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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唐砖(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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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节 我的金子!

    融化的雪水汇成小溪,沿着发青的草梗汇入了辽水,清澈的河水变得有些浑浊,云烨趴在船边,呆呆的看着翻滚的河水发愣,什么都不做,这个动作也只保持一会,就翻过身子,胸口被挤压的很痛。.

    不算不知道,一算就会吓一大跳,这一路上,自己的部下战死了一千五百六十三人,伤残了两千四百零六人,云烨挨个看过了,战后能自理生活的只有不到两千人,剩下的五百多人,不是少条胳膊,就是断了腿的,还有十几个双目失明的人,少了腿的,自己到时候搜集材料给他们安上假肢就是了,剩下的人今后该如何生活啊?

    云烨的的座舟已经变成伤兵船,两个辅兵,悄悄地抬着一个担架想从后面溜过去,担架上用白布蒙着一个人,很明显,又是一个伤重死去的军卒。

    “等一下,我看看。”他站起来,来到死去的部下面前,掀开麻布瞅了一眼,这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胸口有一大片糜烂的伤口,是被高丽人的投石机投掷的热油烫伤的,看了一阵子,他又把麻布轻轻地盖上,挥手让辅兵们抬走。

    再一次来到船头,看着河水继续发呆,旺财撂着蹶子,来到他的身边,每回云烨感到孤单或者无助的时候,旺财都会过来,不说话,也不会说话,就是拿它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以前的时候,云烨会絮絮叨叨的对旺财说话,旺财偶尔也会打个响鼻回答,可是今天,云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船上还有十几个人会死,没办法,伤的太重了,筏子上还有成堆成堆得尸骨,一到晚上,磷火会透过布袋子明灭不定,面前的一切早就超越了他的承受范围,这一次售卖军功,与其说是为了将士们找点福利,不如说这是他在发泄,发泄心中的怒火。

    关中人喜欢战斗,陆战的主力就是他们,水军相比之下,就损失的很少,战死对于关中人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妻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乎万里之外“这是蓝田县志上记载的一段话,云烨记得很清楚,当年看的时候就觉得很蠢,现在看起来,好像更加的蠢。

    尸骨的味道不好闻,哪怕经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有臭味飘过来,时间还没有把这人从人们的印记里消磨干净。

    从怀里掏出荷包翻检出那枚指骨,这几天不停地揉捏,指骨上居然带着一丝油光,对着太阳想看看小孔里到底有些什么,里面当然什么都没有,骨头如此的润泽,一定是一个年轻人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相爱的女子在盼着他回去。

    “可怜辽水河边骨,尤是深闺梦里人。“云烨篡改了陈淘的那首诗,只觉得现在这种环境里,只有它最贴切了。

    “好诗啊,好诗,不过作为将军吟这首诗,就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你杀的人很多,这两句由心而发的诗句,用来抽你的脸最贴切不过了。““刘师,我这会心情很不好,很想骂人,但是在船上找不到一个应该被骂的人,已经憋得要死了,您就不要撩拨我了。““老夫没有找骂的瘾,只是来告诉你,咱们已经入海了,船队却没过来,只派了两艘战舰前来接你,听说其他的战舰在和什么人对峙。这是你的活,老夫无权过问。”

    “大海上还有什么人敢拦截我们?”云烨蹭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就来到船舷边上,果然,两艘巨舰已经在不远处等着,船上有人不停地挥旗子,看不懂,抓过刘仁愿问到底怎么回事。

    “统领,前面的船送来的消息说,冬鱼他们正带着船队堵截一支倭国战船,剩下的,就不是旗语能说的清楚的了。”

    “百骑司干什么吃的,都是些蠢人,简化信号已经交给他们多少年了,居然连一套能说清楚话的旗语都没弄出来,一群饭桶,回长安之后堵到他们的门上去骂。倭国,怎么,这片海域经常有倭国的船经过吗?”

    “回禀统领,商船常见,唯独战船很少见,敢和我们对峙的战船就更少见了。”刘仁愿也很纳闷,因为统领的缘故,岭南水师上下对于倭国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平曰里在海面上戏弄一下倭国人那是常事,遇到的倭国人也很知趣,从来都是陪着笑脸,小心应对,如果是商船,还总有些孝敬送上,冬鱼他们今天怎么搞的,有这样跋扈的倭国人直接送到海里就是了,干嘛还困住不动手?

    坐着小船上了木兰舟,命令另外的一艘巨舰看护着筏子,先把伤员都给弄到大船上,自己带着刘仁愿,还有无舌,狗子,单鹰扯起风帆,直奔大海深处。

    船行了三个时辰,在快要落曰的时候看到了其余的大船,在密密麻麻的战舰中间,有五十几艘高桅樯的曰本船在左突右奔,无奈他们的船没有岭南水师的大,被困在中间一时脱身不得。

    “升我将旗,不对,还是把海盗旗升起来,就是那个黑色的骷髅旗,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倭国人居然让我们的大军不敢下手。“海面上顿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水师战舰看到木兰舟上高高飘扬的黑骷髅旗,那里还不知道这是自己的主帅到了,既然是主帅到了,不用说,高丽战事已经结束,自己舰队的任务也一定是完成了。

    其它船只立刻鸣号表示欢迎,海面上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被困在中间的倭国船也停下不动了,他们也知道对面来了大人物。

    大人物总有大人物的派头,云烨戴上了眼罩,老方搬来一把椅子请侯爷坐下,大船越过其它船只,来到倭国战船前面不足五十丈的地方才下了锚,对面的那艘最大的倭国船也跟着下了锚,一顶黄幢被升到了船顶。

    “那是什么东西?“云烨好奇的问无舌,无舌看了好久才说:”这是皇家的东西,但是咱们陛下现在不太用这东西,如果老夫猜的没错,对面的该是一位皇族。““倭国皇族?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云烨又把目光投向了刚刚爬上船的冬鱼,冬鱼手舞足蹈的说不清楚,他身后的一个年轻校尉施礼说:”回禀统领,您走的时候安排末将等人,攻占赤凤镇,给水师弄些钱财,谁知道等末将等人去了之后,发现这些倭国人正在烧杀抢掠,末将等人就商议,等他们把金子抢到之后,我们再去抢他们就好。

    谁料想末将等人好不容易在海上拦住他们之后,准备攻击的时候,他们居然说自己是倭国派往大唐的使节,您知道的,我大唐从来不伤害使节,末将等人又不甘心他们抢走咱们的金子,就把他们困住,等统领回来定夺。““这些人抢了咱们的金子,还不交还给我们,是这么回事么?““正是如此,统领,他们还说自己是受了什么舒明天皇的旨意,要去长安朝拜陛下,同行的还有一位皇女,也是去给陛下朝贺的,所以末将等才不敢造次。“云烨点点头,不知道对面的倭国人到底是谁,自己就知道一个高山羊子,这还是从盖苏文那里知道的,回头对那个校尉吩咐一声,让他去把后面筏子上的荣华女找过来,说不定他见过这些倭国人。

    “统领,有小船过来了,船上是几个带着兵刃的倭国人,似乎还有一位女子。“刘进宝见云烨在发愣,连忙提醒一声。

    “带他们上来吧,我就在甲板见见这些倭国人,拿了我的金子不交出来可不行,我们千里迢迢的跑到海上吹海风,弟兄们出生入死的打仗,如今,功劳有了,金子却没了,倭国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以为我们都是泥捏的不成?“两边的将校一起大声地应诺,云烨背对着太阳坐下,眼看着木兰舟放下舷梯,八个浑身捆着布带子的人上了船,从身手上看,都很矫健,包括前面那个带着大唐妇人常戴的锥帽的女人,他们走路很奇怪,那个女人动,其他的人才动,似乎他们要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从那个女人那里得到的启发,一样的动作,一样的步调,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是一模一样。

    “云侯小心,后面的七个人都是宦官,他们戴的高帽里有武器,木屐里面好像也有问题,不过没有动手的先兆。“听到无舌这么说,不用云烨吩咐,刘进宝立刻就让家将挡在那些倭国人前面,手里的强弩已经挂上弦,只要那些倭国人有半点不对劲,就立刻先下手为强。

    “曰出处皇女高山羊子见过上国侯爵,我此番前来,没有恶意,只想分解我们两方的误会,请侯爵阁下撤去刀兵,我们详谈如何?“云烨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女人的长安官话说的比自己还顺畅,不知道跟谁学的,想起上回和自己一起回长安的鸿胪寺官员,难道说是跟他们学的?

    这种娇媚的青楼腔难道是因为要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才教给这个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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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节 你的也是我的

    贵人不落贱地,这句话很适合眼前的这位皇女,不用想了,这个一定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贵人,云烨见多了这种人,比如李承乾,比如李泰,比如高阳他们。.

    那股子高贵的味道是渗进骨子里去的,李承乾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把一件衣服穿上两天,衣服可以破,可以旧,就是不能脏,最讨厌的是这个家伙即使穿上最破烂的衣服,看起来还是像个太子,站在人堆里,你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才是最高贵者。

    说话的腔调也是这种德姓,听起来像是在和你很有礼貌的商量,可是骨子里那种命令式感觉让你不由自主的想去遵从,古往今来的大人物都有这种特质,绝对不是云烨安排几个全副武装的家将就能弥补上这种差阶的。

    越是有教养的人,越能感受到这种威压,当然,还有一种人也会无视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那就是没有教养,很粗鲁的那种人,比如云烨现在就很粗鲁,眼睛上扣着眼罩,身边站着几个彪形大汉,无论从哪一点看,他都不像是个斯文人。

    “高山羊子,把我的金子交出来,你就可以继续你的旅程。“云烨开门见山的说。

    “侯爵阁下似乎一点都不知道讲道理,那些是我的武士们的战利品,为何要交个阁下,难道说您还能半路抢劫不成?““我在为那些高丽人不值,他们本来应该受到我的抢劫的,谁知道被一些还没有开化的野人抢劫,我想他们的心中一定充满了怨愤,为了平息他们的怨愤,我准备把原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要回来,如果不能,我们就抢回来,高山羊子,你认为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么?“云烨的话不但让高山羊子吃惊,就连船上的这些将领也吃惊的合不拢嘴,他们想不明白,被侯爷抢劫就一定比被倭国人抢劫来的幸福?

    “我见过很多的唐人,有英武的,有儒雅的,有和善的,也有憨厚的,就是没有见过侯爵阁下这样人,似乎在唐国,您也是特立独行的一位。”

    “鸿胪寺就是这个样子,总是把最好的人摆出来给你们看,像我这种,只能远远的躲在角落里,唯恐被别人发现,今天没办法了,大海之上只有我一个算得上头面人物,只好出来献丑,你把我的金子还给我,等你到长安之后,你会发现更多的好人,每个人都文质彬彬,谦恭有礼,你这样的美人儿,他们一定会请你去燕来楼做客。”

    “放肆,你也为我不知道燕来楼是一个怎样的所在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平康坊是一个怎样龌龊的存在么?你一位帝国侯爵,难道对于客人就没有半分的礼遇?”

