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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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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1章 风景这边独好

  从事中郎射援快步走下台阶,还没走到夏侯玄面前,就堆起了笑容,拱起了手,满脸歉意的说道:“惭愧惭愧,累贵使久等。”

  夏侯玄躬身还礼:“不敢,请问丞相有时间见我了么?”

  射援尴尬的摇摇头:“丞相……很忙,还要请贵使再等几日。贵使,成都风光不错,不妨出城去看看美景,丞相一有空,自会派人去请贵使。”

  夏侯玄无奈的笑了起来,他歪了歪嘴:“我倒没什么,只是累射君来回奔走,实在是承受不起。”

  射援随即回了一句:“我关中民风朴健,不惧劳苦。我不过是走几步路而已,比起试船殒身的杜伯侯来,尚不至有性命之忧。”

  夏侯玄微微一笑:“射君老当益壮,志在千里,实在令人佩服。”

  射援也笑道:“夏侯君虽然年少,却已经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夏侯玄哈哈大笑,射援也莞尔而笑,两人拱手作别。夏侯玄上了车,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顺手拉上车帘,没好气的说道:“回吧,今天又白来了。”

  马车起动,刚刚走了十几步远,一直分别缩在两个角落里的一对少年少女就凑了过来。少年张嘴刚要问,少女杏眼一瞪:“我是长辈,我先说!”

  少年翻了个白眼,却不敢反驳,老老实实的缩回了角落,眼巴巴的看着夏侯玄。见那少女没有注意他,他撇了撇嘴,以示反抗。少女却兴致勃勃的凑到夏侯玄的身后,伏在夏侯玄的背上,好奇的问道:“阿兄。你刚才和射老头说什么啊,说得那么开心?”

  夏侯玄侧过脸,看了一眼少女,扑哧一声笑:“阿星,你这么聪明的人都没听懂?”

  少女娇憨的撅起了嘴:“你们这些人说话弯弯绕绕的,我怎么听得懂。”

  夏侯玄虚握起拳头挡在嘴边,咳嗽了一声:“那你就要慢慢的学啊,要不然以后别人说的你都听不懂,你还怎么和别人怎么说话?”

  “谁要敢和我这么说话。我就揍他。”少女捏起了小拳头,在夏侯玄面前用力晃了晃,皱了皱小鼻子,满不在乎的说道:“揍到他说人话为止。”

  夏侯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说,我说的不是人话?”

  “呃……”少女这才意识到她的打击面太大了。小脸一红,吃吃的笑道:“阿兄,我没说你呢。”她摇晃着夏侯玄的胳膊:“好阿兄,你就说给我听嘛。”

  “好了,好了,你别摇,我解释给你听就是了。”夏侯玄被少女摇得头晕眼花。连忙求饶。“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求见诸葛丞相,要和他商量你媛容姊姊和魏霸的婚事。可是诸葛丞相不见我,只让射援来推搪。我说射援跑来跑去的太辛苦。就是说诸葛亮这样做太过份了,不讲礼仪。射援却装听不懂,说他身体好,都跑几步没关系。”

  少女专注的听着。又问道:“那你们提到什么试船的杜伯侯,又是怎么回事?”

  夏侯玄尴尬的咳了一声。“射援是关中人。少年成名,也算得上是个人才,到益州也已经很久了,多年前就是博士祭酒,可现在还是个从事中郎,只能做做跑腿的事,我因此说诸葛亮埋没人才。他就拿杜伯侯的事来反驳我,说我们大魏一样不会用人……”

  在夏侯玄的解释中,马车出了南门,越过江桥和夷里桥,沿着检江一直向西。出了大城,夏侯玄便掀起了车帘,尽情欣赏成都的风光。时值仲夏,成都四周已经是绿树成荫,江上帆影如织,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临到锦官城的时候,景色更是变得锦色灿然,一匹匹正在江边濯洗的蜀锦似乎为检江镶上了一道锦边,煞是可爱。

  看到漂亮的蜀锦,少女没心情再听夏侯玄解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了,她伏在车栏上,看着那些灿若星辰的蜀锦,两眼放光,赞不绝口。夏侯玄看了,不禁暗自叹惜。

  蜀锦是益州特产,即使是在洛阳也是非常受欢迎的上等织物,权贵之家多有派人到成都来购买的,蜀锦已经成了益州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不过在成都这个蜀锦的出产地,蜀锦却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诸葛亮把蜀锦收归国有,除了皇帝赏赐之外,每年只有少数的蜀锦能够流入市场。因为需求量太大,这些流入市场的蜀锦价格极高,而且有价无市,进一步抬高了蜀锦的价格。尽管价格如此高昂,蜀汉官府发次发售蜀锦还是供不应求,随着一匹匹蜀锦走出益州,诸葛亮收获了大量的财赋。

  这仅仅是诸葛亮理财的一项措施而已。

  年初从关中回来之后,诸葛亮仅仅去永安一段时间,后来襄阳大战爆发,诸葛亮就回到了成都,一心一意的主持政务。三国之中,魏吴都是动用了大量的兵力来准备襄阳之战,而蜀汉动用的却仅仅是房陵驻军和汉中驻军,根本没有从成都调动一兵一卒。相反,诸葛亮从关中回来之后还解散了不少士卒,让他们回家团聚,正好赶上春耕。

  不用说,今年日子最好过的是蜀汉。不管襄阳之战的结果如何,魏吴两国的伤亡都不会小,更重要的是大军集结备战,必然会影响春耕,耽误农时。春天不耕,秋天收什么?民以食为天,一年收成不好,很可能要两年甚至三年才能缓过劲来。

  对一心想夺回关中的魏国来说,承受的压力无疑比吴国还要大。

  诸葛亮用两三万非嫡系人马,在襄阳挑起了天下之争,把魏吴两国都拖入了战争的泥潭,他却在益州一心一意的恢复生产,弥补北伐带来的损失。他当年有足够的底气不把他这个使者放在眼里。

  看着那些繁忙的景象,夏侯玄想到的却是洛阳的危机。

  从出使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这趟差事难办,可是他没想到会这么难办。他这个洛阳的名士到了成都。居然连诸葛亮的面都见不到,只能陪着故车骑将军张飞的女儿和孙子玩耍解闷。

  这个少年是张飞的孙子张遵,少女则是张飞的次女张星彩。张苞大一些,十二岁,张星彩九岁,可是她的辈份大,每次都用这个法宝把张遵压得无话可说。有了这两个孩子的陪伴,偶尔还能去见见夏侯徽,夏侯玄在成都的日子过得其实挺清闲。只是肩负的重任迟迟没有进展,再好的美景也没了滋味。

  可是主动权不在他的手里,他再着急也没用,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他还不知道襄阳的战事如何,不过他相信。皇帝陛下现在一定盼着他带好消息回去。然而他根本没有什么好消息带给皇帝陛下,如果他把成都的见闻都讲给皇帝陛下听,恐怕皇帝陛下会更加难受。

  看着那一匹匹蜀锦,夏侯玄愁眉不展。

  丞相府内,诸葛亮放下了笔,双手撑着案,扭了扭脖子。酸胀的脖子发出咯咯的声音。一股麻酥酥传遍全身,似乎疲惫都减轻了一些。

  “夏侯玄走了?”

  射援连忙上前回话:“是,他出城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去了魏家。”

  诸葛亮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射援转身出去了。诸葛亮重新取过一封公文摊在案上,拿起笔,正准备写字。忽然又想了什么,转身对霍弋说道:“他们到哪里了?”

  霍弋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按照日程计算。最快明天,最慢大后天,一定能到成都。”

  诸葛亮点了点头,略作思索:“既然如此,这事就不能再拖了,通知蒋琬、张裔、杨仪等人,今天一起来用晚餐,顺便议一议襄阳战事。”

  “喏。”霍弋朗声应道,转身出去安排了。诸葛亮独自坐着,想了想,忽然叹了一口气。他放下笔,起身在堂上来回踱了几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轻的捏着眉心。

  杨仪捧着一摞帐簿,脚步矫健的走了进来,见诸葛亮在堂上踱步,便笑道:“丞相,辛苦一天了,该早早的休息才是。如果晚上还要议事,你今天的休沐可就又完了。”

  诸葛亮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头,开门见山的说道:“威公,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襄阳之战大获全胜,本来是件好事,可是我却觉得有点棘手啊。”

  听到襄阳之战四个字,杨仪脸上的笑容立刻变了味道,他淡淡的说道:“丞相,有什么棘手的,有功则赏,有过则罚。魏霸有功亦有功,参差赏罚,功过应该差不多能相抵。丞相如果想网开一面,就用其所长,让他去车官城或者锦官城便是了。”

  诸葛亮静静的看着杨仪。杨仪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把脸扭向了别的地方。诸葛亮摇摇头:“威公,你真觉得魏霸那是过吗?”

  杨仪咬着薄薄的嘴唇,腮帮子鼓了鼓,底气非常不足的说道:“丞相,我当然知道引魏攻吴是没错,可是现在孙虑战死,孙权丧子心乱,将怨气归结到我大汉的身上,如果不能给他一个交待,他必然要与魏国结盟,对我发动进攻。委屈魏霸一人,解国家之危,又有什么不妥?”

  “你这不是解国家之危,是泄个人之愤啊。”诸葛亮连连摇头,失望之极。“算了,今天晚上的会议,你就不用参加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杨仪愕然,脸色随即变得苍白,他放下帐簿,躬身施礼,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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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2章 节外生枝

  夏侯玄沿着检江一路向前,过了锦官城,又过了车官城,来到魏家庄园的门口。车刚刚停下,一个青衣小厮便迎了上来,伸手拉开车门,脸上浮起谦卑的笑容:“夏侯君来啦。”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后挂的下车踏板放好。

  夏侯玄点点头,先下了车,掸掸衣袖,向大门走去。在他的身后,张遵拱着手,陪着小心的看着张星彩,张星彩理所当然的提起衣摆,一跃而下,这才老气横秋的说道:“下来吧。”张遵应了一声,纵身下了车,两人拔步向夏侯玄追去。

  三人进了门,一直来到后院。后院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夏侯玄很诧异,四处望了望,才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匆匆走了过来,凑到夏侯玄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会,这才认出是谁,连忙行礼道:“夏侯君是来看如夫人的吗?”

  夏侯玄眉头一挑,脸色便有些难看:“如夫人?”

  老仆咧着一张没剩几颗牙的嘴笑了,拱着手说道:“恭喜夏侯君,昨日夫人刚刚传下话来,说是从即日起,令妹就是霸少主的如夫人了,不能再以夏侯姑娘称呼。夏侯君以后登门,也就可以受亲戚之礼,不再当作外人。”

  夏侯玄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沉默了片刻:“舍妹现在何处?”

  “与张夫人、邓夫人一起去采桑了。”

  “采桑?”夏侯玄真的吃了一惊,夏侯徽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大夏天的居然要去采桑?

