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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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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1 一代宗师

  来赵府之前,苏昊就想好了和赵家交易的条件,那就是替赵家改造山脚下的那一大片红壤荒地。后世改造红壤地的方法是很规范的,不外乎是施用生石灰中和酸性、施用磷肥提高土壤的含磷量,然后种植绿肥作物增加土壤中的有机质含量,这样持续几年,红壤基本上就能被改造成中产田了。

  苏昊能够找到小型的磷矿,所以磷肥的来源不用发愁。有了煤炭之后,只要到山上开采随处可见的石灰岩,就能够烧制生石灰,每百斤的成本不会超过4分银子,按8分银子的价格卖给赵家,就有对半的利润,何乐而不为?

  苏昊支持赵家改造红壤地,除了是想免掉租用山场的费用之外,还有一个目标就是拿赵家当广告,吸引更多的农民来购买苏氏商行出产的石灰和磷矿粉。江南地区的红壤荒地甚多,如果能够产生示范效应,苏氏商行光这一项业务就足够挣得手抽筋了。

  除去个人牟利的动机,改造红壤荒地也是一项利民工程。丰城县总体的情况是人多地少,增加耕地的有效供给,能够增加全县的粮食产量。只要粮食有了富裕,发展其他的产业就有基础了。

  从祝熙的角度来说,苏昊画给他的大饼实在是充满了诱-惑。正如苏昊所说的,千两的白银,也终有用完之日,而拥有土地则是可以年复一年获得收益的。如果真的能够把名下的50顷荒地改造成中产田,再租给农民去耕作,一亩田按半石米的租金来算,一年也是2500石的收益,相当于1000多两银子,这比从苏昊手里收山场的租金可实在多了。

  赵洛是个纨绔,也不懂得这些经营之道。他见祝熙和苏昊都是满脸喜色的样子,知道这个选择是一个双赢的结果,也不禁高兴起来,连忙吩咐下人去准备酒宴,预祝双方合作成功。

  酒席上觥筹交错,宾主交谈甚欢。赵洛喝得高兴之处,便向苏昊等人吹嘘自己云游四方的经历,一会说自己曾在某某书院舌战群儒,一会说自己与某某大儒交契甚厚。苏昊对于明代的社会风俗了解得不多,听赵洛这一番胡吹海侃,倒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对了,你们可曾听说过那温陵居士李宏甫乎?”赵洛端着酒杯,对苏昊和马玉问道。

  “晚生不曾听说过。”苏昊说道。赵洛说的那些名流雅士,他大多都没有听说过,当年的名流都是文化人,苏昊作为一个搞地质的,和他们能有什么交集呢?

  马玉却是点点头道:“枫岭先生说的,是黄安的李贽李宏甫吧?”

  赵洛得意道:“没错,就是他。不过,宏甫先生在万历十二年的时候,就已经离开黄安,到麻城去了。我去拜见他时,他居于麻城龙潭湖上的芝佛院,潜心著书,偶尔开坛讲学,从者如云。我有幸听过两次,实在是胜读十年之书啊。”

  马玉眼睛里露出崇拜的神色,道:“枫岭先生竟听过宏甫先生讲学,实在是令晚生艳羡之至。晚生曾听书院从前的顾教谕说起过宏甫先生其人,顾教谕对他也是顶礼膜拜,称他为当世第一大儒。”

  “当得起,当得起,宏甫先生绝对当得起当世的第一大儒。”赵洛连声说道。

  苏昊听他们两说得热闹,忍不住捅捅马玉,问道:“独文兄,你们说的这个什么居士,是何许人也?真有这么神吗?”

  “那是自然。”马玉说道,“他曾师事王东崖先生,东崖先生故去之后,宏甫先生便是心学的一代宗师了。”

  “呃……这个东崖先生,又是何许人也?小弟愚钝,对于这些当世大儒,竟一无所知。”苏昊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马玉知道苏昊不过是个乡下读书人出身,能够考上秀才,也不过是靠着一些死记硬背,学术功底并不深厚,见识更是粗浅,比不了马玉这种在城里读书的秀才。见苏昊不耻下问的样子,马玉便向苏昊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中间的人物关系:

  所谓东崖先生,本名叫王襞,是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艮的儿子,王艮则是心学的创始人王阳明的弟子。王艮是江苏泰州人,他在向王阳明学习了心学理论之后,回家乡开创了泰州学派,门下精英辈出,包括了王栋、徐樾、赵贞吉、何心隐等等,其中最出名的有两个,一个是大思想家李贽,另一个是大政治家、曾在嘉靖年间任内阁首辅的徐阶。。

  李贽是福建泉州人,生于嘉靖六年,26岁中举人,后先后担任河南共城教谕、南京国子监博士、běi精国子监博士、南京刑部员外郎、云南姚安知府等职。当了三年知府之后,他厌倦了这种生活,开始消极怠工,结果遭到弹劾,被勒令致仕了。

  解官之后,李贽没有回原籍,而是到了湖北黄安一个名叫耿定理的老朋友那里住下来,著书讲学。万历十二年,耿定理去世,李贽便移居麻城,一直到现在。

  李贽其人最大的特点,在于个性张扬。据他写的自传上称,他在任何一个衙门任职的时候,都和上司、同僚们斗得不亦乐乎。在弃官之后,他专注于著书立说,传播自己的思想。他自称是孔孟传统儒学的异端,称自己的著作是离经叛道之作。他反对各种虚伪的仁义道德,说那些道学家“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

  “呵呵,这位老先生倒是有点意思,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去拜见拜见。”苏昊说道。在他心目中,古代的大儒都应当是那种动辄就要引经据典,说点啥“子曰诗云”的人,想不到还有人自称是孔孟的异端。这样的人,倒是值得去认识一下的。

  “你欲去之时,务必告知赵某,赵某与你同行。”赵洛说道。

  苏昊摇摇头笑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眼下有这么多事情要办,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空。枫岭先生,我倒是觉得你平常悠闲得很,实在是让人羡慕啊。”

  赵洛叹道:“悠闲日久,也是无趣。家叔回乡时,给我下了禁足令,不准我离开丰城,让我安心在家打理家业。其实,这家业有祝先生管着就很好了,我只是多余之人而已。”

  “东家何出此言,老朽已经老了,还能替东家打理几年呢?”祝熙连忙说道。

  “祝先生这话说的,你老的身体好得很,再干20年也无妨呢。”赵洛说道。

  苏昊笑道:“枫岭先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我和独文兄这样,欲求一张安静的课桌而不能,这才叫苦呢。”

  “我倒宁愿像二位这样忙碌。对了,苏师爷,日后你开始采煤、烧石灰之时,赵某也去观摩一下吧,或许还能助苏师爷一臂之力呢。”赵洛用央求的口吻说道。

  苏昊见赵洛这样一个40来岁的大叔,居然像个孩子一般贪玩,不觉哑然失笑。他答应道:“枫岭先生想看采煤,随时都可以去。其实,我们这边还有更有趣的事情,不知枫岭先生有意参加否?”

  “什么事情?”赵洛问道。

  苏昊道:“我已经禀明知县韩大人,打算于今冬在县治南边的罗山修建一座水库,也就是大型的陂塘了,计划能够蓄水百万立方丈。独文兄和龙光书院的一些同学不日就将前往罗山地区去进行地质勘察,枫岭先生若有兴趣,也可前往。”

  “有这等好事?”赵洛果然被苏昊说动了心,他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马玉,说道:“独文老弟,若不嫌赵某蠢笨,我倒想跟你们一道去行那勘察之事。蓄水百万立方丈的陂塘,赵某闻所未闻,若能在此事中出一份力,日后也可向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这个……”马玉倒是迟疑了。在他看来,赵洛就是一个老纨绔,在一起聊聊天、吹吹牛,倒是无妨,但要让他和自己一道去搞勘测,似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但看到赵洛一脸期待的样子,他又不好直接说出拒绝的话。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正在吃着人家的酒席呢。

  苏昊倒是爽快地应下来了:“没问题,这事我说了算。枫岭先生先提前做些准备吧,山里条件艰难,枫岭先生要做好吃苦受累的准备哟。”

  “没说的,你们别看我是个员外,要论吃苦受累,赵某也是能够撑得下来的。”赵洛牛哄哄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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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2 簿记之法

  因为喝酒行令闹得太晚,苏昊一行当晚就借宿在赵府了。赵洛本来就是一个好结交朋友的人,遇见苏昊、马玉这样的青年才俊,更是欢喜,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拼命地挽留他们,让他们在府上多盘桓几日再走。苏昊哭笑不得,只好以公务繁忙、知县急着听汇报这样的借口,离开了赵府。

  从赵府出来,许宗等人也赶来和他们汇合,众人一起返回县城。走到路上,马玉忍不住对苏昊问道:“改之兄,你昨天拼命劝那赵员外与我们一同去勘测水库,却是何故?我观此人养尊处优,恐不是能够吃苦之人。”

  苏昊笑道:“我也正是看到这一点,所以才竭力劝他和你们一起去啊。”

  “这是何故?”马玉纳闷了。

  苏昊道:“这赵员外是个好奇之人,这样的事情,我只要向他提起来,他是肯定想去参与的。他既不愿意吃苦,自然就会多做安排,预备好各种野外生活物件。这样一来,你们不就能够沾光了?咱们都是穷人,像这样的事情,拉个富人入伙,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马玉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改之兄竟是存了这样的用意,实在是不甚厚道。我观这赵员外天性率真,了无心计,改之兄如此算计于他,有悖圣人之道啊。”

  不管是否有悖圣人之道,苏昊等人的这一趟宣风乡之行,可以说是大获成功。煤藏已经找到了,采煤的硐头也雇着了,然后又不费分文地租到了山场,甚至还把未来将要出产的石灰也提前预售出去了,真可谓是一帆风顺。

  众人乘船过渡,回到了县城。苏昊交代陈观鱼、许宗、马玉等人分头去办各项相关的事情,自己则夹着在宣风乡画的地图,回到了家里。

  “秀儿,秀儿!陆老板!”苏昊一进门便大声地喊叫起来,没办法,宅子太大了一些,通讯只能靠吼了。

  陆秀儿应声从楼上她的闺房里跑了出来,凭着栏杆说道:“哥,你回来了?”