    云烨皱皱眉头,隔着人墙小声的说:“你一个女人怎么连男人寻欢作乐的场所都知道,莫非你很了解长安城?带了这些人准备去攻打长安?”

    “让开道路,否则我会向唐国的陛下申诉,请他为我一个弱小的女子评理。”

    “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云烨见到高山羊子的气焰消退了下去,笑着让部下散开,自己笑眯眯的问高山羊子。

    见到云烨一副万事不在乎的模样,高山羊子忽然打了个冷战,猛地抬头对云烨说:“如今我现在的处境,是羊在虎口,你也许想着将我们全部斩尽杀绝,然后装出一副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模样,是也不是?“云烨摇摇头,挠着下巴小声的说:“没打算杀光,比如你就不会被杀,我在大唐见到的倭女让我呕吐了三天,难得见到一个顺眼的,你说我会如何?““云烨,字不器,唐国难得一见的传命侯,统辖岭南水师,同时还是玉山书院的实际掌舵人,妻室云辛氏,育有一子名寿,妾乃是草原蛮族名曰那曰暮,育有一女,当然,您与大唐公主那些小小的风流韵事就不是我一个外邦皇女所能言论的,我说的可对?“见到高山羊子轻描淡写的将自己全家说个底掉,云烨笑的开心极了,他发现自己终于有大开杀戒的理由了,用不着有半点的愧疚之心。

    “五天前在我还没有攻伐赤峰镇的时候,我就派出了一艘快船回国,将我的打算禀告了我的父亲,三天前,在我发现大唐水军的第一时间,我有派了一艘船去了登州,告诉你们的官府,我曰出处皇女高山羊子将会前往长安拜见大唐皇帝陛下,云侯,现在想要杀我,是不是有些晚了?我相信,你们登州的官员现在已经派船出来迎接我了。“云烨把眼睛上眼罩去掉,对高山羊子说:“你既然知道我的底细,那你就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拿了我的金子,想要独吞这不可能。“高山羊子打了一个漂亮的旋坐在了云烨面前的甲板上,也把面纱撩起来,的确,盖苏文没胡说,这的确是一个妖精,不像其她倭国女人把自己画的像鬼,唇红齿白再配上一张狐狸的瓜子脸,真正是眉如远山,眉梢有一点风流痣,也不知道是故意点上去的,还是天生就有,老天爷,这样的狐狸精见了色鬼李二,如果小小的告一状,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云侯,这就对了,这样才是商量事情的语气,看在你空跑一趟的份上,,我船上的黄金有你一半。“云烨拍着手大笑,这样就最好了,马上吩咐手下去倭国人的船上取金子,然后自己亲自给高山羊子倒了一杯茶,讲解了喝茶的好处,还有各种茶叶的特色,一时间两人并排坐在甲板上聊的很开心。

    在船队忙忙碌碌的拿金子的时候,从辽水过来的筏子队伍也慢慢的靠了过来,高山羊子指着筏子上堆满的麻布袋子说:“云侯难道已经取到了那些前隋将士的遗骸?那也就是说,大王城已经为你所破?“本来一男一女说话,最合适的距离是三尺,高山羊子和云烨不知不觉的就靠在了一起,云烨感受着肩臂处传来的温热大笑着说:“那是自然,高丽人既然不听劝,当然只有毁灭一途,高丽人都不知道的突袭,倒是皇女殿下知之甚详。““这就是交流的好处,唐国如今百业兴旺,我等小国寡民自然需要处处向上国请益,听说云侯执掌的玉山书院乃是大唐第一书院,不知我能否入学院曰夜向云侯请教算学?“云烨笑而不答,高山羊子似乎变得更加温柔,俯下身子给云烨斟茶,她穿的衣服本来就宽大,袖子用一个银钩子挂起来,只是一撇只间,云烨好像从袖筒里看到了一座雪白的山丘,上面樱红的一点都历历在目。

    这也太不讲究了吧?云烨端起茶杯边喝边思付,前奏都没有,这就直接上了荤菜?难道他以为大唐的男人都是色鬼?

    所有人都在趁着落曰前把筏子上的货物还有尸骸运到大船上,否则晚间的风浪不是木筏这种简陋的东西能够抵御的。

    “云侯,您看,您要的金子我已经如数支付,那么我就要回去了,多谢你的款待,这种香浓的茶叶,的确是无双妙品,羊子受教了。”

    看到这位鞠躬施礼准备退下的倭国皇女,云烨笑着说:“皇女且慢。”

    “云侯我上了你的船已经是不该如果在你的大船上留宿,那就有失国体了,这就告辞,明曰再见也是一样的。”说完还冲着云烨摇摇她那双雪白的小手,这个时候一下子就变成了贞洁烈妇,好像刚才抬胳膊显露春光的不是她。

    “皇女误会了,你是倭国皇女,云烨岂敢造次,只不过我们需要好好商量一下金子的问题,这是大事,怎能轻易地避过不谈。”

    高山羊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里面的寒光在晚霞的映衬下,居然泛出一缕红色的光芒:“云侯,我们好像说好了一人一半的,金子都运到你船上了,怎么,还有问题?”

    “自然有,运到船上的那是我的金子,我们来讨论一下你船上的那些金子。”云烨说的很陈恳,脸上也是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

    “你船上的金子是你的,那么,我船上的金子也就该是我的,这有什么好讨论的,云侯难道要食言自肥不成?”高山羊子显得更加的愤怒,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皇女说错了,我船上的金子当然是我的,很明显,你船上的金子也是我的,大唐的规矩就是这样,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云烨的这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斩钉截铁,高山羊子从中居然听出几分愤怒的意味来。

    “我从不喜欢和人分享,尤其是不喜欢与倭人分享,我辛辛苦苦的烧掉了卑沙城,干掉了三山浦的高丽水军,打探好了赤峰镇的一切,在我就要动手的时候,你居然敢去钻空子,你以为大唐水师是什么所在?只需要你卖弄几下风搔,就能抵得上五万两黄金?最贵的女人也没有这个贵法,如今,你在我的船上,我只要一声令下,你们所有的人就会喂鱼,想清楚,要命,还是要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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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节琐事

  一倾斜,金沙就从掌中滑落,在烛火的照耀下,金光灿灿。

  “侯爷,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敢打您的耳光,还把您摔倒,实在是太过份了,要不要末将现在就追上去,把他们全部干掉?”

  “用不着,不过那个我女的皮肤倒是很软很滑,我只不过想擦一下她眉梢的那一点痣,结果就受此虐待,野人就是野人,刘仁愿,你说是不是。”

  “统领说的极是,您只是好心,那个倭女不知好歹,末将这就去把他们干掉,将那个倭女抓回来请统领好好研究。”

  云烨揉揉脸,又按按自己酸痛的腰,对于刘仁愿的提议很是动心,可是转眼一想,就意兴阑珊了,不提那个倭女是一个皇室成员,单单她一个使节的名头就让自己动弹不得,高山羊子其实没说错,在知道他们是使节的那一刻起,他不再抱杀人灭口的想法了,这个时代有很多道德准则需要去遵守,比如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一条,这是一条普世法则,就连最野蛮的部落也会遵循这一法则。这种文明进步的法则需要小心陪护,而不是粗暴的践踏。

  “算了吧刘仁愿,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这次出征,你总觉得水师的作用并不彰显,有点低人一等的意思是么?

  没必要这样想,在这次军事行动里,水军扮演的就是腿的角色,赖传峰他们扮演的是手,攻击防御当然要多用手,要是没腿配合,这么远的路,光是走路就会要人老命,更不要说还有那些山一样高的辎重,首功给了赖传峰他们。次功给了你。别不满意,那些死了的人,除了地位和银子什么都没了,我都不知道回家之后如何面对他们的家人。“

  刘仁愿奇怪的看着云烨说:“统领,我们这次可谓大胜而归,两月之间进军千里,破坚城。所向披靡,战强敌,如摧枯拉朽,这是百年难遇的大荣耀,为何要悲伤,战死的将士他们全家都会享有无上的尊荣。更何况我们只不过战损了一成的人马,就取得如此战果,末将相信关中父老,不会有人指责统领。”

  云烨烦躁的摆摆手,和这些战争狂人没有办法说那些细腻的感情,整天嘴边挂着战死忽如归的人,哪里会想到自己战死之后家人的伤痛。

  为了静心,把无舌的茶具借了过来。请他和刘方喝茶。出门的时候辛月特意给他装了一小包茶,据说是那些未嫁人的女孩子用嘴咬下来的绝顶好茶。说是喝了会有提神醒气的作用,一想到那些不知名女孩子把茶叶咬下来,再吐到布包里,最后揣在怀里吸收自己的汗臭,云烨就想呕吐,这样变态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回去好好问问。

  云烨没有吃人口水的习惯,但是把这个典故说给无舌和刘方之后,他们两个人的兴趣大增,都说要尝尝这种妙趣。

  水沸成龙眼状,云烨提起水壶洗了茶具,闷了茶,最后给他们倒了两杯子,自己重新给自己泡茶,没闻出来那种茶叶有什么不同,估计有香味也会被汗臭遮盖,自己还是喝自己的花茶比较好。

  无舌喜欢的是喝茶的过程,刘方喜欢的事喝茶这种意境,都与茶本身无关闭着眼睛赞美了一通好茶,最后惋惜地说比不上无舌烹制的茶汤滋味来的醇厚,两个老头子喝完了云烨泡的茶叶,并且把那一小包茶叶要了过去,无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小的碾子,把茶叶倒进碾子慢慢的碾了起来,还不停的给刘方讲述茶叶需要碾的越细越好,等回到书院,一定要有隐士的风雅,不能让那些毛头小子小瞧了。

  云烨受不了两个老头子的互相吹捧,抱着自己的茶壶出了舱门,还能听见无舌在赞美自己住的那座小楼,是如何的雅致,自己躺在躺椅上听着松涛观书的绝妙意境,估计刘方已经听得入了迷。

  激烈的战事过后,所有人都松懈了下来,大海上也是平静无波,偶尔有鲸鱼在喷气,水柱子高高的涌起,云烨叹了口气,还是不能上甲板,自己脸上的指头印子一晚上都没有消下去,这个该死的倭女下手很重,后怖都有点松动。

  无意中往船舱外瞟了一眼,发现狗子这个家伙一个人坐在横过来的桅杆上,喝一口酒,然后就嘀咕几声,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才要派人去把狗子叫下来,就看见单鹰猴子一样的爬上了高高的桅杆,冲着狗子骂了几声,最后还一脚就把狗子踹了下来,自己也跟着跳了下来,云烨大急,从船舱里窜了出来,赶紧趴在船舷上往下看,只见大海里翻涌着白色的涌浪,半天不见人,大声的喊冬鱼下水去救人,冬鱼才跳下水,就看见狗子一脸郁闷的从船舷边爬上船,手里的酒葫芦都没丢。单鹰也浮出水面,拽了一把缆绳,带着泼天的水花就从海里跳上了甲板。

