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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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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四章 暗度陈仓

  天光大亮的时候,众人早已用过了早餐,打点行装准备上路了,这时候太平公主才吩咐一声,不一会儿,众人就看到庐陵王在太平公主两个贴身女卫的扶持下从内室里走出来。
  
  这小小的宫室院落里,昨夜曾经有数百人在这里打架,里面的每个房间,包括窗底下、橱柜里、甚至每一条缝隙、每一块砖头都被人搜查过了,根本没有他的人影,但是现在李显就从后堂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武三思和武承嗣好像见了鬼,目瞪口呆地看着,根本无法想像他昨夜究竟藏在哪里。李显一出来便向众人连连拱手致歉,毕竟众人都为他而来,可他却避而不见直到此时才出来,众人经过昨夜那场混乱,自然不会有人见责。
  
  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昨夜那刺客必是武承嗣和武三思派出来的,可是妙就妙在每一个人都装作不知道,就连武承嗣和武三思自己都装作不知情,大家见了面,依旧客客气气,该殷勤的殷勤,该问候的问候,做足了排场。
  
  庐陵王一到,早已整装待发的人马就要出行了,太平公主的八女卫护在最内围,八座肉山把庐陵王围得风雨不透,接着是杨帆率领的百骑和内卫,再接着是张易之、张昌宗领来的一团羽林卫,之后是狄仁杰、姚崇、魏知古的南衙禁军,最外面才是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家将。
  
  太平公主说的明白,不是信不过两位王爷,而是因为两位王爷带来的人是私兵。庐陵王还京。当然要由朝廷的兵马拱卫,没有借用梁王和魏王私兵的道理。
  
  武承嗣和武三思此时已经打消了行刺的念头,哪里还会在这件事上和她计较,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便离开了龙门。
  
  京里一早就传出了消息:皇帝听闻庐陵王在房县患病。爱子心切,已命职方员外郎徐彦伯往房州召回庐陵王及王妃、诸子,以便回洛阳治病,今日即是庐陵王抵达京城之期。
  
  这条旨意武则天早就拟好了。直到庐陵王安然抵达京城,这才向天下人公布,但是那位职方员外郎徐彦伯只是跟着张易之和张昌宗跑了一趟,自始至终他也不曾露过脸说过话,朝廷只是借用一下他的名字。
  
  召回皇子,当然只需要一道旨意、一位使者就成了。煌煌大唐,天子之子,要回京还能有什么问题?什么百骑、什么内卫,什么一路的刺杀、什么重重的惊险。什么王爷宰相甚至连皇帝的面首都要派出去确保庐陵王的安全。这些事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必须抹杀掉。
  
  仪仗快要抵达洛阳城的时候,武承嗣和武三思两位王爷以及三位宰相们就纷纷率领他们的人马离队而去,张易之和张昌宗则退居幕后。一直不曾露脸的那位徐员外郎骑着高头大马走到了头里,成了迎王驾回京的使者。
  
  需要明确的是。他是从房州一路迎回的庐陵王。庐陵王不曾住过龙门,龙门山上从来不曾发生过昨夜那样一场暴乱。
  
  京城百姓一早听各坊坊正公布了庐陵王还京的消息,待见这样一支盛大的仪仗入城,不知道的人向人一问也便知道是庐陵王回来了,百姓们登时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
  
  其实庐陵王李显也好、太子李旦也罢,在百姓中早就影响日微,百姓们只要有饭吃、有衣穿,谁管你皇帝是谁,只是这些年来武则天在朝中种种排斥异己、重用武氏族人的行为不得人心,在民间也因为大兴土木、战争不利等种种因素威信日益降低。
  
  两相比较,百姓们对于庐陵王回京自然大为高兴,他们寄希望于这位皇子来日能够继承大统,励精图治,重现太宗、高宗朝时大唐帝国煌煌大国的气派,重建一个富饶强大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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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太平公主、狄国老和魏相、姚相的护持,有了武三思和武承嗣的确认无疑,有了张易之和张昌宗的亲自接迎,有了皇帝派来的仪仗,这个皇子还会是假的么?
  
  没有人这么想,因此,洛阳各处城门处的暗哨密探们已经灰溜溜地撤了回去,但是仍在城外的黄旭昶和阿奴还不知道这个即时发生的变化。
  
  当昨日清晨杨帆引着前堵后截的敌人躲上龙门山的时候,黄旭昶就已经抄小道赶到了洛阳城下,不过他没有即刻进城,而是遵照杨帆的吩咐,带着庐陵王李显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庄。
  
  这个村庄里有牛氏三兄弟,老大种地、老二卖菜、老三做点小生意,在牛家庄里也算中等偏上的人家。这三兄弟的爹就是杨帆府上的那位老管家。
  
  黄旭昶带着庐陵王躲进牛家庄后,很快就到了牛老管事二儿子的家。不久,牛二就挑着一挑子蔬菜进了城,他一路吆喝着在各坊转悠,来到福善坊杨帆家时,杨家出来一个厨子,从他那里买走了两束韭黄、十几根黄瓜还有三捆菠菜,牛二便挑着菜筐离开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杨家的牛老管事领着几个小伙计去了南市,没有人注意他们,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看出那几个小伙计中有一个人乃是杨帆的二夫人阿奴所扮,当天色近晚,这几个伙计从南市自家铺子里扛着几样东西回来的时候,老管事和扮成小伙计的阿奴已经消失了。
  
  翌日一早,阿奴护着庐陵王回城了。因为黄旭昶形貌特征太过明显,即便对他的容貌做一翻改变,他的身形体征也难以变化,所以阿奴打发他独自走了北城,掩护庐陵王的重任由此交给了阿奴。
  
  阿奴把庐陵王打扮成了一个屠户,脸上的皱纹变成了凶纹,腮上也多了几道横肉。腰间系一条油渍麻花的围裙,坐在一辆油腻腻的板儿车上,一身的猪油羊膻味儿,阿奴则扮成了一个贩肉的小伙计。提着条鞭子,赶着拉车的两头小毛驴。
  
  本来阿奴为防万一还留了几道后手,不料这些应对措施根本不曾用上,从南门进城沿最繁华的定鼎大街一路向宫城进发的那支仪仗队伍已经吸引了全城人的注意。武承嗣和武三思派出来的人即便还有几个没有来得及撤走,也没了搜查入城百姓的兴致。
  
  阿奴带着庐陵王进城的过程很顺利,杨家大妇小蛮也是乔装打扮,领了几个杨家的伙计在南门里暗中策应着,本打算一旦有变就制造一场混乱,眼见他们太太平平地进来,小蛮也不声张,只管带人在暗中尾随,一直看着那辆肉车进了南市。这才微微一笑。先行转回店里去了。
  
  杨家的生意如今越做越大。小蛮经营得当,店铺获利丰厚,现在又有几家经营不善的店铺被她盘了下来。只是她也晓得树大招风的道理,所以这几家店铺多走了两道手续。免得被人知道又是被杨家吞并了。
  
  现在小蛮手里得用的人才很多,增加这几个店铺不需要她亲自出面打理,如需盘帐也可另外派人,所以眼下还没有人知道这几家铺子也姓了杨。
  
  虽说富贵人家一直就不缺鸡鸭鱼肉,但是“禁屠令”虽是名存实亡,只消有这个名在,洛阳城里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卖肉。若是偷着卖肉,这价钱就必然上涨,小门小户的人家已经很难开一次荤了。
  
  如今“禁屠令”刚刚解除不久,正是洛阳城中肉食生意兴旺的时候,洛阳百万人口,肉食消耗惊人,小蛮便盘下来的一座铺子改成了肉行,生意还挺红火。
  
  那辆肉车驶进杨家肉铺,直接驶到后院卸货,等那空车离开时,屠户和伙计都换了人,扮作屠户和小伙计的李显与阿奴,已经变成了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文士和一个伴读的清秀小僮,一前一行,缓缓行走在洛阳城中。
  
  洛阳百万人口,天子都城远较地方繁华,尤其是文人士子,洛阳城中更是随处可见,两个人这样一身装束、这样一主一仆,在洛阳大街上毫不起眼。两人慢腾腾地往前走,经过惠和、安众两个坊,便到了洛水河边。
  
  阿奴付了三文大钱,租了一条小船,扶李显上船,乘小舟踏波而去,一直驶到天津桥下,这“一主一仆”才弃舟登岸。
  
  站在天津桥头,望见那金碧辉煌的宫阙楼阁,李显忍不住热泪盈眶。
  
  阿奴低声道:“王爷,尚未进宫,还须警惕!”
  
  “啊!”李显得她提醒,连忙转身望向河水,趁机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黄旭昶赶着一辆马车早就到了天津桥头,阿奴只是与他约定在此处汇合,他并不知道阿奴将带着庐陵王以什么形象、乘坐什么,从哪个方向来,因此他赶到天津桥头后,就在那儿东张西望。
  
  阿奴扶着李显弃舟登岸,在桥头已经站了片刻,黄旭昶才发现他们,大喜之下,连忙驱赶马车到了他们身边。
  
  黄旭昶马车一动,阿奴和李显就看见他了,因此黄旭昶驱车到了二人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带着一脸难捺的兴奋看着他们。阿奴机警地往四下扫了一眼,对李显低声道:“王爷请登车!”
  
  阿奴也不放下脚踏,只是伸手在李显肋下一托,便把他托上了马车,李显也知道这是成败的最后一刻,既紧张又兴奋,动作竟然变得敏捷起来,他迅速钻到车厢中坐定,黄旭昶便把马鞭一扬,驾车驶向宫城。
  
  宫城范围,闲杂人等不得在此逡巡、逗留,更不允许商贩摆摊,因此广场上一片空旷。阿奴随着马车向前走了几步,眼见那马车飞一般驶出去,此地已不可能再生意外,这才停住脚步,微微一笑,转身走向桥头。
  
  远处,一支仪仗正在万头攒动与欢呼声中缓缓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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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五章 大局已定


      车子在左掖门前停住了。

  宫前并非不可以乘马乘车,但是像黄旭昶这般挥鞭如雨、策马如飞的,倒是从未见过,左掖门前的侍卫已经攥紧了长枪,那马车到了宫门前猛地一勒马缰,马车戛然而止,黄旭昶抬眼望向面前厚重巍峨的宫墙,竟尔有种眩晕般的感觉。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后背上的衣衫已经全湿了,湿搭搭地粘在身上,这一路浴血厮杀、斗智斗力,他都没有觉得紧张,可这最后一段路,竟让他紧张得出了一身透汗。

  李显已经掀开车帘,怔怔地望着面前紧闭的宫门,一枚枚碗口大的铜钉,在阳光下烁烁放光,李显的眼睛忍不住又湿润了。

  “咦?这是……这是黄旅帅?”

  守左掖门的一位禁军门官儿看着黄旭昶满脸诧异,有些不敢相认。

  黄旭昶跳下车子,只觉脚下发飘,他回头看看,平坦的宫城广场上空寂无人,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可他的心犹在“嗵嗵嗵”地急跳不停。

  黄旭昶咽了口唾沫,快步走到宫门前,从腰带里翻出他的龟符,双手交与那个相识的守将,沉声道:“速速禀明皇帝,百骑旅帅黄旭昶回京复旨,现携一人,欲入宫见驾,请皇帝恩准!”

  他有百骑的龟符,是在籍的宫中禁卫,随时都可以入宫,但他想带人进去却不可能,而他现在又不敢把李显放心地交给别人,必须自己看着才放心,是以只好把他的龟符交出去。

  那守将见来人果然是百骑的黄旅帅。神色凝重,一身民装,料到必有大事,不敢耽慢。连忙接过龟符,说一句“请黄旅帅稍候”,便飞也似的奔进宫去。

  黄旭昶这才回身走到车前,放下脚踏。恭声道:“殿下,请下车,咱们……到了!”

