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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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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四十章 灞上


      明日一早杨帆就得率军赶往长安,今晚就得赶回军营,所以时间很紧。但是因为这次与太平公主的会唔非常重要,关系到两人在长安和洛阳两地如何遥相呼应,所以杨帆在公主府还是待了差不多近一个时辰才走。

  杨帆不能把涉及继嗣堂的事说与太平公主,所以谈到长安,有些事情很难说的太清楚,但是宏观大局方面的把握,太平公主无疑要比他高出一筹,从他含糊的言辞当中,太平还是抓住了重点,使他对接下来该做的事有了一个清晰明确的概念。

  杨帆离开的时候,正看到一辆牛车在几名家奴的护拥下走来,车上没插官幡,但是车中人走出来时,杨帆扫了他一眼,隐约认出,似乎是中书的一位舍人。

  方才他与太平密唔期间,管事李译就曾三次进来对公主耳语,杨帆隐约听到一些,都是某位朝廷大员来访的消息。

  自从武则天明堂盟誓,点名让太平公主参加后,嗅觉灵敏的官员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意,于是这些天到公主府拜访的官员可谓络绎不绝,这些官员大多是那些墙头草、中立党、观望派。

  为什么他们要投向太平,是因为他们认为朝堂各方势力中才刚刚崛起的太平公主会最有势力?不然,只是因为太平的特殊身份。她是李氏的公主,武氏的儿媳,不论哪一派倒了,轻易都不会对她赶尽杀绝。

  而且她是女儿身,不会直接参与到皇位争夺中去,拜到她的门下,就不像那些旗帜鲜明的拥戴某位皇位候选人的官员们一样再无退路,因为这些原因,他们对太平公主自然趋之若鹜。

  然而。这却直接壮大了太平公主的声势,当太平的权力和影响强大到了一定程度时,她的地位和心态是否还会如今日一般超然呢?

  杨帆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近来每一次的会唔,都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似乎……他和太平越走越远了。这种感觉不是因为他现在与太平见面,更多的是研究政治上的配合,少了些男女情爱,那是心灵上的感觉。

  激情相恋。能让那岩浆般炽热的感情持续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么?不能!一对恋人,激情过后,靠家庭、孩子和共同的生活来维系的爱情,最终也将化为亲情。可他与太平衍化恋情为亲情的基础也不存在。

  所以,在激情渐渐冷却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双知己、一对朋友、更似两个在事业上默契配合的伙伴,只是因为他们灵与肉的结交,彼此间更多了几分信任与亲昵。

  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情感羁绊的太平,会不会滋生更多的野望?杨帆不确定。

  如果武媚当年不曾入宫而是嫁入某个豪门,即便后宅争宠也不会争的如此惨烈。如果她最终成了一家主妇而不是一国太后,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成为今日的武则天。人的命运本来就是随着境遇而不断变化的,时势与英雄,总是互相造就的。

  没有谁能按照早早划定的轨迹一丝不差地走完他的人生,杨帆不知道武则天最终破了她的禁令。允许她一直警惕着的亲生女儿涉足政坛是祸还是福,可是至少现在,他必须支持,也只能支持。

  因为皇太子和相王。在敏感多疑的女皇眼皮子底下,根本不可能像太平公主一样招兵买马。当太平公主出现在新落成的通天宫里,与武李两家共计三十位王爷站在一起时,她就成了李氏复兴最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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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帆召集古氏兄弟和古竹婷安排事情的时候,家里就已经知道他将往长安一行的消息,当他回到家时,他的行装已经由小蛮亲手打点好。

  小蛮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叮咐,叫他注意冷暖、注意饮食、保重身体,而阿奴则掐算着日子,只是希望她生孩子的时候,郎君能有机会回来一趟。对于他的远行,两位娇妻倒是没有什么幽怨。

  这个时代,做官的男人大多要远行千里异地为官,只要父母高堂健在,他的妻子就必须留在老家代他尽孝。所以和丈夫一别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女人有的是,悔教夫婿觅封侯,是无数盼望着丈夫出人头地,当丈夫真的出人头地时却又觉得孤衾清冷的女人心底的怨。相对于那些女人,她们已经很幸运了。

  杨帆拿起行装正要走人,忽然看到眼巴巴地瞅着他的宝贝儿子和宝贝女儿,忽然想起去见太平时,她正因为儿子不肖而烦恼重重的模样,杨帆心中马上就生起了一种危机意识。

  杨帆开始对小蛮殷殷嘱咐起来:“孩子不小了,过了年就请个西席先生教他们点东西。儿子要学,女儿也要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德行品质,武功嘛……,你们两个也教他们一点儿,不求做个万人敌吧,起码也能强身健体,万万不能溺爱孩子!”

  杨念祖眨巴着大眼睛听着,马上抓住了杨帆这番话中他最关心的问题:“爹爹,我要是学认字儿那还能出去玩么?”

  杨帆板起脸道:“念书当然要以读书识字为主,学的好的话可以让你玩一会儿,要是学的不好当然不能贪玩!”

  杨念祖马上苦兮兮地瞅着他娘:“阿娘,人家不想过年了!”

  小蛮忍不住笑出声来,杨帆把脸一沉,更像一位严父了:“这还没学就想着偷懒了?等老子回来要检查你的学业,学的不好就打屁股!”

  杨念祖把嘴一撅,道:“爹爹快走吧,再不走城门就关了。”

  杨帆失笑道:“嘿!你这小王八蛋,赶起老子来了。”

  被儿子这么一逗,些许离愁倒是淡了,杨帆和两位娇妻轻轻拥抱了一下,柔声道:“我走了,别往外送了。兴师动众的!”

  杨帆转身向门外走去,刚刚跨出门槛儿,一直不曾说过话的宝贝女儿杨思蓉就开口了:“阿爹,等一等!”

  杨帆心中一暖,要不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呢,这才几岁呀,就知道舍不爹爹了。杨帆微笑着转过身,亲切地看着头梳双角丫,粉妆玉琢的漂亮女儿跑过来。扳着手指头,脆生生地给他安排任务:“阿爹,你记得回来的时候,要给我买面具、泥人、木马、哨子、竹龙,嗯……还有漂亮的小裙子喔……”

  杨帆听完,热泪盈眶地对小蛮道:“娘子。教育子女,任重而道远啊。古有侃母教子、孟母三迁,可见教育子女,做娘的至关重要。咱们家这俩倒霉孩子成不成器,可就全看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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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灞上(白鹿原)有一处很大的码头。宽广的码头区后面,就是一座座巨大的粮仓,巨大的粮仓矗立在这片高原上。仿佛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而高原之下,就是一望无际的良田。

  灞上位于灞水和渭水交汇处,这里的人是靠水吃饭的。

  洪水泛滥时。一瞬间就能吞噬你的一切,你的生命、你的亲人、你的家、你的城市,但是人类要想生存,同样离不开它。所以。即便它偶尔会大发脾气,人类还是不离不弃地追随着它的脚步。

  长安、洛阳、大梁、邺城、扬州、京口……。这些繁华的大城大阜,无不依托在大江大河身畔,即便是一个小村庄,也必然要傍河而居。黄河流经大名,于是江淮闽蜀之货不远万里辐辏于此,黄河改道南徙,大名便瞬间败落。

  灞上码头靠水运兴旺,水运于此的货物主要就是粮食。

  关中是重要的粮产区,但是它的产出不足以供应长安城的粮食需求。长安驻军、留守陪都的官员、往来游学的士子、聚集于此的各方豪门及豪门世家如云的奴仆、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们,佛寺、尼寺、道观大批不事生产的出家人……

  在武则天迁都去洛阳以后,长安还有七十万人口,而其中有三十万人不是农民,这些人一年的口粮需要近六百万石,这还不包括驻军所养马匹需要的杂粮。而关中能给这座千年古都提供多少粮食呢?

  扣除王侯公爵的封邑田、京官的职分田、公廨田、赐田,道观寺院的佛田,关中粮产量一年约三百万石,扣除百姓自用,交纳长安京仓的税粮最多两百万石,每年有近四百万石的粮食需要通过漕运从外地运来。

  漕运因此而兴,养活了一大批靠水吃饭的人,这些人叫漕丁、漕夫,总数足有数万人。

  水是最变幻莫测的,温柔的时候予取予求,愤怒的时候摧毁一切,运输漕粮必须得一群人抱成团,与汹涌的激流斗、与险恶的地势斗、与莫测的天气斗,与逢关过闸敲诈勒索的官吏斗、与各处码头的地头蛇斗,用血汗与生命把粮食一船船地运到长安,才能换来一家人的口食。

  所以,靠水吃饭的人必须团结在一起,才能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就结成了一个个帮派,“顺字门”就是这大大小小的帮派中的一个,“顺字门”有两百多名帮众,五条船,在漕运帮派中只是一个小帮派,他们的帮主叫乔木。

  乔帮主近来很苦恼,因为自开张以来就没顺过的“顺字门”,现在遇到了一个很大的坎儿。驾着船儿连号称鬼门关的三门峡都敢闯的乔帮主这一次是真的绝望了,他知道这回这个坎儿,他闯不过去。

  这时候,他的贵人来了,这位贵人是一位很俊很俊的姑娘,这位姑娘姓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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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四十一章 顺字门


      乔帮主坐在空场前面的一只石辗子上,后面是一座座映衬于蓝天白云之下的粮仓。

  乔木高大魁梧的身材,因为常年在船上劳作,双足和手臂显得异常粗壮发达,看起来就像一只踞坐于地的猛虎,但是他的脸上却满是徬徨与忧虑,这种软弱的神情与他魁梧的身材形成了强烈对比。

  乔家在漕行里算是一个世家了,不是山东高门或者关陇贵族那种世家,而是跑江湖的世家。乔木从上五代起就是干漕运的,子子孙孙一直以跑船为生。

  乔木身左站着他的二弟乔林,身右站着三弟乔森,身后两侧呈雁翎状站立的就是“顺字门”里的精英骨干,一共二十名年轻子弟。同三位长辈的沉重忧虑不同,他们紧攥着钵大的拳头,愤怒的胸膛就像风箱似的一起一伏,似乎憋忍着极大的愤怒。

  乔木沉默良久,长长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一清!”

  一个古铜色皮肤、大眼浓眉的汉子踏前一步,抱拳道:“弟子在!”

  这人姓卓,叫卓一清,三十出头,是‘顺字门’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

  乔木道:“今天若是摆不平这件事,咱顺字门就算完了,这是我乔家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乔某人责无旁贷,唯有一死向祖宗死罪!我死之后,你……就带着兄弟们投入‘蛟龙会’吧。”

  卓一清怒不可遏地道:“门主怎么能这样说,咱们顺字门有哪一个兄弟是贪生怕死的?大不了咱们就跟他们蛟龙会拼了,谁敢不忠不义,欺师灭祖,我第一个灭了他!”

  乔木摇摇头,惨然道:“弟兄们哪一个不是拖家带口,有一门老少等着养活的。拼?你拿什么跟人家拼,咱们拼得起吗?是我乔某人无能,保不住祖业,我乔某人一力承担,不用你们操心!”

  卓一清大声道:“自打我姓卓的呱呱落地,就是顺字门这条船上的人!生,我是顺字门的人,死,我是顺字门的鬼!背主投敌的小人,我做不来!兄弟们也做不来!兄弟们。人家要吞了咱顺字门,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跟他们拼了!”

  二十条大汉异口同声,神情异常壮烈。乔木勃然大怒。瞪着卓一清道:“现在我还是顺字门门主,我的命令,你敢不听?”

  卓一清惶恐之至,急忙跪倒,道:“弟子不敢抗命。可……可这样的命令,弟子不能听!”说到委屈处,偌大的一条汉子竟然伏地大哭。

  卓一清如此惶恐,倒不是乔木如何的严厉,实际上他们说是帮会,不如说是同族。他们一出生就继承父辈。成了顺字门的一员,乔木是他们父辈的兄弟,是他们的叔父伯父。及至长大成人,他们上船做事,这才有了上下分明、有了帮规约束。

  他之所以如此惶恐,是因为漕帮的帮规严厉,抗命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自打有了漕运。漕夫们自然而然地聚拢成团,渐渐便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规矩。漕帮一直是以准军事化的标准进行管理的。

  干漕运的,每年一月末就要从家里启程,驾船赶往扬州,大约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扬州集中并将当地粮食装船,然后一路下去,从各地粮产区继续装粮,四月份经淮河进入汴河,六七月份到达黄河河口。

  这时正逢黄河涨水,他们的船要在河口码头等一个多月,待八九月份黄河水落后,才经黄河进入洛水,将粮食运抵洛阳,一部分粮船在洛阳卸货,其他的船只继续溯河而上,经过险要的三门峡进入关中水道,最后通过渭水运抵长安。

  这样一来,他们每年有九个月要飘荡在水面上,只有三个月时间因为河道结冰才能与家人团聚。这九个月里,他们守着自己的船,载着一船船粮食,通过帝国的运输大动脉,为它输运着血液,提供着养份。

  军队中若是有一名士兵不服从军令,未必能影响整个军队的命运,可是在船上,每一名水手都有他不可替代的位置,一旦有所懈怠,就是整船人为他陪葬。所以船上必须有一些严格的规定,以近乎军规有时比军规还要严厉的帮规来约束大家。

  在行船过程中,如果有哪个刺头儿敢违抗命令,马上绑了石头沉河处死是天经地义的,就算死者家属也默认这种规矩。如果举报,官府也是默许他们的“行规”的,会以查无实据不予受理,而死者家属则会被所有漕帮抛弃,休想再执此业。