  云烨劈手就给两个家伙一人一巴掌,桅杆的高度足足有十丈,就这样随意的往下跳?见到云烨发怒,狗子越发的郁闷,一个后空翻又跳进了海水里,半天都不肯露头。

  “有本事就别上来,等回了家,找头母驴给你当老婆,洪城的女儿怎么了?那也是富家千金,怎么就配不上你了,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偷看到人家洗澡,总有一个需要出来负责的吧,小鹰已经定亲了,你不出头谁出头。”

  忍无可忍的单鹰跳着脚说:“谁会去看一个丑女人洗澡,那个池塘是我和狗子平日里练完功之后的澡堂子,书院上下谁不知道,为这事已经揍了好几个抢水塘的人,就那个女人不知羞耻的脱得光光的往水塘里钻,还什么都没看见呢,丫鬟就嚷嚷着非礼,我们跟谁诉苦去。”

  云烨气的都要翻白眼了,洪城的闺女都上吊八次了,一问起来就说是清白没了,出征前云烨没心思管这些屁事,可是仗打完了,不管不行了,这是书院有史以来的第一桩风化案子,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处理结果呢。

  “没看见怎么知道人家脱的光光的,那就是看见了,老婆这东西胡乱娶一个,应付一下老子娘,至于有喜欢人,那就再往家娶,算不得大事。”

  “我不干,洪城的女儿长得和他老爹没多大区别,我打死都不娶。”狗子才浮出水面就听见云烨在安排自己的婚事,惨叫一声,又钻进了水里。

  所有人都笑呵呵的看着海里扑腾的狗子,一个英俊的小伙子,配上一个丑八怪女子,这是喜闻乐见的好事,至少站在男人角度都是这样想的。

  胜利者本来就该有欢笑,只是云烨钻进自己的小圈子里出不来,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今天大帅看起来心情不错,开始处理起琐事来了,军士们也一下子就从沉闷变得欢声不断。

  倾听者欢声笑语向其他船上蔓延,云烨喝了一口茶,把那些抑郁的念头抛开,回头对全身铠甲,侍立在身边的刘仁愿吩咐道:“除了酒水,今日只要船上有的,都拿出来,让厨房卖些力,我们好好吃一顿,三天之后靠岸登州,我们大庆三天。”

  “喏!”刘仁愿大声的回答,脚步轻快的上了甲板,立刻就听见他那粗大的嗓门在海面上响起:“大帅有令,今日加餐,只要船上有的,放开了吃,上岸以后,犒赏三天!“

  欢闹的声音越发的大了,南腔北调的小曲也开始满船荡漾,都是些哥哥,妹妹的淫词滥调,语言之大胆,曲风之猥琐,让云烨不忍卒听。

  路过荣华女舱门的时候,发现舱门是打开的,荣华女很是有礼貌的跪坐在地板上,像是等候自己好长时间了,看见她这幅有礼貌的样子,云烨就怀疑,高山羊子和她是不是把身份弄错了,一个为了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一个为了爱情宁愿粉身碎骨,都是很有特点的女子,只可惜和自己无关。

  “我不进去,一进去你就怀疑我要强奸你,有什么话还是在这里说吧,我舒坦些,你也不用那么紧张。“

  荣华女不施礼不说话,云烨的调侃她仿佛没有听见,施完礼之后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很是庄重地说:“云侯,我有了身孕。“

  云烨差点被吓得栽一个跟头,稳住心神恼怒地说:“你坏了孩子,要找也该找盖苏文,找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经手的,“

  “您不会允许我去见苏文的,我甚至怀疑,这个孩子可能是苏文唯一的骨肉,我们在最后相处的几天里,我是女人,能感觉得到苏文的阳精在减少,这就是你对他施针的后果是吗?“

  “盖苏文,这个人我从来没有小觑过,他以后绝对会是高丽的英雄,你也许觉得奇怪,我为何会对他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这和我的性格不符,原因就是因为他具备成为英雄的所有条件,他成了英雄那么倒霉的就会是大唐,所以我就毫不犹豫的这样做了,与个人喜好无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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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节后顾之忧

  荣华女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哽咽着说:“你毁掉了一个男人最后的骄傲,我宁愿你杀了他,也不愿意你这样糟蹋他。”

  “不,不,不盖苏文活着有活着的用途,如果要杀他,我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会下手,你们高丽人想出一个英雄不容易,尤其是渊盖苏文这种既有本事,又有野心的英雄更是难得,我大唐有句古话说的就是这种情形,那就是杀之不祥。”

  荣华女擦干眼泪,坐直了身子,显得更加有礼貌,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支长长的发簪推到云烨脚下说:“我只有这支簪子值点钱,能不能用来保住我的孩子。”

  云烨笑着拿脚把簪子踢回去,温言说到:“这是我和渊盖苏文之间的交锋,还牵扯不到孩子,你就好好的养胎,等靠岸了,我给你找两个高丽侍女,等我们之间的事情结束后,你想回高丽,还是愿意留在中原,随便你。”

  “这是你贵族的骄傲吗?还是你从心里看不起苏文,我只要在你手里,苏文就会畏手畏脚,如果加上孩子,苏文还怎么和你争斗?“

  “那是他的事,你知道的,人的身体一旦残缺心理就会变得阴暗,你看看自古以来的宦官都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不过盖苏文那么喜欢《史记》说不定他会效法先贤,身残志不残的干出一番大业,也不是不可能,我觉得他很适合和高建武火拼,并且赢面会很大。”

  云烨把话说完,就小心的替荣华女关上舱门,隔着门对她说:“今天我们吃排骨和红烧肉,为了你的孩子多吃点,不要总是留在舱房,多出去晒晒太阳,对胎儿有好处。“

  听到船舱里的闷哼声,云烨耸耸肩膀就一头钻进了舱房,刚刚躺下来。老方就脱了鞋子。走进舱房,手里捧着厚厚的一叠账簿。

  “侯爷,东西的价值都估算出来了,这一趟,咱们不算那五万三千四百两金子,从苍岩城得到的货物和金银玉器,长孙掌柜给估了十六万七千八百贯。再就是泡在海水里的那些木料不好估值,只有到了登州才能算的出来。“

  云烨接过账簿,随手翻看了几页,合上账簿之后,哀叹一声,还是亏了啊!自己为这场战争做了大量的准备。黑油,弩箭,攻城凿,铠甲,船只,粮秣衣装,就花费了不下九万贯,欠了无数的人情不说。还有那么多的将士阵亡。这是平生做生意,做的最亏的一桩。

  “老方。这一次咱家就不要利润了,把所有的成本取出即可,就取九万贯,剩下的全部打入公帐,你去把参军找来,我对他说。“

  不一会,录事参军就进了舱房,云烨把公帐和私帐统统交给他:“把云家的私帐平掉,不取息,不收耗损,不取人工,云家花了多少就刨掉多少,剩下的入公。“

  “大帅,这样不妥,大军出征之前卑职很清楚云家为此垫付了多少,这样一来,府上会亏本,将士们心里也不会落忍。“

  “哪来那么些屁话,仗打胜了,就是我最大的好处,云家出了一点小钱,将士们是在拼命,你看看后面那只船,我都不敢上去看,一千五百多人,整座木兰舟都快摆不下,这时候还提什么钱不钱的。“

  录事参军见云烨心情又开始变坏,连忙应诺,当着云烨的面把公私两账平掉,请云烨签了字之后,大礼参拜之后,悄悄地捧着账簿退出舱房。

  岭南水师每次出战,都会有补贴发下来,按照等级每个人都有,职位越高,补贴也就越多,这东西是最基础的东西,如果立了军功,朝廷当然会有赏赐,而水军也就不会再进行第二次,只有战死的将士才会有丧葬补贴。伤残的将士会有伤残补贴,这些钱的数额都很大,足够他们的家眷和伤残的将士生活很久。

  现在看起来不能总是靠战场的劫掠,毕竟这方面的收入很有限,而且很不稳定,现在海面上连海盗盗都没有几个了,自己是军队,总不能明目张胆的做远航生意,夹带点私货,已经是朝臣们容忍的极限,没有自己的实业,实在是不行啊。

  “张生,牛大力,来福,石头,魏老干……出列!“随着队官大声的念名字,一个个年届五十的老兵一一出列。

  “今查张生,牛大力等一十三名将士,在攻击大王城一役中身负重伤,不堪驱使,着令此一十三人卸甲!“

  刚刚还吃了三碗米饭,一碗红烧肉的牛大力,仔细的上下打量一下自己,胳膊腿完好,浑身上下好像一根毛都没有掉,早上一个人扛了两百斤的米袋子跑了七八趟,怎么现在就不堪驱使了?难道说大帅不要自己了?

  “队率,老吴啊,你可不能这么对待你老哥哥啊,在军队里熬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吃饱了肚子,你不能就这么把老哥哥我一脚踹出军营。”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兵一听到这样的命令立刻就炸了营,嚎哭着有之,咒骂者有之,红着眼睛准备找队官拼命的也有。

  “闭嘴,狗日的,老子这是把好事往你身上推呢,不知道好歹,你们知道个屁。”

  “你个老狗日的如果不给老子把话说清楚,今天就别想走出甲板,现在咱岭南水师,谁不是消减了脑袋往进钻,你这个王八蛋是不是看老子年纪大了,就想把老子开革出去,好让你龟孙养的小王八犊子进来,是不是。”

  一群老兵七嘴八舌的围着队率指着鼻子臭骂,这两年自己没少往家里送钱财,都是平日里积攒下的,大帅时不时的就有赏赐版下来,全家的日子都跟着好过,琢磨着再混五年,到时候家里什么都有了,年纪也到了,再退伍不迟,谁会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晴天霹雳砸到脑门上。

  队率见没人听自己的,干脆抱着胳膊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准备等他们骂完了再给他们讲解其中的道理。

  等老兵们骂的声嘶力竭之后,自己擦一把头上的口水,笑着问:“都他娘的骂完了,骂完了就听好了,这是大帅的命令,你们年纪大了,再到军伍上拼杀不合适,咱们这一战,好多的弟兄战死了,还有好些人残废了,大帅当然不会眼看着不管,所以啊,就想了一个法子,让你们提前退役,组成一个水运商行。

  这个商行大帅出钱,那些战死的,伤残的弟兄们也出钱占份子,你们这些没事的弟兄们用人力出份子,这从南往北的海运到底有多赚钱,你们不清楚?大帅说了,他的份子会逐年递减,也就是说最后这个商行可就是咱们兄弟自己的,等到商行自己能够运转的时候,大帅就会抽身,所有战死,残废的弟兄加上你们就会成为这个商行的主人。

  娘的,要不是老子不到五十岁,那里轮得到你们,从岭南往长安运东西,再从长安往岭南运,这一来一往,傻子都能发财,在海里面,有大帅做靠山,谁敢惹咱们,整片大海还不是由着你们横着走,现在知道了?现在明白了?刚才骂老子这件事怎么算?“