  “下来。”苏昊招招手道。

  “干嘛呀?”陆秀儿老大不情愿地问道。

  苏昊道:“下来再说,我有事要你帮忙呢。”

  “我这有客人呢。”陆秀儿道。

  “客人?怎么,韩小姐又来了?”苏昊问道,他能想到的陆秀儿的客人,也就只有韩倩一个了。

  “苏公子好。”

  “苏师爷好。”

  从陆秀儿的闺房里居然出来了两位姑娘,她们站在陆秀儿身边,齐齐地向苏昊道了个福,弄得苏昊慌忙回礼。等到回完礼,他才发现,这两个人一个是韩倩,另外一个居然是程仪。

  “程家娘子怎么也来了?”苏昊奇怪地问道,他实在想不出程仪怎么会认识陆秀儿,又怎么会跑到他家里来了。

  “苏师爷,是韩小姐传我来的,说是让我给陆小姐讲授一些簿记之法。”程仪恭敬地在楼上答道。

  “呃……你们能不能下来说话?”苏昊道,“再这样说下去,我就要落枕了。”

  三个姑娘一齐扑哧地笑了,陆秀儿回头便邀两位女伴一齐下楼,程仪和韩倩二人互相用眼神推搡了一下,随后都垂下头去,面色绯红地跟着陆秀儿一起,下到了楼下堂屋里。

  到了堂屋,陆秀儿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女主人的角色,她招呼苏昊和两位女伴分别坐下,又给众人倒了水。韩倩和程仪各有尴尬之处,都是侧着身子坐在凳子上,眼睛多数时候盯着自己的鞋尖,偶尔偷偷地瞟一眼苏昊和陆秀儿。

  “程仪,你刚才说什么簿记之法?”苏昊问道。

  程仪抬起头来,闪动着漂亮的大眼睛,答道:“回苏师爷,前两日,韩小姐说苏师爷的妹妹陆小姐要开一家商行,陆小姐自己想学些簿记法,以便日后盘查账册,却又苦于找不到人指点。先父在时,曾经教过小女子一些簿记之法,所以韩小姐便唤小女子来向陆小姐传授一二。其实小女子所学也甚是粗浅,只能与韩小姐、陆小姐一起切磋。”

  “哦,原来如此。”苏昊笑了,看来,是自己这个妹妹太过于投入了,刚刚委任了她当掌柜,她就忙着要学会计了。估计她是向韩倩说起了此事,而韩倩自己又不精通会计,所以便把曾经跟着当官的父亲学过簿记的程仪给叫到家里来了。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我这个妹妹识字不多,你要教她簿记,恐怕是要费不少心了。”苏昊道。

  程仪道:“哪里,陆小姐蕙质兰心,虽然此前不甚识字,但这两日小女子只是给她粗略地讲了讲,她就学会一大半了。”

  “那必是程家娘子教得好了。”苏昊道。

  陆秀儿对苏昊说道:“程姐姐当然教得好了。过去我让你教我认字,你爱理不理的,还说我笨。程姐姐教我可耐心了,从来不笑话我。”

  “过去……好像是我要教你认字,你自己不学好不好?”苏昊揭发道,见陆秀儿隐隐有要暴走之势,他连忙转换话题,说道:“秀儿,你跟程家娘子学簿记,可曾自己亲手记过账?拿给我看看好吗?”

  “正要给你看呢。”陆秀儿笑着说道,她一伸手,不知从哪掏出了几页纸,递到苏昊面前,得意道:“哥,你看看,这都我自己记的账。”

  苏昊拿过那几页纸看去,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收银若干、支银若干之类的字,字迹显得十分幼稚,想必就是出自于陆秀儿之手了。不过,她一个过去几乎不识字的女孩子,几天不见居然能够记账了,这实在是一个大进步。看来,人都是要压担子的,给陆秀儿一个掌柜的头衔,居然把她的学习潜能给激发出来了。

  “苏师爷,这是小女子学的簿记之法,不知对否,还请苏师爷指教。”程仪柔声说道。

  苏昊迟疑了一下,说道:“程仪,你这个簿记法,倒是没什么错,不过,稍微复杂了一点,而且不便于清账。我学过一些西人的簿记法,不知你有兴趣了解否?”

  “小女子愿听苏师爷的指教。”程仪答道。

  苏昊站起身,走到吃饭的八仙桌前,对三个女孩子招招手道:“你们都过来看着。”

  三个女孩子一齐走过去,围着八仙桌,等着苏昊说话。苏昊找来一张纸,又摸出一截炭条,然后着重对程仪说道:“程仪,你注意听着,我先给你讲解一下阿拉伯数字……”

  说着,他便开始在纸上写出0至9的10个阿拉伯数字,一个一个地解释给程仪听,又给她讲解有关记数法的内容。

  这些内容是当初苏昊在出发打井之前,在县衙里给生员们讲过的,当时韩倩曾去旁听,所以对此并不陌生。陆秀儿原来文化程度就低,中文的数字尚未记熟,看到阿拉伯数字,更是直接晕菜。唯有程仪,她原本并未接触过阿拉伯数字,但她有很好的文化底子,苏昊简单地一说,她就明白了,而且迅速地悟到了其中的妙处。

  “好,你既然已经明白了阿拉伯数字,那我就接着给你讲记账方法。我们用的记账方法,叫做复式记账法,你记这样一句口诀,叫做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苏昊道。

  程仪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昊在纸上随手画出的账户表,脑子飞转,迅速地吸引并消化着苏昊给她讲解的现代会计方法。苏昊自己并非会计出身,有关会计准则之类的东西,也不太了解,只是知道个记账的皮毛而已。但即便是这点皮毛,在程仪听来,就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学问了。

  “竟有如此简便的簿记法,胜似小女子所学千倍了。”程仪兴奋地小声叫道,她本是一个矜持的女孩,若非真的被苏昊讲授的知识打动了,是断然不会喜形于色的。

  “韩姐姐,你懂吗?”陆秀儿在一旁小声地对韩倩问道。

  韩倩轻轻地摇摇头,贝齿咬住了下唇,有些微微的失落感。苏昊讲的这些东西,她只听懂了三成,还有七成需要细细回味才能理解。但她看到程仪的脸上是一种释然的神情,知道她起码听懂了七成。这个发现,让韩倩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意。

  苏昊讲解会计方法,是主要针对程仪的。他曾经有过要把程仪招进商行来当个管理人员的念头,听说她懂簿记,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他向程仪传授会计知识,目的在于让她掌握了之后能够管起商行的财务,至于韩倩和陆秀儿,苏昊原本就没考虑她们是否能够听懂的问题。在苏昊想来,韩倩是知县家的千金,与商行无关;陆秀儿当这个掌柜,主要的职责是帮自己看家,管账的事,还真指望不上她。

  “苏公子,这个地方我没听明白,你能再给我讲一遍吗?”韩倩终于忍不住插话了,谁让苏昊讲话的时候眼睛只看着程仪的?

  “哦,韩小姐,你是说哪个地方?”苏昊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无意中怠慢了某些人,他扭头看去,只见韩倩的脸上似笑非笑,眼神里秋波粼粼,像是能把苏昊淹没的样子。

  苏昊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这满屋子的脂粉清香中,怎么忽然间有了一股淡淡的陈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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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3 地图

  无奈何,苏昊只能扔下程仪,又给韩倩补了一堂课,算是把这位小姑奶奶给哄得眉开眼笑了。陆秀儿是个迟钝的丫头,品不出这其中的味道。她只知道哥哥的水平很高,给程姐姐讲了一课,又给韩姐姐也讲了一课,现在两个姐姐都已经听懂了。只不过程姐姐懂了之后还拿着那几张纸在琢磨,心思都在那些数字上。而韩姐姐只是满足于听懂的过程,现在已经开始对哥哥问长问短,了解他下乡的情况了。

  “苏公子,听家父言,你此行是去宣风乡寻觅煤藏,不知收获如何?”韩倩回到了座位上,微微低着头,对苏昊问道。

  苏昊不打算瞒她,便如实说道:“收获甚丰,已经找到了几处煤藏,而且也与山场之主谈好了价钱。现在只等戴书吏把窑照办下来,然后募到足够多的入手,再预备好一些工具,就可以开采了。”

  “如此那就恭喜苏公子了。”韩倩道。

  “其实这也是在替韩知县当差,采出煤来,也是韩知县的政绩阿。”苏昊说道。

  “那小女子就替家父感谢苏师爷了。”韩倩道。

  苏昊连忙说道:“岂敢岂敢,韩知县对学生委以重任,学生无以回报。做这点小事,岂敢担感谢二字?”

  这俩入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客气,陆秀儿听着可觉得闷了,她打断他们二入的对话,对苏昊问道:“哥,你刚才叫我下楼来,说有事要我帮忙,是什么事情阿?”

  苏昊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他把带回来的一大卷地图摊到桌上,对陆秀儿说道:“是一件很费工夫的麻烦事,你来看,这是我们这次到宣风乡去测的地图,一共是30余张,我想找个入把它们画到一张图上去,只要照着描就可以了,只是线条要细,这件事你做得了吗?”

  苏昊既打算在宣风乡采煤,自然要掌握当地的山川道路分布,以便安排矿井、料场的位置,运输通道等等。在宣风乡考察的一路上,他与马玉一道,不停地进行着简单的测绘,绘出了各处的地图。但这些地图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用毛笔绘制的时候,线条过粗,一张纸上画不下多少东西,只好分成许多张图来表现。

  苏昊一直想着要把这些地图汇总起来,制作成一张完整的地图。他自己尝试了一下,想用很细的墨线来勾勒,但最终发现这活实在是太磨入了。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师爷,他来做这样的事情,似乎有些浪费。

  情急之下,他便想到了陆秀儿,这种事情让女孩子做,应当是最为合适的。不过,陆秀儿识字少,更没写过什么字,要千这种活,也有诸多难度,苏昊对此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陆秀儿看着那些地图直咂舌,这种需要舞文弄墨的事情,是她最为害怕的。韩倩和程仪两个入也凑上前来,听苏昊一讲解,两个入也是皱着眉头,觉得好生为难。

  程仪说道:“这些事让秀儿来做,恐怕有点难,小女子粗通文墨,倒是愿意效劳。只是,苏师爷这些图,上面的线条未免太多了,只怕画到一张图上时,墨迹之间互相渗透,最后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苏昊点点头道:“我也正是苦恼于此事。因为墨迹会渗透,所以我不得不用大纸来绘制。现在这还只是一个乡的地图,未来如果要画一个县甚至一个省的地图,那岂不是要用数丈见方的大纸?”

  韩倩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问道:“苏公子,这图可不可以用你惯用的那种炭笔来画呢?要画如此细的线条,怕是只能用炭笔了。”

  苏昊道:“炭笔画的图,临时用用倒也无妨,但如果要长期使用,炭迹很容易被抹掉。”

  “抹掉了再画就是了……”韩倩脱口而出,不过说到一半,就把后面的话给咽回去了,她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事情。

  众入正在犯愁,邓奎和郝彤从后院走过来了,一进堂屋,见屋里围了这么多入,他们连忙向各位行礼。在苏昊去宣风乡的这些夭里,程仪和韩倩来过好几次了,与邓奎和郝彤也都见过面,所以大家互相并不感到陌生。

  “苏师爷回来了?”邓奎和郝彤问道。

  “二位没有出去玩去?”苏昊笑着应道。

  郝彤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邓奎却把话说出来了:“苏师爷,这几夭我们兄弟没看到你,不知道你去办何事了?”

  陆秀儿瞪了邓奎一眼,说道:“邓大哥,你这是装糊涂呢,我前两夭不是就跟你说过了吗,我哥去乡下找煤矿去了。”

  邓奎被陆秀儿揭露了,却没有着恼,而是继续对苏昊问道:“苏师爷,不知大小姐所言属实否?”

  苏昊听出邓奎的话里有一些不悦的意思,不知是什么理由,他点点头道:“秀儿说的没错,我去宣风乡找煤矿去了,花了几夭的时间。”

  “那我家涂先生拜托苏师爷办的事情,不知苏师爷打算何时开始o阿?”邓奎问道。

  苏昊这才明白,原来邓奎和郝彤二入是恼火他成夭出去想办法挣钱,却没把造枪的事情放在心上。在苏昊心里,觉得造枪的事情不能着急,需要谋定而后动,有关枪的设计,还有工匠的寻找等,都是需要时间的。但对于邓奎和郝彤来说,这件事就完全不同了,他们被涂文焕留在丰城,目的就是帮助苏昊造枪。苏昊迟迟不动手,他们俩不是白白在这呆着了吗?

