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0
第一千零六章 顺水行舟

      张昌宗一直住在千骑营里,千骑营里全是禁军精锐士卒,同时张昌宗带来的两千铁骑也驻扎在这里,安全方面当然是固若金汤,只是军营里的枯躁也是不问可知。

      其实,在大清洗结束后,张昌宗就已不必要继续住在这里了,至少作为地主的柳徇天应该意思一下,比如主动邀请张昌宗入住隆庆池湖心岛,稍尽地主之谊,但是柳徇天始终没有什么动作。

      仔细品味柳徇天这一不近人情的举动,其实是很耐人寻味的。

      当初柳徇天邀请杨帆到湖心岛私家别墅入住,也是因为当时正在大清洗的紧要关头,柳徇天急于通过向杨帆示好,拉近和刑部御史台之间的关系,避免牵连到他,否则的话他一样不会做此善意举动。原因只有一个,局势不明。

      柳徇天是太后一派的人,在太后变成大周皇帝以前,他就留守长安。如今这位太后做皇帝业已十年了,时间和空间已经拉开了他和这位女皇的距离,严格说来,他现在已经不算女皇的绝对心腹了。

      柳徇天在长安同关中地方势力勾连,并暗中打造属于自己的势力,正是出于这种危机感。他是很狡黠的,就像一只机敏的雪狐,朝廷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能从中嗅到令人不安的气味。

      他远在长安,但是发生在洛阳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曾经有多少深受女皇信任重用的大臣,如今成了那只被烹的走狗,他很清楚。所以他一直很庆幸自己能留守长安,否则他也不敢保证在诡谲莫测的政坛风云中就不会落马。

      如今,长安突然要变成全国的政治中心了,而皇帝迁都所释放的政治讯号是:还政于李。老奸巨滑的柳徇天岂能不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女皇帝已经太老了,风烛残年的她·已经失去了让人死心踏地追随于她的信心,柳徇天走出的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需要考虑到今后几年朝廷政局的变化。

      皇帝是一定会出自李家或者武家的·李家至少有六成的机会,武家至少有四成的机会,其他人则不可能有觊觎帝位的机会,这就是柳徇天做出的判断。

      二张兄弟已经把武李两家都得罪了,所以柳徇天不想对他稍示亲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一点微小的失误,将来都可以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老谋深算的柳徇天在这种莫测的环境下给自己定了八字方针:“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因此,除了张昌宗初到长安时他代表长安官方摆过一次接风宴·此后便再无任何表示了。

      看着许多人为了在皇帝西迁之后能够获得更多的权力,纷纷向张昌宗这位天子第一宠臣献媚巴结、投献重礼,柳徇天站在长安府衙的深宅大院里,只是报以一声不屑的冷笑,他根本不为所动。

      柳徇天的态度,其实已经属于是对二张的疏离,如果是张易之在这里,或许能咂摸出其中几分味道,但是张昌宗不行·他有无双的美貌,也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才情,可他毫无政治智慧。

      面对纷至沓来的谄媚巴结者·张昌宗已经完全忽略了柳徇天,他以为柳徇天的深居简出、缄默慎言是因为关中出了这么多的事,柳徇天难辞其咎·因此心中惴惴,完全没有意识到作为关中政坛第一人,柳徇天的一举一动究竟意味着什么。

      亏得这些不断跑去千骑营送礼宴请的人,否则张昌宗在千骑营里根本待不下去,许良、马桥、黄旭昶等人对张昌宗固然礼敬有加,可这些粗人跟张昌宗没有共同话题,而不断前来拜访的人中以文官和文人居多·张昌宗才不至于那么烦闷。

      这天近午,张昌宗刚刚送走一位客人·回到房中正细细把玩那客人送来的一双晶莹剔透的玉马,忽然有人来报,说杨帆来了,张昌宗连忙叫人收好宝物,亲自迎了出去。

      杨帆本就是千骑营的统帅,自然无需等人通报,听说他回来了,许良、黄旭昶、陆毛峰等人纷纷赶来相见,簇拥着杨帆有说有笑地往里走。张昌宗迎出来,一见杨帆便笑道:“二郎回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帆打趣道:“说来我才是此间地主,六郎是我的贵宾,今日反要客迎主人,杨某才是失礼的那个人呐!”

      张昌宗哈哈大笑起来,连忙携了杨帆的手臂一同入室坐下。

      杨帆道:“如今杨某身子已经大好,特意回营来看看,同时,有意邀请六郎去湖心岛小住,那儿的安全较之这里不遑稍让,可风光却胜这里百倍,六郎整日住在军营里,同这些老粗们混在一起,不嫌烦闷么?”

      张昌宗大为意动,他还没答话,一名亲随忽然走了进来,快步走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把一份密信递给他,张昌宗打开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

      杨帆今天就是踩着点儿来的,他叫人关注着护送上官婉儿的人马行程,知道他们已经到了长安城,这才抢先一步赶来见张昌宗,是以一见张昌宗的神色,他就知道是婉儿那边派人送信来了。

      杨帆佯作不知,故意问道:“六郎有什么为难事,可要杨某帮忙参详么?”

      杨帆此举稍显冒昧了,可杨帆不能不说,否则张昌宗若真个绕过他把婉儿安排到什么僻静之处,他想探望可就难了,虽说可以偷偷潜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张昌宗抬起头来,面色凝重地对许良等人道:“各位请回避一下,我有大事要与杨将军商议。”

      众人见他神色凝重,就连对杨帆的称呼都用了比较正式的叫法,便知二人真有要事商议,众人连忙离席,纷纷退下,片刻功夫厅中便为之一空,就连那名报信的亲随都退了出去。

      杨帆笑道:“六郎如此慎重,究系何事?”

      张昌宗压低声音,神秘地道:“京里来人了·上官待制到了。”

      “哦?”

      杨帆不以为然地笑道:“陛下已经公告天下,说过今年将迁都于长安,还说要先遣上官待制来此与六郎一起筹备迁都事宜,杨某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上官待制到了有什么希奇,六郎前往相迎尽了礼数就好。”

      张昌宗嘿嘿一笑,摇头道:“若只是上官待制到了,我何必这般模样,你可知上官待制究系因何而来?”

      杨帆动容道:“莫非上官待制还另负使命,关中大地又要再起风云?”

      张昌宗难掩兴奋之色,把手中密函一推·道:“二郎请看。”

      杨帆故意推辞道:“陛下密旨,杨某怎好与闻。”

      张昌宗道:“此非密旨,何况·你又不是外人。”这话可就有些拉拢之意了,杨帆佯作未曾听出话外之音,伸手取过张昌宗那份密信,展开一看,忙也露出大惊之色。

      张昌宗嘿嘿“昌宗一直以为,若是这宫里只剩下一个人守身如玉那也该是这位上官待制,不想上官待制私闱之中也是这般风流,如今竟然闹出了

      ‘人命,·哈哈……”

      张昌宗对上官婉儿的才学一向钦佩,再加上双方势力发展过程中婉儿总是对他们保持着克制与容让,所以双方的私谊也不错。如今骤闻这等风流韵事·张昌宗只是做为一个男人表现出了本能的兴趣,却没有太过份的言语。

      杨帆拿着信,心中却有些难过·他知道上官婉儿是何等珍惜她的名节。但他也清楚,若非自败名节,就很难打消女皇帝的戒心和杀意,婉儿这是走了一步最正确的棋,这是为了保住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令杨帆感动的是,在此之前,婉儿没有向他透露一丝口风。

      这人世间·最难猜测的便是人心。帝王眼中,杀一人活一人都不过是寻常事·皇帝不开心的时候,几句非议便能让她杀了她的亲孙子和亲孙女。

      婉儿虽然在皇帝身边,可以随时掌握皇帝的喜怒,可以选择最佳时机自暴真相,可她并没有把握因之确保无恙。如果皇帝真的要杀她,那就是一尸两命,她之所以在脱离危险前根本不让自己知道,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他。

      虽然杨帆昨日就已知道了消息,可今日想起婉儿的良苦用心,依旧心情激荡:“婉儿······,杨某负你良多,这似海深情怕是一生一世都偿还不清了。

      张昌宗见杨帆望着那封密信怔怔出神,只道他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自己是御前红人,身份地位比上官待制只高不低,调侃她几句也无妨,以杨帆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多作置喙的,便清咳了一声。

      杨帆醒过神来,连忙放下密信,抱怨道:“如此机密,六郎不该叫杨某与闻的。”

      张昌宗笑吟吟地道:“我可从没把二郎当成外人,自家兄弟便知道了又何妨,我还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看看如何安置上官待制才妥当呢。”

      张昌宗说着,不免有些自鸣得意。他没有让杨帆回避,根本原因是因为这儿是人家的地盘,他让别人回避也就罢了,如果让这位忠武将军回避,未免不近人情。看到密信内容后,他又灵机一动,觉得让杨帆与闻机密,是拉近彼此关系的好机会。

      共同的秘密,最容易拉近两个人的关系,二张利用皇帝的宠爱,一番苦心经营,在朝中已经拉拢了一批党羽,唯独在军队中没有什么进展,到如今最大的成果也不过是在千骑营中安插了一个陆毛峰。

      他和张易之一直想把扬帆这个执掌着最中枢武装力量的统帅拉到自己一边,如今不见外的举动,自然也有示好和拉拢之意。

      杨帆今日出现在这里,也充份考虑了张昌宗可能会有的反应,他还准备了至少两套应变措施,但是显然第一招用以对付张昌宗这个政治低能儿已经能够奏效了。在张昌宗自鸣得意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变为杨帆主导。

      杨帆懊悔道:“杨某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来错了!”

      张昌宗得意的哈哈大笑,指着他道:“看你怕成这副样子,放心吧,圣人的意思是,只要不闹到天下皆知便可,你也是天子心腹,有甚么好怕的?”

      杨帆苦笑道:“总之这是一趟浑水。”

      张昌宗笑道:“好啦好啦,你就不要抱怨了,你说咱们应该把她安排在哪里才妥当?”

      杨帆反问道:“六郎有何打算?”

      张昌宗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你看,让上官待制住到感业寺去如何?那儿很是僻静,我在这里,也好就近照顾。”

      杨帆想了想,蹙眉道:“不妥。”

      张昌宗道:“怎么?”

      杨帆道:“感业寺是皇家寺院,专门收容先帝过世时未曾生育过的妃嫔,而且该寺位于禁苑之中,少与外界有接触,六郎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到这里的吧?”

      张昌宗点头道:“正是!”

      杨帆道:“可是,正因为那儿的比丘尼都是先朝妃嫔,经多见广,只怕反而会被她们看出端倪。再者,圣人特意做此安排,显然对上官待制还要大用的,待制此来又负有筹备迁都事宜的圣命,住进感业寺岂不惹人猜疑?”

      杨帆这一说,张昌宗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太成熟,便道:“那以二郎所见,该当如何?”

      杨帆道:“第一,这个地方必须偏僻冷清,寻常人等难以接触,这样才会最大限度地保证秘密不会泄露。第二,这个地方必须环境优雅,符合上官待制的身份,叫人知道她来长安是负有圣命的,而不是软禁放逐。第三……”

      杨帆还没说完,张昌宗的眼睛便亮起来,脱口说道:“湖心岛!”

      杨帆一怔,道:“湖心岛?”

      张昌宗兴奋地道:“不错!湖心岛正符合这个要求!”

      杨帆呆了半晌,颔首道:“不错!湖心岛确是一处合适的所在。这样吧,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不需要再住在岛上调养,我今日便搬离隆庆坊回千骑营来,六郎与上官待制住到隆庆池中便是。”

      张昌宗哪肯和上官婉儿单独住在一起,他的一切来自于天子,如今知道上官婉儿私闱不净,他当然会想到避嫌。

      这湖心岛他早不去晚不去,上官婉儿来了,他便搬去湖心岛,而且还把杨帆“赶”走,孤男寡女的,传出点什么不雅的风声,总是个麻烦。虽说婉儿已是身怀六甲的妇人,皇帝听了也不会当真,可是哪怕令皇帝稍有不悦的事,他也是不愿做的。

      因此张昌宗马上否决了杨帆的提议,断然道:“不,二郎依旧住在岛上,有你在,正好帮我遮掩。二郎智计百出,有你在,万一有个什么状况,我也有人商议。”

      杨帆连声拒绝道:“不不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六郎,你就放过为兄吧!”

      张昌宗笑吟吟地道:“二郎已经知道此事了。”

      杨帆道:“可上官待制并不知道我已知道此事!”

      张昌宗道:“上官待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啊!”

      杨帆瞪了他一眼,郁闷地道:“真是交友不慎!”

      张昌宗哈哈大笑,拱手道:“有劳二郎,这个人情,昌宗记下啦!”

