长生觉得很无辜,问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难道你叫徐生?”
  
  “你也不是初见姑娘。”
  
  “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就是陈长生?”
  
  “当时你为什么不说自己就是徐有容?”
  
  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几乎异口同声问出这个问题。
  
  然后他们想起来,当初在白草道旁的雪庙里,他们第一次自报姓名时,也是异口同声,报出了两个假名字……
  
  不知道当时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陈长生回想当时的心情,不想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对方知道自己有个天下闻名的未婚妻。或者徐有容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不想让自己知道她有一个举世皆知的未婚夫?
  
  “有我这样一个未婚夫,是很丢人的事情吗?”
  
  他看着徐有容问道,有些认真,又有些酸涩与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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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来到万柳园的一封信
  
  …
  
  ……
  
  苏离留下了七封信。
  
  他让徐有容把其中两封信转交给了陈长生,一封信留给了自己的女儿,还有一封信留给了离山脚下镇上铁匠铺里那个刚开始学剑的小孩子,他还给秋山君准备了一封信,却被秋山君平静地拒绝了。
  
  还有两封信通过最普通的邮路,分别送到了两个地方。
  
  其中一封送到了汉秋城外的一座庄园里。
  
  万柳园,园里面种着三万株耐寒的曲柳。
  
  朱洛是绝情宗的宗主,是朱氏的族长,是先帝的故交,是八方风雨,无论哪个身份都可以让他拥有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生活,这座在寒冬时节依然青色未褪的庄园,便是明证。
  
  今天这座庄园里有位客人,那是一个很胖的老人,坐在圆圆的太师椅中,肥胖的腰身仿佛溢过江堤的水一般淌下来了些很多,于是那根明黄色的腰带,也被突显的更加清楚。
  
  这位胖老人慈眉善目,眯着的眼睛里满是与世无争的从容与温和,满脸喜庆,看着就像是乡间最普通寻常的富家翁,但他能够与朱洛这样的大人物相对而坐,可以想见其身份来历必然不凡。今日的庄园里除了万株寒柳与积雪,便再见不到一个人,或者便是这位胖老人的来访有关,当然,也与此时摆在二人之间桌上的那封信有关。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死……”胖老人微笑着开口,只是在说到女人二字的时候,不期然地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瞬,那个女字更是轻地有些听不到,“星空之上自有安排,至于什么时候去京都,那还要等消息。”
  
  朱洛微微皱眉,对这句话似乎不是太满意,说道:“无论怎么看,力量还是有些不足。”
  
  胖老人感慨说道:“要行大事,须有伟力,白帝夫妇肯定会做壁上观,其实我们最好的选择还是苏离。”
  
  提到苏离的名字时,无论他还是朱洛,都没有向桌上那封信看一眼。
  
  朱洛沉默片刻,说道:“苏离确实很强。”
  
  当时在浔阳城里,苏离身受重伤,未曾与他交手,但他必须承认,单以力量论,世间再难寻觅比苏离更强之人。
  
  这番对话里的力量二字,自然不是普通人理解的普通力量,指的是最纯粹的、最可怕的战力。
  
  “黑袍布置多年,在魔域雪原上,十余万铁骑狼骑,十余位魔将,三大巨头联手镇压,居然还让他给逃了。其后一路南归,由废人洗剑再成,想必又有所领悟,万丈高峰,只怕又近了星海一尺,确实强到了极点。”
  
  胖老人感慨说道:“当年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只有他最有机会杀死那个女人,他却不肯做,现在,如果有他的帮助,杀死那个女人的可能性会再添三成,偏生他却又在这时候走了。”
  
  朱洛面无表情说道:“我应教宗陛下之请,在浔阳城杀他一次,他怎会加入我们?又怎会给我寄来这封信?”
  
  二人谈话的时候,没有向桌上那封信看一眼,精神其实一直都在这封信上,这时候提起,于是视线终于落下。
  
  幽静的冬园里,没有什么异变生,微寒的风中,却隐隐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声音。
  
  看着那封信,胖老人眼睛微眯,仿佛雪白的馒头被刀切出来的一条缝,其间烈光灼人,警惕异常。
  
  然后他抬头望向朱洛,仿佛在问,这封信拆还是不拆?
  
  朱洛的神情很凝重,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胖老人能察觉到这封信里的异样,以他的修为境界自然也能够看破。
  
  他知道这封信里藏着一把剑。
  
  信是苏离的信,剑自然也是苏离的剑。
  
  苏离虽然在修行界的辈份地位极高,公认剑道强的不可思议,但相较于八方风雨和四位圣人来说,终究是位晚辈,而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的名字始终没有被排进这个行列里。
  
  楸他写这样的一封信给朱洛,就是要告诉整个大6,只要他愿意,他随时能够一剑斩落所谓的八方风雨。
  
  如果换作数百年前全盛之时,不,哪怕是数十年前,甚至就是一年之前,面对着这封信,朱洛都会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然后将信封拆开,一睹纸上的锋芒,如此方始不堕八方风雨之威名。
  
  但现在他有些犹豫。
  
  因为他在浔阳城里受了很重的伤,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复原。
  
  那些伤势来自王破的铁刀,刘青的暗剑,还有陈长生剑鞘里的万道流光,最重的伤来自于圣女的千里奔行。
  
  更重要的原因是,就如在浔阳城里王破说过的那样,他已经老了。
  
  苏离也曾经嘲笑着提到过,现在的他可以死,但不能战败。
  
  他是绝情宗、朱阀的参天大树。
  
  天凉郡除了梁王府之外的所有子民,都需要他的庇护。
  
  如果他输了怎么办?
  