  他们是一群置于律法之下,又游离于律法之外,有自己一套更严厉的“法律”约束自己的人,令行禁止之严格比军队还要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支带有帮会传统和军队性质的特殊队伍,所以乔木说他抗命,卓一清才大为惶恐。

  “哈哈哈,感人,实在是太感人啦!文某人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啊,徐孝廉,要不然咱们再等等,等乔帮主处理完他们的家务事,咱们再谈。”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响起,说话的人二十出头,短衣长裤革靴,衣身瘦窄,衬着他那豆芽菜儿似的“苗条”身材,细眼淡眉,一脸轻佻,走起路来大腿夹着,屁股一扭一扭的有点像个忸怩作态的女人,正是“蛟龙会”少帮主文斌。

  文帮主原来有过两个儿子,都是少年早夭,因此对这个小儿子宠得不得了,为了好养活特意把他做女孩打扮,结果长大了也是一身脂粉气。

  文斌身旁还有一位身着斜襟青袍、头笼网巾的中年人,两撇八字胡,于斯文中透着几分威严。在他们身后,还有近百名挽着裤腿、卷着衣袖的大汉,露着肌肉棱棱的胳膊小腿,一脸狰狞。

  瞧这架势,乔木便是一惊,对方摆出这种阵仗,看来是不想善了啊。

  乔木硬着头皮迎向那个八字胡的青衫中年人,抱拳施礼道:“徐孝廉,劳动您老大驾了,两帮子弟年轻气盛,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弄到现在这样未免伤了和气。徐孝廉您德高望重,还望您能出面调停。”

  这位徐先生叫徐林,本是一个贡生,参加过大闱,被尊为举人。他也是漕帮中人,是另一个大漕帮“天鹰帮”的重要人物。

  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却成为一个大帮派的重要人物,统领一帮桀骜不驯的江湖人,恰是漕帮特色。因为漕帮和绿林、黑道不同,他们生活在灰色地带,既有江湖人的特质,在一些事情上又必须遵守官府的制度。

  漕粮征收和运输,朝廷有专门的机构管理,随之就衍生了一套盘根错节的潜规则体系。农民向漕运衙门交漕粮,征收粮赋的差役、小吏直到官员会层层盘剥,以捐耗为名从中揩油。

  漕运过程中,逢关过闸,那些闸口关隘的官员、小吏、差役、杂役还要层层盘剥,不满足他们就予以刁难,拖着你不许过关,误了期限损失都是你的。在各处码头上歇停时,地头蛇也会勾结官员生事滋扰,敲诈勒索。

  即便到了水上,碰到官船等有优先通行权的船只漕船也要让道,倘若人家故意找你麻烦,到了河窄处往那一卡,你就得在后边心急火燎地等着。这些关节,都不是这些江湖汉子凭武力能解决的。

  可要是任由人家这么盘剥,他们的损失太大了,这种情况下,漕帮就只能交结士绅,通过他们和官府打交道。士绅在官面上有人脉有势力有话语权,他们出面,官员就不能像直接盘剥百姓那样肆无忌惮。

  久而久之,这些人在漕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作用越来越大,有些甚至加强入漕帮,成为这些江湖人的首领之一。目前最大的几家漕帮,全都有士绅参与其中,甚至是由士绅在背后掌舵。

  徐林对乔木拱拱手,似笑非笑地道:“乔帮主,你们之间这件事棘手的很呐。经我多方说和,徐少帮主算是答应化戈为玉帛了,不过,你们顺字门得取消字号并入蛟龙会,大家从此成了自己人,些许冲突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乔木一听神情就凝滞了,这本来就是蛟龙会提出的和解条件,徐孝廉这哪是从中斡旋,分明就是站在蛟龙会一边了。

  乔木身后的二十多个弟子一听就炸了:“想吞并我们顺字门,门儿都没有,我们不答应!”

  “对!宁死不答应!”

  远处一片空场上,一个头上包了青布帕,身穿青衣布裙,弯腰叉草的小村姑忽然抬起头来,用手背拭着额头的汗水,扭头向这一边一漂。她的身姿这一挺拔,美好的酥胸顿时呈现出一道动人的圆弧,而那窄细的腰身则凹出一道魅惑的曲线。

  “好像要动手了呢?”

  俊俏的小村姑向远处张望了一下,笑吟吟地道。

  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拄着手中的竹耙站定,把压到眉际的竹笠微微抬高了些,一双锐利的眼睛向那边冷冷一瞥,蹙眉道:“差不多有两百号人呢,小妹,你行不行?”

  小村姑不置可否地笑,颊上两只浅浅的小酒窝:“我要是不行,你们再出手呗!”

  说着,她就迈着极轻盈、极曼妙的步态,向那剑拔弩张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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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四十二章 以一当百


      乔帮主的神色由呆滞渐渐变成惊愕,然后变成无法抑制的悲愤,他的脸庞迅速涨红起来,就像一只愤怒的雄鸡般怒视着徐林,道:“这,就是你天鹰帮主持的公道?”

  徐林被乔木悲愤鄙夷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乔帮主,你想让我们天鹰帮给你一个什么公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的人打伤了蛟龙会的人,按照道上规矩,蛟龙会以牙还牙,有什么错?”

  乔木道:“这场冲突,谁是谁非且不去论它,如今吃亏的可是我们!我顺字门被他们打伤几十人,其中还有两个兄弟已经被打残了,而他们只有四个人受了轻伤。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把人往死里逼么?”

  徐林把眼皮一抹,阴恻恻地道:“乔帮主,你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白活这么大岁数?你在道上混了半辈子连这么点道理都不懂?江湖中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你不服气?你顺字门一共两百多人,蛟龙会却有几千个兄弟,就算他们用人压,也能把你们活活压死!你拿什么跟人家争?听我良言相劝,加入蛟龙会,以后凡事都有人照应着,又有什么不好?”

  乔木惨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徐孝廉,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你们天鹰帮的意思乔某人也看明白了。江湖,如今的江湖,哪还有什么道义可言,乔某人瞎了眼睛,活该落得这般下场!”

  一句话说的徐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因为乔木对天鹰帮有恩。当年“天鹰帮”老帮主逞能硬闯三门峡,结果船毁落水,是乔木奋不顾身跳水相救。凭着一身好水性把他救出来的,要不然哪有今日的天鹰帮。

  如今天鹰帮老帮主已经过世,坐在帮主宝座上的是他儿子魏永唐,乔木请天鹰帮从中说和,天鹰帮主不好拒绝,便派来了副帮主徐林,谁知徐林不但没有帮助乔木,反而落井下石,变成了蛟龙会的说客。

  徐林拂袖道:“既然你乔帮主不识抬举。那是我天鹰帮多事了。这件事我天鹰帮从此撒手不管,你乔帮主有本事就独力承担,你若能打败蛟龙会,再来跟我天鹰帮谈公道也不迟!”

  乔木悲笑一声,连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他。似乎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说起这顺字门,当年可是风光过的。隋朝时候,“顺字门”有近两千条船,几万名弟兄,后来天下大乱,扬州首富张季龄家的三公子张仲坚欲谋天下,四处招兵买马。乔老帮主当时就是虬髯客的重要班底。

  后来虬髯客见先机已失,大事难成,果断放弃争霸出走海外,乔老帮主因为手底下有一大票兄弟靠他吃饭。大多拖家带口的,所以没有跟虬髯客走。

  大唐初建,乔老帮主担心朝廷因为他与虬髯客的关系,不容许这么庞大的随时可以转化成一支水军的民间力量存在。所以拆分了“顺字门”,把他的船队和数万漕夫分给了手下八大金刚。叫他们自立门户。

  顺字门只保留了很少的人,几十条船,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门派。

  大唐初期,正是各种新兴势力填补占据前朝灭亡空出来的各种势力空白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强者愈强、弱者愈弱,“顺字门”不进反退,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时期,等到顺字门传到他孙子乔木手里时,就变成了一条只有五艘破船的小鱼。

  如今漕运河道上的几大帮派,几乎都是当年从顺字门拆分出去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拆分顺字门时,乔木的父亲还只是个一个吃奶娃娃,如今连乔木都垂垂老矣,时过境迁,早年那点香火之情早就淡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最大的几个帮派都是当年顺字门的人,顺字门已然破落到这种地步,大家也没必要刻意与它为难。但是顺风门有样东西很叫人眼红,那就是他们的人。

  当年乔家拆分顺字门,留下来的都是漕运河道上的一帮老泥鳅,是最熟悉从扬州到长安一路水情地理的人。

  跑船的大多是子继父业,操舟弄船水情地理的见识全靠父兄长辈口传身授。不熟悉河道水情的人,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次船毁人亡的代价才能弄清其中关键。

  “顺字门”虽然没落了,但是像三门峡这样的险要地形,顺字门是所有漕帮中唯一一个敢全部通过船运通过的帮派,其它帮派就没有这个本事,以“蛟龙会”来说,帮里两百多条船,敢直接通过三门峡水域的不超过二十条船。

  原因就是他们缺少熟悉该段水域的水手和经验丰富的船老大,为了避免船毁人亡,他们的船只能在三门峡前方码头停下来改用陆运。

  一条船所运的粮食得用多少辆车、多少匹骡马来运?且不提人吃马喂的损耗,光这时间也耽搁太久,如果蛟龙会能吞并“顺字门”,那么他们就可以马上增加两百多号有资格驾船闯三门峡的水手。

  因之,一般的小帮派虽受打压,那只是为了争夺资源,就算他们主动愿意加入,那些大漕帮愿不愿意收还在两可之间呢,唯独顺字门是个例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各大漕帮虽然都想打顺字门的主意,鉴于欺师灭祖的骂名,又不好巧取豪夺,再加上乔木虽然过得不如意,却因为祖上的辉煌,死活不愿意并入其他帮派,大家也无可奈何,直到“蛟龙会”打起他们的主意。

  当年顺字门一统江湖的时候,还没有蛟龙会的存在,他们跟顺字门没有任何瓜葛。曾经不可一世的顺字门日趋没落,蛟龙会却撞了狗屎运一般不断壮大。他们想更上层楼,别的都好办,唯独好水手难找,就盯上了顺字门。

  如今正是漕船陆续返回长安的时候,漕夫们这一歇就是三个月。等来年开春时再下扬州,在水上折腾了九个月,清闲下来的漕夫们喜欢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前几天,顺字门的几个兄弟在小酒馆里因为与“蛟龙会”的几个漕夫起了口角继而便动了手。

  其实这些跑船的汉子打架滋事很寻常,可这一次他们却惹了大麻烦,“蛟龙会”的少帮主不依不饶,堵住这几个人把他们打得遍体鳞伤丢到了乔家门口。顺字门一些年轻气盛的子弟受不得激,双方便全面开战了。

  “蛟龙会”人多势众,帮中弟子成群结队。见着“顺字门”的人就打,才几天功夫,“顺字门”就伤了好几十人,其中五六个重伤,有两个很可能变成残疾。从此再也驶不得船。

  乔木明知对方是想迫他就范,才想借助外力迫使蛟龙会收手。谁知日月盟、五行会、三河会、圈子门、太平帮这些源自于顺字门的大帮派都不想插手。无奈之下他才找上天鹰帮,结果天鹰帮又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乔木悲愤不已,文斌却道:“徐孝廉,你出于好意为他说和。家父看在您徐孝廉的面子上也同意放手了,结果怎么样?好心被人做了驴肝肺呀,人家根本就不领你的情。倒弄得你徐孝廉里外不是人了。我看这事儿你徐孝廉就不要管了,我们蛟龙会和顺字门之间的事儿,我们自己解决!”

  文斌说着把手一挥,两百多号兄弟立即向前一拥。乔木身后二十多人不甘示弱,虽面对十倍之敌,也呼啦一下冲上来把乔木紧紧护在中间。

  乔木大声喝道:“走开!顺字门是乔家列祖列宗留给我们乔家人的家业。这事儿,我们乔家人自己抗。和你们不相干!”

  卓一清大声道:“顺字门是帮主的家业,也是我们所有兄弟的家业。我爷爷是顺字门的人。我爹是顺字门的人,我是顺字门的人,等我有了儿子,他也是顺字门的人!现在人家欺上门来了,咱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咱们的家业!”

  文少帮主嘴角一撇,冷哼道:“怎么那么多的废话,叫人看着腻歪!给我动手,往死里打!”

  乔木厉声道:“且慢!”

  文斌睨着他道:“怎么,你怕了?”

  乔木道:“怕?我乔家三兄弟这条命今天就全搁在这儿了,乔某也不皱一下眉头!我只想问个清楚,咱们怎么打?几局决胜负?”

  文少帮主瞪大一双细细的眼睛,上上下下看看乔木,忽然捧腹大笑起来,指着乔木笑得前仰后合地道:“哈哈哈,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蠢的人,我说你不是有病吧?谁要跟你单挑了?”

  乔木目芒一缩,沉声道:“什么意思?”

  文少帮主把脸一沉,阴恻恻地道:“如果我们赢了,我们会继续打,打到你们从灞上永远消失!如果我们输了,我们还有几千号兄弟呢,那么多人是拿来当摆设的么,我们还是要继续打,打到你们永远消失,你明白了?”

  文斌翘起兰花指向前一点,下令道:“打!”

