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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修真] 大道争锋(4月18日 更新至“第一百零七章 另有乾坤隐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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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章 日轮斩蛇镇妖心

  司马权说完自家筹谋之后,却见慧晓眉宇间有一缕忧色,他嘿了一声,道:“徒儿可是怕那玉霄派事后发难?或是骊山派来寻我麻烦?”

  慧晓抬头道:“恩师明鉴,徒儿是有此忧,玄阴天宫内忧外患,如今无有恩师支应,在灵门围剿之下,六阴魔虫也只在那些小灵穴中吞吸灵机,要是再惹上强敌……”

  司马权哈哈一笑,道:“徒儿你却是多虑了,此事若成,玉霄派绝不会为一个再无用处的骊山弟子兴师动众,至于明画屏出身的骊山派,玉陵祖师早便飞升,沈梓心自家也不过元婴三重,哪有本事来找我司马权的麻烦?”

  慧晓想了想,也觉是这个道理,心下微微一松,道:“那徒儿下来该如何做?”

  司马权神情一沉,道:“却有一事要你去办,明画屏要总是躲在玉霄派中不肯露面,为师也不好下手,据为师所知,那沈梓心早有召回此女之意,只是顾念同门情谊,怕人说是她这掌门阻挠同门修道,无有气量,故才未动,但你可设法给她找些麻烦,等她自觉应付不了,必会设法将那明画屏唤回相助,而这期间,就是为师出手的好时机了。∈♀,”

  慧晓道:“徒儿立刻去办。”

  司马权道:“慢来,你方才言,宫中有两人修为进境较快,且心思不定,既如此,也无需强压,稍候让你师妹再往虚天一行,命于韶遣了这二人到我处,我自有安排。”

  慧晓道了声是,行了一礼,就倒退着出了洞窟。

  北冥洲中,两道遁光在苍茫大地之上飞速遁行。约莫去了数千里,见前方一座万丈断崖出现在前,其中一道当先一个疾驰,在崖顶之上落下。

  光华收敛,元景清自里走出,他看了看四周。确认并无危险,这才收回凌厉目光……

  数十年前,他独自一人北上昭幽投奔师门,但因身份独特,又不想在丹壳这一关中多做耽搁,故平日只在洞府之中修行。眼下三四代弟子中,除寥寥几人之外,其余人等并不知晓他真正来历,只当他是与哪个门中师长颇有交情的散修供奉。

  他出身东莱洲。自小耳闻目染,都是妖物祸乱世间之事,是以对其尤其极其痛恨,此次听得溟沧派征伐北冥,便也求请到此,愿与昭幽弟子一同进剿,这回却是奉命出来,查探这脚下之地是否合适溟沧弟子进驻。

  过去有几个呼吸。后方那一道遁光也是到了,光华散开。出来一个娇憨少女,正是汪采薇幺徒朱凝儿,抱怨道:“小师叔,你为何把师侄甩在后面?”

  元景清方才先到一步,只是防止两人同时遇险,不过他无心多做解释。指了指周围,道:“这处就是门中所说的斩蛇崖了?”

  朱凝儿自入道之后,就只在昭幽天池修行,从未入过尘世,故还是一派率性天真。听得此问,登时忘了方才一点小怨气,一下变得兴致勃勃起来,道:“是呀,听闻此处是五代掌门征伐北冥时的一处落脚之地,本是一处蛇窟,共有七八十条千年以上的玄蛇盘踞,那修为最高一条老蛇,据传有近万载修为,能与洞天真人相搏,后被我派真人斩于崖下,成全了此地名声。”

  她提着裙摆走了两步,伸出脑袋,往下探询般看了两眼,忽然一声低呼,朝一处一指,雀跃道:“师叔快看,那崖底之下,就是那老蛇骨骸所在了。”

  元景清稳稳走了过去,眼神往下一落,果然见得崖下有一条盘叠而起的长长白骨,从头至尾基本完整,不过断成了百十截,斩蛇之名,倒是恰如其分,这时他忽然想到一事,问道:“听闻此间妖修用多用大妖骨骸精血修行,此地有这妖蛇遗骨,此为何其等放之不取?”

  朱凝儿手指抵着下唇想了想,摇头道:“师侄这就不知了,许是惧怕我溟沧余威呢?”

  元景清却是冷哂,什么余威,听闻溟沧内乱之后连三泊之地都曾被妖修短暂占去,又怎么可能震慑住远在北冥洲的妖修?此处这般模样,必然是有缘故的。

  想到这里,他眼角忽然撇到一丝光亮,当即往下一跃,到了崖底,目光一转,却是在那巨大骨骸背后,见得一处一丈来高的幽深洞窟,那光亮是中闪了出来的。

  朱凝儿也是跟了进来,她极为好奇地四处张望,道:“原来崖下还有这等地界?”

  元景清却是把目光投向正前方,那处却有一把光辉湛湛的法剑,斜插在一处三尺高的石台之上,方才那光亮正是天光落在剑身上时,反照而出的,他沉吟一下,行步到了那台上,忽见剑身边上有一行清晰小字。

  上曰:“剑名‘日轮’,杜某持此斩蛇,奈何为蛇血蛇毒所污,灵性散去,再难成就真宝,故掷此地,后辈弟子若有缘,大可取去一用。”

  他目光后移,落款是“杜神川”三字。

  朱凝儿凑上来看了看,道:“呀了一声,原来是杜真人。”

  元景清对溟沧派过去之事只知大概,问了下来,方知这杜神川亦是当年征伐北冥的十二洞天之一。他细细感应了一下,道:“既是本门之物,我当可取之。”

  上前一步,伸手一握剑柄,轻轻一拔,便就取在了身中,剑身一阵震动,发出一声悠长剑鸣,远远传了出去,此间灰尘竟也是被激荡而起。

  他起指一抚,道了一声:“不错!”

  这剑虽是失了灵识,可毕竟是那位杜真人当做真器蕴炼的,数千载过去,仍是神光依旧,锋锐不减,尤其剑身之外,还弥散着一股无形煞力,似极度渴慕妖血,难怪周围无有妖魔进犯,想是此剑在此镇压之故。

  朱凝儿羡慕道:“小师叔机缘真好。不过师叔你可要小心藏好了。”

  元景清看向她道:“这是为何?

  朱凝儿道:“此剑是杜真人所留,那杜氏后辈大可说是自家之物,稍候要是见了,极可能向师叔讨要回去哦。”

  元景清却是毫不在意,道:“无妨。”

  他并不擅长用剑,杜氏族人要是肯拿出足够修道外物来换。他也极是乐意拿了出来,不定还可结下一个善缘。

  至于强行索取,换了他人或许还会惧怕,可他身为昭幽门下二代弟子,杜氏又岂敢过来伸手。

  他在此坐了下来,道:“我待祭炼此剑,请师侄为我护法,”

  朱凝儿自入道后,可从未给人护过法。闻言秀眸一亮,兴冲冲道:“小师叔放心,师侄定可护得你安稳。”

  元景清点了下头,把剑横搁在膝,逼出一缕精血抹在剑身之上,须臾淡去,便打入一道道法诀。

  此剑并无真识,无需神意交融。只需打入精血印记便可,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他就祭炼完毕。

  于是将剑一收,站了起来,正要出洞,然而这时,却觉心中浮起一阵异样感应,不觉眉头一皱。停下脚步。

  朱凝儿忽然惊呼道:“小师叔,天中有大妖过来。”

  元景清有些讶异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他修炼感神经,又天赋异禀。灵机感应远胜同辈,这朱凝儿竟也不弱于自己多少,也难怪被汪采薇如此看重。

  他传音道:“收摄气机,莫要出声。”

  朱凝儿略显紧张地点了点头,她能感应到对方实力强横异常,恐怕随意喷出一口气来就能将自家二人杀死,于是自香囊之中取了一张法符出来,此是门中赐下护法神符,可保自身一时三刻无虞,不过这符炼制不易,不到真正无法逃脱之时,她也不舍得用。

  大约十数呼吸之后,那股强横气机终是消退,她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道:“那大妖定是力转四重,气机磅礴如海涛,此去方向,似往我溟沧同门所在,莫不是去生事的?”

  元景清淡声道:“师侄多虑了,鼓塌山处有我门中三位炼就法身的真人坐镇,岂会惧怕一名力成四重的大妖?它当真去了,那也自寻死路。”

  朱凝儿眼眸一转,忽然露出兴奋之色,道:“小师叔,再往前去三千里地,那便是沧河了,听那总管王绪言,那处兀都部势力最大,首领伏峦,乃是一头罴妖,早已修至力转四重境,听闻比那当年与师祖交过手的诸伯皋也是只强不弱,方才过去的,想来就是此妖,不如我等趁其不在,去他部族中闯上一闯如何?”

  北冥洲地域广大,比东华洲多出数倍不止,洲中有三条大河,分为济河、津河、沧河,势力大一些的妖部,皆在河畔两岸近处扎根。这沧河诸部,就是溟沧派下一个将要降伏的目标。

  元景清一转念,却是否道:“这等妖部,不提那些道行不明的长老,便是与我功行相较的妖将,也当在百名之上,不是我等可以轻易招惹的。”

  朱凝儿撇嘴道:“小师叔,你怕个什么,听闻那些兀都部的熊罴,体沉身笨,遁法又差劲得很,哪可能追得上我二人?见得不好,退出来就是了。”

  元景清却是冷静道:“无有那么简单,事关生死,怎可凭一时意气行事?不过那兀都族长不在,部族之中无人坐镇,倒可请余渊部道友前去查探一番。”

  在他东莱洲做那随军道师时,每一次军卒出动之前,皆有斥候细作探明详情,若是底细不明,绝不会贸然出战,那除了平添士卒伤亡,并无任何好处。

  他抖手发出一枚灵符,往前方沧水所在投去。

  此符之中,炼有一头水族精魄,很是擅长打听消息,便是被人发现,也会立时散去,不会留下痕迹。

  汪凝儿问道:“小师叔,我等下来做什么?”

  元景清道:“等。”随后他当场坐下调息,便不再理她。

  朱凝儿一撇嘴,道:“好吧。”

  她觉得这位小师叔脾气古板冷漠,很是无趣,不过毕竟是辈份在此,她也不敢放肆。

  等有半个多时辰后,忽然有一道灵光过来,元景清抓来看过后,又传给了朱凝儿,后者一看,也是俏脸煞白。

  原来是兀都部知晓溟沧派此回来者不善,故请了四方部族来援,此刻那部族之中,竟是足足有两名力成四转的大妖,要是一头撞了过去,必然有去无回。

  元景清道:“既已探明此处情形,该当回去禀报了。”他一转身,就纵起遁光,往来路飞回。

  朱凝儿哎了一声,“小师叔等等我。”便也腾烟而起,随后追来。

  在溟沧派大举向北冥洲压去时,东华南地,一座精丽画舫自玉霄派中出来,往西缓缓行去。

  明画屏坐在暖阁之中,抚弄筝弦,曲调绵长哀婉,似如其心境一般。

  此回她是受沈梓心相召,回去相助山门平定西河余孽的。

  骊山派门规,门下弟子若是不遵掌门谕令,立刻就可开革出门,而现在周如英陷在南海,也没人为她遮挡,是以绝不敢不从。

  实则她闻得沈梓心整日为山门奔波劳碌,而自家却是心安理得在外修炼,本心之间,也是颇觉过不去。

  能在玉霄派洞天福地之中修行,在外人看来是得了打机缘,可她毕竟不是玉霄弟子,周族门下纵然表面还算客气,可私底下却并不如何把她放在眼中。

  至于她道侣周君毅,虽举止相貌样样皆好,乃至修为道行也不比她弱了多少,但二人本是两派联姻,并无多少情缘纠葛,平日见面,也是相敬如宾,寥寥几语问候便再无话说,即便修行,亦是彼此分开,一月之中见面也不过两三回,到玉霄这些年中,她甚至不知这位名义上的夫君脾性喜好。

  念至此处,幽幽叹了一声,指下又弹拨出几个沉郁音调。

  画舫行有数日之后,她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心下已是决定,此回回了山门,好好帮衬师姐沈梓心,以补偿心中亏欠。

  就在这时,画舫忽然一震,前后摇动不定,她伸手一按,以法力将之定住,拧眉问道:“外间出了何事?”

  一名婢女惊慌失措跑了进来,泣声道:“娘子,外面,外面有好多古怪东西……”

  明画屏掀帘一看,心下一沉,只见画舫之外,有千上万只魔头,正前赴后继,不断撞在四周法禁之上,一层层将之污秽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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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旧笔可画除魔印

  明画屏见到这些魔头之后,她第一个反应,就认为此是魔宗修士针对骊山派的一个阴谋。⊥,

  这番猜测也不无道理,她是骊山派中除掌门之外唯一个炼就法身之人,且门中还需靠她与玉霄维持系结,要是死在此处,对骊山派不啻一个重创,虽念得转得飞快,但因那魔头十分凶残,正不停破坏画舫禁制,故容不得她想太多,把手一张,指尖之间,有无数花叶飞出,瓣瓣片片,漫空皆是,一时琼花飞散,香气扑鼻,外间魔头凡是与之触碰,就被凭空化了去,满目阴影之中顿时多出了一个缺口。

  她再一弹指,一道灵光飞去,转眼消逝不见。此是往玉霄派去得求援符,但她并不知玉霄派修士收到之后,会否赶来相救,故也不对此报以太多期望。

  至于骊山派求援符,她身上也是携有,但疑有诡计,故留了一个心眼,并不准备放出。

  起指一挑案上琴弦,铮铮有声,连弹了几个急促音符出来,在外围困的魔头遭此一震,竟是一个个破散了去,画舫周围数里之内顿时为之一清。

  但她脸上并无半分轻松之色,要是对方当真要取她性命,那么布置绝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只是不一会儿,无数魔头竟又从虚空之中又跃了出来。

  当年玄魔之争时,明画屏也曾数次出战,知晓越是这时,越不能慌乱。

  她竭力保持镇定,手指在琴弦之上连续弹动,可尽管那魔头被接连震散,但每回都又重聚了出来,无法将之真正剿灭。反而画舫禁制之上被污秽得越来越深,此刻已是摇摇欲坠了。

  她感应之中,至今也不知那正主在何处,要么是敌人功行高明,善于潜藏,要么就是真身还躲在远处观望。

  “来者不上来与我对战。极可能是实力比我有所不如,故是打算用这魔头耗我法力。”

  念头一转,在这里与魔头对耗,是不智之举,必须舍弃画舫突围出去,引了那出手之人现身出来。

  思定之后,立刻起指在舱壁之上一点,一股法力转入其中,顿时就将整座画舫托住。便是禁制被化了去,也不至坠亡,自家则是抱琴一纵,化一道虹光冲天而去,只是所行方向却与原先大为不同。

  “对方既然对我动手,应是有几分把握的,我若往骊山或是玉霄去,半道之上不定还有埋伏。索性便换得一处。”

  遁去千多里地后,回首一顾。却见身后总一个魔头追着,知晓并未摆脱对方,再看其游刃有余的样子,似遁法还在自己之上,顿感十分棘手。

  算了算路程,此刻无论往哪个门派去。都要六七日乃至半月路程,对手也绝不会给她这个机会,那就只有返身一战了。

  她决定挑选一处视野开阔的斗法之地,这样不但可以那些个防备神出鬼没的魔头,便是有路过修士。也可远远望见,不定可以等来援手。

  再驰去三五千里之后,见得一条大河,对岸是大片平原,澄空之下,有成群白鸟再河畔飞舞捕食,正是一片合适之地,于是飞临那处上空,停了下来。

  那一只魔头到了她面前,也是停住,那模糊脸面之上居然有一丝莫测笑容。

  明画屏抱琴而立,冷声道:“尊驾既要寻我,却为何不动手?”