  “是的,黄夫人昨天派人来请,邀张夫人今日一起去采桑,张夫人便把府里所有的女眷全带过去了。”

  夏侯玄恍然大悟。不禁笑了一声。他看看天色,转身就走。张遵和张星彩莫名其妙,一溜小跑的跟了上来。夏侯玄出了门,下令立刻回城。

  成都城分大小两个城,大城在东,小城在西。大城原本是益州刺史、蜀郡太守的治所,后来刘备登基称帝,以大城为宫城,占去了大城的绝大部分面积。剩下的空间有限,就连蜀郡太守的治所都搬到了小城,原本住在大城里的人家也陆陆续续的搬了出来,在城外居住,只剩下数量非常小的一部分人还住在城里。比如关家、张家这样的元从系重臣,像诸葛亮这样的人物都不在其列。

  张府就在皇宫附近,紧靠朝阳门,独占一区,地势之好,规模之大,大概只有住在宣明门的关家可以相提并论。只是张家虽然有如此奢华的府第。却并不热闹。张飞死了,他的长子张苞更是死在他之前,现在张绍从军征战,还没有回来。长女进宫做了皇后,难得回来一趟,次女张星彩和孙子张遵又和夏侯玄出去闲逛了,家里就只剩下夏侯夫人和媳妇马氏两个人守着这规模宏大的豪宅。仆人虽然不少。却一个个屏声息气,不敢大声喧哗。就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看起来竟像是鬼宅一般。

  夏侯玄和张星彩、张遵两人进来,两个孩子的笑声打破了让人窒息的寂静,这偌大的宅子里才有了些许人气。

  夏侯夫人穿着一袭白色的禅衣,从内室走了出来,扶着门框,看着蹦蹦跳跳的走进来的女儿、孙子,露出和蔼的笑容。她年约四旬有余,面如圆盘,皮肤白晳,夹杂着根根白发的青丝简简单单的挽在脑后。在她的身后,张苞的遗孀马氏静静的站在门外,露出一个忧郁的侧脸。

  “阿母——”张星彩飞奔着扑入夏侯夫人的怀中,仰起脖子,喜不自胜的说道:“阿母,我今天又去看人濯锦了。”

  夏侯夫人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只能看,不能想,听见没有?”

  一听这话,张星彩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松开了夏侯夫人,嘟囔道:“我要去看姊姊。”

  “不准去。”夏侯夫人沉下了脸:“那是皇宫,你以为是自己家,想去就去?”

  张星彩被训了一句,更加烦躁,一扭腰,跑了。马氏也领着张遵告辞,夏侯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自便,转身对夏侯玄道:“泰初,今日如何?”

  夏侯玄苦笑一声,把在丞相府门口吃瘪,到魏家又得知夏侯徽被称作如夫人,还跟着张夫人等人一起去采桑的事说了一遍。夏侯夫人听了,淡淡的一笑:“丞相真是好手段,内外兼修,软硬兼施啊。”

  夏侯玄默默的点点头:“姑姑,这可如何是好?张夫人迫于丞相府的压力,抢先定了媛容的身份,我们想要和亲的计划可就无从实施了。”

  夏侯夫人瞥了他一眼:“笑话,这名份就这么重要?我一样没有名份,不是照样活了这么多年?”

  夏侯玄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他不同意夏侯夫人的看法,可是他又不忍心刺激这个可怜的女人。

  夏侯夫人想了良久,又接着说道:“魏霸是荆襄人中的后起之秀,又屡立大功,诸葛丞相不会无端打击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要断了你们的念头。对媛容来说,这未尝不是好事。你们男人争就争吧,不要牵扯到我们女人身上,让媛容过点安生日子,比什么都好。照你说的那样,媛容和司马师的婚事就此结束,也许是上天对她的怜惜,既然如此,做魏霸的如夫人又有什么不好?”

  夏侯玄眉头紧蹙,沉默不语。夏侯夫人见了,心中一软,无奈的叹惜一声:“你如果一定要扳回这一局,只有一个办法,去找皇帝陛下,由他主持。不过我事先告诉你,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未必就能改变丞相的决定,所以你不要指望太多,只能尽力一试罢了。”

  夏侯玄点点头:“那姑姑什么时候能安排一下?”

  “我尽快吧。”

  “多谢姑姑。”

  ……

  夏侯玄从襄阳出发之后,先到永安,当时诸葛亮还在永安,不过夏侯玄没见以诸葛亮。诸葛亮以军务繁忙为由,拒绝接见,让他直接赶到成都请见皇帝陛下。他只好先赶到成都,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刘禅也一直没见他,什么理由也没有,就是不见。夏侯玄无奈,只好请夏侯夫人出面,不料夏侯夫人也不愿意掺和到这件事里,一直没有松口,以至于他到成都近一个月,什么事也没办成。

  今天夏侯玄再次来求她,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特别是听到她说做个如夫人也没什么区别的时候。现在夏侯夫人突然答应出面斡旋,他还真有些喜出望外。

  夏侯夫人雷厉风行,一旦做出了决定,立刻行动起来。她没有立刻进宫去请见皇后,而是亲自来到了吴家,拜见吴懿的夫人,通过吴懿的夫人向皇太后吴氏递了个话,表达了想进宫见见皇后,以解思亲之意。这次吴懿领兵出征,得魏霸之助,立了大功,张绍作为吴懿的属下,也有帮衬之功,吴家对魏家和张家本来就有感激之意,现在事涉魏张两家,吴家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事情很快就办成了,第二天,宫里传来诏书,张皇后思念家人,宣夏侯夫人等人入宫探望,夏侯玄也在邀请之列。诏书一下,夏侯夫人立刻带着家人进宫,夏侯玄也随行入宫。不过他的身份不是魏国使者,而是皇后的远房表弟。

  夏侯玄深知这次入宫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关系重大,不敢有任何怠慢,做了充分的准备。进宫的时候,他头戴进贤冠,穿着一身素白丝衣,脸上傅着薄粉,当真是唇红齿白,俊俏非凡,举手投足之间,风神飘逸,恍若仙人。张星彩一见就拍手叫好,从头到尾拉着夏侯玄的手不放,仿佛夏侯玄就是她的禁脔,任何人都不准染指。

  夏侯玄的准备没有白费,虽然得到夏侯玄要进宫的消息后,诸葛亮做了相应的安排,可是刘禅一见到夏侯玄,还是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了。他不顾侍中董允的屡次提醒,不顾张星彩的横眉冷对,拉着夏侯玄就唠上了。在夏侯玄的刻意奉承下,刘禅龙颜大悦,下令赐宴,他要与皇后的家人共饮。

  董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没什么办法可想。他虽然以丞相亲信的背景位列侍中,身兼虎贲中郎将之职,统领着宫里的宿卫亲兵,可说是宫里的大小事务,他都能一个人说了算。可是皇帝陛下要请皇后的家人吃饭,他总不能也拦着吧。

  就在董允的不安中,夏侯玄终于借着一个话题提到了夏侯徽,提到了要和亲的事。刘禅对夏侯玄所说的汉魏和亲没什么反应,倒是问了一句:“既然夏侯君丰神如此,想必令妹一定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吧?”

  夏侯玄谦虚的说道:“舍妹蒲柳之资,岂敢称美人。”

  董允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陛下所言甚是,夏侯姑娘的确是美貌过人。不仅如此,她还有过人的智慧,是难得的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夏侯玄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他阻断,刘禅就眉开眼笑的说道:“是吗,世上还有这样的奇女子?那朕倒要看一看了。来人,传诏,宣夏侯姑娘入宫……嗯,见见皇后。”

  “唯!”董允转身就去传诏。

  夏侯玄愕然,心头顿生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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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3章 三个女人文:庄不周

  
  诏书传到魏家庄园,魏家庄园顿时乱了套,一向机智的张夫人也有些手足无措

  刘禅是什么样的人,张夫人原不是很清楚,不过到了成都之后,却听人说了不少总之而言,他不是个恶人,却也算不上聪明,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常人有的优点,他也可能有,常人有的缺点,他更是不少

  比如好色

  作为一个二十出头,养尊处优的年轻人,他有好色的钱作为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他有好色的条件皇宫里从来就不缺美貌女子,比如张皇后就是一个美女,她继承了她父亲张飞的相貌和才气,又遗传了母亲夏侯夫人的温婉性格,是一个德容俱工的好女子可是刘禅却不满足于此,反倒是看上了张皇后身边的侍女王氏,还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皇长子刘璿,反倒是张皇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皇长子之外,刚出生不久的皇次子刘瑶也是一个不知名的宫女所生

  从诸多迹象表明,刘禅就是一个随心所欲,不按规矩办事的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就是要和规矩对着干,什么不能做,他就偏要做什么张夫人不知道这些传言是真是假,究竟是刘禅的确就是这样的人,还是某些人出于一定的目的中伤他,张夫人不太清楚可是对刘禅招夏侯徽入宫的事,她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她可以屈从于诸葛亮的意志,早点确定夏侯徽妾的身份,避免与魏国结亲,以免影响魏霸和魏家在蜀国的发展她也有把握向魏霸解释,以免他做出于人于己不利的选择,但她不敢让夏侯徽进宫见驾万一夏侯徽在宫里出了点事,不仅是魏家的耻辱,她更无法向魏霸交待

  可是诏书到了,她又怎么敢不让夏侯徽进宫?这可是抗诏难道你还能说我对皇帝你不放心,所以不能让夏侯徽入宫?

  纵使精明如张夫人,面对这份诏书,一时也乱了方寸想来想去,她一面设法拖延,一面火速赶到了隔壁的诸葛庄园求见诸葛亮的夫人黄月英

  黄月英听了之后,也非常意外她并不知道夏侯玄入宫的事,一点准备也没有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她反倒安慰张夫人说,你想得太多了张皇后远离家乡,没什么亲人,夏侯徽是她的远房表妹,皇后想见见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听了这句话,张夫人忐忑不安,却又不好再说,只好退了回来她脸色阴郁的回到府中夏侯徽已经打扮好了,整装待发看到花容月貌的夏侯徽,想到可能的严重后果,张夫人的眼角就不由自主的乱跳她想了想摇头道:“媛容,你打扮得……太整齐了”

  夏侯徽笑了,对着张夫人欠身施了一礼:“夫人刚去必是去了诸葛府吧”

  张夫人眼神一紧,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夏侯徽又说道:“黄夫人一定没有给你任何有用的建议,否则夫人不会这么紧张”

  张夫人盯着夏侯徽,沉声道:“媛容果然是聪颖过人,这么说来,你对进宫之后的事有准备了?”

  “我对宫里的事一无所知,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准备我不过是对黄夫人的心思有所准备罢了”

  张夫人心头一动,挥手斥退下人,缓和了口气,低声说道:“媛容,此话怎么讲?”

  她之所以在魏家能够一言九鼎,甚至连魏延对她都言听计从,无非是因为她出身南阳张家支庶,在对世态人情的洞察上有独到之处到了成都之后,经过与黄月英的交往,她明显感到自己的见识和眼界不如黄月英,再加上诸葛亮的权势亦非魏延父子所能匹敌,所以她对黄月英敬重有加现在黄月英不帮她拿主意,让她独自面对皇帝的时候,她自然乱了方寸毕竟现在要面对的不是普通家族,而是天子——哪怕是名义上的天子,她从来没有与皇帝打交道的经验,心里难免有些不安此刻看到镇定从容的夏侯徽,她才意识到对这种事来说,有经验的人绝不仅仅是黄月英,眼前的夏侯徽可能更甚一筹

  蜀汉虽说名义上是继承汉室,可是要论规模的实力,又怎么可能和魏国相比

  “黄夫人的心思如何?”