TOP

0
  第一千零七章 巾帼宰相小女人


      上官婉儿到了长安。

  张昌宗接了上官婉儿,并把她送往隆庆坊湖心岛进行安置的时候,这个消息才在长安传开。消息一传开,长安官绅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上官婉儿的到来意味着皇帝对长安的清洗整顿彻底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重心该是关于迁都的一系列事情。

  上官婉儿是内廷女官,因为兼管着史馆和翰林院,在京时才会和词臣名士们有所来往,到了长安她自然不需要与地方官员们接触,地方官员也不会去拜见一位宫中女官,内外各成系统,本就泾渭分明。

  何况真若论起品级,上官婉儿作为御前待诏只是六品官,陪都这地方哪怕一个县令都是正五品,一群官员个个都比上官婉儿级别高,抢着去拜会一位比自己品秩低的官员而且还是宫廷女官,太有失颜面了。

  武则天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上官婉儿打发到长安来,她是宫廷女官,来了长安负责的也是关系宫闱的事情,与外臣不会打什么交道,方便瞒过她有孕在身的秘密。

  杨帆在岛上已经做了一番安排,侍卫人员尽可能地遣派到外围,营造出一个宽松安闲的内部氛围。至于柳徇天派人布下的警戒,全部被杨帆的人驱离,理由是张昌宗和上官婉儿两位钦差入住湖心岛,岛上防务从此由杨帆一人负责。

  柳徇天巴不得在政局未曾经明朗前跟他们少些接触,马上从善如流地撤回了自己的人,如此一来,湖心岛便成了杨帆的天下。

  婉儿入住的是那位开国县侯的别墅,张昌宗则搬去与杨帆同住柳氏别墅,单独占了一个院落。

  张昌宗把上官婉儿安顿好后便赶紧离开了,当年薛怀义何等受宠,一旦做了令女皇不快的事,也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前车之鉴,张昌宗自然深以为戒。

  杨帆知道婉儿刚到湖心岛,随从人员正忙着安排各自住处,这时出出进进的不清静·因此耐着性子等着,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时分,估摸着那边已经安静下来,这才飞身越过丈二的高墙,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上官婉儿的住所。

  这岛上的防务外紧内松,毕竟不是战火连天的时候,岛上一共就只有两处别苑·住的分别是一文一武一内廷三位大臣,连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都没有,不需要甲士们层层设防·两处别苑连守门的持戟武士都没有。

  不过杨帆已经从婉儿的来信中知道,这次随行的人中有几个梅花内卫,这些女子都深怀绝技,杨帆自然不敢大意,潜入婉儿住处后依旧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上官婉儿送走张昌宗后,先吩咐人烧水沐浴了一番,洗去一路风尘,换了身松软舒适的宽袍,便往榻上懒洋洋地躺了。她的肚腹日见累赘·坐久了便觉腰酸,这样侧卧着时比较舒适。

  树小苗端了一碗新鲜的羊奶,轻声唤道:“姐姐。”

  婉儿坐了一路的车·这时躺下还有些站在船上的感觉,听到树小苗的声音,她疲惫地张开眼睛看了看·懒洋洋地道:“先搁在那儿吧。”

  树小苗答应一声,把羊奶搁在矮几上,婉儿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说着翻了个身,她这时大腹便便,翻身也很不方便。身子翻过去,婉儿便长长地喘了口气·她已经很乏了,可她还不能睡·她知道杨帆一定会来见她。

  身后忽然有人挨着榻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腰间,婉儿以为是树小苗还未离去,慵懒地道:“怎么还不去歇着?”但她马上就感觉不对,霍然一扭头,就看到杨帆坐在榻边,正目光湛湛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良久,杨帆的眼中慢慢漾起一抹湿润的光泽,而婉儿目中早已雾气氤氲,两颗清泪渐渐凝结。

  “郎君……”

  婉儿一声呼唤,忘情地扑入了杨帆的怀中,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

  “慢着些,你现在的身子…···”

  杨帆被她的敏捷唬了一跳,生怕碰着了她的身子,以致有些手忙脚乱,直到婉儿扑进他的怀里,热泪扑簌簌地打湿了他的肩头,杨帆僵在空中的双臂才慢慢落下,将她轻轻拥紧。

  婉儿趴在杨帆的怀里,杨帆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头顶湿润柔软、散发着皂角清香的秀发,柔声道:“委屈了你。

  许久,杨帆才轻轻扶起婉儿的身子,温柔地为她拭去腮边的泪水,看到她眉间梅花状的花子,杨帆忍不住调侃道:“以前你不喜妆扮的,常常清汤挂面,怎么如今有孕在身反而注意打扮了?”

  杨帆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变,婉儿眉间的花子艳红瑰丽,给一向清丽的婉儿很是增添了几分妩媚。杨帆乍一看也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可是他坐的这么近,自然发现了几分古怪,他马上伸手抚去。

  “郎君……”

  婉儿急忙去抓他的手,但杨帆的手指已经抚到她眉间的花子,指尖传来的感觉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觉,眉心受了伤,婉儿才精心绘了花子以掩饰伤痕,杨帆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问道:“你的眉间怎会受伤的?”

  杨帆胸口的箭伤怵目惊心,虽然已经痊愈,可是若有人看到那铜钱大小的深色箭疤,想着它所在的位置,也会暗自后怕。说起来,婉儿这点皮肉伤倒不算什么了,但女儿家谁不爱惜容貌,杨帆尤其在乎他的女人,他知道以婉儿所处的环境,根本不可能受什么皮肉伤,除非……有事发生!

  婉儿知道这事瞒不过杨帆,她也不想瞒着,毕竟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婉儿便偎依在杨帆怀里,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虽然此事早已过去,杨帆听来仍觉惊心动魄,如果当时女皇杀意稍重······

  杨帆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不由握紧婉儿的素手,嗔怪地道:“真是太冒险了,婉儿,刚刚发觉有了身孕时·你就该打掉的。”

  “我舍不得!”

  婉儿的声音柔柔的,但无比坚定:“你知道,每当我看见小蛮的孩子,听见他们喊着阿爹阿娘时·我心里有多难过。我做梦都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当我忽然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我没有害怕,只有满心的欢喜,那时我就决定,上天既然把他给了我,那我就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你不该瞒着我。”

  “可我若是告诉你·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

  婉儿柔声道:“这件事若是告诉了你,你也无计可施的,我是宫里的人·你不可能让我无缘无故地消失,你若强加干涉,结果只能更糟,而你一旦知道又绝不可舱置身事外,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

  杨帆后悔不迭地道:“是我不好,当日在三阳宫我太······,害你受了这许多苦。”

  婉儿轻轻扑到他的怀里,甜蜜地笑:“当时我也怕·可当我真有了身孕,却只有满心的欢喜了。我哪有受什么苦,生孩子是母亲的生死关·又有哪个女人不愿意闯这一关?这一点皮肉伤又算什么?”

  杨帆抱紧了她的身子,许久才缓缓地道:“我有些后悔了,如果我当初不是想着要有一番作为·而是全心全意地策划带你离开,说不定真能想到办法,又何至于让你为了生下我们的骨肉担上莫大风险?”

  杨帆的手指再度抚上婉儿眉间那殷红如血的花子,低声道:“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便是掌握天下,也不过一场繁华……”

  婉儿柔声道:“你可以抛弃权柄荣耀、富贵荣华,但是你能放弃你的责任么?你能让你的子女随你隐居山林,生来就做个离群索居的山民百姓?你还有追随你的部下、信任你的朋友、器重你的长辈·······生而为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杨帆无语·只能默ˇ地抱紧了她。

  婉儿微笑道:“再说,你我当时真若走了,你又如何能与小蛮相认?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在已经过去了,别多想了,让我躺下,这么坐着有些难受。

  杨帆一听赶紧放开她,拉过靠枕让她躺好。婉儿轻轻抚着肚子,开心地道:“再有三个月,你就能看见咱们的宝贝儿子了。”

  杨帆有意让气氛轻松起来,他抚着婉儿的肚皮,笑道:“怎就一定会是儿子?女儿有什么不好,生下来一定像你一般温柔美丽。”

  婉儿乜了他一眼道:“假惺惺,谁不喜欢要儿子?我就想生儿子。”

  杨帆道:“生女儿多好,给妞准备一笔嫁妆,我就尽了老子的责任。若是生了儿子······我这当爹的还不得拼命给他挣家业。”

  婉儿“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道:“我的儿子可不指着你,自我得圣人重用,我家收没入官的房产店铺、千顷良田全都发还了,现在由我母亲代管呢,将来这些还不都是我儿子的么?”

  杨帆讶然道:“千顷良田?”

  一顷就是五十亩,千顷……足足有五万亩啊!

  婉儿悠然地道:“准确地说,是一千六百八十顷,咱们家啊,一直就是岐州最大的地主。”

  说着,她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当初落难的时候,被人瓜分了许多,那都是些功臣世家,追不回来了,要不然不算投献田,咱家至少也有三千顷地。”

  杨帆正在急急估算一千八百六十顷是多少亩地,刚刚估算出大概是八万多亩,结果又听到一个三千顷,真有些张口结舌了。

  这位显宗宗主上位时间太短,其实连他掌握的显宗家底究竟有多少都还没计算清楚,骤听以万亩为单位的家产,不免为之震惊。其实唐初时候,光是朝廷赏赐功臣,动辄就是数百顷上千顷的,比如裴寂就曾得到高宗赐田千顷。

  上官家族本来就是官宦世家,又是高宗朝的权相,拥有这些田产有何稀奇。上官家全盛时,如果再加上投献依附于他的那些农民的田产,属于上官家的田地怕不有上万顷。若非如此,那些世家高门何以能左右地方,影响朝堂。

  杨帆听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婉儿真生了儿子,婉儿的嫁妆都是要留给她儿子的,小蛮的儿子和阿奴的儿子······,自己那些店铺可比得了八万亩良田?他这个当爹的,压力山大呀。

  婉儿哪知道自己随便晒了晒家底,就给她的男人施加了这么大的压力,她抱住杨帆的手臂,撒娇道:“张昌宗一走,人家就在等你来了,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可是张昌宗缠着你么?”

  杨帆回过神来,答道:“他在我那里倒没耽搁多少时间,不过你这里下人不少,我看你信中还提过有内卫相随,是以很是小心,我早就来了,一直躲在暗处,等到小苗离开,我才敢现身。”

  婉儿笑叹道:“难为我的好郎君,堂堂一位大将军,居然要做那翻墙盗洞的小蟊贼。”

  杨帆瞪了她一眼,婉儿吃吃笑道:“你就放心吧,随行的内卫只有高莹和兰益清两人。这两个人尽可放心,你只要小心不要碰到其他的侍卫就好。至于内宅里面,内宅听用的一共有八名宫娥,以树小苗为首,你更是无需回避。”

  杨帆讶然道:“你是说……”

  婉儿轻轻扬起圆润可爱的下巴,甜甜笑道:“奴家十四岁便是御前待诏,迄今已经有二十年了,若还交不下几个心腹之人,岂不让郎君看轻了?”

  杨帆心道:“这岂是交下几个心腹的问题。虽说皇帝倚重你,这一次也有意维护,可派来的人一定是皇帝选派的,结果选来的人几乎都是婉儿可交付生死的心腹,她在宫里究竟有多大的势力!”

  杨帆一直觉得,在自己的女人当中,太平公主就不用说了,那是最酷肖女帝武则天的女人,雄才大略,智略深远。小蛮呢,不但一身武功,而且精于理财。阿奴更是个百事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刀弄剑、女红厨艺,就连兵法都有模有样,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古竹婷是个江湖女英雄,一旦身入江湖,便是人中之龙。

  唯有婉儿,虽有秤量天下的才名,可杨帆对诗词之道一向不感兴趣。虽然她在御前帮助皇帝处理政务,可那种治国平天下的大本领距凡人的生活太遥远,杨帆也一直没有什么感觉。

  在他印象里,婉儿一直是那个性情若水、人淡如菊的婉约女子,可是今日他才发现,能够在这么高的位置上稳稳坐了二十年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自己身边这几位红颜,真正论起大本领的,怕是只有婉儿。御人有方、处事有道,又怎么可能会是他心目中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子?

  杨帆心悦诚服地道:“以前我还真的是看轻了你,从今以后,只能对你顶礼膜拜了。”

  婉儿向他眨眨眼睛,娇声道:“人家可是一向任你欺负、无怨无悔的,哪有本事叫你顶礼膜拜。道家有言,万物相生相克,一物必降一物,人家就是被你降得死死的那个女人…···”(未完待续)

TOP

0
第一千零八章 携美樊川游

      长安五月天,风和日丽,正是出门郊游的好日子。!