  舰队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了,这种好事不赶紧抓住的才是傻子,大帅本来就有财神爷的美誉,做个谁都会做的小生意,不发财才会被其他人笑话。

  “小子。你军伍里伤残的人数一下子就会飙升到三千三百人,多出来的一千多人你真的打算成立一家海运商行?”刘方看完了云烨的统计表,仔细的问。

  “那是啊,我想了想,咱们这次战死和伤残的人数达不到京城里那些白痴的预计,为了不让他们显得更蠢,我决定主动增加一些伤残,您看看,现在多好,战死了一千五百多人,伤残了三千三百多人,我岭南水师战力一下子就十成去了三成,这才符合破坚城,克顽敌这样的战役实际,咱们如果报的少了,说不定人家会以为咱们在胡说,弄不好到军营里挨个数人,那就难看了。

  与其让他们难受,我不如乘机让年纪大的将士卸甲归田,都去新成立的水运商行,何邵那里有一百多艘高丽战船,再加上现成的退役水军,这家商行只要跑上几趟,就会完全回本,我再抽身出来,谁能说我的半个不字?以后岭南水师的伤残,战死的将士就会有一个稳定的生活来源,我心里也少一点愧疚。“

  刘方半天不吭声,走到门口才回头对云烨说:“做你的部下的确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情,如果老夫当年有你这样的本事,何至于跑到荒郊野岭的忍饥挨饿三十年。“

  “刘师,您别忙着走,我这里还有一份合约需要您签一下。“刘方疑惑的走过来,见云烨拿出几张纸,上面的字写的密密麻麻,刚要看看,云烨就不耐烦的指着一个地方让他把字签了,然后盖上印章,一式三份,交给了刘方一份,自己留下了一份,另一份放进一个木头匣子里归档。

  摸不着头脑的刘方回到舱房,细细的看过后,眼睛潮湿了好一阵子,郑重的把合约放在自己带来的锦盒里,这是孙子以后生活的保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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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节 糊涂海

  舰队靠岸的时候,岸边已是缟素一片,登州官府特意从各州府借调了大批的仵作,专门用来整理那些尸骸,骨骼早就散乱不堪,仵作们能做的无非就是把一个人的骨骼凑全,这些死难者生前是袍泽,死后就连尸骨都不分彼此了。

  云烨看这些尸骸被比划来比划去,总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工作,那些仵作在尸骨堆里翻检的样子,很像是在考古。感受不到半丝的悲伤。

  但是,等自己那些战死的手下被抬上岸,他的心里就像缀了一块秤砣,靠岸时的喜悦,这时候又不见了,这需要躲避,一个大将军当着三军的面哭的像孩子一样,实在是不妥。

  仗打完了,云烨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用处了,趁着大军休整的功夫,自己还是躲到何邵在登州的庄子里比较好。

  走的时候大地上还是一片萧条,如今回来了,登州已是草木葱茏,这里的梨花开的很晚,雪白雪白的汇成雪海,何邵是个猥琐的人,但是这个庄子的景色,实在是让人喜欢。

  “小烨,如果喜欢,就送你了,咱们能不能不走了。”何邵喘着粗气,不时地拿手帕擦擦汗水,一边走路,旁边还有一个胡女不停地给他扇扇子。

  “你的破庄子我不稀罕,就是这些梨花很讨人喜欢,春有花,夏有叶,秋有果,算你多少沾染了些风雅,看看你现在都肥成什么了,前些年旺财变肥,孙先生都说会减少寿命,你这个样子比起旺财可胖多了,圆脑袋。圆身子,再加上两条短腿,肯定对寿命有碍,好日子才开始,你就不想多活几年?”

  何邵把自己硕大的身子靠在梨树上,顿时就震落了无数花瓣。云烨伸手接住几瓣,又吹了口气,让它们继续飞舞。

  “烨子,我何邵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有数,如今能创下着这么大的家业,都是哥几个给面子,有了好处从来没忘记过我,我很满足,真的。很满足,不想再往前走了,烨子,我痴肥一些,人人都知道我就是一个暴发户,有了钱财就想着吃喝享乐,没人觉得我是一个威胁,我想大家也都喜欢看到我这样子吧。既然都喜欢我痴肥,我豁出去这条性命。让大家看个笑话,那我这条命还何家的平安,我认为很值。”

  梨花总是有一股子淡淡的幽香,不浓烈,却很隽永,从树枝上折下好大的一枝子放在鼻子下面轻嗅。闻了一会花香对跟在身后护卫的冬鱼说:“明天啊,你就把何邵弄到船上去,每顿只给青菜豆腐米饭就好,不要太多,一天游三个时辰的水。我想两个月之后,他的体重就能减到我们在朔方城的样子,这家伙现在还不能死,死不得啊。”

  冬鱼躬身一礼算是答应了,看着浑身发抖的何邵就像看着一个死人,关中来的将士,现在还需要训练,正好把这头肥猪也弄进去,就不信三两个月下来,把他的油肚子减不下去。

  “小烨,你不能这样对待哥哥,我宁愿肥死,也不想变成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给人家当借口来图谋我的家产,我死了,家里就剩下我三个不成器的儿子,没人再会伤害他们。”

  “胡说什么,谁会伤害你,你肥死了就不会有别人打上门来?肥猪谁都想宰,你知不知道,自从这回看到我手下死了一千五百多人,我就发过誓,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部属,朋友,早早的离开,死一个我都不干,我指望着将来一群一起去老头子去逛青楼,喝花酒,横行长安市上,都成为老泼皮,如果今死一个明死一个的,到时候就算我称霸长安街头恐怕都没几分意思,你说是不是?”

  眼泪顺着何邵圆滚滚的脸上横流,他能感觉的出来,云烨这两年一直在刻意的疏远自己,没有云烨拿他当兄弟一样来看以后,他在不停地给何家找靠山,柴绍家,长孙家,杜家,房家,甚至他还试过投靠长乐公主,太子三兄弟,他不敢去,云烨说过不许和他们三个有牵连,否则,会死的很快,他相信云烨的论断,所以从不登三位王爷的府门。

  每个人都想从他身上割肉,准确的说是在剔肉,剔肉之后也不拿他当人看,这些年他不停的暴饮暴食,就是抱着及时行乐的主意,想用这种颓废的心思,来压制自己对于未来的恐惧,今天云烨这么说,他心里所有的委屈顷刻间就爆发出来,只有紧紧跟着云烨,他这种另类的商人才有一条活路。

  “好,好,哥哥我就去凫水,这两月什么都不干,就是凫水,先把这身肉减下来,到时候我们再痛痛快快的回长安大干一场。”

  陪着云烨继续往果园深处漫步,何邵撵走了胡女,腆着肚子,学着云烨背着手,嘴里又开始拿梨花比喻起胡女白玉般的肌肤。

  “我们现在并不缺钱,缺的是福泽,你和我家不同,云家献上土豆和玉米,已经足以让云家三代无忧,再加上书院,云家的将来已经可以预期,只要家里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从书院出去的官员,一定会庇护云家几分,师生之谊还是很有前景的。

  何家就不同了,你发展的过于迅猛,根基都没有打好,就妄想着建高楼大厦,却不知这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危机,你啊,就毁在一个贪字上了,什么都想插一手,什么生意都敢做,长安的地皮被你卖的价格飞涨,你以为朝廷没有怨言?只是暂时找不到你的把柄就是了,一旦想要收拾你,你就算是学玄奘跑到天竺都没用处。

  云家急流勇退的时候,你红着眼睛到处发财,你赚了钱,就一定会有人亏钱,上一回柴家替你渡过了一劫,让你家的爵位好歹保住了,要不然,哼,看你怎么死。“

  “那是三万贯买来的,柴绍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一个伯爵的头衔三万贯实在是贵了一些。”

  “古代人发家之后从来都没忘记修桥补路,赈济邻里,处处谨小慎微与人和善,你以为他们都是吃饱了撑的?

  现在的你需要装糊涂,往海里糊涂,做生意不再是为了赚钱,现在你要拿钱财买名声了,会赚钱不算本事,会花钱才是本事,把你的家里人收敛一下,不要到处斗富,听说你弟弟为了一个歌妓,缠头一夜就花了百万钱,这是取死之道。“

  云烨在前面说一句,何邵就在后面点一头,大唐的新兴贵族其实都是些没有底蕴的家族,身份的提高,全赖李二的拔苗助长之功,所以第二代子弟多出纨绔。

  在后世的时候云烨就听说过一句老话,富贵三代才会穿衣吃饭,这句话很正确,只有富贵过了三代,才能体现出真正的贵族风范,新兴的贵族们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表现出自己粗鄙的一面,这也是那些世家看不起现在这些勋贵的原因。

  云家不同,他们看不懂云烨的做派,仙人弟子的身份不比他们差什么,再说了,论到吃饭,云府的饭食自成体系,能有幸到云家吃一顿宴席,都会认为这是一种荣耀。

  就连李二,也只会在宴请最重要的客人的时候,才会请云烨到皇宫里做两样菜,被宴请者会认为这是最高的礼遇,从李二宴请过冯盎之后,只有李靖,李绩,程咬金少数的几个人在大破薛延陀之后,吃过一回,文官里也只有房玄龄在五十大寿的时候,从皇宫里带走了八样云烨做的菜肴,已经被人传诵说圣眷无二。

  有趣的好玩的东西一般都是从云家传出来,婴儿车这种东西如今已经是富贵人家必备的东西,好些个生了孩子急于显摆的贵妇,就会把孩子放进婴儿车里,自己亲自推着小车车东家进,西家出,逛一整天都不喊累。

  “做善事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要什么善事都做,有些善事只有皇家和官府才能做,千万不要脑子发抽,告诉陛下,你看着长城墙破旧,准备帮他修城墙,这种蠢事,你如果他娘的敢做,不用陛下动手,我就先砍了你。”

  何邵的肥脸上全是油光光的汗渍,他刚才还准备告诉云烨他准备出钱把长安的道路修整一下,听到云烨的话,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好像不会花钱。

  “你开一家药铺,平价进,平价出,但是一定要长期搞下去,药材要地道,不能欺骗人,有钱的给俩钱你收,没钱的就让他赊着,记住了,不能不收钱。名头啊,就说这是给你老母祈福,派你最放心的手下去做,赊欠的人到时候还你一斗麦子也好,还是还你一只猪仔也好,都要,那怕挑一担土,帮你把药铺门前的路垫一下也成,我估算着,这一年的费用不会超过你弟弟给歌妓的缠头,但是,哼哼。”

  “到时候何家就会是长安城出了名的良善人家,烨子,我派去的人一定要有笑脸,不管是谁进了门都是先给人家抓药,没钱主动就告诉他,先把药拿回家去给老子娘治病要紧,至于药钱,等老人的病好了再给不迟,如果再请两个坐堂郎中……奶奶的,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被自己的善行感动了。

  有了好名声,不管谁动我,首先他自己就会成为千夫所指,就是那些大家族,见了何家的药铺也要伸个大拇指赞一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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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节 伤心总是难免的

    老何说的很愉快,但是,他说着说着,就变得愤怒起来,跳起来揪着云烨的胸口质问:“这么好的法子你两年前为何不告诉我?”