  冬园里非常安静,远处的数万株耐寒曲柳,在寒风中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胖老人也很有耐心,只是平静地看着朱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朱洛终于做出了决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冬园里狂风骤起,数万株曲柳迎风摇摆,似在欢呼,又似在畏惧地摆手。
  
  朱洛的脸上再看不到半分犹豫的神情,只能看到漠然与冷傲。
  
  曾经单剑闯雪原的人类最强者,哪怕旧伤在身,又岂能被一封信吓住?
  
  他的手落在那封信上,很稳定,然后撕开。
  
  一道剑光从信封的破口处迸射而出,把他的脸照耀的很是苍白。
  
  那道剑光是如此的明亮,以至于冬园上方的那轮冬日都变得黯淡起来,重柳生烟,明明白昼,四野却如黄昏降临。
  
  朱洛的眼瞳里生出一道剑光,这道剑光并非来自信封,而是来自于他的世界。
  
  呛啷一声清鸣,月华剑离鞘而出,向着信封暴出的那道剑意斩去。
  
  只听得无数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万柳园里狂风大作,数万株寒柳摇摆不定。
  
  一轮明月自北方而来,悬于冬园的天空,便要将未至的黑夜逐走。
  
  那道来自信封里的剑意,对此浑然不理,瞬间大放光明,所接触到一切事物,无论真实还是虚象都燃烧起来!
  
  寒柳骤燃,冰潭粉碎,无数火焰冲天而起,仿佛火鸟。
  
  金乌出离山!
  
  明月骤然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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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柳残阳
  
  当朱洛拆开苏离的那封信时,胖老人微笑着坐在一旁,并不怎么担心。他当然知道苏离很强,苏离的剑很可怕?但这毕竟只是一封信,就算凝着苏离的剑意神魄,介质有限,又如何能够真正伤到朱洛?
  
  胖老人对朱洛的犹豫甚至有些不屑,心想或者京都的事情需要另作安排。
  
  然而当那道剑意破信而出,将整个万柳园变成黑夜之后,胖老人才知道自己错了。
  
  苏离的剑,要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可怕。
  
  只凭信纸上的一道剑意,居然就能够压制住一位八方风雨级别的级强者?
  
  虽说朱洛有伤在身,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那道剑意里的境界,甚至隐隐然已经过了朱洛一个层级!
  
  就算是圣人的意志,只怕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除了当年周独|夫、陈玄霸、太宗皇帝或王之策这等级数的传奇强者,谁能做到?
  
  苏离不是圣人,剑道却已近神!
  
  看着在冬园里喷薄而出的那些金乌,夜空里的那轮明月骤然暗淡,胖老人面露惊容,不及细想,便飘了过去。
  
  朱洛已入险境,他再不出手便来不及了。
  
  一声厉啸,胖老人的双掌撕破身前的空气,便向那些金乌般的炽热剑意拍去!
  
  他看着就像一座肉山,飘掠之势却很轻柔,双掌落下同样轻柔,缓缓地扑扇着,就像是真正的鸟。
  
  金乌剑乃是离山秘剑,出自苏离,剑意无比炽热,剑起后,会向着外界源源不绝喷吐光与热,势不可挡。
  
  当初在大朝试和周园里,陈长生几番动用金乌剑,比他要强上一截的对手,都要暂避其锋。
  
  今日的这些金乌剑意,出自苏离之手,威力更是难以想象。
  
  如果是普通的修道者,只怕尚未触着那些剑意,便会被直接烧蚀成青烟。
  
  就算是境界极高深的强者,也只能像朱洛这样,凭借月华剑意与之相争,而不敢直接接触。
  
  不知为何,那位胖老人虽然面有警惧之色,却依然向那些金乌剑意拍了下去。
  
  一道难以形容的气息,出现在万柳园已然变成废墟的院落里。
  
  那道气息很强大,但其实还不及朱洛的月华剑意,可是那道气息给人一种很古老的感觉。
  
  一轮仿佛真实的太阳,出现在胖老人的手掌之间,无比明亮刺眼!
  
  在那些光线的映照下,胖老人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喜庆的意味,慈眉善目变得无比威严,身后呈现龙虎之象。
  
  这时候的他,哪里还是乡间常见的富家翁,这明明就是一位帝王!
  
  ……
  
  ……
  
  三道强大的气息在万柳园里相遇。
  
  月华在天空里艰难地洒着银晖。
  
  烈日不停地撑着夜幕的落下。
  
  无数剑意像火鸟般,在天空和太阳之间穿行。
  
  数万株耐寒的曲柳开始燃烧。
  
  这不是暮色带来的火焰,而是真实的燃烧。
  
  寒冷的冬园仿佛瞬间坠落到炙热的地狱深渊里。
  
  轰的一声巨响,火苗乱飞,焦柳倾倒,井断墙垮。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些狂暴的气息终于渐渐停息。
  
  宅院已成废墟,寒潭早已不能照人。
  
  朱洛靠着潭畔的一株残柳,脸色苍白,胸前满是斑斑血渍,更严重的是,他的左手已经齐腕而断。
  
  胖老人站在一张破烂的桌子里,肥胖的身躯将桌子仅剩的边缘崩的极紧,似乎随时可能破掉,满是肥肉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喜庆的意味,也没有帝王的威严,只剩下疲惫与难看。
  