      一行人马,护着几辆轻车,悄然离开了隆庆池的湖心岛。

      他们先转到湖左杨帆置下的那片宅院处。杨帆的工钱给的足,请的人工也足够多,所以宅子起的很快,一座庄院正平地而地,屋舍连蔓、假山池水、庭台楼阁、俱都初见形状,从规模上看,必是一处不输王侯的大宅子。

      杨家不缺钱,只要没有逾制的地方,自然是怎么豪华怎么来。

      杨帆并没有打扰那些正在土木大作的工匠,车队停在一旁,婉儿早经杨帆指点,知道宅中哪处院子是给`她预备的,所以车马停下卷起竹帘后,她的明眸只是一转,便找到了那处地方。

      什么雅致美丽的庭院婉儿不曾见过,可是这处宅院对她的意义却非同凡响,那将是她的家。虽说她现在还不是自由身,一时半晌很难与爱郎长相厮守,可是看着那渐渐成形的优雅庭院,她的心中还是无限的欢喜。

      车队很快就离开了工地,继续向南走去,帘笼放下,婉儿倚在柔软的靠垫上,抚着高高隆起的肚皮,幻想着她和杨帆坐在花丛修竹精舍小亭之间,可爱的孩子就在他们膝上撒娇、身边跑跳,一时竟有些痴了。

      婉儿到长安已经一月有余,在此期间她只约见过几位长安皇宫的留守太监,过问了一些关于宫城修缮翻新的事情。实际上出面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树小苗,树小苗以出了风疹为由,会见宫监时头戴一顶“浅露”,除非与婉儿极熟的人哪能辩别真假。

      如今皇城、宫城处处都在大兴土木,宫里面要修缮殿室、清理庭院、包括池塘里的淤泥也要清理出来。长安城里在平整街道、整顿市容,就连城外的护城河都召集了夫役进行整治,是以处处都是役夫匠

      这几天没有下雨,难免尘土飞扬·是以直到车马出了长安城,他们才卷起帘笼。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樊川,这里曾是汉朝名将樊哙的食邑,因之得名。樊川与曲江、灞上都位于长安南郊·风光极为优美。

      今日出游,乃是出自张昌宗的倡议。张昌宗在岛上住了个把月,便觉烦闷起来,虽说岛上景致优美,天天看着也就没了感觉,再加上该送礼的也都送过了,来访的客人不多·张昌宗便静极思动,邀杨帆一同出游。

      婉儿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产,这些日子杨帆每天都去陪伴她·卿卿我我,极是恩爱。这时候他哪有心思陪张昌宗出游,张昌宗却是一再相邀,婉儿听说后,倒也起了游兴,便要与他同来。

      虽说婉儿大腹便便,可她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以前在宫里是没办法,如今有机会徘徊山林·尽尝野趣,尤其还有杨帆陪伴,自然是很想去的。杨帆见她很有兴致·这才有了这趟樊川之行。

      车行辘辘,后边忽有十余骑快马赶上来,一行人鲜衣怒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子弟。杨帆一行人本是轻车出城郊游散心,侍卫们都换了便装,而且在杨帆的要求下刻意低调,行色较之那群人还要弱上几分。

      自后赶来的这群豪奴是陪着一位公子哥儿出行的,这位公子是京兆杜氏的杜文天。杜家是关陇豪门,自魏晋以来,一直声名显赫·名人辈出,因京兆杜氏和京兆韦氏的府邸都在城南樊川·故而在长安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说。

      如今关陇世家整个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关陇世家中数一数二的豪门,杜家在长安地方依旧是威权极重的人家。

      杨帆一行人的车队因为有上官婉儿,不能行的太快,所以听到后边马蹄急骤声,杨帆的人便很自觉地往路旁让了让,想让那些人先过去,杜文天也确实有意越过前边这些人,可是赶到近处,随意一眼望去,他却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他只一眼,就注意到了簇拥着婉儿车驾的几个女子。策马陪伴左右的是高莹和兰益清,后边或骑马或骑驴的还有几位做青衣丫环打扮的宫娥,哪一个都眉清目秀、体态窈窕。

      作为男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支队伍中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就算年纪大些的男人也莫不如此,何况这位杜公子本来就是年轻人,而且最是性喜渔色。

      听到马蹄声响时,高莹和兰益清便轻轻勒缰,扭头望去,二人俱都一身劲装,体态婀娜,容颜俏美,把杜文天看的一呆。

      他的目光在兰益清脸上一扫,只觉这少女娇俏可爱,宜喜宜嗔。再一看旁边的高莹,英姿飒爽中也是透着一股难言的俏丽,纵然是见惯了美女的他,也不由暗赞一声。

      他一看这两位美女的衣着和所处的位置,就知道是车中女子的随从,随从女婢已是如此俏美,那车中主人又该如何?若是主人丑陋,绝不会选一群容颜俏美的婢子侍候在身边,由婢知主人,杜文天好奇之心大起。

      他快马加鞭,追上来往车中一看,见帘笼竟然挑着,不觉大喜。大户人家女眷出门,一定会戴帷幔遮住容颜,但身在车中就不必这么讲究,此时轿帘儿卷着,婉儿也正好奇地向外张望,杜文天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模样。!

      这一看,杜文天便是心神一震,车中丽人看起来约有二十许人,肌肤胜雪,杏眼蛾眉,红唇微翕,贝齿晶莹,娇艳欲滴的模样恰似一枚成熟的蜜桃儿,有一种惊人的魅力,杜文天阅人多矣,却少有这种惊艳的感觉。

      婉儿虽身怀六甲,却只是肚腹显大,容颜五官比起以前只是稍显丰满,并没有太大变化,也正因此她才能瞒了武则天那么久。这时她坐在车中,杜文天看不见她的身材,小小窗口堪堪窥见她的容颜……

      原本容色清丽的婉儿自从有了身孕,神情气质便娇媚了许多,尤其是眉间为了掩饰伤疤,点了一朵梅花妆后,更有一种惊人的魅力。杜文天一瞧她的年纪风韵·便估摸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这杜文天仰仗他的家世和不俗的外表,也不知坏过多少良家女子的名节,如今见这车中女子罗敷有夫,兴致依旧不减·这等尤物,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哪肯轻易放过,马上就放慢马速,辍在了杨帆等人的后面。

      前边眼看到了兴教寺,已经可以看见壮观的寺庙建筑群。玄奘法师圆寂后初葬于白鹿原(灞上),后于高宗年间改葬于此·并为此修建了灵塔和寺院,从而一举奠定了兴教寺在长安佛教界的地位。

      婉儿本就信佛,如今有了身孕·更想去佛前为孩子祈福,一见到了兴教寺,婉儿便动了礼佛的心思,于是探出头来,对伴随身畔的兰益清吩咐了一声。兰益清驱马向前,把婉儿的意思禀报了杨帆和张昌宗。

      张昌宗自无不允,杨帆更无异议,他就是为了陪自己的女人散心嘛,于是一声吩咐下去·队伍便放慢了速度。杜文天一路跟着,见这一行人要去兴教寺,忙也在兴教寺前下了马·假意要去寺中礼佛,悄悄唤过一个心腹吩咐了几句。

      那心腹平素没少帮着杜文天干那偷香窃玉的事情,马上牵着马到树下·一边系着缰绳,一边对杨帆的一个侍卫信口搭讪:“贵主人也是往兴教寺上香的?不知贵主人怎么称呼啊?”

      那侍卫答道:“我家主人姓杨。”

      杜文天派来的那个豪奴暗自一惊,心道:“莫非是弘农杨氏的人?这一回公子怕是打不了人家女眷的主意了。”

      弘农杨氏比杜氏的传承还要悠久,从西汉丞相杨敞形开始,再到他的玄孙杨震官至太尉,号称“关西孔子”,杨震的儿子杨秉、孙子杨赐、重孙孙彪·“四世三公”,杨氏便名震关中了。

      杨震之子杨奉的后代也是世居高官。从“西晋三杨”到北魏杨播兄弟·无不声威显赫。隋朝皇室,越国公杨素以及他的儿子玄感,一直到后来满门忠烈的杨家将。

      这种老牌世家的底蕴极其雄厚。

      杜文天虽性好渔色,可对方若是弘农杨氏的人,他也得收敛色心。此人在他能降得住的人面前恣意妄为、肆无忌惮,但是对背景强大的人却从不招惹,因此他在外面虽声名狼藉,可是杜家长辈却一无所知。

      那豪奴心里急急转着念头,脸上却露出欣喜的笑容,道:“你家主人莫非是弘农杨氏子弟?哈哈,那可不是外人了,我家与弘农杨氏是世交,不知贵主人是弘农杨氏哪一房哪一支的子弟?”

      杨帆那个侍卫拴好马匹,淡淡答道:“我家主人与弘农杨氏并无任何干系。”说完便转身离去,并不想跟他多作搭讪。

      婉儿下了车,由树小苗搀扶着向兴教寺内走去,杜文天也扮成去庙里上香的模样追上来,一见那叫他惊艳难忘的美人儿竟已身怀六甲,不由大失所望。可一转眼,他又看见了搀着婉儿的树小苗,树小苗是混血儿,容颜殊丽,别具风姿,杜文天一见不禁又起了垂涎之心。

      这时那家奴已经赶回他的面前,杜文天低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家奴答道:“说是姓杨的。”

      杜文天眉头一皱,道:“弘农杨氏?”

      家奴笑道:“不是,小的已经问清楚了,他们和弘农杨氏全无关系。”

      杜文天仔细想了想,这一行人有主有仆,还有怀孕的女眷,定然是长安人氏,可他印象里除了弘农杨氏,长安城里似乎没有什么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是姓杨的,色心登时又高涨起来。

      他的一双色眼瞄着树小苗款款的风姿,再看看高莹和兰益清矫健婀娜的身段儿,心道:“先把这几个小美人儿弄到手尝尝鲜,至于那美妇人……便放到来日再勾搭也不迟!”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吩咐道:“跟上去!”

      当着张昌宗的面,杨帆不好与婉儿太过亲近,便与张昌宗并肩走在前面,婉儿自有人贴身照顾,也不用时时回头看顾,他可不知这一番郊游,居然会被一个不开眼的好色之徒盯上,由此竟惹来一场偌大麻烦。

TOP

0
  第一千零九章 兴教寺风波


      兴教寺里香火很盛,一开始知客僧并没注意到杨帆一行人,但是当上官婉儿捐献了一大笔香油钱,紧跟着杨帆和张昌宗也凑趣在功德簿上添了一笔之后,那位红光满面、宝相庄严的知客僧马上就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

      一番寒喧,婉儿用了她母亲郑氏的姓氏,自称郑婉儿,与丈夫来此上香,求佛祖保佑她腹中的孩子。于是杨帆就成了她的丈夫,杨帆如今在长安城也算是一号人物,名字自然也改了,婉儿改姓他改名,杨帆在知客僧面前成了杨乔。

      他们二人这番话就是当着张昌宗的面说的,可张昌宗却不知道人家这番做作里边藏着的竟然就是事实,心里还暗赞两人掩饰的自然。

      知客僧人很热情,也很会说话,佛家也要多招揽回头客香火才会旺盛的。知客僧很殷勤地提出要陪着客人游览一下寺院,还要请方丈大师为这位女施主摩顶赐福。婉儿本就笃信佛教,杨帆也想讨个吉利,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杜文天一边假模假样地上香礼佛,一边让人靠近杨帆一群人,偷听他们与知客僧交谈,得知此人姓杨名乔,妻子名叫郑婉儿,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胆气自然更壮了。

      兴教寺由殿宇、经楼、塔院三部分组成,虽说杨帆与婉儿捐献了大笔香油钱,也不能深入腹地,所以主要就是在殿宇区游览。离开大雄宝殿后,他们先去看了十八罗汉堂,接着又去参观壁刻的《金刚经》。

      婉儿对此兴趣盎然,听那知客僧解说也是津津有味,这知客僧虽说市侩了些,但是对于经义的见解倒很深厚。与婉儿一问一答,很谈得来。杨帆虽说听着无趣,只要陪着婉儿就好,倒也没什么不耐烦。

      张昌宗却不耐烦跟着那知客僧,亦步亦趋地听他解说什么佛教经义,他向杨帆打了声招呼,便带了几个侍卫,叫一个小沙弥领着他们四下闲逛去了。

      知客僧陪着杨帆和婉儿游遍了前寺建筑,转到大殿后面的东厢房,便停住脚下对杨帆道:“方丈处不好请女施主过去。还请施主在此稍候,贫僧去请方丈来!”

      “有劳大师!”杨帆颔首谢过,便要与婉儿到室中小坐,歇歇脚儿。

      这院中广植松竹,清幽宜人。松竹林中有一面照壁,上面雕刻了千佛之像。婉儿甚感兴趣。便让杨帆先去殿中。

      男人若是无法心游逛,不只心里无聊,身子也会疲乏之极,这可与脚力没甚么关系。杨帆对佛家事物毫无兴趣,早就逛得脚后跟生疼了,此刻还不如大腹便便的婉儿精神。他见院中清幽,婉儿身边又有高莹和兰益清等人,不虞会有意外,便去殿中坐了。

      杜文天一直悄悄地尾随在婉儿身后。眼见男女主人分开,机不可失,马上就凑了上来。杨帆在殿中只坐了片刻,就听院中传出一阵争吵斥责声,其中女声似乎是树小苗,杨帆眉头一皱,马上走了出来。

      他走出殿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张昌宗一张白净气的发红,手拈兰花指,点着面前一位儒袍公子,跟斗鸡似的尖叫道:“给我往死里打!”

      张昌宗身边几名侍卫一拥而上,那位儒袍公子正是杜文天,他身边自有豪奴,也都精通拳脚,却哪是大内侍卫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大内侍卫尽数打倒,张昌宗也亲自出马,照着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杜公子就是一顿猛踹。

      张昌宗吩咐打人的时候,杨帆正好出现在殿口,眼见这般情形,他却没有及时阻止,婉儿就在旁边,她既不阻止,内中便必有隐情,何况这些大内侍卫是张昌宗的人,他想喝止也不会听他的。

      杨帆见婉儿站立一旁,眉尖轻鼙,高莹和兰益清更是满面怒色,便走过去,向婉儿问道:“什么事?”

      婉儿不悦地道:“这个登徒子占小苗的便宜。”

      树小苗俏脸飞红地站在一边,小胸脯气鼓鼓的,倒是更显茁壮了。

      这杜文天勾搭女子倒也不是只会用这般下作手段,以他的家世才学和英俊不俗的外貌,自然有的是手段勾引女人。可今日杨帆一行人明显是有男主人同行,想籍故接近人家女眷是不可能的,

      从杨帆一行人的派场来看,虽非世家豪门,必也是大富之家,这样的人家可不易得手,与之不如索之,让他觉得肉痛了,就会乖乖把女人献上来消灾免祸,因此杜文天想用的办法就是:找揍!

      如果因为一点小小摩擦,杜家公子被打,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利用杜家的权势和人脉向对方施压,到那时像树小苗、高莹、兰益清等这几位俏美可爱的姑娘便唾手可得了,除非与他家世相仿,否则谁会为了几个俏婢得罪他?