  “黄夫人的心思不过是想把魏家纳入荆襄系之内,纳入丞相的操控之中罢了如今父亲大人身任镇北大将军,都督关中,已然是一方重将夫君子玉和兄长又刚刚在房陵立功,魏家声势日升,已经是荆襄人中难得的翘楚若再与魏国结亲,有了强援,将来又岂是其他人所能匹敌的?”

  “魏国能成为我魏家的强援?”张夫人语带讥讽的说道

  夏侯徽面不改色,平静的说道:“夫人,家父生前可是魏国的镇南大将军,目前在荆襄一带的将士大多曾经在家父的麾下征战过不管是在房陵,还是将来出荆襄,我的身份多少能够帮上一点忙的”

  张夫人迟疑了

  这次襄阳之战,蜀国虽说是以小搏大,但损失是避免不了的魏家武卒在关中之战时已经损失不少,现在是死一个少一个,至少在三五年内,武卒的数量不可能恢复到关中之前武卒受损,就要用其他力量来补充,最大的兵力来源自然是降卒能不能收拢降卒的心,一方面当然要恩威并施,另一方面也需要一定的凝聚力,夏侯徽的身份的确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筹码

  更让张夫人心动的是,魏霸短期内不可能领兵,现在在房陵的正是她的儿子魏风魏风和魏霸兄弟情深,如果有可能,魏霸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帮助魏风,那么夏侯徽的身份也就能给魏风带来好处

  一旦涉及到儿子魏风,张夫人就难以拒绝了她虽然清楚夏侯徽可能也有她自己的目的,但是她无法拒绝这个诱惑,黄月英这些天来的提醒和警告全部付之东流她不想让夏侯徽看破自己的心动,转过身去,故意摇摇头说道:“可是这样一来,我魏家交通外国,岂不是对子玉的仕途有碍?”

  夏侯徽应声答道:“我的姑母可曾影响车骑将军的仕途?”

  张夫人沉默不语

  “夫人,子玉不仅是我的夫君,对我宠爱有加,更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既然以身相从,就不会对他不利我夏侯家虽然不及南阳张家底蕴深厚,礼义廉耻却还是懂得的,请夫人相信我,莫被外人所惑”

  看着诚恳的夏侯徽,张夫人咬了咬牙,握关夏侯徽的手,轻轻的拍了拍:“那媛容你自己要小心些”

  “多谢夫人”夏侯徽欠身再拜,安慰的笑了笑,转身来到前堂,对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宦者点头致意,款款的登上了宫里来的马车

  张夫人登上小楼,看着马车粼粼远去,消失在浓密的树荫之中,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又看了看远处成片芍中掩映的小院,脸色慢慢的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些许失落

  “夫人,你怎么了?”环儿敏锐的觉察到了张夫人情绪的变化,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和她们一比,我就像一只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张夫人有些沮丧:“活了四十多年,今天才真正体会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车厢内,夏侯徽一动不动的端坐着,对斜坐在角落里侍候的宫女诧异的目光视若未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紧张她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摩挲着这几日采渗蚕磨出的老茧,想着这几日和张夫人黄月英相处的情景,不禁暗自发笑

  她和张夫人的交锋从她走入魏家庄园的那一天就开始了这几个月来,她一直没有展露锋芒,哪怕是张夫人故意刁难她,她都毫无怨言的接受了张夫人说,魏家的女人都要学女红,于是她就学女红;张夫人说,魏家的女人都要会织布,于是她就学织布;张夫人说,魏家的女人都要洗衣做饭,于是她就学洗衣做饭;虽然这些事她从来没看到张夫人人甚至她身边的侍女环儿做过,但是她却没有反驳一句,哪怕是阿母邓氏怜惜她,她也不会偷懒

  她就是不想让张夫人找到处置她的借口

  来到成都,魏家庄园与诸葛亮的庄园比邻而居,与诸葛亮的夫人黄月英见面之后,张夫人顿时矮了一截,唯黄月英所命是从黄月英一句话,原一直在等和亲结果的张夫人就正式确定她的身份是妾,她就成了魏霸和诸葛丞相较力的战场她也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说话的资,可是现在机会来了,蜀汉的皇帝召她入宫见驾,触到了张夫人的底线,她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就将张夫人的防线击得粉碎

  几个月的相处,一直是张夫人在进攻,她在防守,看起来落尽了下风可是进攻的人会露出破绽,暴露自己的实力,张夫人的所有弱点都在她的眼中,如今形势转换,终于轮到她出手了,已经被她掌握得一清二楚的张夫人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她更清楚,她的敌人从来就不是张夫人,而是黄月英,正如魏霸的敌人不是魏风,而是诸葛亮一样

  彭姑娘,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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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4章 作茧自缚

  看着夏侯徽款款走进了大殿,董允不动声色的笑了,余光落在了刘禅的脸上。刘禅根没有注意到董允的眼神,或者说他根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姗姗而来的夏侯徽。

  夏侯徽穿得很朴素,乌黑的头发挽成简单的椎髻,髻上没有太多的首饰,只有一枝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缓缓摇动。半透明的耳垂上戴了两粒碧绿色的玉珠,更衬得肤色欺霜赛雪。身上的衣服也不是锦衣,而是一件普通蜀布衣,不过样式很漂亮,是一件燕尾状的袿衣,上面装饰着浅绿的的裗,如同一片片绿叶缀在白玉雕成的玉树上。长裙下,一双淡青色布履若隐若现。

  夏侯徽来就长得漂亮,眉黑如黛,面白如玉,五官端正精致,哪怕这几天天天风吹日晒,也没有将她的肤色晒黑,相反倒是多日的劳作让她原瘦弱的身子变得更加结实丰盈,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透着普通女子难得一见的活力。

  这年头的女子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养尊处优,面容精致,却不免孱弱,一类是身体结实,却因为过度劳作而面容粗陋,夏侯徽正好集两者之长,一下子就将刘禅见过的那些女子比了下去。

  刘禅一下子看呆了,直到夏侯徽在他的面前拜倒,他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旁边的皇后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大声说道:“平身,平身!”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竟似要去扶似的,亏得张皇后眼急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刘禅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也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掩饰道:“这个……这个,她让我想起了阿母。”

  张皇后眉头一皱,随即接上了话头:“陛下是说孙夫人么?”

  刘禅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忽然间有些闷闷不乐。

  见夏侯玄等人诧异,张皇后连忙解释道:“表弟表妹有所不知,当年陛下在公安。先帝在外征伐,陛下由孙夫人母养,与陛下虽非母子,感情却颇深。孙夫人亦是一奇女子,表妹与她当年的年纪相仿。的确有几分神似,不仅陛下一时动容,连我都有些意外呢。”

  夏侯玄听了,心里更是紧张。他知道刘禅从小跟着刘备东奔西北,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他的父亲刘备忙于征战,母亲甘夫人死得又早。对天伦之乐的渴求更强,孙夫人能在他的心里留下如此深的印象,想必是把孙夫人当成了母亲,现在他误把夏侯徽当成孙夫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夏侯玄担心的看着夏侯徽,夏侯徽却不动声色,一一给张皇后、夏侯夫人行了礼,然后规规矩矩的坐在夏侯玄的下首。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有半点失礼的地方。

  刘禅刚开始说夏侯徽有点像孙夫人,自然有掩饰的成份。可是当这个念头冒了出来,他却越看越觉得夏侯徽像孙夫人,不禁多看了几眼,那热烈的眼神看在别人的眼里,自然就有了别样的意味。张皇后低下了头,再也没有心思替他掩饰什么,夏侯夫人看在眼里,眼中也有些不悦,刘禅自己却是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是不停的打量着夏侯徽。

  这个情景把夏侯玄看得心惊肉跳。作为一个使者,而且是肩负着与蜀国结盟,离间蜀国君臣的重任的使者,他当然希望看到这一幕,可是当刘禅的目标是他的妹妹时,他就不这么想了。他和夏侯徽有过深入的交谈,知道夏侯徽的目的,也知道夏侯徽的心里真有了魏霸,自然不希望节外生枝。在他看来,刘禅虽然是个皇帝,和魏霸相比却差得太远了,不是个理想的妹婿。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董允的用心,只是无法阻拦,只能被动的看着事态脱离了自己的预期,向着不可知的深渊越滑越远。他也低下头,刚才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的风度一扫而空。

  他的窘迫落在董允的眼里,却让董允暗自得意。魏国要和魏霸和亲,这其中的意味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诸葛亮不想让荆襄系内部生出嫌隙,自然要竭力阻止此事。不过诸葛亮不能直言阻止,只能拖延时间,现在魏霸就要回到成都了,这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时候。当此之时,他借着刘禅的一个荒唐要求,把夏侯徽招进了宫,实在是个进退自如,两面逢源的好事。

  他对刘禅的脾气一清二楚,知道夏侯徽如果真是个美貌之人,那刘禅十有会动心。一旦刘禅动心,那他与魏霸之间就会产生冲突。魏霸如果忍了,那他和魏国联姻的事自然落空,荆襄系内部的危机解除,而且魏霸要想报复,就只能紧紧的依靠诸葛亮。如果魏霸不肯忍,与皇帝发生冲突,那更好不过,借机就顺理成章的将他解决了。

  现在刘禅对夏侯徽频频相顾,正中董允下怀。董允才不管他是真的因为夏侯徽像孙夫人还仅仅是掩饰,只要刘禅对夏侯徽动了心,他的目标就达到了。一想到能这么简单的解决让诸葛亮都无从下手的难题,他不免有些得意。

  不过他很快又不安起来。

  刘禅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怪异,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终于不高兴的对夏侯徽说道:“你为什么不笑?”

  董允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夏侯徽那张严肃得像一个牌位的脸,这才想起来夏侯徽从进来开始,一直没有笑过,哪怕是礼节性的笑。她一直这么面无表情的坐着,连案上的酒都没有碰一下。

  一个人哪怕再美,如果一直是这么一副表情,也没法让人高兴得起来,反而有一人向隅,举座不欢的感觉。随着刘禅第一个发现夏侯徽不笑开始,原只是有些尴尬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夏侯玄抬起了头,张皇后抬起了头,夏侯夫人也诧异的看向夏侯徽。而张遵和张星彩两个小娃娃更是莫名其妙。

  张星彩一轱辘的爬了起来,跑到夏侯徽的身边,关切的问道:“姊姊,你怎么了?是想你的阿爹阿母吗?没关系,我的阿爹也没了,我还有阿母,可以分给你。”

  张星彩的话不说还好,这一说,夏侯徽不仅没有笑。反而开始落泪了。看到她流泪,刘禅觉得非常扫兴,再也没有了看她的兴趣,不耐烦的一甩袖子,起身就要走。

  董允见了。连忙劝阻,恳切的说道:“陛下,夏侯夫人背井离乡,思念家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必不是故意冲撞陛下。陛下如果就此离席,岂不有伤仁孝之义?”

  刘禅咧了咧嘴。不情不愿的对夏侯徽喝道:“别哭了,是不是这个原因?真要是想家,朕就下诏,让你回洛阳去就是了。哭哭啼啼的,让人心烦。”

  夏侯徽轻轻的推开张星彩,离席再拜。“臣妾一时伤心,惊扰陛下、皇后。罪在不赦。不过,臣妾并不是思念家人。而是感念夫君,为夫君感到不值。”

  “你夫君?”刘禅愣了半晌,才回过味来:“你是说魏霸?他好得很啊,在襄阳打了大胜仗,很快就要回成都了。回了成都,朕自然要赏他,你们也可以团圆,有什么好伤心的。咦……”刘禅忽然品味着夏侯徽话中的意味,不由得变了脸色:“你说什么,不值?什么不值,难道是说他不该为朕效忠,为国效劳吗?”