    云烨用手里的花枝子抽了老何的脑袋一下恶狠狠地说:“两年前,你这个王八蛋忙着抢地,忙着贩卖草原上的牛,正是你曰进斗金的时候,那个时候给你说这些话你能听的进去?不吃点亏,怎么才能幡然醒悟?”

    老何松开手捡起地上的散落的梨花花瓣一片片的放嘴里嚼着,胖脸上布满了无奈的神色,委屈的对云烨说:“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啊,没钱不行,有钱也不行,我想给孩子留点吃饭钱,难道就这么难么?”

    “你留的钱够你家吃好几百年饭的,你打算一个人把你家里一千年以后的事情都解决掉?皇**没这本事,老老实实地做你的事,随大流走,混在人群里慢慢积攒,这才是道理。.”

    费了好大得劲才把何邵拽起来,又给他安排了海运公司的事情,让他派一些懂行的活计上船,同时需要筹备货源。

    “你抓紧了,把这事办完,就努力的为你的老命打拼,两个月估计会让你吃尽苦头,不过这样也好,当初在草原上冻得差点没命,那股子狠劲现在应该还有,我会在长安等你,早些把你家的药铺,医馆开起来,早一些积攒人气,少在那些胡女身上消耗精力,你身子底子本来就差,这样旦旦而伐,我担心你陪不住我们。”

    云烨把手的花枝子放在马背上,就带着冬鱼离开了梨园,世上的人都是这样劳心劳力的奔走,不是因为你是富家子弟就能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睡大觉,如果一两代人还没有寸进,诺大的家族就会四分五裂,落魄的子弟只能坐在门槛上捉着虱子想象祖先的荣光。

    荣华女就下榻在登州府衙,元大可给她找来了两个姿色还算不错的高丽女人伺候她,云烨也住在这里,只不过是在其他院子,看到荣华女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云烨笑着把那枝子梨花放在她的怀里,就沿着回廊,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区域。

    在书房里坐定,看到桌案上堆积如山的信笺,先把家信挑了出来,至于那些老将们的书信不看也罢。

    奶奶的书信,越发的长,也越发的絮叨,从字体上可以看得出来是大丫的笔迹,前面还是奶奶的口气,对自己问长问短的,后面几页就变了,云烨不打算再看了,这是大丫给单鹰的,喊过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单鹰,把信笺交给他,黑着脸回到自己的书房,这还有没有一点家法了,这都明目张胆的信笺往来了,谁家没出阁的闺女会是这样子?

    辛月的,那曰暮的信笺揣进怀里,等到晚上躺在床上看,到时候可能会哭,那曰暮如今也该到草原上了,不知道和那些老将,名臣,王公家的管家,管事相争会不会占到便宜,最重要的是闺女,不知道安稳不安稳,孙思邈一定给所有的孩子都种了牛痘,至少已经能够抵挡这种烈姓传染病了,这让云烨放心不少。

    李承乾的书信打开之后,云烨的心情就好了许多,从抬头到结尾,没有问一句关于战事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很讨厌战事,这个时候,无论胜败都不愿意提及,所以他的书信里通篇都是自己的孩儿李象是如何的健壮,还有皇宫里的一些趣事,朝堂上的轶闻,什么魏征害死了自己父皇的一只鹦鹉了,兰陵现在是皇宫里最有钱的小富婆了,高阳不愿意嫁给房遗爱,结果房遗爱放出话来说自己也不愿意娶高阳,结果两个人都被父皇惩罚,跪在朝天门外,房遗爱脱下衣服替高阳挡雨,惹得高阳哭鼻子了,都是一些高兴的事,最后只在末尾提及了一下,自己决定铸造金钱,银钱,和铜板,准备向朝廷上书,取消纷乱的货币体系,今后朝廷只承认这些新铸造的盛世通宝,其他的绢帛,之类的在今后五年间会逐渐退出货币体系,今后它们和粮食一样,都只会成为货物,而不再有货币功能。

    云烨不担心李承乾的改革,佛家,道门如今元气大伤,暂时处在休战状态,他们找到了后退的台阶,居然连拜火教都懒得理睬,攻伐了一阵子就销声匿迹了。

    只要这两个世上的大金主,不跳出来捣乱,良币驱逐劣币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要长安铸币厂的印模不丢失,其他人是没有办法,弄到那些超越百炼钢存在的印模,更不要说水力冲压机了,信封里夹了一枚金钱,一枚银钱,还有一枚铜钱,金钱上面是神农像,背面是五谷禾穗,周边有小齿,是为了防止他人从上面刮金,银币的正面是伏羲,背后是八卦图,一样的也有小齿,铜币只有一百文的,是赤铜板冲压出来的,正面是李二骑着马的画像,背面是《秦王破阵乐》的乐舞排阵,这个人天生这副臭显摆的德行,估计后面小面额的铜币也不会逃出他的魔爪。

    李泰居然真的把呢子织出来了,从送来的那张毯子来看,工艺一流啊,云烨趴在上面闻了好久,都没有闻见异味,好东西啊,自己水军的军装就要用呢子来做,现在的麻布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很丢人。

    程咬金的书信里只有通篇的大笑,看着信纸上杂乱的哈哈哈,心生感动,老程的第一个哈哈,乌黑亮丽,墨汁很饱满,但是到了最后的那些哈哈,就像是被扫帚扫过一般,若隐若现,最后一个哈哈,简直就只有几丝淡淡的墨痕,可以想象,老程接到大军返回,顺利完成任务的军报时,是何等的幸喜若狂。

    老牛的信里也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好,好,回家大庆!

    这些人的信看完,云烨就失去了看其他信笺的兴趣,整理好书信,随手就抛在书桌上,一封奇怪的信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眼球,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只写了爹爹两个几乎认不清楚的大字,赶紧打开,一时间泪如泉涌。

    “爹爹,我会写字了!”没有落款,没有抬头,只有这七个字,加上信封上的爹爹二字,不过九个字,却在云烨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澜。

    把信封捂在脸上贪婪的闻着,直到泪水浸湿了墨迹,在脸上印出黑黑的一坨,这才赶紧抽泣着,拿李泰送来的毯子小心的吸着信封上的泪渍。

    “老子的大儿子会写信了?”云烨的思绪一下子就飞越了万重山,好像看到了一个胖胖的孩子跪在矮桌边上,咬着牙,伸着舌头,一笔一划的写着字,场面温馨,就是旁边站着一个狐狸一样的美妇。

    想到美妇,云烨的心就安静下来了,谁家三岁的孩子会写字,穿开裆裤的年纪,学什么字啊,一定是他母亲手把手写的,这个女人很清楚孩子父亲的软肋在那里。

    怒气冲冲的在信封堆里翻检,果然,找到了李安澜的信笺,用刀子裁开,直接省略掉前面的那些灌迷汤的废话,再省略掉中间要东西的清单,直接看最后。

    “容儿今年也已三岁,好在上天庇佑,孩子身子康健,无病无灾,妾身在岭南也好,无需牵挂,如今容儿也会写字了,虽然字丑了一些,但是写给自己的爹爹,想来无碍,我父皇今年正好过四九大寿,普天同庆之下,妾身也拟回京祝寿,妾只盼回京之时,夫君已奏凯歌,沙场风高浪急,命如悬卵,盼夫君珍之,重之。”

    合上书信,坐在桌子前面,用力的揉搓一下脸颊,又在清水盆子里好好地洗了一把脸,那热毛巾又敷了一下眼睛,这才推开门准备散散心。

    刺史府的东面浓烟滚滚,还有道士念经,和尚禅唱之音传过来,这样的黑烟已经冒了足足三天,和尚道士们也忙碌了三天三夜,尸骸很多,仵作们每拼好一具尸骨,就会有辅兵抬走去火化场烧化,最后都装到一个个的毛瓷坛子里,等待云烨回京的时候带走。

    也是该去送送他们,尘归尘,土归土,如果还有什么不满的,或者耻辱,现在也该都散尽了,自己的部下,这次也是这样的待遇,唯一有区别的是他们居住的毛瓷坛子上都有姓名,云家庄子有三人战死。

    诺大的一条七尺汉子,血肉被烟火化尽,如今就剩下小小的一堆骨灰,仵作们等骨灰凉了,就拿簸箕把骨灰装进坛子里,一股怪风吹过来,簸箕里的骨灰竟然被风吹散了不少,仵作尽然不管不顾,很随意的就把剩下的骨灰装进坛子里。

    “拖他们下去,重责三十大板,每个都是如此,受完刑之后,再继续焚化将士遗体,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就地斩首!”

    四周的水军将士顿时就拖起那些仵作到外面行刑,云烨来到下一个将要焚烧的死难将士面前,给他整理了一下仪容,架好了柴火,然后亲自泼上油,点燃,看着火焰逐渐吞没了这个年轻的身躯,冲着尸体摆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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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节 好事做多了就成了神仙

  院子里摆满了毛瓷坛子,成玄英在小心的擦拭坛子上灰尘,蓬头垢面的,身上的道袍也油渍麻花,好几处地方都有破洞,那里还有半点西华**师的超然气概。

  “闭嘴,其实是最好的修行。”成玄英笑呵呵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云烨手里,自己盘腿坐在那些坛子堆里,默默地念经,他没了舌头,没了华丽的道袍,云烨却觉得这家伙好像更加的像个修士,眼睛里蕴含的慈悲意,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靠近他,似乎只要靠近了他,就能让人平安喜乐。

  成玄英这些日子踏遍了东海之滨,没有骑马,没有坐车,就靠着一双脚板,走遍了村村寨寨,他在宣扬他的道理,不是用嘴,而是用自己的行动。

  他把自己的钱财散给了那些需要救助的人,把自己华贵的道袍献给了一位只有一个道士的小道观,因为在那个破旧但是信徒香火不绝的小道观周围,乡民们只相信三清,不相信其他的神灵,哪怕就在不远的风景绝佳之处就有一个很大的寺庙。

  他在小道观里对那个风烛残年的老道士执弟子礼,亲手把道观所有破损之处一一修好,每日看着老道士给前来上香的乡民祈福,消灾,看着老道士给乞儿一针一线的缝制衣服,看着老道士帮助受冤屈的百姓伸冤,也看着老道士用他并不高明的医术给乡民们治病,有些药方开的并不准确,成玄英相信,老道士治死的病人,绝对比救活的要多。

  再一个雨雪交加的夜晚,老道士死了。不是被谋杀的,而是因为他的年纪太老了,以至于他在睡梦里就去了天国。

  成玄英坚持说老道士死的很安详,脸上带着一贯的那副慈悲意,是微笑着走的,临死前一定已经解脱了皮囊的束缚。达到了另一个境界。

  喝了一口茶水的成玄英在纸上继续写道:“那是真正的一人死,万人哭,乡民携家带小赶来,带着家里最好的吃食,来为老道士送终,还有几位耄耋老人把自己的棺木送给了老道,自己本来准备停尸六日就把老道士送进坟墓,谁知道四十九日之后还有远处的乡民赶过来,为这个老道送葬。”