      另外这也是一个试探,手下打听来的消息不甚详细,籍由此举也可再摸一下对方的底儿。虽说他心中已有九成把握,这一行人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可万一判断有误,以他的家世只是顺手揩了一个侍婢的油儿,只要说破身份,双方也只是一笑了之的事情。

      主意已定,杜文天便趁树小苗解手回来经过他旁边时,在姑娘的翘臀上拧了一把,谁料他等来的不是姑娘的一巴掌,却是一顿暴打,打的他甚至来不及自报身份。

      此时张昌宗游兴已尽,正好让小沙弥领他回来。好巧不巧的,这一幕正好被张昌宗看在眼里。张昌宗是什么脾气,这厮自觉此番出游乃是出自他的倡议,一行人中又以他的身份最高,如今树小苗受辱,那就是他带出来的人被人欺负了,这可不是扫了他张昌宗的颜面么,长安城里谁敢捋他的虎须?

      张昌宗勃然大怒,当即发作。婉儿虽瞧杜文天其人风度翩翩温瑞如玉,可金玉其外的人多了,树小苗万无诬蔑于他的道理。不过如今既有张昌宗出面教训他,她自然不用说话了。

      杨帆问明经过,对那杜公子也是厌恶之极,可是见张昌宗一群人动手极狠,片刻功夫已经打得杜文天及一众豪奴头破血流,这才上前拉住张昌宗道:“六郎息怒,此等小人,何必污了你的手脚。”

      张昌宗又在杜文天脸上重重踢了一脚,这才罢手。

      那些豪奴赶紧忍痛爬起,架起他们的公子爷就跑。他们一向看杜文天眼色行事。今日不知为何,公子迟迟不自报身份,他们以为公子另有打算,自也不敢多言,却不知杜文天早就想喊破自己身份了。只是刚一动手他就被人一拳打在鼻子上,几乎痛晕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杜家豪奴拖了杜文天逃去。张昌宗犹自愤愤地道:“若非二郎说话,我今日非砍了他的贱手、割了他的舌头不可。”

      杨帆打个哈哈,对树小苗道:“谁叫你生得这般美丽,连我看了都想搭讪,也难怪那浪荡子起了色心。如今亏得六郎为你出气,还不快快上前道谢!”

      树小苗被他一夸。不觉有些腼腆,这小妮子当初就对还是光头小和尚的杨帆动了爱慕之意,如今虽知他是上官婉儿情郎,自家与他再无可能。但是得他赞美,芳心里还是别有一种欢喜。

      当下树小苗便姗姗上前,向张昌宗福礼道谢,张昌宗自觉有了面子,打个哈哈也就了事。

      今日这桩事杨帆并未往心里去,说起来是那公子理亏在先,打就打了,给这登徒子一个教训也好。不久兴教寺方丈赶来,为婉儿摩顶赐福,随后他们就离开兴教寺继续游览风光去了。

      杜文天被手下豪奴架着,匆匆逃离兴教寺,到了一处树林这才停下,擦拭血迹、包扎伤口。杜文天一口血水吐到地上,只觉两颗门牙都松动了。他摸了下鼻子,登时一声惨叫,鼻梁骨肿胀的吓人,伤处紫青发亮,张昌宗那一脚可一点力都没留。

      这副样子杜文天哪敢回家,他恨恨地又吐一口血水,牙齿露风、怨毒无比地道:“送我去城里,养好伤势再说。陈佳,你跟着他们,一定要查清他们的身份住处!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杨帆一行人离开兴教寺,又行十余里,便见一条银亮的小河绕林而行,绵延的树林一片新绿,再往前去是一片舒缓的山坡,疏落广大的树林前方是一片相当平坦的草甸,绿草茵茵,仿佛一条精美的地毯。

      阳光穿过枝叶照在林中开阔的草地上,光影班驳,幽明杂错,透着一种静谧安闲的气氛。张昌宗气性大,但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方才发生在兴教寺的一幕早已被他抛诸脑后,一见林中美景,便兴致勃勃地道:“我们在这里歇下吧!”

      杨帆和婉儿也甚喜此处幽静,野趣盎然,二人一点头,那些侍卫侍婢们便忙碌起来,在林中扎起围帐,草地上铺好毡席,有人埋灶生火,有人取水烹调,还有就地取材,采些山肴野蔌,再搬来几坛美酒,野炊宴饮,坐起喧哗,倒也忘忧。

      只是这三人都是什么身份,杨帆还好些,出游时嫌累赘,但求逍遥自在,可婉儿自幼长于宫廷,张昌宗则出身世家,两人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主儿,出行的排场早成了他们的一种习惯,是以铺张开来极为奢华浩大,自然难以瞒过杜文天派来的眼线

      城南杜府主人杜敬亭正看着一书信,信中说明日高阳郡王武崇训和安乐公主夫妇,还有相王李旦家的五位郡王都将驾临长安,杜敬亭顿时动了心。

      此次长安之变,关陇世家获益良多,但是人心不足,仅仅掳夺山东士族在关中的利益怎么能够让他们满足,他们不只希望能压过山东士族,他还希望恢复关陇世家往日的荣光,欲壑是没有止境的。

      女皇重返长安,这是一个危机,却也是一个机遇。谁都知道女皇将不久于人世了,更知道女皇迁都长安意味着什么,十年来,在女皇的淫威之下,关陇世家如寒冬腊月的萧萧万木,了无生气,现在寒冬即将过去,他们蜇伏已久的野心也蠢蠢欲动了。

      “要跟武李两家建立联系,以应付来日之变!”

      杜敬亭马上就做出了决定,张昌宗在他眼中看来没什么价值,传承千年的世家不会在意这种流星般的政坛权臣,可武李两家却必有一个将成为天下的主宰,这就有结交的必要了。

      杜敬亭暗忖:“应该让天儿去迎接他们,他们年龄相仿,容易建立交情;一旦事情有什么变化,我这个当爹的也好出面挽回。”计议已定,杜敬亭便抬头道:“文天呢?”

      管家躬身道:“郎君去了兴教寺。”

      杜敬亭皱了皱眉,吩咐道:“速去寻他,老夫有要事交待。”

TOP

0
第一千零十章 窥间伺隙

         陈佳乃杜家世仆,对杜家忠心耿耿。.他的年岁与杜文天相当,从小就是杜文天的伴当,因此深受杜文天的信任。目送其他仆从护送公子往长安城去后,陈佳便去寻找杨帆一行人的踪迹。

      五月时节已经过了踏青出游的最佳时节,樊川上虽有不少游人,却多是三五成群,像杨帆一行人这等排场的人家不多,这陈佳又颇有一股恒心,一边寻找一边打听,终于被他寻到了杨帆等人的所在。

      陈佳甚是机灵,远远地看着并不靠近,偶尔看见有三两游人逡巡左右,他还靠过去攀谈几句,远远看来,更难叫人发觉他是在盯自己的梢。

      及至傍晚,张昌宗杨帆等人兴尽而归,陈佳便小心地蹑在后面,及至进了长安城他就更好跟踪了,长安城中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工匠役夫遍布满城,行人出走不便,街上人头攒动,陈佳藏身其中哪有人能发现。

      陈佳一路蹑着杨帆的队伍,慢慢跟进了隆庆坊,直到此时陈佳还不觉得什么,直到杨帆等人的车驾到了隆庆池边,沿那唯一的陆路向湖心岛上驶去,陈佳这才呆住了。

      作为长安本地人,又是常随公子出行的,他当然知道湖心岛是个什么所在,也知道现如今是谁住在那里。陈佳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远远地看着,直到杨帆等人的车驾全部上了湖心岛,陈佳才返身溜走。

      杜文天住进杜家长安城里的府邸,请了擅治跌打伤的名医回来给他用了药,正咬牙切齿地在那儿咒骂着杨帆一群人,陈佳急急赶了回来,杜文天双眼一亮,马上跳起来问道:“可查到了他们的身份住处?”

      陈佳欲言又止,颇为顾忌,杜文天见状,马上挥手摒退堂上侍候的一众侍婢,陈佳这才凑到他的面前,低声道:“郎君,这一下咱们怕是踢到铁板上了,那些人,咱们实实的招惹不起!”

      杜文天听他这么一说,激忿的头脑登时冷静了几分,长安城中藏龙卧虎,就算全盛时期的杜家,虽有“去天尺五”之称,却也不能一手遮天,何况如今,难道那一行人真的大有来历?

      杜文天赶紧道:“少废话,快说他们来历!”

      陈佳把他一路跟踪杨帆等人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杜文天听了也不禁怔住。

      陈佳低声道:“郎君,那家主人姓杨,指使人殴打郎君的那个少年貌美犹胜女子……”

      杜文天慢慢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松动的牙齿有些发酸:“姓杨的杨帆?貌美少年是莲花六郎张昌宗?”

      陈佳失声道:“对啊!当时那姓杨的去拦那美貌少年时,就是叫他六郎的。”

      这个年代,相熟的朋友常以排行加一个郎字相称,杜文天参加朋友聚会时,大郎二郎总有那么五六个,六郎七郎却也不是绝无仅有,所以当时听杨帆唤张昌宗六郎,他确实没有多想,可长安城中六郎虽多,住在隆庆坊湖心岛上的却只有一个。

      一时间杜文天呆若木鸡,陈佳同情地看了少主人一眼,心知这个亏他是讨不回来了,陈佳小声安慰道:“好在他们也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只是一场……”

      他看了看杜文天贴了膏药仿佛小丑的鼻梁,“小冲突”三个字没好说出口,转而道:“郎君,此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不算了又能如何?在杜文天看来,那个什么忠武将军若是真想对付他,未必就不可能,可是张昌宗,那就真的没有一丝机会了。

      杨帆这次到长安低调的很,长安风云虽是他一手策划并主导,可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许多人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因为他遇刺的事。大家都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倒霉蛋替人受过,中了一箭险丧姓命,这才激怒朝廷,在长安展开了一场大清洗,也因此,被他救了姓命的御史台胡佥宪和刑部陈选郎才视他为友,常去探望。

      至于杨帆是继嗣堂显宗宗主的身份,山东士族那边的嫡房子弟大多了然,可关陇世家这边却只有他们的族长阀主一类重要人物才清楚,这些人都这个秘密都讳莫如深、守口如瓶,杜敬亭也是如此,他的儿子杜文天自然不知其详。

      杜文天沮丧地坐回椅上,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陈佳会意,正要躬身退下,杜文天突然一惊而起。这一下动作急了,牵动伤处,顿觉又是一痛,杜文天急忙扶住鼻子,低低说道:“如果说那姓杨的人是杨帆,那貌美少年是张昌宗,那么……那个身怀六甲的美妇人郑婉儿又是谁?”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眼中渐渐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

      陈佳呐呐地道:“郎君,该……该不会吧?”

      杜文天狞笑道:“然则,她会是谁?”

      杜文天在室中急急踱起步来,陈佳追着他的身影,吃吃地问道:“那郎君打算怎么办?”

      杜文天忽然站住脚步,冷笑道:“别让我知道真相,否则……我就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佳赶紧凑到他的面前,小声道:“郎君,那张昌宗可是御前最受宠的人,咱们招惹不起。”

      杜文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阴恻恻地道:“谁说我想报仇就一定要赤膊上阵的?百姓的嘴,就连皇**管不到!”

      ※※※※※※※※※※※※※※※※※※※※※※※※※※※

      次曰上午,婉儿的闺房。

      一缕阳光斜照,室内充满柔和的光。一乘透雕的护屏矮足绣榻上,婉儿倚着靠枕,就着杨帆的手,轻轻吃着羊奶。一碗羊奶喝罢,杨帆把碗放回一旁的描金小几上,又从几上拿起扑湿的丝巾替她拭了拭嘴角。

      婉儿道:“高阳郡王夫妇和相王五子今曰要驾临长安了。圣人迁都长安,随行不下三十万之众,这么庞大的人口一下子要转移过来,沿途州府一定吃不消,迁入长安后也势必要乱上一阵子。看圣人这意思是打算分批迁徙,接下来皇亲国戚就要陆续起行了。”

      杨帆摇头道:“我看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皇帝现在很注意均衡武李两家的势力和影响。只可惜,她忽略了二张的崛起。”

      婉儿的黛眉轻轻一鼙,轻声道:“皇帝对二张的宠爱,蒙蔽了她的眼睛。二张势大,确实不妥,其实,二张本不该如此热衷权势的,他们的权力是无根之木,强要攫取,只会给他们招灾引祸。”

      杨帆微微一笑,道:“可身在局中的,又有几人能看的清楚?你若劝二张只可敛财求取富贵,千万莫要沾染权力,他们只会以为你是要害他。”

      婉儿嫣然道:“我自然不会做那多事之人,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停了一停,婉儿道:“你可知道,其实圣人一开始是想让唐昌王和义兴王来长安的?”

      “哦?”杨帆一听,好奇之心顿起。

      唐昌王和义兴王都是如今的皇太子李显的儿子,唐昌王是李重福,义兴王是李重俊。李显有四子,长子李重润因辱及张昌宗被武则天杖杀,余下三子中最小的李重茂现在还是一个孩子,长大**的就只有李重福和李重俊了。

      杨帆也觉得让皇太子的儿子先迁到长安,对天下人而言是一个积极的政治讯号,他们的身份,比相王之子的政治作用更大,可女皇派来的却是相王李旦的五个儿子,如今听婉儿提起,才明白其中必有缘故。

      婉儿道:“安乐听说圣人要派她的夫婿到长安,便央求武崇训带她同来。武崇训对安乐向来宠溺畏惧,没有丝毫敢违拗,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圣人听说后极为不悦,这才改派了相王之子。”

      安乐是皇太子的嫡女,武则天本想派武三思的儿子和皇太子的儿子代表皇亲国戚先期赶到长安,可安乐公主一旦随行,作为皇太子的嫡女,她就打破了这种均衡。所以女皇才改派了相王之子。

      杨帆眉头大皱,道:“她不是刚刚生了孩子?”