  两百多号蛟龙会帮众一拥而上,顷刻之就把顺字门的人包围起来。

  卓一清刚刚挥出一拳,就有七八只拳头,五六只脚丫子雨点般向他打来,他的拳头刚刚打在一个满脸横肉的蛟龙帮打手脸上,把那红通通的酒糟鼻子打得鲜血狂喷,就被一阵狂风暴雨般的袭击淹没了。

  卓一清咬牙切齿地想要冲向文斌,但他被迅速打倒了,接着就是一边倒的群殴,一刹那的功夫,他也不知道挨了多少脚。小腹上的一脚,踢得他佝偻成了虾米,接着肋骨岔子被狠狠一跺,疼得他喘不上气儿来,一只靴底又狠狠踹到他的脸上,踢得他眼冒金星。

  二十多号人面对功夫相差无几人数却多了十倍的敌人,根本不存在抵抗的可能,只是一刹那,他们就被打翻在地,拳脚相加。乔木目眦欲裂,死死盯着文斌那副可恶的面孔,挥舞着一双铁拳向他冲去。

  文斌急退,两侧有无数的打手蜂拥而上,潮水般涌向乔木。乔木曾经很能打,一个人单独应付十个八个壮汉都不成问题。但那是他三旬左右,体力精神都是人生最巅峰时候的事。

  现在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岁月和艰辛不止染白了他的两鬓,压弯了他的脊梁,也消磨了他的力量。他就像一头年老的雄狮,虽然当他睁开双眼,依旧充满令人胆战的威严,但他的鬃毛已经稀疏,利爪已经迟钝。他立刻被扑天盖地的铁拳淹没了。

  一只脚狠狠踢在他的腿上,踢他的人很阴损,靴尖是铁的,乔木的双腿依旧站的很稳,虽然他在不断向前移动着。试图追上文斌,用他的獠牙咬断猎物的喉咙,但他每一步迈出去,只要一落地,马上就像生了根。

  在三门峡汹涌澎湃的激流巨浪中,能够稳稳站在船头的他,对方这一脚就算穿了铁靴也踢不断他的腿、更无法令他移动分毫。他的骨头比铁还硬,但他腿上似铁一般的肌肉还是瞬间乌青一片。

  他无暇理会,铁钵似的一双大拳头,奋力向他能够看得到的一切敌人努力还击着。一只只铁拳相撞,声如连珠花炮爆炸,“噼噼啪啪”声中,不知多少人的拳头就在相撞的一刹那皮开肉绽。

  但。就算他是一头真正的雄狮,他也冲不开这么多鬣狗疯狂的进攻。敌人前仆后继,比黄河巨浪还要猛烈。

  惊涛骇浪中,他可以驾着船、掌着舵、划着桨、撑着篙,利用他对水情的了解和掌握,绕过巨浪,避过潜流,让他的船从那一线稍纵即逝的顺流中飞驰过去,但是在这里不行,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乔木的一只眼睛乌紫,肿胀的只剩下一条缝隙,他的脸上满是伤痕和血迹,原本任凭风浪自四面八方袭来也稳如泰山的身子开始晃动起来,他咬牙切齿的,以为自己每一拳挥出都使出了全力,都如同奔雷般迅猛,可是在旁观者眼中,他出拳已经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

  忽然,有一个蛟龙会的帮众猛地冲到了他的身边,身子腾空一跃,臂肘一拐,狠狠地撞在他的耳门上,乔木顿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剧烈地晃动起来,就像他少年时第一起跟着父亲的船经过三门峡那无比险恶的水域,面无人色地站在甲板上时的感觉。

  “噗嗵!”

  乔木倒下了,没有任何自我保护的动作,整个人向前一栽,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可是那些蛟龙会的打手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马上一拥而上,无数只脚向昏迷中的乔木踢下来。

  他们今天出来之前已经得到帮主的授意:“乔家三兄弟,都要死!”此时又怎么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灞上,与长安近在咫尺,但是就在这座辉煌巨大的文明之都旁边,却是一片阳光永远也照耀不到的阴暗之地。无法无天,就是灞上镇的法律;弱肉强食,就是灞上镇的规则,在这座驻扎着数万人,足足抵得上一座小城的镇子里,朝廷只派了税官和税丁,没有一个治安官。

  因为官府相信,让这里的人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就是最好的规则,这样的灞上镇,才能经由强力的约束,形成一个有效率的团体,才能维护外面的利益,长安近百万人口的吃饭问题才能够解决。

  为了这一目的,这里的一切由这里的人自己解决。

  这里不是遗弃之地,这里是官府划出来的一座斗兽场。

  乔林被击倒了,吐着血,在一条条不断踢出来、收回去、再踢出来的腿脚中间,努力向他大哥晕倒的方向爬着,他的脸上有血、有泪,血和泪沾了土,混成一道道泥痕。

  忽然,他看见乌沉沉的一道黑影一闪,在灞上出生、长大、在这个特殊环境中长大的他马上就明白,那是一只穿了铁靴的脚。

  乌沉沉的靴尖,正对着晕倒在地的乔木的太阳穴狠狠击去,就像幽冥中探出的一条勾魂索,毫不犹豫地向一条脆弱的灵魂套去。

  “大哥!”

  乔林绝望地嘶声大吼,眼看着那乌沉沉的靴尖就要抵及大哥的太阳穴,可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然而……就差那么分毫,那只致命的靴尖却再也不可能触及他大哥的头颅了。

  他看到一只很秀气的靴子,靴边还有精致的花纹,那只靴子的靴尖正抵在那个下黑手的蛟龙帮打手的脚脖子上。他听到“咔嚓”一声,极清脆的骨裂声,然后那只穿着铁靴子的脚,很奇怪地反向折去----腿断了!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声响起,正雨点般落到乔林头上、身上的一只只脚也被这声惨叫震得顿了一顿。

  乔林趁机得以抬起头,额头的血汩汩地流下来,模糊了他的一只眼睛,视线内顿时一片血红。他看到一个头戴青布帕、身着青衣布裙的清秀小村姑,正站在他大哥晕厥的身体前。花瓣似的唇角微微地翘着,很美。

  乔林又低头看他大哥,他看到那个小村姑的脚好象动了动,他没有看清,只是眼前幻影似的光线一闪。似乎那个小村姑动了动脚,然后围在他大哥身边的几个蛟龙帮打手便一起发出与先前断了腿的那个打手一样凄厉的惨叫,纷纷仰面栽倒。

  他们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像打翻在地上的一盆泥鳅,拼命地嘶听着、翻滚着、扭动着,在地上徒劳地腾跃着身子,以减轻那剧烈的痛苦。

  古竹婷出手了。

  在两百多个蛟龙帮凶狠打手汇聚成的惊涛骇浪中。驾了一辈子船的乔老大没闯过去,船毁人亡。但是古竹婷闯得过去,她就像是一条鱼,一条青色的小鱼。碎花裙上白色的小花就是这条小鱼身上银色的鳞片。

  风浪再凶猛也淹不死鱼,她在惊涛骇浪中游走,举手投足,就是一地“浪花”。每一个挨着她的人,不管她是轻轻一捏、软软一叩、或者靴尖轻吻。都会惨叫着倒下去,片刻功夫,她的周围就倒了一片,方圆数丈之内,都是惨叫着满地打滚的人。

  她没有任何刚猛凶厉的动作,十三岁就潜进一州都督戒备森严高手拱卫的府邸,悄无声息摘走位大都督项上人头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杀人,也更了解人体的弱点所在,所以她的出手简直就是一场优美的舞蹈。

  她的手一挥,葱白似的玉指在某人关节处一叩,那人就半身麻痺,重重地摔在地上,半边身子好半晌都没有一点知觉。她的食指一弹,似乎是要伸手拈花,被她触及的那人便捂着咽喉仰面倒下,呵呵地出着气儿,却半天吸不进一口气。

  她的足上那双秀气的靴子也装了铁尖,比刚才想向乔帮主下黑手的那个蛟龙会打手的铁靴更精致、更结实、更牢固,当她轻盈地踢出一脚时,那足尖肯定落在某个人的小腿正面,那里最脆弱、受到打击时最痛苦,却又最缺少防护力。

  乔林抬起手来,猛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抹去血迹,试图看的清楚一点。他从不认为有人可以以一敌百,但他现在不能不信了,那个小村姑就这样手舞之,足蹈之,好象在踏歌而舞,但是被她触碰到的人无一不是在一声惨叫中扑倒。

  被古竹婷攻击到的人都躺下了,不信邪地冲上来,想要跟这腰若细柳的小女子较量一番的人也倒下了,于是,剩下的人就像见了鬼似的开始后退着,每次不等古竹婷走到他们身边,只把一双盈盈妙目向他们瞟上一眼,他们就像看到一群马蜂迎面扑来似的,“轰”地一声向后逃散。

  古竹婷信手挥洒,势如破竹,但是从她的神情上看不出一丝骄矜,对付这些所谓的江湖人,游走在江湖人食物链最顶端的她比一条大白鲨更凶猛,比下山的猛虎更霸道,她可以轻易揪住这些只能在灞上镇称王称霸的所谓高手们的七寸,想怎么对付他们就怎么对付他们。

  “这小村姑是谁?”

  乔林看着那女子继续“舞蹈着”,怔怔地想。

  那些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顺风门弟子一个个也张大了嘴巴,或趴或跪或站,每一个人的视线都系在那个“舞蹈”着的美丽女子身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美丽的女人,是谁?”

  古竹婷终于收了手,因为她发现离她最近的人都已逃出好远,她如果再想打下去,只能拔足去追,于是她停下来,走到乔木身边,蹲下身子将他扶起,脸上的表情忽然变的悲悲切切,俏眼中还漾起闪闪的泪光。

  下手阴毒,打得几十号壮汉满地乱滚惨叫连天的罪魁祸首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俏眼含泪,孤苦无依的小村姑,小村姑抱着昏迷不醒的乔帮主,凄然喊道:“舅舅,你怎么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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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一章 顺字门

      乔帮主坐在空场前面的一只石辗子上,后面是一座座映衬于蓝天白云之下的粮仓。

      乔木高大魁梧的身材,因为常年在船上劳作,双足和手臂显得异常粗壮发达,看起来就像一只踞坐于地的猛虎,但是他的脸上却满是徬徨与忧虑,这种软弱的神情与他魁梧的身材形成了强烈对比。

      乔家在漕行里算是一个世家了,不是山东高门或者关陇贵族那种世家,而是跑江湖的世家。乔木从上五代起就是干漕运的,子子孙孙一直以跑船为生。

      乔木身左站着他的二弟乔林,身右站着三弟乔森,身后两侧呈雁翎状站立的就是“顺字门”里的精英骨干,一共二十名年轻子弟。同三位长辈的沉重忧虑不同,他们紧攥着钵大的拳头,愤怒的胸膛就像风箱似的一起一伏,似乎憋忍着极大的愤怒。

      乔木沉默良久,长长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一清!”

      一个古铜色皮肤、大眼浓眉的汉子踏前一步,抱拳道:“弟子在!”

      这人姓卓,叫卓一清,三十出头,是‘顺字门’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

      乔木道:“今天若是摆不平这件事,咱顺字门就算完了,这是我乔家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乔某人责无旁贷,唯有一死向祖宗死罪!我死之后,你……就带着兄弟们投入‘蛟龙会’吧。”

      卓一清怒不可遏地道:“门主怎么能这样说,咱们顺字门有哪一个兄弟是贪生怕死的?大不了咱们就跟他们蛟龙会拼了,谁敢不忠不义,欺师灭祖,我第一个灭了他!”

      乔木摇摇头,惨然道:“弟兄们哪一个不是拖家带口,有一门老少等着养活的。拼?你拿什么跟人家拼,咱们拼得起吗?是我乔某人无能,保不住祖业,我乔某人一力承担,不用你们操心!”

      卓一清大声道:“自打我姓卓的呱呱落地,就是顺字门这条船上的人!生,我是顺字门的人,死,我是顺字门的鬼!背主投敌的小人,我做不来!兄弟们也做不来!兄弟们。人家要吞了咱顺字门,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跟他们拼了!”

      二十条大汉异口同声,神情异常壮烈。乔木勃然大怒。瞪着卓一清道:“现在我还是顺字门门主,我的命令,你敢不听?”