  李显也是激动的浑身发抖,若非有黄旭昶扶着,几乎连车子都下不了。他被黄旭昶扶着颤巍巍地下了车,举目四顾,除了宫前那根直插云宵的擎天巨柱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整座宫城与他当年离开洛阳城时一般无二。

  离京前,他是皇帝。是一个意气风发、雄怀大志。意图效仿父祖。创建一番丰功伟业的青年天子,今日归来,他腰背佝偻、两鬓银霜。已是一个意气消磨、谨小慎微的半百老人。

  思及于此,潸然泪下。

  武则天今日没有上朝。她坐在武成殿上,由婉儿陪着。

  一大早她就来了这里,一身盛装,等着她那个被软禁房州一十六载的儿子前来觐见。

  “陛下!”

  宫门官一溜儿小跑奔到武成殿,在门口喘匀了气儿,才高声禀报道:“百骑旅帅黄旭昶于宫门外求见,他带了一个人来,请陛下恩准入宫。龟符在此,臣已验过无误!”

  “黄旭昶?谁呀?”

  已然白发苍苍,懒得在儿子面前掩饰的武则天将一双老花眼迷惘地看向一旁俏立的婉儿。

  婉儿微微一惊,俯身低声道:“圣人,此人就是您派往房州接迎庐陵王归来的两位百骑旅帅之一呀,仪仗未到,他怎么先回来了,还带来一人,莫非……”

  “哦!”

  人年纪大了,就爱忘事,武则天得上官婉儿提醒才想起来,不过她现在虽有些健忘,多年宫廷生活、权力轧压下磨炼出来的心思智慧却没有因此迟钝,只一动念,便察觉了其中的蹊跷,立即吩咐道:“准他带人进宫,武成殿见驾!”

  那宫门官得了皇帝口谕,赶紧答应一声,又退了出去。

  武则天望着静静的门口,若有所思地想了半晌,忽然道:“婉儿,你说……这个人带来的人会是谁?”

  上官婉儿眸波一闪,静静垂眸道:“婉儿心中没有头绪,实在无从猜测。”

  武则天屈指轻叩桌面,喃喃自语道:“太平对朕说,显儿这番回京,可不太平……”

  宫门官回到左掖门,黄旭昶正陪着李显站在宫门处,虽然不言不动,心中焦灼万分,宫门官把旨意一传,黄旭昶不禁松了口气,收回龟符,由宫门禁卫搜过了身,黄旭昶扶着李显走进宫门,经过一段长长的城门洞,再度出现在阳光下时,他们才下意识地放松下来,好象背后一直有一只无形的魔鬼在追着他们,直到此刻才得安全。

  黄旭昶在内侍的引领下,扶着李显一路前行,到了武成殿前,黄旭昶轻轻松开李显,朗声道:“百骑旅帅黄旭昶,奉旨往房州接回庐陵王,今携庐陵王见驾,向陛下缴旨!”

  一旁李显脸颊急剧颤动,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恐惧,浑身哆嗦着颤声道:“阿母!儿……李显……回来了,求见母亲!”

  武则天闻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婉儿急忙上前轻扶,武则天定了定神,向她摆摆手,重又缓缓坐好,沉声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婉儿用清越的嗓音道:“皇帝有旨,请庐陵王觐见!”

  李显佝偻着腰身,也不知道是门槛太高绊了一下,还是双腿发软站立不住,迈过门槛只走了三步,便“卟嗵”一声跪伏在地上,以额触地,悲声唤道:“阿母!显儿回来了!”

  一语说罢,泪如雨下!

  ※※※※※※※※※※※※※※※※※※※※※※※※※

  接迎庐陵王的仪仗过了天津桥,杨帆骑在马上,警惕地打量着人群,虽然他也预料既已到了这里,就不太可能出现问题,但是小心无大错。

  目光从人群中一扫,忽然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神,实际上该说是那双眼神看着他,露出了见到熟人的眼神,杨帆扫过的目光掠回去,定在那人身上,是个极清秀的小书僮,容色间有五六分与阿奴相似。

  一身男儿装扮的阿奴向他一笑,很婉媚地一笑,杨帆的嘴角也不禁逸出一丝笑意。

  亏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庐陵王的车驾上,否则若被人看到杨帆与一书僮对视浅笑,脉脉含情的模样,明日洛阳城便要传出一出断袖分桃的风流雅事了,京都百姓,从来不介意这样的花边新闻多一些。

  仪仗向宫城方向一拐,闲杂人等便不宜跟随了,看热闹的人群在天津桥头停住,渐渐散去。仪仗拱卫着庐陵王一直到了端门,由张昌宗和张易之先行入宫,前往武成殿禀报。

  片刻功夫,宫中传出旨意,职方员外郎徐彦伯便要领着庐陵王入宫。扮成庐陵王的古竹婷求助地看向杨帆,杨帆微微一点头,古竹婷便强作镇定,硬着头皮随徐彦伯向宫里走去。

  她是个江湖人,皇宫大内还是头一回来,看到那庄严巍峨如同天阙的宫殿建筑群,一种紧张敬畏的感觉油然而生,不过她相信杨帆不会害她,既然杨帆点头同意她入宫,那就一定没有问题,不会有什么欺君之罪一类的事情发生。

  东宫里面,高力士对李隆基神秘地道:“王爷,您知道今儿朝里有什么大事吗?”

  正呆呆地坐在阳光下晒太阳的李旦瞿然一惊,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最近朝里对他的看管松懈了许多,自打上官婉儿和符清清控制了宫廷,也没有韦团儿那种小人三不五时地来折腾他一下,难得过几天安静日子,莫非又要出事?

  李隆基刚跟高力士在庭院里打了一趟拳,拭拭额头的汗水,对高力士道:“有啥事发生了?”

  高力士和李隆基年龄相仿,又是李隆基宫廷生涯里唯一一个对他很友好,又非亲兄弟的人,而且正因为高力士的同情和帮助,他们的饭菜伙食乃至四季衣裳较之以前大为改善,李隆基现在对高力士真比亲兄弟还亲。

  高力士道:“早朝时,皇帝传下旨意,说是庐陵王在房州生了病,此前已然遣了人去接庐陵王回京治病,庐陵王妃和王子们都一起回来了,今日进京,故而歇了早朝,但是皇帝又说,庐陵王正有恙在身,免百官相迎,说是等庐陵王病愈再接见群臣!”

  “哦?”

  李隆基一听,不禁眼望宫门望向,嗒然若失。

  高力士又道:“估摸着时辰,庐陵王这时也该到宫里了,也许明日王爷您就会和庐陵王府的几位王子见面了呢。”

  李隆基慧黠聪明,一听这消息就知道祖母已经决意免了父亲的皇太子之位,虽说父亲就算来日做了皇帝,他也依旧是个王爷,皇位与他无关,可皇帝的儿子和亲王的儿子,地位上终究还是差了一层,一念及此,难免有些怅然。

  高力士貌似天真,不经意地说起此事,其实他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再说宫中不乏善于揣摩上意的太监,这消息一传出来,众太监就不免私下议论,晓得皇太子要易人了,高力士是高公公的义子,这些话岂能听不到?

  如今消息送到,目的已达,高力士便道:“今日庐陵王还朝,宫中必定忙碌,或许干爹那里还有事情交待,奴婢先告辞了!”

  李隆基点点头,目送高力士离去,忽然拳掌一交,神色间满是痛惜之意。

  一旁,皇太子李旦却是一跃而起,浑身颤抖,激动的泪流满面:“七郎回京了?七郎回京了!母皇有意易储!天呐!我李旦终于可以逃出牢笼,重见生天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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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六章 移花接木


      在东宫李旦父子遥望的宫墙之外,古竹婷所扮的庐陵王硬着头皮在职方员外郎徐彦伯和内侍的引领下向武成殿走去,沿途所见的内宦和宫娥见了他,纷纷避让道旁,向他或欠身或福礼。

虽然他们对这位王子从心底里还缺乏应有的敬意,但是他们很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曾经的天子、今日的皇子,来日还将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新的天堂和明堂即将建成,依附于高大建筑的脚手架还搭在那儿,工匠们正在忙碌着做最后的建设和粉饰,天子已经老迈,说不定当新的万象神宫彻底完工的时候,入主其中的主人已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半百老者,谁敢对他不敬呢?

  武成殿到了,第一重门,门禁森严。第二重门,门禁森严。第三重门……

  古竹婷心里有些发慌,可是杨帆没有随着进来,她得不到任何指示,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古竹婷刚刚踏进三重门,门旁突然闪出一个老太监,笑眯眯地拦在她的面前,向她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转向旁边,古竹婷闪目一望,就见旁边有两名俏丽的女官正娉娉婷婷地立在廊下,微笑着看着她,并向她轻轻颔首。

  古竹婷下意识地走过去,站定身子了,却见那两个女官的眸光又望向她的身后,不由也转过身去,就见李显一身青袍,从门的另一侧闪出来,站到了职方员外郎徐彦伯的身边。

  徐彦伯并不知道他一直陪伴的这位皇子是假的,眼见此情此景。站在那儿一脸错愕,他看看身边这位长相与方才那位有七八分相似的王爷,两人一个一身皇子服饰,一个一袭青衫。看起来倒似走开的那个才是真的。

  但是,在前方不断示意他继续前进的是宫中管事大太监高公公,引着那位身着王袍的庐陵王走到一边的是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女官上官婉儿和符清清,有点头晕的徐彦伯毫无选择。只能陪着这位青衫王爷继续前行。

  枪杆儿似的站在那儿的内廷侍卫们目不斜视,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上官婉儿眼看着徐彦伯陪着那位青衫李显走到殿前,高声通报如仪,既而引着李显进去,这才向身边这位盛装的“李显”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古姑娘是吧?吾姓上官,小字婉儿,请姑娘随我来!”

  “上官婉儿!这位姑娘就是当朝内相上官婉儿!”

  古竹婷被这个名字惊呆了。还没等她想明白过来。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上官婉儿走开。

  将近城门的时候。武承嗣和武三思就刻意放慢了速度,让庐陵王的仪仗入城,彼此错开了时间。两人在城外的三里亭足足歇了一个时辰。这才起驾回城。

  武三思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跟着武承嗣的车马一直到了魏王府。庐陵王已经回京了。再想行刺他已是难上加难,而且在京城动手,刺杀一位堂堂皇子,不成功还罢了,成功的话,将要承受的政治风险也实在太大。

  如今武三思已经没了主意,只好跟来,和武承嗣这个老对头共同商议一下。

  武承嗣回到府里,先喝了一碗润肺止咳的汤剂,见武三思依旧落寞寡欢,这才出言说道:“你不要这副样子了!姑母虽然接回了她的亲生儿子,也做出了要传位于他的姿态,但是以我对姑母的了解,她是绝不希望一手缔造的武周帝国重新改姓李唐的。

  姑母是开国之君,生为九五至尊,死也想配享太庙。她希望自己是作为一代开国帝王被供奉在太庙中,而不是作为李家的媳妇留名史册。所以,对于未来事,姑母必定会有所安排的,你我且耐心等待,等明白了姑母的心意再作打算不迟。”

  武三思紧攥双拳,往案上轻轻一捶,喟然叹道:“如今也只好如此!”

  二人正说着话,有人又从外边进来,武承嗣抬头看了一眼,见来人身材伟岸、五绺长髯,形貌有几分与关帝庙里的汉寿亭侯相仿,认得是武三思身边的一员家将,便没有说话。

  姬祖冰进了大堂,闪目一瞧,见自家主人正双拳拄案,郁郁不欢,连忙迈着小碎步跑过去,绕到武三思身边,把一捧长髯一揽,弯下腰去,贴着武三思的耳朵低语几句。

  武三思正闭目不语,作沉痛不已状,听他说了两句,双眼霍地张开。姬祖冰又窃窃私语几句,武三思“啊!”地一声大叫,双手往案上重重一捶,随即发力一喝,将身前的案几整个儿掀了出去。

  武承嗣吓了一跳,不悦地蹙眉道:“三思,你此时发作,又为哪般?”