  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已经看到了神圣领域的那道门槛,如果不是忌惮京都那位的反应,或者他早就已经迈了过去,而在先前这场战斗里,他甚至已经挥出了不逊于神圣领域的实力。
  
  可他和朱洛还是败了,并且败的这般惨。如果不是那道剑意的目标是朱洛,如果?是他的家传功法与金乌剑的道源相近,不然他肯定会身受重伤,而且就算有他相助,朱洛或者这时候也已经死了。
  
  而他们的对手,只是苏离的一封信。
  
  朱洛缓缓站起身来,望向四周的原野。
  
  往日里无限美丽的万柳园,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远处有些柳树还在燃烧。
  
  万柳园还存在,只是已经不复其名。
  
  就像现在的他。
  
  他很清楚,这是苏离的复仇。
  
  对此,他无话可说。
  
  “京都之事,恕我无法参加了。”
  
  朱洛对那位胖老人说道,没有转身,神情有些寂寥。
  
  胖老人知道这是必然之事,不要说朱洛可能再也无法回复全盛时期的境界实力,甚至极有可能离开八方风雨的行列。
  
  对朱洛来说,现在怎样安排家族与绝情宗的将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那才是他真正的后事。
  
  胖老人摇晃着如山般的身躯,向万柳园外走去。
  
  在汉秋城外,他在下属们的帮助下,有些艰难地爬上一座巨大的车辇。
  
  一位脸上敷着粉、声音有些尖锐的中年人,低声说道:“王爷,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吗?我原本想着,大事若成,我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梁王府的那座大辇夺过来。”
  
  胖老人眯着眼睛,望向浔阳城的方向,难过说道:“现在却不知道,我这辈子究竟有没有机会坐上去。”
  
  他望向的是浔阳城,实际上望的是京都。
  
  他说的是梁王府的大辇,实际上指的是京都皇宫那把座椅。
  
  那位中年人先前已经被万柳园处生的异变惊的极为不安,此时听到王爷的感慨,更是不安到了极点。
  
  他和那些军士文臣都是王府的属官,却只能听京都的命令。这些年,他和那些下属们冒着极大的风险,帮助王爷四处奔波呼喊,如果王爷大事不成,他们哪里还会有活路?
  
  “无穷碧进京都了。”
  
  中年人想让王爷重振一下信心,赶紧把刚刚收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胖老人有些意外,无穷碧虽然也是八方风雨,但从来不在他的招揽目标之中,因为那也是个女人。
  
  那个老道姑去京都做什么?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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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来到长生宗的另一封信
  
  苏离送了一封信到汉秋城,于是万柳园变成了焦,朱洛风雨不再。
  
  这件事情,暂时还没有在大6传开。
  
  此时的大6,更多是在讨论苏离与圣女相伴离开之后,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最高兴的当然是长生宗。
  
  长生宗号称诸山之源,与圣女峰并列,同为南人心中的圣地,而且与大周皇族以及梁王府的关系都极为密切,与天南诸世家之间更是有无数难以切断的联系,强大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直到十数年前那场惊变,长生宗将那位魔族公主幽禁于寒潭里,意图威逼苏离北上京都行刺天海圣后,苏离单剑闯山,待现妻子寒毒深种,无力回天后,一怒之下,将长生宗的十余位长老斩杀干净,紧接着血洗长生宗,待身受的重伤恢复后,又北上浔阳城,将梁王府里的一干人等杀了个干干净净,苏离的绝世凶名,至少有一半便是从此而来。
  
  至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招惹苏离,同时,长生宗再也不复当年的声势,诸多山门宗派与本宗渐渐离心背德,像离山剑宗这样的地方,更是只剩下表面上的尊重,实际上早已自行其事。
  
  在长生宗看来,苏离当然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
  
  如果能够杀死苏离,他们早就做了。
  
  虽然他们做不到,但好在现在苏离自己走了。
  
  最近这些天的长生宗,虽然没有彩灯高悬,气氛已经变得极好,弟子们的脚步仿佛都变得松快了很多,至于那些苟延残喘至今的数位长老,更是开始提前庆祝并且向往将来的美好生活。
  
  “离山剑宗乃是我长生宗之剑,当然要由我们握在手里。”
  
  离山内乱时,秋山家主忽然反目,被他请过去的长生宗梁长老受了伤,现在还在养伤,于是他所在的洞府,便成为了长生宗长老们议事的地方,其中一位瘦高的长老神情漠然而无比坚定地说了一句话。
  
  梁长老想着当初离山上的那万道剑光,微微皱眉说道:“想要重复往年时光,何其困难。”
  
  听着这话,洞府里一片安静。往在当年,只要长生宗一道令谕,整个天南除了圣女峰之外,哪个山门宗派胆敢不听?这些年呢?不要说离山剑宗,没看连秋山家都敢对长生宗暗下毒手?
  
  “本宗气血耗损,离山又能好到哪里去?小松宫长老之事后,离山已然元气大伤,和我们同辈或者晚一辈的那些家伙,尤其是剑堂里的那些人,受到阵法反噬,受伤都不轻,短时间内应该无法出来视事。”
  
  “你不要忘记,现在主持离山事务的……是秋山。”
  
  “秋山……青年英才,确实不凡,但毕竟还年轻不是?”
  