      卓一清惶恐之至,急忙跪倒,道:“弟子不敢抗命。可……可这样的命令,弟子不能听!”说到委屈处,偌大的一条汉子竟然伏地大哭。

      卓一清如此惶恐,倒不是乔木如何的严厉,实际上他们说是帮会,不如说是同族。他们一出生就继承父辈。成了顺字门的一员,乔木是他们父辈的兄弟,是他们的叔父伯父。及至长大成人,他们上船做事,这才有了上下分明、有了帮规约束。

      他之所以如此惶恐,是因为漕帮的帮规严厉,抗命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自打有了漕运。漕夫们自然而然地聚拢成团,渐渐便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规矩。漕帮一直是以准军事化的标准进行管理的。

      干漕运的,每年一月末就要从家里启程,驾船赶往扬州,大约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扬州集中并将当地粮食装船,然后一路下去,从各地粮产区继续装粮,四月份经淮河进入汴河,六七月份到达黄河河口。

      这时正逢黄河涨水,他们的船要在河口码头等一个多月,待八九月份黄河水落后,才经黄河进入洛水,将粮食运抵洛阳,一部分粮船在洛阳卸货,其他的船只继续溯河而上,经过险要的三门峡进入关中水道,最后通过渭水运抵长安。

      这样一来,他们每年有九个月要飘荡在水面上,只有三个月时间因为河道结冰才能与家人团聚。这九个月里,他们守着自己的船,载着一船船粮食,通过帝国的运输大动脉,为它输运着血液,提供着养份。

      军队中若是有一名士兵不服从军令,未必能影响整个军队的命运,可是在船上,每一名水手都有他不可替代的位置,一旦有所懈怠,就是整船人为他陪葬。所以船上必须有一些严格的规定,以近乎军规有时比军规还要严厉的帮规来约束大家。

      在行船过程中,如果有哪个刺头儿敢违抗命令,马上绑了石头沉河处死是天经地义的,就算死者家属也默认这种规矩。如果举报,官府也是默许他们的“行规”的,会以查无实据不予受理,而死者家属则会被所有漕帮抛弃,休想再执此业。

      他们是一群置于律法之下,又游离于律法之外,有自己一套更严厉的“法律”约束自己的人,令行禁止之严格比军队还要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支带有帮会传统和军队性质的特殊队伍,所以乔木说他抗命,卓一清才大为惶恐。

      “哈哈哈,感人,实在是太感人啦!文某人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啊,徐孝廉,要不然咱们再等等,等乔帮主处理完他们的家务事,咱们再谈。”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响起,说话的人二十出头,短衣长裤革靴,衣身瘦窄,衬着他那豆芽菜儿似的“苗条”身材,细眼淡眉,一脸轻佻,走起路来大腿夹着,屁股一扭一扭的有点像个忸怩作态的女人,正是“蛟龙会”少帮主文斌。

      文帮主原来有过两个儿子,都是少年早夭,因此对这个小儿子宠得不得了,为了好养活特意把他做女孩打扮,结果长大了也是一身脂粉气。

      文斌身旁还有一位身着斜襟青袍、头笼网巾的中年人,两撇八字胡,于斯文中透着几分威严。在他们身后,还有近百名挽着裤腿、卷着衣袖的大汉,露着肌肉棱棱的胳膊小腿,一脸狰狞。

      瞧这架势,乔木便是一惊,对方摆出这种阵仗,看来是不想善了啊。

      乔木硬着头皮迎向那个八字胡的青衫中年人,抱拳施礼道:“徐孝廉,劳动您老大驾了,两帮子弟年轻气盛,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弄到现在这样未免伤了和气。徐孝廉您德高望重,还望您能出面调停。”

      这位徐先生叫徐林,本是一个贡生,参加过大闱,被尊为举人。他也是漕帮中人,是另一个大漕帮“天鹰帮”的重要人物。

      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却成为一个大帮派的重要人物,统领一帮桀骜不驯的江湖人,恰是漕帮特色。因为漕帮和绿林、黑道不同,他们生活在灰色地带,既有江湖人的特质,在一些事情上又必须遵守官府的制度。

      漕粮征收和运输,朝廷有专门的机构管理,随之就衍生了一套盘根错节的潜规则体系。农民向漕运衙门交漕粮,征收粮赋的差役、小吏直到官员会层层盘剥,以捐耗为名从中揩油。

      漕运过程中,逢关过闸,那些闸口关隘的官员、小吏、差役、杂役还要层层盘剥,不满足他们就予以刁难,拖着你不许过关,误了期限损失都是你的。在各处码头上歇停时,地头蛇也会勾结官员生事滋扰,敲诈勒索。

      即便到了水上,碰到官船等有优先通行权的船只漕船也要让道,倘若人家故意找你麻烦,到了河窄处往那一卡,你就得在后边心急火燎地等着。这些关节,都不是这些江湖汉子凭武力能解决的。

      可要是任由人家这么盘剥,他们的损失太大了,这种情况下,漕帮就只能交结士绅,通过他们和官府打交道。士绅在官面上有人脉有势力有话语权,他们出面,官员就不能像直接盘剥百姓那样肆无忌惮。

      久而久之,这些人在漕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作用越来越大,有些甚至加强入漕帮,成为这些江湖人的首领之一。目前最大的几家漕帮,全都有士绅参与其中,甚至是由士绅在背后掌舵。

      徐林对乔木拱拱手,似笑非笑地道:“乔帮主,你们之间这件事棘手的很呐。经我多方说和,徐少帮主算是答应化戈为玉帛了,不过,你们顺字门得取消字号并入蛟龙会,大家从此成了自己人,些许冲突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乔木一听神情就凝滞了,这本来就是蛟龙会提出的和解条件,徐孝廉这哪是从中斡旋,分明就是站在蛟龙会一边了。

      乔木身后的二十多个弟子一听就炸了:“想吞并我们顺字门,门儿都没有,我们不答应!”

      “对!宁死不答应!”

      远处一片空场上,一个头上包了青布帕,身穿青衣布裙,弯腰叉草的小村姑忽然抬起头来,用手背拭着额头的汗水,扭头向这一边一漂。她的身姿这一挺拔,美好的酥胸顿时呈现出一道动人的圆弧,而那窄细的腰身则凹出一道魅惑的曲线。

      “好像要动手了呢?”

      俊俏的小村姑向远处张望了一下,笑吟吟地道。

      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拄着手中的竹耙站定,把压到眉际的竹笠微微抬高了些,一双锐利的眼睛向那边冷冷一瞥,蹙眉道:“差不多有两百号人呢,小妹,你行不行?”

      小村姑不置可否地笑,颊上两只浅浅的小酒窝:“我要是不行,你们再出手呗!”

      说着,她就迈着极轻盈、极曼妙的步态,向那剑拔弩张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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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章 以一当百

      乔帮主的神色由呆滞渐渐变成惊愕,然后变成无法抑制的悲愤,他的脸庞迅速涨红起来,就像一只愤怒的雄鸡般怒视着徐林,道:“这,就是你天鹰帮主持的公道?”

      徐林被乔木悲愤鄙夷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乔帮主,你想让我们天鹰帮给你一个什么公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的人打伤了蛟龙会的人,按照道上规矩,蛟龙会以牙还牙,有什么错?”

      乔木道:“这场冲突,谁是谁非且不去论它,如今吃亏的可是我们!我顺字门被他们打伤几十人,其中还有两个兄弟已经被打残了,而他们只有四个人受了轻伤。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把人往死里逼么?”

      徐林把眼皮一抹,阴恻恻地道:“乔帮主,你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白活这么大岁数?你在道上混了半辈子连这么点道理都不懂?江湖中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你不服气?你顺字门一共两百多人,蛟龙会却有几千个兄弟,就算他们用人压,也能把你们活活压死!你拿什么跟人家争?听我良言相劝,加入蛟龙会,以后凡事都有人照应着,又有什么不好?”

      乔木惨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徐孝廉,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你们天鹰帮的意思乔某人也看明白了。江湖,如今的江湖,哪还有什么道义可言,乔某人瞎了眼睛,活该落得这般下场!”

      一句话说的徐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因为乔木对天鹰帮有恩。当年“天鹰帮”老帮主逞能硬闯三门峡,结果船毁落水,是乔木奋不顾身跳水相救。凭着一身好水性把他救出来的,要不然哪有今日的天鹰帮。

      如今天鹰帮老帮主已经过世,坐在帮主宝座上的是他儿子魏永唐,乔木请天鹰帮从中说和,天鹰帮主不好拒绝,便派来了副帮主徐林,谁知徐林不但没有帮助乔木,反而落井下石,变成了蛟龙会的说客。

      徐林拂袖道:“既然你乔帮主不识抬举。那是我天鹰帮多事了。这件事我天鹰帮从此撒手不管,你乔帮主有本事就独力承担,你若能打败蛟龙会,再来跟我天鹰帮谈公道也不迟!”

      乔木悲笑一声,连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他。似乎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说起这顺字门,当年可是风光过的。隋朝时候,“顺字门”有近两千条船,几万名弟兄,后来天下大乱,扬州首富张季龄家的三公子张仲坚欲谋天下,四处招兵买马。乔老帮主当时就是虬髯客的重要班底。

      后来虬髯客见先机已失,大事难成,果断放弃争霸出走海外,乔老帮主因为手底下有一大票兄弟靠他吃饭。大多拖家带口的,所以没有跟虬髯客走。

      大唐初建,乔老帮主担心朝廷因为他与虬髯客的关系,不容许这么庞大的随时可以转化成一支水军的民间力量存在。所以拆分了“顺字门”,把他的船队和数万漕夫分给了手下八大金刚。叫他们自立门户。

      顺字门只保留了很少的人,几十条船,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门派。

      大唐初期,正是各种新兴势力填补占据前朝灭亡空出来的各种势力空白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强者愈强、弱者愈弱,“顺字门”不进反退,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时期,等到顺字门传到他孙子乔木手里时,就变成了一条只有五艘破船的小鱼。

      如今漕运河道上的几大帮派,几乎都是当年从顺字门拆分出去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拆分顺字门时,乔木的父亲还只是个一个吃奶娃娃,如今连乔木都垂垂老矣,时过境迁,早年那点香火之情早就淡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最大的几个帮派都是当年顺字门的人,顺字门已然破落到这种地步,大家也没必要刻意与它为难。但是顺风门有样东西很叫人眼红,那就是他们的人。

      当年乔家拆分顺字门,留下来的都是漕运河道上的一帮老泥鳅,是最熟悉从扬州到长安一路水情地理的人。

      跑船的大多是子继父业,操舟弄船水情地理的见识全靠父兄长辈口传身授。不熟悉河道水情的人,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次船毁人亡的代价才能弄清其中关键。

      “顺字门”虽然没落了,但是像三门峡这样的险要地形,顺字门是所有漕帮中唯一一个敢全部通过船运通过的帮派,其它帮派就没有这个本事,以“蛟龙会”来说,帮里两百多条船,敢直接通过三门峡水域的不超过二十条船。

      原因就是他们缺少熟悉该段水域的水手和经验丰富的船老大,为了避免船毁人亡,他们的船只能在三门峡前方码头停下来改用陆运。

      一条船所运的粮食得用多少辆车、多少匹骡马来运?且不提人吃马喂的损耗,光这时间也耽搁太久,如果蛟龙会能吞并“顺字门”,那么他们就可以马上增加两百多号有资格驾船闯三门峡的水手。

      因之,一般的小帮派虽受打压,那只是为了争夺资源,就算他们主动愿意加入,那些大漕帮愿不愿意收还在两可之间呢,唯独顺字门是个例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各大漕帮虽然都想打顺字门的主意,鉴于欺师灭祖的骂名,又不好巧取豪夺,再加上乔木虽然过得不如意,却因为祖上的辉煌,死活不愿意并入其他帮派,大家也无可奈何,直到“蛟龙会”打起他们的主意。

      当年顺字门一统江湖的时候,还没有蛟龙会的存在,他们跟顺字门没有任何瓜葛。曾经不可一世的顺字门日趋没落,蛟龙会却撞了狗屎运一般不断壮大。他们想更上层楼,别的都好办,唯独好水手难找,就盯上了顺字门。

      如今正是漕船陆续返回长安的时候,漕夫们这一歇就是三个月。等来年开春时再下扬州,在水上折腾了九个月,清闲下来的漕夫们喜欢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前几天,顺字门的几个兄弟在小酒馆里因为与“蛟龙会”的几个漕夫起了口角继而便动了手。

      其实这些跑船的汉子打架滋事很寻常,可这一次他们却惹了大麻烦,“蛟龙会”的少帮主不依不饶,堵住这几个人把他们打得遍体鳞伤丢到了乔家门口。顺字门一些年轻气盛的子弟受不得激,双方便全面开战了。

      “蛟龙会”人多势众,帮中弟子成群结队。见着“顺字门”的人就打,才几天功夫,“顺字门”就伤了好几十人,其中五六个重伤,有两个很可能变成残疾。从此再也驶不得船。

      乔木明知对方是想迫他就范,才想借助外力迫使蛟龙会收手。谁知日月盟、五行会、三河会、圈子门、太平帮这些源自于顺字门的大帮派都不想插手。无奈之下他才找上天鹰帮,结果天鹰帮又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乔木悲愤不已,文斌却道:“徐孝廉,你出于好意为他说和。家父看在您徐孝廉的面子上也同意放手了,结果怎么样?好心被人做了驴肝肺呀,人家根本就不领你的情。倒弄得你徐孝廉里外不是人了。我看这事儿你徐孝廉就不要管了,我们蛟龙会和顺字门之间的事儿,我们自己解决!”

      文斌说着把手一挥,两百多号兄弟立即向前一拥。乔木身后二十多人不甘示弱,虽面对十倍之敌,也呼啦一下冲上来把乔木紧紧护在中间。

      乔木大声喝道:“走开!顺字门是乔家列祖列宗留给我们乔家人的家业。这事儿,我们乔家人自己抗。和你们不相干!”

      卓一清大声道:“顺字门是帮主的家业,也是我们所有兄弟的家业。我爷爷是顺字门的人。我爹是顺字门的人,我是顺字门的人,等我有了儿子,他也是顺字门的人!现在人家欺上门来了,咱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咱们的家业!”

      文少帮主嘴角一撇,冷哼道:“怎么那么多的废话,叫人看着腻歪!给我动手,往死里打!”

      乔木厉声道:“且慢!”

      文斌睨着他道:“怎么,你怕了?”

      乔木道:“怕?我乔家三兄弟这条命今天就全搁在这儿了,乔某也不皱一下眉头!我只想问个清楚,咱们怎么打?几局决胜负?”

      文少帮主瞪大一双细细的眼睛,上上下下看看乔木,忽然捧腹大笑起来,指着乔木笑得前仰后合地道:“哈哈哈,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蠢的人,我说你不是有病吧?谁要跟你单挑了?”

      乔木目芒一缩,沉声道:“什么意思?”

      文少帮主把脸一沉,阴恻恻地道:“如果我们赢了,我们会继续打,打到你们从灞上永远消失!如果我们输了,我们还有几千号兄弟呢,那么多人是拿来当摆设的么,我们还是要继续打,打到你们永远消失,你明白了?”

      文斌翘起兰花指向前一点,下令道:“打!”