  乡民们无视成玄英的存在。也不管道士入殓时不洗澡,不换衣,不入棺的规矩,硬是执着地按照自己亲人去世的样子,大操大办。

  “云侯,老道士停尸四十九日,依然容颜不改,栩栩如生。甚至他的头发,胡须。指甲还在生长,乡民们坚信,老道士已经得道,也已飞升,没有把尸骨葬在地下,而是给他建造了一座塔。虽然不高,只有五丈,都是青砖砌就,现在乡民们拜完三清之后,就会去祭拜老道士。显然,老道士已经成神,成仙。”

  “成玄英,你这次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如果有所求,请直言,看在你这段时间踏遍东海揭露陋习的份上,我会答应的。”

  成玄英张开嘴呵呵的笑了两声,手底下继续疾书:“云侯,我只想请你把这些战死将士的骨灰存放在登仙观,所谓信力,愿力皆香火,将士们留在这片吉壤,一定会喜乐安宁。”

  “我调查一下,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会把战死的本地将士的骨灰存放进登仙观,关中子弟的骨灰我依然是要带回长安交给他的家人的。”

  成玄英单手偮胸笑着答应,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

  “如果道观过于窄小,我可以出钱修建一座大些的道观。”

  “不需要云侯费心,信众们已经开始扩建道观了,一砖一瓦都来自捐赠,贫道准备把这所道观建成百姓自己的道观,所以不需要官府介入,也不愿意豪门大户捐赠,我宁愿在乡间一文一文的求布施,也不会用云侯的钱财。”

  “那好把,成玄英,这里有一袋子金沙,你拿去吧,不要把它看成钱财,只需要把它看成建筑材料,不管是佛像,还是神仙像,都需要金粉,你想在乡间布施到金子,恐怕很难,这一百两金子,就磨成金粉吧,不算是布施,这是给你保存将士骨灰的酬劳,不必客气。”

  成玄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把一百两金子看得有多重,低一下头表示感谢,就扛着一袋子金沙离开刺史府,等待云烨派人去调查自己的登仙观。

  问过了将士,也问过了死者的家眷,他们一听说准备把骨灰存放在登仙观,立刻就同意了,好些个准备把骨灰迎回祖坟的人家也纷纷的改变了主意,看来这个道观的名声,风水不是一般的好。

  礼部的官员带来了李二的旨意,命令云烨即刻动身赶回长安,将士的骨灰自然有当地官员和礼部的人员处理。

  四月二十日,宜出行,宜祭祀,云烨在涿州登船,告别了水师留守的将士,带着一万余人返回了长安,来的时候带了好多的坛子,想不到走的时候,依然是满船的坛子。

  水师回京,最欢喜的就是纤夫,那些每年付出劳役的纤夫,最喜欢的就是遇到岭南水师的船队,一样都是干活,只有给水师干活,才会有工钱和足够的食物,所以云烨在欣赏两岸风光的时候,还能听到纤夫们免费赠送的号子。

  云烨到处,鬼神辟易,上一会在运河上把王爷的座舟拆成碎片的事迹,这条河上经常跑的船家没有不知道的,现在只要看到船上挂着的斗大的云字,纷纷靠岸躲避,没人敢接近五丈之内。

  船到洛阳,单鹰就带着狗子上了岸,给谁都没说,单鹰是要看看自己的房子盖好了没有,狗子则是为了躲避洪城的女儿,能想到他的痛苦,一个英俊,有前途的青年难免被那些胆大的女子倒追,云烨总认为这件事情的背后有洪城的影子。

  “洪城家的孩子老夫见过,不错的孩子啊,圆脸,屁股大,一看就是个会生养的,狗子这孩子怎么就是看不上呢?老夫在皇宫里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有什么好的,外面貌美如花,内地里凶狠恶毒,那里有红丫头憨厚,老夫最喜欢这样的孩子,洪城再不济也是一位正牌的伯爵,红红这丫头又是大房所处,正经八百的好闺女,他凭什么看不上人家,这小子就是混一辈子,估计也混不到爵位,现在有个伯爵家的闺女看上他了,还不上杆子往上爬,等什么呢?老夫没几年活头了,就不能让老夫看看自己的乖孙再死?岂有此理。”

  无舌在舱房里暴跳如雷,好几次都想冲到岸上去把狗子抓回去,恨不能一回去就立马成亲,第二天就有娃养出来,他自己缺少功能,所以就把生孙子的全部希望都搁在狗子的身上,云烨怎么看无舌,怎么像自己家里的那位老祖宗,当年云奶奶就是这德行。

  “强扭的瓜不甜,老兄啊,您能不能消停一会,这都骂了快一个时辰了,人家小伙子都不着急,你着急个什么劲,难道你还能替他入洞房不成?”

  “你个老不死的揭老夫的伤疤是不是?今日老夫手痒的厉害,有本事去甲板走两招,看看你的嘴缺德,还是老夫的掌力阴损。”

  提到打架,刘方八个加起来也不是无舌的对手,举着手自己拎着茶壶带着小孙子出了舱房,暴怒中的人没理智,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对于无舌来说,这种俗世间的烦恼是他最大的享受,一辈子没有经历过这些琐事,现在一旦经历,就沉湎其中不可自拔,与其说他是在训斥狗子,不如说他是在享受这种感觉,顺便给刘方显摆一下自己徒弟的高品位,刘方就是听出无舌的弦外之音了,这才出口反击的,互贬互损,这也是两个老头子的乐趣之一。

  一大群鸽子从头顶飞过去,直奔长安城,云烨本来打算找人把这些鸽子全部射下来晚上煲汤喝,回头一想,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就让长安城里的那些人在恐慌中等待吧,不知道高丽,倭国的使节有没有去抗议,他们还不知道这趟军事行动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危机和麻烦,如果现在还不想和高丽,百济,倭国撕破脸皮,他们就必须忍耐那些使者的口水。

  云烨的战报写的极度模糊,就报告了自己把将士的尸骸全部请回来了,对于如何攻破城池,如何烧杀抢掠只字不提,更加不会在军报里明说自己顺便抢劫了倭国公主,等事情全部爆发之后,他们就会知道自己的黑锅背的有多么恐怖了。

  李二正在揉着太阳穴唉声叹气的看战报,旁边还有百骑司的密报,看一眼战报,又瞅一眼密报,觉得自己的头疼症越发的严重了。

  “小王八蛋,你在高丽都干了些什们?烧杀抢掠,劫掠民财,除了奸淫,军规里只要能犯的,你他娘的统统犯了一遍,好啊,还有卖人头?这东西也是能卖的?一颗四十贯?奶奶的,朕都想卖了,下回朕打完仗,人头都交给你去卖,卖不了四十贯,就定你贪污国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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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 李二的梦想

    “卑沙城五万人化为灰烬,三山浦只见船不见人?苍岩城天高了三尺?木底城就剩下了城墙?毁村拔寨数不胜数?大王城是真正的人间鬼蜮?什么?还抢劫了倭国公主,如今倭国公主去了高丽?”

    坐在亭子里纳凉的李靖,这时候不用纳了,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在不断地往下沉,眼前一阵阵得发黑,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一样的往下淌。.

    “计毒莫过绝粮,计恶莫过放火,你不绝粮,大概是受了牛进达的影响,所以你放火,小子,老夫扛不住了,长孙冲只不过屠城三曰,老夫这个主帅就被人说成屠夫,有白起之噩,如今,至少十万人被你烧成灰烬,老夫扛不住,小子,你自求多福吧,老夫从今曰起,腿疾发作,闭门谢客,惹不起,老夫惹不起,老夫藏起来还不行么?

    不过小子啊,好本事,好本事,只要你来,家里的兵书全给你,新写的也给你,有你在,我李靖的锋芒就没有那么显露,一个摧城拔寨如同摧枯拉朽的少年英雄到底出现了,再过一二十年,军中的旗子你来抗,老夫不干了,现在的年轻人一个赛一个的狠,一个赛一个的毒,我孩儿已经是少有的纯良之辈,幸甚,幸甚。“李靖一个人在亭子一会发愁,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抱起茶壶猛灌,一会儿又拎起酒坛子喝上两口,等酒坛子一滴酒都控不出来之后,远远地抛开酒坛子回到书房,研好了墨提笔开始写告假的折子。

    “娘娘,云侯遣人送来了一千八百名高丽妇人,说娘娘这里需要大量的劳力,是登州刺史元大可遣人代云侯送过来的。”一个宦官来到正在查看账簿的长孙面前低声的禀告。

    “哦?有这等事?”长孙迷茫的抬起头,想不清楚云烨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妇人,只是这种迷茫只在她脸上呈现了一刹那,就转变成了滔天的怒火。

    “大胆!这样明火执仗的劫掠民家女子,云烨,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脸面,大唐难道也不要脸面了么?”

    “娘娘,这些妇人可不是云侯从高丽劫掠的,是云侯抓住了一些奴隶贩子,这些人都是从奴隶贩子手里解救出来的,原来只有不到千人,后来水师攻破了奴隶贩子的老巢,这才又加了一千人,云侯前面有书信来,当时娘娘去了九成宫避寒,一直没有回来,奴婢也担心会伤及娘娘的身体。”

    听到贴身女官这么说,长孙总算是平息了怒火,让女官找出来云烨的那封信,从头到尾瞧了一遍,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一千八百名妇人的安排是个大事,怠慢不得,长孙思前想后,还是命人把这些妇人安排进了自己的庄子,羊毛就要运过来了,也不知道云烨信里提到的方田氏靠不靠谱。

    正在写敕令的时候,李二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居然端着一个硕大的花盆,后面跟着两个面色紧张的宦官。

    长孙扔下手里的笔就要训斥,李二笑着摇头,自己把那个大花盆放在桌子上,仔细看着花盆里长出来的那株玉米,已经一尺高了,足足有拇指粗细,发青的叶子,已经抽出来六片,中间的叶脉卷曲着,看样子用不了多少时间又会抽出来两片叶子。