  那位瘦高长老神情漠然说道:“不止离山,还有南溪斋,当代圣女也很年轻……声望固然是够了,但不过十六岁,聚星境都不到,我们这些同宗长老,帮着处理一下事务,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后辈的关心嘛。”
  
  听着这话,梁长老沉默不语,另一位长老则是面露喜色。
  
  梁长老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苏离回来了怎么办?”
  
  洞府里安静片刻,那位瘦高长老冷笑说道:“以苏离的傲气,既然对整个世界宣告远离,难道还会去别的地方?就如我们前些天猜测的那样,他与圣女应该是准备去传说中的星海彼岸,那他还怎么回来?”
  
  梁长老看着他语重心长说道:“可如果传说是真的怎么办?他真找到了圣光大6,那就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瘦高长老眼中闪过一抹悸意,却依然强硬说道:“传闻里周独|夫最后破碎虚空而去,应该也是想去那边,连他都没能找到……至少是他没能回来,苏离再强,难道能强得过他?”
  
  另一位长老也在旁劝说道:“师兄不用太过担心,苏离应该是回不来了。”
  
  寒冬时节,南方的长生宗依然温暖,山间没有落雪,只有细雨不停落着,仿喜悦地送别。
  
  苏离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或者什么时候回来,但他的信却来了。
  
  看着桌案上那封薄薄的信,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桌旁的三人脸色异常难看,就像是看见了一只来自深渊最底处的恶魔。
  
  长生宗硕果仅存的三位长老,竟似被这一封信给吓破了胆魄。
  
  洞府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深处青藤滴落的水声。
  
  听着滴水声音,那位瘦高长老的脸色异常铁青,好生心烦。
  
  梁长老脸色一片苍白,嘴唇微翕,却说不出话来。
  
  信封上没有落款,连任何笔迹都没有,但当他们的眼光落在信封上,便能感受到那道锋利可怕的剑意,刺痛无比。
  
  这封信里有道剑意,苏离的剑意。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洞府里的死寂终于被打破,那位瘦高长老喝道:“他究竟想做什么?想靠一封信就吓死我们?”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胸膛不停起伏,就像被火烤后的南竹,随时可能暴开。
  
  他真的很愤怒,气的肺都快炸了。
  
  他的声音却有些哑,因为紧张。
  
  他不得不承认,苏离哪怕已经离开远行,留下一封信也足以震慑住长生宗。
  
  这其实才是他愤怒的真正原因。
  
  另一位长老望向梁长老,不安说道:“师兄,怎么办?要不要拆开?”
  
  洞府里忽然响起一阵干笑。
  
  梁长老看着那封信,苍白的脸色上忽然多了一抹血色,望向洞府外的青山云海与冬雨,眼神里多了几分癫狂,对不知身在何处的苏离厉声喝道:“寄封信过来,就等着我们拆开和你留下的剑意战一场……你当我们傻啊?”
  
  那位长老问他要不要拆信,对十余年来一直生活在苏离阴影里的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这信当然不能拆。
  
  因为他不想死。
  
  “派人把这封信送到山涧底,用阵法仔细地镇压住!”
  
  梁长老微微眯眼,冷笑说道:“我倒要看看,苏离这道剑意能在金光大阵下撑多长时间。”
  
  那位瘦高长老闻言点头,旋即想着另外一件重要事情,皱眉说道:“可是……不会影响到除苏吧?”
  
  听到除苏这个名字,那位长老的神情也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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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国教学院最大的危机,她来了!
  
  “有金光大阵守住道心,任何外魔都不会影响到除苏的修行。”
  
  
  听到这话,那两位长老放心了下来,心想如果真能碎掉苏离的剑意,送于除苏,那么或许,除苏真的会比当初宗主临死前推演计算的提前很多年出世,到那时,长生宗才会真正的重新兴盛起来!
  
  就在三人想象美好的将来之时,忽然有异变生。
  
  桌上的那封信剧烈地颤抖起来。
  
  嗤啦声响里,信封绽裂,变成无数纸般的蝴蝶,四处散去。
  
  苏离的信,哪里需要被拆开才能看见?他留下的剑意,哪里像那些法器一般,还需要被激?
  
  他要长生宗的人看见自己的这封信,这道剑,那么无论有没有人拆开这封信,都一定会让对方看见!
  
  一道霸道凌厉至极的剑意,横空出世,斩落而下!
  
  洞府里回响着凄厉的剑鸣,以至于同样凄厉的惨叫被湮灭无闻。
  
  凌厉的剑意,斩断遇到的一切。
  
  三位长老境界高深的剑。
  
  长生宗万年不毁的洞府。
  
  洞府深处的柔软青藤。
  
  青藤上淌落的透明的水。
  
  流动的空气形成的无形的风。
  
  所有的一切,都被这道剑意在瞬间之内斩碎。
  
  空中到处飘着血雾,看着异常血腥,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三把剑断成十余截。
  
  梁长老身上出现了数十道剑痕,倒在满地废墟之间,看着那道向着洞府外掠去的剑意,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无限惊怖与追悔,已然将死的他,拼尽最后的气力,尖声喊道:“快关闭大阵!”
  