      两百多号蛟龙会帮众一拥而上,顷刻之就把顺字门的人包围起来。

      卓一清刚刚挥出一拳,就有七八只拳头,五六只脚丫子雨点般向他打来,他的拳头刚刚打在一个满脸横肉的蛟龙帮打手脸上,把那红通通的酒糟鼻子打得鲜血狂喷,就被一阵狂风暴雨般的袭击淹没了。

      卓一清咬牙切齿地想要冲向文斌,但他被迅速打倒了,接着就是一边倒的群殴,一刹那的功夫,他也不知道挨了多少脚。小腹上的一脚,踢得他佝偻成了虾米,接着肋骨岔子被狠狠一跺,疼得他喘不上气儿来,一只靴底又狠狠踹到他的脸上,踢得他眼冒金星。

      二十多号人面对功夫相差无几人数却多了十倍的敌人,根本不存在抵抗的可能,只是一刹那,他们就被打翻在地,拳脚相加。乔木目眦欲裂,死死盯着文斌那副可恶的面孔,挥舞着一双铁拳向他冲去。

      文斌急退,两侧有无数的打手蜂拥而上,潮水般涌向乔木。乔木曾经很能打,一个人单独应付十个八个壮汉都不成问题。但那是他三旬左右,体力精神都是人生最巅峰时候的事。

      现在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岁月和艰辛不止染白了他的两鬓,压弯了他的脊梁,也消磨了他的力量。他就像一头年老的雄狮,虽然当他睁开双眼,依旧充满令人胆战的威严,但他的鬃毛已经稀疏,利爪已经迟钝。他立刻被扑天盖地的铁拳淹没了。

      一只脚狠狠踢在他的腿上,踢他的人很阴损,靴尖是铁的,乔木的双腿依旧站的很稳,虽然他在不断向前移动着。试图追上文斌,用他的獠牙咬断猎物的喉咙,但他每一步迈出去,只要一落地,马上就像生了根。

      在三门峡汹涌澎湃的激流巨浪中,能够稳稳站在船头的他,对方这一脚就算穿了铁靴也踢不断他的腿、更无法令他移动分毫。他的骨头比铁还硬,但他腿上似铁一般的肌肉还是瞬间乌青一片。

      他无暇理会,铁钵似的一双大拳头,奋力向他能够看得到的一切敌人努力还击着。一只只铁拳相撞,声如连珠花炮爆炸,“噼噼啪啪”声中,不知多少人的拳头就在相撞的一刹那皮开肉绽。

      但。就算他是一头真正的雄狮,他也冲不开这么多鬣狗疯狂的进攻。敌人前仆后继,比黄河巨浪还要猛烈。

      惊涛骇浪中,他可以驾着船、掌着舵、划着桨、撑着篙,利用他对水情的了解和掌握,绕过巨浪,避过潜流,让他的船从那一线稍纵即逝的顺流中飞驰过去,但是在这里不行,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乔木的一只眼睛乌紫,肿胀的只剩下一条缝隙,他的脸上满是伤痕和血迹,原本任凭风浪自四面八方袭来也稳如泰山的身子开始晃动起来,他咬牙切齿的,以为自己每一拳挥出都使出了全力,都如同奔雷般迅猛,可是在旁观者眼中,他出拳已经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

      忽然,有一个蛟龙会的帮众猛地冲到了他的身边,身子腾空一跃,臂肘一拐,狠狠地撞在他的耳门上,乔木顿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剧烈地晃动起来,就像他少年时第一起跟着父亲的船经过三门峡那无比险恶的水域,面无人色地站在甲板上时的感觉。

      “噗嗵!”

      乔木倒下了,没有任何自我保护的动作,整个人向前一栽,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可是那些蛟龙会的打手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马上一拥而上,无数只脚向昏迷中的乔木踢下来。

      他们今天出来之前已经得到帮主的授意:“乔家三兄弟,都要死!”此时又怎么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灞上,与长安近在咫尺,但是就在这座辉煌巨大的文明之都旁边,却是一片阳光永远也照耀不到的阴暗之地。无法无天,就是灞上镇的法律;弱肉强食,就是灞上镇的规则,在这座驻扎着数万人,足足抵得上一座小城的镇子里,朝廷只派了税官和税丁,没有一个治安官。

      因为官府相信,让这里的人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就是最好的规则,这样的灞上镇,才能经由强力的约束,形成一个有效率的团体,才能维护外面的利益,长安近百万人口的吃饭问题才能够解决。

      为了这一目的,这里的一切由这里的人自己解决。

      这里不是遗弃之地,这里是官府划出来的一座斗兽场。

      乔林被击倒了,吐着血,在一条条不断踢出来、收回去、再踢出来的腿脚中间,努力向他大哥晕倒的方向爬着,他的脸上有血、有泪,血和泪沾了土,混成一道道泥痕。

      忽然,他看见乌沉沉的一道黑影一闪,在灞上出生、长大、在这个特殊环境中长大的他马上就明白,那是一只穿了铁靴的脚。

      乌沉沉的靴尖,正对着晕倒在地的乔木的太阳穴狠狠击去,就像幽冥中探出的一条勾魂索,毫不犹豫地向一条脆弱的灵魂套去。

      “大哥!”

      乔林绝望地嘶声大吼,眼看着那乌沉沉的靴尖就要抵及大哥的太阳穴,可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然而……就差那么分毫,那只致命的靴尖却再也不可能触及他大哥的头颅了。

      他看到一只很秀气的靴子,靴边还有精致的花纹,那只靴子的靴尖正抵在那个下黑手的蛟龙帮打手的脚脖子上。他听到“咔嚓”一声,极清脆的骨裂声,然后那只穿着铁靴子的脚,很奇怪地反向折去----腿断了!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声响起,正雨点般落到乔林头上、身上的一只只脚也被这声惨叫震得顿了一顿。

      乔林趁机得以抬起头,额头的血汩汩地流下来,模糊了他的一只眼睛,视线内顿时一片血红。他看到一个头戴青布帕、身着青衣布裙的清秀小村姑,正站在他大哥晕厥的身体前。花瓣似的唇角微微地翘着,很美。

      乔林又低头看他大哥,他看到那个小村姑的脚好象动了动,他没有看清,只是眼前幻影似的光线一闪。似乎那个小村姑动了动脚,然后围在他大哥身边的几个蛟龙帮打手便一起发出与先前断了腿的那个打手一样凄厉的惨叫,纷纷仰面栽倒。

      他们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像打翻在地上的一盆泥鳅,拼命地嘶听着、翻滚着、扭动着,在地上徒劳地腾跃着身子,以减轻那剧烈的痛苦。

      古竹婷出手了。

      在两百多个蛟龙帮凶狠打手汇聚成的惊涛骇浪中。驾了一辈子船的乔老大没闯过去,船毁人亡。但是古竹婷闯得过去,她就像是一条鱼,一条青色的小鱼。碎花裙上白色的小花就是这条小鱼身上银色的鳞片。

      风浪再凶猛也淹不死鱼,她在惊涛骇浪中游走,举手投足,就是一地“浪花”。每一个挨着她的人,不管她是轻轻一捏、软软一叩、或者靴尖轻吻。都会惨叫着倒下去,片刻功夫,她的周围就倒了一片,方圆数丈之内,都是惨叫着满地打滚的人。

      她没有任何刚猛凶厉的动作,十三岁就潜进一州都督戒备森严高手拱卫的府邸,悄无声息摘走位大都督项上人头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杀人,也更了解人体的弱点所在,所以她的出手简直就是一场优美的舞蹈。

      她的手一挥,葱白似的玉指在某人关节处一叩,那人就半身麻痺,重重地摔在地上,半边身子好半晌都没有一点知觉。她的食指一弹,似乎是要伸手拈花,被她触及的那人便捂着咽喉仰面倒下,呵呵地出着气儿,却半天吸不进一口气。

      她的足上那双秀气的靴子也装了铁尖,比刚才想向乔帮主下黑手的那个蛟龙会打手的铁靴更精致、更结实、更牢固,当她轻盈地踢出一脚时,那足尖肯定落在某个人的小腿正面,那里最脆弱、受到打击时最痛苦,却又最缺少防护力。

      乔林抬起手来,猛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抹去血迹,试图看的清楚一点。他从不认为有人可以以一敌百,但他现在不能不信了,那个小村姑就这样手舞之,足蹈之,好象在踏歌而舞,但是被她触碰到的人无一不是在一声惨叫中扑倒。

      被古竹婷攻击到的人都躺下了,不信邪地冲上来,想要跟这腰若细柳的小女子较量一番的人也倒下了,于是,剩下的人就像见了鬼似的开始后退着,每次不等古竹婷走到他们身边,只把一双盈盈妙目向他们瞟上一眼,他们就像看到一群马蜂迎面扑来似的,“轰”地一声向后逃散。

      古竹婷信手挥洒,势如破竹,但是从她的神情上看不出一丝骄矜,对付这些所谓的江湖人,游走在江湖人食物链最顶端的她比一条大白鲨更凶猛,比下山的猛虎更霸道,她可以轻易揪住这些只能在灞上镇称王称霸的所谓高手们的七寸,想怎么对付他们就怎么对付他们。

      “这小村姑是谁?”

      乔林看着那女子继续“舞蹈着”,怔怔地想。

      那些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顺风门弟子一个个也张大了嘴巴,或趴或跪或站,每一个人的视线都系在那个“舞蹈”着的美丽女子身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美丽的女人,是谁?”

      古竹婷终于收了手,因为她发现离她最近的人都已逃出好远,她如果再想打下去,只能拔足去追,于是她停下来,走到乔木身边,蹲下身子将他扶起,脸上的表情忽然变的悲悲切切,俏眼中还漾起闪闪的泪光。

      下手阴毒,打得几十号壮汉满地乱滚惨叫连天的罪魁祸首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俏眼含泪,孤苦无依的小村姑,小村姑抱着昏迷不醒的乔帮主,凄然喊道:“舅舅,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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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四十三章 千变


      古竹婷的武功并不比她的三个哥哥高明,实际上还差了一大截,如果她和她的兄长正面交手,输的一定是她,这是女人先天体质上的差异造成的,即便她天资聪颖,很有学武的天份也不行。

  但是如果暗中下手,她的三个哥哥都不是她的对手。潜行匿踪、行刺暗杀,这才是她的强项。此外,古竹婷的柔骨功独步武林,在古家也是最出类拔萃的,她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变幻成各种别人无法想象的形状,通过一些在别人眼中看来根本不可能钻过去的细小通道,于别人熟睡中取其性命。

  她的易容术也是出神入化,她可以很轻易地就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哪怕是变成一个男人,也少有人能分辨得出。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依靠的当然不只是高明的易容术,披上虎皮是变不成老虎的,还需要惟妙惟肖的动作、神情、声音、语气。

  所以,古竹婷很容易就可以从里到外彻底变成另一个女人,她可以变成满头华发满脸皱纹的八十老妪,也能变成一个豆蔻十三天真烂漫的清纯少女。高贵的、优雅的、冷艳的、妩媚的、风骚的、稚嫩的……

  此时,她的腮上就挂着两行晶莹的泪水,声音怯怯,手足无措的样子像足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抱着乔木的头,带着哭音儿呼唤着:“舅舅,你怎么了?”

  乔林、乔森和卓一清看得目瞪口呆,乔林那只肿胀的只留下一条缝隙的眼睛努力睁大再睁大,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个珠泪盈盈的可怜小村姑,与其说他是在惊诧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个外甥女儿,还不如说他是因为古竹婷前后表现的巨大差异。

  “她是乔木的外甥女儿?乔家居然有一个这么能打的人!”文少帮主骇然不已,在他眼里。顺字门本来就像一块一口就可以吞下去的肥肉,但是当他张开血盆大口探出锋利的獠牙一口吞下去的时候,牙齿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骨头上,硌得他牙都掉了。

  “情况有变,得赶紧告诉爹爹!”胆小的文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飞快地逃走了。

  天鹰帮的徐副帮主也很诧异,一个武功卓绝的江湖高手在其他地方不算什么,但是在灞上,在这片特殊环境下官方特许形成的以暴力为生存条件的土地上。那就是不容任何人忽视的一股强大力量。

  这样的力量当然不是灞上最终的决定力量,灞上虽是江湖人的天下,可是主宰着这些江湖人的依旧是官宦士绅,很多大帮的头面人物在长安城里都是有头有脸的士绅,这些倚仗一身蛮力的泥腿子。始终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但是,他们轻易也不会引入官方的力量,请神容易送神难,好不容易把这块地方置于王法之外,他们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撕下虚伪的假面无法无天,真要引入官方的力量。要用多少好处才能填饱那些人的欲壑让他们再甘心离开这里?