      婉儿苦笑道:“那又如何,安乐生子不过半个月,便呼朋唤友出城游玩了。这个安乐向来任姓刁蛮,偏偏武崇训对她言听计从、俯首贴耳,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杨帆心道:“何止是任姓刁蛮。这分明是目光短浅、不顾大局,真是蠢不可及的一个女人,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杨帆可以想见,李裹儿此举不过是因为她任姓放纵,或者还存着些虚荣炫耀的心思,毕竟在洛阳她这位公主现如今也不算什么,比她地位尊崇的人有的是,可若到了长安,在天子及众多权臣国戚赶到前,她的身份地位就是这里最为尊崇的。

      然则她的这个要求一提,武崇训固然是不敢违拗,武三思也一定是乐见其成的,等到木已成舟,她的父母双亲也只能背后懊丧了,他们在女皇身边一向谨小慎微,哪有勇气去说服女儿改变主意,那样的话他们的意图就太明显了。

      这等家事知道的人绝不会多,婉儿身在御前能够一清二楚,可外人由何得知?外臣据此只能揣测是皇帝打算以梁王武三思和相王李旦分掌军政大权,以皇太子李显执掌君权,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如此一来,心向李唐的官员十有**会投效相王,实权与虚名之间的区别,还有人比他们更明白么?这本是为太子一派扬名涨势的绝好机会,没想到却成全了相王,李显有此蠢女,当真是家门不幸。

      婉儿见他侧首沉思,便笑问道:“你在想什么?”

      杨帆醒过神来,叹了口气道:“婉儿,咱们要是有了女儿,可一定得好好教导,若是出个败家女儿,真能把爹娘活活气死。”

      婉儿“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讨厌,怎么拿我的孩子去比安乐,我若生个女儿,一定是个乖巧可爱的小淑女!”

      杨帆哈哈一笑,端过漆金描银的果端,盘中是泉水濯净的一粒粒樱桃,鲜艳欲滴。杨帆拈了一颗红到发黑已经熟透的樱桃递过去,婉儿张开丰泽的红唇将樱桃吮进口中,灵巧的丁香小舌还顺势在他指尖上舔了一下,媚意横生。

      杨帆被她的眼神一勾,再看到她的唇瓣濡着樱桃汁液,湿湿亮亮的极为**,不由心弦一荡,忍不住便俯身下去,吻住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抵齿叩关,勾出她的丁香小舌,一阵缠绵。

      压抑不住的轻吟在婉儿的喉底宛转低回,婉儿也被他吻的情动了,忍不住反手勾住他的脖颈,杨帆近来虽然停了大补之物,可**还是被勾了起来,婉儿与他是做久了的夫妻,杨帆有所感应,她自然感觉得到。

      婉儿赶紧缩回身子,吃吃笑道:“郎君又想使坏,现在人家可不敢侍候你。”

      杨帆幽怨地瞟着她的肚皮,道:“我知道,现在天大地大,这个小家伙最大!”

      婉儿嘻嘻一笑,向他扮个俏皮的鬼脸,道:“好啦,自己孩子的醋都要吃么!”

      她咬了咬唇,忽然又道:“郎君自来长安,约摸快有一年了,你就从没沾过女人的身子?”

      杨帆怔了怔,忽然叫起撞天屈来:“可不是么!你不说我还忘了,枉我有三房娇妻,如今都快做了一年的和尚了,这真是千古奇冤呐!”

      婉儿轻轻一哼,瞟着他道:“那位古姑娘呢,娇滴滴的一朵花儿就在你的身边,你就没采过?”

      古竹婷的事杨帆并没瞒着婉儿,此前已经对她说过古竹婷的存在,杨帆还打算等古竹婷忙完灞上的事,便引她来与婉儿相见,都要做姐妹的,自然不用遮遮掩掩。

      杨帆垂头丧气地道:“还真没有。”

      婉儿虽知他是故作可怜,可是瞧着郎君那副模样还是心有不忍,一双妩媚的眸子在杨帆身上微微一转,便含羞低头,轻轻地道:“郎君去洗一**子。”

      杨帆一呆,举臂嗅了嗅,茫然道:“早上练过拳脚后我才洗过啊,又没出汗,大晌午的洗什么澡?”

      婉儿俏脸一红,扭过头道:“你若不要那就算了。”

      杨帆突然醒悟过来,慌忙道:“要要要!当然要!”说着急急跳起来就跑。

      婉儿编贝似的牙齿轻轻咬着丰泽**的红唇,听着杨帆的动静,渐渐爬满红晕的俏脸上,隐隐泛起一抹媚意……

TOP

0
  第一千一十一章 拦惊马


  长安城外十里长亭,许多人正在那儿等候着高阳郡王的车驾。

  相王五子虽然是和高阳郡王武崇训同时出京的,不过他们有意耽搁了一下行程,和武崇训夫妇错开了抵达的长安的时间,这一来就省了长安官绅为难。

  今日前来迎接武崇训夫妇的官员只有柳徇天和长安、万年两县县令,毕竟这次来的是皇亲国戚,而非朝廷大员,当地官员不宜大张旗鼓。其他人则以皇帝国戚、勋臣世家为主。

  许多平素不太出门,彼此不容易见到的公爷、侯爷们今日纷纷露面,彼此间少不得要把臂攀谈一番,因此等候的过程中倒也并不寂寞。

  独孤宇也在迎候的人群当中,这一次关陇世家趁着山东士族元气大伤掠夺了不少利益,其中独孤宇出力甚巨,如今他在关陇世家的地位较之往日大不相同,向他问好攀谈的人也因此增加了许多。

  侧方林中,杜文天探头向十里亭下看了两眼,对陈佳道:“准备好了么,千万莫要出了差错。”

  陈佳点头哈腰地道:“郎君放心,小的这里出不了岔子。”

  杜文天点点头,伸手去揭他鼻子上的膏药,那膏药糊得倒紧,往下一揭,疼得杜文天呲牙裂嘴。陈佳围着他团团打转,想伸手帮忙却又不敢,杜文天咬了咬牙,突然用力一扯将那膏药撕下,疼得眼泪刷刷直流。

  远处,一排车驾遥遥出现,旌旗招展,鼓乐齐鸣。

  亭下顿时骚动起,公侯士绅们纷纷整理衣冠,迎上前去。他们可不比官员们迎接上官时队列整齐,官员们迎接钦差,只管按品秩高低排列就行,同一品秩的也可按地位资历再行排列,所以队伍井然有序。

  可这些公侯士绅地位都差不多,谁先谁后免不了就要互相客套一番,“张公请、李翁请,不敢不敢,承让承让……”,高阳郡王武崇训和安乐公主李裹儿的车驾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这里乱糟糟的还没分出个上下尊卑。

  半里地外,陈佳隐在半人高的蒿草丛中,远远盯着徐徐走来的仪仗,眼看到了他预定的地点,陈佳握紧马鞭照着马屁股用力一戳,那马希聿聿一声惨叫,拖着一辆拉满柴禾的大车便狂奔出去。

  这陈佳也真够狠的,那马鞭狠狠地戳进了马屁股,那匹马虽是跑不快的驽马,可是突然被人爆了菊花,实是痛不可当,这一窜当真快如飞箭。

  从这林中到前方官道有一条村民踩出的小道,而且道路很直,那马虽然受了惊,跑起来倒是习惯性地沿着小道狂奔,而小道与官道的交叉点,武崇训的仪仗堪堪赶到。那些公卿官绅还在你推我让互相谦虚,忽听有人惊叫:“马惊了,马惊了!”

  众人诧然望去,就见一匹马拉着一车柴禾奔向官道,撞向高阳郡王和安乐公主的仪仗,后边一个粗布衣裳的马夫扬着马鞭追了几步,发现路上这些人排场甚大似乎不太好惹,当下马也不要了车也不管了,掉头就逃进了林子。

  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呼道:“快拦住惊马,莫要扰了王爷、公主的车驾!”

  说是这么说,一时间谁来得及反应?

  这时候斜刺里一声呐喊,就见一骑快马从路旁草丛中呼啸而过,飞快地截向那匹惊马。因为将到十里亭,车帘儿已经掀起,安乐公主坐在车中也看到了惊马,同时也看到了那个奋不顾身的骑士。

  这骑士极为果决,一看那惊马拖着柴车势不可挡,马上拔出了雪亮的长剑,李裹儿俏眼微眯,就见那骑士冲到惊马前面,手起剑落,一道血光冲天而起,这口剑当真锋利无匹,竟把那马自颈项处硬生生斩断。

  那马虽被一剑断头,可冲势不减,马身一下子与那人胯下宝驹撞在一起,那宝马被横着撞出几步,轰然一声倒在地上,马上的骑士就势滚出几步,再爬起来时满脸鲜血,也不知道是马血还是被撞伤了头面。

  若是杨帆在这里,见了这一幕,少不得要翘起大拇指,赞他一声:“英雄所见略同!”

  拦惊马的正是杜文天,他这一招跟杨帆在朱雀大街上的中箭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杨帆是中了箭伤,非几个月时间养不好,他必须得想办法给自己的伤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而杜文天是为了掩饰他受伤的窘态,免得被人嘲笑。

  昨天傍晚的时候,杜府二管事奉了家主杜敬亭的命令匆匆赶到长安来见桂文天,杜文天倒没有避而不见,他和杜敬亭才是亲父子,将来注定是杜府的当家人,他让管事闭嘴,管事岂敢多事?

  管事把杜敬亭要他出面迎接高阳郡王善加结纳的命令传达了一遍,杜文天不禁发起愁来。父亲交待下来的事情他不敢不办,可他这副样子怎么见人?思来想去,还是陈佳聪明,帮他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杜文天虽不擅长拳脚功夫,可马术极精,又有削铁如泥的宝剑,扮一个拦惊马的义士勉强倒也使的。

  一脸是血的杜文天被搀到武崇训和李裹儿面前,武崇训少不得上前慰勉一番,表表谢意。李裹儿也下了车,笑吟吟地道:“这位郎君尊姓大名?”杜文天正用手帕掩在鼻子上吱吱唔唔地应付着武崇训,忽听耳边娇声沥沥,闪目一看,顿时呆在那里。其实何止是他,李裹儿一走出轻车,不但许多少年慕艾的年轻人为之失神,便是许多人到中年的男子也顿觉惊艳。

  一身翠罗衫子,体态婀娜,酥胸细腰、曲线曼妙。那肤白如雪肤质如玉,被灿烂的阳光一照,仿佛散发出一种柔和明亮的晕光,如此美丽绝伦,简直不似凡间女子,倒似谪仙下凡。

  就连一向简于语言,甚少描述相貌,更不会加注评语的史书提到安乐公主时都特别注明一句“光艳动天下”,她那无双容色可想而知,如今只一亮相便惊艳全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又何止一个两个。

  今日的安乐公主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埋藏深山十六载的李裹儿了,她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美,看到杜文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她骄矜地一笑,柔声又道:“还未请教这位慨施援手的郎君尊姓大名?”

  “啊!樊川杜文天,见过公主殿下!”杜文天回过神儿来,赶紧长揖一礼,安乐公主妙眸一转,嫣然道:“原来是樊川杜氏子弟,多谢杜公子援手之恩。”

  杜文天连称不敢,目光垂下,瞧着安乐公主的裙裾,根本不敢再抬头,生怕被安乐公主的无双容色所慑,让他当场丢丑。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便只看那裙袂轻摇、绣鞋微露,也觉得娇美绝伦。

  ※※※※※※※※※※※※※※※※※※※※※※※※※

  长安官绅接了武崇训夫妇进入长安城的时候,阿卜杜拉带着他的小随从阿拔斯也到了湖心岛,前来拜谒杨帆。

  阿卜杜拉此来是向杨帆辞行的,他是沈沐的部下,但他大食商人的身份也不是假的,大食行商都是一方坐商的代理人,受坐商委托跋涉万里赴异域经商。这坐商通常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被尊称为塔德吉。

  阿卜杜拉在大食国有一位塔德吉,在大唐也有一位,大唐这边的塔德吉自然就是沈沐,而阿卜杜拉就是负责连起大唐和大食两大帝国这两位富可敌国的塔德吉的桥梁。

  阿卜杜拉的生意做的很大,这次返程,他携带的商品足足装了五百头骆驼,整个队伍有数千人,商队如今正在长安北郊集结,阿卜杜拉忙里偷闲,来此向杨帆道别。

  绣榻之上,婉儿染了蔻丹的葱指轻轻绕住那管羞人的玉箫,不点而红的朱唇轻轻俯凑上去,星眸流转,半睁半闭,羞态煞是撩人。她檀口轻启,正要吹奏一曲天籁之音,忽地窗上轻叩了三声。

  阿卜杜拉赶到湖心岛,巡游于外向他问明来意的兰益清便急急赶回来叩窗示警。窗子关着,外边人自然不知里边情景,可婉儿正要做那羞人之事,难免有些无地自容。

  杨帆听到叩窗三声,知道是有客人来寻自己,只得捺下欲火,匆匆起身,逾墙而出,悄然返回自己的住处。两幢别墅相距极近,后宅外面又是荒僻的野草丛,倒是很方便他来去潜行。

  “哈哈哈,我亲爱的朋友,阿卜杜拉就要回大食国啦,今日特来向你辞行!”阿卜杜拉一见杨帆走进客厅,便张开双臂,笑哈哈地迎了上去。杨帆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哪个男人在那种紧要关头被人坏了好事心情都不会好。

  杨帆拉着脸,拱拱手道:“此去大食,千险万阻,祝你一路顺风啊!可惜杨某公务繁忙,不能为你设宴饯行了”

  阿卜杜拉道:“我马上离开,也无暇吃酒了。我在东方只交下两位朋友,一个是沈沐,一个就是足下。临行在即,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阿卜杜拉向杨帆神秘地眨眨眼,道:“上一次想送你几个美人儿,可你不要,这次这个,我相信你一定会收下。她太漂亮了,她是万中挑一的沙漠明珠,我相信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骑她。”

  杨帆与他交往良久,已经知道游牧出身的大食国人习惯用“骑”来表示性爱,只道他又要向自己赠送美人儿。不过这一次杨帆没有断然拒绝,他真的不想再做和尚了,如果阿卜杜拉打算再送他一个美人儿,他决定……半推半就!