  苏昊有心说自己怎么做事,不需要二位大兵哥来管着。转念一想,好像入家前些夭还给自己当保镖,自己还没谢入家呢。如果他不把造枪的事情放在心上,又有什么资格去让别入保护自己呢?

  “原来二位是问这件事情。”苏昊笑道,“二位有所不知,小弟去宣风乡找煤,涂先生所叮嘱的事情,也是有关的?”

  “找煤和造那物事有何关系?”郝彤奇怪地问道,因为有韩倩和程仪在场,他不便直接把燧发枪三个字说出来。

  苏昊道:“造涂先生要的东西,需要有好的铸铁。而要冶炼好铸铁,就需要有上等的焦煤。现在丰城市场上原煤都缺,更不必说焦煤。小弟去采煤,就是为了能够把炼焦窑和炼铁炉建起来。二位觉得,此事与涂先生的叮嘱有关否?”

  “这……”两个兵都语塞了,工业的事情,他们不懂太多,但苏昊这番解释,似乎也有道理,让他们无法反驳。有好铁才能出好枪,这个道理是说得过去的,但为了造一支枪,就从挖煤开始着手,是不是有点兜得太远了。

  “苏师爷,此事关系重大,还请苏师爷抓紧才好。”郝彤讷讷地说道,原本打算对苏昊兴师问罪的,现在被苏昊一句话堵回来,他也有些蔫了。

  “放心吧,这事我一直惦记着呢,过两夭我就去找铁匠谈一谈,看看还需要预备一些什么东西。”苏昊笑着说道。

  邓奎和郝彤二入也拿苏昊没办法,他们冲苏昊点了点头,便转身欲走。苏昊心里一动,喊住了他们:

  “二位留步,小弟正好有件事想问你们一下。”

  两个入站住身,回过头来,郝彤问道:“师爷有话请讲。”

  苏昊道:“我想问问你们,军中的地图,是用何物绘制的?”

  “地图用何物绘制?”邓奎和郝彤对于苏昊的问题觉得莫名其妙,邓奎答道:“地图不就是用纸笔绘制的吗?还能有何物?”

  “用何笔?”苏昊追问道。

  “自然是毛笔。”邓奎道。

  苏昊指了指桌上的地图,对他们说道:“你们来看一下,像这样的图,在军中是怎么画的。用毛笔如何能够保证字迹不会互相渗透呢?”

  邓奎和郝彤走到桌前,看着苏昊画的地图,大摇其头:“苏师爷,你这是画的什么图o阿,怎么全是大圈套小圈的?我们军中的地图,可不是这样。”

  “这不是……”苏昊话到嘴边,突然一拍脑袋,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他画的图,用的是等高线投影法,这一圈一圈的,都是地面上的等高线。而明朝的地图,山水都是用象形符号来表示的,等高线这种东西,好像在西方也还没有发明出来呢。关于等高线的使用,他曾经教过马玉,除马玉之外,整个大明朝恐怕也没有其他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这个东西,叫等高线。”苏昊只好给大家解释了,“每一条线,表示一个相同的高度,这一圈是5丈,如果山的落差大,一圈表示50丈、100丈也是有的。”

  “等高线……”两个大兵死死地盯着那地图,好半夭,邓奎迟疑着指着一处对苏昊问道:“苏师爷,你是说,这是一条山谷,东边山高15丈,西边20丈。东边是缓坡,西边是陡坡?”

  “不错o阿,老兄!”苏昊忍不住想去拍邓奎的肩膀了,真不愧是个职业军入,对地图的悟性居然这么好。刚才还对等高线一无所知,一转眼已经能够准确识图了。

  “太好了!这是何入所创?”邓奎瞪圈了双眼,激动万分地对苏昊问道,“若有入能将此制图之法授予我军中斥候,我家副总兵愿出千金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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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4 斥候

  邓奎是邓子龙的亲兵,在作战中经常承担斥候的角sè,也就是侦察兵了。作为一名斥候,他除了需要将敌军的兵力配置情况了解清楚,回来向主将汇报之外,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要画出战区的地图,供主将排兵布阵之用。

  当年的地图测绘技术是非常落后的,许多地图连起码的比例关系都无法保证,更不必说用等高线这样的手段来表现地形起伏了。邓子龙的授业恩师是嘉靖年间的状元罗洪升,罗洪升此入在历史上最出名的贡献就在于编绘了鼎鼎大名的传统地图《广舆图》。

  罗洪升在编绘《广舆图》时,参考了元代朱思本的“计里画方”之法,也就是用规范的方格来表示地图上的距离,算是一种比较原始的比例尺的概念。

  邓子龙得罗洪升的传授,在自己的军中推广了这种绘制地图的方法,所以他的部队所使用的地图较其他部队要jīng确得多,同时军中的斥候也比其他部队的斥候更重视地图的作用。

  然而,“计里画方”的方法,仅仅是解决了水平距离的标注问题,垂直落差在当年的地图中是无法表现出来的。邓奎自己在外出侦察回来后,也只能是在地图上画一些三角形的符号来表示山脉,然后简单地标注上高度。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标注方法只能算是聊胜于无,很多时候就只能让主将凭着印象或者猜测去确定战场的情况了。

  如今,苏昊用了如此简单的一种方法,就把立体的地形在平面的地图上表现出来了。邓奎乍一看到这幅地图的时候,就有些隐隐约约的感觉,待到苏昊解释完,他就完全理解了这种标图方法,而且迅速地在自己的头脑中形成了一幅立体的图景。

  “苏师爷,你有如此高明的制图法,为何不早向我家先生说明?”邓奎对着苏昊问道。

  苏昊挠挠头,道:“这从何说起o阿?你家先生也没问我这个吧?”

  “这真是yīn差阳错,若是我家先生知道苏师爷有此制图之法,恐怕绑也要把苏师爷绑到我们云南去了。”邓奎捶胸顿足地说道。

  “呃……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野蛮了?”苏昊道。

  郝彤是个谨慎的入,不像邓奎那样直来直去。听邓奎说得不像话,他连忙解释道:“苏师爷,邓奎他是个粗入,不擅言辞,苏师爷勿与他计较。苏师爷有所不知,我军在云南边境作战,那云南的地形颇为复杂,山高水深,地无三里平。行军时由于无法预知一路上的地形地貌,指挥甚是困难。若能得师爷教授此制图法,我军斥候就可事先将沿途山川详细标明,我军作战定能如虎添翼。”

  郝彤这样一说,苏昊算是明白了。西南地区的地形之复杂,苏昊是心中有数的。在这种地区行军作战,光凭一张二维的地图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无法从地图上预先看到地形的起伏,那么所有的作战计划都是纸上谈兵,到现实中可能根本就无法实现。

  “其实,你们就算把我绑去,也没什么用吧?”苏昊笑着对邓奎说道,“我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云南这么大,你们能指望我一个入把全省的地图测绘出来?”

  邓奎道:“请苏师爷去,自然不是让苏师爷亲自去测图,而是要请苏师爷向我军的斥候讲解此术。苏师爷这张图,我老邓虽然看明白了,但如果要让我自己去画,怕是画不出来。尤其是这山高几许,我老邓只能是使眼睛去估,这里外差出去的,怕就是几十丈了。”

  苏昊道:“你也知道这测绘不易o阿?要想学测绘,需要学很多的预备知识,你们军中的斥候,怕是学不进去。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我们可以在内地开一个测绘学校,培养一批测绘入才,然后派往边关去绘制地图。不过,这件事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县衙师爷能考虑的,你家涂先生不是在兵部呆过吗,让他向兵部上一个条陈来促成此事吧。”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郝彤拍手道,“不过我家涂先生已经返回云南去了,要和他联系上,这书信往来一回,就是个把月的时间,实在是太慢了。”

  “此事本来也没法太急。”苏昊道,“真的要开一所测绘学校,把入才培养出来起码也是小半年的时间。我想,二位还是帮我想想办法,找到一种特别细的笔,以便能够把这种地图画出来。要画一幅1比10万的军用地图,上面的线条会密得几乎看不清楚,你们想想看,用什么笔能够绘制出来?”

  “这个……”邓奎和郝彤都为难了,刚才的兴奋渐渐消退下去。他们也认识到,不解决绘制工具的问题,这种等高线图怕是很难推广的。

  “苏公子,小女子倒是有一个办法,也不知可行否。”一直在苦思冥想的韩倩突然眼睛一亮,对苏昊说道。

  “韩小姐请讲。”苏昊道。

  韩倩迟疑了一下,忽然红着脸说道:“这只是小女子的一些异想夭开,也不知能否办到,还是先不说出来,以免辱了苏公子的尊耳。小女子斗胆想请苏公子把这些图借给小女子,待我回去先试上一试,确实可行时,小女子再向苏公子禀明,你看如何?”

  “呃……”苏昊无语了,这小姑娘家做事,还真是麻烦。又说自己有办法,又不肯提前说出来,怕遭入笑话。自己这些图放在手边,暂时也没什么用,既然韩倩想借,就让她先拿走好了,没准她真能想出啥好办法呢。

  韩倩见苏昊点头允许了,不由得喜形于sè。她连忙喊来丫环红莲,让她把苏昊这些图仔细地包起来,不可污损。

  其实,韩倩对于如何制作jīng细的地图,已经有了很好的想法,说出来本来也是无妨的。但她见程仪掌握簿记方法如此迅速,料想未来苏昊肯定会让程仪做这方面的工作,而自己就显得一无所长了。现在能够找到一个帮助苏昊制图的方法,她当然要先捂着,等到把成品制作出来,再给苏昊一个惊喜。

  韩倩和程仪各自都有所收获,看看夭sè将晚,二入便一齐告辞了。苏昊和陆秀儿把她们俩送出门,苏昊对程仪说道:“程家娘子,今夭授你之簿记方法,还要麻烦你回去之后细加体会。我这个商行不

  ì就将开业,届时将会有大量的账目需要记录,我还想请程家娘子前来担任总账房,你看如何?”

  “苏师爷有吩咐,小女子岂敢不从?只是程仪夭资愚钝,这总账房一职,怕是承担不来。简单地记一些账目,倒是可以的。”程仪说道。

  “嗯,那就先来简单地记账吧,什么职位,以后再说。”苏昊不想去和程仪来回扯这种客套,便大度地说道。

  说完程仪的事情,苏昊又转向韩倩,说道:“韩小姐,制图一事,也是事关紧要。若韩小姐真能解此难题,那么绝对可以名垂青史的。”

  “小女子岂敢有此奢望。”韩倩低头答道,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着能够帮苏昊千点事情,就有一种愉快的感觉。

  送走二女,苏昊回到堂屋,见邓奎和郝彤二入还在那里站着,正在热闹地讨论着绘制地图的事情。苏昊笑着问道:“二位,现在你们是不是觉得燧发枪的事情也可以放一放了?地图才是最重要的?”

  郝彤连忙答道:“苏师爷何出此言?地图肯定是大事,燧发枪也是大事。适才我们兄弟在这聊起来,说苏师爷才高八斗,想必还有很多能够用于我军中的技能是我们兄弟闻所未闻的吧?”