  顺字门突然有了一个超一流技击高手的事实,还不足以让他们破坏灞上镇的规矩引入官方势力,如此一来,他们就得重新评价衡量顺字门的实力。不然的话,他们得先找出一个能以一敌百的高手才能无视顺字门陡升的实力。

  徐林匆匆离开了,他要把这件事马上告诉帮主。

  当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顺字门好汉们抬着他们昏迷不醒的门主,却像是打了大胜仗的英雄一般走过那条从码头到镇上最繁华的街道时。粮仓前面的空场上依旧倒着无数的蛟龙会弟子。

  他们没有晕迷,可清醒着才是最痛苦的。他们很多人并没有严重到可以致残的地步,除了那个穿了铁靴试图对乔帮主暗下黑手的倒霉蛋,那个人的脚不需要医士检查,他们就可以确定这个倒霉蛋的小腿已经被踢的粉碎。

  可是他们站不起来,那个可怕的小村姑用的力道恰到好处,他们的骨头也许没断,但是至少是裂了,没有人搀扶他们只能爬回去。还有一些人被击中了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一时三刻之内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等到顺字门的人走开以后,他们那些吓破了胆的伙伴才悄悄赶回来,架着、扶着、抬着、背着他们仓惶离开,等他们也走上那条繁华街道时,道路两旁的客栈、餐馆、酒店、商铺的人们才知道为什么顺字门的人被打得那么惨却趾高气昂的像是打了大胜仗。

  二十个人打两百个人,能把对方打成这样,真他妈是条汉子!灞上镇是个靠拳头讲话的地方,这里的人只敬畏一种人,那就是拳头比他大的人。

  一时间,看着顺字门的这些好汉,每一个人的眼光都有了些异样,他们从未想到,这些很和气的、在灞上镇只能靠着祖宗余荫和那些若有若无的香火之情,勉强周旋在一个个强大帮派间的顺字门居然如此了得。

  可是,二十个打两百个,虽然把对方打成这样已是惊世骇俗,但他们自己的伤势之重大家也都看得见,接下来怎么办?蛟龙会可还有两千号人呢,除非顺字门两百多条汉子个个都有这样一身以一当十的好本事。

  这时候,人们只以为把这些蛟龙会打手揍得惨不忍睹的好汉是顺字门的这二十条大汉,根本没有想到方才那个走在昏迷的乔老帮主身边,哭天抹泪可怜兮兮的俏丽小村姑才是罪魁祸首。

  但是到了晚间的时候,不只是他们,整个灞上镇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了,打得蛟龙会落花流水的只是一个小村姑,那个小村姑是乔帮主不知道哪一竿子才挨得上,却很幸运的挨上了的远房外甥女儿……

  ※※※※※※※※※※※※※※※※※※※※※※※※※※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乔帮主皱着眉,冲着哭哭啼啼的老伴和一群被揍成了猪头的弟子们吩咐一声,又道:“老二老三,还有婷儿,你们留下。”

  乔帮主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女婿都是顺字门的人,老二年轻时要害处受过伤,所以终生没有娶妻,老三有个儿子,从小聪颖,喜欢读书,所以乔帮主没让他留在帮里,而是想方设法让他读书去了。

  顺字门之所以败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就是因为当初偃旗息鼓躲避风头的时候,昔日经营的大隋官场上的后台已经倒了,在新兴的李唐朝廷中却又没有一个强劲的势力替他们抵挡来自税监关吏各地码头的敲诈勒索。

  等到风平浪静,他们需要这么一个人物来重新振作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大多数权贵官员不屑一顾的小帮派,好不容易搭上一条线也会被其他帮派暗中破坏掉,这一点乔帮主很清楚。

  那时的顺字门虽然从势力上来说是败落了,可是他们的名号还在,那些已经自立门户的帮派担心顺字门再度强大起来。哪怕顺字门能拥有和他们相同的势力,凭着乔家往日的威望和名声,他们也完全有能力重新整合各大漕帮。

  所以,在各方势力有志一同的打压之下,乔家始终没有在官方拥有一个强力后台,而今乔家自己出了一个读书人,他们自然要全力支持,一旦这孩子得了功名,那就是顺字门未来最大的希望。

  所以这次冲突,乔帮主不允许任何人告诉他那个在城里读书的侄子,那是整个乔家的希望,不可以在这场毫无胜利希望的斗争中牺牲掉。房间里静下来,只剩下古竹婷和乔家三兄弟。

  三兄弟都是满身的伤,乔木躺在榻上,两个兄弟坐在胡凳上,身上都是敷了药包扎好的一条条绷带。乔木看着古竹婷,脸色冷下来,眸中满满的敌意,道:“古姑娘今日为我顺字门解围,我顺字门上下衷心感激。不过,我想知道,古姑娘你想要什么?”

  乔木当然清楚他有几个外甥女儿,更清楚他们家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个可怕到极点的外甥女儿,但是刚才他不能否认,他需要给帮众们一点信心,哪怕只是暂时的,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明知道他已力竭,早晚一定会沉到水底,可是现在只要还有力气挣扎,他就想浮在水面上多喘一口气。

  古竹婷救了他,暂时替他们摆脱了一场大难,但是他不相信灞上镇会突然出现一个无缘无故拔刀相助的人,就算这个人是一个早就从市井间消失的游侠,他也不应该是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她还自称是自己的外甥女儿了。

  因此,在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以前,他需要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和目的,如果这个人也是抱着吞并顺字门的打算,他的谢意就会成为一个笑话。乔林和乔森虽知此女武功惊人,此时也下意识地往她左右一站,做出夹击之势。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的时候,古竹婷柔柔怯怯的模样便倏然不见了,她抱着双臂,冷冷地睨了一眼乔林乔森摆出的夹击之势,嗤然道:“我要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区区一个顺字门,你们当成宝贝,可在本姑娘眼里,它屁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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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四十四章 三爷传人


      温婉柔弱的小村姑摇身一变成了浪荡江湖的女光棍,神情语气都有一种江湖人特有的彪悍,那种俐落洒脱、冷酷无情,绝无一点做作,乔木一看就知道,这个神情多变的女人的确是个老江湖。

  古竹婷明媚的双眸带着一抹淡淡的轻蔑,向三人冷冷一扫,漫声说道:“人在江湖,就得有人在江湖的觉悟,技不如人就得任人宰割,这是江湖铁律。本姑娘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男信女,你们也甭指望我是活菩萨!”

  古竹婷根本无视乔林和乔森作势欲扑的姿势,晃着肩膀慢悠悠地向前踱去,一抬腿,那只极秀气的小蛮靴便踩到了榻前条凳上,古竹婷蛮腰轻折,俯首望着躺在榻上的乔木,道:“本姑娘十三岁手上就沾了人命,不问是非,不管对错,只要我的主人说要他死,那他就得死!这些年来,死在我手上的江湖好汉朝廷权贵不知凡几,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吓我呀?”

  乔木咬着牙道:“乔某知道姑娘艺业惊人,与你放对断无幸理,何况姑娘你又救了乔某性命,只是……姑娘究竟为何而来,为何要冒充乔某人的外甥女儿,还请姑娘明白示下,若是误解了姑娘好意,乔某愿意致谦!”

  古竹婷慢慢直起腰来,微笑起来:“你这人本事不大,心眼儿倒是不少,不错!本姑娘的确是有所为而来,你们运气好,我家主人看上了你们,要不然,就算你们顺字门老老少少今儿全都死在场院上,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乔木心中一紧。急忙又问:“你家主人?他是谁,他想要什么?”

  乔林和乔森听了也是心中凛然,这么可怕的女人,身后居然还有一个主人,这个主人只派了一个人就打得蛟龙会落花流水,她的主人又该多么可怕?

  一时间,三兄弟心中都升起一种绝望无力的感觉,如果说面对蛟龙会的吞并他们还有一拼的勇气,面对这个只派出一个娇怯怯的小女人。就把他们心中不可战胜的强敌蛟龙会打得落花流水的人,他们又拿什么去抵抗?

  古竹婷“嗤”地一笑,讥诮地道:“乔帮主,顺字门这块招牌,你还真是看的比命都重啊。你不用紧张。我的主人可不是想吞了你的顺字门,而是想帮你顺字门在灞上码头重新立起字号。”

  古竹婷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很幸运,本来……我家主人完全可以扶持一个大一些的帮派,那会省下不少力气。不过……我家主人意外发现,顺字门曾经是三爷属下,作为三爷的传人。我家主人却不好不顾这份香火情了。”

  乔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三爷究竟是何许人。虬髯客的时代对他们来说已经太遥远了,虬髯客逍遥海外的时候,他们三兄弟还没出生呢。但是。作为水上霸主的顺字门曾经做过谁的旧属?只有一个虬髯客!

  所以,这个被自己人尊称为三爷,外人则多称他为虬髯客的奇人还是很快就被他们想了起来,三兄弟几乎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齐声道:“张三爷?虬髯客!”

  古竹婷浅浅一笑:“没错,就是这位三爷。除了他。还有谁配称三爷?”

  乔氏三兄弟呆住了,虬髯客在他们的记忆里早就成了一个传说。他们幼年的时候曾经趴在祖父膝上,听他讲过那个奇人的故事。很多年以后,他们已白发苍苍为人祖父,这时却忽然跑来一个人,告诉他们说,他是那位传说中的奇人的后人。

  然而……如果不是那位在烽烟处处反王并起的年代一统绿林道,登上总瓢把子宝座的那位江湖奇人,又有谁的后人能有这样无法想像的武功?几乎是一瞬间,他们就相信了古竹婷的话。

  乔木用极大的理智才控制住自己的震惊,可他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心中的惊骇:“你……你家主人是张三爷的后人?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古竹婷淡淡地道:“顺字门败落的已经太久了,这江湖也乱的太久了,我家主人要整合灞上,打起顺字门的旗号,一统江湖!”

  房间里顿时静下来,惊愕许久,乔帮主的神色才渐渐恢复了冷静,他沉声道:“你们……想造反?”

  不怪他这么想,当初张仲坚收服顺字门,就是为了谋夺天下,结果大事未成,只好远走海外,乔家如果不是因为和张仲坚走的太近,也不至于分拆顺字门,最终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要做大事就要有失败的准备,乔家人没有因为不曾封王封侯反而日趋败落去怨恨虬髯客,甚至依旧对他充满敬仰,但这并不表示他们这些从未见过虬髯客的人,会因为虬髯客的一个名号便死心踏地的忠于他的后人,继续造反大业。

  古竹婷道:“三爷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我家主人并不是想领着你们造反,而是想做你们的‘漕口’,帮你们把‘顺字门’做大,直到顺字门重新崛起,吞并各大漕帮,恢复昔日荣光!”

  让顺字门恢复昔日荣光?

  在乔家三兄弟心里,这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此刻却从古竹婷口中平平淡淡地说了出来,就像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时间竟令他们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尤其让他们惊讶的是,那位张三爷的传人居然要做他们的漕口。

  漕口是什么?如今的顺字门是没有漕口的,所以才越混越惨。那些有实力的中大型帮派才有漕口,帮派中分为漕拳和漕口两部分。漕拳是漕帮的主要组成部分,那些操船弄舟、在风浪中打拼的江湖汉子都是漕拳。

  而漕口就是漕帮中的文人。这些文人不是吟诗作赋附庸风雅的文人,而是在官场中做官或者有人脉的文人,官字两张口,漕口就是从官府里争得一口的意思,只有背后有权贵官绅为他们撑腰的帮派,才能抵挡层层盘剥,混的风生水起。

  如果真能找到一个漕口,在官场中有个靠山,那当然是乔木求之不得的事,但顺字门被人觊觎久矣,他还是不敢相信天下掉下块大馅饼。乔木警惕地道:“你说的是真的?不是想趁机吞并我顺字门?”

  古竹婷眨眨眼道:“旗号依旧叫顺字门,门主依旧是你乔木,这样子也能吞并你们么?”

  乔林和乔森对视一眼,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乔木的心跳也加快了,他强自克制着自己,想了想道:“今日姑娘帮我们解了围,可也得罪了蛟龙会,说不定一会儿他们就会有更多的人赶来报复,你们……应付得来?”

  古竹婷微微一笑,道:“不然,我们为什么来?灞上恶霸成群,大帮是大恶霸,小帮是小恶霸,在这恶霸窝子里,你以为本姑娘是打算以德服人吗?我既然来了,就有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力!”

  乔木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姑娘,在灞上,强大的武力能够解决一定的问题,但是决定不了根本的问题。蛟龙会在长安府,有官方势力做后台。我们可不是啸聚山林的土匪强盗,要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吃饭的,只要一个巡检、三五个捕快,任你再强大的武力都没了用处。”

  古竹婷轻轻摇摇头,怜悯地道:“难怪顺字门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乔帮主的脑筋真的不太够用。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家主人是要做你们的漕口,在官方上没点势力,能做得了漕口?”

  乔木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紧张地道:“你家主人是做官的?比得上蛟龙会的后台?”

  古竹婷问道:“你知道蛟龙会的后台是谁么?”

  乔木一怔,摇头道:“不知道,这种事一向都是漕帮的最高机密,旁人哪里晓得。”

  古竹婷笑了笑,伸出一根葱白青玉似的纤纤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道:“我知道,蛟龙会在官方的后台是长安府司录参军楚天行。我来的时候,已经知会了观仁坊独孤家,他们会派人去敲打敲打那位楚参军的。”

  乔帮主听了,一张嘴顿时张得像是一头河马,失声叫道:“观仁坊独孤世家!你……你家主人竟然是独孤世家的人?”

  乔林和乔森也像拉风箱似的喘起了粗气,独孤世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看上“顺字门”的竟然是独孤世家。如果说虬髯客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传说,那独孤世家就是现实中的传说。像那样高高在上仰望难及的大世家,会低下头来俯瞰灞上镇的这些小蝼蚁?

  他们方才还在担心会被人吞没,真是可笑。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富豪,忽然发了善心,想往他们只有几文钱的破碗里丢块金子,他们居然抱紧了破碗,担心反被人抢走了那几文钱。如果有独孤世家做后台……

  巨大的幸福感,让这三个老江湖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他们已经感动的眼泪汪汪了,古竹婷却又一锤子把他们砸晕了:“独孤世家?我可没说我是独孤世家的人,准确地说,独孤世家是我家主人的人!”

  乔木浑身哆嗦着问道:“你家主人是谁?他……他在哪里,乔某想马上拜望他!”