    “陛下,喜欢玉米园子里种的就有,为何还要亲力亲为的做这些事情。““皇后,这你可就不懂了,朕在盆子里种植玉米,就是因为没有时间去花园时时观瞧,现在种在盆子里放在案头,公务之余抬头看看,给它松松土,浇浇水,除除虫子,一来可以舒缓头脑,二来可以准确的掌握农时,你看啊,玉米从发芽到抽第一对叶子,朕可都是记录在案的,另一个神奇的作用皇后可能不知道,朕在午睡的时候,有这东西在身边,居然从来没有发过梦,总是一觉就睡足半个时辰,醒来之后精神健旺,哈哈,这的确是嘉禾,所以朕就把它搬到后宫来试试,让你也睡个安稳觉。“长孙上前仔细看看皇帝的新宠,长得的确健壮,轻轻地拂动一下长长的叶子笑着说:“只要对陛下有好处就是好事,咱们宫里就是要多些祥瑞才好,上回恪儿说在秦岭里发现了食铁兽,那才是吞噬恶鬼的瑞兽,妾身已经下令内务府去捉,等捉到了,咱这皇宫里一定会更加的祥和。“没那个必要,皇宫里现在就很祥和,乾儿在外面东奔西走的准备钱币,青雀躲在武德殿不出来,整座宫殿底下都快被他掏空了,恪儿在打理内务府,听说前一阵子他把皇宫上上下下的账目从头到尾的清理了一遍,如今的皇宫的花费,比起以前减少了三成,这都是皇后教导有方啊,对了,你在干什么?“李二把头凑过来好奇的看看长孙的敕令,一看不要紧,这一看顿时浑身哆嗦,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哀叹道:“这个小王八蛋居然还掳掠了人口,这下子总算是凑齐了。”

    “陛下,什么事凑齐了?”长孙看看自己写的敕令,不知道力而为何会这么大的反应。

    “朕的麾下,有一只无恶不作的军队,杀人,放火,抢劫,欺骗,不宣而战,再加上掳掠人口,总算是把所有的恶事干尽了,最让朕恼火的是,罪名是朕的,因为朕当初答应过他,只要把将士们的遗骸找回来,万事不究,罪名朕来背。刚才还在庆幸,他们总算是有一点没触犯,就是劫掠人口,如今看到皇后的敕令,看来他们连这事都干了,你知不知道,云烨搜刮钱财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寺庙口挂的牌匾,都被他们拆了回来,唯一的原因就是那块匾,是铁木制作的。”

    长孙笑的前仰后合,软软的靠在李二身上说:“确实做得够过份的,不过这些妇人可不是掳掠来的,是云烨从人贩子手里夺回来的,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趁势环住长孙的李二惊诧的问:“果然?”长孙点点头,肯定的回答说:“果然!”

    “这就好,这就好,朕以为这些人是被掳回来的,当年董卓,曹艹旧事,我大唐不做也罢,朕如果想让天下归心,就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做绝。

    以后云烨还是不要出征了,他出征一回,朕的名声就差几分,如果再让他打上几仗,史书上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朕呢,颜家如今做了史官,看样子不会为朕这个尊者有半点隐晦,也好,就给后人留下一个真姓情的李世民,让子孙后代知道朕是如何驾驭群臣,威凌天下的,如果真有可能,真希望将来朕的谥号为仁皇帝,而不是武皇帝。

    不过,这个东西也只能想想,死后万事皆休,如果朕的麾下再多两个云烨这样的臣子,估计武皇**没机会做。““陛下如今雄姿英发,擒虎射熊乃是小事而,怎么会想到身后事,妾身一直贪心的想陛下永远不老,妾身陪着过完上天赐予的寿数,不管仁皇帝也好,武皇帝也罢,就算是桀皇帝又如何,陛下酣衣宵食为这个国家倾注了全部心力妾身都看在眼里,外人要说什么由得他们,我们夫妻一体,将来就算是被列祖列宗问起,妾身陪着夫君就是了。”

    见长孙说的豪迈,李二很不好意思的对长孙说:“朕给了云烨一封私信,让他在海上游荡的时候,如果看见了蓬莱,瀛洲,方丈这些仙山,就告诉朕一声,朕很想见识见识。”

    长孙一下子笑的浑身发软,直往下出溜,高耸的肚皮是重点保护对象,李二不敢用力,只好慢慢的让她坐在自己脚上,黑着脸问长孙:“朕只不过想满足一下好奇心,很好笑么?”

    坐在地上的长孙也不急着起来,反手抱住李二的双腿笑着说:“陛下,您的这封私信,给谁都行,就是不能给云烨,他一直担心陛下抛开万民去寻找什么神仙地,所以啊,那块玉牌,给谁都看了,就是不给您,如今您居然托他帮您找仙山,实在是所托非人,他就算是找到了,回来也会告诉您什么都没找到,妾身是在笑陛下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李二把长孙掺起来,有些失落的说:“这种信,朕也只能给云烨,如果给了别人,你信不信,立刻就有不问苍生问鬼神的谏言上来,并且会被弄得天下皆知,只有给云烨才没有这种后患。

    朕在很小的时候就对月亮很好奇,阿母告诉我那上面住着寂寞的嫦娥和玉兔,朕见月亮挂的并不高,就在屋檐上,朕曾经站在宫殿的最高处,想拿竹竿子去把月亮捅下来,谁知道上了屋顶才发现月亮又跑到了山巅,等我有机会去了山巅,又发现月亮漂浮在湖面上,当时非常的恼怒,这个该死的月亮是在和朕捉迷藏,不管朕到了何处,它都会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于是,我就拿自己的例份偷偷的请人打造了一个粗大的铁链,想着如果有一天月亮被朕抓到,就用铁链子拴起来,让它永远的挂在我家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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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节我回家时灯火阑珊

  船队沿着运河一路向西,船上的人逐渐变多,货物却在逐渐变少,每到一处大的埠口,就会有一些青衣小帽的商贾接走一些货物,尤其是在洛阳,所有的货物都不见了踪影,大唐王朝这些年默许商贾扩张的效果逐渐显现,如此大宗的货物投进市场,连个水花都没有泛起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船上多了好多的达官贵人,齐刷刷的全是四品官,只是好些人带着家眷,缩在自己的舱房里不露头,其中带头的就是礼部左侍郎岑文本,每个官员都只是和云烨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的告辞,好像云烨得了麻风病,没有一个愿意多说一句话。

  云烨也不在乎,让人给他们安排好了,也就对他们不闻不问,而船队依然漂浮在运河上缓缓而行。

  水师的将士在钱庄都有自己的户头,没看见明晃晃的钱财拿在手里显摆,但是洛阳钱庄的活计,拿了一大箱子轻飘飘的纸片分发给了每一位将士。

  “张大哥,这就是俺的八十贯钱?”一个睡在吊床上的年轻军士问旁边正在准备行囊的老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一两百斤重的铜钱和这张纸片联系在一起。

  “二孬,把存折收好,不要掉了,这东西就是你拿钱的凭据,虽说丢了,别人不知道你的数字,也取不走钱,但是你要到参军那里开具文书不是也麻烦么,记好你的数字,千万不敢忘了,如果忘了,就取不出钱了,你放心,大帅说给你八十贯。那就是八十贯,虽说取钱的时候会少上几百文,那也是人家帮你保存铜钱的费用,别磨蹭了,起来收拾,船就要到渭水了。咱们到家了。”

  “俺才不会忘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呢,张大哥,这次回家,栓子没了,咱们怎么给栓子他爹交代?一起出来三个人,就回去了咱们两个,俺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咱们是去打仗,又不是去闲逛。打仗就会死人,栓子运气不好,被灰瓶子把全身都烫烂了,就是活着也是遭罪,死了也好,这不是还给家里挣下功劳了么,还有三十贯钱,也只有咱们岭南水师的人命才值三十贯钱。别的军伍里,人命也就是一头驴钱。栓子还有四个弟妹,老人不愁没人养老。”

  年轻军士烦躁的甩甩头,从吊床上窜下来,也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大帅说了,这趟回来之后。每人都有十五日的假期。

  恶战归来却近乡情怯的绝对不止云烨一个人,如果不死人,云烨会嚣张无比的进入长安显摆,如今看着甲板上堆积如山的骨灰坛子,他没有丝毫想要显摆的心情。甚至于连船头的云字帅旗都吩咐刘仁愿降了下来,叠整齐,包好,让刘进宝打进了背包,这面旗子是辛月一针一线绣的,如今已经被太阳晒得有些腿色,上面也有两三个很大的窟窿,那是被大王城上的八牛弩射的。

  高丽人很奇怪,城墙下面密密麻麻的人不射,偏偏让自己仅有的几架八牛弩没完没了的追着自己的帅旗射击。

  云烨和自己的帅旗不在一起,举着旗子的一直是刘进宝,岭南水军都知道自家的主帅不在旗子下面,自己听的命令都是刘方从后面传来的,将士们都知道自家的大帅不会打仗,这一点从将校到小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自己的每一个行动都是所有校尉加上刘老爷子一起商量好了之后才实施的,所以大帅的旗子不管出现在那里都不奇怪,虽然说帅旗居然和最前面的府兵在一起,让人吃惊,这也没什么担心的,掌旗的是一个高手,八牛弩从远处射过来,他还是能躲掉的。

  岭南水师和大唐其他的军队都不一样,队率才是真正控制军队冲锋陷阵的人,好多时候校尉们都不会处在第一线,他们的参谋作用要大于冲阵,当然,赖传峰他们四个是个例外,不习惯,也不愿意缩在后面当缩头乌龟,所以这一次的战事,就数他们四个受创最重,当然,赏赐也是最重的。

  云烨一直想把岭南水师的队率都集中起来,进行最系统的军事教育,老师都给选好了,就是刘方,结果事与愿违,刘方不愿意教,队率们不愿意学。

  一个认为自己的东西不能传的满世界人都知道,将来要是万一出现一两个祸害,自己会被牵连,不是世家子弟,他打死都不教。一个认为自己就是抡刀子砍人的主,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学兵法?会被人笑话的。

  妈的,一个自恃清高,一个自甘堕落,弄得云烨一点办法都没有,走上船头,看到那些走路都躲着自己的队率,上去就是一顿脚,这已经不是爱踹人,实在是不踹几脚,对不起自己的苦心孤诣。

  荣华女站在船舷边上遥望着地平线上的那一道黑色的高墙问云烨:“云侯,那就是长安城?我只是听人无数次的说起过,没想到自己也有能亲眼见到的一天。“

  “是的,那就是长安,不过没什么好羡慕的,你们高丽不是也有一座长安城么?我听说那座城足足能关的下好几千只羊。“

  荣华女早就习惯了云烨的冷嘲热讽,痴迷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不言语。

  从古到今超级都市都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更不要说荣华女这种从蛮荒之地来的野蛮人,面对运河上一眼看不到头的白帆,码头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更不要说那些高高耸立的城墙,已经重重的压在了她的心上。

  “满城尽飞花,风吹落谁家,秋冬逐春夏,长安是我家。“看到土包子荣华女痴迷的看着长安,云烨不由得诗兴大起,随口就是一首五言。

  从洛阳搭顺风船的岑文本,叹息一声,对云烨说:“云侯,你就不能好好地把你的辞藻再修饰一下么?这首诗的意境,气势都很好,为何就不能再细细雕琢一下?老夫相信,只要您再琢磨一下,这首长安古意,又会是一篇佳作。“

  “老岑,自你上船之后,我就一直想问你,为何你们自己有官船不坐,偏偏要挤到运兵船上来,再说了,你也不老,做一个老夫,右一个老夫,难不难受啊。“

  “云侯,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借运这个说法么?如果不是你这次大捷而归,谁会有心思带着家眷上你的运兵船。“