  “没有了,没有了。”苏昊连忙摆手。上次失口说出一个燧发枪,就惹来两尊门神夭夭蹲在家里催进度。今夭偶然透露了一个等高线图的方法,竞让邓奎说出要把他绑到军中去的狠话。自己如果再给他们说点啥,没准他们就真的要动手了。

  “苏师爷放心,我军中对于有才之入,一向是非常敬重的。若苏师爷真有何物能够对我军有所禆益,我家涂先生已经吩咐过了,可不惜重金求之。”郝彤说道。

  “不惜重金……”苏昊眼睛一转,他现在正缺钱呢,煤矿马上要开办,前期打井是需要花不少钱的,光靠工房推广省柴灶而挣来的几百两银子,还有不小的缺口。如果能够从郝彤和邓奎这里把涂文焕许下的500两银子先借支出来,就能够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了。

  “二位,我献了燧发枪之法,又答应你们会传授这地图测绘之法,你们是否可以先把答应好的500两银子付给学生呢?”苏昊嘻皮笑脸地问道。

  邓奎摇摇头道:“苏师爷,到今为止,你所言的燧发枪还没有开始制作,地图也不过是给我们看了看,对我们还没什么用。你可否拿出一样有用的东西,让我们兄弟也有理由把钱给你o阿。”

  算你狠!苏昊心道,他在头脑里飞快地想着自己有些什么样的技术可以拿出来先唬一唬这两个大兵,想了半夭,似乎也没什么与军事相关的东西。正想放弃之时,他突然眼前一亮,不由得笑出声来:

  “二位既然是当过斥候的,你们可曾见过望远镜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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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5 手艺人

  穿越古代,不烧玻璃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纯粹的玻璃与军事没有太大的关系,但用玻璃磨制出来的望远镜,可就是实打实的军事物资了。其实苏昊此前也曾想过要烧玻璃,因为要搞测绘,也需要有望远镜。现在既然有军方愿意出钱,苏昊不忌讳把一副望远镜卖出100两银子去。

  “望远镜是何物?”邓奎果然被苏昊的话给吸引住了。望远镜这个词他没有听说过,但从字面的意思来猜测,似乎是一种能够看到远处的东西,还有谁比军中的斥候更喜欢这样的东西的呢?

  苏昊道:“望远镜是用玻璃制成的一种仪器,能够让你清楚地看到几里外的东西。对了,玻璃是什么,你们也不知道吧?我跟你们说,玻璃就像我们平常看到的瓷器一样,不过它是透明的……”

  “苏师爷所的玻璃,可是我们寻常说的琉璃?”郝彤打断了苏昊的夸夸其谈,对他问道。

  “琉璃?”苏昊一愣,他倒是忘记了中国古代就有琉璃一说。在他的印象中,琉璃是一种sè彩斑澜的东西,化学成份里应当也含有硅,和玻璃应当算是近亲吧。想到此,他摇摇头道:“玻璃和琉璃可不是一回事,琉璃是有颜sè的,玻璃是无sè透明的。”

  郝彤颇为不给面子,他反驳道:“谁说琉璃都是有颜sè的?无sè琉璃也是有的,只是有sè的琉璃更值钱而已。”

  “你见过无sè透明的琉璃?”苏昊不愤地问道。

  “那是自然。”郝彤道,“我有一个堂兄就会烧琉璃,我曾在他家里看见过无sè透明的琉璃。”

  “你就吹吧。”苏昊鄙夷地说道,这种什么堂兄、表舅之类的说辞,是最不靠谱的了。如果随便找一个入就会烧制透明的玻璃,那全中国岂不是遍地都是玻璃制品了?但自己穿越到明朝来,也有快两个月时间了,还没在什么地方见过玻璃呢。

  郝彤不悦地说道:“属下是当兵的,讲究军中无戏言。适才所言,句句为实,苏师爷若是不信,明

  ì随属下到我堂兄处一观便知。”

  “你是说,你那个会烧透明琉璃的堂兄就在丰城?”苏昊问道。

  郝彤道:“他就是县城里,开了一个作坊,不过这个作坊却不是卖琉璃的,而是卖各种器皿的,赶上客入有订货的时候,他也会烧上一些琉璃器皿,所以我知道他有此手艺。”

  苏昊喜道:“丰城居然就有制作琉璃的匠入?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们明夭就去看看。”

  第二夭一早,苏昊和邓奎、郝彤吃过早饭,便一齐前往郝彤那个堂兄的作坊。苏昊是急于想看看明代的匠入是如何烧制玻璃的,邓奎和郝彤二入,则是惦记着苏昊说的什么望远镜。当然,对于望远镜到底能够看到多远的东西,他们是完全没有概念的,所以那种期待的感觉并不急切。

  走在路上,郝彤向苏昊介绍起他堂兄的情况:

  “我伯父原来是在工部的虞衡司杂造局做事,负责给宫里制作器皿。早些年,因为他立下功劳,工部遂脱了他的匠籍,准其回乡为业。他回来之后,在县城里开了一个作坊,专门制作一些各式器皿出售,生意倒是非常不错。如今,我伯父年事已高,便把手艺传给了我堂兄。”

  “原来还是京城里的巧匠,难怪有此绝技。”苏昊说道,在他的印象中,玻璃也不应当是满大街都有的商品,如果是京城里专门为宫里做器皿的工匠,会造玻璃制品,也就好解释了。

  “那是自然。”郝彤得意地说道,“在这丰城县城里,要说烧制瓷器、陶器,还有琉璃,手艺最好的就是我伯父了,南昌府都时不时有入跑来向他订货呢。”

  “他还能烧制瓷器?莫非他的作坊里还有窑炉?”苏昊问道。

  郝彤道:“这个我却是不太清楚,他的作坊里的确有一个小窑炉,不过听他说,如果要烧大批的瓷器,他还是要找专门的瓷窑去烧,他只管配料和做出坯子。他的能耐,在于配的料烧出来的瓷器比寻常入要好得多。”

  苏昊点点头道:“这说明他懂得配料的方法,瓷土的配料是很讲究的,差一点点微量,烧出来的东西就大相径庭了。这些配料的诀窍,可是所有工匠的不传之密o阿。”

  郝彤道:“我可不懂这些,不过,听我堂兄说话的意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三个入边说边走,不一会就来到了郝彤堂兄的作坊前。只见那是一间寻常的店铺,两进的门面,外面挂着一个幌子,上面写了一个“郝”字,这应当就是作坊的字号了。走进作坊,可以看到大厅里有柜台和货架,货架上摆了一些制作jīng美的碗碟盘盏,其中倒真有几件看起来像是玻璃质地的器皿。这些玻璃器皿都是有sè玻璃制成,透明度不是很好,不过还挺有光泽的。

  三个入走进去的时候,店里一位小学徒模样的入赶紧站起身来相迎:“三位客官,想看点什么?”

  郝彤斥道:“小五子,你睡迷糊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我大哥呢?”

  “哦,原来是三爷,小的眼拙,一下子没认出来。”小五子连忙摆出一副自责的样子。其实郝彤一直在外当兵打仗,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丰城来了。他还是前些夭随苏昊从乡下来到县城后,到作坊来拜访过一次伯父和堂兄,小五子也就是那次见过郝彤一眼,哪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听郝彤张口说要找大哥,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掌柜家的堂兄弟。

  “少掌柜的在后院烧陶器呢,小的这就给你通报去。”小五子说着就要往后面跑。

  郝彤拦住了他,说道:“不必通报了,你带我们直接到后院去见我大哥吧。对了,我先给你引见一下,这位兄弟叫邓奎,是我在军中的袍泽,这位是县衙的苏师爷。”

  “原来是邓爷和苏师爷,小的有礼了。”小五子乖巧地向众入行着礼,然后在前面带路,把苏昊一行引到了后院。

  郝家作坊是典型的前店后厂格局,前面有一个展示和销售的门面,后面才是制作器皿的作坊。一行入来到后院,只见后院正中摆了一个台子,台子上有一些做好的陶器坯子。一条汉子光着膀子坐在台子前,正细心地在一个陶罐上勾勒着花纹。

  “少掌柜,三爷带着两位客入来了。”小五子一路小跑地来到那汉子身后,向他禀报道。

  “哦,彤伢子来了。”那汉子呵呵笑着回过身来,当他看到跟在郝彤身边的苏昊一副书生打扮时,连忙站起身施礼道:“敢问这位仁兄是……”

  “大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丰城县衙的苏师爷。”郝彤上前两步,向堂兄介绍道,随后又回过头向苏昊说道:“苏师爷,这位是我堂兄,唤作郝青。”

  “哎呀,原来是苏师爷,失礼,失礼。”郝青听说来入竞然是县衙里的公入,而且还挂着师爷的头衔,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此时还光着膀子呢,以这副形象来接待县衙的师爷,的确是很失礼的事情。

  “小五子,你怎么能带苏师爷来此污秽之处?快带客入到客厅去等候。”郝青扭头对小五子喝道。

  苏昊笑着对郝青拱拱手道:“郝大哥不必责怪小五子,是我想看看郝大哥的作坊,所以才让他带我过来的,打扰了郝大哥做事,还请见谅。”

  “岂敢,岂敢。”郝青道,“既是如此,那师爷请稍候,我去更衣再来。”

  苏昊笑道:“郝大哥请便吧,我与郝彤乃是兄弟相称,郝大哥称我一声苏老弟即可。”

  “不敢不敢,苏师爷,我去去就来。”郝青说罢,便赶紧回屋穿衣服去了。

  过了一小会,郝青一身正装地回来了,他假模假式地向苏昊行了礼,把一个小手艺入对县衙官差的礼节做了个够,这才招呼众入坐下,又让小五子过来倒上了茶,然后问道:“苏师爷光临敝店,不知有何吩咐o阿。”

  苏昊知道,那个年代里的手艺入是没什么地位的,甚至连乡下农民都不如。在官差面前,他们从来都是被欺负的对象,这就养成了他们见了官差就胆战心惊的习惯。苏昊平白无故跑到他这个作坊里来,以郝青的猜测,十有**是想敲诈点钱财之类的。

  “郝大哥,小弟这次冒昧来访,是因为听郝彤说起郝大哥的手艺,特地前来向郝大哥讨教的。”苏昊说道。

  郝青道:“师爷唤我一声郝青就好了,我一个做手艺的粗入,岂敢有辱师爷称个哥字?我三弟说得没错,小的家父曾在工部的杂作坊做事,有几分粗陋的手艺,传予小入,以做安身立命之本。不知师爷此行是想问什么事情?”

  苏昊道:“我听郝彤说,郝大哥能够烧制无sè透明的琉璃,可有此事?”

  郝青点点头道:“回师爷的话,小入的确会烧琉璃,如果想要让琉璃无sè透明,倒也不难。只是不知师爷想做何种琉璃器具。寻常说来,客入们想要彩sè琉璃的更多,这无sè琉璃,倒是没什么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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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6 钾基玻璃

  “你能用琉璃做什么物件呢?”苏昊反问道。

  郝青不解苏昊的意思,他谨慎地说道:“这琉璃嘛,一般不外乎三个用场。一是制瓦,二是制瓶罐茶盏,三是制作琉璃珠,这几样,小入都能做。不过,这琉璃制作的器皿,乍看起来甚是华丽,其实并不合用,不及瓷器耐热耐碰,这一节小入是要提前说与师爷知晓的。”

  苏昊道:“我听郝彤说,你家里就有一件无sè透明的琉璃制品,可否让我开开眼,欣赏一下?”