  意志已被欲望折磨的不太坚定的杨帆半推半就地被阿卜杜拉拖出了客厅,阿卜杜拉向院中一指,得意洋洋地道:“看!漂亮吧!她可是个令人为之着迷的小美人儿呢,你看她那优美的腰身,你看她那美丽的毛发,难道你会不想骑她?”

  杨帆呆呆地看着阿卜杜拉口中的那个小美人儿,小美人儿抬起头,很俏皮地向他打了个喷鼻儿,这是一匹很漂亮的阿拉伯小母马。

TOP

0
  第一千一十二章 宝马美人


  灞上,大片的庄稼地绿油油的,风吹过,便是一阵沙沙的响声,响声轻微而悦耳,植物的淡淡清新香气随着这沙沙声直沁心脾,令人从里到外的感觉舒坦。

  杨帆站在田埂上眺望着远方,旁边有一棵老榆树,他的阿拉伯小美人儿就在榆树下安静地吃着草。

  纯种的阿拉伯马是马中的皇族,它的体形也是最漂亮的。头形轻俊,前额宽广,耳短竖直,眼大有神,颈长形美,臀部浑圆,肌腱发达,蹄质坚韧,不管它的毛发是什么颜色,它的皮肤都是黑色的。

  阿拉伯马兼备了惊人的速度和极大的耐力,三个时辰它就能跑出两百五十里路,这才是真正日行千里的神骏。而且它性情温和,聪明敏锐,具有较高的智商,很容易就能领会主人的意图。

  比如现在,它的缰绳没有拴着,杨帆只是吩咐了一声,它就温驯的绕着老榆树打转,只啃树下的野草,几步之外的庄稼地里就是绿油油的青苗,但它根本不会靠近一步

  纯种的阿拉伯马即便在大食国也被视为珍宝一般的存在,经常会被主人牵进自己居住的帐篷安置保护,他们只用雌马,不相信骟马,只保存少量雄性小马配种,绝不混血,更不会出售。

  阿卜杜拉没有吹嘘,他这次送给杨帆的礼物确实是价值连城,便是拿一千个美丽的女奴去换,有的人也未必肯以自己的大食宝马作为代价。

  远处,一骑飞来,马上是一个女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胡服,银白色的系带紧紧系住她纤细的小腰,骏马奔驰间马上的女骑士挺胸拔背,柔韧纤细的小蛮腰随着那跨鞍打浪的动作款款摆动,有种迷人的韵律。

  到了近前那女子猛地一勒马缰,枣红马人立而起,希聿聿一声长嘶,碗大的马蹄重重地踏向地面,马蹄还未着地,马上的女骑士便一跃而下,珍珠白的尖翘缎靴稳稳地踏在草地上。

  “阿郎!”

  古竹婷欢喜地向杨帆唤道,俏丽的脸蛋儿上带着一抹潮红,或许是因为奔跑过急,可其中也不无法看见杨帆的激动,红晕衬得她的脸蛋儿愈发明媚。

  她可是真有日子没有见到杨帆了,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她太忙,她不在灞上的这些日子,已经积压了太多的事情,后来却是因为上官婉儿到了长安。

  如果说相对于小蛮和阿奴,她仅仅是觉得小蛮与郎君青梅竹奴,阿奴比她青春年少、多才多艺,那上官婉儿在她心中就是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论身世那是世家千金、论地位那是巾帼宰相、论才学那是主掌史馆和翰林院、秤量天下才子名士的第一才女,论名气两人间更是天壤之别。古竹婷那敏感自卑的心思登时又重了几分,自惭形秽,不敢相见。

  杨帆渐渐咂摸出了几分味道,知道她是有意拖延,不敢离开灞上,再加上婉儿也有意要见见这位姐妹,所以杨帆这一次便借着试骑宝马的机会,干脆来了灞上。不过他没到灞上镇去,而是等在田间,古竹婷得人传讯后,慌忙赶了来。

  杨帆笑道:“看你骑马都是一种美妙的享受,我自认马术也算不错,可是与你一比,可就不能瞧了。”

  “人家骑术一般,哪有阿郎说的……”

  古竹婷腼腆地笑,正要谦逊,忽然看见正在老榆树下吃草的那匹大食宝马,不由一声惊呼。

  她急忙反手掩住嘴巴,一双美丽的杏眼瞪得溜圆,看着那匹毛发似深青色缎子般的大食宝马,再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杨帆打声呼哨,那匹马立即快步走到他的身边,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他。杨帆摸摸马鬃,对古竹婷笑道:“你看这马如何?”

  古竹婷目不转睛地点点头,走过去绕着那马转了两圈儿,半信半疑地道:“这是……大食宝马?”

  杨帆对马没甚么研究,此番出城骑乘骏马,虽然感到这马又快又稳,疾骏如风,确实与凡马不同,可是因为他对马不甚了解,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这时听古竹婷一说,不禁奇道:“你认的?”

  古竹婷点头道:“昔日幽州都督唐振凯六十大寿时,崔老太公曾想法设法重金购得一匹大食宝马作为寿礼,唐都督大喜,从此视如瑰宝。不过崔老太公那匹马有些杂色,不及此马俊美。”

  杨帆知道幽州都督府下辖幽、易、燕、北燕、平、檀六州,兵权极重,乃北方封疆大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等山东大族多有倚重他处,唐都督大寿,恐怕山东士族各大世家都会有厚礼馈赠。

  杨帆当初大婚时,曾经见过薛怀义与太平公主斗富,二人所赠宝物都算得上价值连城。而山东世家千年底蕴,对幽州都督又多有倚重,存心结纳之下,所赠的宝物较之自己当日所得必定还胜几分,可这唐都督却以大食宝马为第一厚礼,可见其贵重。

  这时杨帆才明白这匹马究竟何等贵重,阿卜杜拉送他的这份礼物不可谓不重。想起当日被阿卜杜拉打断好事,自己还满腹不悦,杨帆不禁暗自内疚:“等阿卜杜拉再从大食回来,一定要向他盛宴赔罪才是。

  ”

  杨帆见古竹婷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这匹宝马,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便笑道:“骑上去试试看。”

  古竹婷讶然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

  杨帆笑道:“当然是你。”

  古竹婷连忙摇头道:“不不不,这是阿郎的爱马,我怎么敢骑。”

  杨帆低声道:“一匹马而已,我想骑的可是你!”

  古竹婷的俏脸腾地一下红了,虽说二人一见面,任威等人就很自觉地退开了,这句调笑的情话儿不用担心被人听见,可她面嫩,还是羞得满面通红,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带起了湿意。

  杨帆见她窘迫,不好再调戏她,便笑道:“来,骑上去试试,马本来就是用来骑的啊。”

  “可这是宝马……”

  “宝马也是马,马再好,在我心中总不及你珍贵,难道人还不如一匹马么?”

  古竹婷咬着薄唇轻轻点了点头,拉过那匹马,轻轻一跃,小心地翻上马背。她的纤腰长腿有着极完美协调的比例,往马上一坐,细绸的裤子一下子绷紧了大腿,顿时显出腴润浑圆的曲线来。

  尤其是她双腿挟紧马腹的时候,股肌一绷,杨帆看着那曼妙的曲线,想着这样一双浑圆修长、结实腻润的大腿夹在自己腰间的感觉,胯下的小二哥竟然有些摇头摆尾,近来杨大官人真是极度欲求不满了。

  幸好古竹婷双足一磕马腹,轻轻一声叱喝,那马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杨帆才不致现丑。大食马不但擅长跑长途,短程冲刺也是快如追风,古竹婷马术极佳,虽是头一回骑乘这匹宝马,却是驾驭自如。

  骑在这样的骏马背上,她几乎没有任何颠簸的感觉,仿佛飞翔在空中一般,那马的四蹄仿佛踏在悬浮的空气里,平静、敏捷,杨帆等人远远看去,古竹婷跨鞍打浪的动作也不那么明显了,她似乎已经人马合一,箭一般射向远处。

  古竹婷去的快,回来也快,片刻功夫她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可一眨眼,她又飞驰而回,到了杨帆面前古竹婷一勒马缰,那马也不扬蹄嘶鸣,没见怎么作势,就稳稳地停在了那儿,而古竹婷笔直地甩向身后的秀发这才缓缓飘落下来。

  杨帆翘指赞道:“好!果然是好马!你的骑术也好,从现在起,它就属于你了。”

  古竹婷刚从马上跃下,一听这话,吃惊道:“不不不,这匹马……太贵重了。”

  崔老太公当初以大食宝马馈赠唐都督,古竹婷就是负责护送的人之一,她亲眼见到,安东都护府大都护赵欢将军欲以四个新罗美人儿,一对高丽孪生姊妹、还有两个金发碧眼、肤白胜雪的斯拉夫女奴再加高丽明珠三斛交换此马,却被唐都督一口回绝。

  据说唐寿星得了此马,比对亲儿子还亲,他亲自洗马喂马,从不容他人插手。因为这马出入后宅无忌,他最宠爱的一个侍妾被马惊了一下,只抽了它一鞭子,就被唐都督打个半死,丢到浣衣房做了女奴。

  如今杨帆想都不想,就把这样的宝马送给了她,在杨帆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匹马,再稀罕也是代驾的牲口,可是在古竹婷心中却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儿,古竹婷心中激荡,眼圈儿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杨帆瞧她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样子,不禁又好笑又好笑,他原以为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已经打消了她的自卑念头,没想到这女人还是这般模样,深入骨髓的观念真是不容易纠正啊。

  杨帆轻轻揽住她的香肩,柔声道:“只是一匹马而已,何必这般模样,连你都是我的,你的马还不是我的马?就当你是帮我照看它好了,我想骑时,还不是一样可以骑么。”

  古竹婷搂住杨帆结实的腰背,低低地道:“嗯!”她吸了吸鼻子,轻轻地道:“人家也情愿被阿郎骑,阿郎想什么时候骑,就什么时候骑。”

  杨帆本已半死不活地耷拉下去的小兄弟腾地一下就热血上头了,马上像根旗杆儿似的竖了起来,他是真想马上扳鞍上马,骑着她风一样飞走,可是……,看看站在田埂上的几名侍卫,好不碍眼。

TOP

0
第一千一十三章 小家碧玉

       古竹婷跟着杨帆回城,一路垂首,脸蛋儿红红的,始终不话,连头都不大抬。

      如此羞怩,倒不是因为她刚刚私下里跟杨帆说的那句大胆情话,而是囡为回城路上,杨帆就和她换了马,把那匹大食宝马让给了她,古竹婷骑在马上,兴致勃勃地问了一句:“阿郎,这匹马可有名字?”

      杨帆信口答了一句:“它叫美人儿!”任威等人脸上的神气顿时古怪起来,古竹婷只道杨帆是当众挑逗她,是以才羞不可抑,她却不知这匹大食宝马的芳名真的就叫“美人儿”,阿卜杜拉的恶趣味害人呐。

      快进城门的时候,道路就拥挤混乱起来,护城河正在修缮挖掘,岸边堆着清理出来的紫黑色淤泥还没来得运走,进了城也是处处施工,人头攒动,有些地方过于狭窄,他们只能下马步行。

      牵马而行的时候,杨帆挨近古竹婷的香肩,向她粉颊处一凑,低声道:“一会儿回去,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古竹婷心里卟嗵一下,登时有些紧张了。她当然知道杨帆要带她去见谁,一时间古竹婷真比丑媳妇要去见公婆还要忐忑。杨帆见她紧张的俏脸发白,忍不住低笑道:“你怕甚么,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古竹婷悄悄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奴家······奴家就不用见她了吧?”

      杨帆道:“她不能时常出宫,这一次机会难得。小蛮和阿奴早就跟她相识了,彼此相处的不错。你和她认识怕什么,她性情温柔,很好说话的,这一次你躲开,以后还不是要相见,再说,她也想见见你。”

      古竹婷期期艾艾地道:“可奴家……奴家只懂得拳脚功夫于诗词一道全然不通,在······在她面前,只怕没什么好说的。”

      杨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可怜儿的样子真招人疼。杨帆安慰道:“你放心吧,她可不是一身酸腐气的冬烘先生,和我在一起时也从不吟诗作赋的。你不是会蹴鞠吗,她是蹴鞠高手,你跟她聊蹴鞠就好了。”

      “嗯!”古竹婷答应着,随他走过一道架在坑道上的踏板,忍不住又问:“阿郎人家这还是头一回见她,要不要······要不要准备一份礼物呢?”