  那魔头似受她言语刺激,嘶叫一声,直直朝前冲了过来,她只琴弦一拨,轰地一声,就将之震散。

  只是那破散开来的缕缕魔气皆是一抖,竟是变作上百,又是冲来,大有将她一举包围之势。

  明画屏往后一步,立时身化虹光,遁出此间,同时伸手纤手,对着半空一拿,使了一个禁锁天地之术,这倒非是为了克制这些魔头,而是为了把那隐藏暗处的敌手逼迫了出来。

  可令她吃惊的是,这一锁拿,非但未曾达到未目的,连那些魔头也定摄不住。

  她反应也快,见此招不成,袖袍一扯,拉出一条飘带来,轻轻一抖,立时旋出一条条带圈来,魔头凡被搅入里间,眨眼之间便就破碎,只下一个呼吸后,其又恢复原来模样,仍旧咆哮冲来。

  此刻百里之外,司马权站在一株大树树冠之上,远远看着这里战局变化。

  此回出来,他是借用了墨珠精气,又祭出了祭炼已久的魔头,其虽比不上三重境修士,但胜在遁行飞快,能污秽法宝灵机。还不惧天地禁锁,照这般斗了下去,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有极大把握将此女拿下。

  明画屏时而飞遁,时而停下斗法,只是始终对这魔头无可奈何,如此一日夜之后,她法力已是明显不支。而此刻还不见有人来援,正在她认为自家要葬身此处之时,忽然一声异响,自远处飞来一副画卷,到了战圈之中,画卷一张,立自里间跳出一头貔貅虚影,对着天空一声咆哮,轰隆一声,所有魔头齐齐崩散,而后自那画中生出一股吸力,将所有崩散魔气一同吸了入内。

  远远过来一名仪容俊美,面含微笑的修士,其人一招手,将画卷拿入手心,往袖中一丢,他对明画屏一个拱手,道:“不想在此遇见明师妹,孔某有礼了。”

  司马权无比惊讶,他暗暗摇头道:“没想到有还真观弟子到此,还修为如此之高,罢了,此也是天数,既然不成,还不如早些收手。”他也是当断则断,把身一晃,就此遁走无踪。

  “原来是孔师兄?”

  明画屏露出几分讶色,万福一礼,感激道:“若非师兄相救,画屏定是被魔头害了。”

  孔叔童轻轻一笑,道:“小事一桩,明师妹不必挂怀。”

  明画屏疑惑道:“说来此处与还真观相距也远,孔师兄怎会在此?”

  孔叔童道:“道友可还记得我赠你那支凤头笔?”

  明画屏点首道:“自是记得,此物似有辟邪清心之用,画屏一直在带在身上。”

  孔叔童笑道:“那便是了。那笔上有我还真观禁法,若被魔气沾染,千里之内,我当可察觉,不过说来也巧,孔某正奉师门之命来此地扫荡魔氛。竟还能撞得道友,也算得上是缘法了。”

  明画屏轻轻蹙眉,这话中之意,对方可凭这笔感应得她在何处,不过今次是其救了自家性命,这点小节自也就不必计较了。

  且对方落落大方,坦承此事,故她并未觉得多少不妥,反还心中多出一丝异样之感。

  孔叔童上下看她一眼。忽然问道:“明师妹可是与那魔头缠战多时?”

  明画屏讶道:“已是一昼夜了,可是有不妥么?”

  孔叔童正色道:“我若看得未错,道友当是身中魔毒,若是不设法驱除,怕会为魔头所趁,不若往我还真观一行,借门中法器助你炼去污秽。”

  明画屏犹豫了一下,万福道:“那就麻烦道友了。”

  孔叔童道:“不碍事。”

  两人一同祭起遁光。五日之后,就回得还真观山门。

  孔叔童将明画屏安排入馆阁之中后。自己便遁行上空,来至宝阳大化洞天下方一座金观之内。入得里间,抬首一看,见张蓁卓然立在一株两人高的梧桐树下,双眸清澈如水,隐有流光蕴动。赶忙上来一揖,道:“师姐有礼,小弟已是按照师姐嘱咐,将那位明道友接了回来。”

  张蓁道:“孔师弟做得不差,下来你要设法留住明道友。不可让她轻易回得骊山。”

  孔叔童怔了一怔,他不禁有些头疼,这位师姐起先可没这么说啊,他问道:“不知师姐为何要如此做?”

  张蓁转身折下一根树枝,淡声道:“玉霄派请了明道友入山修炼,其目的不外是想助明道友入得洞天,再回去夺骊山权柄,这后面当还有布置手段,只是我等现下不知,不过也不必去深究,我还真观既与溟沧携手,未来劫中,极可能与玉霄对上,只要阻拦此事,不令发生便可。”

  孔叔童小心道:“可如此做,会否惹得骊山沈掌门不快?”

  张蓁道:“无妨,沈真人早和我有书信往来,此事她是知晓的,你尽管去做就是了。”

  孔叔童心下一震,暗忖道:“难怪了,我道今次出门这般容易遇得明道友,想来这极有可能是师姐与沈掌门的安排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敢迎向这位师姐的双眸了,低头躬身一礼,道:“那师弟这便去了。”

  渡真殿中,张衍自数月深坐之中退出,他看了看摆在身前的那块无窍精元石,此物比之原来,光泽已是略略黯淡几分,显是因为里间那紫清灵气被他吸纳不少之故。

  此气虽只一缕,但却是精纯异常,以他修为,即便吸纳入体,也还需缓缓炼化,至少五六年才可将之耗尽。

  可以相见,若是修士在虚天之外行走,那足够寻常洞天真人百年之用,但要是法力更上一层,那却难以说清了。

  他稍稍一运法,修为果是比原先精进了不少,并且他还发现,此气不但能助他提升气道修为,甚至连肉身也得了些许补益。

  心下不由暗忖道:“数千上万载前,天地间还有许多异种可与我辈一争高下,不过到了如今,却再也寻之不到了,无论是龙鲤姒壬、还是李道友在南海收服得那头蜃虫,俱皆只止步在一个关口之上,许便就是缺了这等灵机。”

  他目光再次投下,微微摇头,只是可惜此气不能用来祭炼法宝。

  清鸿剑丸虽已成杀伐真器,那乾坤叶还在祭炼温养之中,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功成,若是可能,他不介意把这速度提升几分。

  只那玄册之中,完全无有这方面记述,便是身上数件法宝真灵,对这紫清之气也无半分反应,这等灵机当是唯有世间生灵可用。

  他一招手,把案上书信拿来一观,见是北冥洲进展一切安顺,无甚大事,就又进入沉坐之中。

  如此又是过去一月,忽听得耳边有磬钟轻响,便睁目问道:“外间何事?”

  景游入内道:“老爷,是骊山派遣了一名弟子前来拜望老爷。”

  张衍念头转动,他听闻这些年来骊山派下宗之乱始终难以摆平,其来这处,想是为了此事,他先前曾许诺过,骊山派若是遇得为难之事可来相求,便道:“引她去外殿等候。

  心意一动,眉心之中立时飞出一道剑光,眨眼飞出小界,到了界外大殿之内,变化出一个分身,坐在了蒲团之上。

  过有一会儿,外间进来一名女冠,一身灰布道袍,虽容貌姣好,但面目严肃,令人觉得难以亲近,她稽首道:“杜山先生座下七弟子郝峨,拜见张真人。”

  张衍微微点头,道:“郝真人来此有何事?”

  郝峨礼毕,便沉声道:“我骊山下宗之乱已久,但因力弱,迟迟难平,令我上下不安,小道此次奉掌门之命前来,想请真人派遣几位大修士,好助我平定纷争。”

  若只是单纯下宗作乱,沈梓心也不必来求,哪怕请几个玄门同道都能抚平,可这背后显是有人推波助澜,她对幕后之人也是有所猜测,自认自家已是无法,再这么下去,山门有分崩离析之危,为快些稳住局面,她才不惜动用一个宝贵人情,求到溟沧派头上。

  张衍颌首道:“当初玉陵真人还在此界时,我曾言承她一个人情,既然她门人现来相求,我自当相助。”

  他对身旁殿侍交代了一声,不一会儿,外间就进来两个道人,稽首道:“拜见殿主。”

  张衍道:“你等拿我殿中符令,去往骊山派门中,助他平定门下不逊之辈,事成之后,可入内殿修行十载,”

  两人皆是大喜,躬身道:“谨遵殿主谕令。”

  郝峨也是深施一礼,诚心实意道:“多谢张真人相助,敝派定会铭记于心。”

  她心下感叹不已,骊山派穷于应付的真正缘由,还是因为门中底蕴不足,沈梓心终日维持山门安稳,自身甚至修炼功夫也无,若是能如溟沧派一般,随随便便就能遣出几名炼就法身的元婴修士来,又何至于此?

  不过她深信有玉陵祖师打下的根基,再有个千数载,这等情形定能大为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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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金波白水显真容

  东华南海,自上回一战之后,因双方皆未露出什么太大破绽,故已是两月无有动静,彼此俱在蛰伏观望,找寻机会。

  周如英、吴云璧二人早在两月前就一同起了法力,将脚下岛洲土陆重聚,并又自南崖洲中再次抽调十数下宗南来。

  只是风凌海这处并非什么洞天福地,岛陆山水一坏,灵机更是散失许多,两人若要修为精进,则必得设法炼化丹玉,故商议下来,由二人轮流值守,防备对面暗袭。

  这一月恰是轮到周如英护持,她出了定坐,自云筏之中出来,站在天中往下看去,想看大阵修缮得如何了。

  这一望之下,却是有些诧异,不过三十日间,这处居然已是起得百余座法坛,远超先前预想,照这么下去,或许再过个十余日此处就可恢复旧貌了。

  她来至吴云璧身旁,不解道:“为何修筑得如此之快?”

  吴云璧并不回头,只向下方一个示意,道:“多了这些妖物,自是快了许多。”

  周如英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下方有许多异种妖物,如犀如象,头头体躯庞大,吼声如雷,身上却是满负岩石土块,正在不少修士鞭打之下奋力挪动。初次外还有数十名化形妖修,只是一个,就轻轻松松就可搬起一座%用来镇压阵基的石盘,看这情形,合数人之力就可起得一座阵坛了。

  她奇怪道:“这些妖修是哪里来的?”

  吴云璧道:“师妹莫非忘了,溟沧派正率门下诸派征伐北冥,不少妖部被打得风流云散,许多倒戈之辈便将不肯听命的俘虏送去仙市换取宝材灵丹,而我这处正缺听用之人,故请了门中允许。将之送了过来。”

  周如英听了,却是露出嘲讽之色,道:“溟沧派怕也未曾想到,他攻伐北冥,倒是给我添了助力。”

  吴云璧淡声道:“溟沧派怎会想不到,不过不是如何在乎罢了。陶真宏、米秀男等辈,说到底又非是他溟沧之人,何况我玉霄派也需拿灵贝宝材去换,这其中大半还是会落入溟沧派之手,算来其等也不吃亏。”

  周如英哼了一声,道:“门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溟沧派攻伐北冥么?此番用意怕是不那么简单,那处若平,彼辈可就无有掣肘了。”

  吴云璧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溟沧派纵然眼下有十三位洞天。可元君宫依旧坚牢难破,还有四名妖候坐镇,除非其等不惜崩裂洲陆,否则万难破之。”

  周如英恨声道:“若是门中肯出力,先将南海这处平定了,溟沧派安能如此放心征伐北冥妖部?”

  吴云璧却不接言,门中诸修皆是一心修持,以便应付未来大劫。只要不是未涉及根本,这等损折功行之事。是万万不肯做得。如此做到底是对是错,眼下争辩无益,只能看最后谁是真正赢家了。

  两人说话之间,忽自北方飞来一道金光。

  周如英目光瞥去,见是一封飞书,光虹一转。心意一动,就已是飞入她手,打开一看,不觉面色一沉,信中言明画屏被沈梓心召回山门。只是半途遇袭,眼下却是下落不明。

  她心下恼道:“那周君毅当真是无用,连自家道侣也是看不住,枉我为在其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什么不闻下落,定是未曾去用心查探!”

  本来南海此处之事已是牵扯了她大半精力,现又多出了这一桩,着实让她头疼不已。

  “此事我筹谋已久,而向门中禀报过,绝不可半途而废。”

  她当即找来一名弟子,道:“你往门中去一趟,告诉周君毅,需得把明画屏之事查得清楚,我不管他如何做,定需把人带回,若是不成,也别在门中安稳修行了,下来百年内,给我去南崖洲清剿毒虫。”

  那弟子不敢多问,低头一拜,匆匆去了。

  溟沧派,上极殿小界深处,原本沉寂洲陆之上,忽有一阵阵异声传出,好似湍濑疾流,水石激撞,泠泠有声,界中一应生灵,皆是清晰有闻。

  随那声息越来越大,越来越是高昂,仿若千百仙鹤,振翅长鸣,到了最后,已是遮掩不住,引得山岳齐摇,大泽激荡。

  须臾,轰隆一声,一道金气白河冲涌而出,飘荡半空,其时风云波荡,金灿熠爚,辉赫异常,徜徉于虹霓之上,乘驰于彩云之间,一时天光隐曜,气素山皓。

  许久之后,此气一旋,蜿穹而下,隐然一股平削洲岳,覆撤山河之势,到了一座山巅上时,忽然一闪,万千异象,皆是收去。

  吕钧阳一身素衣,站在峰上,望着下方滔滔江水,负手低吟道:“独上万山巅,孤扣大道钟,千波留不住,淡看云匆匆。衣角拭顽心,尘落显真容,任他风雷雨,鹤徊九云中。”

  少顷,他坐了下来,于此间细细体悟成就洞天之后的种种变化。。

  很快一夜过去,远远有一名童儿过来,小心来至他身边,躬身道:“吕真人,齐真人有请。”

  吕钧阳道:“知晓了。”

  那童子一揖,就此退去。

  吕钧阳静静坐有片刻,长身而起,就化一道清光,直往天中飞去,到了此界高穹之上,到一座大殿之前落下,行步入内,目光望去,见齐云天、张衍、霍轩三人皆坐于殿台之上,便稽首道:“三位殿主有礼。”

  齐云天手一抬,道:“吕真人,且请安坐。”

  吕钧阳称一声谢,到旁侧蒲团之上坐定。

  齐云天道:“吕真人,而今既成洞天,可为我上极殿正殿护法长老,不过我自掌门中诸务以来,向来是无功不授,只不知吕真人可有不同之见?”

  吕钧阳到底是晏长生之徒,先前只在偏殿护法,他一句话可决。但为正殿护法,为免门中有所非议,总要有拿得出手得的功绩。

  如当年霍轩一样,法成之日,亦需亲去东胜洲除魔,才接手了昼空殿正殿一位。

  吕钧阳神情平静道:“山门有命。自当遵从,敢问齐真人,我该往何处去?”