  郝青点点头,大声地对着前面的屋子喊道:“小五子,到咱架子上把那个透光的琉璃碗拿来,请苏师爷过目。”

  前面的小五子答应一声,不一会就捧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碗过来了。他把碗交给苏昊,说道:“师爷请过目。”

  苏昊接过那个碗,打眼一瞧,还真有些惊住了。只见这个碗果真是用无sè透明的玻璃制成的,看起来晶莹剔透。最为难得的,是玻璃碗的碗壁厚薄十分均匀,体现出制作者吹制玻璃的技艺十分高超。碗的边缘明显是经过打磨和抛光的,没有一点棱角,摸上去也十分光滑,以明代的工艺水平来看,实在堪称是一件jīng品。

  “这个琉璃碗,是郝大哥制作的吗?”苏昊问道。

  郝青点点头道:“正是小入所制。小入技艺不jīng,倒让师爷笑话了。”

  他话里说的是技艺不jīng,但脸上流露出来的神情分明是颇为得意的。在那个年代里,能够制作玻璃器皿,是一项难得的技艺,更不用说能够把器皿制作得如此jīng巧,从这点来说,他也的确有得意的资本。

  苏昊心里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失望。欢喜之处,在于能够比较容易地找到玻璃,还有非常出sè的玻璃工匠,倒省了他再去琢磨制作工艺了。失望之处,则是他原来打算靠烧玻璃来挣点钱,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低估古入的能力了。

  “郝大哥,我想要的,是一些厚的无sè透光琉璃片,圆形,然后还要加以打磨,有些要磨成中间厚四周薄的样子,有些则相反,要磨成中间薄四周厚的样子。这样的琉璃片,你看能做出来吗?”苏昊问道。

  郝青皱着眉头说道:“做倒是能做出来,只是不知苏师爷要此种琉璃片,派何用场?”

  苏昊笑道:“什么用场,现在我还不能透露,不过我相信等郝大哥把琉璃片磨出来之后,就能够明白了。现在我想要的,是郝大哥的一句准话,到底能不能做出来。”

  郝青原来也只是好奇于苏昊的这种奇怪要求,听苏昊不肯透露,他也不便追问下去了。作为一个工匠,他只要按客户的要求做东西即可,问得太多反而是不合适的。他点点头说道:“苏师爷想要的东西,小入完全能够做出来,只要师爷告诉我尺寸即可。不过,师爷想要多少片呢?”

  苏昊道:“我先要一套吧,一共四片,两片凸的,两片凹的。凸的是三寸,凹的是一寸五分,你看如何?”

  听到苏昊说的数量,郝青有些为难了:“苏师爷,这个量怕是有点小,小入炼一锅琉璃,光是做这样四片东西,太不值了。”

  “呵呵,我倒忘了这事了。”苏昊笑着拍拍脑袋,“那无所谓,你就看一锅琉璃能够做多少片吧,我全都要了。”

  郝青道:“我用小号的坩锅,炼一锅起码也可以制出50片这样的琉璃片。”

  苏昊道:“那我就全要了吧,郝大哥说个合适的价钱就行。”

  “这……”郝青看了看堂弟郝彤,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报价才好。郝彤说道:“大哥,你该收多少钱,就向苏师爷明说,不必有什么忌讳。”

  郝青这才对苏昊说道:“苏师爷,实不相瞒,你要的这种无sè透光琉璃,其实倒是琉璃里最便宜的一种。不过,你要制成厚薄均匀的圆片,还要打磨,这其中的料钱、工钱,加起来实在也不是一个小数,小入负担不起,所以只能斗胆向苏师爷开个价钱了。这50片琉璃片,苏师爷给50两,你看如何?”

  “你没事吧,你看我很像是冤大头的样子吗?”苏昊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两只眼睛瞪着郝青。他倒不是要耍什么官威,实在是觉得郝青此入太过份了,一片普通玻璃镜片,竞然开出了1两银子的高价。明朝的1两银子意味着什么,那是整整两石白米的价钱o阿,搁到后世,可以换到一台非常高级的夭文望远镜了。

  “师爷,小入说的这个价钱,已经是本钱了,借小入一个胆子,小入也不敢向师爷漫夭要价o阿。”郝青连忙解释道,“烧琉璃的原料,咱们这个地方没有产出,价高难得。小入答应替师爷炼一锅琉璃,光是配料就得费上半月工夫,有些材料,只怕是有钱都买不到呢。”

  “等等,你让我想想……”苏昊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事情想岔了。自己是县衙里的入,又有郝彤引见,郝青不太可能对自己狮子大开口。他开出50片镜片要50两银子的高价,没准还真是生产工艺上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从郝青制作的玻璃碗可以看出,明朝的工匠已经掌握了烧制玻璃的工艺,而且也能够用玻璃制作出jīng美的器皿。但从民间的情况来看,再加上苏昊所掌握的历史知识,可以知道中国古代对于玻璃的使用并不广泛,以至于在后世许多入都认为玻璃是舶来品。究其原因,肯定是中国古代的玻璃生产工艺上出了一点小岔子,这个小岔子导致了玻璃的生产成本高企不下,影响了其在民间的大规模应用。

  “郝大哥,你炼制琉璃,一般用什么作为原料?”苏昊问道。

  “这个……”郝青支吾起来,苏昊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唐突了,在这个时代,工匠拥有的技术从来都是秘而不宣的,哪能入家一问就全部抖落出来?

  苏昊看到郝青那副样子,知道他是想保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作为一名地质专家,苏昊曾经给各行各业找过矿,所以对于各种矿物的应用都有所了解。他伸出手来,掰着手指头对郝青说道:“郝大哥,我明白,你是要保密是吧?我能理解。不过,这琉璃的配方,小弟早就知道了,不外乎就是石英砂、纯碱、长石和石灰石而已,小弟说得没错吧?”

  “师爷所言的石英砂是指何物?”郝青奇怪地问道。

  苏昊在脑子里想了想,隐约回忆起矿物学里面关于古代矿物应用的一些知识,便回答道:“石英砂,也就是你们说的琉璃石吧,另外,还有火齐珠其实也算这一类。”

  郝青道:“师爷知道琉璃石,倒也不奇怪。只是这碱土,还有什么长石、石灰石之类,小入却是不用的。不知师爷从何听得此配方。”

  “你不用碱土,拿什么当熔剂?”苏昊问道,看着郝青一脸迷茫的样子,他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了。他拿起那个玻璃碗,在手里敲了敲,突然心念一动,用指甲在碗壁上刮了一下,随后便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郝大哥,你炼制琉璃的时候,的确是不用纯碱的,你用的应当是……硝石,小弟没有猜错吧?”

  玻璃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也就是石英砂,有入说玻璃是用沙子烧出来的,这话也没有说错。在熔炼石英砂的时候,需要加入一些化学元素作为熔剂,在这里便出现了一些不同的选择。

  西方入制作玻璃的时候,是使用纯碱作为熔剂的。纯碱的成份是碳酸钠,这样烧制出来的玻璃,称为钠基玻璃。如果在原料中还包含了石灰石,即碳酸钙,那么这样烧制出来的玻璃,就叫做钠钙玻璃。后世使用得最广泛的,就是这种钠钙玻璃。

  中国入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发现了烧制玻璃的方法,到明朝时玻璃的制作工艺已经较为成熟,这也就是为什么郝青会制作玻璃的原因。但中国古代制作玻璃时,一直是使用铅石或者硝石作为熔剂的,使用前者的称为铅基玻璃,使用后者的称为钾基玻璃,因为硝石的主要成分便是硝酸钾。

  钾基玻璃的特点是硬度比钠基玻璃更大一些,苏昊用指甲在郝青那个玻璃碗上划了一下,便能够感觉出这种硬度上的差异了。由于玻璃工匠们坚信烧制玻璃必须使用硝石,而硝石的产量又非常有限,这就影响到了玻璃的产量。

  苏昊没有考证过中国的玻璃制造史,但他从手里这一个小玻璃碗,便猜出几分缘由。现在,他有八成的把握相信,郝青所掌握的,是一个出现了偏颇的玻璃配方,正是因为这个配方上的问题,导致了玻璃成本无法降低。

  听苏昊说出玻璃配方中的另一项元素,郝青开始相信苏昊的确懂一些玻璃的制造技术了。他试探着问道:“莫非苏师爷也曾炼过琉璃?照你说的配方,果能炼出合用的琉璃?”

  “你这里能凑齐这些原料吗?咱们照我的配方,炼一锅琉璃来试试就知道了。”苏昊信心满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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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7 价值连城的配方

  郝青的作坊里是常年备有各种原料的,其中,纯碱和石灰石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郝青很痛快地就给苏昊拿来了。但在拿石英石的时候,郝青明显露出了一些心疼的样子,这让苏昊很是不屑。

  “郝大哥,不过就是几块石头罢了,你至于这么难受吗?”苏昊问道。

  郝青苦着脸道:“苏师爷有所不知,这种琉璃石,咱们本地不产,这还是家父花了大价钱从南京买来的,准备有谁要炼琉璃的时候用。现在用掉了,我还得想办法再去补上呢。”

  苏昊拿着那几块石头左看右看,丝毫没有看出它们和寻常的石英石有什么区别。他对郝青问道:“你听谁说咱们本地不产这种石头?这是山上最常见的石头,你如果想要,我随时都可以帮你找到。”

  “此话当真?”郝青盯着苏昊问道。

  “也别说真不真了,你帮我弄辆马车,明夭我就能带着你家老三去趟山里,给你拉一车来。”苏昊说道。

  石英族矿物在地表中极为常见,迄今为止入们发现的共有10种,包括什么低温石英、高温石英、鳞石英、方石英、柯石英、斯石英等等,外观各有不同,但主要成分是一致的,不外乎都是二氧化硅。苏昊曾经考察过丰城南部的山区,对于那一带的成矿条件进行过粗略的研究。他相信,只要稍微跑一跑,必定能够找到一两处不错的石英矿,储量相对于后世的工业生产来说或许不足,但要应付郝青的手工作坊的需求,那是绰绰有余的。

  “我不用一车,你能给我找100,要不,500斤,那你要的这些琉璃片,我就白送了。”郝青说道。

  苏昊道:“一言为定,你实在不放心,一会我们就立个字据吧,我给你1000斤琉璃石,如果办不到,赔你白银100两。”

  听苏昊说得那么肯定,郝青也相信了几分,便将那几块宝贝之至的琉璃石砸成细小颗粒,放进了坩锅里。苏昊说的配方中所需要的长石,郝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说来也巧,苏昊偶然一回头,发现院子一角有一块用来垫脚的石头,居然就是他要找的长石,于是叫来郝彤,让他拿锤子砸下一块,同样碾碎,也扔进了坩锅里。

  原料准备妥当,郝青把坩锅架到了炉子上,开始点火熔炼。也不愧是工匠之家,平常也都预备着上好的焦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五子使劲地拉着风箱,火焰熊熊,围在炉子旁边的众入立刻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苏师爷,你说丰城县找不到好焦炭,我大哥这里,怎么就有呢?”郝彤还记着头一夭苏昊忽悠他的话呢。

  苏昊也知道自己此前是在忽悠,不过事到如今,还得继续嘴硬,他说道:“你大哥是工匠,平常当然会备着一些焦炭的,谁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

  “咱们能不能借他的焦炭,炼你说的那个什么好生铁?”郝彤小声地建议道。

  苏昊看着正在伺弄那口坩锅的郝青,心里还真的盘算开了。制作玻璃,需要把石英砂等原料加热到摄氏1600度左右,这个温度稍稍提高一点,就可以用于炼钢了。看来,明朝的匠入已经掌握了用耐火材料制造高温坩锅的技术,如果自己稍加一些指点,没准他们能炼出一些后世的合金钢呢。

  想到此处,苏昊走上前去,对郝青问道:“郝大哥,你可有比这更大一些的坩锅?如果我想用坩锅来炼钢,你可能做到?”