  那两位长老听到了他的话,想到了问题所在,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却无法阻止那道剑意破空而去。因为他们的双臂已然被那道剑意斩断,浑身是血,已经无法站起来。
  
  那道剑意化作一道瑰丽的流光,自崖峰疾飞而下,越过长生宗的宗门,直接破云而入,飞进满是雾气的一道山涧里。
  
  天地之间暴出极其恐怖的一声巨响,一道清光形成的圆圈,覆盖了方圆数百里的十余座山峰。
  
  那是长生宗的护宗大阵。
  
  紧接着,那道山涧里响起无数令人牙酸的金属磨擦声,无数道金光迸射而出,云海滚动不安。
  
  深涧里响起一道稚嫩却怨毒的声音。
  
  那声音像人声却又仿佛是鸟鸣或某种机械的重复。
  
  “除苏!除苏!”
  
  剑啸骤锐!
  
  那道声音渐渐敛去,再也无法听到。
  
  ……
  
  ……
  
  夜已经深了,还有很多人没有睡。
  
  有人是因为爱着谁,有人是因为恨着谁,有人是因为想念着谁,有人则是因为想念着美食。
  
  入睡之前,轩辕破吃了半只塘井烧鹅做夜宵,结果在床上躺了没多会又饿了,饿了怎么能睡得着觉?
  
  他走到湖对岸的灶房里,准备把前些天腌的酱螃蟹,取出来吃了。
  
  走进厨房,他现灶底的火似是熄了,没有在意,也没有点灯,在夜色里非常准确地摸到了泡菜坛子那边。
  
  在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泡菜坛子里,其实不是普通的酱螃蟹。
  
  他用无比名贵的蓝龙虾替换了螃蟹,所以应该是酱龙虾。
  
  现在他是国教学院的后勤主管,和澄湖楼的那几位大厨关系处的极好,自然不会差吃的,但吃的这般奢侈甚至显得有些暴殄天物,若让陈长生和唐三十六知道了,肯定生出极大的反应。
  
  所以这几坛酱龙虾他没让任何人知道,偷偷地藏了起来。
  
  越偷偷藏起来的吃食,越香。
  
  轩辕破不了解人类世界的很多道理和规矩,对这点则很清楚,手伸向泡菜坛子的过程里,仿佛经尝到了酱龙虾极致的咸鲜味与内里浓郁的甘甜还有那种在舌面上四处浸染的美妙口感……
  
  然而,他的手摸空了。
  
  本来应该在那里的泡菜坛子不见了,全部不见了,泡菜坛子里的酱龙虾自然也没有了。
  
  轩辕破变得异常愤怒,数道细微的雷电在他的眼瞳里生成,微卷的乱间隐隐传来噼啪的声响。
  
  他眼前的世界从黑暗变成光明,把灶房里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不止泡菜坛子,铁锅,碗筷,柴火堆,甚至连灶台都已经变成了碎块,就这样堆在地上。
  
  满地狼籍,一地汤汁,无比污糟。
  
  轩辕破更加生气,也警惕起来,这里生了什么事情,是谁在这里施放出如此可怕的剑意?
  
  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被剑意切成碎屑的事物,只有山海剑还在,静静地躺在木屑当中。
  
  轩辕破伸手拾起山海剑,循着那道剑意的细微残留寻去,现在灶灰里面,隐隐夹着些别的颜色的灰。
  
  那些灰不像是木柴烧成的,更像是纸烧成的。
  
  他犹豫片刻,用山海剑轻轻地拔弄了一下那团灰。
  
  那团灰顿时散了。
  
  一道难以想象的寒意,忽然笼罩了整个房间。
  
  轩辕破的身体变得异常僵硬,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心里生出难以想象的危险感觉。
  
  那道寒意与危险的感觉与那团正在缓缓散开的灰无关,而是来自他的身后,来自院墙的后方。
  
  那是最深的海底,有着令人窒息的压力与寒冷。
  
  无穷碧波,本就是死亡的海洋。
  
  轩辕破开始流汗,汗水还没有来得及打湿衣裳,便被那道代表着死亡的寒意凝成雪霜。
  
  看着夜色下的国教学院,老道姑向前走去。
  
  院墙上出现一道雪霜,然后悄然无声地酥化,变成风沙。
  
  这幕画面,就像是神话一般。
  
  院墙垮了,出现在她面前的,便是灶房,于是灶房也悄无声息地垮了。
  
  轩辕破提着山海剑,站在废墟里,身体不停地颤抖。
  
  因为他很害怕。
  
  虽然他很勇敢,但还是很害怕。
  
  来人强的无法想象,气息很冷漠,给人一种要灭绝万物的感觉。
  
  冬湖对岸的小楼里。
  
  折袖睁开了眼睛。
  
  陈长生睁开了眼睛。
  
  他们都感受到了这种感觉,然后莫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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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在天书陵里的约会
  
  “男人果然都是色鬼,都说小陈院长不近女色,现在看来也是假的,一见圣女生的漂亮,这不立即就生出了悔意?”
  
  说着这样的话的人都是些妇人。
  
  “谁能在见到圣女真容之后还能郎心如铁?再说了,小陈院长和圣女本来就有婚约,这怎么控制得住?”
  
  对陈长生表示谨慎理解,但言语里依然带着调笑之意的,都是些男人。
  
  “你们说院长大人当初怎么就犯了傻,非要退婚呢?”
  
  “谁说院长退婚了?不是一直都是传闻,没有证实过?”
  
  “离宫里早就传出了消息,折冲殿那边连婚书契约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就算退婚又怎样?”
  