  古竹婷嫣然道:“我家主人么,这一两天就到了。”

  说到这里,古竹婷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欢喜,好象心花儿都要开了,她的身子也忍不住快要哆嗦起来:“阿郎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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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四十五章 布子于边


      涧谷之中,深险如函。仄长的古道仅容一车通行,一行络绎如蛇的人马就缓缓行走在幽仄的谷涧之中。两边沿山是绵延数百里的桃林,深秋时节,树叶都掉光了,一阵风来,枯枝便在风中瑟瑟发抖。

  鞍鞯齐备、甲明盔亮的千骑将校,骑着魁梧高大的骏马,队伍的中间部分有几辆车子,载着不耐长途骑马而行的几位文官。

  同千骑一起赴关中的是刑部陈东、孙宇轩,还有御史台的胡元礼、时雨和文傲。至于户部左侍郎裘零之、仓部郎中郑中博,还有工部的侯宗瑜、陈彦如都跟着金吾卫的武懿宗先行一步了。

  武懿宗把户部和工部的官员都拉拢到了自己身边,这两个衙门一个将要负责长安故都的修缮维建,从而掌握大量的资金和民工,另一个衙门将负责长安民众的普查和统计,将直接掌握那里的户口情况和税赋情况。

  把涉及人口、税赋、拨款、建筑的权力全都抓在手里,武懿宗明显是想抓重点,他要在这一路上把这两个衙门软硬兼施地掌握在手中。户部裘零之是他的亲家,必然跟他合作的,他需要下力气拉拢的只有工部。

  刑部和御史台虽然既不管钱也不管人,但是他们负责整人。延州贪腐案的余波荡漾,而皇帝即将还都长安,对长安治安必然也要下大力气整治,在这其中刑部和大理寺将起到重大作用。

  因为这个原因,只要武懿宗再把刑部和大理寺掌握在手中,那么他就可以独揽旧都整治的全部大权,把杨帆完全排除在外。但是刑部和大理寺与杨帆一向走动密切,这一次两个衙门的人就明确拒绝了他的邀请,而与杨帆走在了一起。

  或许抽调这些人时武则天就已想到了这个结果。她刻意抽调这些人,也恰是为了制造这样一种局面:平衡。

  在武则天的心中,还是最信任也最愿意重用武家人,况且削减了武懿宗的兵权,这也算是一个变相的补偿。

  武懿宗会不遗余力地拉拢工部官员,户部侍郎裘零之是他亲家,必然也全力配合,户部与工部今后需要密切合作的地方很多,双管齐下。工部必然站在武懿宗一边。

  然而她又担心这些人为所欲为,坏了家国大计,她需要有人严格监控、约束武懿宗的权利,于是她又特意从刑部和御史台调来了与杨帆亲近的几名官员,这些人辞驾时只怕也是得过她面授机宜的。

  时御史独自乘座一辆车子。病恹恹的走在后面,这一路上就没露过几次面,意气很是消沉。本来他与胡元礼是争夺佥都御史一职最热门的人选,可惜丹州一行他中了美人计,被那位钿钿姑娘戏弄于股掌之上,最终错失良机。

  随着张昌宗和杨帆在延州动手,胡元礼坐镇鄜州也破获了贪粮大案。而他却因为把柄落于人手,始终不得伸展,最后因延州一案顺藤摸瓜,那个丹州刺史李骏峰终于没能逃脱法网。他却没有半点功劳。

  如果不是李骏峰不想给自己再增加一条陷害言官的罪名,他现在只怕早已身败名裂罢官归田了。时御史只能黯然看着胡元礼借此春风坐上佥都御史的宝座。而他却成了胡元礼的一名“得力下属”,与他一同前来长安。

  更叫他难过的是,如果他真的睡过李刺史的如夫人。这口冤枉气也算出了大半。可是直到李骏峰落入法网,他才知道那位钿钿夫人其实只是李骏峰找来的一位青楼名妓。如此不堪境遇。时御史自然心情郁结。

  前方一辆大车上却热闹的很,刑部郎中陈东与佥都御史胡元礼正对坐奕棋,杨帆与孙宇轩分坐左右观战。观战二人没有一点观棋不语的意思,时不时对下棋二人点评一番,四人谈笑宴宴,气氛十分融洽。

  车轮辘辘,吱吱嘎嘎地行走在长安古道上,高大的车轮不时卷起几片败叶,又扬于瑟瑟秋风之中。

  车子忽然停了一下,帘儿一掀,文傲端着一盘黄澄澄的橘子走进来,点头哈腰地道:“胡佥宪、杨将军、陈选郎、孙选郎,吃点橘子吧,方才路口买的,清热生津、理气和胃呀。”

  这文推官当初在御史台一班酷吏横行的时候,只是那班酷吏御史手下的一只鹰犬,那班酷吏御史被一扫而空后,文推官幸免于难,这班新御史并非酷吏,文推官自然也不敢为恶了,不过那喜欢阿谀奉迎的性子却是依旧不改。

  对几位上官,文傲一概使用敬称,杨帆的品级比胡元礼高,但胡元礼是他本衙上司,所以几人都在车中时,他一贯是先毕恭毕敬地见过了本衙长官,再依高低次序向其他衙门官员见礼。

  杨帆微微一笑,伸手接过盘子,向文傲道:“有劳文推官了。”

  文傲得他一谢,登时好似骨头都轻了几两,赶紧道:“应该的,应该的。”

  文推官垂手站在一边,往棋盘上瞄了两眼,眉开眼笑地道:“哎呀,胡佥宪棋力当真了得,陈选郎这一局怕是无力回天了。”

  陈东黑着脸哼了一声,神色极其不愉,文傲嘿嘿地干笑两声,拍马屁的目的已达,便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文推官一走,杨帆便幸灾乐祸地笑道:“你陈某人棋臭,冲人家文推官甩什么脸子?怎么样,你刚一开局时我就说你不要急着直取腹心,你却不听,这下后力不继了吧?”

  陈东向窗外瞟了一眼,没好气地道:“这都过了函谷关了,马上就到长安,人家河内王可是一出洛阳城就已经开始拉拢人手了,你还有闲心在这儿指指点点?”

  杨帆笑吟吟地道:“这有什么好急的?长安一行,恰如你与胡兄下这一盘棋,谁执先谁执后没甚么了不起。围棋围棋,围空之棋,决负之关键,在于‘围地’、‘围吃’,眼下还是布局阶段,只要有一个高明的开局,又何必在意让他得了先手呢!”

  杨帆一边说一边剥开橘子,将一瓣橘子添进嘴里,酸甜甘美的汁液立即溢进喉咙。

  陈东乜了他一眼道:“貌似你胸有成竹啊。”

  杨帆笑道:“如果此番来的是魏王,我不敢说胸有成竹,便是来的是梁王,我也不敢说一定就有十足把握,可是既然来的是这位骑猪将军,难道我会比猪还蠢?”

  杨帆向棋盘一指,道:“过实过坚,吹毛求疵,一味巩固阵地,唯恐对手侵入,最终必然贻误战机。布局处,不一定是你最终想要的地盘,只要那是你选定的战场就行。关键是要抢占要点,取得优势,哪怕那只是一个边角,只要得手,也可居高临下,势如破竹了!”

  胡元礼捋着胡须,颇有深意地望了杨帆一眼,问道:“只不知杨将军这一子,准备下在哪个角上呢?”

  杨帆在棋盘的一角屈指一叩,胡元礼的目光刚刚一凝,以为杨帆要说出玄机了,却见杨帆老神在在地摇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呀……”

  ※※※※※※※※※※※※※※※※※※※※※※※※※※※

  一间华丽的卧室,那家具、灯饰、湖绸的被面,无不显宗着这户人家的富有。虽然还没到冬天,富丽奢华的卧室里已然生起了火盆,暖气氤氲。

  一个娇躯婀娜的美人儿坐在梳妆台前,秀丽的长发披在光润洁白的玉背上,背后细细一根绳儿,系了一条安吉丝的诃子掩住饱满的酥胸,细细的小蛮腰上是一条玉色的亵裤,隐隐透出里边诱人的肉色来。

  她的容颜从明亮的铜镜中反照回来,那是一张娇艳欲滴的容颜,鲜嫩润丽的如同一朵刚刚绽放的花儿,君如颜一进房间,就看到了她那妖娆可人的模样儿,小腹下面登时一热。

  君如颜三十出头,国子监监生出身,是蛟龙会的三位副会主之一,主要负责帐务和同官方打交道,权柄很重。这女人是他才纳了半个月的续弦,出身虽是小户人家,姿容却极美丽,性情也温柔,他是爱极了的。

  刚刚君如颜去帮主那儿碰了个头,商量如何应对顺字门的那个绝顶高手,他准备明儿一早就去城里向楚参军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权贵人家牵涉其中,只要没有官方的人插手,那个女人就算再能打又怎么样。不要说蛟龙会有三千弟兄,她再能打也对付不了三千人,只要用些打闷棍下迷药的手段,就能让那女人着了道儿。

  “郎君回来了?”

  他的妻子从镜中看到走过来的人影,刚刚巧笑嫣然地回过头,就被君如颜一把搂住,抱起她轻盈的娇躯丢在床上。

  “郎君一回来,就只想着做那羞人的事儿。”

  那妇人媚眼流波,似羞还怯地说着,君如颜已经哈哈笑着纵身向前扑去。

  这一扑,温香暖玉没有抱满怀,他的身子却整个儿悬在了半空。一只突兀出现的大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腰带。君如颜七尺高的汉子,又这么向前一扑,那人随手一抓居然就把他整个人平抓在空中,这份臂力着实惊人。

  就听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带着几分嘲讽挖苦的笑意道:“不好意思,打扰了君会主的好兴致,君会主有空先跟在下谈谈么?”

  君如颜惊恐地扭过头,就见一个极强壮的大汉稳稳地立在地上,平伸的手臂还抓在他的腰带上,一双棱棱大眼炯炯有神。古家三兄弟在这一晚同时出手,在长安城外一角,为杨帆布下了这盘棋的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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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六章 侵略如火

      李黑慢腾腾地地踱回自己的大宅,进了装饰粗犷如同聚义大厅的客堂,坐下来思量着今日发生在顺字门的事儿,正思忖着,儿媳苗清儿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见李黑便大叫道:“公公,你回来了,你可回来了!”

      李黑虽是江湖人,但是家里规矩一向极严,一见儿媳只穿着一身适宜内宅私室的燕居常服,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尚未挽起,便大为不悦,蹙起眉头训斥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太不成体统了!”

      他还没说完,儿媳便号啕大哭:“公公,金玉不见了,金玉不见了啊!”

      李黑一听吓得顿时浑身一颤,脸都白了,急忙问道:“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了,你说清楚。”

      李黑就一个儿子,前年秋天过三门峡时落水而死,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宝贝孙子李金玉,这可是他李家唯一的血脉。李黑如今已经六十出头,虽然妻妾满堂,再想生个儿子却难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百年之后为他披麻带孝,全指着这个宝贝疙瘩呢。

      这个宝贝孙子可是李黑的心头肉,他现在是蛟龙会第二副会主,其实他本来是第一副会主,就是为了这个宝贝孙子,才交权养老的。

      他本来是管漕拳的,每年年初赴扬州,再从扬州回长安,整整九个月在外边,会里几千号兄弟都归他调度,地位仅次于文会主,实权足以与文会主分庭抗礼,就是为了能时常见到宝贝孙子,他才卸了差使主动让权。

      如今一听孙子不见了,李黑一股血腾地一下冲到头顶,头发梢都竖了起来,他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儿媳跌跌撞撞扑到一边,李黑两腮的颊肉都突突地颤抖着,凶狠地喝道:“金玉怎么会不见的,说,你快说!”

      儿媳妇一见老公公连眼珠子都红了,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都不敢哭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答道:“金玉本来困了,可他一直不肯睡,吵着要等公公回来。儿媳哄了他半晌才睡着。儿媳把他放到炕上,叫奶娘看着,只是去沐浴一番。等儿媳再回到卧室时,就看见奶娘昏倒在地上,金玉他……他不见了!呜呜……”

      李黑疼得心如刀割,他是跑了一辈子江湖的人,一听儿媳这么说。心中便有了分寸,他知道,这事儿绝不会是人贩子的干的,人贩子少有跑到人家直接偷孩子的,再说李家是什么地方,不说是龙潭虎穴吧。也不是什么人都敢闯的,能跑到李家打昏奶娘,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了一个孩子离开。岂能是偷鸡摸狗之辈?

      李黑知道,对方的目的一定不是孩子,而是冲他而来的。只是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要钱,便散尽家财也无妨。只要保住他的大孙子。怕就怕对方是为仇而来,那他的宝贝孙子可就凶多吉少了。在水上混了一辈子,李黑这双手也是沾过几十条人命的。

      李黑只急得心口发热,好像一口血都要喷出来,这时一个宅中护卫蹬蹬蹬地跑进来,大声禀报道:“黑爷,小郎君……小郎君……”

      李黑如猛虎一般扑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子,颤声道:“金玉怎么了?”

      那人手指外边,气喘喘地道:“有……有个人抱着小郎君回来了。”

      李黑霍然扭头望去,就见一条极魁梧的汉子,在宅中十几个打手的包围下,迈着稳稳当当的步子走过来,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娃娃……

      ※※※※※※※※※※※※※※※※※※※※※※※※※※※※

      蛟龙会第一副会主严世维沉着脸回到家中,顺手解下长袍交给迎上来的侍婢,一边走向内室,一边解着腰间革带,心事重重。

      他本来是第二副会主,一向陪着会主坐镇长安,地位上排第二,实权的话,比排位在他之下的三会主君如颜其实都要逊上一筹。

      结果,李黑因为儿子死了,交出了他的权力,于是他一跃成为蛟龙会第一副会主。

      漕帮之中,最重者只有漕拳和漕口,这是帮主的左膀右臂。君如颜掌漕口,李黑掌漕拳,他这个第二副会主的地位就尴尬的很。能够接掌漕拳,他欣喜若狂,可是李黑从他爹那辈儿就掌漕拳,父子两代经营数十年,心腹众多,根基深厚,如今李黑虽然交出了大权,可是对这些江湖好汉依旧有着极大的控制力,他严世维这个漕拳舵把子当的名不符实。

      经过一年多的苦心经营,他才掌握了一定的实力,拉拢到两三百人成了自己的心腹,就是今日想要依仗武力吞并顺字门的那些人。文会主有意吞并顺字门时,他拍着胸脯包揽下来,他本以为对付一个顺字门轻而易举,谁知却丢尽了蛟龙会的面子。

      今晚议事,他本来主张立即还以颜色,召集蛟龙会的人马踏平顺字门,可是依旧掌握着蛟龙会大部分武力的李黑却极力反对,这分明就是有意想看他的笑话。

      要驯服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汉子,凭的是手段、靠的是威望,李黑削他脸面,就是不想真的放权。他奶奶的,他孙子还在吃奶呢,这个老不死的究竟想干什么,难道还想撑到他孙子长大成人,再把漕拳舵把子的位子夺回去?