  齐云天道:“眼下我派正征伐北冥洲,只是四名妖候守在元君宫中,隐隐威慑半洲,其若不出,我等只能徘徊于眼下所占之地,故想请真人前去坐镇,以备万一。”

  霍轩道:“吕真人若有难处。可以此间言说。”

  吕钧阳略一思索,道:“并无难处。”

  齐云天转目看向张衍,问道:“渡真殿主可是有话言?”

  张衍道:“既是吕真人出镇北冥,何妨以我溟沧之名下得斗贴,约其等一战,我若败北,则我退出北冥,敌若败北。则不得再理洲中之事,两位师兄以为如何?”

  霍轩道:“其未必会应。”

  张衍淡笑道:“其若不敢应。妖修诸部必是士气大跌,心气受挫,更利我等行事,吕真人,你可能接下?”

  吕钧阳打个稽首,道一声:“可!”

  齐云天道:“那便如此言定。吕真人,你需用任何真宝,却可与我三人明言。”

  溟沧派中不少真器供奉在宝阁之内,只要得三殿殿主或是掌门允许,皆可赐下一用。只是事后需回归山门。

  吕钧阳站起道:“门之中意,我已知之,现下需回去调理功行,最迟十日之后便会动身。”

  言毕,再施一礼,就转身出了大殿。

  霍轩沉声道:“元君宫中有四位妖候,其若尽出,吕真人怕难应付。”

  张衍笑了笑,道:“我溟沧派弟子征伐数月,扫平妖部百余,四位妖候却不敢露得一面,已是惧我极甚,便是迎战,也至多来得一二人,四人同出,莫非不怕我溟沧派将之一网打尽么?”

  齐云天道:“北冥妖修以往还能借玉霄之势,不过其被南海大阵牵制,无法全力北顾,不过此事仍需提防一二,张师弟可否令陶道友三人全力攻伐一次,以作策应?”

  张衍考虑片刻,道:“只能尽力而为。”

  他向来不去干涉南海之事,这一回究竟能否做到,只能视具体情形而定,强要为之,只会乱了大局。

  齐云天也知此理,道:“那此事只能请师弟多多用心了。”

  张衍点首应下。

  北冥洲中,溟沧弟子已是在斩蛇崖上立起了大阵,正中所在,却是矗立有一座九重塔楼,塔楼顶上悬有一团还阳烈火,熊熊燃烧,照亮四方,千里之地,无有白昼日夜之分,此火不但可驱扫煞气,亦可令妖魔生畏,难以轻易侵入。

  冯铭站在高处眺望对面。他如今已是清正院掌院,练就元婴法身之人,今番坐镇此间的三位三重境大修士之一。

  相隔数千里外,就是沧河所在,河岸对过,已是汇聚有大大小小三百数妖部,夜色之下,星星点点的光亮绵延出去,几疑无有尽头。

  身后脚步声起,谢宗元来至他身旁,道:“冯掌院在看什么?”

  冯铭道:“听闻对岸有更多妖部自各方赶来,诸弟子想在短时内越过河去,怕是不易。”

  谢宗元从容道:“来得再多又如何,此间胜负,终须我辈来定。”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道:“听闻对岸力成四转之士已是增至四名,论战力已是稍稍压过我溟沧一头。两位道友万不可小视。”

  两人回头一看,见是一名黑袍黑冠,神情严肃的中年道人行步过来,皆是打个稽首,道:“宋真人。”

  这位宋真人是九院之一紫光院副掌院,平日极重礼节,一言一行俱是讲究规矩,极不讨人喜,故二人平日说话,都是尽量避开他,奈何他自家却似好无所觉,上来正容还了一礼,道:“前次兀都部族长伏峦趁我不备,杀到了守岁山下,虽后被逐退,但此妖实力想两位也是见识到了,若余下三妖不弱与他,斗了起来,也是五五之分,为我门中弟子性命计,本院意欲向门中请愿,求三上殿增派人手,不知两位真人如何思量?”

  谢、冯二人对视一眼,谢宗元先是说话道:“宋副掌院也是持重之言,不过上回那次,也非是真个交手,扫荡部族,稍遇难处,便向山门呼助,恐诸位真人要视我为无胆无能之辈。”

  宋真人正色道:“我等此来是为护持门下弟子,保其不受损伤,区区个人荣辱,又算得什么?”

  冯铭道:“诚如宋副掌院所言,对面有四人与我修为相当,其若分头而袭,我三人确实看护不住,但这亦有解决之法,却未必要向门请援。”

  宋真人一拱手,道:“冯真人想有高见,本院洗耳恭听。”

  冯铭道:“只要在这两日内,过去对面杀得一二头大妖,困局自解,自也不必在乎其等下来布置了。”

  宋真人未想到他会如此说,怔了一怔,他并未立刻出言反对,只是在那里思量是否有此可能。

  谢宗元却是一笑,看了看宋真人,道:“冯掌院好胆魄,谢某愿意与你同往。”

  宋真人考虑半晌,肃容问道:“冯掌院是一时起意,还是有过深思?”

  冯铭道:“有何差别?对面除了那四名大妖外,又有何人是我等之敌?眼下趁敌未聚,杀了过去,其等莫非还敢撇下部众撤逃不成,若做得好,极可能一举破敌,宋副掌门若是不敢为,大可在此等着,护持诸弟子。”

  宋真人面无表情道:“冯掌院莫要激我,若是可行,本院自也会去,若是不可行,本院拼死也要劝阻。”

  冯铭盯了过来,道:“那宋副掌门考虑得如何呢?”

  宋真人摇头道:“此策不是可行,而是太过行险,还要好好谋划一番,本院意外,还是要再添一人,才是妥当,待我去书门中,有了结果,再做定夺。”

  冯铭道:“真人所虑,也不无道理,不过等门中派人前来,最快也需四五日,而眼下拖得越久,变数越多,我主动攻去总比被动应付来得好,况且连宋副掌院也认为不妥,那么对面妖部更是不会想到,正可打他一个出其不意,就请宋副掌院在此护持众弟子了,我与谢道友一同往那对岸一行了。”

  宋真人神情终是变了,喝道:“不可!”

  冯铭不理他,却是一纵身,祭起一道剑光,就往沧水所在飞驰。谢宗元一声笑,也是袍袖一振,踏空而去。

  宋真人皱着眉头,迟疑半刻,道:“这两人若失,我这处一人也是独木难支,还不如先杀了过去,其也未必明白我虚实,但愿能如冯掌院一般,能一举建功吧。”他也是足下一点,纵得遁光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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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乱营之中取敌颅

  冯铭与谢宗元横越数千里,很快来至沧河之畔,两人便把身形顿住,把目光看了过去。

  这里波涛汹涌,河水湍急,河面也足有十余里宽,站在此间高处,已能清晰望见对面每一座营帐布置。

  不过之前溟沧派弟子曾数次来此查探,只要不过河,那些妖修也不会多做理会。

  谢宗元回头一看,道:“宋副掌院也是跟来了。”

  冯铭道:“那便好,多了一人,那此行把握也是大些。”

  谢宗元笑道:“如此众弟子那处,可是连一人也是不留了,冯掌院莫非不怕出得变故么?”

  冯铭轻松言道:“能有什么变故,谢真人莫非忘了此回除我溟沧修士之外,还有余渊部那几头老妖跟随,凭其等之力,怎么也能护住众斩蛇崖,只不过这位宋副掌院不信任其等罢了。”

  谢宗元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宋副掌院如此想也不为过。”

  冯铭道:“余渊部如今势力,全是靠了我溟沧派,先前探查其也出力不小,更何况那些部中长老子侄,都是拜入了瑶阴派门下,魏真人乃是张真人弟子,还怕其作反不成?”

  谢宗元想了想,承认道:“确实如此,以我溟沧之势,远远大过北冥诸部,其%再投向元君宫,并是无有任何可能了。”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远处一道遁光也是到了面前,光华散开,宋真人自里显身出来。

  冯铭笑道:“宋副掌院既是来了,想也是赞从本院之议了?”

  宋真人肃声道:“冯掌院此行所为,事后我当上禀山门,本院未能及时劝诫。亦有过错,门中若有怪责,亦会随两位一同担当,不过眼下既来,便先随两位先除却当面之敌。”

  冯铭一声大笑,道:“那一切便留待此战之后再言。”

  三人不再说话。皆是一提法力,径直越过沧水,直往妖部营地闯入,一气冲入里间之后,他们根本不去理会那些看守小妖,直接就往灵机最是强盛的一处营帐杀了过去。

  不一会儿,便到得地界,冯铭见此处设有一道粗陋禁阵,想也不想想。抖手一甩,就扔下十数雷珠,霎时就将阵盘炸散,同时祭出剑丸,往里就是一斩。

  谢宗元则是取了一只铜壶出来,往下一倒,自里涌出一道玉白色泽的水流,其势滔滔。如山洪冲奔,不但将这处营帐全数冲垮。连方圆数里内也尽成一片银光泽国,同时他又朝四周丢出数十面阵旗,将水势所及之地俱是封入其中。

  这阵势一结,在短时内却不怕外间有人能闯入进来,可从容收拾对手。

  果如冯铭先前所料,帐内那妖修完全未曾想到溟沧派会选在这个时候杀奔过来。底下传来一声怒吼,四下里罡风滚荡,黑风雾气之中,冲出一个体驱健壮至极,顶盔带甲的大汉。其人面目刚硬。双目神光外露,下颌留着浓密胡须,几乎铺面前胸。

  冯铭等三人皆是精神一振,认得此人正是兀都部族长伏峦妖王,其已是修至四转圆满之境,若是今夜一举除去,那么余下几名妖也就不必足为惧了。

  伏峦挟怒冲出营帐之后,却见有三名元婴修士站在上空,不由一惊,此时只觉上方剑光一闪,忙把头一低,却闻铮的一声,虽时躲开,但半截头盔连同顶上发髻却被一起斩裂下来,顿时变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那剑光还是不肯放过它,凭空一旋,又是杀落,此妖立时拿出一柄铜锤,往上一架,噌的一声,就将剑光磕开,但锤面之上也是留下一道浅浅剑痕。

  他目光往旁处一撇,见自家竟被阵旗圈住,看这幅架势,就知对方此是要围杀自己,便欲先离开此处,于是把大锤往前方一顶,任由剑光在身上连斩数下,只是斩得一连串火星飞溅,却不能破开他身上坚甲。

  他身躯则微微一蹲,就腾空跃起。

  宋真人方才并未动手,此刻见其上来,却是取出拂尘一扫,就有一缕缕云丝如絮,往下飘来。

  伏峦并未将此物放在眼中,想要凭着坚去硬甲闯了出去,然而与之一触,却发现自家好似落入蛛网一般,竟怎么难以摆脱,眼见此物越来越多,狂喝一声,就要使力挣开,然而就在这时,谢宗元双手一指,祭出一道银丸,去势疾快,啪得一声打在他的鼻梁之上,顿时鲜血飞溅。

  伏峦不由闷哼一声,身形一个后仰,只是法力稍稍转定,伤势立复,可只这片刻耽搁,那云丝已是沾满了他上下周身,顿觉身躯沉重无比,好似背负小山,不由自主向下落去,竟又被逼回地面。

  而那剑光此时又杀了下来,一道道围着他乱斩乱劈,伏峦无奈,只得拿起锤头左右遮拦,只是一味护住头部,对打落在身上的却是一概不理,可因身上云丝沉重,几次欲腾飞上天,皆被生生打落下来,空有一声强横实力,一时竟只有招架之功,冯铭等三人虽只是头回配合,但彼此也是甚为默契,知晓对手皮糙肉厚,难以在顷刻之间杀死,故先设法将之限制在地表之上,如此他们可从容由天中展开攻势。

  宋真人看情势已稳,便道:“两位道友将他拖住了。”

  他将腰间法剑取下,起法力一引,将之祭在当空,却并不击敌,而是在那里不断收取四方灵机。

  此是紫光院中有名的法宝,名为“大礼悲同剑”,祭出之时,光芒四射,尚还伤不得人,非得缓缓积蓄灵机,而到得锋锐盛时,比之真器也只差一线。

  伏峦看着那悬在高处的一道剑光,感应之中那气势居然是越来越盛,可以想见,这一斩之下是何等威能,不由心下浮起一阵警兆。

  知晓必得要设法阻止,因趁方才这几息功夫。已是积蓄了不少法力,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大喝一声。

  这一声震喝,好似虎吼龙吟,冯铭、谢宗元二人顿觉四周灵机一乱,原本连绵不绝的攻势霎时一乱。

  伏峦趁着机会。再是一声低喝,身躯霎时一长,拔高至十丈之高,身上纠缠云丝也是一根根崩断,手中铜锤一举,往那悬在高空的法剑打去。

  冯铭见状,却是拿了一面幡旗出来,单手拿住长杆,只是一晃。霎时间地动山摇,连远处沧水也是动荡而起,伏峦顿时站立不稳,这一锤自然也是打偏了。

  谢宗元袍袖一摆,却是丢下一枚法符,正正落在伏峦背上,后者只觉体内似有什么镇压住了,不过几个呼吸。身躯不断矮去,竟又变回了原先模样。

  谢宗元道:“两位道友快些出手。我这镇相符只可压住他半刻。”

  冯铭大声道:“却是够了。”

  这里动静已惊动所有妖部,用不了半刻,只要百余息,另外三名妖王便会赶来相救,是以必须在这锻时间内将之杀死。

  宋真人这时对着那悬空法剑一指,就见光华一闪。就斩落下来。

  伏峦大惊,将手中铜锤举起招架,哪知那剑光极锐,一斩之下,噗嗤一声。竟将大锤剖成两半,如此还不算,将他小半边身躯,连带一手一脚,一齐斩了下来,这大妖痛嚎一声,轰然摔倒在了湍急水浪之中。

  在三名炼就元婴法身的大修士合攻之下,这一位威名显著的妖王却是显得毫无还手之力。

  倒非他实力不济,而是身上法宝太少,而冯铭等人所用手段又是处处克制于他,只能仗着自身坚躯硬甲苦苦抵挡。但若是三人之中任意一人与他对垒,绝无可能这般容易将他放倒。

  不过便是到了这时,冯铭等人神情也并未放松,这等伤势放在寻常人身上已然毙命,可对方乃时妖王,只要法力不绝,若无人理会,几个呼吸之间,断去手脚就可再长了出来,于是三人同时出手,法宝雷珠一起打下,要一举将之毙杀在此。

  伏峦双目变得通红无比,情知此时一个犹豫,就要死在这处,他哪肯甘心,狂喝一声,张口一吐,喷出一团黑烟罡流,内中似一根根细细血丝盘旋,竟是将袭来诸物一起托住。

  只是如此做后,原本饱满坚实的肉身却是干瘪下去了不少,原本双目那湛湛神光也是黯淡了几分。

  谢宗元认出这伏峦自身炼就的一口法力精气,只要用出,必是大伤元气,折损自身寿数,看出其已是在拼命了,正要再加一把力,却闻轰隆一声,此间阵旗齐齐一抖,同时浸过旗杆半截的银白水流也是下降了数分。

  他一惊,道:“外间有妖王赶至,此阵至多只能支撑数十呼吸,两位快快动手。”

  伏峦听到这声音,却是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不顾一切,更是拼命催动精血法力。

  冯铭琢磨了一下,便道:“这处就交给二位了,我去会一会外间之人。”