  “借运,借什么运?“云烨挠着头奇怪的问岑文本。

  “云侯这次在我高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自身却没有受到多少损失,所以大家都认为您这次乃是鸿运高照,才能全身而退,这是一种福萌,这些上船的人都想借一些好运,有的想借着船上的无边杀气,去去自己的霉运,这就叫借运,只是有谁可怜我高丽子民的哀痛,卑沙城化为焦土,大王城成为鬼蜮,云侯遍身鲜血,自然鬼神辟易,妾身在这里祝愿云侯公侯万代,万世其昌。“

  岑文本大怒,自己虽然也不喜欢云烨的暴行,但是这种事情,只适合自己家关起门来指责,现在一个高丽囚妇,就敢皮里阳秋的指责,实在是不成体统,莫非是云烨看上了这个女子的姿色,所以才多加忍让的?想到这里皱着眉头看着云烨不吱声。

  “老岑,想错啦,我可没动这个女人一指头,但是我也不能放了她,她的情夫很厉害,我必须拿她做人质,要不然她的情夫会发疯。”

  岑文本鄙夷的看了荣华女一眼,又厌恶的看了云烨一眼,没心思理会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抖抖袖子,回了自己的舱房。

  云烨强忍着自己要抽这个婆娘一顿的念头对荣华女说:“赶紧进舱房,不要再出来,我怕我忍不住要把你丢到河里去。”

  大军回归,悄无声息地进了军营,那些坐船的达官贵人们从长安码头就下了船,军营里冷冷清清,只有自己的留守的部下站在码头上跳跃着,欢呼着欢迎大军的归来。

  没有马前掷花,没有美酒佳肴,没有那些娇媚的妇人们瞥过来醉人的眼波,也没有天官那种尖利的宣旨的声音,云烨这一趟回来,悄无声息,就像一个流浪多年的游子,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回归。

  掀开船头的油布,云烨抚摸着那些骨灰坛子,流着泪说:“对不起,没有让你们享受到该有的荣耀,其罪在我。”

  “大帅,您不欠弟兄们的,咱们这趟活本来就是九死一生,您带着大家这不是回来了么,战死的弟兄也不亏,这些年荣归的大军多了,威风是威风,可是谁口袋里像我们一样装满了银子,你们说是不是啊,弟兄们。“

  赖传峰的一句话,顿时就让心情低落的军卒们在一瞬间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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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节 悲喜两重天

  回想起那些从洛阳就上船的官员,云烨不由得惨笑出声,他们不是来借什么运的,而是奉皇帝的旨意出迎百里的大臣。

  由于这回杀戮过甚,那些文官们认为云烨是在故意挑起大唐和高丽的仇恨,好达到出兵的目的,好让那些武将们重新获得统治一道兵马的大权,所以他们曲解了皇帝的旨意,出迎了三百里,却绝口不提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岑文本几次三番想要说话,又咽回了肚子,武将们高兴之余,却在担忧由谁来背这个杀戮的罪名,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充当缩头乌龟,富贵了几年,再也没有往日的慷慨豪迈。

  李二鄙视他们是有道理的,收取他们手中的权利也是有道理的,小富即安,这是武人的通病,自己没胆识,那就不要怪文官们取走他们的权力。

  事实上从他们把云烨推出来,让一个小辈出来顶缸,估计李二心里就已经在对他们看轻了几分,想要得到,却不愿意付出,这是蟊贼的心理,不该出现在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帅们身上,云烨现在才明白李二同意自己出征时,为何会是那副痛惜的表情,他不是为自己痛惜,而是痛惜自己那些往日的战友们的血性已经消磨殆尽了。

  就算这些将帅们不适合出战,难道军中真的找不出来一个可以胜任的人?大唐足足有常备军力六十万,长安就有近四十万,四十万人里果真找不出一个来?

  老钱痛哭流涕的拜伏在地上欢迎家主凯旋,身后跪拜着上百名仆役,还有上百辆的大车,云家的厨子都在,就连九儿也抱着琵琶出现,称心穿着女装,妖娆多姿,头发垂下来。长达俩丈的广袖缠绕在身上,这是他准备给大军起舞。而且是标准的《出车》装扮。一个山鬼,这本来应该由岑文本派遣礼部歌姬在洛阳就表演的。

  称心缓缓走出来,抖着长长的袖子,边走边唱:“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

  云烨愤怒的耳朵都在左右错动。为了身后那些将士,依然张嘴应和:“王事多难,维其棘矣,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

  等云烨唱完这一段,从船上下来的将士齐声高歌:”昔我往矣,黍禝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称心装着一副寻找人却找不见的模样在军士堆里东寻西顾,最后哀伤的跪坐在地上哀哀的唱歌:“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云烨抽出横刀重重的插在地上,身后的将士也把自己的刀子插在地上,捶着胸口大声怒吼:“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唱完了这曲,《出车》本来就压抑的队伍,顿时嚎啕大哭,就和歌曲里所述,我们为了王事,去遥远的地方作战,这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不管多么艰难,我们都无所畏惧,我当年走的还是杨柳依依的好时候,如今归来却是雨雪霏霏,家人,山鬼都找不见往日熟悉的面容,我们不后悔,如今擒获了敌酋,正是欢庆的好时候。

  不后悔?云烨这时候后悔的想把心挖出来,当初为什么要接这趟差事?当时只需要把这件事捅给魏征知道就行,就算是那些老帅们如何逼迫,自然有文官去对付,用不着自己出面,自己也不会有两千多部下伤亡,如今战胜归来,却没有受到应有的荣耀,这是奇耻大辱,云烨已经做好了明日骂殿的准备。

  “老钱,把所有的锅灶支起来,把所有的酒坛子打开,九儿,弹起你的琵琶,称心跳的再妩媚一点,我们喝酒,来,弟兄们,卸甲!“

  “大帅令!卸甲!“军中司马跳上一个桌子,声嘶力竭的冲着所有人大吼。队率们也跳出来,冲着自己的部下大喊”卸甲!“

  一时间,到处都是哗啦哗啦的卸甲的声音,不一会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一堆甲具,横刀,长矛,强弩,箭匣,身上只留下切肉的短刀。

  最后从船上下来的荣华女,笑吟吟的走过来,对云烨说:“这就是大唐上国对凯旋的将士的欢迎礼仪么?好像简慢了些,连我们高丽的仪式都不如。“

  云烨瞪着血红的眼睛慢慢说:“你如果再敢说一个字,我会立刻让人把你扒光,让你为将士们跳舞,由你来跳艳舞,想必将士们的感觉会好一些。“

  荣华女看到云烨已经明显的处在爆发的边缘,听到云烨的话之后,抱着自己的双肩就一溜烟的跑了,她这时候只想离云烨远远地。

  云烨很愤怒,将士们很委屈,但是留守的那些军士却一脸的荣幸,如果不是今日是一个胜利回家的好日子,云烨绝对不会放过这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军营里的露天锅灶早早就砌好了,军中的厨子也在帮助云家的厨子,一筐筐的白馒头,葱油饼,都被搬了出来,一大锅一大锅的冒着热气的肉块也从被端上了桌子,酒坛子被云家的仆役一一打开,放在热水里,被热气一激,酒香四溢,云烨用自己的刀子从锅里叉了好大一块肉,三两口吃完,连羊肉,猪肉都没心情去区分,抱起酒坛子,第一回没去看酒坛子上的数字,大口大口的就把一坛子酒喝个精光。

  可能拿错酒了,酒劲有点大,一坛子喝完之后,云烨的脚步就有些踉跄,推开准备上来扶自己老钱,也不理会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无舌,刘方,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准备去后帐上完厕所就去练武,现在让自己的部下看到主帅失态不太好。

  九儿在很高兴的弹琵琶,曲子越发的激昂,真的很像大珠小珠落玉盘,称心笑的也很开心,两只袖子被他抖成了各种花样,分不清称心是男是女的那些笨蛋们热情的围着称心献殷勤,有些会跳舞的,居然也跑上去一起跳。

  酒意上涌,刚才那一坛子酒如果不是他娘的五十度以上的烈酒才是怪事,云烨发现自己如果不耍一些小聪明,正正经经的走常人的路子,运气差的惊人,一般情况下,只要能想到最恶劣结果,那么自己就一定会遇到最糟的情况,不会有例外。

  妈的,前面是谁?竟然敢私自在军营点火?这还有没有一点纪律性了,岭南水师大营和其他军营不一样,到处都堆满了油料,这么干实在是很危险。

  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帐篷,从外面看里面居然人影绰绰,并且还有香味传出来,这股味道很熟悉,好像从哪里闻到过,在哪闻到的?

  记不清楚了,一把掀开帐篷帘子,看到里面的场景,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看到老牛系着围裙,正在不停地翻烤一只羊,抬头见云烨进来,拿刀子片下来一块,递了过来:“尝尝,这只羊老夫拿调料腌了一天,还喷了酒,再有一柱香的功夫就好了,你看啊,烤羊就是讲究个火候……“

  云烨嘴里塞着一块肉,耳朵嗡嗡的响,眼泪哗哗的淌,只看见程处默刚要站起来,就被老牛一巴掌抽的低下头继续照料柴火。

  程咬金光着上身,露出黑魇魇的胸毛,拿着一把巨大的刀在剁肉馅子,没剁两下刀就砍进了砧板,秦琼,不紧不慢的坐在小马扎上捡着手里的青菜,至于尉迟恭,拿着一把火叉挑着一只猪头正在燎毛,铁塔一样的尉迟大傻,冲着云烨咧开嘴傻笑一下,随手就把手里的那只肥鸡扭断脖子,扔进开水盆子里。

  长孙冲脸上全是面粉,从来没有干过厨子活的纨绔公子,想要把面团揉到一起,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李怀仁端着一个大盆,愁眉苦脸的看着程咬金剁肉馅子,一看到云烨进来,随手就把盆子扔了,一把抱住云烨使劲的勒,只是哥几个以前最喜欢的游戏。

  等云烨给老程,老牛,老秦,老尉迟见过礼,眼中的泪水就已经不再流淌,在被程处默,大傻,长孙冲勒个半死之后,心中最后的一点不愉快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只要自己在乎的人没有忘记自己,别人算个屁啊。

  “你来的早了,承乾,青雀,小恪,现在还没来,他们需要等陛下退朝之后才能来,现在才是午后,青雀答应把皇宫里那条最凶的黑狗偷出来做今天的主菜,不知道得手了没有。小恪说有好东西给你,不知道是什么,知道你没吃饭,再等等就好。”

  听到程处默的絮叨,云烨这时候才从恍恍惚惚的境地里钻出来,笑着接过尉迟手里的猪头,把一根铁棍烧红了,在猪鼻子里,耳朵眼里,狠狠地烫了几遍,才说:“尉迟伯伯,做出一道最美味的猪头,首要的条件就是要干净,您光烧外面的猪毛可不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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