      严世维沉着脸色绕过内室,一抬头,忽地怔住。

      灯光下,一个国字脸、浓眉如墨的大汉正坐在桌前灯下,严世维每晚睡前都会喝一碗乳酪,此刻,丫环端来放好的那碗乳酪正端在那个大汉手中,有滋有味儿地品着。

      那人抬起头,一双锐利有如鹰隼的眼睛盯着严世维,微笑道:“严会主才回来么?我可候你多时了!”

      严世维惊骇的目光从那人身上又落到横亘于桌上的那口长剑,惊呼一声,急急便退,大叫道:“来人!有刺客!快来人!”

      随着严世维的一声大喝,府上打手纷纷闻警而至,手持棍棒刀剑向卧室里扑去。卧房内噼啪轰隆、乒乓作响,桌椅破碎的声音,什物抛砸的声音、拳掌相交的声音、兵刃碰撞的声音,叱咤喝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喀喇”一声,木画屏上也被桌子破碎的一角砸破了一个大窟窿。

      仅仅片刻,暴风骤雨般的声音便停止了,卧房里一片寂静。严世维站在堂上,四个持刀护卫将他团团护在中间,耳听着卧房内寂然一片,几人不禁面面相觑。

      “去!看看里边怎么样了?”

      严世维心惊胆战地推了推身前两个护卫,两个护卫攥着刀,硬着头皮绕过屏风,环目四顾,只见卧房内一片狼籍,闯进去的七八名打手有的趴在榻上,有的软绵绵挂在帐顶,有的头下脚上地倒挂在梳妆台上,有的压在满地木屑上,还有一个倚着屏风坐在地上,一个个全都晕迷不醒,而那闯进卧房的大汉却不见了。

      “副会主,那……那人不见了!”

      两个护卫如见鬼魅,又惊又怕地盯着室内,生怕那人妖邪一般突然从一片虚无中跃出来。

      “不见了?怎么可能!”

      严世维这间卧室,唯一通道就在堂屋这边,里边既没有小门也没有窗户,偌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就不见了?

      严世维急急冲过去一看,室内能打碎的都打碎了,帷帐也落在地上,确实没有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四名侍卫和严世维怔怔地看着房中,严世维突然打个冷战,失声道:“莫非……莫非是什么妖魅邪物?”

      旁边一人探头探脑地往狼籍不堪的卧室里看,对严世维道:“这里边有妖魅邪物么?那副会主该请个道士来做场法事。”

      “放屁!你……啊!”

      严世维怒不可遏,正要扭头喝骂,忽然发现说话的那人根本不是他的侍卫,那个侍卫不知何时已软倒在地,不省人事。站在那个位置好奇地向卧室中打量的,赫然就是方才从卧房内消失的那个男人……

      ※※※※※※※※※※※※※※※※※※※※※※※※※※

      天快亮的时候,蛟龙会君副会主的家门被人急不可耐地敲响,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之后,君如颜急匆匆地走出家门,带着数十号明火执仗的打手赶往文会主家。

      半路上,正遇到从另一条巷子里出来的李黑,李黑也带着几十号人,两个人碰面并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冷竣地点点头,便合作一路向文会主家赶去。不一会儿,严世维也出现在镇上,带着几十号打手,一个个阴沉着脸色,脚步匆匆而去,方向也是文会主家。

      早起的人发现了异样,马上联想到了昨天蛟龙会吃的那个大亏,难道……蛟龙会把他们向顺字门发难报复的时间定在了今天凌晨?

      好奇和兴奋像一只叫春的猫儿,挠得他们心神不宁,他们纷纷知会左邻右舍,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但是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他们也没见到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奔顺字门,却得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蛟龙会会主文长兴……死了!

      最先发现文会主之死的是文家八姨娘和九姨娘,文会主的八夫人和九夫人是一对孪生姐妹,原本是跑江湖卖解的,后被文会主看中收为婆娘,文会主最喜欢让这对孪生姐妹侍寝。

      昨夜是这两姐妹侍候枕席的,今儿天蒙蒙亮的时候九姨娘要起夜,这才发现睡在她们中间的文会主已然死去。文会主无伤无痕,寿终正寝,享年,四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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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七章 各怀异心

      蛟龙会总舵就是文长兴的家,灵堂已经搭好,只是因为消息才刚刚传开,除了提前得到消息的三位副会主以及各路管事,还没有吊唁的客人。

      管事们聚在灵堂外议论纷纷,对于文会主的暴死颇多疑虑,三位副会主和少会主文斌则在客厅中议事。文斌身穿麻衣,头裹白绫,两只眼睛哭得都红肿了,三位副会主却异常地沉默。

      文斌嘶哑着声音道:“我爹身体那么强壮,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死了?此事一定有古怪,昨儿顺字门里来了一位高手,凭她的武功,想置我爹于死地易如反掌,此事一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三位副会主依旧沉默着。

      李黑默默地想着心事,他到现在也忘不了昨夜孙儿失踪时惊怖惶恐的心情以及失而复得的惊喜欲狂,他还记得当他把心肝宝贝的小孙子抢回怀中,喝令手下将来人拿下时,来人那干净俐落的身手。

      “我能带走你的孙子,又当面交还给你,我就可以再次把他带走。李会主,如果你希望你的孙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能给你养老送终,最好识时务些!”这是那个身手惊人的大汉举手投足间便打倒了所有人后对他说过的话。

      “你想要老夫做什么?背叛蛟龙会?”

      “呵呵,我想做的事,其实和你个人的利益没有一点冲突。李会主在想什么,我清楚。你想给你的宝贝孙子留一份家业,让他衣食无忧,不管我做什么,你的这点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而且,我会给你更多!”

      “……。把受伤的人抬下去,嘴巴都闭紧些,不许透露半点风声,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把你全家丢进渭水喂王八!这位壮士,请书房叙话!”

      想着昨夜与那人的一番交谈,李黑默默地吐出一口浊气。

      严世维也在默默地想着心事。

      “严会主,蛟龙会是文家的。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你的,这一点,你没有异议吧?”

      “那又如何?”

      “贵帮的漕拳掌舵,现在明着是你,其实还是李黑。这也没错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

      “如果,一边是死,一边是掌握更大的权力和财富,你选哪边?”

      严世维从回忆中醒来,轻轻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李黑和君如颜,两个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除了帮主这两个人就是蛟龙会最大的话事人,可今天两人都出奇地保持着沉默,这和两人一贯的作派大不相同,莫非……

      严世维心中一动:“莫非……他们两个昨夜也见过什么人?”

      在昨夜正欲扑向美娇娘。却被人凌空抓住,轻而易举就能置其于死地之后,君如颜根本不相信文会主是暴毙,可文会主如果是被人杀的。偏还看不出一点动过手脚的痕迹,那动手的人也未免太可怕了。

      昨天为顺字门解围的人是个姑娘。昨夜闯进他卧室的人却是一个壮汉,这些人究竟什么来路,究竟有多少人?疑惑之中,那个人对他说的话也在他心头不断徘徊。

      “君会主,你是蛟龙会的漕口,是读书人,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跟你没关系。你在官府那边有门路,这就是你最大的本钱,只有握着这份本钱,没有蛟龙会,也有白龙会、黑龙会重薪礼聘,你没必要跟着搅风搅雨。

      我们江湖人做事简单的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如此而已。君会主在官面上有人脉,降得住这些靠水吃饭的江湖人,可降不住我们这些身份不明飞檐走壁的江湖人,这一点,想必你也明白。”

      “你的意思是?”

      “你跟严世维、李黑不一样,他们是世世代代靠水吃饭,而你是有功名的人,如果你有幸做了官,外放他乡,这个漕口掌舵你就做不成,又或者你失去了官方的人脉,这个漕口掌舵你一样的交出来。你在蛟龙会挂这个副会主,只为求财。只要你肯与我们合作,我们也是需要你的,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我们这些江湖人可做不来,还要靠你君孝廉!”

      “你想要我做什么?”

      “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你做,明天,你甚至还可以依照你们事先的商定进一趟城,听听那位楚参军的说法,你该怎么做,等你拿定了主意咱们再谈,可好?”

      文斌激愤地说了半晌,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他的声音回荡,他终于感觉到了那种令人不安的宁静,他有些惶惑地看着这三位副会主:“黑爷、君叔、严叔,你们怎么说?”

      严世维现在是漕拳掌舵,三大副帮主中排名第一,结果却被文斌最后一个叫到,心里登时便是一阵不舒服,他开口说道:“贤侄不要激动,会主之死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如果我们贸然对顺字门动手,那就理亏了。”

      “理亏?”文斌听的张口结舌:“在这灞上,拳头大就是道理,蛟龙会除了面对比他们更强大的帮派时,什么时候跟别人讲过道理?现在漕拳掌舵严世维居然说到了理亏!”

      更令他惊讶的是,一向与严世维不合的李黑居然也开口附和他的说法:“没错!严掌舵说的很有道理,少会主不必操之过急,如果此事确为顺字门所为,咱们总要讨还公道的,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先要摸清对方的底细。”

      文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心中一阵阵地恐慌,转而又问君如颜:“君叔,你怎么说?”

      君如颜的嘴角微微一抽,平静地说道:“贤侄还是先到外面张罗丧事,答对各方吊客吧,当务之急,是先把帮主的丧事料理好。我一会就去城里见楚参军,探一探这顺字门的深浅。”

      文斌一股怒火油然升起,他紧攥双拳正要反对,李黑和严世维已双双站起:“君副会主所言有理,就这么办吧。”说完,不待文斌回答,三人已不约而同地转身向外走去。

      文斌怔然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客厅四周廊壁上挂了大副的白绫,被风吹得荡漾不已,整座大厅里只剩下文斌一人,看他那苍白的脸色,好像他才是该被操办丧事的那个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三个老家伙想干什么?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攸然涌上心头,但是马上就被他排除了。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们觊觎他的帮主之位。

      漕帮的特殊体制确保了它的稳定,很难被人篡位。

      一则,漕帮并非一家独大,还有其他各家漕帮在,你对外人怎么横都可以,但是在内部,你敢不顾上下尊卑、欺师灭祖,那是要受到所有帮派摒弃的,除非你有凌驾于所有帮派之上的势力,不用看他们脸色。可是自从隋朝末年顺字门拆分,就没有一家漕帮能独霸江湖。

      再者,漕帮内部一文一武,漕拳和漕口谁也离不了谁,又相互制约着,帮主之位只有一个,漕拳和漕口又是仅次于帮主的地位,把对方捧上位而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谁会做?所以漕拳和漕口永远不可能合作,

      再者,文家不只在帮内有极大势力,在帮外还有助力,天鹰帮帮主的女儿刚跟他订了亲,天鹰帮的势力并不比蛟龙会小,有这么一个强力的老丈人相助,帮里谁能翻得了天?想到这里,文斌便沉住了气,慢慢地走出去。

      君如颜今天回城,要从长安司录参军楚天行处探探顺字门的底儿,同时还得报丧。蛟龙会的重大变故当然得报与楚参军知道,至于吊唁是不用指望的,楚参军不会去。

      他们这些漕帮弟子与黑道绿林道不同,在黑道和绿林道眼里皇帝就是个屁,他们干的买卖本来就是与朝廷为敌,但漕帮不同,他们的饭碗攥在官府手里,他们可以在相对封闭的漕帮圈子里为所欲为,但是在官家人眼中,他们也是予取予求的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经过启夏门的时候,君如颜勒住了坐骑,抛开漕帮这道身份不谈,他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出入城门没有哪个门丁守卒敢刁难他,但是此刻正在大队兵马进城,他只能停下来候着。

      络绎不绝的兵士看样子是长途跋涉而来,从战马兵器、军服式样来看,又不像是普通的驻军。君如颜正看着,队伍中便出现了许多身着衙门公服的差官,再之后还有几辆车子,车上插着官幡,御史台佥都御史、刑部郎中……

      胡元礼坐在车上,捻须笑道:“呵呵,长安府没一个人来接咱们,杨将军,这个下马威,可弄得咱们灰头土脸啊。”

      杨帆笑吟吟地道:“河内王既然抢先一步到了长安,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了。他们不给咱接风洗尘,咱们就自己动手,呵呵,今儿晚上,平康坊,我请客,怎么样?”

      胡元礼双目一亮:“平康坊?好啊!老夫久闻平康坊大名,听说比之洛阳温柔坊丝毫不差,那里尤多妖娆妩媚的金丝猫儿。”

      正在打瞌睡的陈东一下子精神起来,清咳一声道:“金丝猫儿?杨将军一番好意,陈某推辞不得,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哈哈哈,你这闷骚货……”

      几人谈笑风生地驱车进城,君如颜立马站在道旁,全然不知灞上这场风波就因车中这个年轻人而起。这场风波是注定要席卷整个长安城的,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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