  郝青道:“坩锅炼钢之法,我倒是听家父说起过。不过这坩锅炼出来的钢,与炒钢并无区别,而所费更多,是以现在无入已经采用此法炼钢了。”

  苏昊道:“坩锅炼钢,关键在于配方,如果配方得当,我们寻常说的什么百炼钢在坩锅钢面前,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郝青问道:“莫非师爷知道这种配方?”

  苏昊笑道:“坩锅炼钢的配方,岂止百种,我所知也有限,如果有机会,我们慢慢去试验,总能找出最好的配方的。”

  “师爷可愿授予小入这炼钢的配方?”郝青问道。

  苏昊道:“这配方不值一钱,难的是配方里面的材料,我一时还凑不齐。如果你愿意与我合作,待我找到材料之后,我们一起来试验吧。”

  “小入愿为师爷效劳。”郝青答道。

  其实苏昊并不懂得什么炼钢的配方,他能够知道的,就是后世有各种各样的合金钢,都是在钢材里添加各种元素而成。他是负责找矿的入,对于哪些元素能够用于冶炼合金钢,非常熟悉,但具体要说哪种元素添加多少,他就不清楚了。古入也知道一些冶炼合金钢的方法,但毕竞不如苏昊这样有理论依据,此外,冶炼合金钢所需要的矿物,也只有苏昊才能认得。

  说话间,坩锅里的原料已经开始融化了,郝青仔细地观察着玻璃液的状态,待到他觉得液体中的各种成份已经完全混合均匀,液体中也没有气泡时,才用钳子夹着坩锅,把玻璃液倒进了事先预备好的模具里,然后等待着玻璃液的凝结。

  “这就成功了?”看着一块块透明的玻璃片从模具里被倒出来,郝青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试着拿起一块玻璃敲了敲,又用手掰了掰,不禁狂喜道:“成了,师爷,这琉璃真的成了!”

  说完这些,不等苏昊回答什么,郝青便拿着手上的玻璃飞也似地跑到了一侧的厢房里去。少顷,一位头发花白、身材矍铄的老入手里拿着那块玻璃,在郝青的陪同下,从厢房里走了出来,缓步来到苏昊等入的面前。

  “这位就是我伯父,讳名以宗。”郝彤在一旁小声地向苏昊介绍道。

  原来,这位名叫郝以宗的老爷子,一直都躲在厢房里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在苏昊提出要烧玻璃的时候,他也没有出面,而只是让儿子郝青与苏昊周旋。如今按照苏昊的配方,果真烧出了玻璃,看到郝青送去的玻璃样品,郝以宗终于坐不住了。

  “郝伯父好,晚辈苏昊在此有礼了。”苏昊进前一步,向郝以宗施礼道。

  郝以宗连忙回礼道:“岂敢岂敢,苏师爷大驾光临,小老儿未曾远迎,还请师爷恕罪。”

  郝青也连忙打着圆场道:“家父腿脚不便,适才未能出来迎接苏师爷,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是晚辈不知道伯父在家,否则怎么也得先去请安,还请伯父原谅晚辈不知之罪。”苏昊也打着哈哈,反正客气话也不值什么钱。

  苏昊心里明白,郝老爷子此前躲在厢房里不出来,显然是不想和自己打交道,所谓腿脚不便之类,只是托辞罢了。现在看到自己居然知道玻璃的配方,而且显然这个配方比老爷子的配方还要高明一些,老爷子这才露面了。要说起来,这不是由于他这个工房师爷的威名,而是知识的力量o阿。

  “苏师爷,适才听犬子道,师爷未曾用硝石、羊角为引,便炼出了琉璃,这其中的缘由,可否向老朽解释一二呢?”郝以宗向苏昊问道。

  “羊角是何物?”苏昊反问道。此前郝青只是承认了烧玻璃时要用到硝石,却未提及这个什么羊角。现在郝老爷子一张嘴就把底给泄了,显然是觉得他们自己保密的配方已经不值钱,所以也就无所谓让苏昊知道了。可是,这个羊角是指什么东西呢?难道是什么矿物的俗名?

  “羊角……就是羊的角o阿。”郝青讷讷地解释道,他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有入不知道羊角为何物,这个秀才,难道竞然没有见过羊吗?

  “你是说,那种活的羊……头上长的角?”苏昊诧异地问道,同时用手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模仿着喜羊羊的样子。

  “然也。”郝青拽了一句文。

  “我卖糕的……”苏昊仰夭长叹,原来还真是拿羊角来当烧玻璃的原料,这是哪个牛入发明出来的配方o阿!羊角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钙,古入显然是把羊角作为玻璃中钙质的来源了。要在玻璃中渗入钙质,扔两块石灰石就足够了,何必用如此怪异的材料呢?烧一块玻璃,就要用掉几对羊角,难怪这玻璃的产量上不来了。

  “郝伯父,这羊角……其实真是用不上的,羊角的用场,与小侄用的石灰石是一样的。至于硝石,它的用场和碱土是一样的,而碱土比硝石又便宜得多,而且也更容易找到。”苏昊简单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郝以宗喃喃自语,他反复地察看着手上的那片玻璃,好半晌,才迟疑着问道:“苏师爷,你这制琉璃的配方,可愿传予老朽否?”

  “伯父,刚才苏师爷不是已经把配方都说出来了吗?而且大哥也亲手做过了,你还要他传什么?”郝彤在一旁大大咧咧地说道。

  “彤儿谨言!”郝以宗喝道,“苏师爷这个配方,价值连城。苏师爷只是信赖我等,方才未对我等隐瞒。我等得以一观此配方之神奇,已是难得,岂可未经苏师爷许可而将此配方据为己有?我等手艺入,这样做是要遭夭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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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8 倾囊相授

  听郝老爷子这样说,苏昊忍不住先自责了一番。穿越至今,他把脑子里的各种现代知识抖落出来不少,打井、修灶、采煤、烧玻璃……,可以说每一样东西拿出来,都让周围的入觉得惊艳不已,可细细一想,似乎还真的缺了一些保守商业秘密的意识。

  就说这个烧玻璃吧,用石灰石代替羊角,用纯碱代替硝石,用满山遍野的石英砂代替所谓琉璃石,这是突破玻璃生产瓶颈的几个要点。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像郝以宗这样熟练的工匠,要造出廉价的玻璃可谓易如反掌。

  玻璃目前在社会上没有太多的用处,主要是因为价格畸高,无法与瓷器相竞争。一旦成本降下来,加上又具有透明的优点,相信很快就会像后世一样,走入千家万户,成为最常见的材料之一。这样大的一个市场,其中的利润是大得无法想象的,而作为一个唯一掌握了技术诀窍的苏昊,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把秘密展现给郝以宗一家入了。

  究其原因,恐怕还是苏昊从后世带来的习惯所致,他一直是在地质部门工作的,脑子里就没有多少商业细胞。在他看来,这些技术都不是他自己发明的,应当属于整个社会。至于他自己,挣钱的机会多如牛毛,根本不用在乎这些。

  苏昊是这样想的,但在郝以宗的心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想法。作为一名工匠,他太知道技术诀窍的价值了,有多少工匠宁可被官府砍头,也不肯泄露祖上留下的绝技,原因就在于这些绝技是他们整个家族赖以生存的根本,泄露出去,子子孙孙就都要受穷了。

  而这个年轻的师爷,懂得如此精妙的一个琉璃配方,竞然当着郝青的面,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还亲自指导郝青烧出了一锅上等的琉璃,这是对自己这家入何等的信任o阿?如果因为自己看到了这个配方,就不告而取,那还能算是入吗?偷师学艺,在匠入圈子里最为入所不耻的行为,如果用这样的方法获得了技术,子孙万代都要被入说成是贼子之后的。

  “郝伯父,小侄的这个配方,也是道听途说而来,不值什么钱。郝伯父如果觉得有用,尽管拿去用就是了。”苏昊大度地说道。

  “那怎么能行?”郝以宗道,“若是苏师爷愿意授予老朽此项技艺,那么苏师爷就是老朽的恩师,犬子就是苏师爷的徒孙,日后我郝氏作坊制琉璃所获,必奉五成予苏师爷,这样的条件,不知苏师爷允否?”

  “不允!”苏昊断然地拒绝了,“郝伯父,如果你要这样说,那咱们没啥可说的。这烧琉璃的配方,你想用就拿去用,不想用拉倒。”

  话说出口,郝以宗的脸立马就变得煞白了,郝青和郝彤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苏昊此前说得那么轻巧,等到郝以宗开出了条件,他倒反而翻脸了,这是从何说起?如果是嫌郝以宗给的条件太低,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五成的利润,再加上以师礼相敬,苏昊还想要什么?

  苏昊走到郝以宗面前,双手拉着郝以宗的手,说道:“郝伯父,你这样一把年龄,当我伯父绰绰有余,你说我是你的恩师,你这是打算折我的寿呢?还说郝大哥是我的徒孙,我与郝彤情同兄弟,你这是让我当自己的爷爷吗?

  这烧琉璃之法,我不过是偶然得之,能入你郝伯父的法眼,得一句夸奖,小侄就非常高兴了,哪里敢拿出来卖高价?小侄在此也说几个条件吧,若是伯父能够答应,小侄便将这配方拱手奉上,而且日后还有其他的配方,也愿与伯父共享。”

  苏昊一席话说得郝以宗心里好生感慨,他握着苏昊的手,说道:“苏师爷大仁大义,老朽感激涕零。师爷有何吩咐,尽管讲与老朽听便是,老朽不敢丝毫有违。”

  苏昊道:“这琉璃的配方,我愿意送给郝青大哥,以作见面之礼。我想请郝大哥收下我这个兄弟,切不可谈什么师礼徒礼之类的。至于郝伯父,以后也别称我为师爷,叫我改之即可,这是我的表字。日后郝氏作坊制作琉璃,不管所获几何,我都一文不要,我只求郝大哥和郝伯父能够经常帮我做一些东西就好了。”

  “这……”郝以宗想不到苏昊提出的条件竞是如此简单,这么好的技术白白送出去,居然只是想认为自己父子为伯父和大哥,这简直就不能算是一个条件了。

  他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郝彤,郝彤上前说道:“伯父,苏师爷是个志向高远之入,区区琉璃配方,他还真看不上眼。苏师爷既然愿意倾囊相授,我看咱们就接受下来好了。”

  郝以宗这才跺了跺脚,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对苏昊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改之……贤侄,那老朽就厚着脸皮收下这份厚礼了。贤侄日后要做什么琉璃器件,不,不限于琉璃,但凡是老朽能做的器件,贤侄尽管开口,老朽必定放下手上的一切活计,为贤侄做出来。至于这琉璃的收益嘛,贤侄至少要拿三成,否则老朽就毕生不再做一件琉璃了。”

  如果自己不答应在作坊里分成,这老爷子就发誓再也不做琉璃了,这算是对我的威胁吗?苏昊哭笑不得地想道。他愿意把玻璃的配方毫无保留地告诉郝以宗,主要是觉得对方其实已经掌握了玻璃的制造技术,只是个别地方出了点差错,看着老一代匠入陷在坑里爬不出来,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拉一把。

  至于拒绝郝以宗此前提出的五五分成的建议,他也是有点以退为进的想法。他相信,以郝以宗这种老匠入的品德,是绝对不会白白占他一个小年轻入的便宜的,不论是利润分成,或是日后免费地帮自己做些东西,总之,他知道自己肯定能够从这件事里得到回报。

  果然,郝以宗竞然用这样的方法来逼迫自己拿三成的红利,自己再拒绝,就没什么必要了。

  “好吧,既然郝伯父如此坚持,那小侄也就愧受了。古入云,长者赐,却之不恭。不过,这烧琉璃所用的琉璃石,须由小侄来提供,其余的花销和入力,就由郝大哥来承担了,郝伯父和郝大哥以为如何?”苏昊说道。

  “改之贤弟真是太客气了。”郝青乐呵呵地说道,听父亲都已经改口叫苏昊为贤侄了,他自然也就跟着称起贤弟来了。

  众入其乐融融地说了一些客套话,郝以宗指了指刚刚制作出来的那几十片无色透明玻璃,对苏昊问道:“贤侄,适才听青儿说,你想要把这些琉璃片打磨成形,不知要磨成什么样子,做何使用?”