  他一转身,就出了阵势,就见一名面上长毛,手长腿短的妖修站在外间,其人只穿一身青衣,腰间系着长长腰带,随意扎了个扣结,双手举着一根狼牙棒,正不断轰砸禁阵,此刻见得他出来,忽然往后一跳,劈手就打了一道白光过来。

  冯铭不知究竟,不敢以护身宝光抵挡,闪身避开,此刻那妖修却又往前一跳,竟是一下跃至他身前近处,那狼牙棒带着恶风呼地砸了下来。

  冯铭正要再躲,却惊觉身上似被一股罡风牵引,变得动弹不得,知是落入力道修士法力困束之中,方才三人与伏峦相斗,便一直在避免此等情形,未想这对手如此狡猾,自家一个不留神,便就陷入进来。

  他却并不慌张,将左手之中幡旗一晃,那妖修顿觉耳畔一声大响,一阵天旋地转,这一棒自也是打空了。

  冯铭心意一引,一道剑光斩去,那妖修已是来不及躲避,不过他并未穿甲,故身形极是灵活,居然在最后关头把肩头一偏,只破开了一条血口,不过一晃眼间,便又愈合如初。

  冯铭趁他正在躲闪,又伸手一拿,使了一个禁锁天地之术,此法对力道修士无甚大用,只轻轻一挣,就可摆脱,但那妖修方才避过剑光,此时难免身形一顿。

  只这一息之间,冯铭大袖一挥,放出一只金网,兜头罩了下来。

  这妖修顿觉不好,根本不敢与那网绳相触,竟是把手中神兵一扔,随后将身一团,倏尔化作一缕白烟,却是想要从大网孔眼之中钻了出去。

  冯铭冷笑一声,手中幡旗再晃,轰隆一声,四周景象好似颠倒过来,那妖修立时自那白烟之中跌了出来,那金网恰是落下,将其牢牢罩住。

  冯铭拿一个法诀,那网猛地一收,与那妖修肉身相接之处,竟发出金铁摩擦之声,竟是半分不伤,还在里挣动不停。

  他也是暗惊,可金网可是荀长老昔年所用,曾凭此勒毙过一头妖王,未想居然一时还收拾不下,正要再催动法力,那妖修这时开口道:“我乃猿部妖将李戌,我知你溟沧派的规矩,你杀我一人,又有多少功劳?但尊驾若肯放我一马,我愿立下誓言,助你除杀得另二人。”

  冯铭道:“另二人?”

  那妖修嗤笑道:“尊驾既然来此,当也打听清楚了我营盘中各处情形,又何必多此一问?”随后闭上眼睛,“是死是活,尊驾一言可决。”

  冯铭稍作盘算,如今北冥诸部之中,势力最大的便是猿部,此妖毕竟也是力成四转,想是知晓不少消息,看去也是知趣,留其一命,倒也有用。

  身旁灵机涌动,却见谢宗元、宋真人二人自里出来,他回首看去,问道:“如何?”

  谢宗元道:“伏峦已是授首。”

  这时三人似有所感,往天中看去,见远远又来了两名妖修,但察觉到自家似是来晚了一步,故是手持神兵,神情极是戒备地站在半空,隔着十余里望着三人,并不过来宋真人见两人似要上去一战,忙是开口道:“两位今夜目的已达,此次征缴溟沧,也是磨砺弟子,若是我等将大妖杀尽,诸部必是一哄而散,到时斩杀起来更是不易,况且我等耗损法力不小,再斗下去,但有变故,也是难作防备,不如见好就收。”

  冯铭道:“就依宋副掌院之言。”他一提那网中妖修,就驾起罡风,与宋、谢二人一道缓缓往斩蛇崖方向退去,不多时,三道遁光就隐没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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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六章 搅云翻海斗凶猿

  吕钧阳见李福一化为二,看去虽神态样貌无有不同,但也并非毫无分别。

  他还记得方才照面之时,其是身穿一身黑袍,而面前这两个,却是一着灰衣,一着白衣,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未曾立刻攻了上去,而是自眉心之中射出两道银光,分往两边袭去。

  那灰衣李福呵呵一笑,举起拄拐,轻轻一磕,就将神梭敲开,也不知飞了何处。

  白衣李福则是自鼻中喷出一道白烟,将神梭一缠一卷,居然使之在里间兜转,一时不得出来。

  吕钧阳这神梭掷去,并非是为了伤敌,而是为了辨明对方真身所在,这一试下来,感应之中却告知他两者皆是不假,倒极像是那精气化身之术。

  他已是确认,若无意外,当是对方知晓他能以飞梭探查灵机,故是使了某些手段,使得他难以轻易窥见此中虚实。

  这也是他并未精修感神经的缘故,要是其师晏长生在此施术,神梭一展,所占界域之地,灵机变动无不清晰了然,绝无可能被对手如此遮瞒了去。

  虽查探无果,但面上却不见意外之色,任何手段都有破招,李福当初特意把斗法之期定两月之后时,他已有所预料了。

  自然,他若起得“九岳清音”这等神通,立刻就能逼其显身,但是对方分身出现如此随意,显然只是小术,他若是为此大动干戈,便是破去,所耗法力必是远远大过对方,可谓得不偿失。

  于是他一拿法诀,背后有点点银白光华飞起。再一道道向前电射而去。

  这一回,却是一口气祭出上百枚飞梭。

  两个李福都是惊呼了一声,皆知无法如方才一般从容应对了,灰衣那个把袖一甩,祭出一块三角红帕,一个旋转。竟是遮盖数里,不少飞梭打在上面,有许多失了劲力灵机,不是被轻轻弹回,就是从空坠落。

  这一件法宝虽曾炼入些许磁力,能克五金之物,可那飞梭连续而来,上面灵机很快削去,眼看过不多久就要余下飞梭洞穿。也不敢多留,驾起遁光远远退开。

  而那白衣李福,此时却时口中几句咒诀一念,方才那团白烟扩散了数倍,就将所有飞梭笼罩了进去,再也不见下落。

  吕钧阳忽觉那飞梭感应断去,却是神情不变。

  他真正祭炼得法的神梭只是九枚,成得洞天之时。也是以一部分精气温养,至于余下所用。对眼下他而言,皆属凡品,方才祭出的皆是此类,便是被收去也无大碍,此战回去,只需几个时辰。便可再祭炼了出来。

  不过方才这一击,已是被他看出了些许端倪,伸手出来,再是往前一指,只闻破空尖啸之声响起。数道金气似剑如霞,延出长长一道,隔着十余里,分别向着两个李福劈斩过来。

  白衣李福把脚一跺,脚下飘起了一团白云,往里一躲,就自不见,而金气斩过,却似空无一物,自里穿了过去,过去片刻,就见其又从云中转了出来。

  至于灰衣李福,则把拐往上一点,竟有一层璀璨光亮生出,护定了他周身上下,金气过来,仿若斩在琉璃罩上,打得噼啪直响,却不能破。

  但那金气如丝如缕,接连不断,前面消去,后面就又跟上,再撑得一二息,金光罩上就现出了裂痕,灰衣李福见势不好,赶忙再次腾身闪避。

  可就在这时,吕钧阳忽然一招手,最早被困在云气中的一枚飞梭倏尔跳了出来,再如箭飞驰,而其所去方向,却是那自白衣李福,只见光华一闪,就从其身上一穿而过,后者面孔一僵,过有片刻,整个人消融下去,变化为一团清气,原处只留下一张残破符箓和一团形如棉絮的白气。

  灰衣李福见此不觉一怔,然而战阵之上岂容丝毫分心,就这一个失神,身后金气已是追及,自他伸身横斩而过,同样破散开来,亦是变作了一张残符纸,那一根拄拐也是飘在了半空。

  这时半空之光华一闪,出来一座旗门,又是一个李福自里走出,把两袖一张,将拄拐与那白气收入了袖中。他打个稽首,道:“区区小术,让吕真人见笑了。”

  吕钧阳淡声道:“此可非是小术,以法宝存藏灵机,又以精血符箓幻化身形,自家则躲与一旁遥御,这可是一门了得道术,我今日若不起得神通之术,怕也难以破之,只可惜神魂不驻,方家眼中,却是一个极大破绽。”

  李福那是两个分身应对他试探之时,看去是同一时刻招架,但实则是分先后的,且接连两回皆是这般,但两件法宝之上若皆有神魂寄托,那绝不会如此,也就是这细微差别,才让他看出了破绽,李福摇头道:“此谈何容易,李某修炼的乃是玄门功法,非是魔宗法门,不然倒是可以做到此点。”

  他虽是回话,心下却是诧异万分,暗道:“怪哉,这位怎今日如此有耐心,不上来强攻,反还与我论法,莫非改了性子不成?”

  他却不知,吕钧阳虽偏好在斗法时压住敌手,但那是建立在对自己一身神通道术了然通彻的情形下,而入得洞天后,知已与元婴之时已是截然不同,一切等若从头再来,便如霍轩出战天魔前,也需寻张衍一战,好知自家短长。

  而他并未得了这等机会,那自然需稳扎稳打,若是对方愿意继续与他这般练手下去,他也是求之不得,又何必去用那等快袭突进之事。

  李福方才未曾多想,此刻一念思及,似也是有所察觉了,暗道:“原来他是把我当成了砥石,哼哼,当真好谋算,看他这模样,并未在门中得过指点,也是头次与我辈相斗。也对,晏长生当年破门而出,与溟沧师徒世家皆是结下了仇怨,纵然他被秦墨白招回了门派,可其门中同辈却未必会与结好,先前我却是小心太过。不可与他再慢慢耗下去,否则等他一身本事转运纯熟,我更难以胜他!”

  想到这里,不愿再继续称量试探下去,而是往后一退,把身摇动,一声大响后,漠漠白雾腾上天穹,散去千余里地。只见一尊白猿虚象立在其中,手长四臂,雪眉长长,下颌一把仙须飘飘,宽胸阔背,半蹲半立,无数祥光瑞气沿身缭绕飞走,脚下云气阵阵。波荡来回,时卷时舒。

  吕钧阳能感应到。这一瞬间,天中关注此处目光忽然多了起来。

  若是按照正常情形,对方在展开法相那一刻,气势正盛,若是自家有把握,可稍作躲避。等其锋芒过去,再返身压上。

  不过他此来受溟沧之命,若是在天下众真面前,不战先退,却是有损山门威名。故是神意一起。也是把自家法相放了出来,天地间忽问涛声涌动,他背后霎时有一道金气长河奔涌而出,伸震数千里,而后向上一个盘旋,连转三十六道,凡所过处,皆有白芒似虹,耀目如电,焕然生缬。

  李福把法相展开后,却是率先发难,将法力一催,那凶猿法相一个扑跃,向前狠狠撞来。

  吕钧阳眼眸中一片冷静,心意驱使之间,金气长河哗啦一声,化作万顷水流,亦是自正面迎上。

  两尊法相这上一撞上,引得一声开山裂地般的大响,下方海水向外排开,掀起万丈波澜,到了上空时,又自天中倒卷而下。

  再观去时,见在金水两气不断向前冲奔,而一头浑身皮毛倒卷的白猿在里咆哮不已,四臂连连挥动,拳砸手撕之间,水花飞溅,白气四射,虽将之不断击散,但其越是奋力,身上伤痕也是越多,与此同时,那水河金气也似原先少了许多。

  双方如此缠斗了有一刻后,李福闷哼一声,主动往后撤去,两人法力实则相差仿佛,但吕钧阳初成洞天,本元精气尚算饱满,这么斗了下去,他却是吃亏更多。

  他又也不是来此拼命的,既然法力试下来不能压过对手,那就换一个路数在斗。

  可是他这么一退,吕钧阳却是不肯放过他,长河奔流,轰然卷上,趁势追来。

  李福一皱眉,法力比拼向来危险,尤其他这等率先退却的,若是一个处置不当,就极可能被这么一路穷追猛打下去,直至败落,幸好他早已想好了退路,取了一根铜锏在手,往天中就是一祭,此宝乃是自渠岳处借来,乃是一件真器,有开分法力,震荡灵机之能,虽非杀伐之宝,但若打中对手法相,必可击散其一部分精气,对尤重惜身保命的洞天修士来说,也是极具威胁。

  然而此锏还未落下,对面却有一道黄光迎上,与之撞在了一处,无法落下。

  李福一看,此物却是一根鹿角,心下不由一颤,从那模样来看,已是认出此物是当年鹿部族长头上之角,却不想已然被溟沧派拿去炼成了真器。

  他思及此物由来,再想到自家此刻就在溟沧十余名洞天真人目注之下,气势不由为之一沮。

  吕钧阳这边立时有所察觉,法力如同波浪推动,又是往高处去了一重,同时自金水之中激荡出无数银白飞梭,此皆是以法力幻化而出,不求伤敌,只为扰乱对方心神,李福也不敢保证些飞梭之中有无古怪,把大袖一抖,但见自己里飞出一团白烟,满天一卷,就将所有飞梭收入进去。

  此是他照着溟沧派大罗天袖之术,祭炼出来的一门神通,名为“小纳袖”,只要过来之物灵机不是太过强盛,都能收了进来。

  吕钧阳立在白气金水之中,冷声言道:“闻得妖廷李候有奇思异慧,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能效仿别家神通道术,看来果是如此。”

  李福呵呵一笑,道:“惭愧,只要天下人不笑话李某‘沐猴而冠’便好。”

  两人虽是说话,但法相之间碰撞却是不停,那白猿此刻已满身残破,四臂也是掉了一臂,虽只要跳出战圈,法力一转,便可复原,但被那金气白河生生逼住,丝毫做不得此事,若这猿相崩散,本元精气定也损伤大半,即便不死,也无力再战,李福知晓,到了这时,若想摆脱出去,不吃点亏时不成了,嘿了一声,轰隆一声,法相居然一下散开,然而分作数万小猿,往四面八方散去,尽管有不少被那金气河卷入了进去,但真正损折实则不多。

  此是他以效仿魔宗手段,用了近千年才勉强修成的一门神通,名为“百叶千枝”,使动这门神通时,本元精气可随意分合,可以说每一个皆是他身躯,只此术需借猿部中一件灵宝施展,要是少了此物,那这神通便再也难用,除此外,此术还有一大弱处,不过好在出来时他已补足这个缺陷。

  吕钧阳目光一扫,他微微启唇,向外一呼气,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阵金振玉碎之音,随此声浪传出,下方海水如沸腾一般跳动起来。

  而李福却在他声起之前,已是将一物掷向半空,凭空现出一道光幕,将两方隔绝开来,声息一至,虽是撞得光幕起伏不定,却是被挡在了外间。

  “果是九岳清音,好险!”