  董允来觉得夏侯徽提到魏霸有些不妥,刚想阻止,听了这话,立刻打住了话头。

  夏侯玄也急了,连忙给夏侯徽使眼色,夏侯徽却视若未见,用袖角抹了抹眼泪,泣声道:“臣妾夫君刚刚弱冠,便随父征战沙场,为报效国家,不惜生死。去年关中一战,他孤身入长安,曾被臣妾识破,险些身陷囚囹。关中易手,诚为魏国之大难,而为汉国之大幸,臣妾夫君有大功于国,却未获赏赐,想必陛下都未必知道他在关中之战中所起的作用。”

  刘禅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董允却顿时明白了夏侯徽的意思,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大胆,你岂敢胡乱臆测君意?陛下是赏罚不明之人吗?”

  “你闭嘴!”刘禅不耐烦的喝道:“去年关中之战,魏霸有功吗?”

  董允脸色一僵,无奈的点了点头:“有功,可是……”

  “那后来赏赐功臣,魏霸是升官了,还是赐物了?”

  董允哑口无言,怨恨的瞪了夏侯徽一眼,向刘禅凑了过去,正想半拉半推的将刘禅拉到一边去,刘禅却退了一步,走向夏侯徽,大声说道:“你继续说。”

  夏侯徽用余光瞟了面色铁青的董允一眼,接着说道:“关中之战后,是臣妾的夫君再建混战之计,三国战于襄阳,既解了关中之围,又解了吴国进逼永安的危险。魏吴耽于战事,不得安宁,魏国皇帝,吴王孙权,皆奔波于前线,唯陛下安坐于成都,臣妾夫君可谓有功。”

  刘禅想了想,觉得夏侯徽说得有理。他对关中的事没什么感觉,但是对孙权进逼永安的事很不满,当然孙夫人就是被孙权要回去的,而且他的父亲刘备也是死在与吴国的战事中。对于吴国,他有着说不清的怨恨,远比对魏国来得严重。现在夏侯徽又说魏国皇帝曹睿,吴国的大王孙权都在襄阳征战,而他却可以安然的呆在成都享福,他觉得非常幸福,对给他带来这份幸福的魏霸也多了几分好感。

  “是的,等他回来,朕要好好赏他。”

  “陛下,臣妾夫君在这次襄阳之战中屡立战功,而他最大的战功就是引魏国骑兵突击孙权,致使孙权大败,孙权之子孙虑授首,如此大功,在某些人的嘴里却成了大罪。说臣妾的夫君破坏汉吴联盟,功不抵过,要处罚于他。一想到此,臣妾安能有心饮宴谈笑?”

  刘禅一听,顿时火了。把孙权打得大败,还杀了孙权的儿子孙虑,这是多大的功劳啊,怎么反而成了罪过?他勃然大怒,转身看向董允,怒吼道:“可有此事?丞相知否?”

  突然之间,董允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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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5章 君臣会

  快到升仙山的时候,打前站的魏兴来报,前面有很多车驾,似乎有人正在万顷池游玩,把路都堵住了,是不是换一条路?

  魏霸对成都没印象,这一次来,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根本摸不到头绪,对魏兴说的万顷池什么的,他一点概念也没有,很自然的把目光投向了费祎和马谡。

  费祎沉思片刻,摇摇头:“不可能,端午已过,还有什么人在万顷池游玩,而且还是这么多人。我们继续向前走,顺便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有人违反法纪,非法聚游,也好报与丞相得知。”

  魏霸当然没有意见。马车重新起动后,他好奇的问费祎道:“连有人在万顷池游玩这样的事丞相也要管?”

  费祎微微一笑:“天下事,没有大事小事。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丈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稍许的不留意,就会酿成大祸,治国之人,岂能掉以轻心?”

  魏霸咧了咧嘴角,哈哈一笑:“费君,这么说来,你可有些懒惰,以后要勤奋些,才能赶上丞相的步伐。否则,你可是望尘莫及了啊。”

  费祎不以为忤,哈哈大笑:“丞相府人才济济,文有蒋公琰,武有马幼常,年轻一辈的又有你魏子玉和姜伯约这样的大才,我嘛,拾遗补阙,从旁襄助就可以了。这么细致谨慎的事我可做不来。”

  魏霸也笑了起来。他知道费祎的性格和诸葛亮完全不一样。诸葛亮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而费祎则是求其大概,为人也豪爽大度,他刚才说天下事无大小,不过是替诸葛亮解释罢了。他自己根本就不信奉这样的做事方法。

  马谡坐在另一辆车上,听着魏霸和费祎说笑,无动于衷,只是嘴角轻轻的抽了一下。

  他们一路说着,一路向前,时间不长,就来到了升仙桥。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座高大的楼观矗立在浓密的树荫之中,在观下。东一群,西一群的停了不少人,路边的树下还有不少马车。人影绰绰,的确有些拥挤,把路都挡住了。

  魏霸正准备问费祎要不要改道。费祎忽然咦了一声,直起了身子,随即招呼驭手停住了马车。马车还没停稳,他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魏霸很诧异,连忙跟着下了车。这时,楼观下的人看到了魏霸等人的马车,忽然一下子哄了过来。那架势吓得魏霸小心脏乱颤,险些下令随行的武卒们戒备。

  几个身着官服的人快步走了过来,当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宦者,老远就扯着尖细的公鸭嗓子叫道:“哪位是魏霸。哪位是魏霸?”

  魏霸非常吃惊,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的时候,那年轻宦者已经赶到了面前,目光扫了一眼费祎和马谡。最后落在了魏霸脸上。他立刻换上一副笑容,躬身施礼:“真是眼拙。普天下又有几个少年能如此英雄的,阁下一定是镇北大将军的将门虎子,魏霸魏子玉了?”

  魏霸尴尬的还了一礼:“不知阁下是……”

  “唉哟,魏参军客气了,我一个刑余之人,哪里敢当得起阁下二字。你就叫我黄皓得了,要是看得起在下,就像陛下一样,叫我一声皓子也成。”

  魏霸脑袋嗡的一声,眼睛登时瞪得溜圆。原来这货就是那个黄皓啊。嘿,长得不赖嘛,没想到却是一个奸佞。还皓子,我叫你小强,你会答应吗?不过,等等,我与这货素不相识,一点交情也没有,他为什么一上来就这么客气?还和陛下一样称呼,我当得起么?

  见魏霸如此震惊,黄皓非常满意。他亲热的凑到魏霸耳边,声音却是极大,仿佛魏霸已经七老八十,不如此就听不清一般。“魏参军,请你赶紧上车吧,陛下在宫里等着你呢。”

  他的声音大得旁边每一个人都能听得到,搞得魏霸非常尴尬,更是不知所云。

  这时,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将领将同样一头雾水的费祎和马谡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不时的看一眼魏霸。紧跟着,费祎和马谡的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当真?”

  那将领苦笑着点点头:“千真万确。这不,陛下派我带着虎贲郎来迎接他,说是怕有人对他不利。”

  费祎目瞪口呆,马谡却抚着胡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住的摇头。过了片刻,费祎拉着那个将领来到魏霸面前。

  “子玉,这是中领军向宠,奉陛下之命,率领虎贲五十,虎步营二百,来护送你入宫的。”

  魏霸哭笑不得,一边对向宠施礼,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如何当得起?”

  “你啊……”费祎欲言又止,凑在魏霸耳边说道:“你有了一个贤内助,手段实在是高明啊。”

  魏霸更是不解其意。他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夏侯徽会在刘禅面前告了御状,这才惹得刘禅陛下勃然大怒,派虎贲郎来护送他入宫,说是生怕有人妒贤嫉能,害了他的良臣干将。这话传到丞相府,把诸葛亮也搞得哭笑不得,只得让丞相掾姚伷也一起来迎接。除了这两拨人之外,吴府、张府都派来了人,赵云的长子赵统也亲自赶来了,其他的人更是来了一大片,这才把声势搞得这么大,让费祎误以为有人非法集会。

  魏霸稀里糊涂的上了车,这才发现骑着马护卫在一旁的居然是个熟人:姜维。姜维刚才一直隐在人群中,没有上前与魏霸搭话,他又戴着头盔,与步卒们混在一起,不仔细看人,还真注意不到他。

  “姜君侯,还适应巴蜀的水土吗?”魏霸伏在障泥上,笑眯眯的问道。

  姜维侧过脸看了魏霸一眼,微微欠身:“多谢魏参军关心,还好。”

  “嗯,姜君侯果然是好男儿志在四方。”

  “惭愧惭愧,魏参军珠玉在前,不敢掠美。”

  “好说好说,益州这片天地太小了,恐怕不足以容纳君侯的鸿鹄之志。将来开疆拓土,君侯自然一鸣惊人。”

  姜维紧紧的闭上了嘴巴,装没听到。

  车队进了城,穿过咸阳门,来到宫门前。姜维引着两百虎步营的步卒走了,向朗也带着虎贲郎离开,魏霸跟着黄皓一起进殿。在路上一句话也没说的黄皓一进了宫,顿时恢复了话唠特色,一路向魏霸介绍着沿途看到的宫殿和奇花异草,就像一个称职的导游。进了宫,又谦卑的提醒着面见天子时的礼节。这一点魏霸还真是一点准备也没有,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与大汉国的一把手刘禅陛下见面,见驾时应该懂的礼节,他是一点也不清楚。

  大概是看出魏霸有些紧张,黄皓嘎嘎的笑了起来,安慰道:“魏参军也不用担心。陛下是个仁慈之主,知道你刚从战场上回来,对那些礼节不怎么熟悉,只要你不是有心冒犯,就算有所失礼,他也不会怪罪你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魏霸唯唯喏喏,跟着进了宫。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大约二十出头,长了一张大圆脸的年轻胖子站在殿上,头上戴着十二琉的皇冠,身上穿着黑地红纹的华丽皇袍,腰间扎着玉带,身侧有一长串玉佩,看起来意象森严,威风凛凛。可惜那胖子虽然穿得威风,脸上的表情却实在不正经,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东西,挤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象还有红色的口水流出来,溢得嘴角到处都是。他原本脸上带着很轻松的笑容,可是一看到魏霸跟着黄皓走进来,立刻挺直了身子,双手握着玉带,板着脸,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反倒有些不伦不类了。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大概是因为绷住脸,嘴里的东西实在有些碍事,他便转过头,“扑”的一声吐了出去,没想到准头太差,一个果核带着红色的口水,咕辘辘的滚到了魏霸面前。见此情景,这年轻胖子张大了嘴巴,尴尬的笑了两声。

  魏霸低头一看,脱口而出:“哟,槟榔啊。”

  刘禅一愣,顿时眉毛一挑,也顾不上再摆他皇帝的威风,应声问道:“你也知道这东西,喜欢么,来一个?”