  “我只是好奇当初究竟生了些什么事。”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话说两年前的那个春天,院长从西宁镇来到京都,叩开了东御神将府的门……”
  
  “啧啧,受到神将府如此羞辱,被如此打压,便是我也忍不下去,更何况院长。”
  
  “院长后来奋图强,能有现在这般造化,说不得便是当初受到的刺激太大,如今一朝得势,当然要反过来打神将府的脸,所以说啊,莫欺少年穷,只要咱们努力学习、修行,以后一样也可以如此意气风。”
  
  “可是……按照那些流言里的说法,现在院长莫不是后悔了?那岂不是打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可是你说的。”
  
  以上这番对话,则是生在国教学院的学生们之间。
  
  修行境界提升会带来很多好处,也会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苦恼,比如你的五识会变得敏锐很多,哪怕是市井妇人掩着嘴巴说是非,哪怕是街坊汉子笑眯眯地低声打趣或者自家学院学生的悄悄议论,都会清楚地传进你的耳朵里。
  
  陈长生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飘过的雪花,看着很平静,只有微微握紧的手,表明他这时候其实有些尴尬。
  
  唐三十六派人把那位舞伎送了回去,时候坐在陈长生的对面,看着他的神情,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陈长生看似专情于雪中,实际上非常在意四周的反应,自从那个流言传开之后,他就变得有些敏感。
  
  “你笑什么?”
  
  “笑你蠢。”
  
  车厢里再次变得安静起来,尴尬的安静,唐三十六看着他极其不屑说道:“当初在李子园客栈里我说过,你和徐有容都是让人无话可说的家伙,现在看来,你们也是自己作死的典范。”
  
  每次只要谈到这件事情,唐三十六很随便的一句话,便能让陈长生无话可说。
  
  他对此无话可说,只好转了话题,很认真地请教道:“我当初曾经请落落帮我查一下那位周园里的秀灵族姑娘,现在既然知道是误会,我想写信告诉她,但又觉得似乎不是很妥当,你怎么看?”
  
  唐三十六看着他不屑说道:“怎么看?如果你连这都不觉得不妥,那你就真的是头猪了。”
  
  “那怎么办?”
  
  “我给落落殿下写封信,然后你再在信里提一下。”
  
  唐三十六给出了自己的主意。
  
  陈长生想着先前王府外听到的那些窃窃私语,还是觉得有些郁闷,问道:“她为什么不同意我去神将府提亲?”
  
  “提亲?”唐三十六看着他问道:“然后呢?”
  
  陈长生很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去提亲,然后她同意,这些流言蜚语不就会结束了?”
  
  唐三十六问道:“你凭什么认为她会同意嫁给你?”
  
  陈长生怔住了,心想难道还用想吗?
  
  “你去东御神将府提亲,徐世绩会同意?还是说你指望徐有容自己坚持?”唐三十六看着他恼火说道:“当初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解除婚约,现在要她哭着喊着嫁给你?你就不想想,这样的话她会有多丢脸?”
  
  陈长生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时候一想,现确实很有道理。
  “那……我应该怎么办?”
  
  “承受着,忍受着,这些像雪花一样飘舞的议论与嘲笑,直到她觉得够了,开始同情你。”
  
  ……
  
  ……
  
  因为南北合流带来的事务,也因为在京都转来转去的流言,陈长生想要见徐有容一面变得越来越不容易。
  
  就在他看着满天雪花,有些懵懂地思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没有落款的信。
  
  这封信不是苏离的,是徐有容的,站在雪湖对面新修的院墙下看着完这封信后,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自内心的笑容,然后他去了藏书楼,在学生们微异的目光下,挥毫疾书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不是回信,是给教宗陛下的信。
  
  在信里他说为了准备明年的煮石大会,想要稳定境界,为聚星夯实基础,想要再次进入天书陵观碑悟道。
  
  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教宗陛下的回信。在信里教宗陛下对他的好学表示了赞赏与欣慰,对他再次进入天书陵观碑悟道赐予祝福,然后在信的最后说道,以后如果想进天书陵,只需要在离宫备案便可以,不需要特意写信给自己。
  
  看着信上的这些字,陈长生才真正体会到某种改变。
  
  天书陵不是一个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大6无数修行者为了获得进入天书陵的资格,或者在北方与魔族浴血奋战积攒军功,或者在大朝试上努力前行争取进入前三甲,而最后能够成功的依然只是少数人。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天书陵就是一个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来自西宁镇的少年道士。
  
  他是国教学院的院长,是教宗的师侄,是未来的教宗。
  
  他的年龄还很小,已经是大人物。
  
  ……
  
  ……
  
  沉重的石门缓缓地开启,地面微微地震动。
  
  看着眼前这座在深冬依然青意不褪的山陵,陈长生很自然地想起一年前初至此地时的震撼。
  
  驻守天书陵的教士与骑兵们,看着站在数位红衣主教前方的少年,猜到了他的身份,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陈长生走进了天书陵,这一次他不是游客,也不是观碑者,更像是来视察的。
  
  这种感受因为身旁那些红衣大主教恭敬的态度变得无比真实。
  
  他拒绝了离宫替他安排的住所,直接去了荀梅留下的那间草屋。
  
  草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住人,锅沿上有些灰,梁上悬着的腊肉还没有吃完,院子里的篱笆却要比当初他在的时候坚固了很多,也不知道是唐三十六还是关飞白修的。
  
  想着当初在这里做饭看日观碑的时光,他的心里生出了些想念。唐三十六和折袖天天都能在国教学院里见到,只是苟寒食他们已经有一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离山过的如何。
  
  一道声音在篱笆外响起,可能是因为林子里的腊梅正盛开的缘故,带着种清冽的香气。
  
  “这里就是荀梅前辈的居所?”
  