  李福也是一阵后怕,那所掷出之宝,乃是自蝠部借来的“回光障”,就是防备自家变化分身之后,对方用这等神通来伤他,好在方才料敌机先,若是动作稍慢一些,怕就被当场震死了。

  然而他还未等聚合法相,却见有一团团金气白云自天笼罩下来,不但如此,海面之上,有同样有一缕缕白雾升腾上来。

  他不禁神色一变,认出溟沧派另一门神通“幻真玉云烟”。

  此门神通最擅群战,还能闭绝他外识感应,对分身之法也极是克制,而回光障只可遮得正面,这等法术却属水性,真正称得上是无孔不入。

  这时也顾不得再隐藏了,他立刻拿了一枚光华四溢宝丹出来,只轻轻一晃,竟自里窜出一条龙形虚影。

  其出来之时,还是模糊不清,但受那无处不在得水气及方才散乱灵机滋润,却是渐渐变得饱满真实起来,一股庞然威压霎时弥散于海天之间,把那龙睛一扫,低吟一声,只把长躯轻轻一抖,就把袭来云气全数卷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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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了却昔年一因果

  就在李福放出那真龙虚影的那一刻,坐于上极殿中的张衍等人立自玉璧之中看了清清楚楚。⊙,

  霍轩问道:“莫非是真龙精魄?听闻此物乃是龙君姬无妄所炼,可凭此操弄四海之水,难怪这李福要选在海上决胜。”

  齐云天看了一会儿,沉声道:“当是此物,当年我溟沧征伐北冥时,此宝本在欲取之列,不过在最后关头,玉霄提先收走了玉崖,为不致洲陆崩裂,只好暂且放过妖廷残部,以至于未能如愿,今次吕真人要是能将此物取来,哪怕放过李福也不可惜,到劫起之时当可得大用。”

  霍轩道:“这真龙精魄虽不能与龙君相比,但也是自其神魂之中分化而出,吕真人要是有北冥剑助战,当是无虞,现下不知又用何法应对?”

  张衍笑了一笑,道:“吕真人出战之前,当已是参看过门中有关北冥洲一应记载,如所准备,应不会不防备此物,但若是自家疏忽过去,便是输了,也怨不得旁人。”

  霍轩琢磨了一下,龙君精魄难制,此战要胜,必定要倚仗真宝,便问道:“师兄可知吕真人借去哪些宝物?

  齐云天道:“为兄亦是不知,不过吕真人在选取真宝之前,曾去拜见过掌门真人,想来得过交待的。”

  霍轩闻听,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张衍则是暗暗点头,若是吕钧阳得秦掌门面授机宜,那宝丹之事就不用他们再做操心了。

  他断然言道:“此是我溟沧因果,下来二人之战,不必再让外人窥见。”

  他只一扬袖,在龙渊大泽上空滚荡的滔滔玄水忽然汪洋恣意,一路冲出洲陆。再哗哗铺展出去,很快就将两人交战之地灵机俱是蔽绝。

  北海。

  吕钧阳见那真龙精魄现身,眼中生出一缕莫名光华,他一撤法相,自交战开始,头次往后退去。

  李福本想立刻催动法力去追。奈何手中宝丹一震,原是那真龙精魄似是不肯听他摆布,想要挣脱了出去。

  他毕竟只是八部妖候,非是姬家血脉,纵有象相修为,也难以真正制御此物。

  只得先把法相收了回来,而后起全力镇压。

  此时却故意做出一副吃力之色,要是吕钧阳此刻来袭,他却是求之不得。他乃是妖,而对方是人修,真龙精魄便不服他管教,也会辨明敌我。

  然而抽空看了一眼,却见吕钧阳并不过来,只是静静看着,似是等他降伏,知是骗不到对方。便也不再作伪,索性大大方方正站在那里。半刻之后。终是将此龙稍稍驯服了一些,为此其也是耗费了大半法力。

  不过这却是值得,得此物相助,对方便难以胜他。

  而这段时间中,吕钧阳一直是站在外间缓缓恢复法力,同时也似在默默准备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忽觉四周似平静下来,四周风浪也变小了一些,目注过去,见那真龙精魄已是不再挣扎,双眸紧闭。长长身躯于天中一起一浮,似在随呼吸摆动,又似在酣睡之中。

  李福呵呵一笑,道:“吕真人,久等了。”起手宝丹上一抚,再向前一指,道一声“去”!

  那真龙精魄乍然颤动了一下,似被从睡眠中惊醒过来,双睛猛然一睁,随着凶睛连连转动几下,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凶煞之气,待它在李福神意引导之下见得吕钧阳时,发出一声怒啸,伏首塌项,弓背弯抓,蓄足力后,就向前一个纵跃,随它这么一动,此间万千顷海水也被一同席卷而起,带动浪潮翻滚向前。

  此龙有连头至尾,足有千丈长,身上鳞甲黑沉沉不见光泽,厚重严密,爪牙锋锐,丝毫看不出是精魄所化,比才出来时好了不知多少,显时李福方才用法力滋养之故。

  吕钧阳见它越逼越近,脚下一顿,身形猛然自原处消失,却是用了一个小诸天挪移遁法,退时到数十里之外。

  轰隆一声,龙君精魄一抓落空,把身一扭,转首跟来。

  它纵然只是一缕精魄,却也得龙君几分本事,哪怕不用什么神通法术,只凭一身蛮力,就可洞天修士造成极大损害。

  吕钧阳趁它在云中转动之际,手指一屈一弹,发出数十道少伤金雷。

  龙君精魄并未躲避,任由那些雷光落在身上,但奇异的是,噼啪声响之中,雷芒却被其身躯之外一层磅礴水气挡住,在一阵阵光芒电蛇闪过之后,就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李福抚须一笑,在海上斗法,这龙身精魄可引无量水气护体,雷法对其威胁可是大大降低。若不是如此,他又何必把斗法之地选在这处呢?要知水泽丰沛之地,对溟沧派中练就水法的修士也是大大有利的。

  吕钧阳见雷法动不了此龙,法力一转,脚下白光生河,自里飞闪出数道金气长虹,一条条辉映百里,遥空斩来,只是斩上那龙身时,从中一透而过,形如劈中虚影,无有分毫作用。

  见如此还无用,他便启唇一喝,使了一个九岳清音之术。

  这一回,这真龙精魄却不再是无有损伤,身上鳞甲片片碎裂,好似被强行剥去了一般,其怒嚎一声,在水气之中一滚,无边灵机聚来,霎时就又复原。

  吕钧阳目光略凝,此刻他已是看得明白,这头精魄能自家汲吸天地灵机,除非能一击将之打散,或是起得神通法宝隔绝内外,否则无论怎么施为,对其都是无用,所幸其遁法并不迅快,倒也不是无有破绽可寻。

  又转目看了一眼握在李福手中的那枚宝丹,知晓此物方是关键。

  李福一龙一人追逐之时,却是站在原处不动。

  倒非是他不愿与那真龙精魄一同出手,而是掌制宝丹需分得他不少精力,加之方才镇压之时耗损了不少法力,回去之后不知要修持多少时日才可补了回来。既然眼下已是能压过对方,那又何必再白白耗费气力呢。

  吕钧阳再与那真龙精魄缠斗少时,已是确认其除了一身蛮力,并无什么神通道术,但这么纠缠下去,也能把自家法力耗尽。不过在此之前,威胁实则不大。

  自然,也有可能是李福故意如此,好使得他放松警惕之后再用了出来,不过只要小心戒备,面对此物时,当不致有失。

  此时他心中已是有了对策,脚下一点,又使得一个挪移神通。身躯已时转去了数百里外,趁那精魄还未追上来时,他拿了一个法诀,分出一团本元精气,伸手一点,其霎时化作一人,素衣大袍,有出尘之姿。却是与他自家全然无有分别。

  两人一分,精气化身那真龙精魄冲去。而他自家则直奔李福而来。

  李福一怔,再是脸色一变, 他在分身之术上浸淫极深,一眼便就看出此是“显阳灵身”。

  此是洞天真人本元精气所化,与真身除了法力高下有差之外,已是别无任何分别。法宝神通皆能使用得。

  要是他全盛之时,自是不惧。可方才为镇住宝丹,法力耗损不小,哪怕一个显阳分身只得吕钧阳四五成精气,也足以与他斗个旗鼓相当了。关键是他还要分心驾驭那精魄。难以两头兼顾。

  他心中不禁有一丝佩服。这虽不是什么厉害手段,但却需极大胆魄可,显阳分身一旦被打灭,那是无法弥补回来得,分出多少本元精气就会折去多少,除了一些自恃手段高明的修士,甚少有人敢在斗法时使了出来。

  他自袖中抛出了一团白烟,再拿出一只精血炼化的符纸,往上一拍,再是一运法,也是变化出一个分身出来,将宝丹送去其手,由得其去摆弄真龙精魄,自家则是取了拄拐出来,往天中一祭,就往冲了上来的吕钧阳打去。

  吕钧阳见飞来之物不是真器,却是躲也不躲,意起之时,背后已是升腾起一条迎空而上,滔滔不绝的金气长河。

  拄拐打入其中,不过只震开百丈方圆金气,对有整条金气长河而言不过是溅起几朵浪花,纵然会折去些许法力,却前冲之势却不会因此而停下。

  李福看他来势凶猛,似与之前一般与他正面比拼法力,哪里肯如此,连连向后退开。

  这时他心有所感,往外瞥了一眼,见那边真龙精魄却在吕钧阳显阳化身引导之下,已是越去越远了。

  他心下忖道:“这是要分开两处,好使我彼此不得援手么?也好,便先在此与先斗得片刻,那显阳分身虽是一个助力,可也同样是一个破绽,若是能借始君精魄之力将之灭了,看他还如何与我相斗。”

  他脚下一使力,白烟腾腾,窜去上方,而后向下一抓,手中喷出一道白烟,出到远处,就聚化两只大掌,随后一把捏成拳头,狠狠往那金气长河所在之处砸了下来。

  此门神通却效仿张衍玄黄擒龙大手而成,名唤“仙猿掌”,虽无有张衍等强横法力支撑,威能不宏,但胜在指掌灵活,可有许多细腻变化。

  吕钧阳并不退缩,挺身而上,身后水河盘旋上扬,一条条白气烟虹沿着那两手绕转,待将其围困入内后,只是一合一转,就将其搅散开来。

  李福借此机会退开些许,而吕钧阳紧追不放,两人一追一躲,打打停停,不一会儿出了万数里,海水被二人法力引得浪涌滔天,而那真龙精魄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吕钧阳待又一次拉近两人之间后,突然一抖袖,扔了出来一物,看去好似一只罗盘,那物到了外间,就是轻轻一转,同一时刻,与那真龙精魄相斗的显阳分身忽然消失不见,等再出现时,已时立在了这罗盘之上。

  此是自山门中借来的另一件真宝,名为“踏步星罗”,此物可以一分为二,哪怕远隔数万里,只需一息相引,就可把相熟之人或是法身接引过来。

  他伸指一点,那显阳化身只一闪,就回了他身躯之内,霎时间,法力又得完满,身后长河轰然声中,在原先势头之上又是展去千余里。

  李福不禁大惊失色,这才知晓对方故意将两边引开,原来是为了此刻。若说方才还可缠斗一二,但分身化合为一的吕钧阳绝非他现下所能对付,立时收了法相,起一道青烟,想要遁走。

  吕钧阳谋下这一个杀局,自不会让他逃脱,自袖中抓出一物,往天中一祭,立时就有一道无形气息降下,笼罩方圆万里。

  名为“元辰气罩”,为其师晏长生所炼真宝,一旦罩定敌手,其便无法遁挪出去,唯有宝主可出入自由。

  他在元婴境时,与乐蓉娘那一战,就是倚仗此物将之锁困杀死,哪怕对方身俱黄泉遁法也未有逃去。

  李福一看不好,察觉到已是无路可逃,赶忙掐一个法诀,却是想避入洞天,若是躲了进去,此战等若认输,但总比没了性命来得好,愕然发现,必有一股气机扰乱,居然无法挪至其中。

  吕钧阳见已是罩定敌手,他便把身一晃,裹动长河法相往下追来。到得近前,他把身一顿,站在长河之上往下看来,平静言道:“李候,你已败了。”

  李福心思活络,一听这话,却是心下一动,对方似不是要杀他,便道:“吕真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吕钧阳道:“若是李候能将手中宝丹给了我溟沧派,吕某可以放了李真人自去。”

  李福一怔,随后一捋胡须,抬眼看来,道:“吕真人,非本候不信你,此事你当真能拿得了主意么?”

  吕钧阳抖袖抛了一枚玉符过来,道:“只要李候将宝丹给我,自可凭此符回去北冥洲,没人会来阻拦于你。”

  李福接过一看,见却是一枚溟沧赦令,不觉恍然道:“原来贵派早就对此宝丹挂心了。”

  吕钧阳淡声道:“李候只需说愿与不愿即可。”

  李福明白,若不是怕他毁了此物,溟沧派也不必用此方法,对方直接将自己斩杀再抢去即可。

  不过他可不愿为了一件宝物就在此丢了性命,极为爽快地将那宝丹投了出来。

  吕钧阳拿过看了一眼,手一招,就将那“元辰气罩”收回。

  李福只觉身上一轻,觉得与自家洞天之间再无半分阻隔,此刻便是持了玉符,他也不敢完全相信溟沧派,于是一个运法,就见有一阵烟雾笼罩上身,待散去后,已是无了影踪。

  吕钧阳见其走了,也是转身向南,下一刻,一道白气长虹就往溟沧方向在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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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八章 洞天归旧主 圆通破阳刀

  溟沧派上极殿内,张衍见吕钧阳已是斗败了李福,沉吟一下,忖道:“南海此刻仍在相斗,既然此间结束,当可知会陶真人他们三人一声。☆→,”

  他神意一起,就以法力凝化一张符箓,起指一弹,虹光一道就往南飞去不见。

  过不许久,龙渊大泽上空,一道清虹飞入浮游天宫,有童子入殿来报:“吕真人已至殿外。”

  齐云天道:“请吕真人上殿。”

  吕钧阳自外而来,他身后跟随着两道闪烁不停的宝光,正是那两件自门中借来的真器,他才一步踏入入殿中,其便一闪,往浮游天宫上方飞去了。

  他稳步到了三人阶前,稽首道:“见过三位殿主。”

  齐云天手一抬,和颜悦色道:“吕真人不必多礼,你败得妖候猿部李福,对山门乃是大功一件,自今日起,真人便是我上极殿护法长老。”

  随他话语一落,就有一名童子上来,其身前端着有一盏玉盘,到他面前,双手托着,弯腰送过头顶。

  吕钧阳目光下望,见里间却是摆放着素袍冠带,法剑玉符,俱是光华溢动,宝气氤氲。他起袖一扫,俱是收入囊中,而后一礼,道:“钧阳谨受命。”

  齐云天笑道:“吕长老与相战一场,想必损折不小,既是我殿长老,殿中药丹可任你取用,好助你早些恢复法力。”

  张衍笑道:“昔年我与晏真人一场斗法,其临去之时曾将他所辟洞天托于我手,我言真人哪日若得自保之力,可以还了回去,今便兑现前言。”

  说着,抖手一掷。将一枚玉符送了下来。

  吕钧阳伸手接过,默默看了两眼,小心收好,道:“敢问一句渡真殿主,昔年恩师恩元灵可的保全?”