  刹那之间,魏霸似乎回到了前世的大学生涯,顺口回答道:“来嘛,搞一颗尝尝,可把老子馋坏了……”话一出口,他才想起来站在眼前的不是同宿舍的死党,而是君临天下的皇帝陛下,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禅却没意识到魏霸的失礼,喜滋滋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黑红色的槟榔,塞到魏霸的手里,一边塞一边说道:“快尝尝,快尝尝,那些人不识货,还说这不好吃,整个宫里就朕一个人吃,多着呢,多着呢。”

  魏霸接过槟榔,呐呐的说道:“陛下?”

  刘禅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来正事,连忙收起笑容,挺起小肚子,威严的咳嗽了一声:“你就是魏霸?”

  看到这货变脸如此之快,如此之自然,魏霸忽然明白了,四川的地方绝技变脸,说不定就是这货发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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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6章 心结

  丞相府。

  诸葛亮坐在他那张堆满了文牍的书案后,一手撑着案缘,一手翻弄着那册厚厚的军功簿。费祎、马谡各坐一边,静静的等待着诸葛亮的意见。费祎脸色沉重,和路上时谈笑风生的模样判若两人,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忧色。马谡只是平静的等待着,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再次经过战炎的历练,他越发的显得成熟,褪尽了刺眼的光芒。

  “幼常,襄阳之战,你有功。”

  马谡微微欠身:“此乃份内之事。”

  “你是参军,参谋军事,自然是你的份内之事。然而主力已退,你仍然滞留在樊城,等到了一个战机,这就不是份内事了。”诸葛亮淡淡的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魏风肯定是反对这么做的,以他的性子,他发现不了这么细微的变化。如果是魏霸在,倒还有几分可能。”

  马谡颌首附和:“丞相所言甚是。魏风虽然进步颇快,用心却不如魏霸。其勇武可嘉,若加以培养,将来必成一员斗将。”

  “斗将也是难得。如此,则魏文长后继有人。”诸葛亮合上战功簿,轻轻的拍了拍,叹了一口气:“可惜未能斩杀曹睿,要不然,我们现在的处境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马谡眉毛一挑:“丞相是担心东吴与曹魏再次联盟?”

  诸葛亮点了点头,忧心冲冲的看着马谡:“文长,你那个疑兵之计似乎没有什么作用,曹睿收复襄阳之后,立刻派使者去了武昌,就孙虑之死向孙权致哀,颇有交好之意。孙虑现在还停丧武昌。一直未能下葬,我观他的意思,似乎在看我们态度而定。”

  “等我们去吊丧?”马谡诧异的看了一眼费祎,费祎和他同行一路,一直没有提到这个问题。“这个……似乎不太合适吧?孙虑只是个王子,又不是太子,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费祎看懂了马谡刚才那一眼的意思,他笑道:“我在武昌的时候,孙权没有提出这样的意思。看来曹睿主动示好,让他又觉得有了倚仗了。”

  诸葛亮无奈的笑道:“魏吴本来就是仇人,去年石亭大战,曹休惨败,今年襄阳再战。孙权损失折将,两人也算是打了个平手。可是对于我们来说,曹魏是毫无疑问的国贼,不管他们派人来和亲的用意是真是假,我们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盟友。三国相争,合两弱敌一强,只有吴国才有可能是我们的同盟。这次引虎驱狼。虽说占了些便宜,却也遗祸不浅。唉,年轻人,终究还是思虑不周啊。”

  马谡本待说些什么。听了这话,他又闭上了嘴巴。

  “幼常,你这次立了功,是打算继续留在府里帮我。还是想牧守一方?”诸葛亮看着马谡,期待的看着他:“如果你还愿意在府里。那就担任长史一职,与公琰一起共事。如果想牧守一方,那就去关中。”

  马谡有些诧异:“丞相,杨威公不是升任长史了吗?”

  诸葛亮惋惜的摇摇头:“威公性子太急,与同僚关系不佳,闹了些矛盾,前两日便回家养病了。”

  马谡若有所思,又道:“关中三郡的太守还没有定?”

  “京兆尹已经确定了赵素,左冯翊和右扶风还没有确定人选,赵素报了两个人来,我一直拖着没办。关中重要,不能全交给汉中人,我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在关中才行。”

  马谡想了想,又道:“我自己没什么意见,全凭丞相吩咐。丞相认为我去哪里比较合适,我就去哪里。只是襄阳之战,我虽有微功,却绝不是首功,其他人还没有人赏赐,我先升迁,这似乎不太妥当,怕是有损丞相公正。”

  诸葛亮笑了起来,摆摆手:“幼常,你过虑了。襄阳之战,功劳都是明确无误的,封赏很快就会下达。要说有什么问题,大概也只是魏霸一个人的事。他的功劳其实也没什么疑问,只不过他最大的功劳就是让孙权吃了大亏,而现在要想与吴国保持联盟,我们就不能不有所忌惮,所以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封赏他,要费些周折。至于你,你和吴人又没什么冲突,不会有问题的。”

  他想了想:“这样吧,你先在丞相府任长史,等吴国的事平息之后,你再去关中任扶风太守。届时夺取陇右的重任,就要交给你了。”

  马谡没有再说什么,躬身领命。

  见马谡答应了,诸葛亮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时,有人匆匆的走了进来,附到诸葛亮耳边低语了几句。诸葛亮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盛。

  费祎识趣的问道:“丞相,有什么喜事?”

  诸葛亮似乎有些忍俊不禁,他摇摇头,笑盈盈的说道:“没想到魏霸和陛下倒是说得来,他们现在正在宫里畅谈襄阳之战,据说陛下听得眉毛色舞,大呼痛快,连皇帝的礼仪都顾不上了。”他转向马谡说道:“你和魏霸相处日久,可见他如此健谈?”

  马谡也很诧异。“这倒没太着意,他平时和我说话总带着三分敬而远之,没看出有多么健谈,也许和那些年轻人说话的时候会健谈些吧。”

  诸葛亮很随意的问了一句:“那你们都说些什么?”

  “军务,偶尔也涉及到一些人物臧否,天文地理。”

  “都谈些什么人?”诸葛亮兴致勃勃的问道:“有没有说到我?”

  “当然。”马谡终于笑了起来:“他对丞相很敬重,说丞相事君以忠,待人以诚,聪明天生,非常人所能及。汉有丞相,是天佑大汉之明证。”

  “哈哈哈……”诸葛亮摆摆手,“幼常,你不要替他遮掩,我知道,他肯定对我也有些意见。”

  马谡躬身道:“丞相英明,他的确对丞相有些意见。”

  诸葛亮收起了笑容,郑重的说道:“什么意见?”

  “他说丞相聪明无双,却略欠些智慧。”

  诸葛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费祎也有些不解,两人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眼神。诸葛亮略作思索,又恢复了平静,淡淡的笑道:“如何?”

  在诸葛亮迟疑的时候,马谡一直沉默着,他没有看诸葛亮的脸色,只是那么静静的等待着。等诸葛亮再次开口相询,他才接着说道:“魏霸说,丞相天生聪明,是举一知十之人,又对自己要求严谨,所以任何人在丞相的眼里都有不足之处,会不期然的以对自己的要求来要求对方,有时候难免会失于严苛。且如此一来,丞相必然对属下所办事务不满,习惯于事必躬亲,容易被琐事所累,非大臣所宜。”

  诸葛亮眉头一挑,脸色一黯,突然长叹一声:“不想杨子昭过世之后,复闻此语。”

  马谡道:“丞相,小别半年,谡观丞相的确操劳过度,身体大不如前,由此可见,杨子昭与魏子玉所言不为空穴来风,还请丞相为天下计,保重身体。”

  诸葛亮沉默半晌,默默的点了点头:“多谢幼常的关心,以后有你襄助,我也许能够轻松一些。”他顿了顿,又道:“幼常,你旅途劳困,怕也是累了,就先回家休息吧。从前年去汉中开始,你已经有两年半没有回家,家人盼望,你就在家多陪陪他们,然后再来就职。”

  马谡躬身领命,起身离开。诸葛亮静静的看着马谡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良久无语。

  “文伟,你与他们一路同行,可有什么观感?”

  费祎道:“丞相,幼常经陇右一败,性情更加沉稳。此次襄阳之战,他有勇有谋,虽然未竟全功,名将之资却展露无遗,将来必是丞相的左膀右臂。”

  诸葛亮眼神闪烁,一声不吭。

  “不过,我觉得他似乎对丞相当初的决定无法释怀,不再像以前一样与丞相同心同德了。”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对马谡的进步,他当然看得清楚,马谡与他之间的隔阂,他同样一清二楚,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有些遗憾。想想当初,他既有些后悔,又有些生气。后悔是后悔自己的决定,生气是生气魏霸的举动。魏霸一直等到他下令斩杀马谡才出面相救,硬生生的把他逼到了要杀死马谡的地步,这个隔阂一旦生成,又岂能轻易消除?

  “那……对魏霸,你有什么看法?”

  “魏霸少年英才,如果能和丞相同心,自然是极大的好事。”费祎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是我总觉得得他貌似谦恭,实质心里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似乎一直在防备着丞相。”

  “是这样?”

  “是的,我说不清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能感觉得到。”

  “若是这样,那有些事,倒是可以解释的了。”诸葛亮苦笑道:“看来我一定是在无意之中做错了什么事,君子德风,小人德草,此乃我之过也。”

  费祎思索片刻,又道:“丞相,会不会是出兵关中的事?”

  诸葛亮眼神一闪,随即明白了:“你是说我未按事先约定出兵关中,而是出陇右,置他于险地的事?”

  费祎点点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丞相有什么对他不利的地方。”

  诸葛亮点点头:“这么说来,的确是有些委屈了他。既然文伟一路走来,也未能打开他的心结,看来只能由我这个始作俑者亲自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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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7章 望之不似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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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霸觉得非常怪异。

  前世的他是个实实在在的草根,虽说所服务的公司很牛气,英明领袖曾经亲临视察,可是他这样的人连远远望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看着大幅照片上领袖平易近人的笑容而自怨自艾。这一世,他也算是个高干子弟了,离那个最高处近了不少,但他对和皇帝陛下见面还是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特别是现在这个样子。

  凭良心说,皇帝陛下刘禅同志是真的很平易近人,也许是因为有一个根本谈不上正经的开始,也许是因为两人年龄相近,不存在代沟,那种君与臣之间一本正经的问答没能坚持多久就变成了促膝而谈,如果不是在大殿上,魏霸很担心这次见驾会变成前世大学生涯中最值得纪念的卧谈会。

  因此魏霸有些不自然,他总是试图把气氛恢复得肃穆庄严一些,免得以后被人弹劾失仪,可是他的努力无一例外的失败了,伟大的皇帝陛下根本不想正经,他这个做臣子的再正经又有什么用。

  “你再说说,那天晚上,你和张绍有没有把夏侯玄给……”刘禅坐在榻上,一条腿盘着,一条腿伸着,一脸猥琐的看着魏霸,左手两手圈成圈,右手食指在圈里捅了两下:“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不比他妹子差。”

  魏霸沉下了脸,起身行礼:“陛下,此乃陛下会见大臣之所,不宜出此秽言。陛下所问。臣不敢答,臣就此告退,面壁思过,静待言官参劾。”说完,他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出了大殿,把谈兴正浓的刘禅扔在大殿上。

  他倒不是对刘禅失望,对这位历史上著名的昏君,他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望。他是极端不喜欢刘禅谈到夏侯徽时的那份轻慢。那份不把人当人看的感觉。也许在刘禅的眼里。不论哪个女子都是玩物,更何况夏侯徽还是个妾,但是他无法做到这一点。更何况刘禅已经几次表示出对夏侯徽的兴趣,再谈下去。他担心刘禅会开口向他讨要夏侯徽。

  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当然不会给。可是如何拒绝,却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一想到要和皇帝陛下争女人,他就有些头疼。有些恼火,对始作俑者董允也是一肚子的无名火。

  魏霸走得匆忙,刘禅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得无影无踪。刘禅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半晌,茫然的问道:“说得好好的,他怎么就走了?”