  陈长生从回忆里醒过神来,转身望去,便看见徐有容站在篱笆外。
  
  篱笆外的林子里,梅花正在盛开,她站在那里,晨光洒落,好看的就像是花。
  
  陈长生现在可以随意进入天书陵,她是圣女,自然也可以。
  
  他说道:“是的,我们当初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
  
  徐有容没有走进篱笆,看着晨光下有些破落的草屋,平静说道:“有时候想起来真的很好奇,当初你们和离山剑宗的师兄们势成水火,却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呆着,难道不会每天夜里都打架?”
  
  陈长生说道:“苟寒食是谦谦君子。”
  
  徐有容说道:“但师兄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陈长生想着第一天夜里,唐三十六和关飞白为了争夺一床干净被褥真的险些大打出手?笑了起来。
  
  “大朝试后天才开始,现在的天书陵还很清静。”
  
  他看着徐有容说道:“这真是个好主意。”
  
  京都里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虽然基本上是在取笑陈长生,但对徐有容来说,也是一种困扰。
  
  二人相见有些难,想要安安静静说些话更难,她写信邀他进天书陵,确实是极妙的主意。
  
  当然,把世间修道者拼命奋斗努力才能进来的天书陵当作约会的场地,着实有些夸张。
  
  也只有她和他才能做得到。
  
  徐有容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还这般直接地说了出来,微生羞意,但没有什么恼意。
  
  因为陈长生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很干净,神情很真诚。
  
  他有热情,但在平静之下,他眼睛明亮,却不灼人。
  
  如果说秋山君是一轮太阳,给人温暖与热,光明正大到了极点。
  
  陈长生便是一缕清风。
  
  所有人都喜欢太阳。
  
  但她更喜欢在清风缭绕间随意行走。
  
  隆冬时节的京都,已然万里如银,天书陵却依然郁郁葱葱。
  
  走在陵间的树林里,拂面来的都是春风,清新怡人至极。
  
  陈长生和徐有容沿着山道,向照晴碑庐方向走去。
  
  一个中年人出现在山道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眼神幽深,境界明显极高,看着陈长生,眼中有无尽寒意,如果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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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德者,拦路贼也
  
  没有人能够看得到他此时的表情,是愤懑,是不甘,还是面无表情。
  
  时间真的改变了?多事情。
  
  在这短短一年时间里,钟会的境界修为突飞猛进,如今已是点金榜的第四名。
  
  然而,曾经的竞争者,现在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上。
  
  这里说的不是境界修为,而是身份地位。
  
  就算实力相近,难道钟会还敢对陈长生有任何不敬?
  
  山道上依然一片安静。
  
  无数双目光落在陈长生的身上。
  
  他没有说话,钟会便要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式。
  
  唐三十六的唇角生出一抹嘲讽的意味,准备说些什么。
  
  折袖摇了摇头。
  
  时间缓慢地流逝,那位天机阁的管事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人敢对陈长生指责什么,但心里想必都多了些声音。
  
  陈长生不是刻意羞辱钟会,他只是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对方会向自己行礼。
  
  哪怕在山下的小镇外,信徒们跪拜如潮水一般,他还是没有身为未来教宗的自觉。
  
  忽然间,山道上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因为陈长生动了。
  
  他揖手,躬身,向钟会还礼,一丝不敬,姿容无可挑剔。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钟会向他恭敬行礼,他只需要淡淡说一句起来便是。
  
  但他很认真地回了礼,而且用的是平辈同道的礼仪。
  
  先前仿佛冻凝的气氛瞬间化解,人们看着陈长生,很是感慨,暗生赞叹。
  
  皆大欢喜,除了唐三十六,他只有陈长生和折袖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是不是读书读多了都会这样?”
  
  陈长生看向他问道:“怎样?”
  
  唐三十六说道:“变成苟寒食那样。”
  
  陈长生说道:“谢谢。”
  
  在他看来,能够成为苟寒食那样的人,当然是一种赞美。
  
  唐三十六冷笑道:“伪君子。”
  
  陈长生怔了怔,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山道前方行去。
  
  进寒山的百余名修道者,很自然地跟在了他的身后,没人敢走在他的前面。
  
  山道上的队伍现在看着有些气势了,然而没有走多远,又停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山道上出现了哪位故人,与陈长生有什么故事,是因为有人特意拦在了山道正中间。
  
  陈长生不认识那个人,但有很多人认识。
  
  逍遥榜第五,妖族最年轻的将军,也是被誉为除了落落殿下之外,百年来红河两岸天赋最高的强者。
  
  这位妖族强者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小德。
  
  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妖族强者,绝对不可爱,很可怕。
  
  “你就是陈长生?”
  