  张衍笑道:“我当年请了晏真人元灵在封灵玉中,现寄存与洞天之中。时日过去虽久,但得灵机补续,当是无碍。”

  吕钧阳默然半刻,对他行一个道揖,郑重道:“钧阳谢过张真人这多年回护。”

  他这些年中虽在修道,却并未忘了师恩,几次怕晏长生元灵难保,只是自身孱弱之时,无能为力。他曾门中还有传闻,说是晏长生神魂早已魂飞魄散,现在才知,这当是张衍有意放出的风声。

  张衍道:“吕长老不必谢我,此也是掌门真人之意。”

  正说话之时,外间传来一声钟磬响,而后进来一名手持金符的童子,他先是对齐云天、张衍、霍轩三人一礼。而后道:“三位殿主,掌门有传。请吕真人入殿相见。”

  齐云天道:“既然掌门真人有唤,那吕长老自便就是。”

  吕钧阳打个稽首,就随那童子退出大殿。

  齐云天言道:“李福一败,四部妖候不会再插手北冥洲中之事,门中弟子占下沧河之后,便无需北进。可就地搜罗宝材,妖修诸部如能听命于我,也不必斩尽杀绝。”

  霍轩道:“几日前颜伯潇进书上言,要助十余妖部封疆立国,日后可由其上缴供奉。不必再使门下弟子奔波劳苦,只是需求我山门册封,我私下以为可行,却不知两位殿主是何意思?”

  齐云天问考虑一会儿,道:“张师弟以为呢?”

  张衍点头道:“可行。”

  一口气立十余个妖国,很有可能改换北冥洲眼下格局,是好是坏也要试过才知。要是放在千年前,或还需多做思量,但眼下至多数百载便起大劫,底下无论如何做也无关大局,若能以此收得更多供奉,那自然也是好事。

  齐云天道:“霍师弟,你可以三殿之名着颜伯潇自行处置此事,但若日后生乱,门中拿他是问。”

  霍轩道当即应下。

  此刻南海之上,陶真宏等人仍在攻打风陵海,距离最初动手,已是过去整整一日。

  三人靠着蜃虫喷吐出来的幻雾相助,硬是牢牢把持住了主动之势。

  不过虽是看去声威浩大,却始终未曾真正破了风陵海上阵盘,这里缘故,也是由于三人旨在牵制玉霄一方注意力,并未曾真正发力。

  周如英手腕一翻,发出数十道罡雷,击中天中,震响声中,将一条千丈龙蛇炸裂,然而却无半点鲜血流淌出来,只化作雾气飘去,她见了之后,脸色一沉,咬牙道:“又是幻景!”

  整个风陵海已被浓浓幻气所笼罩,自里有无数蛇蟒灵禽时不时扑击下来。

  然而她明明其中大部分乃是灵机幻化而出的,但偏偏还不能不抵挡。

  谁知这其中是否藏有真正杀招,而最为可恨的是,斗到现在,前来攻阵之人至今仍是躲在雾烟背后,不肯真正露面,以至于她们只好见招拆招。

  吴云壁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破解之法,玉霄派中虽有破除幻景的法宝,但方才送来之后,发现作用却是不大,那幻景笼罩整个风陵海,方才破去一角,过得片刻,就又重新生出,还平白耗得不少法力。

  而此刻对面,陶真人站在法坛之上,远远看着风陵海方向,直到此刻,他还未曾动手,一来他另有事需做布置,二来此战之后,米、李两人还得修持打坐,回复精气,若是不巧,很可能下来一段时日,只有他一人维持大阵,故需保得几分实力。

  天边光华一亮,他目光转去,却见有一道书信正朝这处飞来,放开阵门,任其进来,随后捉入手中一看,见是张衍传书,告知他北冥洲之事已是了结,南海之事可由他三人酌情自定。

  他仔细想了一想,到了现在,溟沧嘱咐之事已是做完,按理已可撤回。但今次展开攻袭之前,却也未想到有得蜃虫配合,居然能收得如许奇效,可若下次再来,却未必能如此了。以玉霄派底蕴,不难找出对策,而且为了此战,他着实使了不少力,有些杀招不用也是可惜,故想来一个全始全终。

  不过此事却也无法由他一个人做主。于是传音米、李二人,将自家所思说了出来,道:“玉霄经此一遭,必能寻得外物克制蜃气,此次机也是会难得,我欲一鼓作气,全力相攻一次,两位以为如何?”

  李岫弥一声笑,在云上传声道:“陶道友既然说了。那李某愿意奉陪到底,不知米真人如何说?”

  米真人哼了一声,道:“早该如此了。”

  陶真人道:“如此,那就请两位道友再做半日牵制,陶某好把那刀气再凝练几分。”

  李岫弥道:“好,我等方才也未动真,并未耗得多少法力,倒是那蜃虫有些不济了。好在还有丹玉吞食,再支撑一二日当还无碍。”

  陶真人沉下心来。拿诀运法,不一会儿,丝丝缕缕阵气漂游上空。

  而上大阵上方,云雾遮掩之处,赫然有一道前后长有七八里的刀气存在,内里灵光变动来去。似想宣泄出来,偏偏外有重重气机遮掩,不得而出,下方阵气上来,皆是汇入其中。

  此是他自仙府密册之上学来一门神通。名为“太乙圆通破阳刀气”。

  此为一门破阵斩陆之法,虽威力极其宏,但需得借用阵盘运化刀气,除此外还需数三万余种外药相合,内中不乏少见奇物,清羽门在东海上时,却是无法搜罗来这许多灵药,这回他也是为了呼应北冥之战不被玉霄搅扰,故才不惜代价祭炼出来。

  可即便上述这些条件全然满足,他运功一日多,方才凝聚出这么一道刀气。

  本来是准备不支之时,好及时加以援手,不过战局进展想象之中更是顺利,故是准备就此斩了出去。

  很快过去两个时辰,那一道刀气已是大至十余里。

  陶真人此刻觉得,这已是逼近自家极限,无力再作扩展,便不再勉强,果断到此为止。向天中传音道:“李道友,刀势发出后,陶某也无法驾驭,此前因各种缘故,从未在别处试过,只从密册之上得知,这刀气威力绝伦,你千万躲得远一些。”

  李岫弥不敢小视,肃声道:“多谢陶道友提醒。”

  他一转身,就远处避去,而海底之下,那蜃虫似也察觉到什么危险,只是稍作驱驰,其就以极快速度外游去。

  这蜃虫一退,漫空蜃气渐渐散开。

  不过周、吴二人在幻景之中足足戒备了一日夜,实在不能分辨眼前所见是否又是幻化出来的景象,故是只稳稳坚守大阵,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陶真人把心神凝定,按照法诀以意一引,就引动那道刀气缓缓飞去天中,直至罡云之上方才顿住。

  这时就听得天中传来隆隆响动,那刀气已半身前倾,慢慢向着风陵海方向挪动。

  这时他目光凝定前方,就朝着那处一指。

  这一刻,身周流转气机仿佛停顿了那么一瞬间,那刀气稍作迟滞之后,轰隆一声,自天斩下!

  刹那间,李岫弥似是察觉到极大危机,急忙往远处躲去。

  米真人看着那划破天穹的刀气,眼眸之中也是露出一丝惊色。

  周、吴两人立刻发现不对,都是猛然抬头,往天中看去。

  吴云壁脸色陡变,将那“三还乱云旗”拿出,想要祭上了天穹抵挡。

  然则那旗到了外间,却是变化一个童子,其看了一眼,脸上也露出一丝骇然之色,低声下气道:“吴真人,非是小人不愿出力,这刀气小人委实是挡不住。”

  周如英有些不能相信,道:“吴师兄,可是幻境?”

  吴云壁定神一想,摇头道:“不会,此刀气远在风陵海之外,那却做不了假的,至多……还有十一二息就可到我处。”

  周如英神色一凛,若是这样,连门中也无可能及时援手,她吸了口气,道:“吴师兄,下来该如何?”

  吴云壁断然道:“只能全力守御,以禁阵之力相抗了。”

  周如英有气无处发,对那三还旗真灵喝了一声,道:“真是无用的东西!”

  那童子很是委屈,大声道:“虽然小人挡不下全数刀气,要是只护住两位,却是能做到的。”

  吴云壁喝道:“周师妹,莫再分心了,也不要顾惜法力,随我一同抵挡那刀气。”

  周如英也顾不上其他,全神运法。

  几个会吸后,那刀气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百里,其猛然一冲,一下便斩在了禁阵之上!

  轰!

  整个风陵海上爆开一声倾天大响,两旁海水涌动翻滚,竟被碰撞之力一气排开千余里,自远处看去,其中间所在已是深深陷入下去,而两旁陡然起得两道高高峰浪,正向着外间不断扩散奔去。

  等一切又安寂下来,两道清气飞上天穹,周、吴二人把目光投下。

  脚下禁阵本是用数十小阵聚合一处,但此刻已是大半崩塌,原本以**力聚起洲陆也是残破不堪,至于岛上弟子,更是十不存一。

  这一击之威,远超他预料。

  吴云壁沉声道:“不想那三人还有这等奇术,先前却是小看了等其等,靠我二人守不住的,我要奏请门中,再遣得一位真人前来此地,设法将之压住或者驱赶了,否则日后难有宁日。”

  而此刻另一边,米真人眸中光彩熠熠,她转首言道:“陶真人,这一刀斩得好。”

  陶真人一笑,道:“这一刀大致能挣得半年安稳,不过玉霄下来定不会再给我等这般从容发力的机会了,怕是日后难熬。”

  他少时在南华门中修道,很是清楚似玉霄派这等大宗的底蕴,要是其真正认真起来,那就要做好最坏打算。

  米真人哼了一声,道:“怕得什么,我等在此,就是要引其来攻,却是唯恐他不来。”

  陶真人笑道:“正是此理。不过此间情形当告知张真人一声。”他取出一张法符,起指在上点划片刻,轻轻在上一拍,就送其往天中飞去了。

  不过半日之后,张衍便在渡真殿中收得这封飞书,他看完之后,稍作思忖,便把景游唤来,道:“近日我欲闭关,以期早日破入二重境中,外间俗事你待我处置,南海陶真人处,若是来书索要宝材灵药,皆可允了他,若是遇上无法做主之事,可去上极殿找寻齐真人,我此前已是与他打过招呼。”

  景游道:“老爷放心,小的定可办得妥当。”

  张衍一点头,挥了挥袖,命其退了下去。而后他坐正身躯,对着台上物窍精元石轻轻一吸,须臾,里间就有一缕细细紫气飞出,没入他眉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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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心一试重障关

  玉霄派,沉光崖上。︽,亢正殿主周东泊坐于高台,而下座与他说话之人,却是辟壁殿主周隶广,此刻二人神色严肃,似在商议一件要紧之事。

  周隶广道:“北冥洲一战,李福败北,四部妖族原本撒出人手已退回了元君宫中,看来已是无法阻溟沧派侵略南洲了。”

  周东泊目光深沉,道:“只是溟沧派不杀李福,却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周隶广道:“此也令小弟不解,昨日去书信问了,说是拿了一件宝物换了性命,吕钧阳这才将之放了,只再是追问,却是语焉不详,不肯说是那究竟是何物。”

  周东泊哂然一笑,道:“此物必对溟沧派极是有用,李福那猴儿不说,是不愿白白告诉我等,他也与吕钧阳苦斗了一场,也算是出力之力,就照例送去一些丹玉,让其开口就是了。”

  周隶广皱眉道:“师兄何必惯着他们,溟沧派北侵,他们龟缩不出不说,我等问询,还遮遮掩掩,若无我玉霄关照,他们岂能存至而今?依小弟之见,该当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周东泊若无其事道:“现下还用得着其等,只要这四妖还在北冥洲上,哪怕什么都不做,溟沧派就要多出数分精力用来防备,那对我来说,便已是足够了。”

  周隶广似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沉,道:“溟沧派南海布阵,其意与我着手北冥,当是一个用意,此回便是因其等,致我无力威胁溟沧侧背。”

  周东泊却不甚在意,道:“南海不比北冥洲,我等可无有溟沧那般束手束脚。若不是为了不损折法力,当真要除掉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隶广犹豫了一下,道:“心明殿主和告明峰主昨日来书,小弟已是看了,信中言他二人又是失手。已是两次败北,故求门中责罚,又言只他二个,恐难守住风陵海,要我门中再增派一人前去镇守。”

  周东泊道:“责罚便就不必了,那日阵盘被破,我等也是看在眼中,陶真宏等人当是筹谋已久,并非他们过失。便是换个人去也是免不了这般结果,至于增派人手……”

  说到此处,他也是捋须沉思起来。

  在他眼中,只要把挡在风陵海外,不威胁到南崖洲,阵盘破得几次也无关系,大不了就和其这么对峙下去。于是言道:“为兄之见,不必再调派人手前去。至多再给心明殿主二人几件真宝,如此也可以应付了。”

  周隶广小心提醒道:“师兄。那日所见,陶真宏等人所使刀气太过强横,似有破阵之能……”

  周东泊摇了摇头道:“为兄看过,那刀气不管如何祭炼,最后必靠阵气相聚,此非一朝一夕之事。其等应是为呼应溟沧才使了出来,下来若能提前防备,破之不难,告诉二人不必大惊小怪,好好守着。多多为门中分忧就是。”

  他说话时,却听得殿顶传来一声磬音,转目看向外间,问道:“何事?”

  有弟子在外言道:“回禀殿主,回阳峰主来了。”

  周东泊神色略动,道:“快请进来。”

  少顷,一名身着青布法袍,头戴问道冠的老道人跨入殿中,正是回阳峰主吴汝扬。

  而殿中两人见了他,都时站了起来相迎,双方施礼过后,又各是于此间坐定。

  周东泊笑道:“吴真人来得巧,方才我二人正好说到如何应对南海变局一事,真人到此,正好一起议个对策出来。”

  吴汝扬沉声道:“我也正为此事而来。”

  周东泊略微意外,道:“那不知真人如何考量?”

  吴汝扬道:“吴某以为,陶真宏等三人接连破开风陵海上阵盘,后招又层出不穷,若留在那处,任其慢慢壮大,将来必是难制,对我玉霄实是不利,定要设法将其等早些铲除了,哪怕其事后再来,也总能换来几十载清平。”

  周东泊沉吟不言。

  周隶广见状,便道:“可是吴真人,那三人所筑大阵已成气候,破之不易,听得溟沧派眼下正四处搜罗宝材,甚至不惜攻打北冥洲,又命门下小宗上缴供奉加倍,可见其已是渐呈不支,若是能如此对耗下去,用上个一二百年,就可将之拖垮,那时再解决这几人岂非易事?”