  黄皓连忙凑了过来:“陛下,魏霸好象生气了。”

  “生气?为什么?”

  “可能是陛下谈到了夏侯玄吧。”

  刘禅恍然大悟,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我明白了,他一定是把夏侯玄当成了他的禁脔,不准任何人染指,就连朕谈一下,他都不开心。哈哈哈……想不到他居然是同道中人啊,有趣有趣。皓子……”刘禅起身,搂着黄皓的肩膀,亲热的拍了拍:“你说说看,我能不能把魏霸拉过来?”

  黄皓一脸茫然:“陛下,你的意思是……”

  “嘿嘿,我可是听说了,魏霸和丞相有些不对付。”刘禅一边走,一边说道。黄皓哈着腰,正好让刘禅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刘禅向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现在宫里除了你之外,都是丞相的人,朕放个屁,声音都能传到丞相那儿去。朕要出宫玩一下,估计走不到宫门,丞相就能在外面等着。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聊啊。魏霸是个好打架的,如果能把魏霸弄到宫里来和董允、向朗他们打上几架,你说会不会好玩一些?”

  黄皓一脸严肃的想了想:“陛下,可是丞相势大,魏霸未必敢和丞相做对啊。”

  “这个没关系,朕可以想办法,一步步的把他逼到丞相的对面去嘛。”刘禅握了握拳头,智珠在握。

  “陛下圣明。”黄皓习惯的恭维了一句,脸上却看不到一点轻松,相反变得更加难看:“陛下,丞相神机妙算,董允、向朗等人都是他的耳目,陛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万一……”

  “皓子,你怎么这么胆小?”刘禅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了黄皓的话:“朕万乘之尊都敢冒险,你怎么一点胆气也没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黄皓面色一僵,随即一脸苦笑:“陛下,臣是个宦者,早就算不得男人了。”

  “放屁!”刘禅用力的挥了挥手:“不就是差两个卵蛋嘛,谁说你不是男人了。那个……那个叫什么……什么……”

  刘禅用力的拍打着脑袋,苦恼不己:“那个还阳的叫什么来着?”

  “栾巴。”

  “对,栾巴,他能还阳,你为什么不能?”刘禅大声说道:“等朕到洛阳做皇帝,接收了祖宗的宫城秘书,一定让人把栾巴的那个什么还阳秘法找出来,到时候你不就又能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皓子,我跟你说啊,是不是男人,跟有没有卵蛋其实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有没有胆气,有没有担当。”

  刘禅一边说,一边把胸口拍得咚咚响,豪气干云。

  “是,陛下说得太对了。”黄皓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远处,面色阴郁的董允和一脸尴尬的郭攸之并肩而立,看着这一对活宝君臣哭笑不得。

  ……

  魏霸出了宫,一眼看到正在宫门口等候的魏兴、敦武等人,陈管事也在,旁边停着一辆算不上华丽,却隐隐透着实力的马车。魏霸快步走上前去,冲着陈管事拱了拱手:“陈管事,怎么敢劳烦你来接我?”

  陈管事笑容可掬,连忙还礼:“夫人怕你不知道庄园所在,特地派我来接你。”

  “有劳夫人关心,真是惭愧。”魏霸说了句客气话,举步上了马车。车帘一掀,夏侯徽那张俏脸露了出来,铃铛也在里面,小脸蛋红扑扑的,眼中全是抵制不住的笑意,不知道刚才两人在说些什么开心的事。

  “夫君,你可出来了。”夏侯徽伸手拉着魏霸上车。铃铛见了,立刻说道:“少主来了,我先下去,等以后再和姑娘说战事。嘻嘻,还有很多好玩的事呢,等有空,我一件件的说给你听。”一边说着,一边从魏霸身边挤了过去,飞身一跃,直接上了战马,身法轻灵而曼妙,看得那些武卒们齐声叫好,就连守宫城的郎官们见了,也不禁赞了一声。

  魏霸坐好,伸开双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在大殿里,刘禅可以随便坐,他却必须老老实实的坐好,这两条腿可真是受累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夏侯徽捏起拳头,轻轻的捶着魏霸的腿:“陛下和你说了些什么?”

  “且,一通胡言乱语,一句正经话也没有。”一想到刘禅,魏霸就非常生气。这货简直是糟蹋了身上的那件皇袍,用句不客气的话说就是穿龙袍不像太子。特别是他提到夏侯玄时的那一脸猥琐,让魏霸时时有想吐的欲望。

  “不会吧?”夏侯徽微微一笑:“你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他虽不是绝顶聪明的人,却也不是一个庸才,说他是中人之资,应该不会差得太远。”

  魏霸诧异的看着夏侯徽:“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你才和他见过几面?”

  夏侯徽抿唇笑道:“我是没和他见过几面,不过我和皇后有过交谈,和姑母也多次谈起过宫里的事情。再加上昨天那件事,我大致能猜得出来,他绝不会像说的那么荒唐蠢笨。”

  魏霸沉吟片刻,没有再说下去。在这方面,他绝对相信夏侯徽的眼力。既然夏侯徽说得这么肯定,他就必须予以注意。难道刘禅不是真傻,而是装傻?历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说法,可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只能当野史听听,现在听夏侯徽这样的女子如此评价刘禅,魏霸不禁有些警惕起来。

  “回去再说。”魏霸低声说道。

  “嗯。”夏侯徽浅笑道:“这件事当然不能在这儿说,我之所以这么急着提醒你,就是担心你接下来可能会很忙,一时半刻的恐怕未必有时间。”

  魏霸笑了起来,伸手挑起夏侯徽的下巴,调笑道:“怎么,想我了?我再忙,还能没时间和你说话?”

  夏侯徽满脸通红,侧过脸,让开魏霸火辣辣的目光,眼神透过车窗,向外看了一眼,突然笑道:“夫君,你想差了。这不就有人来了?”

  魏霸把手搭在夏侯徽的肩上,好奇的探身到车窗前向外看了一眼,一眼看到一队人马行来,马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诸葛丞相,看样子也是要出城。魏霸笑了一声,正想说丞相大概是刚下班,一起同路回家,却见诸葛丞相车旁的一个侍者快步走了过来,老远的就拱起了手,一脸堆笑。

  “敢问魏参军可是要回府了么?”

  陈管事连忙上前回话:“正是,不知丞相有何吩咐?”

  “哈哈,足下是魏府的陈管事吧?我是诸葛丞相府上的管事倪龙,奉丞相之命,想问问魏参军有没有兴趣同车而行。”

  魏霸和夏侯徽交换了一个眼神,耸了耸肩。夏侯徽掩唇而笑,推了推他。魏霸只好起身推开车门,朗声笑道:“丞相有命,焉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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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8章 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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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诸葛亮的车已经来到了跟前,魏霸赶上两步,恭恭敬敬的给诸葛亮行礼:“丞相。”

  “子玉,上来吧。”诸葛亮招了招手,向右侧挪了挪,那个叫倪龙的管事取下马凳摆好,魏霸踩着上了车,规规矩矩的在诸葛亮身边坐好。诸葛亮侧着脸,面带微笑的打量着他,等他坐好,这才笑道:“子玉襄阳一战,颇有可取之处,不过依我看来,你最大的成绩却是沉稳了许多,不再那么少年意气了。”

  魏霸尴尬的笑笑:“丞相批评得是,以前少年无知,多有得罪,还请丞相海涵。”

  “没什么。”诸葛亮拍拍车轼,示意驭手出发,接着说道:“年轻人不狂妄,那是没本事。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夸口要做管仲、乐毅一样的豪杰,重兴汉室,如何年岁渐长,身负重任,步履维艰,才知道管仲、乐毅不是那么好做的。一想到当年的雄心壮志,不免暗室自惭,汗流浃背,勉强知道收敛一些。所以说,人在你这个年龄都会狂妄,而到我这个年龄如果还狂妄的话,那就是没出息了。”

  魏霸很无语,心道你这是要敲打我呢,还是真心忏悔?年轻人不狂妄,那是没本事,老年人狂妄,那是没出息,这句话倒是有道理,似乎也曾听某个大拿说过。只是这话从丞相嘴里说出来,那味道就有些怪了。这话听起来是自谦,细品却是自傲。年轻的时候,老子有本事,所以敢狂妄,现在年纪大了。不狂了,却不是因为没本事,而是长出息了。

  “丞相谦虚了,管仲乐毅,又如何能和丞相相提并论。”

  “你真这么想?”诸葛亮斜睨着魏霸,含笑问道:“那你倒说来听听,管仲乐毅如何不能与我相提并论了。”

  魏霸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让你多嘴,听着就是了。偏偏要接他的话头,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这位诸葛丞相是何等样人,那可是七巧玲珑心啊。他的口才虽然没有演义上那么夸张,却也的确是驳得江东群臣哑口无言,愣是说动孙权抗曹的名嘴啊。

  “这个……丞相知道我书读得少。这两位名臣,我知之甚少,丞相就不要让我献丑了吧?”

  “献丑又何妨?”诸葛亮不以为然:“年轻人,不要畏头畏尾,胆大要大一些。”

  魏霸无奈,只得绞尽脑汁的想。他对古代那些事的了解仅限于晏子,那还是为了解答向朗的那个考验而下的苦功。对管仲、乐毅的了解肤浅得很,在诸葛亮面前卖弄,那岂不是找死?

  “这个……我是觉得吧,管仲、乐毅的时候。局势没有现在这么紧张。管仲之时,周天子还在,可如今洛阳却成了曹魏的帝都,曾经的汉室天下。只剩下益州一隅,所以我觉得丞相面临的困难更大。至于乐毅。他只不过要面对齐国一个敌人,而丞相却要面临魏吴两个敌人,所以……”

  见魏霸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诸葛亮忍不住轻笑起来,搭在车轼上的手轻轻的拍打着,若有所思。“你这话说得虽然乱,本意却是不错。子玉,大汉陆沉,汉室颓丧,我们面临的困难的确不小。不过孟子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等困境,正是磨炼我们心志的大好机会,切不可因此沦落,随波逐流。大丈夫,当追随圣人教诲,知其不可而为之,方不负此身世上走一遭。”

  魏霸躬身领命。从看到诸葛亮的那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又要被教训了,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听了诸葛亮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觉得有些荒谬。难道丞相是因为诸葛恪死了,诸葛瞻又太小,找不到人教训,所以把我当成替代品?这也不对啊,他应该去教训姜维才对,姜维肯定对这样的事求之不得,而我嘛,实在没什么兴趣。

  “子玉,关中收复,襄阳一战又损了魏吴的士气,总的说起来,形势对我们有利。不过我们也不能大意,就眼前的情况下,我们还是最弱的一个,如果是仅仅对付魏吴中的一个,我们也许有点把握,如果要同时对付两个,那我们绝无胜理。你精于谋略,当初也是你建混战之计,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魏霸点了点头。

  “曹氏篡汉,是国之大贼。你师父子龙将军当年就说过,国贼不两立,我们和曹魏是不可能结盟的。就曹魏而言,他们也不可能放弃关中,现在之所以不攻,派人来和亲,不过是连番大战之后,他们暂时无力反攻,绝非真心和亲,把关中让给我们。这里面的利害,你同样应该心知肚明。”

  魏霸吸取了教训,再次点头表示同意,却不说一个字。

  “而另一方面,孙权虽然称藩于魏,却是迫不得已。历年来,曹魏屡次东征,亡吴之心不死,他要想生存下去,就只能和我们结盟。这一次你引魏击吴,孙权最喜欢的儿子孙虑死在魏军刀下,他们之间的仇恨更大,也就更迫切的要与我们结盟。”

  诸葛亮的声音并不大,可是思路却很清晰,他把当前的形势简略的说了一遍,最后归结到一点:与吴结盟,共抗曹魏,才是蜀汉的出路,而蜀汉和曹魏之间根本没有妥协的可能,所以与曹魏和亲是没有意义的事。反正夏侯徽都已经是你魏霸的人,和不和亲的,又有什么区别?为了一个女子耽误国家大事,这可不是为臣应该做的事。

  与此同时,孙虑之死虽说是死于魏军刀下,可是根本原因还是你魏霸。孙权现在要为子报仇,迁怒于你,使者张温现在就在成都。这个时候你再与曹魏和亲,岂不是火上浇油,逼着孙权与曹魏联盟?