  武三思紧攥双拳,浑身发抖,连声道:“错了!错了!我真的错了!”

  武承嗣听得莫名其妙,瞪大眼睛道:“你什么事做错了?”

  武三思仰脸望天,欲哭无泪地吼道:“他说的是真的!他说的竟然是真的!我为什么不信他!我为什么不信他!大错已成,何能回天!”

  武承嗣还是一脑门的浆糊,又纳闷地追问道:“谁说的是真的?你没相信谁?”

  武三思霍地一下跳将起来,痛心地道:“罢了!天意啊!天意如此,徒呼奈何!”说罢把袍袖一甩,大步向外走去。姬祖冰见自家主公走了,忙把长髯一甩,雄纠纠气昂昂地追在主公屁股后面去了。

  前边的武三思一脸痛苦,只是没哭出来,不大像大耳贼,后边的姬祖冰身形架势、神态举止,倒活脱脱就是一个关云长。武承嗣望着武三思远去的背影瞠目半晌,拂袖骂道:“真真一个不成器的蠢材!”

  史馆里面,上官婉儿的住处。

  香闺隐有兰麝之香。古竹婷盘膝坐在案前,对着一面八角云纹石州铜镜,拈着蘸湿了的手巾轻轻拭去眼角最后一丝皱纹,站在对面的上官婉儿和符清清眼见她卸妆的全过程。不禁讶然相顾。

  符清清情不自禁地赞道:“天下之大,奇人之术,匪夷所思,不可想象!”

  上官婉儿颔首道:“婉儿今日真是大开了眼界。想不到天下间竟真有这般神乎其神的技艺!”

  对于二女的夸奖,古竹婷只是浅浅一笑,又到铜盆前撩起清水,将俏丽白皙的容颜清洗了一番,婉儿将搭在架上的柔滑丝巾递过去,微笑道:“古姑娘请用!”

  “多谢上官待诏!”对于上官婉儿的殷勤,古竹婷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并没纠正她因为皇帝取名为“曌”(音同诏),所以她的待诏身份已应唤作待制。

  符清清待古竹婷拭净了脸面。顺手接过丝巾。微笑道:“屏后已然备下了衣衫。古姑娘请随我来!”

  古竹婷随着符清清闪到屏风后面,当她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鹅黄宫衫。衬得人比花娇,份外妩媚。符清清欣然赞道:“古姑娘当真俏丽。如此容色,千娇百媚,扮作一个半百男人时,竟然全无破绽。”

  上官婉儿也在笑,心里却不觉有点儿吃味儿:“那个没良心的臭男人,打死打活的都不忘带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身边,难不成有武功的男人都死光了么?”

  ※※※※※※※※※※※※※※※※※※※※※※※※※※

  武成殿上,母子俩已经叙完了话,相对无言。

  庐陵王李显其实一路上想了许多说辞,见到母亲时要表现得如何惊喜、如何激动、如何思念,种种想法似演戏一般,早就想好了步骤。但是他已经先来了一遭,当时只顾向武则天解说他为何要随黄旭昶离开大队人马悄然入宫。

  当时顾不得演戏,如今这一遭却已是真的演戏,和武则天一起演戏,他已经和母亲先见过一面了,这时再表现那番“真情流露”的模样未免太假。可他又无急智,原来的定策用不上了,一时找不到话说,又不舍得放弃这个和母亲亲近的机会,只好僵在那儿,心里急急找着话头儿,可惜越是着急越想不起来。

  武则天见这儿子既想买好又显胆怯的模样,心中也是大失所望。虽说在她心中,权力地位、帝王传承远比她的儿子重要,可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已经十六年未见的亲生儿子。她的岁数已经太大了,已经开始有些看重亲情,刚刚见到李显时还小有激动,可惜李显拙劣的表现把她心中不多的热情也打消了。

  武则天叹了口气,心中不无苦涩,可这一切不都是因为她对权力的孜孜追求么?母子之间的淡泊,远因近由都是她一手造成,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武则天想了想,忽然记起方才儿子说过他此次回来还带了一个小孙女儿,貌似还是庐陵这一房最小的孙女儿,她还从未见过一面,不由又来了点兴致,儿子面目可憎,那不谙世事的小孙女总可一慰老怀吧。

  武则天开口道:“显儿!”

  “啊!母亲!”

  正苦思话题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李显连忙欠了欠身子。

  武则天缓缓地道:“为娘记得,此番与你先行还京的,还有一个女儿?”

  李显心中一喜,暗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裹儿了,这孩子聪明伶俐,最会说话,我若早些想起她来,也免了这番尴尬。”

  李显连忙应道:“是!儿带了阿母最小的孙女裹儿回京,现在她正在殿外候旨呢。”

  武则天眉头一挑,疑道:“裹儿?怎么取了这般古怪的一个闺名?”

  李显迟疑道:“裹儿……是儿赴房州路上生的,因为事起仓促,无暇准备襁褓,便用儿的衣服将新生儿裹起,是以……便为她取了这个名字。”

  武则天的神情触动了一下,沉默片刻,方对殿前侍候的高公公道:“去,把朕的小孙女儿领来,朕要看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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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七章 皇帝不赏我来赏


      李裹儿站在殿外,不时紧张地抻一抻自己改自太平的衣裙。

  虽然自幼生长于山野,但是同一般的民女村姑不同,皇帝、太后、王爷这些词儿她是经常听到的,因此对这位皇帝祖母,她的感觉并不像一个普通的村姑骤然见到大人物时的那种惊慌失措。

  但是,她心怀敬畏。

  自幼她就知道,自己一家人本该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贵胄,之所以落得这步田地,全是拜她祖母所赐。武则天的无上权威由此种入她幼小的心灵。这番入宫,亲眼见到这庞大华美的宫室建筑,对这座天宫般建筑的女主人,她更是由衷地生出一种莫名的崇拜。

  她知道,很快就要见到那位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那是她的祖母,可她没有一点乡间少女见到祖母时的亲切感,她也不觉得她的祖母会是如何慈祥的一个老人,因为想像不出这位女皇应该是什么样儿,所以她尤其紧张。

  “陛下口谕,宣裹儿郡主谨见!”

  高公公来到门口,很和霭地宣了一句。

  李裹儿站在那里还有些茫然,旁边有人提醒了她一句,她才慌慌张张地答应一声道:“啊!我来了!我来了!”

  李裹儿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上台阶,高公公双眼一亮,惊讶地看了看这个出落得如此美丽的少女,微笑道:“郡主请随老奴来!”

  高公公见这少女宜喜宜嗔一张面孔,瞧着就叫人喜欢,一面带她往里走,一边便匆匆介绍了几句见到皇帝该有的礼仪,李裹儿连连点头,牢牢记在心里。

  “圣人。裹儿郡主到了!”

  高公公把李裹儿引到殿上,便向武则天禀报一句,闪到一边,李裹儿头也不敢抬,赶紧抢前一步,双膝跪倒,一个头叩下去,脆生生地道:“孙女裹儿,见过皇帝祖母!”

  武则天一愣。被她这个别致的称呼逗笑了,她难得地露出一丝慈祥之意,缓声道:“裹儿啊,起来吧!”

  “谢皇帝祖母!”

  李裹儿又磕一个头,规规矩矩地站起来。局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武则天见她如此拘束,心中疼爱之意更甚,声音也更加的慈祥起来:“不要害怕,我是你的祖母,又不是外人,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李裹儿答应一声。慢慢走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拉起她的一只小手,上下打量一翻,越看越喜欢。便道:“抬起头来!”

  李裹儿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扑闪着,怯生生地看着武则天,武则天喜爱地对李显道:“我这孙女儿。出落得真是美丽!”

  李显陪笑道:“黄毛丫头,有什么美不美的。您老人家疼自家孙女儿,当然怎么看都好。”

  “哼!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我这双眼睛虽然花了,可这美丑还是看得清楚!”武则天笑吟吟地同儿子说着,倒是感觉出几分天伦之乐的味道。

  她上下打量李裹儿一翻,突然问道:“裹儿,你父亲被我发落房州十余载,连你出生都是在去房州的路上,身为皇家子女,却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你恨不恨祖母啊?”

  李显顿时大惊,平时与韦妃在一起,他没少说对母亲有所怨尤的话,万一女儿不懂事说出几句来,岂不惹得母亲不悦?可他这时又不能提醒,不但不能提醒,面上都不能露出一点紧张之色。李显脸上强作镇定,一双大腿却在袍下紧张地绷起来。

  “当然不恨!”

  李裹儿想都不想,马上答道:“裹儿虽长于山野,可也自幼就知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祖母是爹爹的生身母亲,爹爹是裹儿的生身父亲,如果裹儿做错了事,父亲惩罚我,我该怨恨父亲吗?

  父亲对祖母您,裹儿对祖母您也是一样的道理,没有祖母,哪来的爹爹,没有爹爹哪来的裹儿?再说,爹爹当初的确做错了事呀,虽然那时裹儿还没出生,不晓得爹爹究竟做错了什么,可这些年来,裹儿常常看见父亲忏悔自己的过错。”

  裹儿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尤其是由她这样一个花季少女说来,特别令人信服,武则天已经听得眉开眼笑。裹儿见武则天笑容满面,心中怯意大减,此时一看武则天模样,满头白发、皱纹重重,倒是一副慈祥面孔,并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胆子就更大了。

  裹儿亲热地挽住武则天的手臂,娇滴滴地道:“有时裹儿问起来,爹爹就跟裹儿说,祖母不仅仅是他的母亲,也是天下之主,而天下之主,是不能只顾母子亲情的,所以他犯了错,为了江山社稷,祖母该罚的就要罚,如此才能为天下表率。”

  武则天老怀大悦,连连点头,李裹儿又道:“如今祖母原谅了爹爹,爹爹得以回到京城,侍奉祖母膝下,祖母您年纪大了,爹爹的岁数却也不小了,总不能再像裹儿犯了错的时候似的打屁股吧?以后爹爹要是做错了事,还求祖母多多宽容。”

  “好好好,裹儿呀,你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武则天拍着李裹儿的手臂连连夸赞,她想起了自己刚入宫时的样子,也想起了少女时候的太平,人一长大,想的就多,人心也就复杂了,还是这样的少女好啊,美丽大方、活泼可爱,天真稚纯。

  “裹儿……,你是朕的孙女,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封号呢。”武则天抚着李裹儿的小手,沉吟片刻,喜道:“有了!朕就封你为……安乐,安乐郡主,愿朕的宝贝孙女儿一辈子平安喜乐!”

  李显大喜过望,既然他回了京,女儿早晚要有封号的,可女儿在这种情况下获得封号,说明女儿已经讨得了母亲的欢心,这对他可是大大有利的,李显赶紧道:“傻丫头,还不跪谢祖母大恩!”

  方才李裹儿初次见祖母。自当大礼参拜,不过武则天却不喜欢一家人总是那么拘束,她倒喜欢像太平那样的孩子,见了她大大方方,最烦的就是几个儿子,见了她就像见了吃人的老虎。

  武则天正想阻止,谁料李裹儿却没像父亲要求的那样跪地磕头,而是踮起脚尖,在武则天脸上“吧”地亲了一口。

  李显大惊失色。刚要斥她失礼,不料武则天抚着脸颊一愣,竟尔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显儿,你要让她时常进宫来陪伴为娘才是!这个孙女儿,为娘中意的很!”

  ※※※※※※※※※※※※※※※※※※※※※※※※※※

  宫门外。黄旭昶笑嘻嘻地凑到了杨帆面前。

  杨帆看他挺胸腆肚的模样,不禁笑道:“升官啦?”

  黄旭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眉飞色舞地道:“托你的福,咱家现如今也是校尉了,嘿嘿嘿!要不说咱老黄运气好呢,一样的出生入死,可咱是最后护着王爷进宫的人。又是亲自见到皇帝的人,皇帝一高兴,马上就提了咱的官儿。”

  许良脸黑黑地哼了一声。

  黄旭昶和他是多年的搭裆,情同兄弟。也不在乎他的脸色,反而故意拍拍他的肩膀,得意洋洋地道:“小许啊,你放心。咱们是多年的兄弟,本校尉以后会多多关照你的。不过呢。你对本校尉也要多多礼敬才是,这样子是不对的,不过本校尉大人大量,就不跟你计较啦……”

  “小人得志!”