  吴汝扬却摆摆手,道:“外间所见,未必是真,只可信得五分,大有可能溟沧派用得障眼法。便非是如此,以北冥半洲之地,灵材便不及中柱、南崖两洲,维持其门中用度,想也勉强足够了,实不能指望于此。”

  周东泊又思虑片刻,点头道:“真人说得有道理,只是为避大劫,门中诸真皆在用功,却不好轻折法力。”

  吴汝扬道:“此不是无有解决之法,两位也知,吴某余下寿数,也不过一二百载,我不求飞升,功行增进对我已是毫无用处,愿去海上除此隐患。”

  周东泊动容道:“吴真人何必如此,世上有不少延寿之物,我玉霄还少不得真人。”

  吴汝扬摇头道:“纵是延寿得命,若不在灵眼那等灵机至清至纯之处修持,本元精气也必是每日衰退,到得劫开之时,又能余下多少战力?”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正,道:“二位,我愿持宝,破去那海上大阵,再为山门镇守海上一百年,免使山门受得侵扰,但也请门中应我一事。”

  周氏二人对视一眼,周东泊先是开口道:“吴真人请明言。”

  吴汝扬肃容道:“我去之后,吴丰谷可继我峰主之位,万望请门中扶持一把,自然,他若不成器,难以破开境关,此事也就作罢,不必再提。”

  周东泊叹道:“此事甚大,我也不好做主,唯有禀明上人。才可回复吴真人。”

  吴汝扬点头道:“好,我就等两位师兄回言了,今日来得冒昧,不扰两位,这便先告辞了。”

  言罢,他站起一揖。道一声“留步”,就转身往外去了。

  周氏两人起身,目送他一路出殿。

  周隶广看了过来,道:“师兄,此事你看……”

  周东泊道:“不必说了,这事上人自有明断,我等无需自作主张。”

  数日之后,玉霄派回阳峰主吴汝扬亲至风陵海,筹谋三月之后。命周如英、吴云壁二人为策应,以补天阁破阵至宝“平海岳”连攻半月,终是毁去海上阵盘,陶真宏等三人借龙宫遁走,重又退回东海,入得小界修持,以求早日回复损去法力。

  而吴汝扬退得三人后,却是驻步风陵海上。调遣族中弟子再筑阵盘,不过半年时日。便又再起了一座禁阵,下来周、吴二人回得山门,而他一人在此坐镇,看去短时内不会离去了。

  此间一切,很快传至溟沧派门中,不过张衍尚在闭关。齐云天、霍轩二人皆认为这数十年中不宜再动,命人往东海上送去些许丹玉后,就暂不关注南海。此刻北冥中,此刻早已平定南洲诸部,四部妖候封宫不出。一时之间,南北皆是平静安稳下来。

  山中不知岁,时日流转,一转眼,又是四十年过去。

  渡真殿中,张衍双目缓缓睁开,清眸中似有一缕紫色闪过,他将手中已是变得无比灰暗的无窍精元石放了下来。

  此刻案几之上,四枚精石中,已有三枚变得黯淡无光,只余未曾取去紫清灵气那一块,尚是保持着原来模样。

  自他闭关以来,法力便在不断上扬增进之中,可以说他所用时日越长,自身积累也就越是雄厚。

  不过到了今日,却是不再有所变动,好似一汪深潭蓄到了极处,法力已是增无可增,满无可满,无论怎么炼化灵机,也不过是散逸于天地之间,再也无法提升上去。

  他此刻已能觉得,在自家身躯之外,似有一层无形阻碍,挡住了上去之途,唯有将之打破,方能得见自在。

  他很是清楚,只要破开这层束缚,自己就可真正迈入了那象相二重境中。

  洞天真人修持到这一步,其实并无什么太大难处,只需自身法力积蓄到足够,便可过此关口;而到了二重境后,天地与己身之间也等若少去一层拘束,无论是吐纳灵机还是精气回复之能,都会大大高于一重境。

  道册之上对此有许多称呼,诸如“拂尘垢”、“过障纱”、“明心目”,“推虚帘”等等。

  然则此关好过,但再往下去,却需经历数重障关,才可入得三重境中,且一次比一次艰难,一关比一关牢固。根底越是雄厚之人,所历障关越多。或是经历六关、或是经历九关,甚至更可能在九关之上,全看修士一身根基如何。

  张衍此刻已是一脚踏在门径之上,看去只要轻轻往前一步,就可达到对面境地之中,但他却并未急着过去,而是拿起一枚蚀文玉简反复看观读。

  简上所载,乃是太冥祖师传下密法,可令门中洞天修士在入得二重境后,借用丹药之助,同时运转妙诀,就可在破境之机,再挟势破开二至四层障关。

  三代掌门元中子,据载曾一次过去四重障,此后溟沧派中历代洞天,包括后来飞升真人,皆是止步三障之上,未有能与之比肩者。

  张衍看过秘法之后,已是了然,若自己能在突破二重境时冲过更多关障,那么将来通往三重的道途必可顺畅许多,至少可省去更多用功时日。

  他衣袖一振,站起身来,对着天中一揖,道:“弟子请祖师赐法。”

  不一会儿,就见天顶之上,有一道黄光飞来,仔细看去,却是一卷帛书。

  他双手一抬,就将之接入手中,而后缓缓打开,然而扫了一眼,这帛书之上居然是一空白。

  他神情之中并无任何意外,把功行一转,其上便缓缓浮出一行字迹来。

  此是太冥祖师传下的破障丹方,但这也是因人而异,因修士体悟不同,根底不同,功候不同,底蕴不同,甚至寿数不同,所用外药也各是不同,这时所显丹方,也唯独他自家可使,若是给了别人,必是无法合用。

  他目注其上,仔细看了下来,不觉一挑眉,忖道:“此法也就我溟沧可用。”

  丹方之上所载的灵药有许多已是无法在九洲寻得,但在小界之中却还有些,但数目也是不多,眼下也只他这等三殿殿主可以拿来取用了。

  他招呼一声,把阵灵唤来,指着其上灵药,道:“你将之凑齐了,我稍候需开炉炼丹。”

  阵灵曾在历代渡真殿主门下听用,显然非是头一次搜寻灵药,她言道:“老爷稍等,奴婢去去就回。”

  只一个时辰之后,阵灵便就回转过来,她一个万福,道:“奴婢按老爷所言,将丹方上所载灵药俱是取得,只是有些灵材不多,至多可炼得四五回。”

  张衍点首道:“已是足够了。”

  阵灵道:“老爷可要奴婢现在开得丹炉么?”

  张衍一点头,道:“开炉。”他一摆袖,穿过阵门,一步踏入丹室之内,随后坐定下来,并起法力封禁了此处。

  因炼这丹药需得**力催动,而是何等火候也只有自家知晓,是以唯有他亲来祭炼。渡真殿中历代洞天真人,也俱是如此。所幸如何炼丹,可由阵灵从旁相助,是以那等不通炼丹术之人,也只需懂得维持火候便可。

  张衍师从周崇举,虽不敢言精擅炼丹,但在此道之上,也远远胜过诸多同侪,是以此回极为顺遂,不过半月,就炼得三枚丹丸,但破障机会只得一次,是以多出两粒实则并无用处。

  他取了一粒入袖,踏开阵门,回得殿中安坐,又将案上那玉简拿了起来。

  那破障法诀不过是一段蚀文,虽他在此道上造诣颇高,但一番推演下来,却有几处无法拿定主意。

  若按却是不同方向去走,那必也导致结果不同,哪个是优,哪个是劣,只表面上看,却是无从判断。而一旦跨了出去,便是走错了,也再无回头路可言。

  他沉思一会儿,起法力将丹丸一引,藏入法体之中,却并不立刻炼化,而是手握残玉,把心身沉入其中,慢慢推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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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章 重门之后非绝巅

  三年之后,张衍心神方自残玉之中退了出来。

  经他反复推演之后,却是自那妙诀之中选出了一条能前行最远的道途。

  不过同时也是发现,这法诀似也有其局限之处,到得某一关障之后,任凭再是如何努力,也无法再往前去了。

  确定自家所选,已是其中最佳,他这才不再坚持。

  他用数日稍作调息,自定中醒转后,见已是万事俱备,便来至大殿之外,纵身飞出,化清光到得玄海上空,清喝一声,就将法相放了出来。

  只闻轰然一声,一道混冥玄气去往高处,绵邈无尽,浑浑沉沉,展铺在天穹之上。

  他立在滚滚荡荡的玄气海内,闭目把气机稍作调理之后,便就盘坐下来。

  随他放开自身意识,这一尊先天玄相之中便传来轰轰雷鸣之声,少时,就闻得小界上空传出一声大震,回音隆隆不绝。

  张衍能清晰感觉到,自家法体之外好似何物破碎了一般,同时四周灵机也是变得更为清灵舒缓,只轻轻一引,就可汲吸入躯,再念头一转,就变化为精气法力。

  此时他已是轻轻松松跨过了那第一道障关,也即表明,从此刻起,他便是象相二重境修士了。

  不过今番运功,并是不到此为止,他又神意一起,运转起此前推演了不知多少遍的法诀。

  霎时间,法力层层攀起,不断壮大,不过只过去十来呼吸,却似势头猛然一顿,仿佛上方已是碰触到了天顶。难再有所扩张,知是碰到了第二层障关。

  这却也阻不住他,只稍稍一发力,其便轰然倒塌,随后滔滔法力一涌而入,又往下一层障碍冲去。

  在残玉推演了数百上千遍,他对破障法诀已是烂熟于心,一路之上,几是势如破竹。以无可阻挡之势接连不断撞开前方阻碍。

  第三层!

  第四层!

  第五层!

  现下若有外人在此,可见他法相之上,道道雷霆在幽气之中窜动,鸣声不断。

  张衍依靠着自身雄厚无比的积累,竟是一口气破开了五层关障!

  到得此一步后,他眼神略略闪动,先前在残玉之中试演时,就是过不去这一层。

  他事先读过典籍,明白在诸多障关之中,只此一处有单独名讳。号曰“天关”,他也能感觉到,此层远比前面五障更为牢固。对自家束缚也更为紧密,好似在那母胎之中,四肢蜷缩到了一处,根本无法舒展开来,若是强行去闯,稍有差池,非但可能损及自身,便是先前破开障关亦有再度弥合的可能。

  以他如今成就。实则已是超出了三代掌门元中子,为溟沧派门下绝无仅有,按理而言,已是可以收手了。

  然而他眼神之中却是毫无退缩之意。

  修行之道,当是勇猛进境,半步不退,未曾真正上前一试,又怎知前路如何?

  残玉之中。千百次反复试炼,求得就是一次胜过一次,一回强过一回,不断在此前根底之上有所突破。

  眼下既是又得一次机会,那又岂能驻足不前?

  我之前路。当永无绝巅!

  这念头一起,他神意气机赫然相合。心中那股一往无前,追逐大道自在的信念倏而跃出,赫然将法力汇作一股,直往第六重大关之上撞去!

  轰!

  就这一刹那间,整个小界似是震动起来,且声响越来越盛,越来越隆,到了后面,好似山呼海啸,天裂山崩。

  而渡真大殿,无论偏殿正殿皆是轻轻摇晃起来,连洛清羽、庄不凡等数名在界中修道的长老也被惊动,纷纷飞遁出来,惊异无比地看着上方天穹。

  一道灵光闪过,阵灵飞出大殿,她望了眼天中,急急喝道:“四方守卒速速镇定阵位,稳住界域。”

  玄泽海界之中,随她一声叱喝,自海底之下升起一根根百丈玉柱,每一根大柱之旁,皆有三名身高三十余丈的佻人,由其拉动锁链,稳住阵柱。

  与此同时,小界内一座座禁阵也是打开,将那宣泄出来滂湃之力缓缓化去。

  过去许久之后,翻涌灵机终于缓缓平静下来,可以望见,天中那一团混冥玄气周沿竟是融入周边天际之中,似有尽头,又无无边,似去得天外,又似还在此中。

  张衍睁开眼目,缓缓站了起来。

  他伸出手,轻轻在前方一拨,仿佛是拭去什么阻碍。

  无声无息之间,那第六层障关,已是在他身前坍塌。

  他抬起头来,往天中一望,尽管是在小界之内,但目之所及,却偏偏能看尽九洲山水,心意旦有变化,景物也随之转换,他已非是在看,而是与天地沟通呼应,甚或深深融入其中,不分彼此,观物等若观己,观世等若观心。

  此已是非是单单二重境所应有的神通了。

  第六层关障,非同一般,按照常理而言,到了这一步,只消借得天地之种,蕴化元胎,立可成就象相三重境。

  这是他强横无匹的法力和那同辈难以企及的根底所致,尤其气、力两道同修,此世独一无二,再加之一股百折不回的坚定道念,方才造就了这般结果。

  他以破境二重之机登临此境,溟沧派往上溯源万余载,若不计那难以测度的太冥祖师,成就之高,已是远迈历代先辈,真正无人可及!

  光华一闪,阵灵跃身上来,一个万福,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这破关威势极大,却不知去到了几层障关之上?老爷也莫怪奴婢多问,此是渡真殿中规矩,殿主或者是长老到此境,皆是记述下来,好以此激励警示后辈弟子。”

  张衍微微一笑,道:“六重。”

  阵灵以袖掩口。惊呼一声,似是不能置信,随后深深垂下头来,裣衽一礼,道:“老爷实为我溟沧开派以来第一人,不知老爷下来可是有意一鼓作气,直入三重境中么?”

  张衍环扫了一眼此方天地,却是摇了摇头。一旦化出元胎,法力便无可能再有所长进了。所剩下得,也只有纯炼己身,准备行那最后一步了。

  而破开六层障关成就用一三重,和破开九层障关成就三重,两者却是有高下之分,可以说相差极大。

  换言之,二重境才是修士在进入凡蜕之前,还能增长法力的唯一阶段了,在此之前,能破开障关越多。蓄势越足,将来破界飞升的成算也便越大。

  他方才破开第六层之后,已知前方当还有更多障关等着自己。虽不知到底有多少,当眼下当还远未到得尽头。

  不管如何,要是根底不牢固,只一味追求境界,想修至凡蜕之境,那是绝无可能,他这一心往求大道之人,哪里行此不智之举。

  况且他若只满足于眼下。就在此这里止步,那么自开脉以来的一切积累也就白白舍弃了,等若用那撑天大材去做殿中梁木,他是万万不会不如此做得。

  阵灵道:“老爷此举也是应当,唯有根基牢固,方能起得九层之台。”

  张衍微一颌首,不过他虽不准备立刻登上那三重境,但却还有另一事要做。那便是开辟自家洞天,这时他忽然心生一念,看向那仍是站在面前的阵灵,问道:“殿中典籍,可还有你未曾拿出的?”