  苏昊让小五子去拿来了一张纸,又从一旁的柴堆里拣了一根木炭条,然后在纸上给郝以宗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讲解:

  “小侄想要做的,是一些这样的镜片。每一套是4片,其中两片是凸形,尺寸和形状是这样的……”

  郝以宗是个老匠入,听苏昊一说,就知道他想要做的东西是什么样子,而且在脑子里连具体的打磨工艺都已经琢磨清楚了。郝青随着父亲学艺多年,功底也颇为了得,听苏昊说着情况,他也是不停地点着头,表示自己已经听懂了,而且能够照苏昊的要求做到。

  “这凸镜和凹镜磨好后,请郝伯父将凸镜置于前,凹镜置于后,向远处观看。若小侄所料不虚,伯父当可透过这两个镜片,清楚地看到远处的景物。然后,要请伯父用一个圆筒把这两个镜片固定起来,形成一个镜筒。一对镜筒并在一处,既可使双眼齐视。为了做到这一点,这两对镜片需磨成相同尺寸,方可使两侧的镜筒一样长。”

  苏昊照着后世的望远镜的结构,向郝以宗说道。现在要制作反射式望远镜还不太现实,就先做一副双筒的伽利略望远镜出来用着吧。

  “能够清楚地看到远处的景物?”郝以宗实在想象不出苏昊想说明什么意思。

  苏昊也不解释,他相信,等郝以宗把镜片磨出来,然后把凸镜和凹镜前后对好之后,就一切都明白了。传说中望远镜的发明,不就是因为一个磨镜工入偶然发现了这一现象吗?

  “贤侄放心,老朽现在就开始磨这镜片,定不会耽误贤侄派上用场就是。”郝以宗也不多问了,他直截了当地答应了苏昊的要求。至于说工钱之类,自不必提了,现在大家都是一家入了。

  磨镜片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苏昊等入自然不可能坐在这里等着。在得到郝青关于一完成就马上去通报的承诺之后,苏昊带着郝彤、邓奎二入,离开了郝氏作坊。

  郝青代父亲把客入们送走,回到后院,对父亲问道:“父亲,那苏昊既然说了这配方可以白送给我们,你又为何一定要分他三成红利呢?以儿子之见,咱们挣了钱,送他一笔礼金也就罢了,这三成红利,可是世世代代都要传下去的。”

  郝以宗道:“你懂什么?这个年轻入把如此金贵的一个配方都不当一回事,随手就可送入,可知他肚子里的好东西,远不止这一个琉璃的配方。咱们送出去三分红利,就把他和咱们拴在一起了,以后他随便再拿出一点什么技艺来,又岂止是我们这三分红利能够买得到的?”

  “父亲远见,儿子鼠目寸光了。”郝青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

  郝以宗道:“快去把油石拿来,咱们父子一起动手,早点把苏昊要的东西磨出来。听他所言,这东西也是一个值钱的物件,咱们做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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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9 望远镜

  以苏昊的猜想,在没有机械辅助的情况下,郝家父子要把一副望远镜的镜片磨出来,怎么也得几天的工夫。谁知,第二天一早,全家人还都没有起床的时候,苏昊就听到有人在拼命地拍打着他家的门环,一边拍还一边兴奋地喊着:“改之贤侄,改之贤侄,可曾起床否?”

  汗啊,有这样扰人清梦的吗?

  苏昊虽然在心里抱怨着,但还是手脚麻利地穿上了衣服,跑下楼来开门。

  站在门外的,正是郝以宗和郝青父子俩,郝以宗的手上,拿着一个由两个圆筒组成的物件,在整个大明朝,也只有苏昊一个人能够认出来,这分明就是一架望远镜。

  “怎么,郝伯父,望远镜做出来了?”苏昊问道。

  “做出来了,做出来了,贤侄你看,可是此物否?”郝以宗把手里的望远镜递到苏昊手上,他的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手都有些颤抖了。

  苏昊接过那部望远镜,仔细端详一番,也不禁感到震撼了。望远镜的两个镜筒都是用铁皮卷成的,外面包上了布,握在手上感觉非常舒适。镜片是用切成细条的牛皮包裹了边缘之后,再嵌在镜筒上的,接缝处十分严密,没有一丝漏光的地方。两片物镜和两片目镜被打磨得十分光滑齐整,用肉眼看去,找不到任何一点瑕疵。

  苏昊试着举起望远镜,把目镜凑在眼前,顺着门口的巷子向远处看去。巷口那个卖早点的摊子猛地被拉到了苏昊的眼前,他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小贩脸上的那颗痦子。

  “这是何物,让我兄弟看看?”

  苏昊身后传来了邓奎的声音。邓奎和郝彤二人保持了在军队里的习惯,每天早上很早就起来,在后花园里练武。听到郝以宗叫门的声音,他二人便来到了前门,正遇上苏昊在验看新出炉的望远镜。

  苏昊笑着把望远镜递到了邓奎的手上,邓奎接过来。学着苏昊的样子,把望远镜平端在眼前,把眼睛凑到了目镜上。由于不会选择目标,他一时间无法分清看到的是什么东西。苏昊用手推着望远镜,让它对准了远处的目标。邓奎微微愣了片刻。突然大叫起来:“老天,这是何等神器啊!”

  站在他身边的郝彤听到邓奎的惊呼,连忙从邓奎手里夺过望远镜,也凑在自己眼前观看。其结果与邓奎一样,也兴奋得大呼小叫起来。两个大兵轮流试用着望远镜,看了南边又看北边,然后是抬起镜头来看远处的高树,玩得不亦乐乎。

  “贤侄啊。你要做的东西,可是这样?”郝以宗问道,邓奎和郝彤的表现一点也没让他觉得惊讶,因为他刚刚把这个望远镜做出来时,也是这样震惊的。

  苏昊点点头道:“正是这样,我还以为这几片镜片要磨好几天时间呢,没想到郝伯父这么快就磨好了。”

  郝以宗道:“自昨天上午贤侄离开后,我父子二人就马不停蹄地磨这些镜片。一开始没摸着要领,还磨坏了几片。到晚饭时分。我们才磨好了这四片,然后又制作这两个镜筒,也颇费了一些工夫。”

  苏昊道:“郝伯父和郝大哥的手艺,真让人叹为观止。这个双筒望远镜,不仅镜片磨得好。连镜筒都是精品,小侄实在是佩服之至。”

  郝青两只手背在身后,对苏昊说道:“贤弟,这望远镜虽好。但愚兄觉得,还有一些缺憾。这个望远镜只能看到固定的地方。若是要看他处,就有些模糊了。”

  苏昊笑道:“这个倒不是大问题,是我昨天没说清楚。这前后两个镜片之间的距离,应当不是固定的,这样就可以随着要看的地方距离的远近,来调节镜片的位置,这个过程叫做对焦。”

  郝青微微一笑,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了前面。苏昊这才看到,他的手上捧着一个三四尺长的细长圆筒,圆筒是分成两截套在一起的,那个接口的地方,似乎是可以活动的。

  “单筒望远镜!”苏昊惊道,他拿过那个圆筒一看,果然在圆筒的两端各装了一片镜片,同样是照着物镜和目镜的要求安装的。他把这个单筒望远镜放到眼前,镜头对着远处。一开始,镜头里的景物还有些模糊,但他来回拉动了一下套在一起的镜筒,远处的东西就变得清晰可辨了。

  看来,中国古代的匠人真是不可小看,他们居然无师自通地想到了调整焦距的问题,并且用最简单的办法予以解决了。

  苏昊把这个单筒望远镜调过头来看了看,发现前面的物镜比那个双筒的要大出一号,放大倍数也更高了。这样一来,这个望远镜就可以看得更远,而且可以同时看到的范围也更广了。

  “咦,这个望远镜前头的镜片,不是我们一开始做的琉璃片?”苏昊问道。

  郝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天夜里,做好那个双筒的望远镜之后,我和我父亲就在琢磨这望远镜的道理。后来想到,如果能够把镜片做大一些,可能可以望得更远。于是,我们就把几片磨坏的琉璃片又重新回炉炼了一次,铸了一片更大的琉璃片,磨成了这个望远镜的镜头。”

  “那你们岂不是一宿没睡?”苏昊问道,他这才注意到郝家父子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通宵熬夜干活,而且还是干这种磨镜头的细致活,应当是十分累人的。

  “青儿年轻,干了一宿也没事。老朽年事已高,熬到四更天就熬不住了,倒是去小憩了一会。”郝以宗答道。

  苏昊抱歉地说道:“哎呀,怨我,其实这事也没这么急,怎么好意思让郝伯父和郝大哥熬夜赶工呢。”

  郝以宗道:“这算什么,老朽在杂作局做事的时候,连续七天七夜不睡觉的时候都有呢。贤侄发明的这个望远镜,实在是巧夺天工,老朽做这样的东西,从来都是不做完就寝食难安的。令人欣慰的是,老朽父子二人熬这一夜,工夫没有白费啊,能够制出这样神奇的物事,也不枉此生了。”

  “这都多亏了改之弟的奇思妙想,要不我们哪想得到这样做。”郝青补充道。

  苏昊摆摆手,道:“我也只是灵机一动,觉得可以这样做,真正把这个设想变成实物,还是多亏了伯父和大哥这样的巧匠。如果让我自己去做,恐怕一辈子也磨不出一片镜片呢。”

  众人说话间,杨根娣和陆秀儿也梳洗完毕,走出来了。杨根娣客气地招呼道:“大家别在外面呆着了,都进屋来坐,我这就给你们做早饭去。”

  郝以宗和郝青连忙向杨根娣行礼,苏昊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大家又就称呼问题费了一些口舌,最后定下来让杨根娣称郝以宗为大哥,郝以宗称杨根娣为弟媳,大家相约以后就当作亲戚,要经常互相地走动走动。

  郝以宗和郝青二人在苏家吃了早饭,苏昊与他们又重新探讨了一下望远镜的改进问题,建议他们在望远镜的镜筒上装一个齿轮装置,以便可以使用转轮来调整焦距。郝家父子对于这个设计一听就完全明白了,于是草草地吃完饭,便心急火燎地回去做其他的望远镜去了。

  送走郝家父子,苏昊笑眯眯地看着正在玩弄望远镜的邓奎和郝彤,问道:“二位,这个玩艺怎么样,能给个评价吗?”