  许良气得没法,拂袖闪到一边。

  杨帆笑道:“你就别气他啦,小心把他惹恼了跟你翻脸。”

  黄旭昶压低声音小声道:“没有啦,我会忘了老伙计?他的功劳我当然不曾忘记,在皇帝面前我可是提了他好几次,回头定有封赏的。”

  黄旭昶说到这里,忽然兴奋地道:“对了,杨校尉,在叶县山头,我演得像吧?”

  黄旭昶一拍大腿道:“你是不知道,我闭眼装死滚下山坡的时候,心里头有多得意。那种绝望、愤怒、悲痛,太逼真了,我以前咋就没想到自己这么能装相呢?”

  许良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把他的话都听在耳中,听说他在皇帝面前提自己的功劳,心中大是受用。但是见他显摆,还是忍不住打击他道:“像个屁!只不过你长了一副忠厚老实相,随便一装别人就容易受骗罢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两人正拌嘴,符清清陪着古竹婷从宫里走出来,往宫门前一站,朗声说道:“各位护持庐陵王回京有功,圣人必有封赏的。不过今日圣人母子相见,一家人正叙天伦,尔等且各自散去吧。”

  符清清说完,目注杨帆微微一笑,杨帆也向她微笑还礼,然后又微笑着看着古竹婷向他走来。杨帆牵过马缰绳,笑吟吟地对古竹婷道:“我的大功臣,请上马!”

  古竹婷被他这一手弄得手足无措,红了脸道:“怎当得阿郎如此礼遇,折杀奴家了。”

  杨帆道:“怎么当不得?你不上马,我就一直牵着马站在这儿!”

  “好好好,我上,我上!”

  古竹婷可吃不消,急忙上前扳住马鞍,心慌之下脚蹬住了马镫,却没一下子跃上去,杨帆见状在她后腰托了一把,这一托可不要紧,古竹婷就似后腰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人是上了马,险些又一跤滑下来,赶紧握住马鞍时,已是羞得面红耳赤。

  杨帆微微一笑,转身也上了自己的马,与黄旭昶、许良等人扬声告别,便与古竹婷并辔而行。古竹婷有意掩饰自己的尴尬,脸上热意稍褪,便微笑道:“黄旅帅都升了官,阿郎此番居功甚伟,皇帝定然也会大大地提拔吧?”

  杨帆微笑摇头道:“明日便见分晓了,我懒得去猜,倒是你,功劳不小,可惜你非朝廷中人,无法封赏。皇帝不赏,我可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古竹婷睨了他一眼,讶然问道:“阿郎要赏我什么?”

  杨帆向她眨眨眼道:“你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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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八章 从此良家女


      杨帆一脸神秘的笑容,古竹婷侧着脸儿,凝眸想想,试探道:“一套……新衣裳?”

  杨帆失笑道:“岂有此理,把我想得忒也小气!”

  古竹婷细白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又想片刻,恍然道:“啊!我知道了,是一套首饰头面?”

  杨帆还是莞尔摇头。

  古竹婷思索半晌,有点讪然地道:“总不会是……三进的院落一套,乡下良田十亩吧?”

  杨帆哈哈大笑,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递过去道:“不要你猜了,自己拿去看看。”

  古竹婷方才思来想去,其实心里蹦出过一个极大胆也极令她兴奋的念头:“纳我为妾?”

  不过这念头只一转便被她抛开了,哪有男人以如此条件作为酬谢的,他得多自恋才会觉得纳人家为妾还是一种赏赐恩典?

  虽说以古竹婷的出身地位,如果杨帆肯这么做,她的确是喜鹊登了高枝、祖坟冒了青烟,该去庙里烧上一柱高香才是。

  杨帆递过一封书柬,古竹婷心中不禁纳罕。待她抽出书信,展开细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一时激动得脸面通红,一双手都忍不住地发起抖来。

  这是一封信,仅仅是一封信,是杨帆写给清河崔氏家主的信,信中除去那些没用的客套话,就只提了一件事:拜托崔氏将古竹婷一房父母兄弟全家老少,免除贱民身份,抬入良人户籍。

  古竹婷虽有一身超卓的武功,但是这对她身份地位的提高并没多大帮助。她活在这个社会里。活在这个社会里就要受到这个社会的种种约束,她是奴隶,生来就是,这一点无法改变。

  什么是奴隶?

  奴隶可以随意买卖。和牲口圈在一起买卖,称为“口马行”。主人如果奸淫了自己家奴隶的妻女是无罪的,任意殴打奴隶甚至打死,只要报呈官府一声。削了户籍就行。因为没人拿奴隶当人,那是主人的私有财产。

  奴隶没有任何讼诉权利,不但自己受到任何不公对待不能告官,即便主人犯了罪,只要不是谋反、逆叛的大罪,他敢告主,都要立即判处绞刑,绝不宽宥。

  奴隶的身份是世袭的,他们可以有自己的家庭。但律法并不承认、也不保护。主人可以随意拆散他们的家庭。他们所生的子女打从出生就是奴婢,也是主人的一份财产。

  而且,奴隶的身份一旦确定就无法改变。你自己有钱也好、旁人愿意帮助你也好,都不可能赎买你的奴隶身份。秦朝时候还可以利用军功来脱籍。唐朝时候这一条也是没用的,要改变私奴身份,必须完全由你的主人决定,要由主人及其长子联名写一份文契报与官府批准,你的身份才能改变。

  虽说崔家诗书门第、千年世家,不至于虐待奴隶。古氏一门多出健儿,是崔氏门下一支重要的武装力量,为此对他们更为优容宽待,也只是在崔氏内部生活的好些。他们古家用血和命依旧换不来身份的改变,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始终是贱民。

  古竹婷正是有感于这种身份的悲哀,才自幼立誓,宁愿孤苦一人了结此生,也不愿嫁夫生子,让她的儿女重复他们从祖宗一直以来的悲惨身份。而今天,杨帆竟然提出要帮她一家人脱籍从良。

  这张纸重逾千斤,古竹婷托着这张信纸的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杨帆歉然道:“以前听你说起,也知道你古家人丁繁衍,迄今已有九房数百子孙,分属崔家不同支房。如果一并要求脱籍的话,恐怕崔家不肯卖我这个面子,为求妥当,我只提出把你这一支脱籍,我的能力尽于此了,你莫失望才好。”

  古竹婷泪如泉涌,一翻身从马上跃上,双膝一屈跪伏在杨帆马前,只说了半句:“阿郎恩义重如山岳,奴家……”便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等闲绝不会有人去托请别人家释放家奴,尤其是崔家这样的门庭,旁人不敢托请,崔家也用不着卖人家面子,而古氏一门对崔家有大用处,更不是一般的家奴可比,可以轻易送人或者应人所请抬籍成良人。

  她先前盼着能做宗主妾室,其中也未尝没有想改变身法的想法。一个贱民,便是做良人妾也是没资格的,崔家总不至于为了她一个人让宗主脸上难看,到时必然释还她的奴隶身份,不想今日宗主竟送了她一份天大的恩情。

  这件事杨帆既然说出来,自然就有把握,可崔家只要答应了,杨帆就等于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官场上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以崔家的能力,差不多的事情他们都能自己解决,如果需要用到欠他人情的人帮忙,这件事就绝对轻不了。这份礼物对古竹婷而言,的确比山岳更重!

  杨帆急忙跳下马去,将她搀起,诚恳地道:“你此番立下大功,杨某不能尽为古家脱籍,已然心中有愧,万万不可如此!”

  古竹婷红着双眼,泪流不止,这一刻,便让她为杨帆死上三五百次,纵然粉身碎骨,她也没有半句怨尤了。

  ※※※※※※※※※※※※※※※※※※※※※※※※※

  武则天见到孙女李裹儿,才算打破了和儿子单独相处的清冷局面,一番交谈下来,武则天对这个乖巧伶俐、活泼可爱的小孙女儿甚是喜爱。

  等她精力有所不济,察颜观色的李显才上前促请母亲休息,武则天以庐陵王府年久失败、破败不堪,已经不宜入住为由,吩咐人把他们送去东宫,暂且安顿在那里,同时也可与他兄弟李旦相聚。

  至于这其中的潜台词,她相信在东宫一住多年的那个儿子纵然蠢笨,必然也该明白过来。皇太子这件事。还是让旦儿主动让位为好,兄弟谦让,兄友弟恭,也是一桩美谈。由她一言而决未免不美。

  武则天回到后宫,张易之和张昌宗见她面露疲惫之色,连忙上前,一个捏肩、一个捶腿。殷勤备至。奉宸监里其他几个美少年拱不上槽,便端醪糟的端醪糟,剥水果的剥水果。乱糟糟一片。

  武则天不耐烦地挥挥手,把那些美少年都轰开来。张易之和张昌宗见武则天似乎兴致不高,虽然素来受她宠爱,这时也不敢恃宠而骄,手底下愈发地小心起来,只管殷勤侍候,不敢多说一句。

  武则天闭着眼睛躺在逍遥椅上。静静歇了半晌。缓缓问道:“龙门一夜。可是平安无事?”

  张昌宗得她问话,这才敢开口,他把浅浅涂了一抹胭脂的嘴唇一撇。撒娇地道:“圣人还说呢,以后这样的差使可莫要差遣我们兄弟了。昨夜我们兄弟险些就命丧黄泉,不能再侍奉于圣人面前呢。”

  武则天淡淡地道:“你们这不是没事吗?说说,昨夜出了什么事。”

  张昌宗马上添油加醋地把昨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敌人被他夸大了无数倍,自己兄弟也神勇了无数倍,他们的“鬼脸退敌神功”被他说成了一声正气凛然的大喝斥止了刺客,之后兄弟二人双剑合璧……

  张昌宗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晌,武则天才轻轻吁了口气,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观察她颜色的张易之吩咐道:“去把高莹和兰益清那两个丫头带来,朕有话问她们。”

  张易之连忙答应一声起身离去,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张易之领着一双俏丽的翠衫少女轻轻走入大殿,武则天挥了挥手,张易之会意,连忙拉起还看不清场面的张昌宗悄然退了下去。

  武则天依旧闭着眼睛,默然半晌才道:“自出京日起,你们一路都发生了些什么,细细说给朕知道。”

  “是!”

  高莹一五一十地说起来,说到古竹婷易容成庐陵王时,武则天“咦”了一声,道:“世上竟有这般奇巧之术?能够以假乱真么?”

  兰益清笑道:“圣人,一时以假乱真是可以的,完全以假乱真那是根本不可能。只要被人挨得近了,稍有接触便知真假。公主赴龙门时,只见了她一面就马上识破了她是假的,不过要用来瞒过那些刺客却也容易。”

  武则天略显失望地道:“原来如此,左右不过是跟河内老尼那班神棍一般的障眼法儿。难为了杨帆,这等奇技淫巧、鸡鸣狗盗之术,也能被他利用得上。你们继续说下去……”

  高莹继续讲述,武则天听得十分仔细,因为这过程太过诡谲、一波三折、高潮迭起,似武则天这般爱打盹的年纪,居然越听越精神,毫无倦意。

  此时也可看出杨帆当初不借用“继嗣堂”力量的好处,这种接迎储君,与武氏一族派出的大群杀手斗智斗力的过程,如果有“继嗣堂”的参与,即便他们行动再隐秘也休想瞒过武则天的眼睛,一旦知道杨帆有一支神秘而庞大的力量,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反之,杨帆只用了古竹婷一个心腹,内卫和百骑的人都知道她是杨帆从长安买回的一个女奴,再加上她在叶县山上所用的那支伸缩匕首,武则天和内卫诸人已然认定她是一个学过幻术的江湖人,根本没往心里去。

  武则天越听越是动容,直到高莹讲到他们移师龙门,依旧以假乱真,直到次日启程回宫,后面的事武则天已经知道了,这才摆手让她停下。武则天将高莹所述经过细细咀嚼一遍,赞叹道:“有勇有谋,智计无双!”