      杨帆听了忍不住又想笑,古竹婷的想法真有点小家子气。太平和婉儿就不用说了就算小蛮和阿奴,一个从小跟在天子身边官至内卫都尉,一个是世家公子的贴身丫环,见识广博,熏染出来的也是一种大家气派。

      古竹婷一开始给他的印象是个神出鬼没辣手无情的女杀手,很有江湖味儿的豪爽女子,可骨子里她却是个小家碧玉的小女人,这种真面目,也只有他才知道。

      杨帆本想劝她安心转念一想,何必让她事事服从自己的意愿,她本来就有些忐忑不安应该给她一点信心。想到这里,杨帆便改变了想法,展颜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走,咱们去东市,买一份可心的礼物。”

      ※※※※※※※※※※※※※※※※※※※※※※※※※※※

      长安两市中,因为西市距三大内(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南内兴庆宫)较远,周围多平民住宅,所以市中经营多以衣烛饼药等日常用品主,熙熙攘攘繁华更胜东市,但是商品大多普通。

      东市靠近三大内周围坊里住的多是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故而市内店铺所售多为贵重商品,客人虽然不多,但是所售都是高昂奢移品,动辄巨万的宝物比比皆是,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东市里,货财二百二十行,货别隧列,八方珍奇,尽集于此。

      长安古都,底蕴深厚,安乐公主兴致勃勃地游走其间,深觉不虚此行。

      长安以朱雀大街为界,城东属万年县,城西属长安县,东市正归万年县管辖,万年县令新任县尉黄剑羽一身便服,带着一些沉稳老练的便装捕快散入人群,暗暗保护着安乐公主一行人。

      今日相王五子抵达长安,长安官绅再度出迎,武崇训因为先到了一天,也去相迎了。如今武李两家关系不错,因为李显夫妇与武氏结亲后竭力迎合的缘故,再加上二张的崛起使武李两家都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意识,关系就更加亲密了。

      尤其是张昌宗一番谗言害死武延基和李重润、李仙惠之后,因为武延基是武家的人,李重润是李家的人,李仙惠更是李家的闺女、武家的媳妇,使得武李两家同仇敌忾,关系更加紧密。

      有鉴于此,武崇训自然要往十里长亭相迎,可安乐!主却没有同行。本来,作为武家的媳妇,她是没有必要前往迎接其他皇亲国戚的,由她丈夫出面礼数就到了,但她同时还是李家的女儿,此番来的是她的堂兄弟,她不前往便有些说不过去。

      在一些人的揣测当中,把李裹儿的这番举动解释为避嫌,避免让外人觉得武李两家已经联手,尤其是张昌宗正在长安,为了避免引起二张的忌惮,身份敏感的她才选择了避不露面。

      其实李裹儿哪有那样的心机,她不去相迎就一个原因,她压根没把这几位堂兄弟放在眼里,便是自家兄弟姐妹,她的亲情都淡漠的很。一个儿子刚刚出生就丢给奶娘,自己跟着丈夫跑去长安散心的人会把同族亲人放在心上?

      伴同安乐公主出游的多为豪门贵妇,男人也有一个,就是杜文天。

      杜文天昨日“义拦惊马”,可算是因祸得福,先是因此受到了武崇训夫妇的青睐,继而又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杜文天与武氏夫妇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因为武氏崛起时武则天已长住洛阳,所以武氏一族在长安全无根基,更谈不上有什么以前的府邸,所以柳徇天临时为他们夫妇准备了一个住处。接风宴后,柳循天等人便送郡王夫妇前往住处。

      安乐公主到了那里甚为不悦,那院子倒也精致优美,只是规格小了些,三进的院落作为一个临时住处本也无妨,可安乐爱慕虚荣,崇尚奢侈,自忖作为皇女眼下在长安以她身份最为尊贵,却以这样一幢院子安置,未免委屈了她。

      安乐公主当场就沉了脸色,弄得柳府令好不尴尬,杜文天及时解围,邀请郡王夫妇入住杜家在长安城中置办的府邸,因为他拦马相救的事,武崇训对他甚有好感,竟然答应下来,杜文天喜出望外,忙把他的女神迎回自家府去。

      这一夜,因为同住在一处府邸里,杜文天都翻来覆去的半宿没睡,似乎因而就和那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之间有了某种不同一般的关系。只不过,他也只能想入非非,他虽好色,也不敢打公主的主意。

      今日一早,武崇训等人去迎接相王五子,因为杜文天昨天受了伤,武崇训便劝他留下歇养,杜文天趁势留了下来。在他看来,安乐公主是皇太子的女儿,只要巴结上了安乐公主,就算是跟李家搭上了线。

      而安乐公主又是武家的儿媳,如果李家失势,武家坐了天下,那么他今日巴结的就是未来的皇太子和皇太子妃,这可比跟相王五子走的太近风险小的多。

      他并没意识到,其实他是想跟这位绝色尤物多些亲近的机会。哪怕明知没有机会一亲芳泽,只要离得近些,多多看到她的丽色笑靥,他心里也欢喜的很。就这样,安乐出游,他也跟了出来。

      安乐出入的尽是贩卖名贵珠宝和名贵衣饰的店铺,只要她把玩稍久或留连片刻,一旁察颜观色的杜文天马上就会乖巧地替她付帐,如今随在后面的仆人已经扛满了大包小裹,全都是公主殿下购买的东西。

      昨日杜文天义拦惊马的英姿已很是令安乐公主青睐,再加上他借出豪宅的事更增安乐好感,今日他又知情识趣、出手如此阔绰,安乐公主心下更喜,仔细瞧他虽然鼻子上贴了膏药瞧着有些可笑,但他身材高大、风度翩翩,五官眉眼甚是英俊,心里便有了几分喜欢。

      安乐公主对他越来越亲切,一鼙一笑,莫不风情万种,把个杜文天迷得神魂颠倒,这一路下来都轻飘飘的,似乎骨头都没了份量,得美人一个明媚的眼波、一个璀灿的微笑,就让他欢喜的忘乎所以了。

      安乐大概是前半生穷日子过怕了,如今一朝贵为公主,最喜欢的就是豪宅、美食、珠宝和华丽的衣装,似乎想籍此把她前半辈子受的苦全都补回来,一见前边又有一家门脸颇大的衣帽店,安乐马上举步走去。

      此时,杨帆牵着马与古竹婷正并肩走来。杨帆知道古竹婷因为要见婉儿心中忐忑,因此一路上尽挑些轻松的话题逗她说话,古竹婷紧张的心情渐渐轻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李裹儿一抬头,正看见二人低声谈笑着,男俊女俏,郎才女貌。李裹儿心中又妒又恨,她一挺胸,便向他们大步迎去。

TOP

0
第一千一十四章 辱人者自辱

        看到安乐公主的时候,杨帆微微一怔,他知道安乐到了!长却没想到她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古竹婷本来落后他半步,杨帆突然站住时她没反应过来,仓促间又迈出一步,便和杨帆比肩了,她赶紧又退后一步,依旧保持落后杨帆半步的距离。女人不能走在自己的男人前面,这是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她可一直记着呢。

      眼前的李裹儿依旧是那么美丽,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她的美丽中有种山野女子特有的朝气,仿佛山涧清泉般的清丽,也许是因为养尊处优的生活、也许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变化,现在的李裹儿美丽之中多了几分雍容与骄矜。

      因为生过孩子,她又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这种韵味完美地融入了她美丽的姿色,从她完美的身材、绝丽的容颜上,根本看不出这已是一个有了孩子的小妇人,实际上从心理上也是,骄纵如她,何曾有过为人母的觉悟。

      李裹儿对杨帆极为痛恨,杨帆与她只有恩,何曾有仇?但是对她来说,恩情总是容易忘记的,仇恨却很难被她忘记,即便不是仇恨,仅仅是嫌隙,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她心底发酵为仇恨。

      她恨杨帆,因为杨帆是唯一一个让她肯放下身段去讨好献媚、他却弃如敝履的男人;她恨杨帆,因为杨帆是如今世上唯一一个知道她当初曾经如何落魄,以至于只能用她的身体去奉迎男人换取好处的人。

      匍匐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越多,她越记起杨帆的不屑;每当见到杨帆,已然高高在上如同凤凰的她就会记起当初落魄时不如一只草鸡的羞耻,而这种羞耻最终变成了她对杨帆的刻骨仇恨。

      她看了杨帆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杨帆旁边的古竹婷。她刚才看到杨帆和古竹婷悄声低语,眉眼之间满是温柔,他对自己何曾有过这种态度?论姿色、论身份、论年纪,这个女人拿什么跟自己比?

      安乐公主快步迎向前时·杜文天和几位豪门贵妇也加快脚步想追上去,但是他们随即就发现公主殿下遇到了故人,于是这些贵妇知趣地站住了脚步。

      杜文天自然也不敢逾越,马上站住了脚步。

      他没认出杨帆·前天尾随上官婉儿到兴教寺大殿时,他在佯装上香,派去窃听杨帆谈话的是他的手下。而他挨打时,记忆最深的是张昌宗的模样,杨帆从殿里走出来时,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随即就被人架着逃走了·根本没顾得上看看杨帆。

      杨帆从容地向安乐公主欠身一笑,道:“见过公主殿下!”

      旁边的古竹婷微微一惊:“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竟然是一位公主?”

      “杨将军,你可真是命大呀!”

      安乐公主眼中的恨意一闪而逝·随即变成一种颠倒众人的妩媚,她上下打量杨帆几眼,笑眯眯地道:“听说杨将军在朱雀大街被人射了一箭,如今看你模样,已然是大好了。”

      杨帆微笑道:“承蒙殿下动问,杨某命大,那一箭险之又险,差点射中要害,幸好只是穿胸而过·不曾射中心脏,杨某才大难不死。”

      安乐公主格格一笑,嫣然道:“难怪人家说好人不常命·祸害活千年呢……”

      这句话内蕴深意,古竹婷并不知道安乐公主与杨帆之间的恩恩怨怨,听她这么说·还以为她是在调侃,能用别人的重伤作为调侃的话题,说明两人之间很熟,杨帆本就与皇家很多人都有来往,他和太平的风流韵事古竹婷也是听说过的,心中登时暗想:“阿郎和这位公主殿下该不会……不会不会!”

      似乎察觉到了古竹婷关注的目光,安乐公主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像打量一件商品似的看了看,淡淡地道:“这是你的女人?”

      杨帆仲出一只手·揽住古竹婷的肩头,微笑道:“没错!她,是我的女人!”

      安乐公主说到“你的女人”和杨帆说到“我的女人”时,语气各有不同,悄然之间已经交手一个回合。古竹婷没有察觉,当她听到杨帆当着外人承认她的身份时,心中已是又羞又喜,像喝了蜜似的。

      安乐公主淡然一笑,目光突然定在古竹婷牵着的那匹大食宝马身上,她仔细看了两眼,不太确定地道:“这是······大食马?”

      大食马与中原马的外形区别比别明显,但是不知道大食马长什么样子的人却不可能从这种外形的区别认出它的来路,想不到安乐公主却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其实这也不奇怪,大唐的公主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弱不禁风的娇小姐,贵族女子大多会骑马。安乐刚刚回到长安那阵儿,急于跻身上流社会,不想被那些使相千金、豪门贵妇们看低了,所以她曾狠下了一番功夫,努力学习一位贵族女子应该具备的举止谈吐、各项技能。

      她是个处处都想比人高上一头的女人,有一次与豪门贵妇乘马出游的时候,她特意向武则天恳请,自御马监借过一匹大食宝马,那是大食国派来使节希望加强两国商贸往来时进贡给大周皇帝的。

      当时安乐公主正受武则天的宠爱,御马监官员大拍马屁,向她推荐了那匹宝马,并详细介绍了它的本领。不过后来安乐公主渐渐惹得武则天心生厌憎,便也没有这份待遇了。但她还记得大食马的特征,囡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杨帆讶然道:“公主殿下竟然认得大食马?好眼力!”

      安乐公主的眼睛顿时亮了,洛阳那群皇亲国戚可没有一家养有这样的宝马,当初她借了女皇的御马时大出了一次风头,只可惜那是借来的。想不到杨帆这里竟有一匹,安乐马上道:“本宫很喜欢骑马,不知杨将军可肯割爱?”

      杨帆摇摇头道:“不好意思,这匹马是我送给古姑娘的定情之物!”

      安乐公主笑了,笑的妍妍媚媚,眼神却越来越冷:“本宫开口,杨将军还不肯割爱?”

      杨帆淡淡地道:“殿下何必夺人所爱!”

      安乐公主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冷冷地瞪着杨帆,道:“杨帆,你可不要恃宠而骄!什么将军大臣,说到底·不过就是我们皇家豢养的一条狗!”

      古竹婷心里深感不安,作为一个杀手,她十三岁就敢奉命去刺杀一位大都瞀a果命令是让她去刺杀皇帝,她一样敢下手。从骨子里说她是最敬畏阶级、最重视礼教的人,但她又不畏皇权·敢于挑战最高的权力。

      这些说起来似乎很矛盾,其实一点也不矛盾,当她跳出一个圈子置身于外的时候·她可以蔑视那个圈子里的一切规矩,没有什么是她需要敬畏遵从的。当她心甘情愿地跳进一个圈子,她就必须遵从那个圈子里的一切。

      如今,她不再是一个女杀手,她的人生因为他而有了新的意义,她珍惜现在的一切,深爱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她就得一切从他的角度去考虑。

      眼前是一位公主,是皇家的人·古竹婷不能不考虑这种冲突会给她的男人带来的困境,因此纵是百般不舍,她还是低声道:“阿郎·公主既然喜欢这匹马,那奴家便转赠与殿下吧。反正奴家平时也不甚骑马。”

      杨帆还没说话,李裹儿便尖刻地道:“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对本宫说转赠两个字。”

      她转向杨帆,倨傲地扬起下巴,道:“我要你把它送给我。”

      杨帆没有理她,扭头对古竹婷道:“婷儿,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委曲自己,你的男人能有今天,是凭着一场场九死一生的拼搏挣回来的·可不是因为阿谀某位公主殿下。”

      李裹儿被杨帆讥讽的怒火中烧,她是尊贵的公主·她比古竹婷更漂亮,她不明白,杨帆为何对她不假辞色,却把一个卑贱的女人视如瑰宝。

      李裹儿又妒又恨,口不择言地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地位、身份、年龄、美貌,哪一样能跟我比?一个仗着几分姿色不知廉耻攀附权贵的贱婢罢了,值得你如珍似宝!”