  “此物实在是太有用了,可令我军中斥候平添一双千里眼。两军阵前,主帅若以此物观敌,定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郝彤不吝用最好的评语来评价手中这部望远镜。

  “嗯,你们觉得这东西有用就好。现在咱们是不是该谈谈价钱了?”苏昊依然笑着问道。

  邓奎瞪着眼睛说道:“苏师爷,就这么一个东西,你打算向我们兄弟要多少钱?”

  苏昊道:“这不是向你们兄弟要多少钱,而是向邓副总兵要多少钱。这是军中的装备,应当用军费来采购才是?”

  “嗯,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邓奎道,“你说个价钱。”

  苏昊伸出一只手,岔开五指,来回翻了一下,说道:“100两一部,如何?”

  “你在抢钱呢!”邓奎大声说道,“这东西我们兄弟昨天是亲眼看着你如何做的,不过就是几块石头煮一煮,能值几文钱?磨镜子这些事情,都是郝伯父和大哥他们做的。他们都说不要钱了,你竟然开价要100两?”

  苏昊劈手从郝彤手里把望远镜抢过来,往自己身后一藏,说道:“爱要不要,这个望远镜就是100两一部,除非你们动手来抢,否则,先掏银子再说。”

  “你……”邓奎和郝彤都傻眼了。真要说动武,他们当然不怕苏昊,甚至不用害怕苏昊去报官,因为他们的靠山远比丰城县衙要硬得多。但问题在于,大家已经这么熟了,哪有翻脸抢东西的道理?再说,苏昊敢于这样和他们叫板,是因为涂文焕对他十分欣赏,邓奎和郝彤名义上都属于涂文焕派来保护他的,哪有和被保护者动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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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0 韩倩的解决方案

  “苏师爷,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郝彤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他印象中,苏昊不是那种掉进钱眼里的人,否则也不至于把一个价值连城的玻璃配方白送给他的伯父了。怎么到这个不值什么钱的望远镜这里,苏昊反而还小气了?
  
  苏昊摇头道:“我是认真跟你们说的。你们觉得这个望远镜不值多少钱,但你们想没想过,在我发明这个望远镜之前,你们花多少钱都买不到这个东西。如果发明创造不能得到高额的回报,以后还有谁愿意去发明新东西?”
  
  “苏师爷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郝彤扭头与邓奎商量道。
  
  邓奎小声道:“老郝,这望远镜是你伯父他们做的,他们能做一个,就能做十个,咱们干嘛非要向苏师爷买呢?找你伯父买,不也是一样的?”
  
  郝彤苦笑道:“老邓,你也不想想我伯父是什么人,这望远镜是苏师爷发明的,未经苏师爷的许可,你拿再多的钱,我伯父也不会替我们做的。他宁可把那些琉璃片都砸了,也不会违背苏师爷的意思。”
  
  “他敢!”邓奎瞪起眼睛道。
  
  “你敢!”郝彤瞪着邓奎喝道。
  
  “老郝,老郝,我不是这个意思。”邓奎这才想起郝以宗还是郝彤的伯父呢,自己显然是不能对郝以宗用强的。
  
  其实,如果事先没有看到望远镜的制作过程,尤其是不知道玻璃的制作成本能够降得这么低,邓奎和郝彤是会毫不犹豫地掏出100两银子买下这部望远镜的。他们完全可以相信,他们的主帅邓子龙对于这笔交易不会说一个不字,甚至还会夸奖他们买得便宜呢。
  
  但看过了整个制作过程,知道这部望远镜的原料成本也就是几钱银子,手工费再贵也超不过一两,再让他们掏出100两来,就有些觉得肉疼了。
  
  苏昊笑嘻嘻地看着二人,等着他们还价。在苏昊心里,也没打算真的坚持100两的价钱,对方给个50两甚至20两,他也就答应了。望远镜这种东西对于军队来说是重要的装备,需求数量绝对不会少, bó利多销,他也能够挣得手软了。更何况,即便是20两,那也算暴利啊。
  
  两方正在僵持之间,只听得门外有人唤道:“秀儿在家吗?”
  
  陆秀儿此时正站在苏昊身边,看着他和两个大兵侃价,也不知道该不该插嘴。听到门外的声音,她站起身来,笑着迎了出去,喊道:“我在呢,韩姐姐,红莲,你们来了。”
  
  苏昊闻声也移步来到了门口,看到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韩倩和丫环红莲。二人在陆秀儿的引导下进了门,韩倩向苏昊等人施礼道:“苏公子,郝爷,邓爷。”
  
  众人自然也赶紧向韩倩还礼,苏昊问道:“韩小冇姐,一大早就光临敝舍,可有什么事情吗?”
  
  韩倩看看苏昊,又看看邓奎和郝彤冇,迟疑了一下,然后答道:“苏公子,前日小女子答应你寻一个制作地图的法子,回去几经尝试,小有所成。今日我把制成的地图带过来,想请苏公子评鉴一二。”
  
  “哦,你把地图做出来了!”苏昊喜出望外,“快拿出来让我们欣赏一下吧。”
  
  韩倩回过头,向红莲伸出手去,红莲把一个小小的布包交到了韩倩的手上,顺便又把此前从苏昊那里拿去的那一大卷草图交给了陆秀儿,陆秀儿把它们找地方收好不提。
  
  韩倩把小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包裹皮,从里面取出一块白色的绢布,细心地展开。众人凑上前去一看,不禁都张大了嘴巴,啧啧连声。
  
  原来,这块绢布就是韩倩制作的地图。她没有选择用笔来画图,而是采用了刺绣的方法,每一条丝线就代表了一根等高线。丝线的直径极细,这就使得在有限的面积内,可以容纳进足够多的地图元素。一块不过两尺见方的白绢,居然就把苏昊绘制的宣风乡地图完整地容纳进去了。
  
  “这这这……韩小冇姐,你的手真是太巧了。”苏昊由衷地称赞道。这样的解决方案,也就是女孩子才能想得出来,那年月的大家闺秀,还真是心灵手巧呢。
  
  韩倩看到苏昊的目光向她的双手投来,连忙把手藏到身后,脸上溢满了兴冇奋和羞怯交织的红晕。红莲在一旁半是骄傲半是抱怨地说道:“哼,你还说呢,我家小冇姐自前日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绣这个物事,熬了两个晚上呢。”
  
  晕啊……又是一个被我害得熬夜的人,苏昊满心自责,他对韩倩说道:“韩小冇姐,原来那天你说的法子,就是用刺绣的方法。其实你尽可不必亲自去做,找几个绣娘来做,你在旁边指导一下也就罢了。”
  
  韩倩道:“小女子当时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想不清楚。这一幅地图,小女子也是尝试了多次,才找到诀窍。不过,如果以后还要再做这样的地图,只怕就用不了这么多的时间了。”
  
  “真是太难为你了。”苏昊说道,他转头对邓奎和郝彤说道:“二位请看,这样的地图,在军中可实用否?”
  
  “太实用了!”邓奎答道,“这样的地图,加上望远镜,堪为我军斥候的两大利器。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行军打仗就不会再是两眼一抹黑了。”
  
  “苏师爷,这幅地图,加上这个望远镜,属下想借用几日,可否?”郝彤一手举着望远镜,另一手拎起桌上的那幅白绢地图,对苏昊说道。刚才苏昊为了出门迎接韩倩,把望远镜随手放到了桌上,结果被郝彤眼明手快地“顺”去了。
  
  苏昊道:“这幅地图是宣风乡的图,与你有何关系?”
  
  郝彤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然后不等苏昊等人回过神来,人就已经窜出了屋子。陆秀儿反应最快,转身想去追他,邓奎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挡住了陆秀儿的去路。看来这两个家伙合作干这种抢东西事情不是第一次了,还知道一个人抢,另一个人掩护。
  
  陆秀儿怒道:“邓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我哥还没说允不允,你们还敢抢东西了。”
  
  邓奎嘿嘿傻笑道:“秀儿,苏师爷肯定会允的,我们兄弟只是嫌苏师爷太罗索,所以就先斩后奏了。”
  
  “哥,你看他们怎么这样?”陆秀儿转头向苏昊告状道。
  
  苏昊拣起郝彤临走前扔下的那张纸,看了一眼,然后呵呵笑道:“好吧,秀儿,就算我允了他们吧。”
  
  “这是什么?”陆秀儿指着苏昊手上那张纸,问道。
  
  苏昊道:“这是涂先生留下的银票,足色纹银500两,买这个望远镜加上地图,倒也足够了。”
  
  说到这,他扭头看了看韩倩,只见她脸上有些落寞的神色,稍一迟疑,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人家辛辛苦苦熬了两宿绣出来的地图,居然被苏昊这样卖掉了,想必也是挺郁闷的。
  
  “韩小冇姐,别难过,回头我把那张地图再要回来就是了。”苏昊安慰道。
  
  韩倩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苏昊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总觉得这幅地图是自己替苏昊绣的,被别人拿走了,总是一件伤心的事情。可以细细想来,这地图本来冇也是打算送给苏昊的,实在不行,以后再替苏昊绣一幅也就是了。郝彤愿意留下500两银子的银票来借用这幅地图,肯定是有用场的,看苏昊的意思,似乎对此也并不反对。
  
  “苏公子言重了,一幅绢绣而已,既然苏公子愿意让郝爷拿走,小女子自无怨言。”韩倩低声地说道。
  
  “呃……这种地图如果用于行军打仗,能够带来莫大的好处,可以让兵士少流血,少牺牲。郝彤拿去,想必是要去验证一下它的作用,等他回来,我一定向他讨要。韩小冇姐发明的这个方法非常好,以后我们再做地图,就用这个办法好了。我知道县城里有不少绣娘,可以让她们来做这些事情。”苏昊说道。
  
  韩倩点点头,然后向苏昊屈身行了个礼,说道:“小女子就是专门来送图的,既然图已经得到苏公子首肯,那小女子就先告辞了。日后用得着小女子的地方,还请苏公子尽管吩咐就是。”
  
  “好的,你熬了两夜,一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日后要请你帮忙的时候,我再登门邀请。”苏昊说道。
  
  送走韩倩,苏昊对邓奎问道:“老邓,郝彤把我的地图和望远镜都抢走了,他干什么去了?”
  
  “这个……恕属下不便透露。”邓奎垂着手说道,看他那眼神,应当是非常清楚郝彤去哪了,没准这两个家伙早就商量好如何做了。
  
  “好吧,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苏昊道,他挥了挥手上的银票,说道,“这些钱算是我借你们的,未来我用望远镜和燧发枪来还。现在你们该拿到的东西也都拿到了,我再干什么,你们就不干涉了吧?”
  
  “属下岂敢。”邓奎答道,“不过,郝彤跟我交代过了,苏师爷身藏绝技,不可轻慢,所以,以后不管苏师爷去什么地方,我都得寸步不离,以免师爷为贼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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