  她慢慢张开眼睛,坐起身来,高莹和兰益清连忙欠身下去,武则天怡然自得地道:“朕老眼不花,若非选中此人,显儿如何能够安然返回京师!”

  高莹和兰益清连忙道:“圣人圣明!”

  武则天欣然道:“你们退下吧,给朕传一道口谕,明日早朝之后,令杨帆武成殿见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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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九章 千骑将


      “爹爹!”

  杨念祖穿着开裆裤在花丛中一阵扑腾,嘎嘎笑着胡闹。以他这副模样,一只蝴蝶也别想逮到,好在有桃梅和三姐儿帮忙,两位姑娘捉了只蝴蝶弄得半死不活,丢在花瓣上让他亲手抓到。

  抓到蝴蝶的杨大少爷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而且有着强烈的表现欲望,蝴蝶到手,马上转身向他老爹报功,吼得中气十足,说得字正腔圆,经过小蛮的反复纠正,这货终于会喊爹爹了。

  “嗯!念祖好样的,真厉害!”

  杨帆躺在摇椅上,向儿子翘了翘大拇指。他在外面龙精虎猛,一回了家就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似的,就喜欢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他的贴心小棉袄正饶有兴致地打扮着她的老爹,杨帆的嘴唇已经被她涂成了红唇,脸蛋上两酡紫红,那是思蓉用红色花瓣揉碎了用汁液涂的,他的头上还戴了四五朵各式各样的花,大的如碗口,小的如酒盅,都是他的宝贝女儿胡乱插上去的。

  此时的杨帆被打扮得就像一个媒婆儿,思蓉还不罢休,正采摘了鲜花,继续打扮老子,力争把他扮得倾国倾城。

  曲池边、假山侧、长廊之下,小蛮和阿奴一着暗红一着水绿,双双倚着栏杆,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池里抛洒着鱼食,引得那锦鲤腾跃上下,水花哗哗,一边看着花丛中的父子三人。

  小蛮道:“郎君做下这桩大事,一定会升官的吧?眼看着该去宫里见驾了,你瞧他,毫不在乎的样子。”

  阿奴道:“这有啥稀罕的?我看呐,郎君现在还真不在乎朝廷给的官儿,现在有这官身约束着。有些事他便做不得,有些谱儿他便摆不得,不然呐,胜似王侯一般,岂不比现在快活?”

  阿奴说着不觉便想到了姜公子,郎君今日取代的正是姜公子昔日的地位,如果不是现在做着官,处处需要小心在意,他的排场可不比王侯更胜一筹么?而且还不需要伴虎般侍奉一位君王。何等逍遥自在。

  小蛮摇摇头,道:“郎君素有大志,这个官儿现在还丢不得。对了……”小蛮丢尽最后一把鱼食,拍拍素手,向阿奴问道:“你有没有发现古姑娘有什么不对劲儿?”

  阿奴奇道:“古师有什么不对劲儿了?”

  小蛮道:“自打这次跟郎君出去。回来我看她瞅着郎君的眼神儿就不大对劲了,那样子,恨不得把郎君一口吞下去似的。”

  阿奴红了脸道:“尽瞎说,说得古师跟深闺怨妇似的,才不是这回事儿,你别胡思乱想。其实是这么回事,这次古师立了大功。郎君无以为报,便答应替她向崔家提出,让她一家人脱离奴籍,古师感激涕零。所以才有所异样。”

  “是这样么?”小蛮眼珠转了转,“哼哼”地道:“我就怕这恩报来报去的报不清楚,最后报到床上去。”

  阿奴“噗哧”一笑,调侃道:“这是在说你自己么?”

  小蛮一听也红了脸。急急辩解道:“才没有!我是……我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阿奴还想取笑两句,忽见长廊尽头人影一闪。忙道:“好啦好啦,别闹啦,古师过来了。”

  两个小妇人赶紧止了打闹,作出一副正经模样。古竹婷走到她们身边,好奇地看了眼她们故作严肃的古怪模样,说道:“大娘、二娘,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唤阿郎更衣,准备入宫见驾了?”

  ※※※※※※※※※※※※※※※※※※※※※※※※※

  杨帆收拾停当,入宫到了武成殿外,还没进门,就看见武三思从里边出来。杨帆连忙避让道旁,躬身施礼道:“杨帆见过梁王爷!”

  武三思一见是他,不由又想起了他在龙门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辩解,一口咬定龙门上的庐陵王确系伪装的事,偏偏自己当时自作聪明,结果让那李显轻而易举地进了宫。

  对于杨帆,他已心存谅解,方才进宫去,他的姑母就曾当面敲打他,说派杨帆去接庐陵王是她的主意,而且把杨帆的生死与庐陵王的安危绑在了一起,在皇帝有言在先的情况下,除非杨帆决心赴死,否则不可能去向他通风报信。

  但是,不管如何,杨帆毕竟有负于他,之后虽然向他言明了真相,偏偏他又未予采信,这个脸面丢得太大了,让他实在放不下身架来跟杨帆平心静气地说话,是以只是重重一哼,拂袖而去。他是王爷,而且是武氏王爷,不管是他做错了还是他误会了杨帆,都不可能向杨帆低头。

  杨帆望着他的背影苦笑了一下,举步向武成殿里走去。他当然不奢望现在就能修复与武三思的关系,不过有他在龙门埋的那一笔,和武三思的关系至少不会进一步恶化,如何修复……慢慢来吧。武家一日不倒,这条大腿就还有抱的价值。

  杨帆到了武成殿上,目光微微一扫,见婉儿正俏立在武则天身旁,心中不由一宽,不管如何,今天不会如上次那般摆出杀人的阵仗来了。

  “臣杨帆,见过陛下!”

  “嗯!”

  武则天淡淡地应了一声,问道:“碰见梁王了?”

  “是!臣于殿外,刚刚见到梁王。”

  武则天笑了笑,道:“朕刚才召梁王来,向他说明了委派你去接回庐陵的经过,叫他不可见责于你,改日梁王家宴,朕让他请你去,介时,你敬杯水酒,稍作歉意也就是了,免得他心里头还不痛快。你放心,有朕给你做主呢。”

  杨帆连忙欠身道:“谢陛下!”

  武则天道:“不过,要说起来,这件事还真该理论个清楚。杨帆!”

  “臣在!”

  “梁王于你有知遇之恩,理当报答。可你又是朕的臣子,理应忠诚于朕,如果两者所命有所冲突时,你该听从何人所命?”

  杨帆毫不迟疑,马上答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理应效忠于皇帝!”

  武则天目光一凝,又追问道:“如果来日,皇帝不再是朕呢?”

  杨帆吃了一惊,隐隐觉察,要答是新皇帝恐怕是不妥的,可如果说效忠的不是新皇帝,那么就推翻了自己方才所作的臣应忠君之理论,这里边似乎有个填不上的坑儿,不可回答。于是,忙做惶恐状道:“陛下身体康健,极寿无疆,何出此言?”

  武则天也不再追问,只是呵呵笑道:“这句话,原本就不该让你答的,朕就不难为你了,但须记住……”

  武则天神情一肃,一字一句地道:“朕在一日,惟忠于朕。做得到,富贵荣华!做不到,身败人亡!”

  杨帆忙也凛然答道:“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

  武则天忽又若有所思地道:“听百骑和内卫的人讲,此次你们从房州回来,一路历尽艰险,还出了内奸?”

  杨帆知道她必已向百骑和内卫的人了解过经过,因此也不多作解释,只是道:“是!”

  武则天喟然道:“朕以尔等生死与庐陵生死绑作一体,想不到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敢背叛朕,财帛名利迷了心窍,哪还有什么忠义可言,心中哪还有半分敬畏?”

  她悠悠叹息一声,突然又问:“如果朕现在授权你另起炉灶,单独招募一支人马,以千人为限,你能做到个个忠诚,绝无内奸吗?”

  杨帆微微有些惊讶,眼见武则天正紧紧地盯着他,一时无暇多想,马上答道:“不能!”

  这个回答大出武则天预料,武则天眉头一蹙,道:“不能?”

  婉儿也关切地瞟了他一眼,生怕他所答拂了圣意。

  杨帆肯定地道:“是!臣不能!臣相信,天下间也无人能够做到!”

  武则天大为不悦,淡淡地道:“说说理由!”

  杨帆道:“如果是三个人,臣能!五个人,臣也能!二十个人,臣或者勉强也能做到!一百个人,就已绝不可能了。正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每个人都有他的想法、他的追求、他的愿望,志趣性格各不相同,要让所有人面对任何诱惑都齐心协力,不为所动,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何况是一千人……”

  武则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杨帆已经说开,也就顾不得了,继续说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陛下雄才大略,开国之主,想必对这句话的道理,比臣要理解得透澈百倍。

  如果陛下命臣组一支千人新军,臣不能保证其中每一个人都绝对的忠诚,也没有必要确保其中每一个人绝对的忠诚,只要其中绝大多数忠诚那就够了,正如这一次保护庐陵王回京,内奸就在其中,可他无法对庐陵王下手,最终还被我们加以利用。”

  武则天沉默半晌,忽然呵呵地笑起来,回顾婉儿,自嘲地道:“这番道理,其实朕早就明白的。偏偏人老了,心性却天真起来,竟然想做一件不成能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又对杨帆道:“你对朕能坦率直言而非巧言搪塞,朕很高兴。原打算让你白手起家,另练新军,如今想来,确是多此一举。兵丁募自民间,有心人就不能从中招揽一二么?反是新军均需从头练起,战力难以保证。

  这样吧,朕就把百骑交给你,你以百骑为班底,再行选募,进行扩充,易‘百骑’为‘千骑’,给朕做一个‘千骑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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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章 平衡的支点

 武则天这句话一出口,杨帆和上官婉儿齐齐一惊。

      手底下不过一千人,这样的武官很大吗?政事堂首席执笔宰相手底下一共就那么十几个人,比一个三等下的小县县令手底下的佐贰、胥吏人数少的多,他的官儿小么?

      曹仁师讨伐契丹,领兵十六万,可他的军职远远比不上只领兵六千、荣膺羽林卫大将军的武攸宜。有时候,官职的高低不是看你带多少兵,而是看你处在什么位置。

      ‘百骑’是什么?‘百骑’是羽林卫中相对独立的一个分支,它名义上归羽林卫管,实际上直接受皇帝调遣。羽林卫又是什么?羽林卫是北衙禁军诸卫之首。而整个北衙禁兵,都是实际上的皇帝私兵。

      羽林卫作为北衙诸卫之首,定额士兵有六千人,一直屯扎在京城北侧靠近皇宫的地方,是保护皇帝和皇室的最强大的一支武装力量,其中戍守最重要的门户玄武门的就是‘百骑’,也就是李裹儿故作俏皮地所说的嫡系中的嫡系中的嫡系。

      现在武则天把‘百骑’交给杨帆,由其扩充为千人,那么杨帆所掌握的武装绝不仅仅是简单意义上的占了羽林卫六分之一的人数的问题,正如手握六千羽林卫,却比统兵数十万的边疆大将还要位高权重的武攸宜,由于这支军队的特殊性和戍守位置的关键性,这支队伍的将领甚至可以和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分庭抗礼。

      皇帝既然在羽林卫中单独设置这么一支力量,显然不可能让他惟武攸宜之命是从。所以纵然级别上他的官职不可能大过武攸宜,可是权力上却不遑稍让。这支武装直属皇帝,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也无权调遣。

      不但武攸宜调遣不了它,这支军队的军官任命也势必不可能允许其他人负责委派,南衙禁军管不了、北衙禁军管不了。政事堂管不了、兵部管不了,武则天不可能亲自过问将校的安排,那么这支实打实的天子近卫,就等于是杨帆的。

      其实‘百骑’原本就是天子近卫,只是他们人数太少,作用甚微,可它一旦扩充为‘千骑’,那时又将如何?希特勒刚当总理时,私人卫队人数是一百二十人。后来呢?杨帆的‘千骑’一旦组建成功,那就是元首警卫旗队里的装甲师了。

      上官婉儿一惊之后马上反应过来,不禁又惊又喜地瞟了杨帆一眼,心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个冤家要是做了‘千骑将’,那人家就不会见他一面如待七夕了吧?