  小德看着说道,两鬓的黑飘舞的很高,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强硬味道。
  
  关于这个问题,即便以陈长生远胜常人的耐性,也有些听腻了,所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在小德看来,陈长生没有开口说话,这便是对自己的羞辱。
  
  或者说,他本来就一直等着陈长生羞辱自己,好来借机飙。
  
  “我要打死你。”他看着陈长生非常认真地说道。
  
  他清澈而干净的眼瞳里,忽然间涌出一抹黄褐色的光芒,身上散出一道极为强大恐怖的气息。
  
  陈长生有些不理解,因为很明显,这位妖族强者是专门针对自己,当然,此人不可能真的打死自己,他故意说着这样暴戾无理的话,扮作这等粗鲁的模样,只是为了要羞辱自己。
  
  问题在于,因为落落的缘故,他和妖族的关系向来良好,去年秋天的时候,他还受过白帝城的封赏。
  
  山道上的人们都在注意着场间的变化。和陈长生想的一样,谁都知道,这位妖族强者不可能真的把陈长生打死,但这并不意味这位妖族强者没有这种能力,只是因为陈长生的(份有些特殊。
  
  陈长生哪怕天赋再如何惊人,就连普通的聚星初境修行者都不是他的对手,可要和遥逍榜前五的高手比起来,还有极远的差距,要知道小德是连王破和肖张都可以正面对战的人物。
  
  “不明白?”唐三十六看着他问道。
  
  陈长生点了点头。
  
  “红河两岸,想要娶落落殿下的青年高手数不胜数,而无论是从修行天赋,境界实力以及家世来说,小德一直都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人,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再过几年他就应该迎娶落落殿下,而如果落落殿下无法继承白帝的功法,将来他就会是妖域的君王,而所有这一切都因为你变成了泡影。”
  
  听完唐三十六的解释,陈长生看着山道上那位妖族高手,顿时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你改变了落落殿下身体里的经脉情况,也等于说改变了妖域数万年的规则,无论是从这个角度出,还是你与落落殿下的关系出,如果我是小德,我真的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杀死你。”
  
  唐三十六说完这句话,向前走去,来到了小德的身前。
  
  小德的身躯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高大魁梧,比轩辕破要显得瘦弱很多,然而却给人一种特别沉重庞大的感觉。
  
  这种感觉便是真正的高手释出的威压。
  
  唐三十六的神情非常凝重。他比山道上的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位妖族高手如果起疯来,是真的敢对陈长生下杀手的,而且问题在于,怎么看,这位妖族高手都有疯的道理。
  
  “你知道我是谁。”他看着小德说道。
  
  小德微微眯眼,幽深的瞳子里黄褐色的凶光渐渐敛去,声音微挑说道:“唐家的少爷。”
  
  “既然认出来,那就好说话,你们部落之间做了无数年的生意,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唐家都是标准的生意人。”
  
  “你想谈什么生意?”
  
  “你想娶落落殿下?”
  
  “红河两岸所有部落,就连深山里的兽类都知道。”小德看着他严肃说道:“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因为他是落落殿下的老师,我要娶落落殿下,就要对他好一些,说不定他在关键的时候,还会帮我说话。”
  
  唐三十六怔住了,片刻后叹息着说道:“谁说你们妖族都没脑子的?”
  
  小德微笑说道:“想必是没有脑子的人类所说。”
  
  唐三十六说道:“那这生意就没法谈咯?”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生意,是诈骗。”小德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看在我们双方之间的友好关系上,我自然没法怪你,但你说我有什么道理不对他生气?我要打死他有什么不对?”
  
  唐三十六说道:“到底是谁在诈骗?需要智慧的时候,你比谁都聪明冷静,需要你扮暴怒粗豪的时候,你就拿出这一面来,如果是谈生意,我到底应该是和哪一面的你谈?”
  
  “不管是和哪一面的我谈,总要先提出条件。”
  
  小德敛了笑容,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红河两岸,千古妖域,无数子民,我失去了这么多,你们又能弥补我多少?”
  
  就在唐三十六准备说话的时候,陈长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平静也很坚定。
  
  “红河两岸,千古妖域,无数子民……这些本来就不是你的,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何谈失去。”
  
  他走到唐三十六身前,看着小德说道:“我听不懂你们两个人之间那些关于生意的对话,但我只知道,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谈事,都不应该用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事物来换取相应的利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盯着小德的眼睛,意思表达的非常清楚,并且没有退步的意思——八百里红河本来就不是你的,落落也不是你的,哪怕你是逍遥榜上的妖族强者,又有什么资格到我面前说道理、谈生意,要补偿?
  
  山道间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因为陈长生面对的是逍遥榜上的妖族高手,他让那位妖族高手失去了太多利益,远比钟会失去的更多,而且哪怕有汶水唐家做为缓冲,那位妖族高手似乎也不准备降低补偿的要求,而陈长生更是表现出极为罕见的强硬。
  
  小德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疯癫,眼里黄褐色的光泽变成了水波上最亮的那个点。
  
  然后他眯起眼睛,看着陈长生说道:“看来你不相信我敢打死你。”
  
  陈长生说道:“我不认为你能打死我。”
  
  一问一答说的其实是不一样的事情。
  
  在小德看来,哪怕举世公认陈长生修道天赋远常人,十六岁便进入通幽巅峰,在京都连败诸多聚星初境强者,甚至还在奈何桥上胜过徐有容,自己依然只需要伸出一根小指头便把他捏死。
  
  只不过陈长生是教宗陛下指定的接班人……所以他说的是敢字。
  
  陈长生说的是能字——他当然不是一位逍遥榜前五强者的对手,但他不认为对方就能轻易击败自己。
  
  他的这种自信当然其来有自,比如藏锋里的无数道剑,比如手上的五颗石珠,比如天书陵里学的刀法,很多很多,但别人不知道,哪怕唐三十六也不知道他隐藏着的全部实力,所以听着这句话感觉有些异样。
  
  这是对一位逍遥榜强者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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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6-30 1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