  “子玉,大丈夫何患无妻?夏侯氏虽好,终究是个敌国之女,做正妻似乎并不合适。你是个识大体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让夏侯玄到成都来。你的心意我非常理解,也非常欣慰。”诸葛亮伸过手,按在魏霸的手背上:“子玉,贤良惠淑的女子多的是,你还年轻,大可以从容挑选。你父亲远在关中,无暇关心你的婚事,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出面求亲。”

  魏霸尴尬的笑了起来,慢慢的抽回手:“丞相,正如你所说,和亲对我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夏侯徽反正已经是我的人,和亲,不过是她得一个正妻的名份,我收获一份不菲的财物。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区别?既然这件事牵涉这么大,我也没道理坚持,一切就听丞相的安排便是了。”

  诸葛亮满意的笑道:“果然,我就知道子玉虽然年轻,却颇识大体,不会任性胡来,为了一个女子而误了国家大事。如此,这件事便说定了,我明日便让人对夏侯玄说明你无意和亲,让他早点回去。至于你的损失……”他笑了笑:“等你娶正妻的时候,我会送你一份大礼,必不让你吃亏。”

  魏霸嘿嘿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对了,刚才进宫与陛下见面,谈得如何?”

  “尚好。”

  “对陛下有何观感?”

  “这个……”魏霸犹豫了:“丞相,背后谈论天子,这怕是于礼不合吧?”

  诸葛亮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若是别人,自是不妥,可是我却无妨。子玉,你不妨去问问陛下和鲁王,当年先帝弃天下之时是如何说的。我与陛下可不仅仅是君臣之谊,更有父子师徒之情。为了能让他有所进益,我花的心血可不比在朝政上的少。”

  魏霸惊愕的看着诸葛亮。他的惊愕一半是装的,一半却是真的。他没想到诸葛亮会这么大大方方的显示自己的独特身份。我知道皇帝称你为相父,可是你也没办法这么张扬吧?怪不得刘禅在宫里那么老实,原来亲爹虽然死了,还有你这个更严的相父。嗯,想想诸葛乔,估计刘禅这日子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怜的两个娃啊。

  “子玉,你此战有功,自不待言。不过因为吴王的关系,暂时不能授你显职。”诸葛亮对魏霸的惊讶无动于衷,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你觉得陛下还是个可造之材,我想让你入宫做个伴读。一来你自己可以多读一些书,深植根基,二来也好对陛下有所助益。董允诸人,虽然忠心无可挑剔,可是他们和陛下相处得并不和睦。在这方面,你比他们更灵活一些,也许能和陛下处得来。子玉,你看呢?”

  魏霸心中一动。他虽然对刘禅这货没什么好感,可是刚才夏侯徽已经提醒过了,刘禅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昏庸,至少他还知道掩饰。而向朗当年也曾提醒过他,要想真正的在朝堂上站稳脚根,就必须在皇帝的心目中有一席之地。向朗的侄子向宠是皇帝近臣,他对刘禅应该有所了解,这才建议他多接近刘禅。现在诸葛亮又主动提出让他进宫做伴读,岂不是正中下怀?

  至于升官发财,有什么官能比天子身边的官值钱?宰相门前七品官,天子身边是几品?更重要的是,诸葛亮没几天就要挂了,他一死,蒋琬等人没有他的威信,也不是什么相父,恐怕未必能控制得住刘禅,这可是一个进身的好机会啊。

  片刻之间,魏霸想了很多。他故意迟疑了片刻:“丞相,我能拒绝么?”

  诸葛亮淡淡一笑:“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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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9章 面子

  魏霸的确不应该拒绝,且不说诸葛亮的这个安排正合他的本意,仅看这个安排兼顾到了他本人的实际功劳和眼下与吴国关系微妙的特殊情况,既让他得到了实惠,又把维护和吴国关系的担子一手接了过去,他就不应该拒绝。

  更何况他这次到成都来,本来就有计划接近刘禅,为以后进一步掌权做准备。

  可不是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句:“丞相,我考虑一下,然后再给你答复,可否?”

  诸葛亮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颌首应允:“当然,这么大的事,是应该考虑一下。”

  然后两人便沉默了下来,只有马蹄特特,车轮吱吱。一直来到城外,先到诸葛亮的家,车夫长吁一声,勒住了马,魏霸刚要下车,诸葛亮按住了他的肩膀:“子玉,让他送你回去吧。”

  魏霸连忙说道:“丞相,这可不敢当。这是丞相的车驾,我能忝陪末座,已经很过份了,如何敢让他专程送我。要是让人看见了,岂不说我僭越?再说了,我自己有马车,就在一旁等着呢。”

  诸葛亮笑了笑:“丞相的车相怎么了?以你魏子玉的才能,以后未尝没有机会坐,现在不过是让你体验一下,知道丞相车驾其实也就这么回事罢了。如果有人弹劾你,让他来对我说。”

  魏霸拗不过诸葛亮,只好勉强坐了,看着诸葛亮缓缓走进了大门,这才示意车夫起动。

  诸葛亮走进前庭,夫人黄月英从侧门走了过来,手里牵着诸葛瞻的小手。看到父亲回家。诸葛瞻眉开眼笑的挣脱了母亲的手,张开双臂,飞快的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用清脆的童音叫道:“阿爹抱,阿爹抱阿瞻……”

  一向不苟言笑的诸葛亮像是换了一个人,张开双臂,将诸葛瞻揽入怀中,高高的举起,眼角的鱼尾纹都平展了许多。

  “阿瞻。想不想阿爹!”

  “想!”诸葛瞻咯咯的笑着,两只粉藕状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着:“阿爹,我要飞,我要飞!”

  “好,飞!”诸葛亮举着儿子向前迈了一步。突然停住了,他迅速的收回手臂,单手将诸葛瞻紧紧的搂在怀里,右手掐着腰,脸庞痛苦的抽搐起来。

  黄月英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接过诸葛瞻,转身交给旁边的侍女。小心的扶着诸葛亮,“夫君,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好象闪着腰了。”诸葛亮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歉意的冲着诸葛瞻挥了挥手,然后在黄月英的搀扶下,一步步的向堂上走去。他走得很慢,躬着腰。额上冷汁涔涔,脸色腊黄。看起来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似的。

  黄月英一边将诸葛亮扶到堂上坐下,一边吩咐人去唤医匠。诸葛亮执政以来,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所以家里一直有医术高明的医匠,倒不需外面去请。时间不长,年过六旬的老医匠郭子乔健步如飞的来了,还没检查,一看到诸葛亮的脸色,就皱起眉头说道:“丞相,你又是一夜未眠?”

  诸葛亮点点头。

  郭子乔有些生气的说道:“在下已经多次提醒丞相,你的腰不宜久坐,更不宜熬夜,丞相就是不听在下的劝告。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下就不能在丞相府停留了,传出去,于我郭家的声誉有损。”

  诸葛亮苦笑着连连点头。郭子乔一边埋怨着,一边帮诸葛亮推拿。他嘴里虽然丞相长丞相短,可是却没有一点敬畏,更像是两个老友在随口说些家常。黄月英在一旁看着,面带微笑,不时的附和郭子乔两句。

  郭子乔忙完了,这才背着手,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走了。诸葛瞻也被侍女带到了别外,堂上只剩下诸葛亮夫妻二人,黄月英脸上的笑容顿时黯淡了下来,她低着头,一边抚着诸葛亮刚刚脱下来的外衣,一边说道:“夫君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将来一旦有所不讳,奈我母子何?就算老妻不足惜,你也该念着点瞻儿,他可才三岁。”

  诸葛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拉过黄月英的手,握在手心里,慢慢的摩挲着。黄月英的手很粗糙,正如她脸上黝黑的皮肤和身上的布衣。

  “我也是不得已。”诸葛亮疲惫的说道:“今天张温、魏霸一同回到成都,我不得不提前做好预备,以免束手无策。”

  “孙权损兵折将,还能进攻不成?还不是叫嚣几句,夫君又何必太挂在心上。”

  “你不知道孙权那个人。”诸葛亮摇摇头:“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理性的人。以前之所以没有做出愚蠢的事来,一是因为他外有强敌,二是因为他内有贤臣。如今我们夺取了关中,魏国接连两次遭受重创,对东吴的压力大减,襄阳之战刚刚结束,曹睿就派人到武昌吊丧,分明是向孙权示好。我们都知道曹睿这是示弱,可孙权未必这么认为。至于内部嘛,张昭受冷落已经多年,这些年只有陆逊能够劝解他,可是这次大战,陆逊与魏霸翻脸,间接造成了孙虑的死,孙权把他也恨上了,陆逊自身难保,未必就劝得住。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啊。”

  黄月英默默的听着,眼神中透着无奈。她深知丈夫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她也尽可能的在帮他,为此主动与张夫人交好,甚至默许了董允不那么光明正大的计策。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董允弄巧成拙,夏侯徽借着见驾的机会一顿哭诉,反让天子知道了魏霸的功劳。直到消息传回庄园,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这个夏侯徽看起来沉默寡言,却绝不是仅仅有一副好皮囊,她是腹中锦绣,非寻常女子可比。

  “你如此笼络魏霸,想必魏霸是答应了?”

  诸葛亮一边揉着腰,一边慢吞吞的说道:“我希望他能答应。”

  黄月英无声的叹息,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丈夫说话这么没底气呢。以丞相之尊做到这个地步,魏霸居然还没有答应,看来这个魏霸的确是个异类,再加上夏侯徽那个聪明过人的敌国女子,将来必是丈夫的心头之患。

  “昨日你当休沐,却没有回来,今天不当休沐,你却回来了,想必是有什么安排?”