      杨帆也迅速反应过来。心中正琢磨要不要谦让一下。皇帝加封,貌似都该谦逊一番再谢恩领旨,这才是传统。不料还没等他假惺惺地谦辞一番,高公公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圣人,圣人,狄国老府上使人报讯。国老……怕是不行啦!”

      “什么?”

      武则天大惊而起,一见杨帆还杵在眼前,立即命令道:“快!你马上赶往狄府,替朕探望国老。快去!”

      如此重臣,如果行将去世,临终遗言皇帝一定要知道。情况紧急,武则天又觉得杨帆可信。便抓了他的壮配,杨帆无暇多想。赶紧领旨,转身就走。武则天在后面又一迭声地对高公公道:“把太医院的人都派去,务必保住狄国老的性命!”

      武则天对狄仁杰倒真的很是看重,尤其是眼下她正在安排接班人的问题,而狄仁杰正是她选定的接班人李显的最大臂助,如果他此时过世,势必会打断武则天已经策划好的许多部署。

      高公公得了武则天的吩咐,连忙也急急转身去了,武则天在殿上徐徐绕走,扼腕不已。上官婉儿见状,忙劝道:“御医已经派出去了,让他们尽力就是。死生有命,圣人千万不可过于忧心,以免伤了身子。”

      武则天重重一叹,回到御案后面轻轻坐下,面有戚容道:“国老自年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这一次,朕怕他是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婉儿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武则天背后,轻轻为她按摩着肩膀,武则天仰靠在坐垫上,痴痴地凝视着殿顶藻井上五彩斑斓的图案,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婉儿,你知道朕为什么要重用杨帆么?”

      上官婉儿心中一动,连忙摇摇头道:“陛下智慧如海,婉儿实难揣测。”

      武则天淡淡一笑,没有理会这句恭维话。

      她吁了口气,说道:“婉儿,一个皇帝是从来也不会用自己家里的人在身边掌兵的,自古如此。原因为何?很简单,因为皇族中人,是有资格做皇帝的,所以皇帝最应该防的就是自己人。惟独朕是一个例外,因为……朕以一身系前后两朝,那班文武大臣也是身系两朝,忠心实在无法保证,无奈之下,朕只能用武家的人掌兵。”

      武则天对谁都可以深怀戒心,但是对婉儿不会,因为婉儿的一切都是依附于她,婉儿的权力再大,也是无根之木、水上浮萍,只有依附在她的身上才有力量,所以她从不怀疑婉儿的忠心,有什么心事也尽可放心地向婉儿倾诉。

      “朕已老迈,必须得考虑身后事了。可是观天下人心,犹在李氏;察武氏小子,无一可造之材,朕不想身后大乱,那就只能考虑从儿子里面选择一人来继承大统。旦儿与武氏交恶,已然不可化解,显儿就是朕惟一的选择。

      然而传位于子,又有一节,朕担心他一登帝位,即刻恢复李唐旧制,朕一手开创的武周江山将化为泡影,所以……当初任用武氏掌兵本是无奈之举,此时看来,倒是一招妙棋,有武家掌兵,李家主政,彼此制约。朕的江山才可长久。”

      武则天长长一叹,又道:“可是,这一来问题又来了,若是显儿做了皇帝,武氏一族必不甘心,各地府军、边军多是心向李氏的,只是鞭长莫及,而禁军近在咫尺,却多在武氏掌握之中。朕担心他们会铤而走险,所以……朕需要一支新的力量来平衡他们。”

      婉儿轻“啊”一声,惊讶地道:“所以,圣人选择了他?”

      武则天道:“没错!千骑只是一个开始,等他以百扩千。尽在掌握之后,朕会再让他以千扩万,朕要打造一支禁军精锐中最精锐的力量,有这万骑在手,他就有资格成为平衡武李两家的一个关键。”

      婉儿心思一转,试探着道:“杨帆素与武氏交厚,圣人就不怕他倒向武氏么?”

      武则天淡淡一笑。道:“原本或许会,但是经过这次护送庐陵王回京的事,你以为武氏一族还会放心地把他看成自己人么?”

      武则天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们既没那个心胸。也没那个手段,否则……朕又何必把江山交给一个姓李的儿子!”

      婉儿眉头一蹙,又道:“那……如今杨帆既有从龙之功,圣人就不担心他会彻底倒向李氏?”

      武则天道:“所以。朕才要三思不许再找他的麻烦,还要邀请杨帆赴他的家宴。调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婉儿轻轻“啊”了一声,这回终于明白了武则天的打算。

      武则天道:“朕需要的这个人,如果是武家的人,那就失去了栽培他的意义。如果是李家的人,将来又必然会倒向李家。就是要杨帆这样,和两边都有关系,又都是暖昧不清,哪边都需要他,又都不敢完全地信任他,乃至把决定生死成败的大事托付给他!”

      武则天道:“你以为朕为什么选择他去庐陵接回显儿?不是没有原因的。杨帆是个聪明人,这一次接庐陵回京,他的表现尤其令人刮目相看。聪明人做事情比普通人想得要复杂的多,他不会做简单的选择,更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方掌握全部权力后还会重用他、信任他。所以,他就要严守中立,维持这种局面,不让任何一方越界,这种局面维持的越久,他的权力和地位也就越稳定。”

      上官婉儿心思异常复杂,轻轻地道:“圣人睿智运筹,思虑长远,令人叹服。”

      武则天黯然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杨帆只是这个平衡中的一环,禁军大部都在武氏手中,仅靠杨帆一人,是无法维持这个平衡的。狄国老德高望重,国之柱石,他是心向庐陵的,有他在,朕的谋划才万无一失。可惜……”

      武则天又是幽幽一叹,不复言语。

      杨帆出了皇宫,快马加鞭急奔城南,和任威等贴身侍卫都来不及说一句话,任威等人不知出了何事,急忙策马跟上。

      杨帆已经有几年没来城南狄府了,但是坊中并没有什么变化,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依稀如往,杨帆无暇多看,也顾不得在国老府前不宜策马的规矩,一路风驰电掣闯到狄府门前,飞身下马便往里走。

      狄府此时大门洞开,不断有人出出入入,有那家丁见杨帆一身戎装,气度不凡,连忙上前探问,杨帆无暇解说自己身份,只道:“奉圣上口谕,前来探望国老,速速带我去见狄公,不得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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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一章 一树小桃枝


      狄仁杰的病榻前,狄家三子站在一旁,默默垂泪。

  狄家长子光嗣,现在是户部郎中。次子光远,自狄仁杰被贬谪地方时也调出了军伍,狄仁杰复为宰相后转了文职,现在是一州司马。

  而三子光昭在被冷藏多年后,也被皇帝赐了个职方员外郎的职务,这自然是对四朝老臣狄仁杰的一种补偿。狄仁杰已经老迈且位极人臣,财帛女子难动其心,官职地位升无可升,只有把皇恩施在他的儿孙身上了。

  兄弟三人眼看父亲已经陷入迷离之境,一个个京城名医急聘而来,又一个个摇头叹气地退出去,不禁悲痛欲绝。

  这时候,一个管事悄悄走进来,在大爷狄光嗣的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狄光嗣听了又对狄光远悄悄嘱咐两句,狄光远点点头,擦擦眼泪,悄然退了出去。这位奉谕而来的天使是二爷的旧友,大爷狄光嗣自然要他出迎。

  “二郎,你怎么来了?”

  狄光远的声音有些沙哑,神色异常憔悴。杨帆连忙道:“正在御前奏对,惊闻国老病危,陛下震惊,便使我来探望,国老怎么样了?”

  狄光远默默摇了摇头,忍不住又要流下泪来,连忙强行忍住,对杨帆道:“二郎请随我来。”

  杨帆随着狄光远缓缓步入内室,一进屋去,便是一阵浓郁的药味。狄光远伏在狄仁杰耳边说道:“父亲,皇帝差人前来探望。”

  狄仁杰身子一动,悠悠地张开眼睛。待他看清站在面前的是杨帆,不由又是一惊,目中的神采有些异样。

  狄家大爷狄光嗣见他有挣扎欲起的意思,连忙上前搀扶。杨帆急道:“国老无需起身,晚辈奉圣谕来探望国老,还望国老多多保重自己,国老无恙。则国家幸甚、天下幸甚。”

  狄仁杰定定地看着杨帆,嘴唇嚅动了几下,杨帆连忙俯身下去,把耳朵贴在他的嘴巴上,就听狄仁杰低哑而艰难地说道:“这次……你……做的很好!武氏后人……非善主,尔……当为天下计,当为……天下计!”

  杨帆握紧了狄仁杰的手,低沉而有力地道:“国老放心,长者所赐表字元芳。又赠‘岁寒三友’。谆谆教诲、殷殷期望。晚辈一直铭记心头!”

  狄仁杰的眼睛亮了一下,可他依旧紧紧握着杨帆的手不放开,杨帆犹豫了一下。附耳对他窃窃私语了一番。

  榻前此时只有狄仁杰三个儿子,他们惊讶地看着。不知道杨帆说了什么,随着杨帆的低语,他们的老父亲脸上的线条越来越松驰,渐渐向上牵起,似有一种遏制不住的大欢喜。

  “呵呵呵……”

  狄仁杰听着听着,终于笑出声来,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他的声音也陡然大了许多,清晰了许多:“老夫此番……怕是撑不住了。你且回复陛下:陛下所忧所虑,臣知之也。前荐张柬之,陛下犹未用,此宰相之才!又,文昌右丞韦安石,为官严明清正、为人敦厚持重,亦是宰相人选。此外,敬晖、桓彦范……”

  狄仁杰一连说了十几个名字,看起来他早已考虑好了身后事,一口气儿把所要交待的事情说罢,这才轻轻拍了拍杨帆的手背,一脸欣然地道:“家国大计,尽付与诸君了!”杨帆把狄仁杰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府中管事又来禀报,说是皇帝尽遣御医来为国老诊治,狄光嗣忙亲自迎出去,狄仁杰向杨帆点了点头,杨帆放开手,向狄仁杰郑重地作了一揖,由狄光远陪着悄然退了出去。

  外面,一群太医由狄光嗣引着,急匆匆与杨帆擦肩而过,进入内室。

  杨帆没有走远,就在庭院中立住,狄光远心悬老父,这时也无暇陪他,向他致了歉,便又匆匆赶回房间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紧接着,守在门外的一众丫环奴仆尽皆哭伏于地。

  满地飞红如雨,庭前一树小桃枝,枝上几朵花瓣,被轻风轻轻扯了去。

  檐下燕子,犹在望空呢喃……

  站在庭中的杨帆不知怎地,便被风迷了眼。

  ※※※※※※※※※※※※※※※※※※※※※※※※※

  狄仁杰去世了。

  武则天亲自为他主持丧礼,停朝三日,着满朝文武拜祭,这已是人臣的最高礼遇。

  武则天又赠狄仁杰文昌右相,谥号文惠。这个时候,还没有形成后世对于谥号文正、文贞一类的统一排名,多是根据大臣的个人特点来选择的,但文惠在不成文的规矩里,就是当时最高的谥号。

  又五日,受狄仁杰举存的张柬之,从荆州调回京城任洛州司马。一州刺使直接拜相那也太过惊人了,先调回京城,离中枢便近了一半,也好就近观察,再图发展。与此同时,文昌右丞韦安石被拜为鸾台侍郎,眼看着离宰相也只一步之遥了。

  这些天,庐陵王李显一家人住在东宫,与兄弟李旦一家人阔别十六年后终于重聚,余此之外倒也没有旁的事情,直到今天,韦妃和李显的一众儿女都被从房州接了来,东宫才又热闹了一回。

  李裹儿甚得皇帝宠爱,这些日子常去御前陪伴。她性子乖巧,又很会说话,极讨武则天的欢心。在宫中短短时日,李裹儿就已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那察颜观色、取悦奉迎的本事更是渐长。

  她刚陪伴父母双亲从御前回来,正要去寻自家姊妹说话,忽地瞧见堂弟李隆基一身短打,臂上搭着件袍子,满头大汗地从前庭走来,便笑吟吟地向他打了声招呼:“三郎!”