      古竹婷被她骂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爱上杨帆,从不是因为他的权势地位。可是彼此间身份地位的差距却是明摆着的事实,她之所以常常心生自卑念头,就是因为这些事实的存在,如今被人如此辱骂,她无法以只言相驳,她紧紧咬着下唇,一丝甜腥的味道渐渐润进口中,也蚀痛了她的心。

      远处,那群贵妇和杜文天从双方的神色似乎看出他们并不是故人相见友好攀谈,好奇心使他们纷纷竖起了耳朵,可惜他们没有杨帆那样超强的耳力,因为站的太远,坊间不时又响起一阵叫卖声,所以一个字也没听见。

      杨帆怒极,他不明白李裹儿究竟是发的什么疯,说到感情,两人之间并不曾有过什么感情,当日在黄竹岭上一夕缱绻,她对床笫之事之事的熟练,不曾出现的落红,就已让杨帆心生警惕。

      之后明白她是为了逃离监禁之地,不惜以身奉献,杨帆便又看轻了她几分。接着弄明白了她的真正身份,杨帆就开始疏远她,等他渐渐发现此女品性大有问题时,更是敬而远之了。

      说到仇恨,更是一丝也不该有,杨帆对她全家有恩,何曾有过仇恨。如果说杨帆是对她始乱终弃,她由爱生恨也算是个理由,可杨帆清楚,自己对她并无爱意,她对自己也只是利用。

      安乐公主回京后渐渐传出的种种风流绯闻,杨帆并非一无所知,这个女人永远不会把心踏踏实实地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既然无情,又谈何因爱生恨。

      可是除了这些,他实在想不通究竟哪里得罪了她,竟让她对自己积怨如此之深。

      他却不知,这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乖张暴戾的难以用常理来揣测。

      当初杨帆窥探黄竹岭情形,恰赶上她被毒蛇咬伤,性命危在旦夕,杨帆身负营救庐陵王的重任,明知救了这村姑有暴露身份的可能,还是为她吮毒救了她性命,可她却趁杨帆返身离去之际,抓起一块尖石狠狠砸向杨帆的后脑。

      杨帆躲过袭击抓住了她,她马上诡辩说是因为不相信杨帆是采药人,怕他意图对自己不轨,当时杨帆已经背起药篓准备离去,哪有可能再对她意图不轨?她又何曾在乎过贞节清誉?

      她之所以想砸死救命恩人,只因为她把杨帆之前的一句戏言当了真,杨帆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正身份,说他是采药人,因此取了她的那颗成色并不怎么样的珍珠作为报酬,她要砸死救命恩人的唯一目的,是要取回她的那颗珍珠。

      这种人,心肠狭隘到了极点,涌泉之恩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睚眦之仇她却斤斤计较。这种人,就象她刚一出生,上天就往她心里塞进了一股戾气,哪能当成正常人来看待。

      杨帆被激怒了,他的脸沉下来,一字一句地道:“你问区别?那我就告诉你,你和古姑娘的区别,是一个婊子和一个女人的区别!”

      古竹婷惊呆了,她没想到杨帆竟然敢辱骂一位公主,那可是公主啊!而他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她受到了辱骂,眼泪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安乐公主也骇呆了,她没想到杨帆敢这么说话,她惊愕地看着杨帆,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杨帆脸色如冰,冷冷说道:“黄竹岭上的贾星贾旅帅以及他的几个队正全都死了,据我所知,他们几个人的亲信扈兵之后也陆续出了各种意外,内中原因,想必你最清楚吧,九彩儿姑娘!”

      安乐公主倒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

      杨帆冷笑道:“公主殿下,请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古姑娘,你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那是一汪清泉!那里面盛着尊严、盛着贞烈、盛着忠诚与纯洁!可是在你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了贪婪、放纵、虚荣和无耻!”

      李裹儿如遭雷击,忍不住又退了一步,杨帆不屑地道:“一具随时可以出卖的**,再光鲜也臭不可闻!你拿什么和古姑娘比!”

      安乐公主的嘴唇颤抖着、翕动着,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杨帆说出那个秘密,叫出“九彩儿”这个名字时,就似撕去了她的画皮,让她在杨帆面前体无完肤,一时竟失去了叫嚣的勇气。

TOP

0
第一千一十五章 我要了

      杨帆不屑地看了李裹儿一眼,挽起古竹婷的手臂向一旁的隆茂老店走去。

      隆茂老店不是长安东市最悠久的衣帽店铺,却是最富盛名的一家。

      一见杨帆离开,杜文天和那些贵妇人们才围上来,杜文天非常机警,尽管李裹儿飞快地掩饰了她的情绪,脸上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杜文天还是看到了她眼眸中一闪即逝的怨毒。

      杜文天佯作好奇地问道:“殿下,这人是谁啊,貌似和殿下很熟悉啊。”

      李裹儿淡淡地道:“他是千骑忠武将军杨帆!”

      李裹儿此时的神色和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听不到一丝恨意。说完这句话,她就举步向隆茂老店走去。她不甘心受此羞辱,也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涵养,只要有机会,她会立即施以报复。

      杜文天吓了一跳,他这才知道刚才那人就是杨帆,可他看到李裹儿负气地走向那家衣帽店,他便心中了然,这位安乐公主殿下和那位忠武将军绝不是什么友好的故人,两人之间肯定有怨隙。

      杜文天眼珠一转,马上跟了进去。得知那人是杨帆以后,他也曾担心会被杨帆认出他来,但他马上就发觉,安乐公主和杨帆的关系似乎也极不融洽,这件事开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身为世家公子,从小养尊处优,他还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上次在举教寺的遭遇,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惨痛经历,他不是不想报仇,也不是不敢报仇,而是没有报仇的能力。现在。他发现一个大好机会就在眼前!

      而现在,他发现安乐公主与杨帆似乎也不融洽,如果利用这位公主……

      于是,他毫无顾忌地跟了进去。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他怕张昌宗、怕上官婉儿,却并不怎么怕杨帆。他并不了解杨帆的真正底细,仅仅一个忠武将军的话还不至于让他退避三舍。

      古竹婷虽然不曾光顾过这样的店铺,可是凭她的眼力,一进店就发觉这家店里的东西一定很昂贵。不是一般的贵。果不其然,店里正有一位富家小姐在买东西,婢女在结帐,掌柜的说出的价钱是“一万八千钱”,而柜台上摆着的只是一一双靴子。

      古竹婷不禁担心地捏了捏她的钱袋。

      杨帆给她的月钱比起当初在姜公子手下做事时多了几倍。再加上她现在是漕拳掌舵,也有一笔收入。所以一向节俭的她已经攒下了“一大笔钱”。至少在她看来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她甚至觉得不用手头并不宽裕的父母为她操办,就能为自己置办一份很体面的嫁妆,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的那点积蓄恐怕要全部搭在这家店里,才能买到一份比较体面的见面礼。

      “婷儿,你看这件半臂怎么样?”

      杨帆见古竹婷的目光定在一件半臂上。便也站住脚步,笑吟吟地问道。

      这件半臂袖长及肘,身长及腰,颜色是浅白色。内蕴道道细致的花纹,看起来却不甚明显,小翻领透着俏皮。这种带隐纹的衣料费工费力,所以价钱十分昂贵,当在,衣服也因之更加美丽。

      古竹婷没有穿过这样的上等衣料,不过她在崔家小姐身上见过这种衣料。隆茂老店的掌柜姓信名余。信余迎上来,笑吟吟地道:“客官好眼力,这件半袖是缭绫所制,精美异常,以小娘子的花容月貌,配上这样的好料子一定更显俏美。”

      “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这种质地细致,纹彩华丽的丝织品产于越地,因为产量有限,又要作为贡品进奉宫中,是以在民间可谓千金难求。

      “这件半袖不错,我要了!”

      安乐公主闯进来,还没看见古竹婷看中的是件什么衣服,便傲然说道。

      妒火怒火交织在一起,使她本能地想要打击杨帆,在她心中,杨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跟她较量财力的,何况今日还有杜氏家族的杜文天跟着她买单,她想让杨帆在她的女人面前灰头土脸,比她刚才还要丢人!

      信掌柜的赶紧又向她迎过去,陪笑道:“小娘子,这件半袖需要三万钱……”

      安乐公主把手一挥,淡淡地道:“包起来!”

      杜文天马上踏前一步,吩咐道:“付钱!”

      陈佳马上走上去,一边掏出钱袋,一边傲然道:“不用说价钱,我们看中的东西你就只管包起来,我们买得起!”

      古竹婷瞟了杨帆一眼,可怜兮兮的。

      胆气要有能力匹配才行,没有能力徒有胆气,那就是狂妄。如果是较武斗技、生死相搏,古竹婷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怯意,要较量武功,她有一身傲视天下的绝技,要生死相搏,她不惜一命。但是要斗富,较量的可是钱。

      杨帆看见她小女孩儿似的可怜儿,心里头又好气又好笑。他当初刚与古竹婷接触的时候可不曾见过她现在这副神情,那时的她明知自己已继承显宗宗主之位,却敢暗揣利刃与他相见。她明知姜公子的身世背景,却敢毫不犹豫地向他行刺,只为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可如今……

      杨帆挺享受这位了不起的女杀手却处处依赖自己的感觉,所以他笑而不语。

      古竹婷咬了咬唇,在店里继续转着,很快她的目光又锁定在一条披帛上,这是一条以金银线线织就花瓣图案的披帛,确实非常大方美丽。可那店主还没说价,安乐公主就向那披帛一指,大声道:“这条披帛,我也要了!”

      店主眉开眼笑,赶紧道:“小娘子,这条披帛,要一万八千钱。”

      安乐公主下巴微翘,不屑地道:“说过了不必谈价钱。本宫……本姑娘没有谈价钱的习惯,包起来!”

      “好好好!”店主忙不迭答应着,吩咐伙计给包装起来,陈佳赶紧上前继续付钱。这时候不只精明的店主看出了端倪,就是那些尾随安乐公主的豪门贵妇也看出不对劲了,貌似这位公主殿下在跟人斗气呀。

      一双内衬绫縠的软底透空锦靿靴、一件翻领小袖齐膝袄、一条湖丝条纹小口袴、一件飘丝平巾帻……

      古竹婷的目光看在哪里,李裹儿就会买到哪里,仅仅半个时辰,店里的东西几乎被她扫走了一半,古竹婷的额头不禁沁出了细细的汗水。剩下的都是更昂贵的大件衣物了。从刚才被买走的商品估计,这些服装最低起价也得五万钱,她要买起来比较吃力。

      杨帆无疑是一个很体贴的男人,古竹婷的不安被他看在眼里,他可不舍得继续逗弄自己的女人了。他微笑着对古竹婷附耳道:“婷儿看中了什么只管拿,不用考虑钱的问题。”

      古竹婷低声道:“这是人家送给姐姐的一片心意。不该用阿郎的钱……”

      杨帆道:“连你都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

      古竹婷咬了咬唇没说话,她的心里暖烘烘的,就象滴进了一滴蜜,正在慢慢地润开,让她越来越甜。

      杨帆为了她不惜与一位尊贵的公主发生如此激烈的冲突,已经让身心完全臣服的她感激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如今这般体贴,更令她感激涕零。

      她悄然望向杨帆的目光里尽是蜜意柔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幸运,她本以为一个杀手最终的归宿就是孤零零地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可是如今她的命运已因这个男人而彻底改变,她真的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喜欢!

      “店家,请问这件霓裳月色裙……”

      古竹婷客气地向掌柜的询问,不出她所料,她还没问完,李裹儿已傲然道:“包起来!”

      杜文天向陈佳摆摆手:“付钱!”

      说完这句话,杜文天悄悄掏出手帕,擦了擦鬓角。他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上竟然如此彪悍,他虽有钱,也达不到如此挥霍无度的地步,最初他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现在却已有些吃不消了。

      杨帆随意地转悠着,忽然看到一件大袖纱罗衫子,这是一件在闺房里穿着的晚装,衣料薄如蝉翼,想像着他的女人不着内衣、仅以这袭轻纱蔽体,绮罗纤缕见肌肤的曼妙风景,杨帆不禁说道:“掌柜的,这件衣服……”

      李裹儿道:“我要了!”

      杜文天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凑过去,低声道:“殿下,杜某带的钱已经……花光了。”

      李裹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杜文天却没有看到,他低着头,甚是羞惭,可心中也不无怨尤。今天知道要随安乐公主逛东市,他特意带了钱的,可李裹儿这哪是一掷万金,简直是挥霍无度,他就是有一座金山也禁不起这么花销啊。

      李裹儿对自己的侍女冷冷吩咐道:“付钱!”

      杨帆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扭头对信掌柜的道:“老掌柜,这件衣服,我瞧着也一般,你这店里可有更好的衣服么?”

      信余直到现在还没见他买过一件衣服,他一个大男人,带着自己的女伴来购物,却被人如此打脸,居然还能这般坦然自若,心中不免存了轻蔑之意,可他是个极精明的生意人,自然不会在态度上露出丝毫轻视之意。

      不过态度上不表现出来,行为上却可以无法可挑剔地表现出来,他客气地笑道:“本店有一件镇店之宝,因怕落了灰尘,所以没有摆在外面,客官可要看么,本店这镇店之宝,价钱……可不菲。”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8-30 1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