  阵灵躬身言道:“殿中一应典籍。奴婢哪敢对老爷掩藏,不过这却有一封遗笔。乃是那三代掌门所留,曾言后辈弟子之中,若有人能破得五层障关,尽可拿去一观。”

  张衍心中一动,伸手道:“拿来我观。”

  阵灵一招手,阵门一开,就自上空飞来一枚玉简,她垂着首,端端正正捧着,送至张衍面前,道:“请老爷过目。”

  张衍拿了过来,神意入内一探,发现这里间除了开头几句三代掌门勉励后辈的言语之外,下面讲述的却是其开辟洞天时种种心得体悟。

  虽他此前在也有看过这类言述,但却远不及这简描绘详细,把每一步,每一时经历,甚或感悟都清清楚楚写了下来。

  这一份遗笔,可是宝贵无比,有心之人,就可由此倒推出三代掌门当时功行水准,法力几何。他虽也有心一探,但出于敬重前人之故,却并未去做此等事。

  看有片刻之后,他见遗笔之中许多精要之处还需慢慢参悟,便准备回殿细观,于是化光一道,往殿中回返。

  阵灵此时一挥手,海中玉柱一根根降了下去。

  而殿中数名长老观望下来,猜测殿主张衍入得二重境中。于是商议送礼恭贺之事,至于眼下,却是万万不敢上去相扰。

  张衍落去正殿后,仔细详研三代遗笔,看了数遍下来后,轻起指在玉简上一扣,思忖道:“果然世易时移,天地灵机不同,开辟洞天之法也是有所不同。”

  从溟沧万载以来历代洞天真人记述来观,可以清晰见得,八九千载之前,其法门与今朝所用却是大相径庭,不是一个路数。

  对此他之前已有所预见,不过观读了三代掌门记述,了解的更为透彻了。

  近万年前,那时洞天真人多是大能之辈所传弟子,有许多还是百劫余生之人。因方除天魔天妖,东华三洲之地上还有不少天地异种及毒虫魔头,势力稍弱一点便难活命,可以说能站稳脚跟之人,个个都是法力强横。

  那时洞天真人所辟洞天,被称之为“灵华洞天”,但而今修士所辟洞天,却是被冠之以“内真洞天”的名号。

  实则是这两者是二而为一之事,好比一棵树木在成材之后与幼苗之时的不同称呼。

  “灵华洞天”乃是修士凭借自身法力,自此方天地之中真正以法力开辟一方界域,再引入灵机,成就洞天。

  “内真洞天”只能攀附天地,暂借一方来用。

  若是把九洲天地比作一道河渠,而灵机比作那其中奔流不息的滔滔大河,那么先贤所为,就是在旁引流开湖,并使之不断壮大,只要湖水积蓄得足够广阔辽远,便是有朝一日江流断绝,只要彼此割裂划断,也可自存下去。

  而后人所做,却是将一盛水之物丢入河中,随波逐流,非但自家拿捏不住,且一旦水枯河干,也要一同受累。

  这里原因,却是因为随天地灵机渐蹙,更少得紫清灵机这等奇物,天地间修士又越来越多,以至造成大多数后辈在各个方面难与这些先人比肩。

  但后人却也不是无有智慧,“内真洞天”初看不足,但却可通过不停祭炼,或是后辈弟子几代承接,用功足满之后,最后也能达到“灵华洞天”这等境地,与前者相比,虽力不能及,但巧犹过之。

  张衍私下以为,“内真洞天”才方是常态,若人人开辟“灵华洞天”,那天地灵机早便断绝了。

  不过以而今修士之能,若强要为之,也不是不能做到前人这等地步,但却必然会以牺牲自家性命为代价,是以并不值得他们如此做。

  而别人做不得,却不代表他做不得,他乃是至法成就,法力又冠军同辈,却不怕开辟洞天之时后力不继。

  之所以非要如此,那是因为开辟洞天,是造得这一方内天地,随功行增长,就可借之以脱去此界。是以修士所营洞天,不仅仅是那等避身藏匿所在,还是气道修士日后渡世飞升的依凭。

  凡有意破解飞升之士,皆是会想法设法去成就“灵华洞天”,当然亦有别走奇径的大能之辈无需此物,但那却少之又少。

  张衍把目光投下,看着那最后一枚无窍精元石,这一缕紫清灵机原本还留作他用,但如今看来,却是要用在此间了。

  不过就算无有此物,他也有信心做到此事,现下有此,却是锦上添花,免得日后再慢慢用功,要知大劫将至,余下时日却是不多,越早一步提升实力越好。

  他在渡真殿内修持有半月之后,自觉功行已是稳固,便不再耽搁,决定着手开辟洞天。

  不过处玄泽海界也是前人开立,是以在这里他无法施为,需得去往九洲之上。

  转念想了下来,认为天青殿最为合适,那里无人相扰不说,还有禁阵护持,但有所变动,也能立刻察知。

  于是把阵灵喊了过来,交代几句之后,就纵清光而出,只间一痕剑虹,闪耀如电,杳然飞去穹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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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玄空两界内外天

  张衍腾身天上,很快到得天青殿外,意念一转,阵门立开,便踏步到了里间。↗,

  方才落定,立刻有许许多多灵禽自天降下,随后化作身穿五色衣裳的娇美女子,一个个皆是跪伏在地,其中一个眉如弯月的女子道:“奴婢等见过殿主,祝殿主万寿。”

  张衍环目一扫,此刻天青殿中与他上回离去之时景象已大为不同。却呈一片生机盎然,欣欣向荣之势。知是有这些妖仆在此每日打理宫观,看护植株,再兼有天地胎在此呼吐灵机,故才如此,便问那女子道:“你唤何名?”

  那女子垂首道:“奴婢昔年受韩真人点化,才得化形,今暂为管事一职,下面姐妹皆以苏娘子称呼,不过未得殿主允准,奴婢未敢私自取名。”

  张衍稍作考虑,道:“今朝回来,此间气象一新,你这管事做得也算不差,那我便赐你一名,唤你‘苏夙’如何?”

  苏娘子惊喜万分,拜倒下来,道:“多谢老爷赐名。”

  张衍点首道:“你带着人都下去吧,我来此是为修行,稍候若见动静,不必惊怪,守住大殿禁阵即可。”

  苏娘子深深一俯,道一声是,就带着一众仆婢退了下去。

  张衍来至最高殿阁之中,静静站立,此刻他望去下方,不但能见山川洲陆,还能看得九洲之上所有灵机脉络。

  西三洲在他眼中黯淡无比,而东莱洲孤悬海外,偶见微华,难惹注目,与这两者相比,东胜洲却要好上许多。犹如室中亮烛,周遭四边,皆在其芒沐浴之下。

  此界之中,唯独东华四洲一片灵光四溢,瑞气横流,但是壮景之下。点点沉陷涡旋在那里侵夺灵机,知此每一处都是洞天真人所在之地。看得出来,这等灵机兴发之势已是由盛转衰,不久将来,必是渐落下坡。

  见此一幕,他更能体会到秦掌门当日所言,除非世上洞天真人数目少至寥寥几人,否则九洲灵机终由一日会败落下来,而且距这一日到来已是不远。

  然而洞天真人之间若是战起。所有洲陆都未必能保全,一个不慎,宗派还有断绝传承之危,去往彼界寻一个灵机初兴之地,确实不失一个上选。

  不过此事早经溟沧派数代掌门筹谋,未到那一刻,也用不着他来多做挂心,现只要把自家修为尽量提升上去便可。

  他将两袖之中袖囊解下。在蒲团之上坐定下来,随后把神意放了出去。默默感应这方天地运转变化。

  天地变动无终,运转不休,也有损有补,有缺有满,而这其中,偶一瞬间。就会有沉塌碎裂之处显露出来,此被修道之人称之为“玄空冥洞。”

  而修士若要开辟洞天,需得敞开法力,以神意感应灵机,寻得这等所在。一旦有了收获,便需在一刹那间起一丝神意法力侵入其中,下来追逐在后,再一点点挤入更多自身元气,时日一长,就可使之成为自家洞天之种。

  按照典籍之上记载,这一步名为“钓灵珠”。

  而作为洞天之种,也有其高下差别的,运气若佳,得了那等上好所在,修士开辟起洞天也是容易,若是运道不济,那就只能多费些苦功了。

  张衍一番感应下来,发现确实如此,记述言辞之中并无任何夸大,“玄空冥洞”往往转瞬即逝,往往毫无规律可循,不过要感应已是不易,更何况分辨其中高下了。

  而这等事与修士法力强弱无关,只看你运数如何,能否把握住真正机缘。

  往往这一过程,要持续数年乃至十数年之久,且一旦寻得目标,绝不可半途而非,运气若是差些,百多年也不无可能。

  等上几年,对他来说倒是算不得什么,但他眼下却有更好办法。

  心中默运法诀,一只手臂忽然化为滚滚烟雾,缓缓升至高处,而后变化一只手掌,掌纹清晰,轮廓坚实,只看着便知蕴含无边大力,其稍稍一抬,而后往虚空之中重重一拍。

  轰隆!

  以掌印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天光折裂,便连那处山岳高峰也受波及,缺去了一块,出了一个清晰掌缘痕迹。

  然而古怪得是,那处峰上生灵却丝毫不觉异状,好似这处本来就该如此。

  张衍此时神意放去一扫,就在手掌拍去的那一瞬间,感应之中有数个玄空冥洞的接连浮现,虽只存在短短一瞬,但确也曾有出现,他暗暗点头,忖道:“看来此法可行。”

  在他着手开辟洞天之前,曾也有过思量,既然气道修士能做此事,那用力道修士不知是否也能同样如此?

  他融汇力道五转之身后,识海自然而然就得来不少手段,好如本来就烙在身躯之中一般。其中一法有震塌虚空之能,然若炼至六转之上,单单只凭一具肉身,就能撞开两界关,飞升他去。

  眼下他虽未有这般本事,但只是扰得天地毫微变化,却也足够了,足可助他在短时间内找出合用之种。

  下来数月,随他不断撞击虚空,终是成功找得一处合意所在,再把神意元气染入其中,就将之牢牢盯住了。

  他知是关键之时,把气息稍作调息,便就运转法诀,不一会儿,身上渐渐有雷电缠绕,身形也是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他只觉得自家如入水中,身躯在不断往下沉坠,但同时又似浮在气中,不断上升,而感应之中,身躯似在无限远去,渐渐与此世脱离之中。

  若说成就洞天二重境,是与天地更为应和相融,那么开辟洞天,却是为摆脱这一方桎梏,好使己身最终能超脱此世,去往彼岸。

  先是相融,再是相斥,而下来之路。无非是沿着此途行走。

  此刻心中不禁有所明悟,难怪昔日见得卓御冥、玉陵真人之时,见其似在此世,又不在此世,原来是这个缘故。

  再过得片刻,殿阁之中忽然传出一声雷震震音。他整个人就自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他已是到得一处无法名状之所在,身处其中,此时感觉有四下无边大力涌来,似要将他压扁揉碎,偏偏这股大力并非来自外间,竟是自他自身而来。

  他此刻已是入得内天地中,照前人所言,一入此间,当要尽量把法相撑开。以此护住法体,否则一个不慎,就会自家法力压杀吞灭。

  三代掌门笔录之中曾有过叮嘱,修士万不可在虚弱不堪之时开辟洞天,尽量要在法力满盈时为之,否则极有可能被困在内天地中不得出来。

  虽然他从未听说过有哪个洞天真人被困此间,可既然那记述中郑而重之提了出来,想来不会是无的放矢。

  不过他却丝毫不惧。力道之躯,所凭借的便是自家肉身。稍稍体悟片刻,大喝了一声,虽此间无半点声息发出,但身躯却是随之长大,头往上顶,脚往下踏。不断将这片内天地支撑张开。

  到得长无可长之时,这才将自身法相放出,只见滚滚混冥玄气漫去上下四方,将这一方界域再是往外扩展了不少。

  不知过去多久之后,到得他已觉得法力已是将近罄尽。这才停了下来。

  眼望过去,此间虚虚荡荡,空无一物,知这方洞天已是开辟成功,以此方之广远清灵来看,当可称得上“灵华洞天”。

  不过到此一步,还不可放松,日后尚需时时调引法力,稳住界域,否则等他回得来处,灵机贯通之后,时日一久,便会慢慢被九洲外间天地同化归并,不会再留下半分痕迹,那白白辛苦一场不说,还得从头来过。

  这里有不少方法可用,不过最为简单得,却是却是用上一丝紫清之气,再以法宝镇压,就可牵住此间灵机,不致散逸外出。

  对此他早有准备,闭目运功片刻,身躯之中传来轰隆一声,下一刻,已是出现再了天青殿内。

  内真洞天只能随天地变转而动,入得自家洞天简单,但要是出来,却不见得是在原来之地了,更可能是在千万里之外。

  其唯有留下肉身或者神意在外,通常是拜放在山门之中,只要加以感应,就可以此为引,安然回返。

  而灵华洞天,却无有这等限碍,是以张衍此刻能回得原处。

  一到九洲天地之中,他立感滚滚灵机身躯之内灌入进来,那是因为他自身在何处,何处便是那洞天门户之所在,方才往返两处,正是沟通了内外天地,需不断自外吞咽灵机,以此补益初开洞天。

  此番过程之中,除非他自家愿意耗费法力停了下来,否则只要到那洞天灵机足满之时方会止住。

  张衍一抬手,将此前留下的袖囊拿起,念头一转,晃眼间又回得洞天之中。

  自袖取了那“山河一气云笈图”出来,抖手往外一抛,灵光一闪,其便化作一个童子,躬身道:“见过老爷。”

  张衍负手言道:“山河童子,今后就由你镇守此方。”

  山河童子深深弯腰,道:“谨遵老爷法谕。”

  张衍一弹指,将那无窍精元石送入了过去,道:“此石也是一宝,内有一缕紫清灵机,可牵住自家灵机,现便交予你手。”

  山河童子道:“定不负老爷所托。”

  张衍点了点头,稍稍转运法力,又自洞天之中出来。

  他纵光而下,来至殿外一座高山之上,拾阶而行,最后到得一法坛之前,这里有十四个坛座,其中沉有一缕缕湛亮丹液,明明只是一层,望之却有无限深远之感。

  他上前几步,到得正中一处坛座前,起手一点,立见光霞腾起。

  等有半刻之后,秦掌门身影自里浮现而出,其手持拂尘,上下看他一眼,笑道:“方才有不少灵机去往一处虚空冥洞,恰在天青殿之旁,我便知是渡真殿主开得洞天了。”

  张衍打个稽首,道:“瞒不过掌门真人,弟子今日开辟洞天,按那山门惯例,需奏报门中知晓。”

  身为溟沧派洞天真人,若是开得洞天之后,必是要报于门中知晓,此是因为洞天修士经此一事,必然是耗费大量法力,山门未免其根基受损,会送来丹玉宝药,以助其早日恢复元气。

  秦掌门一笑,欣然道:“渡真殿主进境甚快,实为我山门幸事。”

  这时两旁光华闪动,沈柏霜,孟至德,孙至言,齐云天、霍轩等人分光化影一个个在坛座之上显现出来,众人与他见礼之后,方是知晓他已是开辟洞天,有了一处存身护道之地,于是纷纷道喜恭贺。

  孙真人笑道:“以往若我等同辈之中,若有人开辟洞天,必会宴请天下间交好同道,不知渡真殿主可有此意?”

  张衍略略一思,道:“虽可,但不必眼下。”

  孟至德道:“渡真殿主想来自有考量,但既开洞天,却需定一个名号,如此也是名正言顺,日后还可用以昭示天下。”

  秦掌门看了下来,道:“渡真殿主可有合意名号?

  张衍稍作思量,便抬头言道:“大衍衍初,变动由始,愿定‘大衍’二字。”

  秦掌门颌首道:“此正与渡真殿主自家名讳相合,再也合适不过。”

  沈柏霜这时道:“不过有此称号,还需门中给一个此号,而张真人以渡真殿主之尊,也唯有掌门师兄可赐此号了。”

  洞天之名,有称号、敬号、赐号,尊号之分,称号乃是自家所取,赐号则为门中师长所予,敬号乃是同辈或是弟子所赠,至于尊号,却是天下同道所立,万载以来,除却一门开派祖师,还无人能得。

  秦掌门略一思索,道:“渡真殿主法成先天,混沌无象,杳渺无迹,可定‘玄元’二字。”

  张衍打一个稽首,道:“多谢掌门赐号。”

  他开脉所用法门,名为《玄元内参妙录》,由此才真正迈入道途,而“玄元”两字又暗合先天,用在此处,恰是合适。

  孙真人笑道:“既得赐号,当有敬号,张真人为三殿殿主,眼下门下还无人成真,便就由我等敬上一个,以我之见,就以‘幽寰’两字如何?”

  沈柏霜言道:“幽为晦深,寰作广大,沈某以为可以。”

  齐云天与霍轩二人也是点头。

  张衍稽首道:“谢过各位真人。”

  由今日始,他所辟洞天便得正名,号曰:“玄元幽寰大衍洞天”,而他所传一脉弟子,亦可对外自称为“玄元洞天”,抑或“大衍洞天”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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