  李隆基恼恨伯父归来夺了自己父亲的位子。对伯父一家人映像都不好,他冷哼一声,掉头就走。李裹儿笑脸登时一僵,她虽慧黠。一时也未猜到这个小堂弟的心思。

  刚刚从殿角转出来的李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忙又退了回去,等到李隆基绕过殿角,李旦才抢出一步。拦到了他的面前。李隆基一见父亲,连忙止步施礼,李旦沉着脸道:“何故对堂姐无礼?”

  李隆基闷着头不说话,李旦叹了口气,轻轻摸摸他的脑袋,慢慢走到墙边一口栽着睡莲的大缸边,拨弄了一下那艳丽的花瓣,对李隆基道:“莫要怨恨你伯父,你那伯父归来。于我一家。有恩无仇!”

  李隆基惊讶地看了一眼父亲。李旦笑了笑,对他道:“你终究还是小,许多事情想不明白。为父也是你祖母的亲生儿子。又是这东宫里现成的太子,你祖母为何舍近求远。去房州接你伯父回来,还不明白么?

  难道你忘了你的母亲是被谁害死的?咱们家和武家的仇怨已经不可调和,一旦为父做了皇帝,会放过武家吗?你的祖母不敢让为父做太子啊。如果没有你伯父,那么这皇位就只能交给武家人,那时咱们一家人还有活路么?

  所以说,并不是你伯父抢了你爹的皇位,恰恰相反,是他救了咱一家人的性命!你的伯父是以养病为由回京的,暂时为父不好提出辞让太子之位,等过段时间,辞了这太子之位,咱们一家人还能长住东宫么?

  那时候,咱们就可以出宫去了,你这个郡王渐渐长大成人,也有机会得一块封地,有机会到天下走走,而不是困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这有什么不好?至于皇位么,呵呵,皇位啊,就是个忘八蛋,为父早就厌之透顶了。”

  李隆基被父亲这番话惊呆了,怔怔地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久久不发一语。

  李裹儿没把小堂弟的不礼貌放在心上,一个小屁孩儿,懒得理他。她正急急赶往后殿,要见各位兄长和各位姐姐,不管怎么说,她毕竟还是一个少女,见到久别重逢的兄弟姐妹自然有种由衷的欢喜。

  方才母亲一到宫里,就由父亲陪着一块儿去见皇帝祖母了,素来怕与皇帝祖母单独见面的父亲把她也拉了去,她还没机会与兄弟姐妹相聚。刚刚回到一家人所住的院落,便见胞姐李仙惠从分给她的宫室中走出来,裹儿马上迎上去叫道:“阿姐!”

  李仙惠兴奋地道:“裹儿,这宫里头真是富丽堂皇,堪比仙宫呀。你看到端门前那根擎天巨柱没有,当真壮观,那么高、那么巨大的一根铁柱,简直无法想像。”

  李仙惠年方十八,容色比小妹虽略逊一筹,也是仙娥玉女一般丽色照人的美人儿,笑语盈盈时,颊上浅浅两个酒窝儿,尤其可爱。

  李显这些子女,最大的当初离开洛阳时也才四五岁年纪,童年往事早就忘光了,这么多年来困于深山,今日重返京城,那见识比之村姑牧童也强不到哪儿去,如此富丽堂皇的宫室建筑,实是闻所未闻,而这以后就是他们的家,怎不欣喜若狂。

  李裹儿全然忘了她初入洛阳城时那种处处大惊小怪的村姑模样,不屑地撇嘴道:“阿姐少见多怪,这算什么。东宫还算是差的,你若见到皇帝祖母所居的丽春台,才晓得什么叫天上仙境呢。”

  李显七女,其中有三个是韦妃生的,李仙惠和李裹儿就是其中两人,因为是一母同胞,所以感情尤其深厚,对她的取笑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在她额头点了一指,嗔道:“瞧你,不过比姐姐早来了几日,倒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李裹儿“嘻嘻”一笑,忽然想起自己一路所遇的重重惊险,还没来得及向兄长阿姐们卖弄一下,便卖个关子,故意问道:“阿姐,你们得了圣旨,从房州一路过来,不曾遇到过什么凶险吧?”

  李仙惠道:“当然没有,阿娘早就说得明白,只要爹爹平安到京,绝不会有人闲得无聊来寻咱们麻烦的,是以这一路上都太平的很,啊!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很凶很凶的贾旅帅么?”

  李裹儿初到京师花花世界,一时间迷迷糊糊如临仙境,许多事情都被她忽略掉了,这时阿姐忽然提起贾星,李裹儿好似猛然想起了什么,俏脸“唰”地一下就变了,声音微微发颤地问道:“贾旅帅……他怎么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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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二章 招婿如招兵

      李仙惠兴致勃勃,并未注意小妹的神色变化,只道:“那个贾旅帅被人杀了,是武家派去的人,说是因为皇帝只是令他看护我们,他却假传圣旨,对我庐陵一家多有不敬,故而将他处死。哼,还不是因为他办事不利,让爹爹逃走了……”

      李裹儿喃喃自语道:“死了?被武家的人杀了?”

      李仙惠见她脸色,便道:“小妹,不要难过了。贾星虽然对你还算不错,可是对咱们一家何等酷虐?三不五时便上门恫吓一翻,去年冬天还特意借口柴草不足,需从咱家取用,把咱家的柴草都搬走了,不就是巴望着天气寒冷,冻坏父亲的身子么?这样的坏人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李裹儿忽然有点紧张,一把抓住李仙惠的手,追问道:“阿姐,他真的死了么?”

      李仙惠道:“当然是真的,阿爹得以逃走,不只他死了,那几个队正也都被武家派来的人给杀了呢,人头挂满了竹竿,好不吓人。”

      李裹儿忽然舒了口气,露出由衷的欢喜模样,好象一下子放下了什么心事。

      她拉起李仙惠的手,神采飞扬地道:“人家当然不难过啦,那个贾星对咱们一家人比狱卒待犯人都坏,我怎么会难过?当初曲意讨好,也是为了咱们一家人好过一些,算了,不说他了,阿兄阿姐们都安排在哪儿了,离别这么久,怪想大家的,你快带我去看看。”

      韦妃到了京城,在丈夫的陪同下,战战兢兢地去拜望了婆婆。

      武则天和儿子的感情都淡漠到了极点,对这个儿媳自然更谈不上好感。即便有裹儿在其间插科打诨,也无法调和这种冷淡的气氛。婆媳俩见了面,随便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官面话,武则天便借口身子不舒服,打发了他们夫妻离去。

      韦妃对此番回京,本抱了极大期望,眼见武则天的冷淡,心中不由又惶恐起来。

      她本出身大户人家,当年做太子妃、做皇后时。在宫里面已经住过很长时间,自然不会像她那些自幼生长于山野间的儿女般没有见识,一瞧见京城气象、皇宫庄严,便大惊小怪的。

      对于临时安置他们夫妻的这处宫室,韦妃看都没看。一回房间,她便摒退符清清派来侍候的宫娥太监,对李显道:“夫君虽然回了京,可母后那儿还冷淡的很。武家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咱们要想立足,要想站得稳脚跟,看来必须得依照前计。与武家多多亲近。夫君在京这些时日,可曾与武家有过什么接触么?”

      李显道:“就是刚到京城那日和次日,与武家的人见过几面,此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韦妃脸色一沉。李显忙解释道:“我看八郎现在闭门不出,循规蹈矩的很,我想还是他了解京中形势,咱们学学八郎总不会错的。”

      韦妃蹙起眉头。不悦地道:“夫君,这你可是大错特错了。你若现在结交大臣,母后当然不悦。可是,你若肯多与武家走动,那是必定称了母后心意的。”

      李显苦笑道:“娘子有所不知,这一路上,武家刺客杀手层出不穷,不晓得为夫遭了多少大难,几次险死还生,这都是武家人从中捣鬼啊,为夫哪里还敢与他们有所接触?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他们害了。

      你看,这是梁王送来的一份请柬,原说是要请我过府赴宴的,后来因为狄仁杰去世,母后罢朝三日,举国致哀,这家宴也开不得了,才又使人来说要另择佳期。我正想着如何回绝呢。”

      李显说着,翻出梁王的请柬给韦妃看。

      韦妃断然道:“去!必须得去!这是一个和武家缓和关系的机会,不过你不能去,武家的心思现在确实不好琢磨,如果你真出个什么好歹,那咱们一家就完了。母后不是让你回京养病的么?你就以此为理由婉拒出席,让你的儿子替你去,这样既不失了礼节,又不至于有什么凶险。”

      李显大喜道:“娘子妙计,为夫正觉六神无主,还是娘子在,才能帮为夫拿定主意。”

      韦妃叹道:“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呀。”

      李显徬徨道:“如之奈何?”

      韦妃道:“回京路上,妾已仔细思量过,要改变咱们的处境,眼下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李显喜道:“娘子快说,娘子所想的主意定然是好的!”

      韦妃道:“联姻!”

      李显怔了怔,恍然道:“你说是……让咱们的女儿?”

      韦妃道:“不错!要联姻,就要和武家最有势力的人结亲,这样才对咱们有所帮助。来京路上,妾已仔细打听过,武家如今最得势的就是武承嗣、武三思两家,可这两家现在都没有适龄待嫁的姑娘,否则娶一位回来做咱们的儿媳,将来就是皇太孙妃,那就更能得到武家的支持了。

      眼下,咱们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咱们的女儿嫁入武家。好在咱们在深山中一住就是十六年,女儿们的婚事也都因此耽搁了,连长女的夫家现在都还没有着落,如今最小的闺女都十六岁了,于情于理,尽快给她们找个婆家也是正经道理。”

      李显吃惊地道:“这个……你不会打算把咱们的女儿都嫁到武家去吧?”

      韦妃白了他一眼道:“自然不可能,武家有那么多适婚的男子么?不嫁入武家,女儿们总也得出嫁吧?除了武家,我们还可以在朝中选择一些世家权贵子弟结为姻亲,这样一来,既能缓和我们和武家的关系,又能得到诸多的助力,岂不两全其美?”

      李显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娘子所言,是个办法。”

      韦妃欣然道:“既然你也同意,那咱们要趁热打铁,尽快安排才好。你明日去向母后问安时,便找个机会把这件事提出来,记住,如果母后问起你的打算,你务必先行提起武家,而且仙惠和裹儿这两个孩子,务必要分别嫁入魏王和梁王家!”