  “嗯,我想明天就请魏霸赴宴,绝了某些人的妄念。”

  “看来魏文长还真是生了个与众不同的儿子啊。”黄月英语带讥讽的说道:“狗窝里蹦出一只金狐狸,还真是不多见。”

  “他不是狐狸。”诸葛亮仰起头,看着满天的星辰,幽幽的说道:“他是天狼,野心勃勃。若不能早日驯服,除去他的野性,将来非国家之福。”

  听了诸葛亮这句话,黄月英沉默半晌,再次长叹一声。

  ……

  魏霸不知道丞相夫妻正在谈论他,已经把他列为重要对手,他坐着丞相的车驾,来到了魏家庄园前。魏家庄园规模不小,看起来比刚才经过的诸葛亮的庄园还要大一些。前门一对汉白玉二出阙,高约一丈五有余,上面雕刻着两只猛虎,厚重朴实。正门经过修缮,朱红色的大门,锃亮的铜首,门前摆着两排棨戟,持戟而立的二十名武卒,无不彰显着主人的赫赫战功,武将风采。

  魏霸的马车停下时,魏府的侧门已经大开,阿母邓氏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满面喜色的站在门口,翘足而望,在她的身后,张管事陪着小心侍候着,李氏牵着小丫头兰儿的手,眼中的羡慕无法掩饰。

  马车刚刚停下,张管事就立刻迎了上来,胖脸笑得像是一朵菊花,抢在陈管事前面拿下马凳,很利索的用袖子擦了擦:“霸少主,请下车,夫人准备好了宴席,可在里面等着呢。”

  魏霸看了一眼张管事的那张胖脸,微微一笑:“张管事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张管事的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侧身引着魏霸向前,把陈管事拦在身后:“夫人说了,霸少主是魏家的功臣,从今往后,霸少主就和将军和风少主一样,都是魏家的主人。谁要是敢怠慢,概不轻饶。”

  魏霸敷衍道:“这如何当得起。”

  “当得起,当得起。”张管事一开心,话就多了些:“能让丞相用车送回来,那是多么风光的事,整个成都城能找出第二个么?仅此一项,少主可就为魏家增了光,明儿传出去,哪个不得高看魏家一眼,连带着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觉得脸上有光呢。说起来,丞相还真是看重我们魏家,不仅把我们魏家安排在他隔壁,还对少主这么礼敬。莫说是武人,就算是文臣,这也是独一份呢。有丞相照看,以后还有谁敢看不起我们魏家?”

  魏霸一愣,这才意识到诸葛亮让人把他送回来这件事的象征意义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满天的星辰,忽然有一种荣归故里却锦衣夜行的感觉。不过随即他又有些无奈,丞相啊,你可真舍得下本钱啊,你这么给我面子,我要是再不支持你,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不识抬举的狂徒,以后在官场上还怎么混啊。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恐怕那些指望我和你对着干的人都要掂量掂量了。

  丞相,你果然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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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0章 误会

  魏霸一时想得出神,站在那儿苦笑摇头,众人不解何意,面面相觑。这时,夏侯徽下了车,款款走到魏霸身后,推了推他:“夫君,还不上前见过阿母,阿母等你回来可是等得久了。”

  魏霸恍然大悟,迈开步,刚要抢上前去,却被夏侯徽悄悄的拽住了。夏侯徽很自然的挽上了魏霸的手,与魏霸并肩而行。魏霸无声的笑了笑,放慢脚步,一起走到邓氏面前,躬身下拜。

  “阿母,我回来了。”

  邓氏含泪带笑,嘴唇颤抖着,伸出双手,想去抱魏霸,只是魏霸现在已经比她高出一头,她仰起脸,也未必抱得到魏霸的头。夏侯徽见了,用手轻轻的扯了扯魏霸的衣角,魏霸会意,不假思索的跪了下去,双手轻轻揽住了邓氏的腰。邓氏笑了,轻轻抚着魏霸的头发,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夏侯徽嘴角噙着浅笑,走到邓氏面前,轻声提醒道:“阿母,还是先进去吧,夫人还是里面等着呢。”

  邓氏听了,不免有些慌乱,连忙松开了魏霸,用袖角抹了抹眼泪,连声道:“快快起来,进去拜见夫人。”

  魏霸也不多说,一手挽着邓氏的手臂,一手向躲在母亲身后,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张望的小丫头兰儿招了招手:“兰儿,看到阿兄怎么不过来?”

  兰儿仰起头,向母亲李氏请求,李氏有些犹豫,夏侯徽快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拉着兰儿的手道:“兰儿,你阿兄想你呢。快过去。”

  李氏听了,也推了推兰儿的背,兰儿得到母亲的允许,顿时来了精神,飞奔上前,抱着魏霸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魏霸见了,不免有些诧异。单手将兰儿抱了起来,笑道:“兰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阿兄,阿兄帮你出气。”

  兰儿抽抽嗒嗒的说道:“阿兄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光宗耀祖。兰儿亦蒙其惠,却不能为阿兄分忧,实在是舍不得阿兄……”

  魏霸很诧异:“哟,兰儿长大了,会担心阿兄啊。”

  兰儿抱着魏霸的脖子,泪水鼻涕糊了魏霸一脸,魏霸却只觉得温暖。他看了一眼夏侯徽。夏侯徽浅笑着低下了头。魏霸暗自苦笑,他就是风暴中心,围绕着他,至少有三四股力量在互相较力。看起来是左右逢源,却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撕得粉碎。他虽然还没有到最高处,却分明感到了最高处的寒冷。难怪东坡先生感慨于仕途艰辛,希望自己的儿子笨一些。无灾无病到公卿。一想到这句话,他忽然羡慕起刘禅来。这货就是笨人有大福,无灾无祸做皇帝啊。

  左手拉着阿母,右手抱着兰儿,魏霸在众目睽睽下大步进了府,府中的仆人们列道相迎,队伍一直排到中庭堂上。张夫人坐在堂上首席,她的侍女环儿笑盈盈的立在阶下,见魏霸走了过来,立刻缓步迎了上来,欠身施礼:“霸少主回来了,请上堂入座吧,夫人等候多时了。”

  魏霸点了点头,以示致意,他原本无需对环儿这么有礼,只是现在环儿是魏风的妾了,他才礼让三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视若无物。

  魏霸迈步上堂,邓氏想挣开他的手,兰儿也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下来,他却不打算松开,一直来到堂上,这才松开阿母,放下兰儿,躬身向张夫人施礼。

  “阿母,我回来了。”

  从魏霸进门开始,张夫人就一直静静的注视着他,脸色平静,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直到魏霸上前施礼,她才浅浅的笑了,伸手虚扶。“子玉,近前来,让阿母好好的看看你。”

  魏霸上前半步,离张夫人的手还有一尺之遥,却不再上前,也没有伸出手去。张夫人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仔细打量了魏霸两眼,笑道:“好,好,两年不见,子玉越发像个丈夫了,和阿风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阿卿啊,你说是不是?”

  邓氏的闺名叫邓兰卿,府里除了李氏会在私下里叫这个名字,其他人从来不会称呼她的闺名,张夫人更是没有这么亲热过,突然叫了一声,邓氏居然没反应过来,直到李氏提醒,她才涨红了脸上前答应。

  张夫人也不介意,挥手示意众人入座,魏霸本想坐在阿母邓氏身边,却被夏侯徽用眼神制止了。张夫人将他们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对邓氏招手道:“阿卿,坐到这儿来,我们姊妹说说话,让子玉陪着。”

  邓氏受宠若惊,脸色羞红,谢了又谢,这才陪着小心在张夫人身边坐好。魏霸自然只能坐在张夫人的另一侧。众人见了,不禁对邓氏艳羡不已,回头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希望他们早一日长大,也能为自己在张夫人身边挣一个位置。

  回家的第一顿饭,是在稀里糊涂中结束的,魏霸酒量虽然还算不错,可是面对一个个弟弟妹妹们的热情,他还是喝醉了。邓氏也醉了,她是被混杂着羡慕和嫉妒的姊妹们灌醉的。虽然喝醉了很难受,可是她还是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如果不是夏侯徽在她的身边照顾,她也许会出丑。

  张夫人一直保持着雍容大度的笑容,没有人敢灌她酒,所以整个酒席上,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的,其他人要么是被人酒灌醉了,要么是把自己灌醉了,多少都有些失态。

  张夫人也有些失态,只是她控制得比较好,回到后院自己的小楼上,她才颓然倒在榻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环儿上前帮她宽衣,她拉着环儿的手,忽然流出了泪:“环儿,阿风这竖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

  环儿也后怕不已,泣不成声。

  ……

  第二天,当窗户刚刚被晨光照白时,魏霸习惯性的翻身而起,发现自己的身边躺着一个人。他茫然的坐了片刻,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而不是在军营里。

  夏侯徽醒了,披衣坐起,揉着眼睛就下床,还有些懵懂的说道:“夫君,你再睡一会儿,我给你打水……”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铃铛的叫声:“少主,起床啦,太阳快晒到尻子啦。”

  夏侯徽突然惊醒,转头看向魏霸,魏霸还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意识到这句话会引起什么误会。夏侯徽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房门被人敲响了,咚咚的像是鬼子进村,铃铛那嗓门大得几乎整个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姑娘,少主起来没有,我们等着他练功哪。”

  夏侯徽又羞又恼,伸手拉开了门,铃铛一手敲空,看到夏侯徽愠怒的脸,吓了一跳,讪讪的把手收了回去,握在胸前。“姑娘,你怎么了?”

  见她那副胆怯的样子,夏侯徽忍俊不禁,转怒为笑,嗔道:“这是在家里,不是在军营,声音小一点也能听得见。”

  铃铛眨了眨眼睛,探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像做贼似的说道:“姑娘,少主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今天就不练了,明天再练也行。”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摆出一副我理解的表情。夏侯徽哭笑不得,却又无法解释,连忙拉住了铃铛,提醒道:“铃铛,别怪我没提醒你。在军营里,夫君虽是个参军,却也能做得自己的主,现在是在魏家,他上面还有不少长辈,你可不能像是在军营里那样肆无忌惮,要是给夫君惹出什么麻烦,我可不饶你。”

  铃铛莫名其妙的看着夏侯徽:“姑娘,我能给少主惹什么麻烦?”

  “我是提醒你,怕你搞不清状况。”夏侯徽说着,转身打开了门,“去打洗漱的水来,让亲卫们准备好,夫君已经起来了,马上就去练武。”

  铃铛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突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又找不出具体的问题,只好嘀咕着走了。夏侯徽盯着铃铛的背影,直到铃铛离开,她才笑了起来,转身走到魏霸面前,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娇笑道:“夫君,你怎么忍得了这么久?”

  魏霸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我是说,铃铛虽说长得不算天姿国色,却也不差,你怎么这么久都没碰她?”

  “我干嘛要碰她?”魏霸会过意来了,“我有那么好色吗,看到女人就要上?”

  “铃铛可不是其他女人,她是我的侍婢,自然也就是你的房中人。我把她留在军中,可不就是怕你受不了寂寞,会去找那些营妓?”

  魏霸苦笑一声,没有再解释。他知道怎么解释夏侯徽都不会信,别说夏侯徽不会信,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来到三国也两年多了,他已经习惯了服饰,习惯了语言,习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官场,可他就是无法习惯这种不把女人当人看的思维方式。前世也曾无数次的意淫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现在有了光明正大的机会,他却无法跨出那一步。

  “媛容,我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夏侯徽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不禁一变,“夫君,你不会是……有那种嗜好吧?我听阿兄说,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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