      李显有七女,其中韦氏生有三女,长女舒秀,二女仙惠、三女裹儿,一个比一个出落的漂亮,韦妃刻意叮嘱要把她的亲生女儿分别嫁入梁王和魏王家,李显听了也没多想,当娘的对亲生女儿总是偏心一些,同样是嫁,谁不希望女儿嫁到一个了不起的婆家呢。

      ※※※※※※※※※※※※※※※※※※※※※※※※※

      李显夫妇张罗着招女婿的时候,杨帆正在招兵。

      北衙禁军最初是受南衙禁军节制的,但是从高宗时候起就独立出来,成为直属于皇帝的军队,实际上就是皇帝的私兵。

      如今武则天要扩充百骑为千骑,整件事情自然只是皇帝的一句话,禁军系统和兵部乃至政事堂都过问不得,征募兵马的事情完全由杨帆一人独力完成。

      杨帆招兵买马,首先就想到了昔日军中的一班好友。百骑这班人不用说了,如今都是千骑的班底,可要扩充到千人,还需从外面招人。

      杨帆昔日结交的军中好友级别都比较高,真正的低阶军官不过楚狂歌、马桥、黎大隐等寥寥数人,也只有这些人才可能被他招揽进来。杨帆和他们一接触,这些人自然欣然应允。

      楚狂歌、马桥、黎大隐等人都来了,再加上黄昶旭、许良、张溪桐等人,初步搭起了他的班底。

      这些人在军中多年,每个人又都有自己的一个小团体,有一班亲信手足,他们来了自然也把自己这班兄弟带了进来。如此一来,杨帆手下的人马立即从一百人扩充到了三四百多人,可是距千人之数还遥遥无期。

      杨帆一方面从南北两衙禁军中进行公开选拔,一方面又制作布告,由各坊坊正负责传达,从洛阳地方选拔身家清白、精通武艺的良家子入伍。为了避免从其它各卫禁军中招募的军卒背景过于复杂,杨帆还特意规定只招士卒。

      这边征兵之事正进行的如火如荼,那边马桥回了趟家,竟然把负责禁军募兵一事的主官是杨帆的消息透露给了他的母亲,他母亲知道了,自然整个修文坊都知道了,修文坊登时为之轰动。

      修文坊百姓此前只知道禁军要募兵,因为苏坊正到各曲各巷说过这事儿,可他们不知道负责募兵的那位大将军是杨帆,如今得知竟然是帆哥儿负责招兵,修文坊百姓的参军热情顿时高涨起来。

      一时间上至六十老翁,下至十岁顽童,纷纷扶老携幼赶去报名,意欲吃一份皇粮、拿份皇一饷,还有人专门为此找到杨家去叙旧的。

      杨帆在家,老大爷们就和杨帆谈,大谈当初和杨帆做邻居时,邻里之间如何和睦,对杨帆这个外来户,坊里乡亲从不排斥,呵护备至,家里有待嫁闺女的,免不了便含蓄地提两句,如果杨大将军有意,上门做个妾室也是可以的,说着说着就大有成为老丈人的意思了。

      杨帆吓得落荒而逃,连家都不敢回了,于是老大娘们又纷纷出马,拉住杨家大娘子亲亲热热聊个不停,夸她贤惠、夸她美丽,带了小孙女要认她当干娘,吓得谢小蛮逃去南市,利用二十多家店铺和这些乡亲捉起了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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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 招兵买马

      小蛮逃走不过两天功夫,就见自告奋勇替她出面镇场子的杨家二娘天爱奴也仓惶逃来,小蛮大惊:“你跟他们又不熟,怎么也逃了?”

      天爱奴苦笑道:“我跟他们不熟,架不住他们跟我自来熟,实在吃不消了,只好逃来和你挤一挤。”

      小蛮道:“家里如今何人看顾?”

      天爱奴道:“自然是古师。”

      小蛮担心地道:“古姑娘?她能成么?”

      阿奴道:“想来应该没问题的。古师经多见广,还应付不了一班坊中百姓?”

      话犹未了,古竹婷就跟做贼似的逃了进来,仓惶道:“快换地方,他们循踪追来了。”

      二女大惊,连忙随着古竹婷一起向另一家店铺逃去,连问她如何应付不起那帮乡亲都没时间。

      杀人无算的女杀手,面对人情攻势,也是溃不成军了。

      杨帆逃回军营,又听小蛮送来家里消息,大是头疼,不由痛骂了马桥一番,还没缓过口气儿来,那些参军心切的乡亲们又追到了“千骑”大营。

      杨帆大怒,逼着马帆做了征兵官去对付他们,又立下入伍三关,第一道关是上百斤的石锁,舞得动才算过关。第二道关是射术,十矢七中方可过关,第三道关是骑术,杨帆可没功夫从头教他们骑马,如此过得三关,还不算入选,只是拥有了参加甄选的资格。

      马桥做了这征兵官,一下子就把街坊邻居们全给截住了,每日都被一群老头子老太婆们喷得他一脸唾沫星子。戳着他的脑门骂他当了官便六亲不认,这回他大嘴巴酿下的苦果总算是自家消受了。

      不过还真别说,修文坊里想走关系的人虽然进不来了,可是其中还是有一位壮士硬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闯了进来。他不但连过三关。而且在其后由黎大隐考校武功的环节也表现出色,于是被带到了杨帆面前。

      马桥得意洋洋,修文坊的老乡们总算没有全军覆没,既然有人入选。他回去也好对乡亲们有个交待:不是不肯照顾乡亲,实是难以循私,你看,这真的本事的,不是一样录取了么?

      那年代地域观念极强,这地域性也是相对的,你们是洛州人,我们是扬州人,我们自然向着自己乡亲。大家同为洛州人。你们住东城我们住西城。那么出身西城的一班人便会自然而然成为一伙。

      杨帆上下打量这位从修文坊里脱颖而出的壮士。半晌没有说话。眼下这人出自修文坊,心理上先就亲近了几分,这人若是个可造之材。将来是可以培养成心腹的。所以杨帆对此人比较上心,结果一瞧。很是面熟。

      杨帆想了想,他与此人在坊中时虽只见过几面并无深交,可是忽然记起一件与此人有关的有趣事,不由想起了他的名字,杨帆失声道:“萧千月?”

      萧千月身量不算高却极为壮实,粗壮的双臂、宽厚的肩膀、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单独看,哪一部分都称得上威猛阳刚,可是那鼻子眼睛嘴和眉毛胡须都像挤压过的面团似的向脸部中心拥挤过去,那还美么?

      这就是萧壮士的尊荣了。

      萧千月的神情很紧张,而且有点局促,他跟杨帆只是认识,并不熟。如今杨帆可是将军了,以前称他将军那是客气,现在则不然,人家是实打实的将军衔,四品的朝廷武将----归德中郎将。

      萧千月赶紧向他谦卑地一笑,五官顿时拥挤得很严重了:“将军居然还记得小人贱名,实是荣幸。不过小民如今不叫萧千月了,小民已然改名萧雨客。”

      杨帆一愣:“萧雨客?这名字倒是很雅,是谁帮你改的,因何改名?”

      萧雨客道:“这是小民自己改的名字,小民觉得……大概是以前的名字不太好,月在当空,伸手难及,月在水中,一片虚幻,所以半生无着,生计艰难,因此征得老父同意,改了个名字,图个吉利。”

      杨帆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怎么看都想像不出眼前这样一个人物,居然于粗犷的外表之下有这么诗情画意的心,不是千月就是雨客的,这人还挺讲情调的。杨帆不禁问道:“千月……雨客,莫非你是读过书识得字的?”

      萧雨客赶紧道:“是!小民的父亲曾经做过私塾先生,小民自幼就跟父亲读过书。”

      马桥赶紧凑过去,附在杨帆耳边,用一副不屑的口吻道:“是!他爹是挺有学问的,在咱们坊,以前是很有名气的一位西席先生,只是后来因为教人家孩子,教着教着跟人家二娘滚到一张榻上去了,结果坏了名声,再也无人相请,以致家境困顿。”

      杨帆掩着嘴巴咳嗽一声,小声道:“大哥别说二哥,马桥兄忘了修文坊之鲍银银乎?”

      马桥脸色大赤,尴尬辩道:“吾已从良,旧事莫提!”

      杨帆嘿了一声,转而又看萧雨客,想了想,悠然道:“‘吾之贤妻,无故走失,年方二八,名曰小闵,黑面大口,暴牙眇目……’呵呵呵,这么说,这篇寻人启示也不是找人代笔,而是你自己写的了?”

      萧雨客万万没有想到杨大将军居然知道这件事,不禁臊得满脸通红,一个大男人,竟然扭结着手指,作出一副小儿女姿态道:“是……正是小民所写!”

      杨帆大笑三声,又马上敛住,作出一副关切模样问道:“你家娘子可找回来了么?”

      萧雨客戚然摇头,一双大眼中迅速蒙起一层雾气。

      杨帆没想到这位大汉还真有一颗如此细腻的心,赶紧劝道:“好啦好啦,不要难过,大丈夫何患无妻,入伍之后好好干,来日建功立业,挣一份大大的功名,还怕没有佳妇相伴么?”

      萧雨客大喜道:“将军这么说……是肯收下小民了?”

      杨帆笑道:“你既能写会算,又有一身好武艺,为何不收?你跟黎旅帅去,且安顿下来,录入花名册吧!“

      萧雨客大喜,连忙道谢,随着黎大隐去了。

      这时许良向杨帆走来,紧锁眉头道:“中郎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缺额的兵丁尽可招募,可是将官之数难凑。你看,中郎将以下,应有前后左右中五郎将,我是行军司马,老黄和楚狂歌、马桥是郎将,下面的长史、六曹尉、旅帅等且不去说,光是郎将就少了两个人,这个职位可不能交给外人。”

      杨帆道:“那是自然,吕颜和高初可调过来了么?”

      许良道:“他们答应放人了,这几天就能过来报到,可他二人在原部只是一个队正,无甚功劳,总不能平步青云直接担任郎将吧?没资历、没威望、没战功,何以服众?”

      杨帆点头道:“这倒是个问题,我的意思是,调他们过来,先任个旅帅,至于这空缺的两位郎将……,一时也没个好人选,暂且空缺着便是。”

      许良也无他策,只得点头应允,许良刚刚离开,杨帆突然又想起一人,王同皎!这王同皎当初也曾与他同场鞠蹴,有过交情,只是王同皎乃太原王氏族人,性情高傲了些,此后与杨帆接触不多。

      不过,当时的接触虽然短暂,却正因为双方没有利害关系,所以王同皎在他面前毫无掩饰,可以很容易就了解到此人的性情人品。此人正直刚强,性情果毅,杨帆对他的印象不错。

      记得当时他就已是左骁卫果毅都尉,如果这两年不曾升官的话,那么调到千骑卫来当一个郎将算是平调了。可平调归平调,千骑卫的地位与左骁卫却不可同日而语,想必他是肯来的。

      杨帆想到就做,立即带了几名亲兵,策马出营,直奔左骁卫而去。他这几名亲兵不是别人,正是任威等几名“继嗣堂”派来保卫他的高手,既然有自己组建军队的权力,杨帆还能不把他们拉进来?

      虽说现在最机密的事杨帆还不敢透露给他们知道,不过他想在“继嗣堂”里站住脚,就必须要在里边培养自己人,眼下他有官职在身,不能常在“继嗣堂”内,其他的人没有太多机会接触,这些贴身侍卫就是他首先要争取的人。

      杨帆的驻地在洛阳城北毗邻宫城的地方,周围还有羽林卫其他驻军的营地,至于其他驻军就相对较远了,像金吾卫的营地都快到孟津了。左骁卫是北衙禁军,也属于皇帝私军,军营所在地也设在邙山。

      几十里的路程,杨帆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左骁卫大将军对这位御前新贵倒是很客气,只是问及来意时,杨帆没有向他明白透露。

      虽说杨帆若果真看中王同皎,要调他过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容不得他本人反对,但是强扭的瓜儿不甜,杨帆是要找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打造一支忠于自己的武装,有所勉强的人他是不要的,他要先问清王同皎本人的意思。

      杨帆告诉左骁卫大将军,他是路经此地,过来探望一下老友王同皎,左骁卫大将军很遗憾地告诉他,王同皎不在军中,被政事堂召回去述职了,大概得过两天才回来,如想找他可去洛阳,大将军还给了他一个地址。

      杨帆无奈,只得向左骁卫大将军告辞,出了军营一想,既然出来了,不如就回洛阳一趟,如果找不到王同皎,留下句话等他回信也就是了,还可以顺道回家看看,不晓得家里人“避难”,如今可消停了些,于是杨帆又快马加鞭往洛阳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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